《云岭迷雾》 第1章 第 1 章 北方城市五月底的闷热带着一丝怜悯,热到极致就会大发慈悲,赐一场凉爽的大雨,将被太阳炙烤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彻底浇凉浇透。 津珩市政法大学的图书馆门口,徘徊着几个晚饭回来没占到座位的同学,英语四六级考试临近,大批临时抱佛脚的考级大军加上常驻的考研大军将图书馆的人气推上了榜首,这个时间段,更是一座难求。 “去人文院吧,那儿肯定没人。” “是没人,但那儿最近闹鬼啊大哥,你不要命了?” “那怎么办,这次四级再不过,连学位证都拿不到,那不比鬼还吓人!” “走吧走吧,回宿舍打游戏。” 陈琛本想拉几个人陪他一起去人文院,但大家都兴致不高,毕竟周五的雨夜,窝在宿舍打游戏要比去老旧校区邂逅男鬼有吸引力。 几个人从图书馆散开,陈琛一个人打着伞,拢了拢怀里的四级考试资料,独自向人文院走去。 人文院位于津珩政法大学的西北角,是学校最老的一批建筑,异常旺盛的爬山虎好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吞噬了教学楼的大部分身体,在雨水的拍打下显得更加肆意妄为。 陈琛在二楼找了一间没人的教室,打开灯,在靠窗的一个座位坐下了。这是一栋4层的U型教学楼,U的中间是个篮球场。 陈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隔着安静的篮球场,对面的四层教室,虽大部分都亮着灯,但人都不多,走廊上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真是个练英语听力的绝佳场所。看来还是有胆大的人,唯物主义永远放光芒!他拿出湿巾将桌面擦干净,戴上耳机,翻开真题,背水一战。 三公里外的君悦酒店门口,灯火辉煌,一条大红横幅上写着:“欢迎杰出校友何跃回家!”礼花炮的彩纸洒落了一地,看得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非常热烈的欢迎仪式。 酒店的锦绣中餐厅是一个可容纳一桌20几人的大包间,座无虚席,却没有人声鼎沸,因为落座的几乎都是津珩政法大学的老师们,人均学历博士研究生,可能大学老师都有个特点,那就是除了上课,私下都比较安静少语,特别是今天这种场合。 今天的东家虽说也是津珩政法大学毕业的,但却跟在座的老师们的气质完全不同,他就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宏鑫集团的董事长——彭焕西。一个纯粹的、彻头彻尾的、不带一点文人气息的商业精英,45岁的年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正是事业的开拓期,春风满面,却带着些诡异的慈祥。 “彭焕西”这三个字对政法大学来说,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因为这个商人的建设公司以及其投资的菁合产业园每年都吸纳不少政法大学的毕业生,可以说是一毕业就凭前辈之力进高薪企业,彭焕西以一己之力解决了母校不少寒门子弟的就业问题,是不少政法学子心中崇敬的英雄。 但今天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主宾位置上的何跃,比彭焕西高5届的学长,穆江省龙头企业岚风集团的董事长,他能被彭焕西捧为上上宾是有原因的。 12年前,优秀校友何跃向母校津珩政法大学捐款15亿,轰动全市,政法大学从一个大学城里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学校,经过几年发展,一跃成为国家重点上游大学,校友们也确实体验了一把经过母校自己的努力而提高了学生们身价的传说。 彭焕西几次三番邀请何跃回津珩市聚聚都没成功,这次却因何跃的儿子何星星阴差阳错考进了津珩市公安局云岭区分局才有机会再聚。 彭焕西右边坐着何跃,左边坐着何星星,再左边是公安局云岭分局的副局长杜永城,正对面的副陪是现任政法大学法学院的副院长张炳文,其他在座的都是张院长今晚带过来的老师们。 所以,就这么一个商警学的组合,老师们安静也是情理之中的。 “星星这次联考进了云岭区分局,真是跟咱津珩市缘分不浅啊。”彭焕西老父亲一样拉着何星星的手,又隔着何星星继续对杜副局说:“杜局,以后星星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帮我好好照顾他,我看着他长大,什么秉性我最了解,他以后是要有大作为的。” 在座的老师们更安静了,彭焕西攒这个局,是摆明了要给这个天选之子何星星站台,年轻人,前途无量啊,投胎真是门学问,怪不得说投胎前多懂点投胎知识比投胎以后再奋发学习要管用得多呢。 “杜局,何星星虽然也26了,但一直没出过学校,社会经验方面还是比较稚嫩的,以后还望您多教导,让他多历练。”何跃这是第一次见杜永城,没想到彭焕西能直接把何星星的领导请到这局上,虽然有些突兀,但不管怎么样,接触一下也是有益的。 “彭总、何总,你们放心,既然何星星到了我这里,必然不会埋没他。”杜永健举了一杯,自己喝得干干净净。 圆桌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高度还原的云岭模型,青山绿水精致非常,一盘盘美味佳肴环绕着云岭一圈圈转动,像是一种原始的向大山的献祭。 隔着云岭,何星星突然感觉从桌子对面散过来一股寒气,具体是什么,桌子有点大,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他又坐端正了些,身体前倾,双肘放到了桌面上,年轻硬朗的面部轮廓在包间顶灯的加持下,瞬间清晰明朗起来。 “我们政法大学也属云岭分局管辖,有这么优秀的警官,以后也不用担心学校的治安问题了。”张炳文副院长知道今天自己的角色是副陪,带这么多年轻优秀的老师过来也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只是没想到他们一个比一个安静,有种教练带了一队死人出来打比赛的无力感。 “张院长,听说最近你们学校人文院有点动静?”杜永城说着,扫了一眼在座的老师们的反应,看来大家都知道这事儿。 “没有,瞎传的,哪来什么男鬼。”张炳文应和着,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毕竟关系到学校声誉。 “听说是你们学校老师报的警。”杜永城没想放下这个话题。 “对,女导员们胆子小,就报警了,辖区派出所的民警也来看了,什么都没有。”张炳文擦了擦汗,真应该回去让学校师生们把嘴巴闭紧点,这个时间点,关系到招生啊。 “没有就好,大概就是学生们不想上晚自习,编的理由吧。”杜永城笑了笑。 “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我看也是!” “……” 两套听力题过去,雨越下越大,陈琛再次抬头看向对面时,已经有不少教室的灯熄了,只有零星几个教室的灯还亮着,地面出现了很多积水,波光粼粼的,随着雨水的拍打闪着诡异的光。 突然,眼前一黑,然后是其他教室几个学生的叫声,陈琛意识到是停电了。停电这种事,若是平时大家都在教室上晚自习,那确实是一件特别新奇且惬意的事情,但是现在自己在这栋没几个人的老旧教学楼里,就没任何惬意可言了。几个同学用手机打着光,从陈琛教室门口路过,看来大家都要收拾东西走了。 陈琛也准备走,但咖啡喝多了,得先上个厕所,今天原本是要准备夜战的。他不怕黑,借着路灯的余光进了厕所。 等他出来的时候,其他教室的同学们应该都离开了,整栋教学楼异常安静,走廊被校外一墙之隔的城中村的霓虹灯映得斑驳又诡秘。 “这时候要是有个女孩儿清脆的笑声或神秘的哭声,那简直就是一幕绝佳的鬼片场景。”陈琛一边走一边想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回到教室收拾书包,陈琛手上有点急,毕竟他也不想在这个大雨夜跟什么枉死的学姐学长邂逅一段,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人在大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四肢也是各自忙乱的,哐当一声,不锈钢保温杯掉到了地上,不知滚到哪里去了。陈琛又气又急,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在一排排桌椅腿间找水壶。 “找到了!滚到最后一排桌子的后面卡住了。”陈琛走过去,跪在桌边,一手端着手机照亮,一手去摸水壶。 抓住水壶的一刹那,手机光线的边缘,赫然有一双男人的脚! 陈琛只觉得眼前闪了一道白光,全身都僵在了那个抓水壶的姿势上,心脏像是停了几秒后开始狂跳,一层凉汗在一个冷颤后从皮肤毛孔里涌出来,浸着浑身竖起的汗毛,等他僵硬的身体反应过来,再次将手机照向门口那双脚的位置时,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刚刚有个人就站在那里,不会错,穿的是皮鞋和深蓝色西裤,不是学生,是个老师?可是哪个老师能在这种场合一声不响地吓唬人呢?陈琛壮着胆子,走到门口,想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因为极度恐惧而变了声调:“有人吗?谁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除了雨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陈琛一路开着手机手电筒,踉跄着跑出了人文院的教学大楼。 本来最近就陆续有几个同学声称在人文院上自习时看见过对面教室有一个男人隔着篮球场注视着自己,像个阴间的冤魂,还有人说那个男人穿的是几年前的教职工的统一制服,可能是个老师。这下陈琛又遇到了这个同样装束的“雨夜皮鞋男”,这事儿更是被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众说纷纭,但确定的是,所有的目击者对那个中年男人的外表描述是非常一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是,是谁呢,为什么总是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出现在人文院?为什么白天不出现?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胆小的学生们? 很长一段时间,学生们晚上再也不敢进人文院自习了,那里的晚上更加阴森没有人气,连保洁都不愿意在那栋楼里多待一会儿,趁孩子们上课的时候就把卫生打扫干净,孩子们一放学,保洁也就都跟着孩子们一起下班,人文院的晚上彻底成了一座鬼城,有没有鬼不知道,反正是没人的。 这件事引起了校领导的高度重视,组织人文院的教职工开展了一次大扫除,把人文院的边边角角都摸排检查了一遍,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院长实在不放心,又让几个胆子大的男导员在人文院埋伏了几个晚上,也不见那个“皮鞋男”的任何踪迹。但是,只要是偶尔几个胆子大的学生只身前往人文院自习,就会被“皮鞋男”吓个魂不附体的下场。 但每次报警后,社区的民警过来转一圈,询问有没有丢东西,有没有人受伤,显然是都没有的,没有发生其他实质性的损害或伤害事件,也不能立案,这事总也就不了了之了。 第2章 第 2 章 一天晚上,彭焕西有个饭局叫了何星星,何星星在一众势力强大的叔叔们中推杯换盏游刃有余,很快叔叔们就进入了状态开始谈正事,等他们完事,已经晚上10点多了。 饭局散了,席间喝了几杯的何公子状态极佳,根本不想回去睡觉。他脑子里有个特别想去的地方,已经痒痒了几天了,想到父亲回京前曾特意嘱咐他让他多关注一下政法大学的情况,于是最近经常跟同事打听政法大学人文院闹鬼的事,今天刚好又喝了酒,酒量适中,既能保证头脑清醒,又能维持放松的状态。 天赐良机,何星星打了辆车,往政法大学走去。 穿过一派现代建筑,何星星来到了老旧的人文院,这个时间点,已经空无一人,城中村街上透过来的斑驳灯光衬着破旧的走廊,安全出口标识微微地泛着绿光,除了洗手间里偶尔传来的水滴声,安静得不同寻常。 这气氛太适合闹鬼了,何星星越想越兴奋,迈着长腿、踏着最近某首很流行的音乐的节奏在走廊和各个教室溜达,站在教室窗边观察对面的教室,他很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个烂教学楼连个监控都没有,是已经烂到没什么东西可以丢了吗,学校每年的教育经费就不能给提升一下教学环境吗? 何星星双手撑在窗边,上半身探到窗外,向上向下向左向右都观察了一下,生出个疑问,这个距离,即便是开着灯,他隔着篮球场是想看什么呢? 如果我是那个男鬼,我站在这里,如果想看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自己隐藏起来暗中观察,但那人偏偏都让学生看到了,所以他必定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让学生看见他,又抓不住他,不停地制造恐慌后再用最快地速度隐身并逃走,应该是对这栋教学楼十分熟悉的。 但他从来没让学生以外的人见过他,说明他在挑选,隐在暗处观察,挑选受害者,说不定,他现在也在暗处观察我,跟我在这栋大楼里捉迷藏。何星星越想越兴奋,心里有了个抓鬼的好主意。 上楼的时候何星星留意到电闸在二楼大厅,那里几乎能看到这里的每个教室的窗户,而且电闸就裸露在外面,任谁来都能随意开关,真是个好位置。 他走到二楼大厅拉下了电闸,瞬时,整栋楼都陷入了黑暗。一片黒寂之中,何星星从一楼开始,把每个教室的照明开关都打开,转悠了一大圈,爬了四层楼,身上渗出了薄汗,有点微喘,但绝对不是累的,而是由于极度兴奋,因为他知道,只要再将电闸拉上去,整栋教学楼的灯就会瞬时亮起,他就可以站在二楼大厅的窗前,观察到所有教室的情况,所有的鬼将会无处遁形。 激动的心,毫不颤抖的手,妖魔鬼怪要现形了,何星星看着窗外,手托起电闸,刚要向上用力,突然有一股力量从身后袭来,将何星星的两只手固定在胸前,从后面抱住,企图压制住何星星这个1米9的大个子,用了半秒的时间,何星星完成了先惊后喜的心态变化。 “我还没拉电闸呢,你就自己送上来了!”他重心向下左右狂甩,身后那人明显没有他下盘稳定,几下就已经重心不稳,何星星抓住机会,抬腿向对面墙上一蹬,头背用力后仰,重重地将对方向后压在了地上,趁对手吃痛的时候,顺势转身骑上他的腰部,迅速趴下用双肘固住头,将对方的双手锁在头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是以前在学校不知练了多少遍的地面控制术。 黑漆漆的教学楼里一阵缠斗过后,又恢复平静,何星星将对方的上半身死死地固在地上无法反抗,下半身用胯压制住对方的双腿,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侧脸几乎贴在一起,呼出的湿热气息重重地打在对方耳廓上,胸腔上下起伏,光线太暗,姿势又过于暧昧。 视觉不灵敏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被放大,何星星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带点甜的柑橘味,很干净,很柔软,但是却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似曾相识。 何星星甩了甩头,想清清脑子,今天晚上可能真的喝的有点多。没等他发话,身下那人先开口了:“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吓学生?” 是个女人的声音!何星星被问懵了。 “你趁黑偷袭我,还反过来质问我?作为一只鬼,你不应该让我压在这里啊,扮鬼扮到你这份上,有点丢人吧。”感觉身下那人顿了一下,又传来了那有点迷人的声音:“我从法学院一路跟着你过来的,先前听说这楼里有不明身份的人出来吓学生,你把这栋楼里外跑了一遍,想干嘛?” 何星星:“我是警察,过来抓鬼。” “……” 何星星:“不信?我有警官证,在我上衣口袋里。你别动,我拿给你看,你不是我对手。” 何星星刚松开一只手想去摸警官证,身下那人就抓住机会挣脱了钳制,向楼梯口跑,还好何星星反应快,猛扑上去,又从后面抱住,又将她压在窗台上,下巴顺势固定住了那人的脖子,一副你再动就咬断你脖子的意味,一丝秀发在何星星鼻尖略过,这次柑橘味更明显了。 何星星以前的训练从来没想过用这种体式压制对手,今天晚上真的是中了邪了,身体总想往这“鬼”身上蹭,好像并不排斥跟这只“鬼”的肢体接触。难道是酒的副作用? “单人不出警,一身酒气,你跟我说你是警察来查案?” 何星星又有意无意地吸了一口那好闻的柑橘味,掏出手铐顺势将那人的右手拷在了窗户下面的暖气管上。 “信不信由你,反正今天晚上你得跟我回警局待会儿了,漫漫长夜啊,你慢慢儿交代吧。但在那之前,我还得做件事。” 何星星说着,又走到了电闸前,动作比刚刚迅猛,拉开了电闸,霎时间整栋教学楼的灯统一亮起,恍如白昼。何星星尽力适应着刺眼的灯光,迅速向窗外望去,每个教室都尽收眼底,空无一人。 “看来今晚鬼没来。”何星星有点失望,“但还好,抓住个袭警的。” 暖气管上拷着的那个人好像明白了何星星的意图,也一遍遍认真搜索着每个教室,好像比何警官更想找到藏在黑暗里的什么东西,但同样一无所获。 “我是法学院的老师,我叫薛宁。当时看你正朝人文院走,觉得可疑,就跟上来了。对你出手之前,我给学校的保安打过电话,他们很快就会过来。” 薛宁说着,认真就着灯光看了一眼这个刚刚两次制服她的人,肩宽腿长,手臂肌肉线条明显,是练过的,怪不得这么难对付。而且,还有点眼熟? 何星星看着眼前这位一只手被拷在暖气管上的老师,五官柔和明媚,脖颈修长,黑色长发打着漂亮的弧度延申到纤细的后腰,完全没有任何窘迫狼狈的样子,相反,却有一股谦谦君子般的从容。她站在那里,眼睛盯着他,说话时语气平静,语调柔和,跟她身上的味道很配适。 “她身上的味道,嗯,如果我现在问她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会不会很冒昧?”何星星大脑离奇地放空了几秒钟,仿佛升入空中跟柔软的白云亲密拥抱了一下,但很快,又掉落回了现实,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让自己清醒点,以后喝了酒还是别出门了。 说话的功夫,几个保安赶到了人文院,叫嚷着找到了薛宁。“薛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薛宁:“误会一场,是警官过来了解情况,麻烦大家白跑一趟,实在叨扰了。” 薛宁的记忆力很强,近期见过的人,她都不会忘记,刚刚已用最快的速度回忆了一下近期见过的所有生面孔,想起来了,面前这个自称警察的人,正是那晚欢迎会上的何星星,可惜她那晚的注意力都在何跃身上,确实忽视了这位何大公子。 何星星见状,给薛宁解开了手铐:“薛老师,冒犯了。” 薛宁没回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的肩颈线极为漂亮,肌肉线条流畅,是长期力量训练和有氧训练结合的痕迹,何星星想起了上学时,同班的女同学们都风靡的天鹅颈、直角肩,大概结合在一起就是这种身材吧。 见薛宁要走,何星星笑眼弯弯地凑到薛宁跟前:“薛老师,既然来了,麻烦你帮我个忙呗。” 他说话的时候睫毛微颤,眼神带着狡猾的试探,高挺的鼻子像是在嗅着可疑的味道,极具压迫感。感到薛宁稍微退后了一点,他便很快又用他谦和的微笑掩饰了大半的犀利。 “太晚了,我明早9点还有课。”薛宁又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按理说,薛宁是不想理会何星星这种纨绔大晚上在校园里猎奇的,她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但偏偏他是何跃的儿子,这一点又让她觉得非常可疑。 “帮什么,直说。” “当个模特。”何星星说完,看着薛宁一脸疑惑又不耐烦的表情,觉得这老师挺有意思。 第3章 第 3 章 何星星一路推着薛宁的肩膀,把她带到了一个教室。 “薛老师,您就站在窗边别动哈,等我一会儿。”何星星说着就往外跑。薛宁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但还是答应了。 不一会儿,何星星出现在对面的一个教室,坐在其中一个座位上看向薛宁,然后连续换了好几个教室,从不同的位置观察,隔着一个篮球场,就着这不明不暗的灯光,只能看清一个人的体态和轮廓,五官并不能分辨清楚,跟他之前猜想的一样,那神秘男并不是想看什么人。 何星星与薛宁分头给教室关灯,随着一间间教室灯的熄灭,人文院又陷入了黑暗。两人走出教学楼时已经快凌晨1点了。 “薛老师,今天耽误您正常下班了,实在不好意思,您怎么回家?” “开车。” “太巧了,我没开车,”何星星朝薛宁笑了笑,M形的嘴唇一张一合,饱满的下唇嘴角微微上翘,仿佛在说着什么悦耳动听的情话,“我住南湾海璟壹号,能不能麻烦薛老师送我一下?” “不顺路。”薛宁实在是不想搭理这个怪异又不要脸的警察,一个警察能住海璟壹号,每月的工资连那儿的物业费都交不起吧,还有,看他今天穿的这身行头,一看就是私人定制,把他衬得如此挺拔有形,看来当警察只是副业,主业还是万人敬仰的何大公子。只不过,他好不要脸,他都不问问我是否顺路。 “这么晚了,不好叫车了,送送我好吗,薛老师一看就是为人师表爱护人民公仆的。”说着,何星星的脸越凑越近,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薛宁实在不想跟他拉扯了,硬着头皮答应了,两人隔着很大的一段距离,一起向停车场走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透过人文院教学楼的窗户,目送着今晚的这两位不速之客。 何警官跟着薛老师上了她的车,副驾的座椅空间有些狭窄,何星星曲着腿占据了前面空间的对角线位置,弯下腰,别扭着身体开始调节座椅,往后,往后,再往……卡住了。 薛宁打开导航,输入南湾海璟壹号,余光看到右边那一大坨正在摆出一种以难以言说的姿势,正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 薛宁几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就当没看见,让他撅在那儿吧,叫个车能花他几个小时的工资? 何星星见薛老师没有要帮他调座椅的意思,索性就地缩在了那里,像是蜷进了一个盖头的箱子。 车驶出了政法大学,在冷清的大街上横冲直撞,像是在发泄着什么情绪。 “薛老师,你喜欢自由搏击?” “不喜欢。”薛宁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刚刚,你挺厉害的,爆发力很强。” “为防身学的。” “当大学老师,工作环境的危险系数很高吗,需要硬着头皮学自由搏击?”何星星好奇地问。 薛宁可能是真的不想说话,她叹了口气,想结束这段对话。 “危险系数高不高,取决于你们警察,你们要是懈怠,搞得男鬼女鬼满学校乱跑,我学个自由搏击就是必要的。” 何警官听出了薛宁对警务工作的不满,果然闭嘴了,他调整了一下腿的方向,扭着脖梗假装看向窗外的夜景。 转眼,临近暑假,学生们都在为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不求高分,但求全过,注意力高度集中,2天就能自学完一整本微积分,可谓是高端人才了。老师们也在积极为学生们讲重点划重点,有老师的强喂,也有学生的硬吃,大部分浪荡了一个学期的学生还是可以考试及格的。 考试前的一夜,除了人文院,其他学院的教学楼都灯火通明,各个教室里咖啡味异常浓烈,猫进来吸两口气都能出去蹦跶半晚上,学生们一副要把夜熬穿了,明天一把过的气势。 晚上10:25,薛宁看了一眼手表,这时候政法大学的家属院里已经几乎没什么人了,她打了半圈方向盘,拐进了地下停车库,车在车位上停了很久,车内很安静,手机屏幕亮了又暗,这是她来津珩市的第4年了。 薛宁,29岁,政法大学国际法学教授,标志的港风美女,英气中透着温柔儒雅,又有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学术魅力加持,是法学院很受学生倾心的老师。 她讲课并没有多么声情并茂,跌宕起伏,不是那种课堂上能引起学生起立鼓掌的老师,相反,她的课堂很少有互动,语调跟她的情绪一样平稳,几乎是一个声调从头讲到尾。但即便这样,也难掩她思维缜密以及逻辑清晰的陈述式授课魅力,只要你坐在那里心无旁骛地跟着她的思维走,很快你就发现自己进入了她构造的逻辑世界,酣畅淋漓又不自知地完成知识的积累。 薛宁在校任教4年,完成了一大批迷妹和迷弟的原始积累,人气很高,追求者却寥寥无几,毕竟没点硬实力的,也没有自信能走到她面前。 手机的屏幕又亮了,薛宁给副院长发了条微信:“张院长你好,我有件事想跟您单独谈谈,明天有时间吗?”然后她从车后座拿起了那两包安静地躺在后面、跟她的气质很不相符的吊炉花生,走进了电梯。 薛宁住的是政法大学给单身女老师统一分配的宿舍,还有一个今年刚来的讲师蒋航跟她一起合住。蒋航今年博士研究生毕业,是本硕博都在政法大学读完的土著,年龄比薛宁小几岁,但很会生活,会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别人,是个很细致室友。 薛宁进门后把花生放在了餐桌上,蒋航看了一眼,眼睛弯弯地笑着说:“薛老师,明天我得监考,你不会是想跟我就着这两大包花生喝一晚上吧?”说着,给薛宁倒了一杯最近她经常泡的话梅杏皮茶。 薛宁无奈地笑了笑,进洗手间洗了手,来到餐桌前举起杯子猛喝了两口,她对蒋航的品味一点也不怀疑,这杏皮茶确实好喝。 “不是我买的,是我拿底线换的。” 蒋航来了兴致,“展开说说啊薛老师,什么底线啊,值两大包花生,还是吊炉花生!” 薛宁抬头又抿了一口杏皮茶,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正如她现在的心情,她长喘了一口气,依旧像讲课那样波澜不惊。 “今天有个学生,拿着那两包花生到我办公室,说是我的研究生,说他在校外开了个公司比较忙,所以没来过学校,希望让我通融一下,让他正常毕业。我查了一下,我确实有这个学生,但两年了,从来没见过。” “那你怎么说的?”蒋航更好奇了。 “我说‘你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哈哈哈哈……” 蒋航笑得前仰后合。薛宁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一下。 “那学生走后不一会儿,张院长给我打电话,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学生过了。” 蒋航听到这里,不笑了。她对薛宁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薛宁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对这些脏事向来是嗤之以鼻,虽然表面上她不会表现出什么,但是内心里已经用她那女低音极富逻辑地问候各个部门祖宗十八代了。有时候蒋航真想知道薛宁是怎么骂的,肯定比听最厉害的律师在法庭上最精彩的辩护还爽。 “后来呢,你怎么跟张院长说的?” “后来,后来我就拿着这两包花生回来了。”薛宁说着,一口将那杯杏皮茶喝完。 “睡吧,蒋老师,明天你还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监考呢。”说完,便回房间了。 漫长的一夜,有人挑灯夜战,有人熄灯宁人,各有各的KPI要完成。老天爷也没闲着,不能煽风点火,就给大家来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助助兴吧,下了个昏天暗地。 翌日清晨,空气被大雨冲刷得格外清新,一夜的瓢泼倾盆,像是要将这世界上的脏污都清洗干净。考试正在进行,学生们奋笔疾书,监考老师们思绪乱飞,学生和老师都频繁地抬头看表,学生感叹时间飞逝太快,可能写不完,老师抱怨时间龟速前进得太慢,可能活不到考完。 与此同时,人文院的保洁也在处理一件棘手的大问题,篮球场旁边的排水井堵了,导致整个篮球场都泡在雨水里。这种事很少见,因为这篮球场三面被教学楼包围,周围没有大树,所以没有落叶,也没有什么其他垃圾能将排水井堵死。 保洁员穿着雨靴,一边掀开排水井的井盖,把铁钩探下去往外扒拉,一边疑惑地想着到底能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井堵死,在水里扒了几下后,感觉确实有个东西堵在了下面,这时井口的水已经被搅浑了,可见度低,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但能感觉到铁钩每把那个重物钩一下,水就会向下流动。 “什么东西呢?”保洁员弯着腰,把上半身伏低,下巴几乎要贴着水面,随着铁钩又一次下探,这次看清楚了,像是一坨特别大的雨衣或是帐篷布,把井口堵得死死的。 “哪个孙子在里面塞个这玩意儿!”保洁员一边骂,一边连拉带扯,随着那一大坨被完全被拉出来,排水井一下就疏通了,积水终于找到了出口,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打着旋往井里钻。保洁员把那坨始作俑者往篮球场中间拖,生怕它又被积水再冲到井里去,却发现这坨东西沉甸甸的,不是空的,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临交卷还有10分钟,学生们的答题进入了白热化,精神高度集中,考场上异常安静。 “啊!啊……”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震碎了考场上的沉寂,坐在窗边的同学纷纷向篮球场看去,只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保洁员半躺在篮球场上,盯着眼前一坨东西大喊:“死人了!老天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