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洗脚婢?她嫁清冷权臣夺江山》 第1章 要他的江山! “我要他的江山,他的命!”黎洛眼眶腥红,恨意仿佛能凝结成实质。 “考虑清楚了?”男子坐在茶室的扶拦处,侧着身,看着窗外烟雨朦胧。 他黑色的缎面长袍,泛着浅浅的幽蓝,轻飘飘地补充道,“若是复朝不得,将万劫不复。” 黎洛咬着牙根,眼里透着坚定,“愿以命为注,赌一场!” 卫凛烽看着她严肃的神色,揽着宽袖,修长的指节扣着茶壶,给她斟了半杯茶水,“公主为何改变了主意?” 卫凛烽不止一次找过黎洛。 第一回是圜丘祭祀,第二次是春景宴,第三次,便是她与李筝誉成婚前夜。 这是第四次,反而是黎洛主动寻来。 黎洛捧着热茶,指尖却冰凉,她昨日方成了亲,所受之辱,毕生难忘。 嫁与太子李筝誉,苦守空房整宿,次日李筝誉竟带着她的贴身丫鬟前来。 李筝誉说:孤要娶绿娥儿,自始至终,孤中意的只是绿娥,同意与你的婚事,不过是想将绿娥接进府中。 黎洛乃丞相府嫡女,与李筝誉乃是御赐的婚事。 可李筝誉,竟看上了她的洗脚婢,而她黎洛,不过是他们终得眷属的垫脚石! 黎洛不堪其辱,不准新婚丈夫纳婢女为妾。 李筝誉却态度强硬,他说:这是孤的东宫,姓李不姓黎,还轮不到你做主! 那一刻,黎洛方知,赐婚后的三个月,李筝誉成日往丞相府去,会给她送来喜爱的糕点,会给她锻造珍贵的首饰,也会带她去游船看花。 李筝誉做的那些,只是为了绿娥,她才是那个陪衬! 卫凛烽称呼她为公主。 这也是为何,权势滔天的摄政王频频找上黎洛的缘故。 他说,黎洛是前朝小公主,前朝破城后,血流成河,不忍心杀了婴孩的丞相,将她捡回去抚养,谎称是自家长女。 他有前朝皇后的画像,和黎洛长得极为相似。 还准确地说出黎洛后颈七寸处又一枚红痣。 且知黎洛从小佩戴大的吊坠,是一只蝴蝶状翠玉。 饶是证据诸多,黎洛仍是不愿意接受自己新的身份。 可是李筝誉薄情寡义在先,折辱她在前,她亲手将李家江山抢来又何妨! 卫凛烽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他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映着黎洛的身影,弯角薄唇微启,只是轻然道,“臣愿听殿下差遣,复前朝道阻且长,还请殿下耐着性子,不出三月,便可集结旧部。” 依卫凛烽所言,李家本是外邦,本非正统,手段残忍,嗜血如命,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一点,从李筝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黎洛只觉得肩头分量重了许多,她既然见了卫凛烽,那为的便不是自己,而是大家大国。 “多谢王爷。”黎洛未去品那杯上好的雀舌,退步到了门外。 卫凛烽在京城,乃至于整个青玄朝,盛名在外。 听说他救过当今皇帝的命,从乱军中单枪匹马杀个对穿对过。 也听说他是京中第一美男子,且与天子李筝誉意见颇深。 有这种能人助力,百日,足够黎洛将东宫搅得天翻地覆! 黎洛带着青黛乘坐马车回到了东宫,府邸外的红绸还未拆下,又迎接了另一桩喜事。 “娘娘,此事不去禀告皇后娘娘和陛下么?”青黛低声询问,眼看着东宫的下人,往厅堂里送去火盆和合卺酒。 李筝誉这就迫不及待地给绿娥名分! 黎洛心底淌着血,干涸过后形成了疤,她眼底冰冷地轻笑道,“你以为他们不知情?” 怕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毕竟皇室如今就李筝誉能支棱起来,另外两个皇子,一个在边疆镇国,一个成日里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 正如李筝誉所言,谁能奈何得了他? 厅堂里,绿娥和李筝誉皆穿了红衣,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手臂交缠,饮下喜结良缘的合卺酒。 黎洛这个太子妃,都没这个待遇,倒是绿娥这个洗脚婢,更像是明媒正娶的正室! “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黎洛临门,眼里沉着怨毒,径直走了进去。 绿娥心虚地一抖,怯懦地唤了声“小姐”,旋即低下了头,不敢触及黎洛的目光。 “你来捣什么乱?”李筝誉不喜地低喝。 黎洛坐在了主位,揶揄道,“没有主婚人怎么能行?新媳妇进门,不是该给我敬杯茶?” 李筝誉紧握着绿娥的手,瞪着黎洛,“不需要,孤与绿娥两情相悦,天地为鉴即可!” 好一个两情相悦! 黎洛捋着袖口的金线,不紧不慢轻笑,“太子殿下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身为储君,枉顾礼节,传出去,像话么?” 李筝誉意外黎洛居然没有大吵大闹,但对黎洛的了解,想必是妥协了。 他的目光虽然从没在黎洛身上聚集,可听闻黎洛是个知书达理,宽宏大量的女子。 相府还有两个妹妹,她素来是容忍的一方。 既然黎洛都想通了,李筝誉也没理由与她难堪,当即态度软和了些许,传来女婢沏茶。 茶盏送到绿娥手边,绿娥有些迟疑。 “无碍,有孤在,她不敢对你怎么样。”李筝誉安慰绿饿。 绿娥乖巧地点了点头,端着茶盏颤巍巍地凑上前去,似乎害怕得厉害,茶盏和茶碟,碰得清脆响。 黎洛挑眉看她,只觉得可笑。 绿娥伺候了她十多年,在丞相府,可是个胆大包天,咋咋呼呼的丫头,吃不得半点亏。 这会儿在李筝誉跟前却小鸟依人! 黎洛并不打算揭穿她,黎洛至近,中规中矩地跪下去,“姐姐,请喝茶。” 她声音软软的,但对黎洛的称呼,悄然变了。 黎洛探出手去接茶盏,指端还未碰到,绿娥的手骤然一松。 突然,茶盏碎裂,嫩芽和热水四处飞溅。 “姐姐,你怎么……” 绿娥惊讶又委屈,李筝誉猛然将绿娥拉起来,劈头盖脸地呵斥黎洛:“你想烫死绿娥儿么?是何居心!” 在茶肆没喝上茶,回府,仍是没能喝上。 黎洛哭笑不得,但是嘲意将将浮在嘴角,下一瞬,她便端起另一杯茶,猝然泼在了绿娥脸上。 “啊——” 绿娥烫得尖叫,黎洛站起身,端庄大气的脸上只余冷意:“既然要诬陷我,那就顺了你的意,正好你没脸没皮,毁了也就毁了!” 第2章 盛气凌人 “黎洛!你找死!” 李筝誉刷啦一声拔出了一柄短刀,冷白的俊脸上狰狞尽显,就要当场捅死黎洛一般。 青黛见状,立马挡在了黎洛面前。 然而李筝誉手里的刀还未能落下,厅堂外,就传来妇人愠怒的呵斥声,“誉儿,你敢动黎洛一下试试!” 李筝誉蓦然一颤,回头看去,哆嗦地喊了声“母后”。 见皇后来,绿娥恨不得把自己娇小的身躯缩成团,严严实实躲在李筝誉身后。 最镇定的,莫过于黎洛。 她福身行礼,“臣妾见过母后,今晨未去请安,东宫出了些事,还望母后见谅。” 一国之母沈氏,掐着这个时段才来,分明是在等李筝誉一通胡闹,将绿娥纳为偏房后,尘埃落定。 当下,沈氏看了看绿娥通红的脸,视线再回到黎洛身上,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你这孩子,母后怎么会责怪你?受了委屈,也不跟本宫说说,看看这都是什么事?” “那母后打算如何处置呢?”黎洛单刀直入,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氏。 沈氏顿时一愣,旋即拉起了黎洛的手,坐在了中堂主位,苦口婆心道,“孩子,誉儿是太子,三妻四妾难免的,以后还得有三宫六院,你要大度才是,这都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 在嫁李筝誉之前,黎洛做过很多准备,也说服自己,日后他登基,跟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然而,李筝誉太心急了。 新婚夜晾着她,次日就要纳绿娥进门。 偏偏是绿娥,一个给她端茶倒水的丫头! 如今东宫上下谁人不知,她黎洛,在太子心里,不及洗脚婢! 黎洛冷然地瞟了绿娥一眼,笑了,“母后怕是不知道吧?绿娥是我儿时从牙行买回来的,那会儿她险些卖去军营做妓,喝过绝子汤,为殿下生下皇嗣,怕是无望的。” 绿娥呼吸一凝,看黎洛的目光变得怨毒。 她哪能知道,黎洛一点也不给面子,就这么把她老底揭开。 沈氏和李筝誉皆是惊诧,相视一眼,李筝誉慌忙地对沈氏表明态度,“母后,饶是绿娥绝子,儿臣也愿意和她相守一生!” 沈氏也无奈,她就这么个儿子,为了得到这个婢女,甚至以性命要挟。 在黎洛和儿子之间,她自然偏向李筝誉。 “孩子,母后只是跟你打个比方。”皇后巧舌如簧,想方设法地说服黎洛,“你看母后不也是要面面俱到地照顾到后宫的姐妹,家国安宁,宫廷和睦,庙堂方能稳固啊!” 黎洛條地将手抽离,“母后是母后,儿媳是儿媳,殿下还只是殿下,这么着急左拥右抱,盼着有三宫六院,陛下知晓么?” 这一问,堵得沈氏吃瘪。 李筝誉气不打一处来,“黎洛,你这是危言耸听,孤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黎洛讥诮:“口说无凭,殿下的行为,不就是想要动摇朝廷根本么?” 令丞相嫡女难堪,为皇室开枝散叶,真会给自己的自私自利找借口! “你!”李筝誉气得呕血。 硝烟味冲天之际,绿娥突然啜泣着,挣脱开李筝誉的怀抱夺门而出。 “绿娥儿!”李筝誉急不可耐地追了出去。 沈氏怔怔地看着门口,暮色覆下,东宫的庭院里一派黯然。 许久,她才用精美护甲的手,撑着额角,叹气,再叹气。 黎洛没饶过李筝誉,同样也不会忍着沈氏。 她斜睨着皇后,语气冰冷,“母后若是纵容他们,大可不必大费周章来一趟,这东宫,有我无她。” 沈氏错愕至极,“孩子,你怎么这么犟?” 和李筝誉成亲之前,沈氏没少见过黎洛,每逢宫宴,她知书达理,庄重有度。 可今日的黎洛,一心争个长短,柴米油盐不进。 黎洛没回头,大步离开喜气洋溢的厅堂。 沈氏忙喊住,声色里夹着丝丝凄厉,“孩子!你这样,是抓不住誉儿心的!” 黎洛脚下这才微顿,取而代之地是一抹冷笑。 从昨夜苦熬了一整宿,到今日他领着绿娥到她面前,黎洛就没想要李筝誉的心。 但她不好过,凭什么要她祝福李筝誉和绿娥白头偕老? 回到燕栖殿,喜房里仍是昨日的模样。 黎洛看着扎眼,吩咐青黛道:“都撤了。” “诶!”青黛应着,手脚麻利地更换床单,扯下帷幔,将桂圆花生和红枣一扫而空。 收拾得差不多了,青黛笑着跑来,“娘娘,绿娥那贱蹄子上吊自缢,没死成。” 李筝誉追得那么紧,哪能让绿娥有个三长两短? 再而言之,以黎洛对绿娥的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会自寻短见的人,若是脸皮薄,也不会撬主子的姻缘! 沐浴更衣,黎洛正要入睡,殿门被一脚踹开。 李筝誉杀气腾腾地出现在眼前并不意外。 黎洛坐在圆桌旁,顺着胸前如藻的发,漫不经意道:“殿下这是要同臣妾圆房么?这么急?” 听得此言,李筝誉冰冷的脸上面容扭曲,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揪着黎洛拎起来,“绿娥的脸若是毁了,孤让你身首异处!” 黎洛半点不惧,翘起得唇角,妖冶地像是狡黠的狐狸,“殿下为了个洗脚婢,要跟丞相府作对,要毁了自己的前程么?” 李筝誉猛然将黎洛甩开:“你以为还能威胁孤多久?如今朝臣都对孤俯首称臣,假以时日,孤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而你不会再有一点用处!” 黎洛扑倒在桌前,扯下了桌布。 她是听说过,当今陛下病入膏肓,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回想自己钟情李筝誉的过往,好笑至极,本以为是真命天子,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恶臭男而已! 李筝誉离开了燕栖殿,黎洛却丝毫寻不到受伤的神色。 她只是不疾不徐地起身,铺平了桌布,躺在了床榻,被子盖上胸口,淡然入睡。 次日一早,听青黛说,李筝誉一早就去了太医院。 黎洛穿了身烟紫色坠地裙,高绾发髻,饰以金玉步摇,手腕上的翠玉镯子,那是皇后赠予她的传承物。 银月楼,黎洛缓步而入。 绿娥听闻禀报,斜躺在贵妃榻上,却不着急行礼。 见着黎洛来,悠闲地用胭脂花染着指甲,头也不抬,“姐姐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不嫌见我堵得慌么?” 没有李筝誉在府,绿娥怯懦的假面荡然无存。 黎洛杵在门口,没打算接近绿娥,“我来看看你,将来怎么死!” 绿娥一愣,余光瞥向黎洛,仿佛听到个天大的笑话,“死?恐怕死去的不是我,而是姐姐吧?你没瞧见,太子殿下有多宠我?” 她放下胭脂花露,展开五指,欣赏着自己一双不再浣衣擦地的手,“我啊,很感激你当初在牙行买我入府,算救过我的命,但你也不过仗着出生好罢了,妄想让我伺候你一辈子,在你身边低人一等?” 绿娥小人得志的模样,简直把农夫与蛇的典故演绎得绘声绘色。 黎洛未曾被她激怒,只是意味深长道:“那你最好祈祷,李承誉能宠你一辈子。” 她抽身离开,绿娥在后嘲讽,“走着瞧好了,我可不像姐姐你这般废物,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绿娥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戳人肺管子有一套。 黎洛无关痛痒,但青黛气得跺脚:“娘娘!您看她那趾高气昂的样!良心都被狗吃了!” “无妨,等她脸烂了,再寻几个美人塞给李筝誉,看谁主沉浮。” 听黎洛的话,青黛瞠目结舌,“娘娘,都这样了,您还把太子殿下往外推啊?” 是李筝誉背叛在前,先将她推开的。 黎洛呼出一口浊气:“我这有封信,你去茶肆,转交给王爷。” 李筝誉不是给绿娥寻疗伤妙药去了么? 妙药变毒药,静看绿娥怎么得意下去。 第3章 买一送一啊? 黎洛同青黛出了东宫,为避人耳目,青黛去送信,黎洛便在茶肆外的康宁长街,走走看看。 河岸的糖水铺,吆喝着酸甜可口的青梅冻。 黎洛不自觉地被其吸引,听闻青梅冻是由还未成熟的梅果摘下,数月的发酵后,连同莲子蒸煮而成。 这道甜品,乃前朝宫廷妃嫔的最爱。 黎洛接受自己前朝遗孤的身份后,不由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茶色的青梅冻,心生感慨,买上一碗。 她取下荷包,付了五个铜板,捧着瓷碗,品尝一口,清凉细腻,丝丝的甜,夹杂着少许的酸。 “嗬,这不是太子妃娘娘么?” 讥诮的口吻,长街处身穿石榴裙的女子带着一名丫鬟和两个护院,不怀好意地朝她走来,“太子妃娘娘新婚燕尔,怎么独自一人外出?” 黎洛认得此女,乃是并州巡抚之女,是相府中二妹的好友,她们来往密切。 转眼近前,詹芸琪从头到脚地打量了黎洛一番,啧啧道,“我可听说,太子殿下昨日就纳了妾,侧室还是你的贴身丫鬟,买一送一啊?” 在相府时,二妹和詹芸琪没少狼狈为奸,给黎洛添堵。 但爹娘常常教导她,要担起大姐的身份,谦让宽容。 故而从前的黎洛,不和她们计较。 可如今想来,爹娘无非就是偏颇自己的亲女儿罢了,她虽是相府嫡女,身上却没有黎家的血。 什么长姐担当,什么吃亏是福,不过是劝服她任两个妹妹欺负的由头罢了! 黎洛捧着青梅冻,眼底掠过一丝血光,“你狗耳朵还挺好使的。” 詹芸琪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被一贯乖乖女的黎洛呛声。 黎洛还是以前的那个黎洛,瓜子脸远山眉,模样端庄温婉,仿佛天生就高贵。 不甘心地詹芸琪扯了扯嘴角,“装什么清高?刚成亲就沦为下堂妻的感觉如何?” 黎洛面无表情,詹芸琪讽刺道,“黎雨桐早就知太子殿下心仪的是你那洗脚婢,偏生不告诉你,就你傻痴痴地,兴高采烈嫁到东宫去。” 詹芸琪剜了黎洛一眼,双手环抱在胸前,放肆地奚落,“你有今天,应好好感谢雨桐,若非她私下安排殿下与绿娥幽会,你又怎么会成亲即失宠。” 她说来云淡风轻,在她看来,在相府本就不得势的黎洛,而今成了东宫的笑话,无疑是一条野狗,任她践踏欺凌! 不得不说,若非詹芸琪抖出来。 黎洛还真不晓得,原来自己二妹处心积虑,背地里给她准备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怕是自个坐上花轿,二妹就在翘首以盼,等着她丢尽脸面。 出奇的,黎洛并不恼怒。 经过了成亲夜的背叛,她看詹芸琪犹如跳梁小丑。 “说完了么?”黎洛反问,柔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詹芸琪本以为黎洛会为此羞臊而逃,哪知黎洛平静地不像话。 她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当即皱眉道,“说完了,如何呢?” 黎洛穿着绣鞋的脚往前踏出两步,詹芸琪竟下意识地感到害怕,跟着往后退了两步。 “詹姑娘怕什么?”黎洛不曾停歇,徐徐逼近,“不是要看我笑话吗?让你看个够。” 詹芸琪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的黎洛,浑身拧着一股莫名的气势,如同剧毒的蛇蝎,冷不丁地会咬人一口。 纵使詹芸琪头皮发麻,可还是梗着脖子讥笑道,“怕你?一个废物,早晚老死冷宫的货色?” 黎洛眼睛都不眨一下,贴近詹芸琪的下一瞬,便猝不及防地一推,将詹芸琪推下河岸。 噗通一声,湖水激起两尺高。 詹芸琪疯狂地拍打着水面,慌张呼喊。 她的护院跟着跳下湖,手忙脚乱地营救。 黎洛冷冷地俯视着落汤鸡般的詹芸琪,好似在看待一个死人,“多用粗盐漱口,下次嘴还这么脏,就不是溺水这么简单了。” 詹芸琪被护院搀着,终于露出水面透上气,愈发气急败坏道,“你个贱蹄子,竟敢动手!我可是并州巡抚的千金,岂是你这等弃妇能欺负的!” 她歇斯底里地吼道,“给本小姐打死这贱种!” 护院和丫鬟挡在了黎洛跟前,黎洛忍俊不禁。 她都认了前朝遗孤的身份,密谋掀了当今朝堂,另立门户,皇室都不放在眼里,区区巡抚算什么东西! 黎洛不会武,却淡然地应对着虎视眈眈的护院和丫鬟。 她敢笃定,摄政王卫凛烽不会不管她。 护院挽起袖子,挥拳袭来。 却在这时,街头发生了动乱,官兵追着一行人飞奔,沿途撞了摊贩,掀了铺子,鸡飞狗跳。 “让开让开!” 震天的喊声中,眨眼间,那一行人近在咫尺。 黎洛闪避不及,突然有人冒出来将她拽开。 詹芸琪的护院就没那么好运了,被撵上来的人碰倒,又在打斗中,被官兵乱刀砍死。 光天化日下,两伙人大打出手。 黎洛心有余悸,听得断断续续,什么光复建元,北夷狗窃国…… 建元乃是前朝,北夷则是入主中原后,称王称帝的李家。 黎洛呆怔地看着巷子口的街头,厮杀中,血水淌了一地,融入砖缝里。 横七竖八的尸体,反贼中最红一人,被官兵杀死,砍下来首级。 她此时方深刻明白,光复前朝,不是说说而已。 江山易主,必然要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踩着尸骨前行。 “公主。” 侍卫跪在她跟前,双手抱拳道,“王爷命小的暗中保护公主安危,此地不宜久留,属下送您回府。” 黎洛虽猜到卫凛烽会留有后手,但视线却无法离开街上血腥的一幕,“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回公主,只是些苟且偷生的前朝小卒。”侍卫脑袋压得很低,声色里夹着恨意,“李家麻木不仁,反建元官僚之后,士卒之人,逮到便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黎洛十八年来,在深宅大院内,黯然度日。 从不知,看似太平年间,却藏着不堪的腥风血雨。 对待建元后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这群强盗当年攻入皇城时,有多残忍! 黎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东宫的。 青黛离开茶肆与她汇合,取其首级的画面,在黎洛眼前挥之不去。 “娘娘。” 青黛蓦然在庭院中驻步,仇视地盯着不远处的凉亭,气恼地跺脚道,“他们还真是不避嫌!也不臊得慌!” 黎洛心不在焉望去,凉亭里,李筝誉正在给绿娥的脸上药,动作细致,温柔到骨子里。 第4章 噩梦 “绿娥儿,疼么?” 他担心地蹙紧眉头,指腹蘸着药膏,轻轻地在绿娥脸颊打圈。 绿娥瘪嘴,“有一点。” 李筝誉急忙给绿娥吹了吹,“这药,可是太医院所有天山雪莲,取其精华调制而成,假以时日,保准红肿消退,绿娥儿仍是个小美人。” 二人亲昵恩爱,绿娥瞧见了黎洛,“心虚”打岔,“殿下,姐姐回了。” 李筝誉回头瞥了黎洛一眼,便厌恶地抽回视线,“回就回了,与孤何干?” 黎洛暗暗攥紧了袖边。 风光霁月的李筝誉,同那乱杀无辜的官兵有何区别? “信送到王爷手里了?”黎洛目中无光地看着凉亭中的两人,问着身边的青黛。 “送到了。” 青黛好奇,“娘娘,信里写的什么?” “多嘴。”黎洛不再过问李筝誉和绿娥,辗转脚步回自己的燕栖殿,唇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抹吧,慢慢地抹。 怕是用不了多久,那张狐媚脸,就溃烂生疮,貌如鬼魅。 黎洛魂不守舍,入夜里,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是个身在襁褓中的婴儿,满身是血的妇人就倒在她身旁,妇人噙着血泪,眼里浓浓的不舍。 “孩子,是母后不好……” “是母后保护不了你。” “求求你们,别杀她……” 悲戚的哭喊得人心胆俱裂,画面一转,一个黑影冲黎洛扬起了斧头来。 黎洛吓得冷汗直流,猛然坐起身,已是天光大亮。 “娘娘,做噩梦了吗?”青黛端来洗脸水,只见黎洛虚汗淋漓,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黎洛仔细回想,却再也想不起妇人的模样,唯独记得那一声声的祈求撕心裂肺! 她捶了捶脑袋,实在记不得,便接过青黛递来的湿绒布,擦拭脸颊。 “今日回门了吧?”净面后,她坐在梳妆台。 铜镜里的自己,憔悴疲倦,这场满心期许的亲事,短短几日,就将她折磨得身心烦累。 青黛捏着篦子,梳着她的乌发,从发根至发尾,“娘娘,太子殿下会同我们回去么?” 嫁为人妇,三日回门宴,难道李筝誉还会推辞不成?无视礼节,朝臣上奏的折子能把他埋了! 瞧她面露一分疑惑,青黛解释道,“今儿奴婢听说,殿下取回来的药膏有问题,眼巴前大抵在问责太医院之人吧?” 意料之中,药效显著,卫凛烽办事,还真是牢靠。 在青黛的巧手下,燕尾髻一丝不苟,用以彩蝶金钗,穿上苏绣孔雀蓝的长裙,黎洛整个人看起来端庄高雅恰如其分。 “银月楼这般热闹,我们不去凑凑,怪可惜的。”她扶了扶鬓角,领着青黛往银月楼去。 刚到银月楼外墙的月洞门,李筝誉的咆哮声就如狮吼般。 “不知何故?你跟孤讲不知何故?爱妃的伤用了你的药,愈发严重,你自个瞧瞧,长了密密麻麻的脓包,日后要如何见人!” 黎洛来了兴趣,踏足银月楼,只想亲眼看看,绿娥的脸烂到何种地步。 银月楼的台阶下,着着官袍的太医瑟瑟发抖,“殿下,微臣确实不明缘由,望殿下恕罪!” “恕罪!找阎王恕罪去!” 李筝誉暴戾狰狞,一剑刺去,太医倒在血泊中。 “殿下。”绿娥红着眼,手帕掩着面颊,“绿娥儿如此丑陋,殿下还是把绿娥儿休了吧。” 李筝誉心疼坏了,蓦然将绿娥拥入怀中,“绿娥儿,孤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会对你不离不弃,这庸医治不了,孤再给你寻法子。” “殿下~”绿娥的呼唤,舌尖在嘴边打了好几个弯,平心而论,黎洛这辈子都学不来。 她适时地搅黄他们恩爱的戏码,冷笑道,“恶人自有恶报,报应来的还真够快。” 绿娥圆溜溜的眼瞪着黎洛,心里诅咒黎洛千百遍,但仍装作知书达理,福身请安,“妾身见过姐姐。” 李筝誉本就在气头上,当下更如燃烧的炸药桶,凤目森寒地睨着黎洛,“你给孤闭嘴,再多言半句,信不信孤要了你的命!” 他杀气腾腾,黎洛泰若自然,“无妨,殿下大可试试。” 李筝誉也就逞口舌之快,若真杀了黎洛,他这储君之位,必是岌岌可危,他的兄弟手足,只是废了些,又不是死了! “姐姐,妾身确实罪有应得,无颜求姐姐宽恕。”绿娥哭哭啼啼,湿润了眼睫看向李筝誉,“但请姐姐莫要与殿下置气,怕是有伤殿下圣体。” 她伏低做小的态度,衬得黎洛跋扈蛮横,一时都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了。 “绿娥儿,别光惦记着孤,无需再伺候她,不必再看她的脸色。”李筝誉对绿娥柔声细语,“好生歇着。” 绿娥一步一回头,视线落在黎洛身上时,得意地扬起眉梢。 好像是在无声地告诉黎洛,哪怕她毁了容貌,在李筝誉心中,黎洛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现在你满意了?”目送着绿娥回屋,李筝誉的柔情烟消云散,对待黎洛,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黎洛不加掩饰地露出笑容,“自食恶果,现世报,挺满意的。” “你!” 李筝誉就要发难,黎洛却已转身,“我是来告知殿下,我可以孑然一身回门,反正殿下脸都不要了,礼节周到否,也无足轻重罢!” 她摇曳在晨光中的背影,艳丽如夏花,气得李筝誉差点吐血。 京中都说养女当养黎洛,琴棋书画样样全,温顺懂事,贤良淑德。 可他娶回家的黎洛,字字带刺,句句夹枪带棒,恨不得三言两语把人噎死! “少用激将法,孤随你回相府。”李筝誉面如锅黑,不放心地看了看屋内,“但丑话说在前,绿娥儿的伤因你而起,治不好,孤定然双倍奉还!” 黎洛轻叱,“那你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李筝誉一口恶气哽在心头,真是有种想捏死黎洛的冲动。 他不懂,黎洛狂妄的资本,到底哪来的? 回相府的马车上,夫妻俩相顾无言,甚至嫌恶到,不愿有眼神交汇。 好在东宫距离相府路程不远,约莫一刻钟便至。 马车停稳,相爷携着夫人正在府外静候。 他们恭维地邀请李筝誉入府小叙,倒没谁过问黎洛嫁去东宫,日子过得如何。 黎洛的听话乖巧,仿佛是所有人忽略她感受的最佳借口。 也或者是,并非血亲,她的“爹娘”,根本不屑分给她些许关爱。 审视着这个养育了她十八年的家,黎洛步伐变得沉重。 她提脚入府,二妹黎雨桐背靠门柱,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大姐,就你和殿下啊?绿娥都跟你平起平坐了,不回娘家么?” 第5章 不会说话就闭嘴 “娘家?” 黎洛抬眸,视线落在黎雨桐满是戏谑的脸上,“妹妹还真是心胸宽广,一个损坏家中名声的婢子,凭什么以黎家做娘家?” “还是说,妹妹全然不知,一个洗脚婢在主子的新婚夜与主子的新婿有了首尾,不会惹人怀疑黎家的家风?” “你——” 黎雨桐被说的哑口无言,却不想承认自己挑衅不成,眼一红就抽噎起来。 “姐姐,我只是随口一问,若是姐姐不想听吗,我向姐姐赔罪……” 她抬高了声音,这动静瞬间引得走在前面的几人看了过来。 见黎洛回门便生出事端,几人的脸色都算不得好看。 李筝誉更是拧眉,“黎洛,孤先前怎不知,你脾气竟然这么大?” 如今两人已经成婚,黎洛的行径代表的就是他的脸面,堂堂太子妃,行事却如此不成体统。 不是惹人笑话吗? “殿下这几日不是已经知晓了?” 黎洛没心思陪着他虚以委蛇,呛声之后就要抬脚越过黎雨桐。 “是我说错了话,姐姐才教训我,太子殿下莫要因此与姐姐生出嫌隙。”黎雨桐开口说和,话里话外却无不是说黎洛事多。 “你看二小姐多懂事。”李筝誉斜了黎洛一眼,“若是想以这种手段引人注意,你大可不必。” “随殿下怎么想。” 黎洛尤其见不得李筝誉对自己指手画脚,无视了他。 “姐姐,殿下——” 衣袖被扯住,黎雨桐故作委屈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响起。 啪! 黎洛抽出袖子,反手就是一记耳光,“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我说的有问题?” “不会说话就闭嘴。” 没料到她这么不给面子,院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真是个疯子!” 李筝誉雍容尽散,一把钳住黎洛的手腕,“你究竟在闹什么?” “我闹?” 黎洛哼笑,看向黎雨桐,“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原模原样,再说一遍?” 绿娥的身份明摆着,即便李筝誉抬举,也无法开口,说出让相府作为她的娘家。 黎雨桐只是想激怒黎洛,却不是真的看不清形势。 闻言,她垂首抿唇,分明是在心虚。 在场都是聪明人,见状哪里还能不知道事情原委。 “好了,今天是你和殿下回门的日子,在门口吵吵嚷嚷做什么。” 黎夫人开口打了圆场,一句话带了过去。 茶水一早就备着,已经换了几趟,确保始终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几人刚到前厅入座,茶点就摆到了手边。 “洛洛,你性子从小就不好,这几日在东宫没给殿下添麻烦吧?” 黎夫人面容关切,话里的意思却不是这么回事。 “夫人放心,您只看绿娥的事不就知道了吗?”黎洛唇角轻勾,余光从李筝誉不怎么好看的表情上扫过。 “你这孩子。” 黎夫人一噎,看出黎洛和从前不一样,未免面子上过不去,嗔她一眼,没了下文。 话题很快转移到别的事情上,黎洛乐得自在,坐在一边吃喝。 忽而,管家快步入内,在相爷耳边低语一句。 相爷眸光微凝。 “已经到了?” “正是,在门外候着呢。” 管家说话时,余光飞快从李筝誉身上一扫。 李筝誉心下纳罕,正要问询,相爷就先一步起身。 “殿下,摄政王驾临,老臣先去迎接。” 卫凛烽来了? 黎洛眸光微动,目光看向大门方向。 尽管什么也没看见,她眼前却好像出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 李筝誉笑得勉强,“摄政王此时前来,想必是有要紧事,公务要紧。” 他身有储君之名,论起实权,却是卫凛烽一人之下。 相爷迫不及待出门,动作间的急切体现着他对卫凛烽的重视。 不多时,卫凛烽朝着这边走来,相爷跟在他身后,正说着什么。 卫凛烽入内,像是刚知道黎洛今日回门。 “路过相府,想起一桩公务,不知府上有客,叨扰了。” “王爷这话折杀老臣了,您心中是家国百姓,小女回门只是家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相爷说着,请卫凛烽落座,“您少做片刻,老臣去书房取卷宗。” 卫凛烽颔首,端起杯盏,视线扫过盏中的青芽。 相爷匆匆而去。 李筝誉看着闲庭悠然的卫凛烽,心下一阵烦躁。 又是这样! 每每卫凛烽出现的地方,好像自带着什么气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他身上。 “摄政王还真是不得闲啊。” 李筝誉语气不算和善地开口,“这事情让底下人走一趟就是了,也值当你亲自跑?” 蠢货。 黎洛听见这话的瞬间,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相爷是亲自去取,而不是让府上的人去办,就足以证明事情的紧要,多半是不便让太多人知道的。 李筝誉却能问出这种话,可见其反应迟缓了。 “顺路而已。” 卫凛烽没有细说的意思,随口敷衍了句。 不待多言,相爷就抱着一卷竹简入内,“王爷,就是这些了,您请过目。” 卫凛烽示意他放在桌边,并无翻阅之意。 他不开口,也没人敢催他,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 “王爷?” 一声低呼在厅外响起,是挨了一巴掌负气回房的黎雨桐。 她气势汹汹而来,想让黎洛吃瘪,没想到会看见卫凛烽。 怔愣一瞬,黎雨桐瞬间变成小女儿姿态。 “臣女见过王爷。” “起来吧。” 卫凛烽并未分出半点注意力给她,随口一说。 “洛洛,厨房已经在准备午膳,府上对太子殿下的喜好所知不详,你去看看。”黎夫人看出女儿的心思,让与卫凛烽位置紧挨的黎洛让位。 黎洛点点头,无所谓地起身。 与其在这儿听他们假惺惺绕弯子,还不如去外面清闲。 她一走,黎雨桐正要小心翼翼坐在卫凛烽身边,卫凛烽就毫无预兆站起。 “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搅了。” “老臣送……” “相爷留步。” 卫凛烽一个侧眸,身后的随从立刻拿起竹简,紧跟着卫凛烽往外走。 黎雨桐紧咬下唇,眼底闪过不甘。 “殿下。” 黎洛绕过回廊,正要在亭中稍坐,就听见卫凛烽的声音。 转头看去,卫凛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第6章 想给她下马威? “王爷。” 黎洛没想到他会跟来,下意识看了看周遭,没见有人跟来。 “没别人。”卫凛烽说道,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递给黎洛,“殿下看看在这个。” “什么?” 黎洛随口发问,动作却没迟疑,接过来端详,“这东西似乎……是印信一类的?” “正是。” 卫凛烽坦言,“此物在东宫,属下有些事情需要用到,请殿下帮忙。” 她? 黎洛张口就要拒绝,想到什么,看向卫凛烽,“王爷这是想试试我的本事?” “殿下聪慧,您肩上的重担并非儿戏,前十八年,无人教导您这些,从现在到集结旧部之间这段时间,属下会让人协助您做事。” 卫凛烽此举亦是思虑再三。 他固然可以帮黎洛做事,她却是要掌权的人,不能只做受人庇护的娇花。 黎洛自然也明白这些。 “好。”她仔细记下纸上的印信样式,将纸张折起,递还给卫凛烽,“王爷放心,我会尽快办到。” 卫凛烽颔首,沿着回廊折返。 两人并未留意,暗处正有一双眼看着他们。 在相府用过午膳,李筝誉与黎洛便折返回东宫。 马车上,两人各据一方,楚河汉街分明。 “你与卫凛烽之间有交集?” 李筝誉冷不丁开口,锐利的眸光落在黎洛脸上。 黎洛掩在袖中的指尖一蜷,面上不动声色,抬眸的瞬间,眼底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殿下缘何有此一问?” “还装?” 李筝誉冷哼,“那卫凛烽说着离开,却在回廊与你想见,难不成是走错了?” “殿下既然已经认定了,还问我做什么?” “黎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在外面丢了孤的脸,孤不会放过你。” 从他的反应中,黎洛不难看出,他只见到自己与卫凛烽站在一起,并没听见两人说了什么。 “殿下新婚当日就要纳妾,就是情之所至,我在自己家中与客人照面,就是没规矩,殿下还真是严以待人。” “你——” 李筝誉没想到黎洛敢这么对她说话,张了张嘴,竟然也说不出什么。 因为角度问题,他只看见两人站在一起,却明显没什么接触,只说了两句话就分开。 见状,黎洛更是笃定,李筝誉连两人之间传递的图纸都没看见。 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黎洛往软垫上一靠,将李筝誉忽视得彻底。 马车停住,两人还未动作,车夫请安的声音先传入耳中。 “侧妃娘娘。” 李筝誉起身的动作一顿,掀开帘子,与正从台阶上走下来的绿娥对视。 “殿下。” 绿娥眼底闪过喜色,加快了脚步,“您与姐姐出门已经有些时候,妾担心您,过来看看,不成想竟这样巧合。” 她语气轻柔,指尖抚上李筝誉微蹙的眉,“怎得看起来是受了气?” 说着,绿娥视线从李筝誉肩头越过,看向还在马车里的黎洛、 “姐姐,可是在相府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您如今是殿下的妻子,应当事事以殿下为先,什么能……” 黎洛脚步没停,忽视了绿娥两人,直接进了大门。 绿娥一愣,说到一半的话继续也不是,咽下又觉得憋屈。 少顷,她看向李筝誉。 “殿下,姐姐这是怎么了?” “管她做什么,气性这么大,迟早有她栽跟头的时候。” 李筝誉冷嗤,揽着绿娥的腰,带着她进门。 黎洛回到自己屋内,身边的青黛先呼出一口气,愤愤开口。 “二小姐怎得这般,分明就是绿娥形势猖獗,您容她一条贱命已经是雅量,二小姐竟还站在她那边。” “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洛不以为意。 若非黎雨桐,恐怕绿娥和李筝誉之间也不会这么顺利,她又怎么会和自己一边。 可惜,黎雨桐虽然有点脑子,却实在算不得聪慧。 当下虽然看不出什么,权贵圈子里多半已经笑话起丞相府。 她出身相府,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门大户对底下人的要求都是十分严苛的,更别说这种丑事。 她受的笑话会自己讨回,就是不知道丞相府受到的耻笑要如何挽回了。 更别说,黎雨桐还待字闺中。 “皇后娘娘宫中来人了。” 外面响起通传声,房门随机被轻轻敲响,“太子妃,皇后娘娘召见。” “就来。” 黎洛侧头应声,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是为了回门准备的,入宫也不失礼数。 “娘娘。” 青黛叫住她,“有支钗歪斜了。” 黎洛回身,示意青黛帮她扶正,在镜前细看了看才往外走去。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嬷嬷,恭谨见礼之后跟在了黎洛身侧。 快到凤仪宫门前时,黎洛看见陆续有人往同样的方向走。 这么大的阵仗? 黎洛心中发毛了一瞬,转而稳住心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人多,皇后反而不便对她太过刁难,以免有损贤良的美名。 一进大门,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嫔妃。 见到黎洛,众人暗中交换眼色,间或有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太子妃。” 有人上前打招呼,黎洛回以浅笑。 约莫过了半刻,才有宫人掀起门前的细帘,“诸位娘娘,太子妃,请。” 众人视线落在黎洛身上,显然是等着她先抬脚。 黎洛也不客气,直接就走在了最前面。 她虽是晚辈,却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如此也无不可。 “儿臣见过母后。” 黎洛屈膝,垂眸看着脚下的地毯,皮毛完整,可见是下了大功夫猎来的兽皮。 “起来吧。” 皇后看着黎洛,也不知在想什么。 待众人入座,她又单独叫起黎洛,“东宫那妾室,这几日可还安分?” “女子的本分是帮夫君处理好后宅,你的夫君是太子,自然要多些容人之量,莫要因为这些琐碎影响太子。” 不等黎洛应话,皇后就顾自训诫起来。 当着这么多人说起东宫的事,这是要给她个下马威了。 黎洛听出皇后的意图,视线从在场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果然看见或明显、或隐晦的笑意。 “儿臣知道,您不是已经与儿臣说过了么,要让一个喝了绝子汤的洗脚婢给太子殿下诞育子嗣,儿臣已经让人遍寻名医了。” “一定让人治好绿娥,好让她为母后分忧。” 第7章 彻查便是 绿娥的情况宫中这些人是不知道的,刺客被黎洛说出来,更多是视线却是落在皇后身上。 从黎洛的话中可以听出来,皇后是知道绿娥的身体情况的。 让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嫁给太子,往严重了说,就是她这个皇后的失职。 皇后看向黎洛,却见黎洛非但不害怕,反而直视着她。 “母后怎么这么看着儿臣,是儿臣那句话说错了吗?” 黎洛问的无辜,好似当真不知道皇后是因何变了脸色。 皇后自然不能直说,笑容僵硬,“你有这份心,本宫也就放心你做这个太子妃,东宫的事情你多尽心。” “多谢母后教诲,儿臣自当操持好东宫事宜,不让琐碎事务分了殿下的心。” 黎洛此时又应得滴水不漏,没留下半句话柄。 皇后看了黎洛半晌,摆了摆手,“坐吧,今日原是与后宫妃嫔们叙话,想着该叫你认认人,往后少不得要打交道,别失了礼数才好。” 她打着为黎洛好的名义,将刚才的事情一语带过。 厅内没有想得罪皇后,即便心下嘲讽她被儿媳打脸,面上却无人显露。 “多谢母后。” 黎洛福身,贵妃与妃位的人都打了招呼,位份更低些的则是微笑颔首。 太子妃的礼,也并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 就在黎洛要回到座位时,脚下却忽然被什么绊了一下。 她身子猛地往前一扑,撞在了一位穿着浅蓝色宫装的温婉妃嫔。 是刚刚打过招呼的慧妃。 “太子妃,没事吧?” 慧妃扶住了黎洛,眼底闪过一丝关切,“是崴到了吗?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不妨事。” 黎洛低声道谢,转头看向自己刚才站的位置,那处已经空无一人,看不出是谁绊了她。 “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皇后拧眉,有些不悦地看黎洛,“慧妃本就多病,身子骨弱,万一因着你这一撞,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如何交待?” “那就请母后彻查。” 黎洛直接摊牌,“方才有人绊了儿臣,在凤仪宫尚且有人大胆至此,将母后您的威严置于何地?将宫中的规矩置于何地?” “本宫如何知道你是不是推诿?” 皇后反问,眼中满是不赞同,“本宫知道你性子倔,即便是不满本宫的什么话,也犯不着用这种招数。” 她说的煞有其事,好似已经认定了是黎洛在耍手段,引得众人看黎洛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你既是太子妃,性子还是要磨一磨的,今日……” “陛下到——”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宫人的通传声就传了进来。 随之一起传入耳中的,是宫人行礼的声音。 众人当即起身,一同看向门外。 皇帝入内便察觉到气氛不对,视线从众人身上一扫,看向黎洛。 “太子妃,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没想到皇帝会直接问黎洛,皇后面色微变,紧盯着黎洛,警告她说话注意些。 黎洛却完全没当回事,将方才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阐明。 “父皇明鉴,儿臣与慧妃娘娘素不相识,何故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结怨呢?” “再者,儿臣记得清楚,方才是踩到了那人的脚背,鞋面必然有印记的,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一看便知了。” 黎洛说罢,等着皇帝的裁决。 皇帝目光落在皇后脸上,带着些许失望。 此举甚至算不上是手段,明摆着是在刁难黎洛,刁难她的儿媳、入了皇家玉碟的太子妃。 “太子妃,此事朕来处理,你回吧。” 皇帝开口,没将此事彻查,却也表明了态度。 “是,儿臣告退。” 黎洛到底没疯,当着皇帝的面总是乖巧些的,恭谨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散了吧。” 皇帝径直走向诸位,背对着众人。 众妃嫔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次第退去。 “陛下……” 皇后抬眸,张口想为自己辩解,可对上皇帝冰冷的眸光,言语都梗在了喉间。 “皇后,你既知太子的身份,就该顾惜他的颜面,先是大婚之日纳妾,还是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后又为那个妾室大动干戈,有些过了。” 皇帝是说李筝誉,也是在提醒皇后。 若是对李筝誉再百般纵容回护,会引起他更多的不满。 皇后脊背发凉,掌心瞬间布满冷汗,“臣妾知道了,会规劝东宫。” “太子妃是个有规矩的,她嫁去东宫,自会与太子一条心,莫要让人寒心。” 连后宅都难以平衡,又如何担当大任? “臣妾记下了。”皇后仍旧只有答应,心下对绿娥生出不满。 都怪那狐媚子,若不是她勾的李筝誉对她动心,岂会有后面这些荒唐事! 说罢,皇帝已经忘了最开始到凤仪宫所为何事,拂袖而去。 黎洛回到东宫,天色已然昏黄。 “青黛,将东宫的人都召集到一处。” 想到皇后说的,让她好好为李筝誉分忧,黎洛就忍不住摩拳擦掌。 “黎洛,你又要闹什么!” 李筝誉得了消息,宫人还未聚齐,他就先一步过来。 “殿下也得空了?” 黎洛让人又搬来一把椅子,“妾身奉母后之命,帮您料理东宫,自然要先看看,在手底下做事的都是什么人。” 两人说话的空隙,陆续也有人过来。 很快,东宫所有的宫人都已经聚了过来,在院中垂首而立。 “都抬起头来,认得我吗?” 黎洛起身,直接将一旁坐着的李筝誉当成了空气,走到最前面的宫人面前。 “您、您是太子妃娘娘……” 宫人不明就里,颤巍巍应声。 “你呢?” 黎洛看向下一个宫人。 “太子妃娘娘。” “见过太子妃娘娘……”满院子人都跪了下去,不知道黎洛这是要做什么。 “怕什么?” 黎洛语气平静,“我与殿下新婚,便是东宫的女主人,有些人新婚第二日来磕过头,我有些印象,有些么,如今也认得了。” “今日将你们叫来,并无其他意思,踏实做事就是了。” 说着,黎洛抬手。 青黛捧着托盘上前,站在了她身侧。 “都起身吧,各自都有差事,领了上前便回去做事。” 第8章 敲打李筝誉 满院子都难掩怔忪。 这般大费周章将他们都叫到一起,就只是为了给个赏钱? 没人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都跪着不动。 “怎么,是我这个太子妃说了不算,要让殿下亲自开口吗?” 黎洛说着,转身就要叫李筝誉上前。 “多谢太子妃娘娘赏赐!” 当即有人起身,领过赏钱深深弯腰,才试探着退开。 见状,更多人走上前来。 兑开的碎银一点点减少着,很快就只剩下最后几块。 “多谢太子妃娘娘赏赐。” 杏眼圆脸的宫女谢恩,正要离去,忽的被人叫住。 “你叫什么?” “奴婢青璇。”宫女飞快地看了黎洛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黎洛点头,“你还算合眼缘,今日开始到我院里做事,原本的差事会另外安排人做。” “多谢太子妃娘娘?” 青璇短暂一怔,旋即忙不迭下跪叩首。 她只是最外围的洒扫婢子,若非黎洛要求所有人都要到,她恐怕十天半月都没有一次见到主子的机会。 其余人尽数离去,李筝誉靠在椅背上,第一次觉得看不透黎洛。 “你折腾这一趟,究竟想做什么?” “妾身说过了,只是看看手底下做事的,日后若有事,也好知道如何安排。” 李筝誉盯着她的双眼,半晌也未从中看出其他意味。 半晌,李筝誉先败下阵来。 “随你折腾!” 他狠狠撂下一句,拂袖而去。 殊不知,他一走,黎洛立刻让人去叫了绿娥。 绿娥进来时目光在黎洛屋内一扫,看出此处摆件不如自己院内精致,眼底瞬间闪过轻蔑。 “姐姐,殿下可是要我一直侍奉在侧的,若是我离开太久,殿下会惦记的,你若是无事,我……” 话未说完,绿娥对上赵蓉儿的视线,余下的话忽然卡在了嗓子眼。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看着绿娥强装镇定的样子,黎洛忽而觉得无趣。 一个草包蠢货而已,李筝誉能为这种人看不清形式,两人半斤八俩。 “绿娥,太子要你入东宫,你若是安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再使那些下作手段……” 黎洛身子前倾,靠近绿娥耳边,“你别忘了,我是丞相府大小姐,你是洗脚婢出身,真到了该抉择的时候,太子真的会选你吗?” “你休想挑拨离间!”绿娥挥手想推开黎洛,手腕却被青黛紧紧攥住。 黎洛退开,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去吧,说话做事,认清自己的斤两。” “你别以为说这些就能影响我和殿下的关系,殿下对我是真心的,你不过是一个摆设,是殿下与丞相府之间的桥梁罢了!” 绿娥一口气说完,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大步走出院子。 黎洛站在原地,看着她嚣张离去,眼中却晕开笑意。 好戏,才刚刚开始。 有今日在宫中那一遭,皇后面子上多少会过不去。 她知道院子里有皇后的人,能将消息传到凤仪宫才是最好。 另一边,皇帝带着对皇后母子的不满回到书房,翻开折子,看见的却又是关于李筝誉的事。 他眸光微沉,从头看到了尾。 折子上的字迹对皇帝来说,简直不能更熟悉——是卫凛烽。 啪! 皇帝身子后仰,将奏折扔在了桌上。 …… 早朝结束,群臣正依次退去,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叫住了卫凛烽。 “王爷,陛下传您书房议事。” 卫凛烽脚下方向一变,跟着他往书房去。 到门前,大太监就停下脚步,“陛下有吩咐,您直接进去就成。” 卫凛烽不置可否,一步迈入,身后的门立刻掩上。 这就不是小事了。 卫凛烽指尖虚捻,近来值得一提的事情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陛下。” “坐。” 皇帝靠在椅背上,分明是要长谈的意思。 “你递来的折子,朕看过了,太子……行事确有欠缺,朕已经让人传旨去边疆,希望能让他有所改变。” 言下之意,是要让那位殿下回来了。 能在边关那种吃人的地方安然无恙多年,可见对方不是简单的角色。 一旦回来,李筝誉势必会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急,就会出错。 “陛下思虑周全,太子会知道您的苦心。” 卫凛烽并未发表多的意见,顺着皇帝的意思应了几句。 当晚,李筝誉就受到了消息。 “父皇要让他回来?” 李筝誉看着手中的字条,心中五味杂陈。 立储之后,其余皇子就要各自安置,边疆那地方一去就是数载,如无要事,又无召见,十几年不回来也是有的。 皇帝现在的安排是因为什么? “传旨的人已经上路,殿下,我们要不要……”幕僚试探着开口。 “先不要动。” 李筝誉还算有点脑子,制止了对方的念头。 “让人跟过去,先摸清边疆的情况,看他在那边有无自己的亲信,底下人对他的态度,他这些年的行事,总之,事无巨细。” “是。” 幕僚躬身拜下,出门安排。 李筝誉却是坐在书房,靠着椅背,眸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 最好,皇帝不是有其他的心思,否则…… 他已经坐上了储君之位,是不允许任何不稳定因素出现的。 房门被敲响,绿娥娇柔的声音随即响起。 “殿下,妾身见您还未回房,让小厨房炖了汤。” “进来吧。” 李筝誉神情缓和下来。 能有这样的知心人在侧,总是能在他烦躁的时候为他解闷。 绿娥款款入内,盛出小碗撇过油花的汤,香味扑鼻,汤汁是乳白色,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殿下。” 绿娥抬腕,手背上一片红痕适时出现在了李筝誉眼前。 “手怎么了?” 李筝誉握住绿娥的手,将汤碗放在一边,眼底是难掩的怜惜。 “没什么,殿下先喝汤吧,凉了就没滋味了。” 绿娥缩了缩手,没能从李筝誉掌心抽出,才嗫嚅道:“厨娘说殿下喜欢这个汤,妾身原是想自己学的,奈何愚钝,还不小心烫到了手。” “你呀。” 李筝誉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人去取烫伤膏来,“也不先上药,这不是故意让孤心疼吗?” “殿下……” 绿娥依偎进李筝誉怀中。 第9章 缩减用度 黎洛无心留意李筝誉与绿娥之间的亲昵,却架不住有人挑衅。 次日一早,黎洛正在梳妆,青璇就在外通传。 “侧妃过来请安了,在厅内小坐。” “让她等着吧。” 黎洛不以为意,手指点了点一支含着点翠的金钗,示意青黛簪上。 厅内,茶水换了一道又一道,绿娥几次看向门外,已经有些不耐烦。 她抬手,摸了摸脖颈的红痕,唇角又忍不住上扬。 黎洛占着太子妃的位置又如何,还不是没能跟太子圆房,活在后宅,不是看谁的位份高,而是看谁受宠。 殊不知,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在黎洛看来反而倒胃口。 门外脚步声渐近,绿娥坐直了身子,竟没打算起身行礼。 黎洛提步迈入,一眼看出绿娥在打什么主意。 “这就是你的规矩?” 绿娥闻言,十分做作地扶了扶后腰,“姐姐恕罪,妹妹并非有意失礼,实在是……殿下昨夜要得有些多,我能来请安已是强撑着了。” “是么?” 黎洛从她身边走过,坐在主位上,“青璇,去告诉殿下,说我顾惜妹妹的身子,往后的请安就免了,请他应允。” “姐姐!” 绿娥忙打断黎洛,扶着后腰起身,“礼不可废,岂能因为这些小事搅扰殿下,妹妹虽身子不适,该有的礼数却不能少。” 她屈膝,规规矩矩行礼。 昨夜李筝誉心中有事,两人只是同榻而眠,若是让对方知道她耍小心思,难保不会有损她在李筝誉心中的形象。 黎洛玩味看着她的动作,久久不让她起身。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绿娥紧抿紧抿着唇,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黎洛悠然品茗,一盏茶见底,才将目光落在绿娥身上。 “我昨日才说过的话,看来你完全没上心?” 她懒得与绿娥在小事上勾心斗角,只要对方安分,李筝誉倒台时,她顺手将人料理就是。 可若是非要在她眼前晃,那就不能怪她了。 “姐姐的教诲,妹妹一字未敢忘,今日、今日一时失言,并非有意。” 绿娥心下恨不得将黎洛千刀万剐,面上却赔笑伏低。 她上门没存好心,带着的人里,有一个是皇后拨到她身边的。 一时的隐忍,也是为了让黎洛跋扈的形象传到皇后耳中。 绿娥知道自己的出身是硬伤,只能设法先搞臭黎洛的名声,再谋划更多。 “起来吧,日后无事不必来请安,殿下那边我会去说。” 黎洛摆手,将人打发。 绿娥憋了一肚子回去,就见宫人将她屋内的东西正往外搬。 “站住!” 绿娥厉声喝止,快步上前,“谁让你们动我屋里的东西?” “这……” 几人面面相觑,如实道:“是太子妃娘娘吩咐的,先前您院中的人领了些不合规制的东西,是太子妃才能……” 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 “放回去!” 绿娥剜了为首的人一眼,“这是殿下准许的,你们是听殿下的,还是听那个女人的?” “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侧妃娘娘,您……您不若去跟殿下说说。” 宫人两边为难。 本想着趁绿娥不在,动作快些将东西拾掇了,谁承想不合规制的东西这么多,才耽搁了时间。 “趋炎附势的东西!” 绿娥没好气骂了一句,转头就往正殿去。 “侧妃娘娘,殿下今日有公务,一早就出宫去了,说是要出城一趟,迟些才能回来。” 没遇着人,绿娥也不好真将东西霸着,只能让宫人先带回了库房。 她如何不知这些东西超出侧妃规制,不过是仗着李筝誉宠爱,撒娇卖乖哄过来的。 若帝后知道,少不得又要斥责李筝誉。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到了晚间,饭桌上的菜式都减少了,虽也精致可口,却激起绿娥的怒火。 “侧妃娘娘,这几日是因着殿下在这边用膳,一并送了过来,今日殿下不在,便是按照您的——” “出去!” 绿娥一把将筷子摔在桌上,碎瓷飞溅。 黎洛这个贱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想从这些小事上让她不好过是吧?那就都别好过! 绿娥专门将自己脸色画的苍白了些,等在李筝誉门前。 夜间渐深,李筝誉才满身酒气地回来。 “殿下……” 他才刚一走近,绿娥就靠了上来,挽住他的手臂,“怎么回来这么晚,妾身这就让人去准备醒酒汤。” 说着,绿娥就吩咐下去,扶着李筝誉进屋。 李筝誉醉意不深,却很喜欢看别人为他忙前忙后的样子,心下一片柔软。 忽而,屋内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 绿娥面色窘迫,捂住了肚子,“让殿下看笑话了,今日的饭菜有些不合胃口,妾身吃的少了些。” 她并未上来就说黎洛如何,这样告状的意味太过明显,反而会引起李筝誉不悦。 “你呀,还是三岁孩童不成,饭菜不合胃口,让底下的人另外准备就是了,偌大的东宫,还能少了吃食?” 李筝誉虽是这般说着,更多的却是对绿娥的宠溺。 很快,醒酒汤就送了过来。 绿娥晾了晾,才递到李筝誉嘴边,“殿下饮了酒,若是不喝醒酒汤,夜里该难受了。” “是今天的事情不顺利吗?很少见殿下饮酒呢。” “还好,是——这醒酒汤怎么回事?” 李筝誉说到一半,醒酒汤刚一入口,就觉得不对,吐了出来。 “玉琴,殿下问话,你发什么愣!”绿娥瞪了宫人一眼,娇声斥骂。 宫人忙跪伏上前。 “殿下恕罪,侧妃娘娘恕罪,无非是奴婢有意懈怠,是太子妃娘娘她、她缩减了侧妃娘娘小厨房的分例……” “大胆!” 绿娥当即起身,“我这儿便罢了,醒酒汤是给太子殿下的,又不是我入口,缺什么少什么,不能去要吗?” “奴婢、奴婢……” 宫人支支吾吾,分明是有口难开。 “罢了,难为她们做什么。” 李筝誉一听是黎洛干得好事,当即烦躁,将绿娥揽进怀里。 “明日孤召她来问,整日琢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实在小家子气。” 宫婢如蒙大赦,叩头之后忙退了出去。 “殿下,您莫要难为姐姐,她接手东宫事宜,一开始不适应是在所难免的。”绿娥口是心非替黎洛说着好话。 第10章 指桑骂槐 李筝誉大掌轻抚绿娥的发丝。 “绿娥儿,你就是性子太软,才会被那个女人欺负,有孤在,你不用再怕她,有事跟孤说就是了。” 绿娥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却低垂着头,没有应和。 她越是这样,李筝誉就越是怜惜,两人很快抱在一起,屋内传出暧昧的响动。 可惜,次日一早,李筝誉还未来得及见黎洛,就被人匆忙叫走。 李筝誉快步往外走,身后,绿娥追着他,欲言又止,只能看着他背影消失。 “侧妃娘娘……” “没事,不过是迟一两天,她既然要摆太子妃的谱,就让她摆。” 绿娥指甲在掌心掐出几道月牙,决定先忍着黎洛,等李筝誉空出手,再帮她好好教训对方。 对此,黎洛全然不知。 她正在发愁答应卫凛烽的事。 既是李筝誉的印信,多半是在他房内,或是书房,可她与李筝誉之间……这两个地方她都无法轻易踏足。 思绪一转,黎洛召来大太监与掌事宫女。 两人站在黎洛面前,虽也屈膝,却因为李筝誉对黎洛的态度,并无十分恭敬。 “天气要转凉了,这几日殿下忙于公务,你们俩张罗着将该替换的换了,以免夜里寒凉。” “是,奴婢这就去办。” 掌事宫女应声退去,大太监被留下。 黎洛垂眸,看着茶盏中漾开的波纹,等他失去耐心先开口。 良久,大太监像是雕塑一般,垂手侍立,未发一言。 “太子妃。” 青黛拿着拜帖入内,视线从大太监身上扫过,越过他上前,“慧妃娘娘递了拜帖。” 慧妃? “收着吧,去回她宫里的人,我这两日都得空。” 像是才注意到大太监还在,黎洛低呼一声,“你怎么还在这儿,没跟夕月一道下去吗?” “您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奴才这便退下了。” 大太监躬身,两人默契地无人提及刚才短暂的僵持。 待人退出去,青黛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外面送来的。” 说罢,她就守到了门外,以确保无人打扰黎洛看过纸条之后处理。 纸条上只有简短一句话,黎洛看完,将纸条浸在了茶盏内。 纸上的墨色一点点晕开,只剩下模糊难辩的痕迹。 入夜,李筝誉仍是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心情看起来比前一日更差。 绿娥侍奉着李筝誉洗漱歇息,识趣地没提起黎洛的事。 外面的事情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在李筝誉心烦的时候火上浇油。 李筝誉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睡梦中都惦记着皇帝交代的差事。 晨光还未亮起,李筝誉就睁眼,头疼得厉害。 “来人!” 大太监冯喜忙应声入内,见李筝誉脸色煞白,一阵寒意直窜后脊。 “奴才这就让人去请太医,德子——” 冯喜转头吩咐下去,忙不迭地让人准备温水,投了帕子帮李筝誉擦去额头脖颈的汗。 绿娥端着吃食回来时,看见这阵仗不由愣住。 “冯喜,出什么事了?” “侧妃娘娘?”冯喜转头,眉心拧起,“殿下昨夜吹了风,寒风入体,您夜里不曾发觉吗?” 绿娥被问住。 她昨夜就躺在李筝誉身侧,不久前才起身去小厨房做早饭,就是为了让李筝誉觉得她体贴,确实没发现李筝誉身体有问题啊。 “可让人去请太医了?我来照顾殿下吧……”她接过冯喜手中的帕子,心跳都快了几分。 见状,冯喜也不好再多说,让开了位置。 太医来得很快,诊脉之后面色凝重,“殿下昨夜发汗时吹了风?” 这话已经算是隐晦,绿娥从脖颈红到耳根,还是忍着羞意点头。 “昨夜开了会儿窗,原是想着透气之后就关上了,后来忘了,许就是那时候缝隙进了风。” 她没好意思说,是两人又胡闹了一次,正对着窗子。 闻言,太医叹了口气。 “微臣开个方子,每日早晚煎服,约莫两三日就能完全恢复了。” 说罢,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提醒绿娥,“侧妃娘娘,如今天气凉了,还是要让宫人仔细门窗。” “晓得了。” 绿娥闷声答应。 东宫召的太医,帝后自是要过问的。 这一问,黎洛就遭了殃。 皇后一大早将她叫去,也不说做什么,就让她在院内站着。 眼见日上中天,阳光变得刺眼起来,黎洛抿唇,抬脚上前。 “劳烦嬷嬷传个话,殿下如今还病着,身边需要有人照看,若是无事,可否允我先回去?” 话音刚落,门外的嬷嬷还未说什么,细帘就从内掀开。 “太子妃,娘娘要见您。” 合着这是一直让人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不吭声就一直站着,吭声了才让进去? 黎洛握了握拳,压下腾起的火气,提步入内。 皇后坐在上位,膝上蜷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尾巴顺着她的小腿垂下。 “儿臣给母后请安。” “你口口声声说会处理好东宫的事情,如今太子却在寝宫病倒,你这个太子妃倒是坐得住。” 皇后张口就是质问。 黎洛听着险些发笑,顺从本心道:“母后有此一问,想必已经召见过太医,既要问责,为何不让罪魁祸首来?” “毕竟,明知殿下醉酒还勾着他胡来的,可不是儿臣。” “油嘴滑舌!” 皇后语气陡然严厉,睡着的猫儿被吓醒,从她膝头跳了下来。 似乎是看见生人,猫朝着黎洛弓起背,喉间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畜生就是畜生,再怎么好吃好喝,也喂不熟。” 皇后语气没什么情绪,宫人立刻上前,将猫抱了出去。 黎洛全然没听出皇后意有所指一般,附和道:“正是这个理,畜生养再久,骨子里的兽性还是难以跟除,自然会有伤人的时候。” 闻言,皇后表情越发难看。 她听懂了,黎洛这是在说绿娥。 一个出身卑贱的人讨男人欢心的手段只有这些,为了抓紧现有的一切,当然会不择手段。 “黎洛,你没必要在本宫面前说话带刺,要享太子妃的尊荣,就要担起责任。” 皇后很快调整了神情,“她是什么样都好,重要的是太子喜欢,你就要管教约束好,莫让她行事荒诞。” 第11章 欲加之罪 合着这是认定了,就是她的错? 黎洛一阵无语,已经维持不住教养,“依您这么说,若是后宫妃嫔有人言行失当,陛下不必责罚,一应算在您身上便是了?” “黎洛!” 皇后一巴掌拍在桌上,眼中蕴含怒火,“本宫管教不得你了吗?” “儿臣若是有错在先,自是任凭母后责罚,可若是欲加之罪,儿臣如何认下?” 黎洛心中明镜一般,皇后这是明知道李筝誉对绿娥的喜爱,不想自己出面,要黎洛替她冲锋陷阵。 “母后若是无事,儿臣就先回去了。” “罢了罢了,你去吧。”皇后烦躁地摆了摆手,。 她倒想收拾黎洛,可眼下皇帝正对李筝誉不满,这事情要是传到皇帝耳中,少不得又是一番训斥。 “儿臣告退。” 黎洛欠身,半点没迟疑,退了出去。 东宫。 绿娥正因为李筝誉病倒的事情心慌,门外就来了宫人。 “侧妃娘娘,皇后娘娘召见。” 咣! 绿娥失手,打翻了药碗,她紧抿了唇,试探道:“殿下如今还在病中,身边需要有人时时照看,待殿下好些,我去向母后请安。” “殿下身边自有太子妃和宫人,侧妃娘娘,请吧。” 门外的宫人态度强硬,刻不容缓。 绿娥眼巴巴看着还在昏迷中的李筝誉,期盼他能醒来,帮自己从中斡旋。 且不论昨夜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筝誉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出了问题,此番面见,皇后那一关不会好过。 今晨听说黎洛被叫去时,她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思,如今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害怕。 人都到了凤仪宫外,皇后才知道这回事。 不是她让人去叫,宫中内做得了她主的,就只有皇帝了。 最坏的结果发生,皇后拧眉,不情愿地让人将绿娥叫了进来。 李筝誉这场病,反而给了黎洛机会。 她回到东宫,众人都因为李筝誉的境况提心吊胆,书房的看守就松懈下来。 黎洛让人盯着李筝誉,自己朝着书房而去。 “太子妃。” 还没走到书房跟前,李筝誉的幕僚恰好出现,“殿下尚在病中,娘娘不在殿下身边侍奉,怎么来了这儿?” “这位是?” 黎洛没见过对方,从衣着打扮和通身的气派中大概判断出,此人应当是常居东宫。 “有幸在殿下身边做事,不足为道。”庞箜并未直言,狐疑的目光落在黎洛身上。 黎洛心念一转,露出些沮丧神情,“正是因为殿下病着,我才想着到这儿来拿几本殿下常看的书,在侧诵读。” “先生是殿下身边的人,想必也知道我与殿下从前并无交集,只是空守,未免枯燥了些。” 李筝誉与黎洛关系僵硬,这在东宫属于人尽皆知。 庞箜闻言半信半疑。 少顷,他道:“书房重地,殿下有过吩咐,没有他的准许,旁人不得入内。” “属下让人送几本书到殿下房中即可,不必娘娘受累。” “如此,那就有劳先生了。” 黎洛没有半点纠缠,道谢转身。 庞箜站在原地静观,直到看见黎洛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 不多时,果真有人将一摞书送到了李筝誉寝宫。 “太子妃娘娘,这是庞先生让人送来的,用过之后您直接留在这边就好。” 宫人将书册放下,提及庞箜时,言语十分恭谨。 黎洛颔首,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册,大致翻看了几页,是很寻常的兵法。 “侧妃呢?” 她并不知晓绿娥被叫走,半晌也不见绿娥过来献殷勤,不禁疑惑。 “皇后娘娘召见,在您回来前一刻出的门。”宫人如实说道。 皇后? 黎洛直觉这事情不是皇后的意思,却没有细问,眼见天色暗下,让人又添了两盏烛火。 “殿下醒了!” 忽然,守在床边的宫人惊呼出声,立刻有人去请太医。 众目睽睽,黎洛也起身走近,打量了几眼李筝誉苍白的脸色。 “侧妃呢?” 李筝誉视线从众人身上一扫而过,没有看见预想中那道身影,拧眉追问。 “侧妃娘娘……” 冯喜迟疑,视线落在黎洛身上。 这是让她说? 黎洛咂摸出意思,直言道:“殿下是和侧妃在一起时出事,母后叫她过去问话,还没回来。” “是不是你又跟母后说了什么?” 李筝誉张口就是对黎洛的质问,挣扎着起身,“冯喜,你即刻去一趟母后宫中,带侧妃回来。” “殿下,您这才刚醒,千万以自己身子为重,皇后娘娘知道您对侧妃的喜爱,只是叙话而已。” 冯喜岂敢这时候去触皇后的眉头,一番话说得隐晦。 “孤叫你去!” 李筝誉深知皇后的脾性,要是没有责罚的意思,压根就不会叫人过去才对。 “奴才这就去!” 冯喜连忙叩头,匆匆而去。 李筝誉怒火非但没有因此减少,还迁怒到黎洛身上。 “你是怎么管事的,怎么能让绿娥一个人去凤仪宫?若是她在凤仪宫被责罚,孤一定让你双倍奉还!” “殿下这是病糊涂了?” 黎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要是想替绿娥出头,我随时奉陪,可殿下也别忘了,您生病是因为什么。” 这话还真提醒了李筝誉。 他只记得半梦半醒间头疼得厉害,缘故嘛…… “太医呢?” “微臣马献民,见过殿下。” 太医忙从一旁走出,在李筝誉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筝誉面色青紫交错,到底没再对着黎洛放狠话。 “你回自己院中去,处理好琐碎事务就好,孤这儿自有绿娥照看,你们俩待在一处反而糟心。” 李筝誉心还是在绿娥这边的,不想她回来之后看见黎洛不开心,随口将人打发。 黎洛乐得清闲,临出门前又回头,“殿下这几日不便出门,妾身想着屋内无趣,让人取了些您常看的书来,就在桌上放着。” 虽是一桩小事,她自己说,和李筝誉从旁人口中听到,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对此,李筝誉并没当回事。 冯喜出去一趟,回来却是自己一人。 “娘娘说,此事陛下已经传到了陛下耳中,惹得龙颜不悦,如今正让侧妃娘娘在凤仪宫抄经。” 第12章 遍寻无果 李筝誉张口欲言,却知没有转圜的余地,“罢了,母后不会苛待她,抄经便抄吧。” 要是只此就能消减皇帝的怒火,也不算遭罪。 怕就怕…… 李筝誉眼中闪过丝丝犹疑,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凤仪宫偏殿内,烛火跃动发出细微的响动,绿娥坐在案桌前,手边是已经炒好的佛经,字迹已经从工整变得歪斜。 “嬷嬷,殿下还等着我回去照看,您看这抄也抄了,请您带我去见见母后吧。” 她向来知道见什么人应该是什么态度,好声好气商量着。 嬷嬷视线未有偏移,冷声道:“皇后娘娘已经歇下,吩咐是让您抄一整夜,您照做就是。” “可殿下……” “太子殿下身边不缺侍奉的人,况且殿下病着,您也不必如此殷勤。”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绿娥甚至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侧的嬷嬷。 她可是太子侧妃,深受李筝誉喜爱,一个宫里的老嬷嬷,竟敢这么跟她说话? 将要发作之际,绿娥想起自己身处凤仪宫。 已经到嘴边的话不得已咽了回去,绿娥恨的咬牙切齿,开口却半点不显,“母后既已歇下,就不必打搅她了,我也是忧心殿下,既然安排妥当,自然没什么不放心。” 说罢,她换下已经写满的纸张,放在桌角晾干。 今日之辱,她回去之后一定要说给李筝誉! 另一边,黎洛躺在榻上,也是不见困意。 想拿到卫凛烽要的东西,李筝誉的病就是一个契机,要是错过,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了…… 她想着,还是起身,披衣往李筝誉寝殿去。 宫人在檐下守夜,脚边放着灯笼,见黎洛来,忙起身行礼。 “我放心不下,来守着殿下,你们照旧就好。” 说着,黎洛推门进去,李筝誉靠在床头,还未歇下。 “不是叫你回去,还来做什么?” 李筝誉拧眉,丝毫没掩饰见到黎洛的不悦。 黎洛回身关上房门,一眼看见桌上李筝誉还没喝下的汤药。 “父皇母后都让人来叮嘱了,殿下对我即便没有夫妻之情,也请行个方便,叫我少受些训诫。”黎洛搬出帝后做借口。 李筝誉被说的沉默,到底没再将人赶出去。 顺利留在屋内,黎洛松了一口气,端着药碗上前,“殿下喝了药早些歇息,养足精力,恢复得也能快些。” 李筝誉正要说什么,她紧接着就道:“侧妃被训斥也是因为您的病,早些痊愈,母后对她的不满也能少些。” 这话说到了李筝誉心坎,他盯着黎洛半晌,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些其他意味,未果。 自信黎洛不会对他有算计,李筝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黎洛垂手,袖口落下时,将指尖一片小小的药渍擦去。 李筝誉起先还留意着黎洛的一举一动,困意渐渐上涌,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屋内的呼吸声逐渐平稳,黎洛坐在桌前,余光却落在李筝誉身上。 确定他陷入深眠,黎洛起身,吹熄了烛火。 屋内只余窗框投进来的幽微月光,她脱了鞋,只穿着单袜在屋内搜寻。 床头、柜子…… 每一处,黎洛都细细摸索,生怕错过了机关。 稍有风吹草动,她就伏身定住,以免被外面的人觉察。 半晌,指尖连灰都没沾上一层。 要么是不在这间屋子,要么就是还有她没发现的机关暗格了。 黎洛弯腰穿鞋,看着沉睡不醒的李筝誉,想窥见他的心思。 书房她今天已经试探过,贸然过去非但不能入内,反而会惹人警觉,倘若不在这儿…… 黎洛再次走到李筝誉床前,借着细微的光线观察。 “你果然有所企图。” 李筝誉忽然睁眼,眼底还带着惺忪睡意,话语却好似洞察一切。 黎洛心念急转,手朝着被角伸去,“妾身只是见被角没盖好,担心殿下症状加重,殿下何出此言?” 说话间,她十分自然地扯了扯被角,面上的疑惑恰到好处。 “孤说过了,孤心中只有绿娥儿,这太子妃的位置,有本事你就坐稳,至于其他的,想也不要想。” 合着是以为自己想勾引他? 黎洛一阵无语,好险没当面翻个白眼给李筝誉,“殿下放心,这话妾身记得,您既然精神不错,妾身就回去歇着了。” 说罢,她也不等李筝誉的反应,直接拉门离去。 走出很远,黎洛才换换呼出一口气。 太险了。 未免引起怀疑,她并未在药里下太多安眠散,只藏了些在指甲内,但凡李筝誉早些醒来,她都要被抓个正着。 忽而,黎洛脚下一顿。 她想到,李筝誉醒来,看见她离床那么近,眼中却没有警觉。 机关多半是不在那一片范围了。 如此,还是要想办法进一趟书房。 卫凛烽没说什么时候要,可他能提出来,自然是越快越好。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绿娥就回到东宫。 她形容憔悴,扑在李筝誉床边,眼中满是关切,“殿下可好些了?都是妾身的不是,您这一病,妾身恨不得以身代之……”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着李筝誉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殿下,您摸摸,妾身心慌的厉害,抄经时祈求上天,只要能让您快些痊愈,千百倍还在妾身身上都值当!” 三言两语就将李筝誉哄得心情大好,看着绿娥的样子,止不住的怜惜。 “绿娥儿,你受苦了。” 李筝誉将人揽在怀中,劝道:“实在是事情传到了父皇口中,母后此举是为护你周全,否则若是父皇下手惩治,还要严重些。” “你莫要因此与母后离心。” 顾念绿娥未必能想到这一层,李筝誉解释的很仔细。 “皇后娘娘是殿下的至亲,妾身岂会与她生分。”绿娥泪涟涟靠在他身前,端的是一副柔弱可怜样。 只一日未见,活像是生离死别一般。 许是心情大好,李筝誉这病也好的快了,当天就没什么症状,叫了幕僚近前议事。 庞箜进门就看见桌上的书,顺势提及黎洛那日去书房的事。 “她同孤说过,一个草包罢了,能有什么心思。” 李筝誉看向那摞他压根没翻过的书,越发瞧不上黎洛。 第13章 林湘儿 用过午膳,黎洛正在屋内思索进书房的法子,绿娥就找上门来。 “姐姐。” 绿娥面上带笑,视线在屋内扫过,笑意不达眼底。 “怎么,我说过的话这么快就忘了?”黎洛蹙眉,张口就要赶人。 “姐姐误会了。” 绿娥话风一转,从宫人手中接过一只红木锦盒,“母后昨日已经训诫过我,前些日子是我不懂事,咱们都是侍奉殿下的,合该一条心才对。” “从前种种,我向姐姐赔个不是,咱们冰释前嫌。” 黎洛不应声,绿娥就保持着递出的动作。 两人僵持了片刻,黎洛皮笑肉不笑地伸手,在绿娥将要笑开之前,将锦盒推了回去。 “你我之间,没有冰释前嫌。” 绿娥神情僵住,显得十分滑稽。 黎洛却没打算再看她演戏,直接把话挑明,“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往李筝誉身上放,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青黛,送客。” 青黛当即上前,往两人中间一站,“侧妃娘娘,请吧。” “不识抬举!” 绿娥愤然,抬手要将锦盒摔在地上,到底没舍得,悻悻而去。 李筝誉手头的事情并未忙完,因病耽搁了两日越发紧急,天色已晚,却还是出门赴宴。 刘府灯火通明,刘大人带人亲自在门外迎接。 一见李筝誉,刘大人立刻向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穿着藕荷色裙衫的女子上前,挽住李筝誉一侧手臂,“殿下慢些,听刘大人说,殿下这两日病着,可好些了?” 淡雅的香气传入李筝誉鼻尖,他虽不喜对方的触碰,却碍于当着刘大人的面,并未回避。 “无妨。” 刘大人这时才上前,笑容满面,“殿下,今日这宴会原本是要推迟的,您受累前来,下官恐府上的人毛手毛脚,怠慢了您,特寻了个细心的。” “刘大人有心了。” 李筝誉无心去看身边的女人长什么样子,含混着敷衍了两句。 还未入席,丝竹声悠悠入耳。 李筝誉几次想提及正事,都被刘大人不着痕迹挡了回去。 一来二去,他心中生出燥意。 “太子殿下,您不宜饮酒,这是民女亲手冲泡的——殿下!” 女人上前,示好的话还没说完,被李筝誉一把攥住手腕,按着在他身边坐下。 “你叫什么?” “民女林湘儿。” 林湘儿低声回话,垂着头,身上的衣裳并不清透,看着似乎不是外面的女人。 李筝誉原以为刘大人安排的是花柳之地的女人,细看却推翻之前的想法。 像是知道李筝誉的想法,林湘儿主动为他解惑。 “家父是行医的,民女耳濡目染,也习得微末医术,家父先前与刘大人有些渊源,他今日找去家中,让民女前来。” 李筝誉余光瞥了眼刘大人,他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并没有往这边看。 知道今天这一趟多半又要白来,李筝誉没有去拿林湘儿送来的茶,而是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让人去边疆传旨的事像是一块巨石,这几日一直压在李筝誉心头。 他急于做出一番成绩,来想皇帝证明,自己并非草包。 奈何事与愿违。 关键的一步就卡在刘大人这儿,对方却滑手得很,既不直接拒绝,也不给李筝誉想要的。 双方已经拉扯了几个回合,李筝誉始终没能如意。 想着,李筝誉又满上一杯,仰头喝下。 “殿下,您这两日在服药,酒容易和药性相冲,还是……” 林湘儿忍不住开口劝说。 李筝誉已经有些不清醒,转头正要呵斥,对上林湘儿眼底的关切,忽然心一软。 “这个老滑头,还算是有件事让孤满意。” 林湘儿眸光闪动,假装听不出李筝誉话中之意,大着胆子将酒壶拿来。 茶已经放温,杯盏入手时并不烫,反而有一股暖意顺着掌心一路蔓延至心头。 李筝誉低头饮茶,一只手却不动声色,牵住了林湘儿的手。 “你可知道,刘大人让你来是做什么?” 林湘儿低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李筝誉低笑出声,“刘大人,孤多饮了几杯,有些头疼,府上可备了客房?” “一早便收拾好了。” 刘大人笑开,忙让人上前带路。 离开前院,李筝誉眼中的笑意消散无形,连带着对林湘儿的柔情也没有半点残余。 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做戏给刘大人。 客院打扫干净,屋内亮着灯,沐浴的热水也已经备下。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刘大人今日本就做好了留下李筝誉的打算。 婢子服侍着李筝誉沐浴,回到卧房,林湘儿在桌前站着,醒酒汤氤氲着热气。 “殿下,您喝过醒酒汤,早些歇息,民女看得出,您并无那个心思,多谢。” 说罢,林湘儿匆忙抬脚就要出去。 “你就这么离开,怎么跟他交代?”李筝誉眼中清明,不见多少醉意。 林湘儿脚步停住,却没回头,垂在身侧的拳头紧握。 少顷,李筝誉再次开口。 “留下吧,明日孤会找地方安置你,也算是过了这一关。” 他如何看不出,林湘儿明显是受制于刘大人,不得来讨好自己。 无他,花街柳巷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媚态,林湘儿的眼神却很干净。 加上她说家中行医,李筝誉也确实能从她身上闻到很淡的药香。 “多谢殿下。” 林湘儿回身就朝着李筝誉跪下,“民女并非有意算计您,实在是……” 话没说完,她就红了眼眶。 见状,李筝誉越发认定了自己猜想。 他摆摆手,“你今夜睡在榻上,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要是刘大人问起,你就说孤今夜醉的厉害,这才没发生什么。” “是。” 林湘儿应下,从地上爬起,嗫嚅半晌才道:“民女观您面色,身上的病应当是没有大好,您若是信得过,民女帮您按上几处穴位,应当能有些效用。” 她没说得太过笃定。 李筝誉本想拒绝,看见她眼中的忐忑,低叹了一声。 “你不必如此急于表现,孤既然说了会帮你,就不会言而无信。” “可……” 林湘儿启唇,模样十分可怜。 “那你来试试,心中不必有负担,宫中有太医,即便你帮不上什么,孤的话也算数。” 第14章 危机感 李筝誉起先对林湘儿的医术没报什么期望,觉得不过是个噱头。 可随着她按揉的力道加重,李筝誉竟真觉得原本的头疼缓解了不少。 “林……什么?” 李筝誉没把她当回事,自然就没记住林湘儿的名字,张口就是一顿。 “林湘儿。” 林湘儿声音轻柔,细长的手指顺着李筝誉的太阳穴一路往下,按到脊背上的几处大穴。 “殿下整日劳心费心,脊骨也有些僵,若是不嫌弃民女,民女帮您多按一会。” 李筝誉轻哼一声,算是应允。 两人并无过分亲昵的举动,林湘儿却凭借今晚,成功在李筝誉心中留下些许好感。 次日,李筝誉离开刘府时,林湘儿便跟在了他身侧。 上马车时,林湘儿回眸,轻轻朝着刘大人眨眼。 两人视线交错只在瞬息,没有第三人觉察。 东宫。 绿娥苦等了一夜,也没得到李筝誉回来的消息,后半夜才合眼,睡得并不安稳。 天还没亮,她就从睡梦中惊醒。 “不要!” 梦中,她回到刚进相府的时候,虽然被买回去,却因为来历,处处低人一等…… 她好不容易踩到了黎洛头上,绝不允许黎洛有翻身的可能! 不就是说她不能生育吗,她就不信了,天下名医数不胜数,一个民间大夫的绝子汤,真就没法转圜吗? “铃兰!” 绿娥叫来贴身侍奉的宫女,“你去请个擅妇科的太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想诊诊脉。” 铃兰应声而去,绿娥才由着宫人侍奉梳洗。 宫人匆匆入内,俯身道:“太子殿下回来了,正在前厅用膳。” “我这就去!” 那个梦对绿娥的影响不小,她起身的动作太大,宫人收手不及,扯到了她一缕发丝。 绿娥无暇理会,小跑着往前厅去。 “殿下……” 她柔声轻唤,坐在李筝誉身边,鼻尖却闻到了一丝不属于她的脂粉香。 笑意凝滞了一瞬,很快,绿娥笑得若无其事,帮李筝誉盛粥。 “昨夜在外面多耽搁了些时候,饮了酒,就没折腾着回来,下回孤若是晚归,你不必等。” 李筝誉看见绿娥眼底的青黑,瞬间意识到她是在等自己,随口解释了句。 “妾身惦记着您呢,太医叮嘱了,药早晚各一碗,要服三日的。”绿娥没说自己等了多久,话里全是对李筝誉的关切。 “绿娥儿……” 李筝誉心中一片温软。 两人温存片刻,李筝誉回房歇息时,绿娥的眸光才变得晦暗。 李筝誉的心里只能有她! 太医很快过来,绿娥伸出手腕,盯着对方的双眼。 “侧妃娘娘,您是何症状呢?” 太医并未直接上手,细看了绿娥的脸色,没瞧出什么病症,试探着开口。 “旁的都不打紧,只是我与殿下想尽快要个孩子,请太医来看看如何挑理身子。” 太医会意,这才搭了脉。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医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讷讷半晌,说不出个准话。 脉象分明显示,绿娥身子受损,此生恐怕都不能再有孩子。 “如何?” 绿娥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窥见答案,明知故问。 太医抹了抹汗,委婉道:“娘娘有些体虚,微臣先替您开一道温补的方子,慢慢将身子的亏损补上。” 绿娥的出身在宫中是上不了台面的秘密,太医也听人说过,自以为找了稳妥的说法。 “那就有劳了。” 绿娥垂眸,掩去眸中的不悦,让铃兰看赏。 宫中的太医不行,那就只能试试外面的大夫了,保不齐见过的症状多,会有法子。 绿娥思忖着,琢磨该怎么从李筝誉那儿要个腰牌。 东宫几个主子心思各异,倒是一时间互不干扰起来。 这日晌午,黎洛正宫人召集在一起,绿娥就从门外进来。 “姐姐,殿下让我也学着操持东宫的琐事,日后好为你分忧,你不介意我在一旁看着吧?” 情到深处,李筝誉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却并非真心,绿娥今日前来,是存心让黎洛不痛快。 那日清晨,李筝誉身上的香气始终是扎在绿娥心上的刺。 东宫的女人除了她就是黎洛,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黎洛。 今日过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能给黎洛个教训。 “来都来了,我说不欢迎,你会走吗?” 黎洛刺了绿娥一句,忽视了她铁青的脸色,说起今日的正事。 天气转凉,各宫上下的新衣都要材质,原是吩咐下去就可以,黎洛却忽然想起,可以趁机摸清宫人们的近况。 尤其是……书房附近那几人。 绿娥站在一旁,连个坐凳也没有,没多久就腰酸腿软。 黎洛与她正相反。 手边的案桌上,茶水点心一应俱全,膝上还盖着一张薄毯。 青黛睨了绿娥一眼,俯身在黎洛耳边低语,主仆俩相视一笑。 这笑落在绿娥眼底,就成了对她的嘲讽。 “姐姐。” 绿娥掐了把掌心,抬脚上前,“殿下快回来了,这时辰都是妹妹在旁侍奉,今日就先到这儿吧。” “哦,你还在呢?” 黎洛却像是刚发现还有这么个人,“我没请你坐,还当你已经走了,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这般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在打发什么猫儿狗儿。 绿娥只觉像是被人扇了个耳光,连上火辣辣的。 她紧咬牙关,记下了这份屈辱。 李筝誉一回东宫,绿娥便扑进了他怀中,“殿下,今日外出可还顺利?” 两人独处时,李筝誉偶尔会跟她说上两句,因而,绿娥大概是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愁的。 提及此事,李筝誉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林湘儿的身影。 他今日从安置林湘儿的院子过,林湘儿亲手做了一桌药膳,想起便觉意犹未尽。 “殿下?” 绿娥没听见答话,嗔了李筝誉一眼,看见他眼底的神情,霎时警觉,“您给妾身带胭脂了?怎么闻到淡淡的香气。” “啊?” 李筝誉先是愣神,旋即胡乱应声,“是选了两样,迟些让人送到你房里。” 他自认挚爱还是绿娥,不愿让她知道林湘儿的存在。 再说,他与林湘儿之间本也没有发生什么。 “真的?殿下待绿娥儿真好。” 第15章 探寻机关术 李筝誉抬脚往里走,余光看见绿娥的走姿奇怪。 “怎么了?” “没、没事。” 绿娥眼神闪躲,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遭还有宫人,李筝誉并未追问,却将此时记在了心里。 一进屋,他就带着绿娥在桌前坐下,“绿娥儿,孤,你不相信孤吗?无论发生了什么,孤都会为你做主的。” “妾身……” 绿娥抿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殿下,是太子妃娘娘——” “多嘴!” 铃兰看不下去,张口想要说明情况,却被绿娥厉声呵斥。 只这半句,就足以让李筝誉拼凑出事情的缘由。 他心疼地牵起绿娥的手,还未直言,绿娥就眼眶一红,扑进他怀中。 “殿下,是绿娥儿不好,不该在您身边,让姐姐大婚之日失了颜面,她对绿娥儿有怨气也是正常的。” “胡说什么。”李筝誉蹙眉,大掌扶住绿娥的肩膀,“你什么也没有做错,黎洛空有相府千金的手身份,品性却堪忧。” “孤这边去教训她,你且等着。” 说罢,李筝誉就起身往外走去。 房门开合,绿娥面上的伪装消失,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给铃兰戴上。 “做得不错。” 铃兰受宠若惊,视线从手镯上一扫而光,开始表忠心。 这边,黎洛正在用膳,忽听见外面请安的声音。 抬头时,李筝誉已经迈了进来。 “黎洛,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孤已经说过,有什么事冲着孤来,不要对绿娥儿动那些心思,你拿孤的话当耳旁风吗?” “殿下这话倒叫人听不懂了,我做什么了?” 黎洛不用想也知道是绿娥在生事,甚至没有停下用膳的动作,“我从未与殿下的心肝独处,今日之事你随便找人去问就是。” 她这态度触怒李筝誉,李筝誉一把钳住黎洛的手腕,桌沿的碗碟被带到了地上。 “黎洛,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一个太子妃而已,孤留着你,是给相府几分颜面,若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如何?” 黎洛嗤笑,对李筝誉的心思一清二楚。 只有李筝誉自己觉得他心思缜密,无人察觉。 不就是想对相府下手,将过河拆桥当成理所当然,也不知是在得意什么。 黎洛对相府的感情不深,却同样看不上李筝誉的下作。 未免提前走漏风声,李筝誉咽下未尽之言,甩开黎洛,“总而言之,搞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就取决于你那位心肝儿是否识趣了。” 明知李筝誉已经正在气头上,黎洛却没有停止挑衅,“毕竟,我这个太子妃可是奉旨肃清东宫,殿下可要将人约束好,别撞在我手上。” “你——” 李筝誉看出黎洛的话并非玩笑,无端冒出火气,“真是个疯子!” 可偏偏,现在的情况,他还真不能将黎洛怎样。 皇帝已经对东宫不满,他与皇后都在尽力转圜,岂能因为一个女人,影响了大局。 迟早有一天,他会让黎洛失去如今的姿态,跪地求饶! 看着李筝誉气冲冲地走,黎洛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让人将碗碟撤了。 “娘娘,您今日对殿下这般,万一触怒了殿下……” 青黛有些担忧。 绿娥不是善茬,本就在李筝誉面前添油加醋,黎洛性子又如此刚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若伏低做小,转头就会被人踩在脚底下,左右我也没想着能跟他们和睦相处,自己痛快不就好了?” 宫外已经在集结旧部,东宫并非她的归宿。 思及此,黎洛心下不免焦急。 她答应卫凛烽是信誓旦旦,如今却连印信的下落都未能窥见,不知是否会误事。 “青黛,咱们出去一趟。” 黎洛福至心灵,想到一个人,或许能帮得上她。 马车自东宫驶出,徐徐往城内最中心的珍宝阁而去。 “芸娘可在?” 黎洛入内直接表明来意。 柜台后拨算盘的掌柜抬头,见是黎洛,忙起身,“您怎么来了,有失远迎,少东家在后院,临福——” 掌柜招呼了个伙计上前,“带贵客去见少东家。” “有劳。” 黎洛朝着掌柜颔首,才跟着临福往后院去。 她与珍宝阁少东家孟芸相识也是巧合,几年前出城祈福,倒霉遇上了山匪,两人互相扶持着逃出来的。 因着顾惜名声,这事情并未传开,只是不久之后那伙山匪就被剿灭,她与孟芸也逐渐加深往来。 珍宝阁不仅仅是珠宝首饰,更有不少精巧的机关术。 她找不到的机关,或许能从孟芸这儿得到启发。 “洛洛?” 孟芸正从屋内出来,看见黎洛,眼睛亮了亮。 “正说如今你到了东宫,想见一面不容易呢,快来看看,我这两日琢磨出来一个好东西。” 孟芸牵着黎洛进去,兴冲冲跟她说着台面上摆放的东西,全没有在外人面前的稳重。 黎洛待她说完,才提起自己的目的。 “这个嘛……” 孟芸稍稍思索,视线在一面墙上扫过,却看了眼青黛。 黎洛明白过来,“青黛,你去门外守着,我与芸娘说几句话。” “是。” 青黛应声退开,帮两人关紧了房门。 孟芸这才带着黎洛上前,按上墙角一个机关,墙面朝着两边打开,里面的空间很大,却被各色的东西摆的满满当当。 “我并未亲眼看见你所说的情况,不过机关一般也就这些种类,我都带你看看,总有能用上的。” 孟芸说着,就朝着墙角走去。 黎洛收起眼底的惊诧,抬脚跟上。 “这些应当是孟家一脉相传的,你就这么告诉我,会不会不太好?”黎洛心下难免迟疑。 孟芸“噗嗤”一笑,无奈道:“你只是看看,又不跟珍宝阁抢生意,有什么好怕的,况且……” 她话音一顿,没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原因,还不到能说的时候。” 黎洛刚要追问,手就被牵起,放在一块表面光洁的木板上。 孟芸牵引着她,一寸寸在上面拂过,指尖触摸到一片轻微的起伏时,孟芸用力暗下。 木板神奇地朝着两边分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空间。 “这只是最简单的,上面若是雕刻了花纹,会影响判断,有些机关接连按错就会锁死……” 第16章 新婚贺礼 孟芸说得仔细,黎洛也认真听着,想最大限度记住。 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房门被敲响时,黎洛才意识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 两人出去,青黛抬手,正要继续敲门。 “娘娘,咱们该回了。” “这就走。”黎洛应声,转头看孟芸,“多谢你,今天时间紧迫,改日我再来寻你。” 孟芸招手,让下人送来锦盒。 “里面是我自己做的小玩意,你带着,回去也有个说法。” 在珍宝阁待了小半天,却两手空空出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有问题。 黎洛不禁懊恼,自己竟没想到这一茬。 “青黛,给……” “我可不要钱。” 孟芸打断黎洛的话,“怎么,黎小姐这是做了太子妃,瞧不上我这个商贾,要划清界限?” “芸娘。”黎洛哭笑不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日能厚着脸皮来打搅,就是没将你当外人。” “一码归一码,珍宝阁就是做生意的地方,我怎么好意思白拿你的?” “这可不是白拿的,你新婚时我可没送贺礼,别先后补的简陋就好。” 话说到这份上,黎洛若是还不收,反而不美了。 她接过锦匣,入手沉甸甸的,显然里面的东西不会简单。 孟芸将她送上东宫的马车,才折返进去。 掌柜的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少东家可有说明咱们的身份?” “还不到时候。” 孟芸低语。 马车缓缓前行,黎洛打开锦匣,最上面是支重工的金钗,蝶扑花的样式栩栩如生。 里面带着夹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物件。 黎洛看着,眼眶有些热。 不在于这些东西的价值,而是因为孟芸的在意。 这里面每一样都是费心制作的,多半是知道婚讯之后就开始准备,工期才赶得及,却因故没能送出。 “吁——” 马车忽然停住,黎洛身子往前一扑,下意识护住了手中的锦匣。 青黛眼疾手快,一把挽住了黎洛的手臂,另一手则是稳稳攥住马车一侧。 “怎么回事?” 青黛拧眉,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街中间,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跌坐在地,小脸煞白。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她一边道歉,一边想要起身,却踉跄着摔回地上。 “青黛。” 黎洛一个眼神,青黛就下了马车,将人扶起,“看样子是摔着了,我们送你去医馆?” “多谢夫人,好意民女领受,就不劳烦您了。” 女子正是林湘儿,她柔声回了黎洛的话,转头却在人群中搜寻起来,视线锁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你推我做什么?” 不问还好,一出声,男人忙往小巷子里窜去。 随行的侍卫立刻追了上去,青黛看向林湘儿的神情也变得警觉。 林湘儿拍了拍身上的灰,朝着黎洛歉疚道:“民女并非有意拦路,是方才有人忽然推了一把,这才摔出人群,还好夫人没受伤。” “这不是黎小姐吗?”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黎洛,惊呼出声。 “什么黎小姐,如今是太子妃娘娘了!” “见过太子妃娘娘。” “给娘娘请安……” 霎时间,耳边的声音变得嘈杂,说什么的都有。 “都让开,你们都把路堵严实了,太子妃的马车如何过得去?” 二楼探出个脑袋,声音从纷乱的人声中脱颖而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让出一条路。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黎洛看林湘儿行动不便,让青黛将人扶上了马车。 帘子一落,林湘儿屈膝就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黎洛一惊,伸手就要将人扶起,林湘儿却露出手腕,是画上去的一片印记。 是黎洛在卫凛烽那儿见过的,属于前朝旧部的印记。 见她认出,林湘儿用沾湿的帕子擦去,手腕恢复白皙。 车夫是东宫的人,黎洛指尖沾上茶水,在案桌上写下一句话。 “王爷有安排?” 林湘儿点头,将一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黎洛,“先前不知您是太子妃,多有冒犯,民女的住处就在前面不远处的街巷,您在巷口停下就好。” “好。” 两人声音如常,是说给外面的车夫。 很快,马车就在巷口停下,林湘儿没忘记自己假摔,一瘸一拐走了进去。 黎洛则是等马车再度前行,才打开信纸。 上面写了卫凛烽对林湘儿的安排,以及——绿娥正在让人找擅长妇科的大夫。 这是想怀上身孕? 黎洛思绪一转,在青黛耳边低语。 两人商定,由黎洛叫停了马车,对车夫道:“有东西忘买了,在这儿等着,青黛去买。” 车夫应声,将马车停在街角。 青黛脚步匆匆,消失在拐角处。 天色昏黄,李筝誉忙完正要回东宫,却不由自主到了安置林湘儿的青石巷。 “殿下?” 林湘儿听见开门声,回头难掩惊诧,忙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却已经被李筝誉看见。 “怎么在用伤药?” 林湘儿抿唇,如实道:“民女想去看看父亲,回来时被人推了一把,摔在了街上,险些被马车撞上。” “有人故意推你?” 李筝誉瞬间意识到重点,林湘儿一个没有背景的医女,会得罪什么人? 那人究竟是冲着林湘儿来,还是冲他? “殿下……” 林湘儿稍一迟疑,如实道:“那马车有东宫的徽记,当时有人认出,马车上的是太子妃。” 这话立刻证实了李筝誉的猜想。 对林湘儿动手的,只怕是冲着他去,没想到马车里的不是他,而是黎洛,也没真的伤到林湘儿。 “看清推你的人长什么样子了吗,孤让人去查。” “民女并未看清,当时有东宫的人去追,不知追上没有,民女摔伤了腿,太子妃就先送民女回来了。” 林湘儿说着,似乎有些好奇,“太子妃瞧着和善温婉,想必是殿下的贤内助吧?” “她?” 李筝誉听着这话只觉得好笑,“你可别被她骗了,也就在外人面前装模作样,实则嚣张跋扈,是个惹事精。” 林湘儿看起并不相信李筝誉这话,识趣地没有多问。 “有机会你再见见她,就知道了。” 李筝誉鬼使神差地说出一句。 直到看见林湘儿耳根泛红,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第17章 针锋相对 屋内的气氛突变,一时间,两人都失了言语。 少顷,李筝誉才道:“既然伤着了,这几日就不要再出门,你父亲那边孤会吩咐下去,给他换个住处。” “天色不早了,孤就先走了。” 说着,李筝誉起身就要离开。 林湘儿要送他,被按着坐了回去,“你这样子,就别再折腾了。” 见状,林湘儿没坚持。 东宫。 绿娥看着铃兰端进来的药,被苦味冲得有些反胃。 “这是太医院开的?” “正是,送药的内监说是先前有一味药材短缺,今日一配齐就给您送来了。” 绿娥心下思量了一番,摆摆手,“倒了吧,他那日所说,对我的情况没什么用处。” 药没这么苦就算了,权当是进步,可这也太苦了。 铃兰张了张嘴,还是没多劝说。 刚一转身,迎面就遇上了李筝誉。 “这药?” 铃兰支支吾吾,正要说话,绿娥就走了过来,“铃兰昨儿值夜,受了汗,正要去喝药呢。” 绿娥朝铃兰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 这事情未见成效之前,她还不想让李筝誉知道。 一听和绿娥无关,李筝誉就收回视线,因为这微末的小事,觉得绿娥实在体贴。 只是…… 李筝誉视线落在绿娥的脸上,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也寻了不少大夫,却始终未有好转。 他虽喜爱绿娥,可看着这张脸,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昨儿让人新送来药膏过来,绿娥儿可用过了?” 他一问,绿娥神情顿时僵住。 因为容颜受损,她已经是时时戴着面纱,可有时伤口会化脓,面纱与伤口粘连,取下时就会撕扯到伤口。 绿娥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听李筝誉问,更觉得他是在嫌弃自己,瞬间红了眼眶。 “殿下莫不是嫌弃绿娥儿了?” “怎会?” 李筝誉好脾气地将她抱住,“只是女子向来将容貌看得重,孤担心你不舒坦,分明是关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嫌弃,好没良心。” “绿娥儿并非此意,只是、只是……” 绿娥嗫嚅着,坦露心中的惶恐,“殿下说得对,绿娥儿怕自己的容颜无法痊愈,若只能以这般丑陋的样貌在殿下身侧,不如……” 她视线在屋内一扫,就要挣脱李筝誉的怀抱,“不如一头撞死,趁着殿下还未忘记绿娥儿容颜姣好的样子,叫殿下记住绿娥儿——” 李筝誉死死钳制住她,扣着绿娥的后脑勺将她拥紧。 “绿娥儿,是不是真要孤将自己的心剜了出来,你才相信孤的真心?” “不!” 绿娥抬手,按在李筝誉唇上,“绿娥儿信,殿下怎可说这些有损康健的事?那药膏就在屋内,殿下帮妾身涂上,可好?” “依你。” 两人很快恢复如胶似漆,绿娥取出药膏来,李筝誉用竹片细细帮她涂抹。 刚一上脸,确有丝丝凉意,绿娥眯了眯眼,神情舒缓下来。 夜深,绿娥沉沉睡去,李筝誉将铃兰叫到面前。 “这两日可有什么闲言?” “这个……” 铃兰含糊其辞,反而是证实了,确实有人在议论绿娥的脸。 “你直言就是,侧妃是你的主子,孤是要为她做主。” “有。” 铃兰仓促开口,“昨日侧妃娘娘去给太子妃请安,回来时,听见有人说娘娘面容丑陋,不知给您吃了什么迷魂汤,才让您不嫌弃……” 铃兰越说,声音越低。 砰! 李筝誉一脚踹在门框上,“可还记得嚼舌根的长什么样子?” “奴婢只顾着宽慰娘娘,并未细看,若是能再听到,应当能认出她们的声音。” 铃兰只当李筝誉是私下处置,没想到次日一早,东宫的宫人就被召集在银月楼。 冯喜站在最前头,略略点了数,到李筝誉身边回话。 “都在了。” 李筝誉颔首,示意开始。 冯喜于是上前,“都上前来,每人在铃兰姑娘面前念一下桌上这句话。” 能在宫中当差,便没有不识字这一说,如此也好避免口口相传出差错。 众人面面相觑,虽不明所以,却也照做。 眼见着排队的人往前,青黛跟在队伍中,思索着今日给黎洛炖梨汤时加些什么东西进去。 看着桌上的话,她未加思索就念了出来。 “就是她!” 铃兰忽然一个激灵,伸手指着青黛,“其中有一个,就是她的声音!” 青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人按在了地上。 先一步脱身的青璇见势不妙,立刻朝着燕栖殿跑去。 “太子妃娘娘,不好了!” 青璇喘了口气,忙将方才银月楼的种种道来。 黎洛面色微变,立刻往银月楼去,走出两步,她又回身,“你去一趟慧妃娘娘宫中,请她来看戏。” 青璇重重点头。 往银月楼的路上,黎洛心下已经将事情理顺。 多半,有时绿娥想出的幺蛾子,这般不记打的东西,非得让她伤筋动骨一次才能长记性! 银月楼。 青黛对铃兰所言一概不认。 “太子殿下明鉴,奴婢整日都在太子妃娘娘身侧侍奉,当日连燕栖殿都不曾出,岂会在路上与人嚼舌根?” “那你是说铃兰冤枉你了?” 绿娥轻纱覆面,却还是能看见隐隐的脓疮,“当日我亦听得真切,是两个宫人在议论我这张脸,难不成我自揭伤疤,只为了陷害你一个宫女?” 铃兰更是跪在李筝誉脚边,“太子殿下,奴婢当真听见是青黛姐姐的声音,不敢有半点欺瞒啊!”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那就……” 李筝誉看向青黛,手一抬,立刻有手持棍棒的内监上前。 “打二十棍,看看是否还能这么嘴硬。” “慢着!” 黎洛紧赶慢赶,在第一棍落下之前喝止,“殿下此举是确定我身边的人有问题了?” “怎么,太子妃要包庇恶奴?” “比不得殿下,屈打成招。” 黎洛与他针锋相对,护着青黛不被屈打。 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冲突。 “别争了,都是妾身不好,不该因为这些小事兴师动众,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 绿娥掩去眼底的笑意,上前打圆场。 众目睽睽之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主动退让,反而显得黎洛咄咄逼人。 第18章 装晕 “现在可不是你追究不追究的事。” 黎洛视线从绿娥面上划过,落在还剩下并未出声的一群人身上。 “既然是要比对,怎么这些人还未查验,就已经笃定是我身边的人?” 黎洛看向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铃兰,“不是有好几个人在议论吗,其他人呢?” “奴婢、奴婢……” 铃兰下意识看向绿娥,商议这一出时,他们没说到这一步啊。 只说攀扯黎洛身边的青黛,将人处理了,让黎洛失去心腹。 哪里有什么其他的人? “姐姐说的是,那就继续吧。” 绿娥挤出些笑意,“铃兰,你听仔细些,当时好像是两个还是三个宫女,对吧?” 这便是暗示铃兰了,随便选几个倒霉鬼,尽快将事情揭过。 铃兰颤巍巍起身,其余人也因为这一闹,心生惧怕,上前也是畏畏缩缩。 能在东宫做事的,都是入宫有些年份的,对宫中的事情知道的七七八八。 这种情形,稍有不慎就是替罪羊。 “磨磨蹭蹭做什么,动作快些!” 冯喜看见李筝誉面色不悦,忙催促着在后面颓丧的人放快些。 念桌上的字条时,有人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她的声音……” 铃兰说话时中气不足,看向绿娥,想从她的反应中得到提示。 绿娥却为了将自己择干净,无视了她的求助。 “就是她!” 铃兰咬唇,说得笃定。 “你胡说!” 被冤枉的那宫女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看铃兰这是要害她的命,也顾不得其他。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奴婢是昨日傍晚才从凤仪宫过来的,原本在银月楼的玲玉说惹恼了侧妃娘娘,不敢继续侍奉,使了银子才将奴婢换来的。” 嚯,还有意外之喜。 黎洛抱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这可有意思了,她找的是昨天一早在东宫嚼舌根的宫女,指认的人那个时间却还不在。 李筝誉视线也看向铃兰,带着狐疑。 只是微末小事,还不足以让他想到绿娥身上,还当铃兰这丫头没辨认仔细。 僵持间,有宫人入内通传。 “慧妃娘娘到了,说是来寻太子妃娘娘,如今正在外面等着。” 李筝誉转头,眸光锐利看着黎洛,“东宫的事情,你牵扯旁人做什么,不嫌丢人?” “殿下这话可说错了,当日慧妃娘娘在外燕栖殿小坐,正与侧妃是前后脚,她在燕栖殿时,青黛可是在侧侍奉的。” 黎洛唇角微勾,悠悠道:“事情被人知道没什么丢人的,要是青黛真的做出这种事情,不必殿下责罚,我自会处置。” 她的反应太过坦然,李筝誉张口,正要说什么,黎洛却提醒他,“慧妃娘娘还在外面等着,殿下要让她等多久?” “请慧妃娘娘入内,黎洛,你去招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掂量着些。” “恕难从命。” 黎洛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臣妾的身边人还在这儿要领罚,臣妾可不能确保见了慧妃娘娘会不会失言。”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李筝誉气得咬牙切齿,“人你带走!” “还是先彻查此事为好,侧妃如今这情形,若是不将事情查明,严惩乱嚼舌根的人,底下人未必能长记性。” 他想大事化小,黎洛却不肯了。 李筝誉眸光晦暗,落在黎洛身上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活剐。 “侧妃娘娘!” 铃兰惊呼一声,李筝誉和黎洛同时看过去,就见绿娥软倒了下去。 今日的闹剧以绿娥晕倒告一段落。 太医被急召而来,诊了又诊,却没发现问题所在。 “这……许是微臣医术不精,侧妃娘娘除了肌肤上的疮,并无其它病症。” “废物!” 李筝誉一脚踹在太医肩头,看着绿娥双眼紧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滚出去,侧妃一刻不醒,你就在外面跪一刻!” 太医汗毛竖立,一瞬间还以为小命都要不保,听见只是罚跪,心下放松,连爬带滚出了门。 铃兰侍立在一侧,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生怕被李筝誉注意到。 “你方才信誓旦旦,究竟是……” “唔——” 李筝誉刚开口,让太医束手无策的绿娥就睁开了眼,秀眉轻蹙。 “殿下,妾身这是怎么了?” 李筝誉眸光暗了一瞬,只将人扶坐起来,“没事就好,应是这几日本就心神不宁,方才气急,便失了意识。” “都是妾身不好,给殿下添麻烦了。” 绿娥怯怯抬眼,神情与初遇李筝誉那日七分相似。 李筝誉霎时心软,也不再管今日之事究竟是乌龙还是算计,将人拥入怀中。 即便她真的做了什么,也不过是因为平日受到黎洛欺压,如今有了他这个倚仗,想出气也正常。 燕栖殿。 黎洛将茶盏推向慧妃。 “劳烦娘娘走这一趟了,新采的茶,寻老匠人费了心思炒制的,娘娘是爱茶之人,看还有无欠缺。” “太子妃有心了。” 慧妃端起茶杯送到唇边,只引了一小口,茶香在口腔内逸散。 “不错,想必是重金购得?” “娘娘说笑了,是我一位好友相赠,娘娘若是喜欢,分一罐给您?” 黎洛说着问询的话,青黛却已经拿着装好的一小罐茶叶走出。 慧妃失笑,“太子殿下将那位侧妃视若珍宝,怕是眼拙了。” 她与黎洛只是泛泛之交,就已经看出黎洛品性,即便并未情意,相敬如宾便是了。 哪有夫妻做到李筝誉这份上的,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黎洛闻言,既不否认,也不附和。 “原是请您来看戏,如今这戏台子倒了,该我向您赔罪才是,您不嫌弃礼轻就好。” 慧妃这才侧眸,示意宫女结果青黛手中的茶罐。 “礼不轻,情意更重。” 两个都是聪明人,相视间,已经达成不必明说的默契。 慧妃在燕栖殿小坐片刻,自己宫中来人才回。 李筝誉似是一直让人关注着这边,紧跟着就到了殿外。 “不见。” 黎洛慢条斯理将腰间玉佩上坠着的流苏理顺,“就说我今日折腾了一趟,已经歇下了。” “不是还有个宫女换去皇后宫中了吗?他要是还想深究,就先去将人找回来。” 第19章 乱棍打死! 李筝誉在燕栖殿吃了闭门羹,回到银月楼,面对的又是绿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心情复杂。 “殿下,都是绿娥儿不好,往后绿娥儿会听姐姐的,只要她顺心如意,东宫也就和顺了。” 绿娥很会察言观色,这番话一说,李筝誉心中微妙的情绪随之消散。 当日,李筝誉安排在林湘儿身边的人回到东宫,带来林湘儿给李筝誉的信件。 是她想与李筝誉见面。 “外面出事了?”李筝誉看向侍卫。 林湘儿是个识趣的人,如果没有其他原因,她应该不会贸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林姑娘今日去了趟医馆,回来便在屋内待了许久,才询问是否可以见您。” 侍卫不知内情,将自己所见的如实相告。 李筝誉沉吟片刻,将信纸浸入桌面的笔洗,墨迹瞬间被浸透,变得模糊不清。 “孤明日过去。” 与刘大人的拉扯中,他也并非一无所获,有些东西是时候验证了。 次日一早,李筝誉从东宫出来,先朝着林湘儿所在的院子去。 林湘儿在院中晾晒了不少药材,听见声响回头时,眼中有些局促,下意识解释:“民女带着这儿无事可做,就……” 李筝誉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何事见孤?” “民女……民女昨日去医馆时,听闻东宫在寻能治脓疮的大夫,民女对此有些研究,虽不是精通,日常照料却能比寻常人仔细些。” 林湘儿毛遂自荐,眸光闪动,带着几分不确定。 对上她的目光,李筝誉思索起这件事是否可行。 他让人调查过林湘儿的底细,并非是她自己说的泛泛之辈,正相反,林湘儿的医术是足以独当一面的。 “你要是愿意,自然可以。” “多谢殿下!” 林湘儿嘴角因为喜悦而勾起,难掩雀跃。 见到她的反应,李筝誉心下忽而被轻轻触动还没反应过来,话先说出口。 “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我与父亲并无身份背景,户籍甚至不在这儿,刘大人想要挟我们轻而易举,若那日宴请的不是您……” 林湘儿声音忽然变低,“总之臣女并无其他企图,只是想偿还一二,您能答应再好不过了。” 李筝誉久居高位,这样的恭维于他再寻常不过。 “今天准备一下,会有人来接你,到东宫之后不必跟人提及刘家的事。” “民女明白。” 林湘儿眉眼低垂,十分乖顺。 …… 燕栖殿。 宫人来报,“太子妃,殿下从外面寻了位大夫,要在银月楼住下,让您安排妥当,切莫怠慢。” “大夫?” 黎洛思绪一滞,倒也觉得情理之中。 “知道了,人过来直接去银月楼即可,不必过来了。” 专门找给绿娥的人,她可不想跟对方有什么接触,到时被赖上反而麻烦。 本以为只是寻常不过的事情,傍晚,青黛回来却神神秘秘的。 “太子妃,您知道殿下寻回来的大夫是什么人吗?” 这话倒像是她认识? 黎洛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些名声的大夫,却不觉得有人像是能被李筝誉请进宫来。 “是林姑娘。”青黛压低声音,也防着被人听见她们与林湘儿熟识。 几乎瞬间,黎洛就明白过来,林湘儿入东宫的目的是为了帮她。 看来,那件事不能再耽搁了。 虽说过免了请安,林湘儿来时,黎洛还是将人放了进来。 殿内的宫人被打发了出去,黎洛才面色凝重,示意林湘儿近前。 “可有带消息来?” 林湘儿摇头,“殿下,王爷只吩咐了属下,一切听您吩咐。” “银月楼那位,如今太子对属下十分信任,属下会帮您处理,只是王爷需要的东西……他知道东宫行事不便,有需要配合的,属下全力以赴。”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黎洛放松了些,确认道:“你是以大夫的身份进来,绿娥先前的药?” “殿下放心,本就是属下调配,会尽快让她看到成效的。” 至于多久能好?那就不一定了。 不再是孤军奋战,黎洛振作起来,从先毫无头绪的处境中寻找另外的突破口。 银月楼。 绿娥见到林湘儿,第一反应便是有些排斥。 林湘儿相貌姣好,相比于大夫,更像是……狐媚子! “殿下如何寻到你的?” 绿娥狐疑地盯着林湘儿,一旦听到不符合预期的答复,立刻就要将人赶走。 “侧妃娘娘容禀,民女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夫,殿下原是想让民女的父亲来,只是父亲毕竟是外男,难免惹人议论。” “民女用的是父亲调配的药膏,需要根据您用药之后的情形更换药膏,因而才有幸到东宫。”林湘儿姿态并不很低,只是拿钱办事。 如此,绿娥心中的警觉才缓和。 下一瞬,她忽然动了动鼻尖。 林湘儿身上的香味,和那日她从李筝誉身上闻到的一样! “你近前来。” 绿娥眸光闪动,招手示意。 林湘儿飞快抬头,看了眼绿娥,动作却没停顿,依言照做。 随着她走近,那道香气也更清晰。 她在说谎,若只是寻医,李筝誉不会清早从外面回来时,身上带着与她一样的香气。 啪! 毫无预兆地,一记耳光落在林湘儿脸上。 绿娥尖锐的指甲划破林湘儿侧脸,血珠瞬间滚落。 “药留下,你滚出去。” “侧妃娘娘……” 林湘儿眼睫低垂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兴味,转瞬即逝。 “听不懂吗?” 绿娥面色陡然沉下,伸手掐住林湘儿下颌,“你来东宫究竟是为什么?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下贱心思,非要我挑明?” “侧妃娘娘误会了,民女是奉太子殿下——” 咣当! 桌边的瓷瓶被绿娥推倒,重重砸在林湘儿脚边,“来人,将这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侧妃娘娘且慢!” 林湘儿像是才意识到害怕,慌忙服软,从随身带着的药箱内取出两只瓷瓶。 “这两罐药膏是家父按照殿下所述,为您调配的药膏,请您先净面,民女为您试药。” “这还差不多。” 绿娥毕竟还是在意自己的脸,见林湘儿识趣,没有继续为难。 洗过脸,两边侧颊被分别涂上不同的药膏。 第20章 共度良宵 入夜,李筝誉来到银月楼。 他正像往常一般,要往绿娥房内去,脚步忽然一顿。 “林大夫呢?” 银月楼的宫人一哆嗦,显然白天的事情已经传开,却没人敢在李筝誉面前说什么。 短暂的停顿让李筝誉察觉到什么,他面色微沉。 “带孤去见林大夫。” 宫人刹那心如死灰,傀儡一般走在前面带路。 李筝誉到时,林湘儿坐在镜前,听见敲门声,她随口让人进来。 “就放在架子上吧,有劳了。” 她头也不回,往脸上的破口处涂抹药膏。 “脸怎么了?” 李筝誉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殿下?!” 林湘儿一惊,猛地回头,慌忙起身行礼,“不知殿下前来,民女失礼了。” “是孤没叫她们打搅,脸上怎么回事?”虽是问,李筝誉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是民女不小心,收拾东西时蹭到了。” 林湘儿没有趁机告状,下颌处的掐痕却遮不住。 两人相对而立,屋内是长久的沉默。 半晌,李筝誉道:“你若是想走,孤现在叫人安排,在宫外帮她配药也是一样的。” 林湘儿当然不可能走。 她显得有些迟疑,良久才张口,“容民女想想吧,明日民女给您答复。” 入宫是她说的,即刻答应下来难免显得没有诚意。 李筝誉应她,转身出了门。 绿娥在屋内等了许久,却听说李筝誉去见了林湘儿,心下的烦躁更是攀至顶峰。 “果然是个贱人!” 她自知是以色侍人,当下容颜受损本就焦灼,林湘儿不禁好颜色,与李筝誉又有交集,叫她怎么放心。 “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李筝誉的声音响起,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 绿娥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转念一想,自己话中并未透漏出太多,李筝誉应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殿下几时到的,底下人真是没规矩,竟也无人通传。” 绿娥嗔怪,熟练地伸手,想牵住李筝誉。 李筝誉却径直走过,避开了她的动作,“见过林大夫了?” “见过了,她父亲配好了两罐药膏,已经上脸试过,明日再看哪个好用些。”绿娥说着,快走两步,看清李筝誉的神情。 眼底不见平日在她面前的柔情,反而在四目相对时带着审视。 绿娥心跳陡然加剧,尽可能让自己面色如常,“殿下怎么这样看绿娥儿?” 李筝誉叹了口气,想到两人之间的种种,还是缓下神情。 “林大夫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只是因为年长,不喜奔波,加之需要辅以药浴,外男不便在侧,才让她来。” 他一开口,绿娥就放下心来。 悬着的心落回实处,绿娥靠近李筝誉怀中,“殿下的心意,绿娥岂会不知,今日是绿娥儿不懂事,明天一早就去向林大夫赔礼。” “赔礼就不必了。” 李筝誉拦下她的话,“你是孤的侧妃,她不过乡野大夫,还没这个殊荣。” 闻言,绿娥眼中又晕开笑意。 次日,银月楼的事情还是传到了黎洛耳中。 她让人将林湘儿叫到燕栖殿,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助。 “旁的做不到,让你换个住处还是可以的,总好过在她眼皮子底下。” 黎洛知道绿娥的心性,有第一次,后面就会有无数次。 这是对林湘儿的刁难,同样也是在试探李筝誉对这事的态度。 李筝誉护着林湘儿,便做实两人之关系不一般,绿娥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不管不顾,绿娥也未必会收敛。 “殿下,若不在侧妃眼前,属下如何行事?” 林湘儿笑得温婉,眼神中却满是坚决,“您放心便是,属下应对的来,昨日的事,已经在太子心中埋下了刺。” “也罢,既然你下定决心,我不勉强。” 黎洛知道,能被卫凛烽选中,林湘儿非但有过人的本事,心性必然也是上等。 这样的人,管教过多只会适得其反。 “近日我会让李筝誉书房起火,到时候会有人提前告诉你,想办法拖住他,给我争取些时间。”黎洛说起正事。 “殿下放心。” 林湘儿颔首,看了眼天色,起身告辞。 天色渐晚,李筝誉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房门被人敲响。 还以为是绿娥,开门却看见了林湘儿。 “你不在银月楼,怎么来这儿了?”李筝誉出于本能,对林湘儿生出怀疑。 林湘儿眉眼弯弯,“上回替殿下按揉,民女便说殿下脊骨有些僵,定是因为长期伏案。” “前段时间民女在宫外,诸多不便,如今既然在东宫,自然要替殿下分忧了。” “你……” 李筝誉一时语塞,为自己的疑心歉疚了一瞬,没说出拒绝的话。 因着熏香的缘故,不多久,李筝誉就眼皮发沉,在里面的榻上小憩。 传出去,就成了李筝誉与林湘儿在书房共度良宵。 深夜,绿娥屋内一阵打砸声。 屋内烛火跃动,绿娥赤足站在床边,有碎片划破脚背也不以为意。 “铃兰,你去请殿下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心慌得厉害。” “娘娘,您先歇下吧,殿下毕竟是男子,身边……” 铃兰劝说的话没说完,绿娥神情就变得狰狞,恶狠狠瞪着她。 “奴婢立刻去请殿下!” 铃兰慌忙改口,匆匆出去。 李筝誉这一觉出奇的安稳,醒来更是神清气爽,起身时,看见了支着下颌靠在桌边的林湘儿。 她就这么在自己身边守着? 李筝誉心中那难言的感觉悄然萌芽,看向林湘儿时,眼底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和。 “殿下……” 门外响起轻声问询,林湘儿受到惊吓,下颌眼见就要磕在桌角,李筝誉伸手挡住。 “嘶——” 手背磕在桌上,李筝誉低呼,林湘儿也因此清醒过来,着急忙慌地握住了李筝誉的手,翻来覆去检查。 “都红了……” 她歉疚抬眼,眼眶红了一圈,“民女去拿药箱,您稍候片刻。” “不妨事,明早就好了。” 李筝誉没当回事,起身往外走去。 门一开,铃兰低着头站在外头,磕磕巴巴开口,“殿下,侧妃娘娘身子不适,请您过去。” “孤是太医?” 李筝誉心下烦躁。 林湘儿只是在书房待了片刻,他便是这般饥不择食的人? 第21章 争风吃醋 第一次,绿娥的在意对李筝誉来说变成了负担。 铃兰心中本就惶恐,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李筝誉这话的意思。 林湘儿紧跟着出来,显然听见了铃兰的话,关切道:“请太医一来一回有些麻烦,民女去看看吧。” “好啊,孤与你一起。” 李筝誉语气冷淡,显然已经是强压着怒火。 到银月楼时,李筝誉交代了铃兰几句,让她带着林湘儿入内。 “殿下呢?” 绿娥看向门外,却看见了林湘儿。 “林大夫正巧也在,殿下让她来帮您瞧瞧。”铃兰说着,小心翼翼朝绿娥眨眼。 绿娥却已经无心分辨她这神情是什么意思,愤愤看向林湘儿,“你很得意吧?” “民女听不懂侧妃娘娘在说什么。” 林湘儿抬脚就要靠近绿娥,嘴上说着:“民女先帮您诊脉,听铃兰姑娘说您心脏不适,这可不能懈怠……” “装什么?将殿下从我身边勾走,你很得意吧?” 绿娥看着林湘儿走近,看见了她姣好的面容,被自己打那一巴掌成了白璧微瑕。 “娘娘,您不是身子不适吗,先让林大夫诊脉吧!” 铃兰大着胆子打断了绿娥后面的话。 总算看出铃兰表情不对,绿娥心道不妙,仔细看了看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在门框上。 值夜的宫人不会靠得这么近。 绿娥的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 正晌午,黎洛放下手中的账目,活动了一下发酸了肩颈。 她借着打理东宫私产的明目,这几日都在外面,每日卡着宫门落钥的时间回去。 李筝誉那边有绿娥缠着,整日与林湘儿争风吃醋,压根没时间管她。 “风尧,你知道林湘儿吗?” 黎洛转头,看向缄默着守在她身侧的人,是卫凛烽安排的。 只要她离开东宫,风尧就在她身边护卫。 “她先前在扬州,如今东宫查到的,都是王爷让人伪造的。” “扬州啊,是个好地方。” 黎洛点头,没有追根究底。 这儿并非东宫产业,而是她从卫凛烽手中接过。 按照卫凛烽所说,这些本就是属于她的,是她手中的利刃。 “你放心交给我?” 那日的雅间内,黎洛乍然听闻,难掩惊诧。 她知道,想建立起这样稳固的布局并不简单,处处都需耗费精力。 卫凛烽筹谋许久,就这么轻易给她? “殿下。”卫凛烽唤她,似乎有些无奈,“日后您要掌控的只会更多,这些只是让您提前适应,您要做的,是让这局棋活起来。”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全部让我调度?” 黎洛“噌”地起身。 “这怎么行?他们都是你一手栽培,会不会听我的暂且不说,你若是不管,在我手中会瘫痪的。” 这话并非是黎洛妄自菲薄。 正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才更不能随便答应。 “属下不会彻底放手,等您完全适应,得心应手之后,属下再从中抽身。” 卫凛烽给黎洛喂了颗定心丸,“他们效忠的并不是属下,而是皇室,是您。” 他知道黎洛的担心,引导着她的思绪。 黎洛从答应卫凛烽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深思熟虑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也就有了今日。 “先用膳吧。” 青黛从后院出来,掀开帘子的同时,带进来一阵香气。 黎洛这才觉得有些饿,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往后院去。 刚坐稳,院中的铃铛就响了起来。 想到第一天卫凛烽告诉她的,黎洛神情瞬间一变,快步往外走去。 打开机关,一道身影倒在暗室,地上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风尧,你将沿途的痕迹处理了,不要让人发现暗门,青黛,去拿伤药。” 黎洛有条不紊吩咐下去,扯下对方脸上的布巾,瞳孔骤缩。 是他! 黎洛在卫凛烽身边见过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卫凛烽身边的人受伤? 卫凛烽呢,他还好吗? 思绪繁杂间,青黛拿着药箱过来,又多点黎洛几支蜡烛。 “奴婢来帮他上药吧。” 青黛说着,已经将止血散打开。 黎洛让开了些,没有袖手旁观,用帕子擦去血迹,以便处理伤口。 细看之下,他身上很多细密的伤痕,全是被利器所伤,却并不致命。 奈何人已经晕了过去,无从知晓事情经过究竟是什么。 很快,风尧就折返回来,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卫凛烽。 卫凛烽脸色铁青,看着呼吸微弱的下属,周身竟有杀气。 “王爷,出什么事了?” 黎洛试探着开口。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牵连甚广。 卫凛烽看她一眼,收敛了周身的气势,“事情还未查明,有进展之后再说给殿下。” “卫凛烽!” 黎洛冷脸,“你叫我一声殿下,我信你不是只想借我的身份,而是真的效忠,若是与我有关的事,你不得隐瞒!” 头回见黎洛这般语气,卫凛烽眸中飞快闪过什么,叹了口气。 “是前朝一位大儒的后人,他手中有我们需要的东西,只是看情况,事情并不顺利。” 闻言,黎洛若有所思。 她看得出,卫凛烽仍旧有所隐瞒,不过能说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于是看向卫凛烽的下属。 “人先放在这儿养伤吧,他这情况,在人前露面反而可能暴露。” “正有此意。” 卫凛烽拿出一枚私印,“此番前来,除了见他,属下还有一样东西交给殿下。” “这些年来,属下召集旧部都是用这枚印信表明身份,如今交给您,用以号令众人。” “时间还没到。” 黎洛记得卫凛烽一开始说的期限,他提前将私印给自己,要用时怎么办? “该用的地方都已经用过,也该交给它真正的主人了。 卫凛烽固执地伸着手。 少顷,黎洛将私印接过。 小小的一方白玉,落在掌心却重若千钧。 这不仅仅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责任与担当。 从此刻开始,黎洛真正接过了卫凛烽替她保管着的权柄与重担。 “王爷,这东西到了我手中,那些无关紧要的,你也不用再往我面前送,该让我真正接触些事情了。” 黎洛点破了卫凛烽这些时日的照拂。 说是让她接手,真正残酷的事情却被卫凛烽拦下,送到黎洛眼前的无关痛痒。 第22章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好。” 卫凛烽看了黎洛半晌,点头答应。 到院中时,茶水已经备下,黎洛邀卫凛烽小坐。 “王爷,印信的事……” “按照您的想法来就好,有事交待林湘儿做,她比你想的厉害。” 卫凛烽已经从风尧口中知道了黎洛对林湘儿的关注,叮嘱了句。 “林姑娘的情况,王爷能跟我说说吗?” 黎洛本也就有问这事的意思,见卫凛烽先打开话题,直言自己所想。 “迟些让人送来。”卫凛烽答应。 底下这些人的底细都是整理成册的,黎洛要接手,不止林湘儿的,其余所有人的情况卫凛烽都会交给她。 黎洛点头,还要说什么,有人匆匆入内,在卫凛烽耳边低语。 “王爷有事就先去忙吧,这边我会安顿好。” 看出卫凛烽面色不渝,猜想是与刚才两人所说的事情有关,黎洛起身送客。 不多时,有人驾车过来,直直从后门驶入院中。 两口大箱子搬了下来,车夫拍拍身上的灰,单膝跪在黎洛面前。 “殿下,王爷叮嘱了,这些您收进暗室。” 黎洛示意风尧去安置,等到车夫离开,才往暗室走。 箱子打开,里面是规整的册子。 黎洛拿起最上面的,翻开第一页就是风尧的名字。 人像、对外户籍、擅长什么…… 事无巨细。 黎洛面上不显,心中却叹为观止。 高门大户自然也会摸底,那些举止跟卫凛烽这边相比,和小孩子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今日已经比较早,黎洛没在暗室久待,让青黛将伤者安置好就带着她回宫。 “太子妃娘娘。” 才到东宫,有人迎面走来,“皇后娘娘召见,您可叫奴婢好等呢。” “天已晚了,若无要事,我明天一早去向母后请安如何,也不打搅她歇息。” 今日动脑子的事情有些多,黎洛不想再应付皇后。 且不说她今日召见要做什么,单单她让皇后等了这么久,就少不了要被絮叨。 “娘娘的心思,咱们做下人的不好揣摩,太子妃娘娘也别难为奴婢。” 宫人仍是行礼的动作,话虽恭谨,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罢了,你先去回话,本宫换身衣裳就去。” 她出宫时穿的轻便些,去见皇后却并不妥当,若有心挑理,保不齐又要责罚。 “天色不早,太子妃动作可要快些。” 宫人又催了句,才朝凤仪宫方向去。 纵是黎洛加快了动作,到凤仪宫时,皇后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母后。” 黎洛屈膝,礼数周全。 皇后并未叫她起身,视线上下打量一番,才问:“你这几日出宫很勤?” “东宫有些私产,外面还有几座庄子,先前是旁人管着,如今儿臣既然接手,理顺是需要些时日。” “有这份心是好事,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切还是以太子为先,岂能舍本逐末?” 皇后不喜黎洛,自然是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 “母后说的是,儿臣会平衡好时间,只是殿下如今新得佳人,儿臣若是多言,难保不会坏了殿下的心情。”黎洛提起林湘儿。 皇后无非是不想绿娥独宠,只要有人分走李筝誉对绿娥的在意,皇后便是乐见其成。 “你是说那个大夫?” 皇后对东宫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早知有个林湘儿,却没往那方面想。 “正是。”黎洛颔首,详说起来。 乡野出身,身子却是康健的,容貌又好,与皇室来说实在好拿捏。 皇后面色好转了些,不禁叹了口气,“孩子,你也别觉得本宫对你苛责,你担了太子妃的身份,往后是要母仪天下。” “若是连眼下的一亩三分地都收拾不明白,叫本宫与陛下如何放心?”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是治下屡试不鲜的手段。 黎洛乐得配合,胡乱应下。 回到燕栖殿,林湘儿在院中坐着,身影无端显出几分萧瑟。 “林姑娘。” 黎洛出声提醒她,自己回来了。 林湘儿回身,精神了不少,“殿下,民女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她抬眸,朝着黎洛眨眨眼。 黎洛意识到什么,余光不动声色在殿内扫过,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外头冷,进去说话吧。” 黎洛越过她,往殿内走去。 错身的瞬间,林湘儿将一个纸团塞进她手里。 一进门,林湘儿就朝着黎洛跪下。 “太子妃娘娘,求您帮帮民女吧,来东宫时说好的,民女只需照料侧妃娘娘至痊愈,可如今侧妃娘娘并不配合,还扬言、扬言……” 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林湘儿极为艰难才说下去。 “民女出身微寒,可也是正经人家,侧妃娘娘一口一个狐媚子,一句一个贱人,求您替民女求求情,让民女出宫去吧!” 说着,她就开始朝黎洛磕头。 “林姑娘,你先起来。” 黎洛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侧妃是殿下在意的人,你也明知留在东宫是因为侧妃的缘故,这事该跟殿下说才是。” “民女如何不想,先时还能见到殿下,如今侧妃娘娘让人严防死守,民女连靠近殿下都不行,如何开口啊。” 林湘儿说到委屈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唯有站在她面前的黎洛看得清楚,林湘儿眼睛都没红一点。 说曹操曹操就到。 殿外响起宫人通传的声音。 “太子殿下到——” 黎洛与林湘儿相视一眼,林湘儿忙一掐大腿,眼泪汪汪地跟在黎洛身后去迎接李筝誉。 李筝誉一进门,视线直接落在林湘儿身上,因何而来不言自喻。 “林姑娘,你来燕栖殿做什么?” 李筝誉只道黎洛与绿娥不合,林湘儿是照料绿娥的人,与黎洛走得太近不好。 可一脚迈入,他就察觉到不对。 林湘儿神情闪躲,分明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为什么不肯开口。 黎洛轻哼一声,眼底带着戏谑。 “殿下,侧妃倘若没有痊愈的打算,您就放林姑娘出去吧。” “你胡说什么?” 李筝誉嫌恶地看着黎洛,以为是她从中作梗。 “殿下,您别怪太子妃娘娘,是民女有事相求,娘娘是替民女开口。” 林湘儿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 第23章 主心骨 李筝誉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似乎在思索林湘儿这话是不是在替黎洛解围。 “殿下。” 林湘儿抿唇,直接跪在李筝誉面前,“民女有负所托,至今未能让侧妃娘娘痊愈,心下有愧,来寻太子妃是想换个住处……” 林湘儿说得不算隐晦,李筝誉听得出她对绿娥的惧怕。 这些天,绿娥这些天的态度,李筝誉都看在眼中,是故意有在针对林湘儿。 此刻看见林湘儿默默垂泪,眼前又出现绿娥那张满是脓疮的脸。 李筝誉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弯腰,亲手搀扶林湘儿起身,“湘儿,这事孤心中有数,你既然在银月楼住不下去,孤会让太子妃另行安置。” “至于侧妃那边。” 李筝誉稍稍沉吟,最终还是对绿娥的在意占据上风,“你将配好的药膏留下,每日早晚过去一趟。” “多谢殿下。” 林湘儿轻轻啜泣,试探着抬头,“殿下,民女今夜可以不回银月楼了吗?侧妃娘娘不喜民女与太子妃相见,民女担心回去会惹恼了她。” 这份担忧合乎情理,李筝誉犹豫了一瞬,正要朝着黎洛开口,黎洛就抢先道:“殿下,林姑娘毕竟是来东宫做事,如今受了委屈,您可要替她做主。” “妾身殿内还有些杂事处理,就不留林姑娘了。” 说罢,她就转身进门。 外面安静了片刻,李筝誉才说:“随孤来吧,冯喜,你去收拾偏殿出来。” “是。” 冯喜躬身,转身低声吩咐了几句。 林湘儿低声道谢,默默跟在李筝誉身后。 这一幕被绿娥的人看在眼中,回去尽数说给绿娥。 “贱人,贱人!!!” 绿娥气得面目狰狞,脸上已经结痂的疮疤因此裂开,脓水顺着绿娥的脸蜿蜒。 铃兰面色苍白,有些反胃,却不敢表现出来,“娘娘,您息怒啊,殿下心中是有您的,只是有小人从中作祟。” “您若是因此与殿下离心,岂不是正遂了旁人的愿?” 这话传入绿娥耳中,让她忽而清醒了过来。 是啊。 她怎么忘了,想在东宫立足,最要紧的是李筝誉的宠爱,如今反而顾此失彼。 这些天的事情让她失去理智,竟然忘了,一开始,她想的就是紧紧抓住李筝誉的心,保住自己后半生的荣华。 理智回笼,绿娥才后知后觉,察觉到脸上奇怪的触感。 绿娥抬手,指尖触碰脸颊,摸到了湿乎乎的脓液。 “啊——” 绿娥惊呼,慌忙往镜子前扑去,看清楚自己这张脸的瞬间,瞳孔微缩。 “药,我的药呢?” 铃兰紧忙将药膏取来,同时让人去打水净面,“娘娘,您先洗脸,奴婢这就帮您上药。” 关乎自己的脸,绿娥压下心中的怒火,被铃兰侍奉着净面、涂药。 凉丝丝的感觉渗透进肌肤,缓解了绿娥紧绷的神经。 一眼好眠,次日一早,黎洛就让青璇跑了一趟,将林湘儿带到新收拾出来的客苑。 黎洛照旧前往铺面,从后门进去时,掌柜已经等候多时了。 “主子,前面有客人在,您先在暖阁稍坐,属下很快就来。” “不妨事,你去忙就是。” 黎洛摆手,带着青黛和风尧进屋。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青黛得了准许,上前开门,进来的是个穿着青色短打的男人。 “殿下。” 他进门就朝着黎洛单膝跪下,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这是近期寻到的旧部,名单与安置的位置都已经整理出来,请您过目。” “起来吧。” 黎洛示意青黛接过男人手中的东西,打开扫了两眼,“他们可有说过,有什么需要帮忙处理的事情?” 毕竟这么些年了,这些人并非全是孑然一身,若是有家小,难免挂怀。 “殿下放心,王爷先前就已经吩咐过,若有家眷需要安置的,带到提前备下的庄子上就好。” 总要让人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安心做事。 有卫凛烽在前,黎洛自是放心的,只是随口过问,闻言并不意外。 “还有一事……” 男人迟疑,似乎在想后面的话该不该跟黎洛说。 风尧上前一步,“直接说与殿下就是。” “是,殿下,林德县那边出了些事,当地已经大半年没有下雨,因为干旱,秋收时并不可观,税收一事上却……” 男人说着,将另一个信封拿出,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装了不少东西。 百姓们吃饭都是问题,却还要交足税收,无异于是在索命。 “地方官员并未上奏?” 黎洛疑惑,此乃天灾,人力既然无法干预,合该转圜一二。 “非但不曾上奏,那狗官还私加了一成税收,有百姓想要上书陈情,已经有不少人被处置。” “畜生!” 黎洛怒容满面,“咱们的消息已经送来,可否让人上奏,先将这事稳住?” “殿下,您安排便是。” 风尧从旁提醒。 黎洛这才想起,卫凛烽已经将私印给她,也是她主动提及,要正儿八经处理事情。 “如此,那就先让人去收集当地的消息,事无巨细,都整理出来,风尧,你去请王爷。” 她不会不管,自己却对政事涉猎不多,还是需要卫凛烽来做主心骨才好。 风尧应声而去,黎洛则是翻开起信封里的内容。 即便有当地的善人开仓放粮,也已经有人经不住,饿死的人不在少数。 因为当地父母官的瞒而不报,原本能今早安排妥当,将影响降到最低,现在却…… 黎洛叹气,心下生出对当地百姓的悲悯。 不多时,卫凛烽从外面进来。 “王爷。” 黎洛同他打过招呼,将手中的信纸递出。 卫凛烽接过,却并未翻开。 他另有消息的渠道,知道的比这上面要详细不少,这本就是准备给黎洛看的。 “殿下想怎么安排?” “王爷可否先让人在朝堂上将此事说出,彻查之后,其中内情自然明了。” 黎洛说着,语气顿了顿,继续道:“咱们如今也在谋事,为百姓谋利是一,再者,也要借此事收拢些民心。” 想要推翻李氏王朝,夺权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赢得民心。 黎洛能想到这一层,卫凛烽心下满意,将自己已经准备好的东西给她。 “这是什么?” 第24章 龙颜大怒 黎洛问话的同时,已经翻开了奏折。 赫然正是针对此事的上奏,林林总总,将事情梳理了大半。 “你早就知道了?” 黎洛下意识问,刚一开口就反应过来,“王爷,若是我今日给出的答案你不满意,这份奏折,你还会让我看吗?” “自然。” 卫凛烽面色如常,坦言道:“带在身上,就是要给殿下过目的。” 黎洛半信半疑,将奏折递还给他,“那就请王爷多费心,务必在这事上激起民愤。” 事情要办,却要看是怎么办。 次日一早,这件事就在朝堂上炸开惊雷,一应相关的官员都被问责,跪在殿内瑟瑟发抖。 谁能想到,林德县那么小一个地方,父母官竟然狗胆包天,什么事情都敢干。 “陛下,此事、此事下官并不知晓,这就赶往林德县彻查……” “并不知晓?” 皇帝视线落在御史台的人那边,“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们领着朝廷的俸禄,就是这般尸位素裹?” 轰! 这指责太重,御史台齐刷刷跪地,无人敢言。 事情已经发生,此刻辩解无异于自寻死路,只能祈祷皇帝的责罚不会太重。 “宋章?” 皇帝视线偏移,看向半月前才回朝复命的巡抚大臣。 宋章腿一软,背后瞬间布满冷汗。 “陛下,微臣、微臣……” 德林县天高皇帝远的,他在周遭巡视还算认真,后面就开始敷衍了事。 快到林德县时,当地官员热情款待,在酒色的迷惑之下,他并未细看林德县的境况。 根据奏报,当时林德县就已经出现了干旱的情况,已经几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田地里的庄稼枯黄,长势并不正常。 “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些东西但凡你肯屈尊,除非是瞎了才能发现不了!” 皇帝勃然大怒,将奏折甩到宋章脸上。 棱角瞬间划破宋章的脸,血顺着滚落在衣襟上,宋章擦也不敢擦。 “宋章,立刻革职查办,将他近些年做过的事情,查个底朝天,朕到要看看,他究竟有过多少疏漏!” “至于林德县……” 皇帝视线扫过殿内群臣,如今件事情濒临失控,势必要派钦差过去,选谁合适呢? “陛下,臣愿前往林德县,将功折罪!” 御史台内当即有一个年近四十的大人膝行几步,“御史台监察失职,才让这样心思恶毒的人为官一任,臣自知罪无可恕,希望能为当地出一份力。” 闻言,皇帝并未直接出言训斥。 方翰与皇室沾亲带故,加之行事稳妥,才在科举之后一步步走到御史台任职,如何处置他,还真让皇帝有些犯难。 此刻他主动开口,也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可他毕竟是待罪之身,怎样安排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陛下,林德县正在从边疆回来的必经之路,不如让人快马加鞭,修书一封,交与殿下?” 卫凛烽上前提议。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了皇帝心坎里。 有皇室血脉出场,能够稳定人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足以表明朝廷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此事一旦传出,势必会引起民愤,只有在发酵开来之前,给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处理方式,才能将可能出现的动荡扼杀。 “就依你。” 皇帝采纳了卫凛烽的主意,李筝誉顿时沉不住气,张口就要自荐,被身侧的朝臣扯了扯袖口。 早朝在人人自危的氛围中结束,被训诫过的人物不是如丧考妣。 龙颜震怒,彻查之下,谁也不能确保自己身上没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能否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已经是次要,一个处理不当,就是人头落地。 重压之下,有人求到了卫凛烽府上。 卫凛烽正在院内练武,手中长枪生风,让人望而生畏。 上前通传的侍卫静立一侧,等他停下才迈步上前。 “王爷,户部钱丛林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不见。” 卫凛烽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外衣披上,随手一抛,长枪稳稳落在一旁的架上。 现在这情形,哪个真心想求活路的人敢在明面上行事,钱丛林敢这么明目张胆,八成不安好心。 大门前,钱府的轿子停在一侧,钱丛林掀起轿帘一角,目不转睛盯着紧闭的大门。 须臾,大门打开一条缝隙,门子快步上前。 “大人请回吧。” 说罢,门子转身便要回去。 “且慢!” 钱丛林忙叫住他,示意亲随上前,拿出一个保管妥当的香囊,“劳驾再进去通传一次,务必将此物交给王爷。” 门子稍一迟疑,不敢误事,接了香囊入内。 钱丛林等了许久,别说是等到答复,眼前那扇门久久没有开启,意味不言而喻。 卫凛烽非但没有想见钱丛林的意思,转头就拿着那枚香囊从后门离开,直奔宫墙。 皇帝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看向被呈上的东西。 “你说,这是户部钱丛林给你的?” “微臣不敢欺瞒,确实是钱大人上门求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臣谢绝会客,钱大人便将此物奉上。” 卫凛烽垂眸,掩去闪过的暗色,“臣追查前朝余孽,在他们身上见到过这个香囊上的图案,虽不之钱大人为何会持有此物,却不敢隐瞒。” 正是卫凛烽此举,让皇帝对他没有生出半点怀疑。 危难之际,钱丛林这个疑似前朝余孽的人,拿着信物去找卫凛烽。 这个事情但凡处理不好,卫凛烽与前朝勾连的罪名就洗不脱了。 他却出奇的坦荡,见到东西的第一时间进宫上奏。 “此事你去查,想办法从他口中套出香囊的来历。” 皇帝将香囊推到桌边,“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明日,你让身边人去打招呼,暂缓对钱丛林的清查。” “臣领旨。” 卫凛烽上前,拿回那枚香囊。 当夜,黎洛收到一张纸条,藏在晚膳的碟子底下。 “宫外有变,遇到有人借前朝之名接触,不可回应。” 黎洛看罢,不动声色将纸条藏起。 她单单知道卫凛烽会有动作,却不知全貌。 次日,黎洛并未往铺子去,而是直接带人出城。 毕竟是借着巡查东宫私产的名义出来,也该做些什么。 第25章 排除异己 京郊有一个庄子,同属东宫的私产,每季都会宋些土产到东宫。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黎洛有些昏昏欲睡。 昨夜睡得并不安稳,青黛本不建议她今早出门的。 是黎洛不想在东宫面对李筝誉,才出来躲清静。 黎洛所料半点不差。 同一时间,李筝誉正与幕僚在书房议事。 庞箜坐在长桌一侧,手边防着一沓薄薄的纸张,全都是巴掌大小。 “殿下,袁大人拦着您是对的。” 庞箜抬头,打断了言之凿凿的一个山羊胡,他从那些纸张中抽出一张。 “您先看看这个。” 李筝誉拧眉,接过那张纸,看清楚的瞬间,眼底一片阴鸷。 “消息属实?” “是属下的人冒死送出,千真万确。” 庞箜语气淡淡的,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悠然。 李筝誉心中的火气消散了些。 “即便老五那边早有准备,孤前往林德县也未必没有收获,难不成就由着他收揽民心?” 皇帝让五皇子回来,就是要他们互相制衡,如今五皇子还未到,就先立下一功,让李筝誉如何甘心? “殿下稍安勿躁。” 庞箜仍是那副不急不慢样子,“事情办成了,他才有功,要是不成呢?” “你安排好了?” 李筝誉瞬间意识到什么。 出于对庞箜的信任,李筝誉给他的权力不少,许多事情都是不必请示就能做的。 庞箜颔首,“此事争分夺秒,迟则生变,属下昨日就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办。” 至此,李筝誉阴沉着的神情才彻底缓和。 “都出去吧,庞先生留下。” 其余人尽管心有不甘,却不敢忤逆李筝誉,接连起身。 李筝誉待房门关上,才靠在椅背上,“先生,即便事态紧急,传个话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孤因为此事一夜无眠啊。” “属下并非有意隐瞒,请殿下恕罪。” 庞箜起身,面色凝重,真正要紧的事情,他刚才并未说出。 “陛下有意借昨日之事肃清朝廷,将前朝余孽彻底根除,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是说?” 李筝誉倏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庞箜。 对前朝余孽的搜捕一直没有停下,能让皇帝如此大动干戈,必然是确定了朝廷里隐藏着前朝的人。 即便李筝誉是正统,朝中仍有人站队其余皇子,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就能彻底扫清障碍。 “先生,你果真是孤的左膀右臂,此事就交由你全权安排,若是有需要孤出面的事,只管开口。” 一想到那些跟自己不对付的人要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处置,李筝誉便不由得唇角轻勾。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 “先生,那丞相府……” “不可。” 庞箜不等李筝誉说完,就出言反对,“先时便罢了,如今太子妃出身相府,即便您可以大义灭亲,可一旦有心之人攀扯,多少会影响您的威望。” “相府早晚要处置,不急在一时半刻,如今咱们还要借相府的名头做些事情,最后将其舍弃就是了。” “也罢。” 李筝誉失望了一瞬,并不十分坚决,没纠结这事。 心情大好,李筝誉送走庞箜,正要往银月楼去,鼻尖就嗅到了一股清淡的药香。 李筝誉脚下一转,往客苑去。 “翠香,你来,看看我这儿……” 林湘儿说罢没听见宫人应答,疑惑转身,就见李筝誉正站在院中,视线落在她身上。 手中木瓢砸在地上,林湘儿神情局促,手脚都显得无处安放。 “怕孤?” 李筝誉上前,看着空置的地面被翻了土,几株分不住种类的绿苗种了进去。 “民女并未请示,擅自做主,动了院内的土木,还请殿下责罚。” 林湘儿轻咬下唇,额头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种的这是什么?” 李筝誉并未说责罚的话,上前端详片刻,没分出种类,追问了句。 “是金银花,这苗原是顺着墙根长的,民女问过了翠香,花匠检查时会清理掉,就索性移植在院中。” 说着,林湘儿语气低落不少,“民女无福在东宫久待,不日就会离开,也盼着能留下些什么。” “殿下若不嫌弃金银花是乡野之物,可以让人采摘炮制,也有些滋味。” “你要走?” 李筝誉只听进去这一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林湘儿的存在。 “侧妃娘娘这两日已经开始好转,药膏不需要再进行调整了,民女留在此处只会让侧妃娘娘不悦。” 林湘儿深深望了李筝誉一眼,又像是怕被他觉察,很快收回视线。 “民女是为了报恩,不能害得殿下与侧妃离心。” 她越是懂事,就显得绿娥越跋扈,越是为李筝誉着想,就显得绿娥更无理取闹。 一番话下来,李筝誉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绿娥的脸不好,林湘儿是不是就不会想着要离开? 这心念一闪而过,李筝誉眸光陡然幽深,意识到自己对林湘儿动心了。 “湘儿,你……” “殿下,林大夫。” 绿娥的声音打断了李筝誉将要出口的话,她戴着面纱,缓缓行至李筝誉身前,不动声色隔开了他和林湘儿。 “妾身来寻林大夫,殿下怎么会在她这儿?” 绿娥自以为语气温柔,眼中飞快闪过的嫌恶却被李筝誉看了个正着。 “侧妃娘娘,殿下来问问您的病症,正要去看您呢。”林湘儿抢着接话。 李筝誉也顺着这话说下去,带着绿娥离开。 一出客苑,绿娥就放缓脚步,扯着李筝誉的袖口撒娇。 “殿下已经两日没来看绿娥儿了,是不是生绿娥儿的气,不想见绿娥儿?” 到底多日的情分在,李筝誉看不见那骇人的疮疤时,对绿娥还是喜爱的。 他语气低柔,宽慰道:“怎会呢,这两日朝堂上出了些事,孤清早在书房议事,忙罢便想着去瞧你的,不过是顺路问问你的伤。” 客苑在他寝殿与银月楼之间,这话一时让绿娥分不出真假。 少顷,绿娥嘤咛一声,挽住了李筝誉的手臂,半个身子贴在李筝誉身上,“绿娥儿就知道,殿下最爱的还是绿娥儿。” 难得她不对林湘儿恶语相向,李筝誉顿觉稀奇,落在绿娥身上的视线也带上诧异。 “殿下?” 绿娥歪头,眼中只有疑惑。 第26章 深夜遇险 “无事。” 李筝誉回神,重新迈步。 与此同时,黎洛也已经到了京郊的庄子里。 管事一早就得了消息,带着庄子里上下奴仆在门前等候。 马车刚一靠近,管事就率先迎了上去。 “老奴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帘子掀开,车夫先一步将脚凳摆上,青黛三两步下来,回身去搀黎洛。 管事低着头,唯恐不小心冒犯了来人。 一双精致的绣鞋停在他面前,裙摆和若隐若现的鞋面是同种样式的绣花,金丝银线点缀其中。 “你便是庄子管事?” “正是老奴,老奴姚华,见过太子妃。” “起来吧。” 黎洛视线从跪地行礼的众人身上扫过,看起来都是老实本分的。 “让他们各自去忙吧,你跟着,说说最近庄子里的情况。” 黎洛说着,抬脚往大门内走去。 姚华与青黛一左一右跟着,姚华快走两步,将半开着的大门彻底推开。 “这儿的都是在皇后娘娘宫中或是东宫做事的老人了,有的是上了年纪,有的……总之不便留在宫中,就一并安置了过来。” 姚华这是在解释为何人群中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 “庄子后面连着山,院墙并未将书院和山林隔开,只是圈住了一部分山脚,让人日夜看守,您切记不要轻易到后院去。” “哦?” 这倒是让黎洛有些好奇。 既是东宫的私产,自然是以安全为先,怎么会明知道山上的动物有可能下来,却没有封死院墙? “是这样,最初是说要将庄子和后面的山隔开来的,只是施工的时候接连出事,一旦将院墙围起来,山上的动物就不要命一般往上撞。” “一来是院墙再怎样坚固也抵挡不住大些的动物前赴后继,再一个,也观察了一段时间,它们并不会到庄子里来。” 听他这么说,黎洛还真从印象里想起这么件事。 当时只是隐约有传言,说山上的动物有了灵性,因为事关皇家,再多的并未流传开。 “说来也是神奇,自从这庄子建好之后,附近人知道此地与皇家有牵连,上山的人少了许多,但无论是谁上山都会迷路。”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往山上去了。” “姚管事,您这怎么还越说越神了,太子妃也是在京中长大,对这附近的情形虽不是了如指掌,却也并非一无所知。” 青黛见他说得煞有其事,没忍住反驳,“敢上山的都是对山路熟悉的人,一个两个也就算了,怎么可能随便谁上山都迷路?” 这话却在无意中提醒了黎洛。 一开始一切如常,却在皇帝将庄子赐给李筝誉之后,连带着后面的山上也出现了怪事? 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姚管事,让人将主院收拾出来,,本宫难得过来,在这边小住两日,熟悉庄子上的情况之后再回。” “这……” 闻听此言,姚华的表情有些微妙。 片刻,他大着胆子劝说:“娘娘,如今天气冷了,山上已经开始有动物填不饱肚子,近些天夜里总能听到野兽鸣叫,您看要不还是早些回去?” “怎么,你方才不是还说那些畜生轻易不过来,难不成是打量着糊弄本宫?” 黎洛侧眸,无端带着一股压迫感。 “老奴岂敢!” 姚华“噗通”就跪了下去,惶恐道:“老奴只是想着您在京中惯了,并未听见过这样的动静,万一惊着了,老奴实在惶恐啊。”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让人安排下去就是。”黎洛直接拍板,没有再给姚华开口的机会。 这个庄子的面积很大,每一处都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即便是黎洛,也从中挑不出什么错处。 唯独只有一点,就是这庄子上的人看向她时,眼神都有些奇怪。 倒也不是不尊重,只是…… 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每个人都欲言又止。 第数不清多少个人还是这样的反应,黎洛确定事情有猫腻,停下了脚步。 “有些累了,就近歇歇吧。” 姚华连忙应声,带着黎洛往前面一个很精致的凉亭走去。 凉亭另一面连接着人工湖,这个时节,里面的荷花已经败了,只留下横斜的枯枝。 “这儿如今看着萧条,盛夏的时候来才好呢,因为紧临着山,正适合避暑,景致也是一绝。”姚华卖力介绍着庄子内的一草一木。 黎洛视线掠过水面的波纹,语气淡淡。 午膳准备的很精致,庄子里的厨娘从前也是在宫中御膳房做事的,山中野味鲜美,倒是在东宫不常吃到的滋味。 “太子妃娘娘,这是菌子炖汤极佳,现采的口感最好,即便只是从此处送到京中,也会影响味道,因而并未送过。” 厨娘就在一旁侍奉,说是想了解黎洛的口味。 闻言,黎洛视线落在她所说的菌菇汤上,倒确实卖相不错。 拿起调羹的瞬间,黎洛察觉姚华和厨娘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紧张。 心念一转,黎洛只是碰了碰调羹,做出喝下的假象,立刻便是拧眉。 “下回不用做这个了。” “是,奴婢晓得了。” 厨娘慌忙应声,两人见黎洛并未将汤吐出,交换了眼神。 这几乎是明摆着有问题,黎洛对庄子越发好奇。 入夜。 黎洛躺在白日里晾晒过的被褥间,脑海中将来到庄子之后的事情从头回忆了一遍。 想到什么,她坐起来,低声唤青黛近前。 “明日你找个机会,去厨房看看,我记得有个瘦小的丫头,不像是在宫中做过事,见到我们就躲开了,去探探她的身份。” 更多的,就看姚华今夜是否安分了。 从黎洛说出要留宿,姚华就几次三番说出山中的动物有可能会下来,让黎洛千万小心,若说他没有打算,黎洛是千万个不信。 夜色渐浓,因为离山脚近,隐约的虫鸣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黎洛丁点困意也没有,仰面看着屋顶。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入耳中,像是有什么在地上爬行。 黎洛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叫青黛,又担心惊动了那东西。 “咚!” 一声闷响,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 黎洛倏地起身,看见床柱上,一条蛇被死死钉住,尾巴还在扭动。 第27章 藏匿逆犯 “太子妃!” 青黛听见动静,当即点亮了烛火,快步入内。 看见还在动的蛇身,青黛呼吸一滞,“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请大夫……” “没事,去叫管事过来。” 黎洛已经冷静下来,取了外裳披上,走到窗边,“去检查庄子里其他地方,看看是什么问题。” 这院子在庄子中间的位置,毒蛇能畅通无阻到这儿,要说没有其他人受伤,这问题未免太明显了些。 风尧应声而去。 不多时,姚华就跟着青黛到了屋外,黎洛坐在檐下搬出的太师椅上,见他也不开口,只是看着他。 姚华脸色逐渐变白,唇色尽失,却还是强撑着问:“不知太子妃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黎洛一个眼神,青黛直接进屋,将匕首拔出,带着蛇一并扔在了姚华面前。 “本宫不常见这东西,管事既然在庄子上,可知此物是否有毒?” 黑色的蛇身上遍布艳丽的花纹,不必认识,稍有常识的都知道是剧毒。 姚华后背霎冷汗遍布,跪倒在黎洛脚边。 “老奴当真不知啊,庄子里定期都会撒驱虫的药,各处也都种着蛇宠不喜的草药……” “依你之言,是本宫让人捉了条蛇,故意刁难你?” 黎洛不见恼色,甚至说话时都没有看姚华,拨弄了两下手腕上的翠镯。 “老奴不敢!” 姚华百口莫辩,承认疏忽是错,不认,就是在质疑黎洛。 两条都不是生路。 “本宫也不难为你,把庄子上的人都叫来,本宫让人查问。”黎洛语气一转,给了姚华喘息之机。 闻言,姚华连爬带滚从地上起来,身后跟着东宫随行而来的侍卫。 夜色如墨,黎洛所在的院落却是灯火通明。 庄子里的人先后过来,拘谨地等在院中。 “主子。” 风尧回到院中,在黎洛耳边低语。 黎洛笑意不打眼底,看向额头沁出汗珠的姚华,“还真让本宫发现了一桩趣事,给他看看。” 话音落下,风尧将两个纸包扔在姚华脚边。 姚华稍稍迟疑,还是弯腰捡起,打开其中一个,是熟悉的味道。 “这是庄子里驱虫的药,各处都——” “不急说,再看看另一个。” 黎洛打断他的话。 姚华疑惑,但还是照做。 看清里面东西的瞬间,姚华意识到了什么,颤巍巍开口,“太子妃,这个……” 黎洛的反应便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有人在撒驱虫药时,将黎洛院外的换成了香灰。 因而,蛇会绕开其他地方,一路到了黎洛的屋子。 然而,看姚华的反应,却像是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要不是他太会演戏,就说明想对黎洛下手的,不止姚华,只是对方的动作更快。 “福子,平日撒药粉都是你做,这是怎么一回事?” 姚华转头,瞪视着一个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子一抖,当即跪下,“奴才前儿上山是时摔了一跤,行动不便,就让乔月帮着去办的,那丫头分明说都办好了。” “你啊!” 姚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不知道那丫头缺根筋吗,这是关乎性命的事情,你也敢交给她?!” 说着,姚华视线在院内众人身上扫过,却没看见乔月。 心下一“咯噔”,姚华这才真正慌了神。 不管怎么说,只要找不到乔月,他们说什么都是存疑,并无实证。 “乔月?” 黎洛念了一遍这名字,转而看向姚华,分明就是在问:人呢? 姚华嗫嚅半晌,如实道:“老奴召集所偶然在此处问话,当时还有人见过那丫头,现下、现下……”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丢了?” 黎洛起身,脚步声很轻,落在姚华耳中,却让他几乎要停止呼吸。 脚步停在姚华眼前,遮住了他眼前的光,“姚管事,你真将本宫当蠢货了?” 她轻哼一声,直接吩咐道:“快马加鞭回宫报信,就说有逆犯藏匿与东宫名下私产,请陛下派遣禁军,前来彻查。” 侍卫躬身应声,抬脚就要去办。 “且慢!” 姚华忙不迭开口,“太子妃,求您宽宥些时辰,老奴掘地三尺也将人找出来,若是报到宫中,庄子上上下下都要被处置,其余人是无辜的。” 云里雾里的众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七嘴八舌讨饶。 “也不是不行。” 黎洛语气一转,不等姚华放松,就一抬手,两个侍卫大步上前。 “发生这种事情,你监管不力是首责,能挨多久的仗刑,本宫就容他们多少时辰。” 话落,姚华就被按在长凳上。 院中一阵吸气声,却没人敢吭声,鹌鹑似的埋头瑟缩。 侍卫在庄子里散开,火把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行刑的侍卫是老手,每一棍打下,姚华都痛呼哀嚎不止。 墙角处,一片阴影忽然动了动,瘦小的身影冲了出了。 “别打了!” 她张开双臂,瘦小的身影挡在姚华面前,“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乔月?” 姚华忍着剧痛抬头,认出了她,“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 害他挨了这半天的打,险些去了半条命! 黎洛打量了乔月两眼,认出她正是自己今天注意到的那个丫头。 见侍卫停止了行刑,乔月才跪地回话。 “太子妃娘娘,是奴婢撒药粉时不慎将一袋掉进了湖里,担心管事知道之后责罚,这才取了草木灰,想着、想着……” 反正其他地方都有,应该不会有蛇虫这么蠢笨,周围全是药了还要进来。 “那就是无心之失了?” “娘娘,您罚奴婢吧!” 乔月连连磕头,偏就是不回答黎洛的问题。 “那就——” “娘娘!”姚华挣扎着爬起来,跪在乔月身边,“这丫头脑子有些问题,一定不是故意的,您看能否给她一条活路?” 有意思。 险些出了人命,姚华一句“脑子有问题”,就想将事情揭过? “姚管事真是慈悲,可惜了。” 黎洛语气陡然冷下,“将乔月拿下,押送回京,本宫怀疑她是逆犯同党,潜藏在此处是想对殿下不利。” 话落,风尧立刻上前,将人拿住。 东宫侍卫只当风尧是黎洛的人,并未干涉。 第28章 自尽谢罪 事情草草结束,众人心有余悸,回去时互相搀扶才勉强能够行走。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放在谁身上都会害怕。 屋内已经收拾过,黎洛却睁眼到天明,一闭上眼,耳边就会出现“沙沙”声。 “啊——” 一声惊呼打破了寂静的清晨。 黎洛刚做起来,青黛就推门入内,面色煞白,“姚管事死了。” “就死在院外,是自尽。” 黎洛神情微变,出去查看时,正逢侍卫拿着一封信上前。 “太子妃,这是在姚华身上找到,已经让人辨认过,是他的字迹。” 黎洛接过信封,赫然正是一封遗书。 上面是姚华对自己失职的万般愧疚,清醒黎洛并未出事,又说自己无颜苟活,希望一死能消解黎洛的怒火。 “我倒成了恶人?” 黎洛嗤笑,将“遗书”投进铜盆,任由其沉入水底。 姚华办事不力,本就要受罚,说得再如何冠名堂皇,不还是逃避? “您不必在意,让他们处理了就是,庄子上才几个人,这方寸之地都安排不好,他惶恐也正常。” 青黛暗骂晦气,搀着黎洛回屋。 用过早膳,黎洛叫了几个人来问话,从中选出资历行事都口碑极佳的人接任管事。 “让人准备些野味,本宫明日一早回去,带些给宫中。” 黎洛坐在主位,吩咐新任管事。 冯录连连应声,转头就选了庄子里身强体壮的几人,结伴上了山。 一道身影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天色逐渐暗下,消失了大半天的风尧回到院中。 “进山不久,他们就失去踪影了,山中有迷障,您的猜测不错。” 所谓的“迷路”,果然是人为。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李筝誉这么大张旗鼓? “王爷身边可有擅长这些的能人?”黎洛十分自然地想到了援兵。 她总觉得自己所看见的,只是卫凛烽的冰山一角,每次试探,都能发现他隐藏更深的事情。 这样的人幸好与她是一边,否则黎洛都不敢想会有多头疼。 “有。” 风尧对黎洛毫无保留,知无不言。 闻言,黎洛心中盘算起来,没急着再让风尧去探查,“你传信回去,明日我进京之后要见王爷一面。” 风尧应声,说起另一件事。 “昨夜那个丫头……” 次日一早,马车早早就在外面等着,备好的野味也另外用庄子上常备的马车装了,只等启程。 庄子上众人将黎洛送至门前,看着马车渐远,脸上维持的神情才有了变化。 若是黎洛回头,一定能发现,他们身上的唯唯诺诺神奇的消失了。 相比之下,更加平平无奇,是一点隐入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 在庄子上的两天,黎洛都睡得不好,倒是一上马车,就有些犯困。 青黛帮她取下发间的金钗玉饰,让她小憩。 官道平坦,细微的晃动非但没能影响黎洛,反而让她睡得更踏实。 醒来时,黎洛朝外看去,两边已经是熟悉的景致,离京城很近了。 整理仪容还需耗费时间,一切收拾妥当,马车正好到了城门前。 “姐姐?” 马车外,黎雨桐不知何时出现,试探着开口。 黎洛本没打算理会,黎雨桐却直接伸手掀开帘子,见是她,张口就带着说教。 “姐姐,我刚才跟你打招呼,你是没听见吗?” “听见了啊。” 黎洛说着,视线从黎雨桐身上扫过,“你又没自报家门,我怎么知道是谁?况且……” “黎二小姐,本宫当真好奇,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了哪儿?” 两人再如何是姐妹,现在黎洛成婚,嫁入的是天家,黎雨桐这举止说轻些是自家姐妹玩闹,想责罚也顺理成章。 “太子妃好大的架子啊。” 黎雨桐身后,一个穿着粉色裙衫的贵女神情骄纵,带着对黎洛的不喜。 “哦?” 黎洛探身,看清了出声的人,裕丰郡主,长公主的小女儿。 她与李筝誉是表兄妹,按说与黎洛是一家才对,却更早就与黎雨桐相识,听了不少黎洛的坏话。 “本宫如今是太子妃,黎二小姐待字闺中,并无封赏,向我行礼是规矩,郡主有何高见?” “若以尊卑论之,雨桐是应该对你行礼,可你们之间血脉至亲,更应该互相扶持,岂能因为自己一朝得势,就洋洋自得?” 这话分明是想着黎雨桐,她听着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郡主……” “雨桐,你不必拦我,我知道你是想替你姐姐说话,可她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不能由着她如此仗势欺人。” 裕丰郡主满心想替自己的好朋友打抱不平,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真心实意说出的话,反而比黎洛更伤人。 黎洛看着黎雨桐复杂的神情,因为被拦路而生出的不满,已经消散了大半。 “多谢郡主提醒,容我提醒一句,您见了我也应该称呼一声‘嫂嫂’,对么?” 裕丰郡主一梗,不情愿地开口,叫了黎洛一句。 “二位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咱们便就此别过,我还要回东宫,就不与二位闲聊了。” 黎洛结束话题。 这话一出,黎雨桐当即就从中嗅出了什么,“你整日里往外跑,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黎洛险些被她这话气笑,一把扯住黎雨桐的发髻,“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跟在马车两边的是东宫侍卫,他们一个两个都瞎了眼,由着我在外面胡来吗?” “嫂嫂!” 裕丰还要替黎雨桐说话,“不过是随口一问,没做过就没做过,动手干什么?” “郡主,她这话可是在诽谤皇室声誉,你确定要帮她说话?” 裕丰抿唇,表情复杂地看了黎雨桐一眼,当真没再出声。 黎雨桐被扯的头皮生疼,伸手想要推开黎洛,却始终不得其法。 “你个泼妇,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你要闹,我不过好心奉陪,你怎么还倒打一耙?” 黎洛趁着黎雨桐用力挣扎的时候松手,黎雨桐瞬间被带翻在地。 “呦,二小姐如今可不是三岁小娃娃了,怎么稍有不顺心还是在地上打滚啊?” 黎洛居高临下,语气带笑。 本来就有不少人留意着这边的事情,闻言哄笑起来。 第29章 没人比她更合适 周围的声音无比清晰的落在黎雨桐耳中,让她面红耳赤。 “滚!都滚!” 黎雨桐大骂,头也不抬地朝着自己的马车跑去,手脚并用才爬了上去。 裕丰深深看了黎洛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嫂嫂倒是和我预想的不同。” “她要走了,你不追吗?” 黎洛没接她的茬,朝已经驶离的马车看了眼。 裕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耸了耸肩,“现在这情形,我跟上去只会让她更难堪,况且嫂嫂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丑,她还有心思出游吗?” 黎洛不置可否,退回马车,放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裕丰郡主在原地驻足片刻,没跟上黎雨桐。 当下,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位名声并不好的嫂嫂。 黎雨桐说长姐善妒,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温和谦让,实则没少欺负她,抢她的东西。 其余人则是因为李筝誉新婚那日纳妾,笑黎洛没本事,连枕边人的心都留不住。 可裕丰自己看到的黎洛,不同于任何一种“听说”。 马车沿着主街行驶,快要经过一间茶楼时,黎洛叫停了马车。 “一路都在马车上,有些疲累,你们带着东西先回,车夫留下。” 侍卫面面相觑,还是留了两个人在茶楼外等着。 二楼雅间,卫凛烽已经等候多时。 “庄子的事,风尧应当已经说过了?” 黎洛在他对面坐下,面前就被放上一杯温茶。 “你要的人明天到,早膳过后你往御花园方向去,将人带回去即可。” “是送去庄子的,还是能进山的?” 黎洛下意识追问。 卫凛烽饮茶的动作一顿,神情一言难尽,“殿下,属下手中的人或许没这么废物。” 那就是一个人都能办到了。 黎洛暗自咋舌,却觉得意料之中。 未免惹人怀疑,黎洛离开茶楼时,带了几样时兴的茶点。 卫凛烽站在临街的窗口,看着马车渐远。 还未靠近宫门,黎洛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一阵喧闹,掀开帘子看去。 一户人家被禁军围住,府内的人被带出来,一个个要么是满脸茫然,要么是惊惧万分。 “余统领,老臣冤枉啊!” 最后被押出来的男人哭天抢地,挣扎着想靠近带队的禁军统领,“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更是在陛下登记之后才科举入仕,与前朝怎会有瓜葛?” “求余统领网开一面,容老臣面圣……” 后面的话黎洛并未听进去,脑海中全是朝臣一家老小站在门前等候发落的样子。 “太子妃?” 马车行至东宫,青黛低声唤她回神。 李筝誉并不在宫中,倒省了黎洛的事,直接回到燕栖殿。 刚要歇息,宫人便来通传,林湘儿在外求见。 “请林姑娘进来,青璇,看茶。” 黎洛打起精神,移步到了偏殿。 “殿下。” 林湘儿行礼过后,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 “这是民女这几日配置的安神香囊,您操持东宫事宜,夜里歇不好可不行,身子受不住的。” “有心了。” 黎洛示意青黛接过,示意青璇关了门,问林湘儿,“这两天没出事吧?” “东宫还好,只是太子似乎在算计什么,属下不敢打听太多,有次送汤时听到……” 林湘儿事无巨细说出来,似是有什么心事,余光好几次落在黎洛身上。 “有事直说就是,能办的,我尽量帮你。” 黎洛看出她的为难,主动开口。 林湘儿退后两步,跪在了黎洛面前,“殿下,属下想做太子身边人,如今处处受限,能获取的情报有限,进展太慢了。” “不可!” 黎洛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林姑娘,事情要办成是需要取舍,却不需要一个女子舍弃自己,我和王爷会想办法,这念头你趁早放弃。” 并非是因为黎洛对李筝誉还有什么想法,是黎洛不耻以此种方式来达成目的。 能否成事犹未可知,对林湘儿的影响要如何消除? “属下并非良家子,是王爷从花楼赎身带出的,若是有人来做这件事,没有人比属下更合适。” 林湘儿见黎洛这反应,只当她不知道自己的过往,黎洛听过却没有丁点惊讶。 “我知道。”她静静看着林湘儿,“没有人应该做这种事,若知道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不会答应让你来。” “外面已经等不得了。” 林湘儿戳破了事态,面色凝重,“东宫守卫森严,王爷的人多是在外接应,即便有人侥幸进到东宫,也无法接近书房重地。” “可外面不能等了,太子已经在筹谋用前朝的人来立功,巩固自己的地位。” 耽搁一天,就有无数人在面临未知的风险。 “可……” 黎洛还想说什么。 “殿下,属下有致幻的药物,未必就会真的与他发生什么,只是需要一个身份罢了。” 林湘儿再次加码。 说到这份上,黎洛只能答应。 “需要我做什么?” “侧妃在找挑理身子的药方,让人送一贴药给她,属下会激怒她,让她急于和太子同房,到时李代桃僵……” 林湘儿早在黎洛回来之前就计划好了一切,将一包药交给黎洛。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黎洛心下微沉。 傍晚时分,林湘儿照例前往银月楼,帮绿娥检查脸上的脓疮。 “已经好了大半了,如今伤口不会再流出脓液,只需控制情绪,不要有太大的表情,以免撕裂新生的肌肤。” 说话时,林湘儿无意挠了挠脖子,颈侧的红痕清晰映入绿娥眼底。 她与李筝誉缠绵多时,岂会看不出这是何种情形才会出现的。 自行她成了这样子,就已经很久没有和李筝誉同房,先入为主的认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林湘儿一走,绿娥瞬间就坐不住了。 “铃兰,上回让你去找大夫,还没有消息吗?” “已经打听到一个很有名望的大夫,咱们的人正在路上呢。” 铃兰原是想拿到了药再告诉绿娥,见状只要先说出来,缓和绿娥的心情。 听见好消息,绿娥紧拧的眉才放松下来。 “再去催,磨磨蹭蹭的,有多少时间能耽搁?” 林湘儿容貌比她好得多,万一让对方抢先有了身孕…… 第30章 绿娥入套 清早,黎洛用早膳就按照约定好的,往凤仪宫方向去。 “你这妮子!我干爹能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还敢拒绝,不想活了吗?” 途径假山时,黎洛听见内监的训斥声,抬手让随行的宫人噤声,自己迈步上前。 透过假山的缝隙,黎洛看见两个身影相对而立,宫女低垂着头,正在挨训。 内监背对着黎洛,十分嚣张。 “你打算怎么不让她活?” “那当然是——” 内监下意识答话,出声的瞬间意识到不对,猛地回头。 “太、太子妃?!” 内监慌忙跪地,口中却还在辩解,“是这丫头办事不仔细,得罪了贵人,奴才这是教她……” “你说,怎么回事?”黎洛没耐心听内监糊弄,看向宫女,想确定对方是不是卫凛烽所说的人。 “太子妃,奴才所说句句属实,这宫女做了错事,口中不会有实话,您千万别被她蒙骗才是啊。” “求太子妃明察!” 宫女屈膝,朝黎洛拜下,“内务府的方乐公公想与奴婢结为对食,奴婢在宫外已经定亲,只等到年纪出宫完婚,自是不能答应。” “因此方公公觉得丢了颜面,对奴婢百般刁难,要逼奴婢屈从。” 说话间,宫女低头,发间的珠钗落在黎洛眼中。 “既是后宫的事,你二人各执一词,本宫也不便越权,不如去母后宫中,请她彻查。” “娘娘恕罪!” 内监立刻改口,连连磕头,“奴才鬼迷心窍,也是受了方公公的钱才帮他吓唬桃溪姑娘,奴才再也不敢了。” 说着,他将身上的碎银和银票都摸出来,往桃溪手中塞。 “我也没真将你怎么样,这些能抵你大半年的月钱了,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桃溪接了银子,却没接他的话,而是看向黎洛,征求她的意见。 “你二人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就好。” 说罢,黎洛提步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将假山后的空间留给两人。 才走出几步,身后就响起一声哀嚎,内监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 桃溪追上黎洛,“多谢太子妃娘娘为奴婢解围。” “你想到东宫做事吗?” 周遭有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宫人,碍于黎洛在,她们不敢凑得太近,却关注着这边的情形。 闻言,不禁有人羡慕起桃溪。 桃溪当即给黎洛磕了头,“只要您允准,奴婢愿意!” 黎洛点头,让青黛去内务府说一声,自己带着人折返东宫。 内务府内。 方乐正坐在摇椅上,一手架着烟杆,吞云吐雾。 “方公公,松阳的新缎子送来了,您看是……” “哪位是方公公?” 青黛见门大开着,直接迈了进来,视线一扫,心中就有了判断。 “太子妃见桃溪机灵,留在身边做事了,皇后娘娘那边已经打过招呼,公公尽快将空缺补上。” 方乐认出青黛,一骨碌爬起来,听见“桃溪”的名字,衣裳瞬间被汗浸透。 “是,我这就安排、这就安排。” 他躬身,余光悄悄看着青黛的神情,试探道:“桃溪那丫头大大咧咧的,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怎么,方公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青黛姑娘可还有别的事?” 方乐放低姿态,面上赔着笑。 黎洛与李筝誉之间如何,人家也是太子妃,帝后的儿媳,想收拾他还是易如反掌的。 “只此一事,公公忙吧,不讨饶了。” “哪里哪里……” 方乐弓着身子,将青黛送到门外,一转头,他就给了身后的小太监一耳光。 “去,把方全那小子叫来!” 皇后得知此事是在后半晌,听过便忘了,没往心里去。 银月楼。 铃兰脚步匆匆,进屋之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娘娘,那老大夫已经在宫外,他不便到东宫来,您看是否寻个由头,出去一趟?” “这有何难。” 绿娥满脑子只有养好自己的身体,收拾了一下,戴上面纱去见李筝誉。 “出宫?” 李筝誉从卷宗中抬眼,绿娥因为脸上没有痊愈,可是一直抗拒出门的。 “是呀,妾身在银月楼闷了许久,想出去看看外面如今时兴的衣裳首饰,再说……” 绿娥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有林大夫在,妾身的脸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听说有种新兴的花钿,妾身也想学来。” “也好,那孤与你一道。” 李筝誉合上卷宗,起身要去换衣裳。 “殿下!” 绿娥慌张开口,“您、您不是还有公务吗?会不会耽误正事?” 她这事情要瞒着李筝誉,他一起出去,自己还怎么看大夫? 李筝誉牵起绿娥的手,“放心,这些事情并不着急,还是陪绿娥儿更要紧。” 他察觉到自己对林湘儿的心思,面对绿娥时,就会想要补偿她。 “那最好不过了,妾身先回去换身轻便的衣裳,迟些来见您。”绿娥笑得眉眼弯弯,唯恐被李筝誉看出问题。 一出门,她的笑意就垮了,焦急思索着对策。 “娘娘,奴婢让人将大夫请到布庄,提前给些银子,让他在后院等着,到时您就说量体裁衣,避开殿下片刻就够了。” 铃兰扶住绿娥,在她耳边低声道。 绿娥眼睛一亮,看铃兰都顺眼不少,“你脑子倒是活泛,务必安排妥当,若出了岔子,我可唯你是问。” “娘娘放心。” 铃兰说得笃定,垂眸时,眼底却是一片晦暗。 得到马车离开的消息,黎洛知道,计划最关键的一步要到了。 绿娥的思虑未必周全,卫凛烽的人会在周遭留意,确保事情进展顺利。 有些日子没出门,绿娥听着街上人声鼎沸,掀开帘子一角。 今日遇集,主街人头攒动,各种小摊几乎完全占据了道路两侧。 “殿下,咱们先去听戏好不好?” 绿娥挽住李筝誉手臂,柔声撒娇。 她得先找个耗时久些的,以便铃兰去安排大夫的事。 李筝誉自然应下,马车往戏班的方向去。 “铃兰,你去买些凤梨酥来,要城南那家店,迟些自己到戏班来寻我与殿下。” 绿娥又给铃兰安排起事情,将她从身边支开。 第31章 书房失火 “让让,让让——” 黎洛刚离开东宫,马车还未驶入主街,外面就一阵喧嚣。 马车忽然急停,车夫惶恐的声音响起。 “太子妃,前面有疯马……” 黎洛心跳陡然加剧,攥住青黛就要往外跑,忽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马车甚至因为那道响声,轻轻晃动了两下。 黎洛定了定神,才掀开帘子查看。 前面不远处,一匹马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血浸湿了全身的皮毛。 “怎么回事?宫墙之下出现此等变故,禁军何在?” “太子妃,咱们还是先离开此地,这儿的事情会有人来处理。” 车夫两腿发软,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走吧。” 黎洛也不想沾上事情,应答之后马车却半天没动。 疑惑间,车夫的声音发着颤,“马吓着了,不肯往前。” 事情大发了! 黎洛瞬间意识到什么,当机立断,带着青黛就下了马车,“先回宫!” 车夫立刻跟上,跑出几步,迎面有禁军上前,显然也是刚得到消息。 “太子妃。” 禁军统领颔首,算作打过招呼,将他们护在身后。 黎洛三两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余统领颔首,“我已知晓,请太子妃即刻回宫,今日不可外出。” 从他态度中,不难猜出,不仅仅是这边,恐怕其他地方也出了乱子。 黎洛心急如焚,一时间难以确定真的出了乱子,还是余李筝誉的计划有关。 回到东宫,她第一时间将桃溪叫到面前。 “你可有法子能联系王爷?” 黎洛往日都是通过风尧,他在宫外待命,这时无法传信,只能寄希望与其他人。 “殿下放心,今日之事与咱们无关。” 桃溪也是刚得到消息,将传递消息的纸条交给黎洛。 “王爷恐您担忧,在宫外也安排了人,若是顺利出宫,同样会有人与您联系。” “那就好。” 黎洛悬着的心落回实处,稍稍沉吟,道:“你去银月楼和林姑娘那儿分别去一趟,说今日不安分,让她们都来燕栖殿。” “侧妃不是——” 青黛张口,倏地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 绿娥与李筝誉出宫并非人尽皆知,她们若是直接跳过了银月楼,岂不是证明了一直在让人盯着那边。 这一趟,黎洛要见的本也只有林湘儿。 外面出事,李筝誉恐怕第一时间回不来,这正是她们的机会。 同时,黎洛低声叮嘱了桃溪几句。 外面动乱的消息并未传入宫中,一个侍卫匆匆跑到东宫书房,“出事了,殿下召你们先去宫门外!” “站住!” 守卫并未相信,拔剑相向。 来人一个急停,险些血溅当场。 “有腰牌为证,宫外有前朝逆党,太子殿下如今就在宫门处!” 闻言,守卫这才动摇,仔细辨认了腰牌,分出一拨精锐跟着离开。 人走了没多久,书房后面忽然升起浓烟。 “走水了!” “快来人啊,书房走水了!” 宫人惊慌呼喊,很快引来众人救火,人群乱糟糟的。 守卫也被冲散。 “都停下!” 冯喜赶到,厉声喝止了宫人的混乱。 “都去取水,在此处放下即可,谁都不许越界!” 他指着一片空地,招手让两个守卫上前,“若有人越界,可直接斩杀。” 如此,局势很快稳定下来,众人分工明确,完全没有人发现,就在冯喜出现时,有个身影顺着窗子翻进了书房。 外面的响动是对她最好的掩护,她一点点摸索过书房的架子,在一个夹角发现了并不起眼的机关。 “咔嗒!” 架子另一边发出清响,露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 “里面有人!” 书房外,火势刚小了些,一个宫女指着窗子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 冯喜立即上前,脸色煞白。 宫女被他这样子吓到,瑟缩了下,“奴婢、奴婢看见窗纸上晃过一个人影……” 负责守卫书房的人也听见这话,为首的指了几个人,“随我进去搜查!” 门开,书房内一切如常。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却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 书房内有重要的东西,李筝誉再三强调,他不在时,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若是真被人制造混乱进来,他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这儿有脚印!” 有人出声,其余人瞬间都围了过去。 窗子上只有半个脚印,是朝外的方向,“莫非歹人已经离开了?” “你们继续搜!” 为首之人吩咐一句,转身往外跑去,“所有人集中在前院,不得擅离,冯公公,务必将人看住了!” 冯喜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呼吸停滞了瞬间。 书房附近被守卫围住,严密到一直苍蝇也飞不出去。 然而,他们要找的人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燕栖殿。 林湘儿换下宫女的衣裳,抹去脸上的易容,将腰间的香囊放在桌上。 “幸不辱命。” 黎洛拿起印信,面色舒缓,“先前竟然不知,你还有这身手。” “不过勉强自保罢了。” 林湘儿随口说着,鼻尖动了动,眉心一紧,“殿下快些让人点上熏香,属下发髻沾上了火场的味道。” 出了这种事,彻查是一定的,到时被发现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还会牵连黎洛。 “青黛,去取柜子最上面那一格的香料来。”黎洛立刻有了选择。 是成婚时,皇后赐下的香料,她打开就被呛了几个喷嚏,可想点燃是什么情形了。 果然,一盏茶不到,屋内就被一股及其霸道的香气席卷。 “阿嚏!” 黎洛鼻尖发痒,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先打了个喷嚏。 林湘儿坐在离香炉较近的位置,见状凑得更近,嗅了嗅散发的香气。 “青黛姑娘,将香料拿给我瞧瞧。” “香有问题?” 黎洛当即意识到什么。 林湘儿摇头,“只是猜测,需要看过才知道,这香殿下没用过吧?” “未曾用过。” 闻言,林湘儿才松了口气。 香料盒子摆在眼前,林湘儿用银勺取出丁点,蘸水晕开。 下一瞬,她忙用帕子将香料擦去,又掀开香炉,浇灭了点燃的香料。 “这香中混合了会让人上瘾的东西,长期用在屋内,会让人神智混沌,最后疯疯癫癫。” 第32章 得偿所愿 这话一出,即便黎洛对皇后并没抱着什么希望,还是有些心凉。 婚后种种不提,绿娥的事情之前,皇后在她面前一直表现的和善。 如今却告诉她,那份和善就是藏了毒药的蜜糖。 “那我们这……” 黎洛看看屋内,就连纱帐和帘子都已经浸上了香料的味道。 “时间太短,不会有什么影响,门窗打开一阵子,让味道散掉就是了。” 林湘儿合上香料的盒子,示意青黛收好。 于此同时,在戏楼的李筝誉也终于被人找到。 “殿下,书房起火了,有人进去过。” 侍卫在他耳边低语。 李筝誉倏地起身,“一群废物!” 他转头看向绿娥,对上她眼中的疑惑,压下怒火,“出了些事,孤回去处理,你在外面散散心,孤会让人跟着。” 说罢,李筝誉头也不会地离开。 绿娥松了一口气,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己好运。 一出戏看得百无聊赖,很快,绿娥就带着人往布庄去。 若是李筝誉在,必然会嫌弃布庄的料子,要从宫中为她挑选了。 到地方时,因为提前收了钱的缘故,布庄内并没有其他人。 绿娥并未看各色缎料,直奔内室。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桌前品茗,看起来就仙风道骨,很厉害的样子。 “您就是李神医?” 因为有求于人,绿娥张口就放低了姿态。 李珲抬手抚了抚胡须,抬手示意绿娥坐。 绿娥忙在他对面落座,伸手搭在桌面,连呼吸都放缓了。 少顷,李珲眉头一皱。 “李神医……”绿娥顿时慌了神,小心翼翼看着李珲。 李珲却只是收回号脉的手,拿起桌角的纸笔,“不是难事,只是若服此药,初次受孕时会十分痛苦,你想好了?” “想好了!” 绿娥喜不自胜,哪里还管会有多痛苦。 能有一个和李筝誉和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底牌,为此,受再多的苦,她也愿意。 李珲于是未再言语,写就一副药方。 “服药当天就可以同房,最多三天,就可以见效。” 说罢,他看着绿娥急不可耐的样子,又多叮嘱了一句,“每次至多三天,两月之后诊脉,没有怀上再继续,过犹不及。” 绿娥胡乱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铃兰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诊金,厚厚一沓银票,是绿娥变卖了几样李筝誉送她的首饰才凑出来。 李珲直接收进药箱,也不看数目。 得到药方,绿娥一路上都觉得整个人飘飘然的,迫不及待就往药房去。 正要将药方递出时,绿娥意识到什么,自己照着方子报了几味药材。 这药方如此珍贵,她要是直接抓整副,被旁人拿去用了怎么办? 如此,一连跑了几家药铺,绿娥才抓齐了药,还抓了一贴温补的药掩人耳目。 回到东宫已经是傍晚,绿娥得知东宫出了乱子,半点没往心上去,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她与李筝誉不在,东宫的事情就是黎洛负责,却让书房起火,少不得要被责罚! “让她再嚣张,这下好了。” 绿娥口中哼着今日在戏楼听见的细词,催着铃兰去煎药。 燕栖殿。 李筝誉面色沉沉。 与绿娥所想不差,李筝誉正是在问责黎洛。 “殿下好没道理。”黎洛坐在圈椅上,连起身都不曾,“妾身是在离宫的路上发现宫门处有异动,立刻折返,将林姑娘叫到燕栖殿,以免歹人藏在宫中。” “妾身自以为处理的并无问题,侧妃那边妾身也让人去了,只是她不在——” “你知道,孤说的不是这事。” 李筝誉没好气打断了黎洛的话,“书房起火,你从始至终并未过问,是真是假?” “真的。” 黎洛回答得很干脆。 她不闪不避,抬眼看着李筝誉,“殿下,你我之间的关系,还需要我说明吗?书房重地,里面要紧的东西有多少?” “妾身让人去看过,冯公公在场主持大局,书房的守卫也在,妾身过去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惹得一身骚,您以为呢?” 黎洛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就差明说是在防着李筝誉找事。 偏偏她这话在理。 李筝誉听她说着,心知自己不是没有这样做的可能。 黎洛去与不去都是错。 “殿下当务之急,不是去清点书房的东西吗?怎么还有闲心来燕栖殿?” 不说还好,说起来,李筝誉更是一肚子气。 书房的机关已经足够隐蔽,也不知闯入的人是怎么发现,又是如何逃窜。 丢失的印信十分要紧,没有那东西,即便是他本人到场,有些事情也会受阻。 “你当真没有发现丁点异常?燕栖殿有没有贼人流窜?” “并无。” 黎洛否认,“林姑娘当时与妾身在一起,您要是信不过,去问林姑娘就是。” 她这话既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是在替林湘儿做担保。 毕竟东宫上下,只有林湘儿是外人。 “你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如今已经是太子妃,总这般咄咄逼人,如何让底下人信服?” 没揪出黎洛的错处,李筝誉随口训斥了两句。 一出燕栖殿,他就往客苑去。 屋内的烛火早早熄了,宫女低声道:“姑娘今日惊着了,回来就恹恹的,晚膳忽而没用多少,说是要躺会儿。” 李筝誉稍一犹豫,还是没让人叫醒林湘儿,问起一旁的宫女。 “她今日什么时辰去的燕栖殿?” 宫女回忆片刻,给出确切的时辰,“太子妃说外面出了乱子,姑娘便一直与太子妃待在一起。” “始终同处一室?” “是。” 宫女答得笃定。 内室有青黛侍奉,轮不到她一个客苑的宫人,于是只在门外守着,确实没见到林湘儿离开。 李筝誉颔首,消除了对林湘儿的怀疑。 入夜,绿娥喝过药,换了身衣裳,往李筝誉寝殿去。 李筝誉心下烦躁,哪有这个兴致。 “你先回去,孤今夜有事要忙,就不过去了。” “殿下……” 绿娥娇声轻哼,坐在李筝誉腿上,上手环住他的脖颈,“绿娥儿的脸已经好了,您帮绿娥儿看看。” 说着,她抬手解下面纱。 脓疮确实不在,面上却还有凸起,绿娥用了脂粉,更显得骇人。 第33章 一夜荒唐 李筝誉心下一阵反胃,推开了绿娥。 “孤说了,还有事要做。” 话一出口,看见绿娥眼中的受伤,李筝誉叹了口气,“听说,今日的事情有些麻烦,明天孤好好补偿你。” 尽管他放柔了语气,绿娥却将他刚才的嫌恶看得清楚。 指甲死死掐在掌心,绿娥强颜欢笑,“是绿娥儿不懂事了,不该打搅殿下的正事,那殿下先忙。” “嗯,去吧。” 李筝誉没有半点留恋,甚至绿娥还没出门,他的视线就落回了桌上的信函。 这反应更像是一把刀子,剜在绿娥心头。 回到银月楼,绿娥愤懑半晌,还是不甘心错过今日。 一次只能连喝三天的药,要是错过今天,受孕的可能就要减小了。 思索片刻,绿娥吩咐铃兰,“让人炖碗梨汤,今日出了事,殿下心中想必也不畅快。” 铃兰出门时,绿娥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取出了妆匣最底下的纸包。 约莫半个时辰,绿娥准备充足,再度出门。 她前脚离开,消息就传到燕栖殿。 “桃溪,你走一趟,告诉林姑娘,机会到了。” 黎洛靠坐在床头,只着一身里衣,显然是已经歇下了。 看着桃溪应声出门,黎洛叹了口气。 拿到印信,她本想让林湘儿尽快治好绿娥的脸,脱离东宫,却遭到了林湘儿的拒绝。 林湘儿知道黎洛还有事情要做,坚持留下来帮她。 对此,黎洛都记在心中。 李筝誉刚将信封盖上火漆封口,房门就被敲响。 “殿下,侧妃娘娘来了。” 听见绿娥又来,李筝誉心中生出难掩的烦躁,“让她进来。” 门开的瞬间,李筝誉已经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绿娥没看出不对,上前将梨汤取出,“殿下再忙也要注意身子,妾身帮您炖了梨子银耳汤,您消消气,底下人办事不力,罚他们就是了。” 说话间,她将梨汤盛出,喂到李筝誉唇边。 这温婉的举止让李筝誉心下一软,觉得自己方才的厌烦实在不该。 毕竟绿娥满心都是他,不过有时候骄纵了些,却没什么不妥。 梨汤入喉,李筝誉牵住绿娥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怀中。 两人耳鬓厮磨,很快,屋内的气氛就开始升温。 就在要更进一步时,房门再度被敲响。 冯喜显然是听见了里面的细微响动,声音有些尴尬,“殿下,林大夫求见,说是关于今天的事情,有些话想跟您说。” 李筝誉抽出已经伸进绿娥裙摆的手,拍了拍她肩膀,“你先回去,孤忙完就去银月楼。” 闻言,绿娥随有些不情愿,但想到他答应会去,今夜也不算虚度,起身整理衣裳。 “殿下可要说话算数,别忙完就忘了绿娥儿。” “放心。” 绿娥出门,看见台阶下站着的林湘儿,恼她打断了自己的好事,故意在她肩头一撞。 林湘儿身形微晃,没吭声。 进门时,林湘儿一眼就看出李筝誉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对。 她佯装不知,“民女醒来才知道殿下去寻过,那宫人也是,竟也不叫醒民女,若是耽搁了事情可怎么好。” “不妨事,孤已经问了太子妃,那宫人也都如实说了。” 李筝誉下腹一阵热意,他只当是喝了梨汤,身子暖起来了。 “没耽误事情就好,民女听说……” 林湘儿拖延着时间,看李筝誉的神智一点点被侵蚀,不经意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李筝誉被她的动作吸引了视线,目光落在衣领下的雪白肌肤,不知是出门匆忙还是怎得,衣领稍稍散开,那片起伏就若隐若现。 燥意被放大,李筝誉喉头滚动,起身走向林湘儿。 “殿下?” 林湘儿惊慌出声,伸手推拒,“侧妃娘娘刚离开,还未走远,民女这就让冯公公去唔——” 李筝誉被吵得头疼,捂住了林湘儿的嘴,胡乱撕扯她的衣裳。 “殿下……” “滚!” 门外的冯喜听见响动,试探着开口,被骂了回去。 意识到里面要发生的事,冯喜让人去备水。 …… 天光微亮,李筝誉被耳边低低的抽泣声吵醒,烦躁地睁眼。 入目是一片雪白的脊背,女子背对着他,死死攥着被角,维护已经不存在的尊严。 “你……” 李筝誉认出身边的人,心乱如麻。 听见李筝誉的声音,啜泣声一顿,林湘儿胡乱爬起,身子一软,又摔在了榻上,满身狼藉。 李筝誉看直了眼,下意识伸手,想将人揽入怀中。 “殿下是要逼死民女吗?” 林湘儿一双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开口时,嗓子也发哑。 李筝誉只能看着她穿上衣裳,踉跄着跑出去。 对于昨夜的事情,他没有半点印象。 正要起身,余光看见一片落红。 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不疼,却麻麻的。 “冯喜,滚进来!” 冯喜连爬带混地跪下,头也不敢抬,生怕成了李筝誉出气筒。 “昨天怎么回事?” “这……” 冯喜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开口。 “哑巴了?” 意识到李筝誉怒意更甚,冯喜忙将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不愿意?” 李筝誉微微诧异。 看见林湘儿躺在他身边,李筝誉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趁机爬床,竟然不是吗? “是,林大夫当时哭求,还说让奴才去请侧妃娘娘,是您……” 冯喜话没说完,李筝誉就明白过来。 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起昨夜的事情,可见当时是没什么理智的,更别说听劝了。 “殿下,林大夫出去时神情不大对,不会出什么事吧?” 冯喜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开口。 且不说是条人命,李筝誉分明是上心了,万一有个好歹,遭罪的还是底下人。 “糊涂东西,既然知道,还不赶紧让人去找!”李筝誉一脚踹在冯喜身上,没好气地说。 沐浴更衣之后,李筝誉得知林湘儿直接去了燕栖殿。 等他赶到时,就见林湘儿在黎洛院内跪着,连衣裳都没有换一身。 “太子妃让你跪的?” 李筝誉脸瞬间就阴沉下来。 “与太子妃无关,是民女无颜留在东宫,想求太子妃允准,放民女离开,太子妃说……民女是您带来的,需您同意。” 她不愿去求李筝誉,就跪在了这儿。 第34章 只相信他 “你就这般厌恶孤?” 李筝誉被林湘儿急于撇清关系的态度刺痛,语气有些冲。 林湘儿只是挺直脊背,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好,你好得很!” 李筝誉甩袖,从林湘儿身边走过。 “殿下。” 黎洛起身,“林姑娘的事……” “不许让她走。” 李筝誉张口就是一句,说罢抿了抿唇,“你别多想,绿娥的伤还没痊愈,她不能离开。” “臣妾并无此意,林姑娘家世清白,殿下若是属意,留在身边并无不可,您若有此意,不如臣妾帮您劝劝林姑娘。” “你不介意?” 李筝誉狐疑地看向黎洛,似乎疑惑她是否真的这么大度。 半晌,没能从黎洛表情中发现端倪,李筝誉勉为其难道:“那此事交给你做主了,她……她受了委屈,不急着要她答应。” 李筝誉自知理亏,虽然在林湘儿面前没有服软,却对着黎洛说了出来。 “殿下放心,臣妾与林姑娘也算是有些交情,臣妾的话,她应当会听。” 李筝誉了却一桩心事,离开燕栖殿时,在林湘儿身边稍作停留,却终究没有开口。 他前脚一走,黎洛就将林湘儿叫进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殿下是想问,属下分明说不会轻易让他碰,却还是走到这一步?” 林湘儿看出她的犹豫,无所谓道:“第一次若是不逼真些,如何激起他的愧疚呢?” “殿下不必挂怀,晾他两日,到您觉得合适的时机,跟他说属下答应了,殿下可要替属下讨个好位份。” 看出林湘儿是为了让自己宽心,黎洛压下心中的不适,“这不难,他现在心中有愧,我同他商量就是了。” “这两日……绿娥那边你先不用理会,她要追问,自然有太子应付。” “都听殿下的。” 林湘儿弯唇,丝毫没有在李筝誉面前的颓然。 等了一日,黎洛让人出门打听,确定外面已经恢复平静,才离开东宫。 到约定地点时,卫凛烽还未到场,黎洛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街景。 人头攒动,似乎没人被昨日的事情影响。 知道现在,黎洛还是没明白,昨天那场忽然的异动是怎么一回事。 思索间,房门被人敲响。 “殿下。” 是卫凛烽。 黎洛让他进来,第一时间注意到卫凛烽眼底的倦意。 “昨天是怎么回事?” “是宫中的动作。” 卫凛烽如实道:“这段时间动作有些大,多少有些风声,皇帝让人演了这出戏,对外,是捉住了前朝余孽,关押在刑部牢房。” “那……” 黎洛看向卫凛烽,欲言又止。 知道她想问什么,卫凛烽取出昨日就送到手中的信件。 是底下人报平安的。 “有个接头的位置被摸了出来,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们都及时撤离了。” 闻言,黎洛才松了口气。 毕竟是因为她松口,卫凛烽才会加快动作,若是因此给那些人带来灾难,就是她的罪过了。 “殿下。” 看出她在想什么,卫凛烽面色凝重,“您只需记住一点,只要不是属下传递的消息,都无需理会。” 时间越接近最后的节点,他们需要面临的事情就越多,稳住心神,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黎洛点头,从袖中取出藏着印信的小盒子。 “这是先前说好的东西,多亏林姑娘相助,她还需在东宫留一阵子,王爷若是有事情交待,我可以带话给她。” “殿下留她在身边做事就好。” 只是一个人,卫凛烽还不至于离了林湘儿就无人可用,倒是黎洛,在东宫那样的地方更需要有人助力。 “也好。” 黎洛应下,她之所以没第一时间从李筝誉那儿给林湘儿要个位份,也是考虑到人是卫凛烽,起先说的也只是拿到印信。 若是不耽搁外面的事,她自然会顺着林湘儿的意思,况且也确实对她有助力。 有人牵住绿娥,李筝誉和绿娥的心思都不会放太多在她身上,办事也方便许多。 特殊时期,黎洛说完正事就与卫凛烽分开,往东宫名下的铺子去。 “太子妃!” 晌午没什么生意,管事在柜台后打盹,听见铃铛想,抬头险些吓得栽了个跟头。 “您怎么来了,奴才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管事连爬带滚地出来,磕头的力道半点没守着,没两下额头就青了一片。 “起来吧。” 黎洛打断他夸张的动作,大致看了铺子的情形,里面竟然连个伙计也没有。 “其他人呢?” “这……” 管事嗫嚅,还是如实道:“都在隔壁帮手。” “隔壁也是东宫私产?” 黎洛明知不是,话出口,更多是在问责。 管事却以为黎洛分不清,支支吾吾道:“是——” “糊涂东西,你说出口试试!”青黛上前踩在管事脚面上,没好气训斥。 管事瞬间回神,意识到自己犯了蠢。 “不是,太子妃娘娘,隔壁并非东宫产业,是因为、因为这边实在没有生意,就将人借了过去,他们每日会给些工钱。” “若是来了客人,奴才一人也应付得来,还能省下一笔开支……” 越说,管事的声音越小。 他自己知道这事情有多荒唐,闷声开始磕头,也不再说讨饶的话。 事已至此,能保住小命就是万幸,他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先把人都叫回来。” 黎洛看着惶恐不安的管事,语气难辨喜怒。 管事忙不迭应下,跑了出去。 不多时,管事身后带着两男两女,几人都低着头行礼,不敢看黎洛。 “你们今日结清工钱,想在什么地方做事就去做,这头不必再来,至于你……” 黎洛语调拉长,悬而未决的处置更让人提心吊胆。 “先将其余人的工钱结清,让他们走吧,你的账,本宫与你慢慢算。” 伙计的工钱是从铺子的账面支取,管事却是领着东宫的银子,做出这种事情就不是轻易能脱身的。 管事心凉了半截,当着黎洛的面却不敢磨蹭,翻出账本,拨出对应的数目。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拿着工钱出去。 寻常东家他们还有求情的心思,可黎洛沉着脸的样子实在骇人,以至于谁也开不了口。 第35章 貌合神离 大门关上,管事瘫坐在地,心如死灰,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道理管事想来不会不知道吧?” 黎洛居高临下,看着满是悔意的管事。 对方不是后悔不该这么做,而是在后悔,明知道东宫新婚,已经有了女主人,却还是心存侥幸。 “放心吧,本宫不会罚你。” 黎洛说着,在管事愕然抬头时,她继续道:“是殿下选用了你,如何处置也该是殿下的事,今日回去,本宫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如实告知。” “太子妃,奴才知道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您绕奴才这一次吧!” “奴才一定尽心竭力,绝不再松懈分毫……” 管事深知李筝誉的手段,一旦是他出手,自己想死也是奢求了。 黎洛不置可否,抬脚往外走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铺子这几日关门,等本宫与殿下商议之后再做安排。” 一句话,就断了管事最后的希望。 与此同时,东宫。 李筝誉看着跪在面前的铃兰,眸光幽深,“你是说,侧妃送来的梨汤下了药?” 即便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听见绿娥算计自己,李筝誉还是一阵心寒。 这次是因为自己忙于正事,没满足她想同房的念头,下次呢? 是不是再有不顺心的事情,绿娥就要一包毒药送走他? 想到自己出于对绿娥的信任,对她送来的东西毫不设防,李筝誉心绪复杂难言。 “你就这么出卖自己对主子,孤如何相信你不是故意陷害?” “殿下,奴婢在侧妃娘娘身边做事不假,可在替娘娘做事之前,是在您院中做事的,您才是奴婢正儿八经的主子,奴婢知道应该效忠何人。” “侧妃娘娘所做之事,您若是不问,奴婢只当不知道,全了这段主仆情谊,可您开了口,奴婢必不会隐瞒歪曲。” 闻听此言,李筝誉侧眸,冯喜点头,认同了铃兰的身份。 李筝誉最后的一丝怀疑也散了,摆了摆手,“你回去做事吧,今天的事情不必告知侧妃,日后她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告诉孤。” “是。” 铃兰磕了个头,低着头退了出去。 “殿下……” 冯喜张口,提议道:“林大夫如今还在客苑住着,您属意哪处给林大夫,奴才先让人打扫出来。” 眼下能让李筝誉心情好转些的,也就是林湘儿的事了。 黎洛虽然没送来好消息,可没消息,也是好消息。 林湘儿倘若抵死不从,现在不会是风平浪静的样子。 “就……撷芳殿吧。” 就在燕栖殿旁边,也能让林湘儿放松些。 “诶,那奴才就安排下去了。”冯喜躬身,待李筝誉点头,他才退了出去。 黎洛回到东宫,就有人来将此事告知。 “撷芳殿?” 位置倒还罢了,因为离得近,黎洛进去看过,能将林湘儿安置在这里,足见李筝誉的心思。 想着,她往林湘儿院中去。 “太子妃来了,快请坐,翠香,快上茶。”林湘儿起身相迎,转头吩咐了宫人一句。 青黛守在门外,黎洛低声和林湘儿说了后续的安排。 “殿下,侧妃身边的宫人已经在太子面前揭穿了她的所作所为,您从这儿离开,就去见殿下。” 李筝誉心中正烦,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据黎洛所知,李筝誉寝殿的消息封锁严密,至多也只能知道铃兰被叫去问话,详情如何得知? “侧妃出身低微,并非良善之辈,对身边人亦是非打即骂,都是肉体凡胎,谁受得住呢?” 林湘儿不过是给她送了几次药,宽慰了几句,就将铃兰对绿娥的怨愤勾起。 这次的事情没能让绿娥如意,对铃兰的打骂愈发严重。 一个对自己百般折磨,另一个关切问候,性情温和,都是李筝誉的女人,跟谁不是跟? 林湘儿已经答应铃兰,只要她得了位份,就会将铃兰要到自己身边。 这是让铃兰改变立场的重要因素。 能脱离苦海,跟着一个软性子的主子,若是好运,入了李筝誉的眼也不是不可能。 人都是有野心的,绿娥却不将身边的奴仆当人,只将他们当成可以随意打骂的物件。 听林湘儿说得头头是道,黎洛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赞赏。 绿娥自认有些心眼,比起林湘儿,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次日一早,林湘儿就搬进了撷芳殿。 “良媛,您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殿下有公务在身,天不亮就出了门,迟些会来陪您用膳。” 撷芳殿的宫人分列在院中,待林湘儿站定,齐齐向她行礼。 “奴婢给良媛请安!” “都起来吧。” 林湘儿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有些不自在。 “太子妃到——” 内监在外通传,下一刻,黎洛迈步入内,“林良媛,对撷芳殿的布置可还满意?” “一切都好,多谢太子妃挂怀。” 林湘儿欠身,迎黎洛进了正厅,宫人紧忙奉茶。 黎洛坐在主位,让翠香将外面的人都叫了进来,帮林湘儿把关。 “那个是掌事大宫女?” “回太子妃,奴婢翠竹,是撷芳殿掌事宫女。”站在最前面的宫人上前,跪下回话。 黎洛视线在她面上停留片刻,微微点头,算是满意。 “良媛初到东宫,对许多事情都知之不详,你是东宫的老人了,遇事提醒着些。” “是。” 替林湘儿将众人敲打了一遍,黎洛拒绝了林湘儿邀她一同用膳的提议,带着青黛离开。 “太子妃娘娘对您十分关照呢。”翠香看着黎洛的背影消失,轻声感慨。 林湘儿笑意不达眼底,“不过是职责所在,她是太子妃,对我岂能不尽心?” “这……” 翠香讷讷,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林湘儿这话也有道理。 门外,翠竹将主仆两人的话尽收耳中。 太子一回东宫,立刻召见了翠竹。 “她真是这么说的?” 听了林湘儿对黎洛的态度,李筝誉心中舒坦了些,再次确认。 “千真万确。” 翠竹跪在李筝誉面前,视线只敢看着地毯上的图案。 “做得不错,回去吧。” 李筝誉摆手,将人打发。 翠竹将要迈过门槛时,身后再次响起李筝誉的声音。 “对良媛的事情要上心,有拿不准的,第一时间报上来。” 第36章 不舒服就去请太医 李筝誉说话算数,用膳时,果然出现在了撷芳殿。 “殿下。” 林湘儿起身行礼,虽然松了口,见到李筝誉还是带着局促,视线闪躲着不敢看他。 “湘儿,那日是孤唐突了,可孤对你也确实有意,原是想着徐徐图之,奈何……” 李筝誉叹了口气,“是孤对不住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孤都满足你。” “民女——妾身并无所求。” 林湘儿声音很小,耳根到脖颈都泛着红,“殿下是人中龙凤,是妾身三分有幸,才能做您的身边人。” “有你这话,孤就满足了。” 李筝誉心中熨贴,牵着林湘儿在桌前落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李筝誉有意讨佳人欢心,自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消息传到银月楼,少不得又是一阵闹腾。 今夜就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夜,再想借助李珲的药怀上孩子,就要等一个月之后。 绿娥看着桌上的饭菜,味同嚼蜡般吃了几口,摔了筷子起身。 “去请殿下,就说我前儿夜里回来时受了寒,至今还未痊愈,想见见他。” 铃兰应声而去。 不多时,她恹恹回来,瑟缩着不敢开口。 看见她身后空无一人,绿娥的脸色瞬间阴沉,“殿下呢?” “殿下说、说让您身子不舒坦就去请太医,他又不会瞧病。” “什么?!” 绿娥一骨碌爬起来,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殿下心中有我,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来,是不是那个贱人在他身边撺掇?” “良媛并不在殿下身边,是殿下亲口所说,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信口胡诌啊!”铃兰说着,腿一弯就跪了下去。 见状,绿娥再如何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承认,李筝誉的心不在她身上了。 最起码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人。 “娘娘,今日的药煎好了。” 外面的宫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照例将绿娥的药送了来。 刚上前,绿娥快手就打翻了药碗。 滚烫的药汁泼了满手,顺着手臂淌下去。 当咣! 托盘和碗都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娘娘恕罪,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请娘娘示下……” “你也敢说我胡搅蛮缠?” 绿娥被这话戳到痛处,本就因为李筝誉的冷落而气恼,当即来了脾气。 “铃兰,把鞭子拿来!” “娘娘……” 铃兰欲言又止,想劝绿娥。 “怎么,你也想挨打?”绿娥锐利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 没法儿,铃兰只好往柜子的方向走去。 宫女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绿娥解气,低声啜泣着。 “聒噪!” 绿娥“啧”了声,眼见铃兰还没过来,伸手就掐住宫女的耳朵。 “娘娘、娘娘饶命——” 砰!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出现在门外的,正是前一刻还说着不过来的李筝誉,林湘儿就跟在他身后。 铃兰恰在此时上前,手中是两指粗的马鞭。 “殿、殿下?!” 她一阵惊慌,手忙脚乱的将马鞭藏到自己身后。 “这就是你说的,已经病得起不了身?”李筝誉看着绿娥,心中前所未有的失望。 他原本是不想过来的,是林湘儿不清楚绿娥的算计,劝他过来看看。 谁曾想,两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绿娥训诫宫人的声音。 李筝誉转身欲走,内里忽然响起哀嚎,他于是破门而入。 看了才知道,在他面前向来温婉可人的绿娥私下竟是这样的蛇蝎心肠。 “殿下,您听我说啊殿下!” 绿娥赤着脚,顾不得穿上鞋袜,跑步踉跄地往外追去。 “侧妃娘娘,留步吧。” 冯喜回身,拦住了绿娥,“您如今这情形,出现在众人眼中,难免惹人非议,还是先整理仪容。” 他意有所指。 绿娥低头,看见自己衣衫单薄,光脚踩在地上。 要是就这么追出去,都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她就会沦为整个东宫的笑柄。 绿娥咬牙切齿,心中已经将林湘儿碎尸万段。“殿下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忽然又来了?” “是说不来,林良媛去见殿下,碰巧在门外遇见了离开的铃兰姑娘,多问了一句,这才劝了殿下过来,可您这也……” “这个贱人!她一定是故意的!!” 绿娥顾不得冯喜在场,恶狠狠咒骂着林湘儿。 见状,冯喜彻底无言以对,快步去追李筝誉两人。本来还想着绿娥和李筝誉之间有情分在,卖她个人情,对方复宠之后,于自身也能有些好处。 现在看来却是不必浪费时间了。 就这么个蠢货,对上林湘儿不可能有胜算。 一路上,李筝誉越走越气。 “殿下……” 林湘儿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先前您与侧妃娘娘之间情深义重,妾身忽然……她心里不舒坦也是正常的,您切莫苛责才是。” “苛责?” 李筝誉怒极反笑,“你未免有些太天真了,湘儿,难道你就不曾想过,孤一直对你未有逾矩,为何那日会越过雷池?” “是那个佛面蛇心的恶毒女人在梨汤中下药,你来得不巧,耽误了她的事。” “怎么会?!” 林湘儿身子一颤,几乎要站不住,“侧妃只是骄纵些,她有您的宠爱,何至于还要如此行事?” 看着林湘儿摇摇欲坠的模样,李筝誉心生怜惜,瞬间就将绿娥抛在脑后。 “你我之间虽是阴差阳错,却不能改变我们两情相悦,这是上天也眷顾咱们,不叫你因为太过小心,错过了这桩姻缘。” 他这么说,林湘儿还是愣愣的,沉浸在刚才听见的消息里,久久难以回神。 就在李筝誉想继续开口时,林湘儿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李筝誉的腰身。 “太好了……” 这话没头没尾,就连李筝誉,一时也想不出她是什么意思。 林湘儿声音很小,却顺利传进了李筝誉耳中。 “您那天太凶了,妾身以为您对妾身并无真心,若是中了药,就怪不得您了。” 李筝誉的心瞬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麻麻的,泛着细密的疼。 林湘儿分明是对他动心,却因为那夜的荒唐而不确定他的心意。 第37章 纠纷 这天过去,绿娥被软禁在了银月楼。 尽管李筝誉并未名言,众人却心知肚明,无论绿娥说什么,门外的侍卫都不曾让开。 在这样的压抑中,绿娥开始不再挣扎,每日都待在屋内,基本不出门。 此举却并非认命,而是为了让李筝誉放松警惕。 “良媛,如今侧妃已经掀不起风浪,她整日对奴婢非打即骂,您先前答应的,会让奴婢离开银月楼。” 傍晚时分,铃兰悄然出现在林湘儿回撷芳殿的路上。 翠香下意识就护在林湘儿面前,满是对铃兰的戒备。 “没事,她不会害我的。” 林湘儿对铃兰表现得十分信任,让翠香退到一边,上前挽起铃兰的衣袖。 果真如她所说,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痕迹,不少地方都皮开肉绽。 “你毕竟在侧妃身边有些日子,她怎么半分情分也不讲,下这么狠的手?” 说着,林湘儿转头,“翠香,你回去取些我配的伤药来,脚程快些。” 跟着她的只有翠香一人,若是翠香离开,可就是林湘儿与铃兰独处了。 这样的坦然,让原本想要质问的铃兰语塞。 林湘儿察觉到她神情的转变,放缓了语气,“你放心,这事我记着,这两日我就找机会跟太子殿下说。” 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倒是让铃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以为林湘儿会百般推诿,铃兰甚至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 “铃兰,你先回银月楼,如今侧妃不出门,用到身边人的次数多些,若是叫你不应,该发脾气了。” 说着,正好翠香拿着药跑了过来。 林湘儿亲手将药放进铃兰手中,拍了拍她手背,“去吧。” 铃兰稀里糊涂就被打发了回去。 晚膳时,林湘儿几次看向李筝誉,欲言又止。 “怎么,有事瞒着孤?”李筝誉一眼看出她的为难,放下筷子。 “是侧妃身边的铃兰姑娘。” 林湘儿抿唇,“今儿妾身去太子妃处请安,回来时遇见了铃兰姑娘,说想到撷芳殿做事,不拘着还是掌事宫女,让妾身帮她说情。” 李筝誉眸子暗了一瞬,“你意下如何?” “妾身与铃兰只是萍水相逢,对她也不熟悉,既然是东宫的人,自然是殿下做主。” 林湘儿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因为铃兰求到了面前,不知道如何拒绝。 “这事你不用管了,孤让人安排。” “多谢殿下。” 林湘儿柔柔应声,也不问李筝誉是要将人安排去哪里。 …… 正午时分,黎洛从铺子出来,正要往下家去,就被人叫住。 转头看去,是黎雨桐和裕丰郡主走在一起。 细看,两人之间并不似先前亲近,只是有交情在,并未断绝来往。 “太子妃,真巧,没想到今日还能在这儿见到您。” 想起上次被黎洛挑理,黎雨桐这次学聪明了,礼数上规规矩矩。 两人是血脉至亲,反而她越是守礼,越显得黎洛得势不饶人。 这些小心思黎洛看在眼中,懒得跟她计较,“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声招呼?还是说……太子妃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妹妹坏了您的事?” 黎雨桐意有所指,明知道街上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还是说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雨桐……” “郡主,您不必为了皇家颜面偏袒她,我可听说了,太子妃日日晨起离宫,黄昏才回,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全压在她一人身上?” 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众人看向黎洛的视线有些奇怪。 尽管黎洛深居简出,仍不乏有人见过东宫的马车,或是与她打过照面。 当时或许没认出,此刻一经提醒,也反应了过来。 “还真是,太子妃日日都在外面,也不知东宫的事情是何人料理?” “嗐,你消息也太落后了,大婚当日太子殿下就娶了侧妃,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宠,保不齐正事都交给了侧妃。” “嗐,那她整日在外面,是为了躲清静?” 有人压低了声音调侃,“毕竟谁也看不下去自己的夫君与旁人情深义重,怕是在东宫待着不舒坦?” 这话引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妄议皇室,青璇,去报官。” 黎洛视线一扫,直直看向开口说话的几人,只是抬手,就有侍卫上前。 几人还想解释,侍卫已经将他们围住。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开口,不敢动作。 “这、这点小事也至于报官?” 胡乱开腔的几人这才知道害怕,满眼惶恐地看向黎洛。 “太子妃娘娘,草民一时失言,并非有意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就宽恕草民一回……” 黎洛却已经将视线从他们身上已开,提步往停在街边的马车走去。 “慢、慢着!” 黎雨桐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大着胆子叫住黎洛。 “他们只是闲话几句,并未真的如何,你为何如此严苛?” 裕丰当即退开几步,和黎雨桐保持了距离。 即便黎洛的报官是严苛了些,却是在维护皇室颜面。 倘若立刻任由他们对着太子妃嘻嘻哈哈,调侃戏谑,天长日久,难保不会对皇室失去敬畏之心,觉得也就是有家长里短的凡人。 这是任何一个带着天家血脉的人都不想看见的。 裕丰反而站在黎洛这边,支持她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经盘算着要和黎雨桐割席。 黎洛一直知道黎雨桐是蠢货,却没想到她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脚步不由一顿。 “黎雨桐,你知道自己说这话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代表你以势压人!我不过是看不下去你的行径。” 黎雨桐说得冠冕堂皇,余光从在场的百姓们面上扫过,看清他们对自己的认同,没忍住勾唇。 “别说了!” 裕丰郡主低声提醒。 黎雨桐一转头,看见裕丰郡主已经退开,抬脚就朝她走过去,“郡主,你认同我说的吗?” 坏了! 要不是众目睽睽,裕丰郡主真是恨不得往嘴上打。 瞎掺和什么,这下好了,被扯进这一池子污水,回去少不得要受罚了。 “问她做什么?黎雨桐,你既然觉得对,就陪他们一起等衙门的人,到时将自己说的话一五一十复述。” 第38章 气吐血了 “那是自然。” 黎雨桐仰着脸,还在沾沾自喜,已经想到了今天过后,百姓们对她赞不绝口。 衙门的人来的很快,黎洛的马车刚驶到街角,见状让车夫停下。 黎雨桐上前表明身份,想让府衙的人行个方便,岂料,听过前因后果,她一并被带走。 原本心有成竹的几人瞬间慌了神,呼喊着质问黎雨桐,怪她言而无信。 黎雨桐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混乱中,相府的人上前,将府衙的人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什么。 少顷,对方摆摆手,让人放开了黎雨桐。 这是一招昏棋。 黎雨桐有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在,即便是去府衙,也不会被怎么样,相府的人只要去,一定能将人带走。 到时悄无声息,众人只以为黎雨桐也被关押,反而会觉得黎洛不近人情。 偏偏有人不想让黎雨桐受半点委屈,要在人前出洋相。 黎雨桐尽管上了相府的马车,却并不好受。 想起离开时,周遭那些异样的目光,黎雨桐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都怪黎洛,要不是那个贱人——” 啪! 得到消息带人赶来的黎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黎雨桐霎时红了眼眶。 “娘?” 黎雨桐不明白,明明受委屈的是她,黎夫人不替她出头就算了,为什么要打她? “蠢货!” 黎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胡话?她那是在维护皇家颜面,合情合理,你跟她作对,想让人怎么看你,怎么看待黎家?” 被黎夫人这么一说,黎雨桐才知道害怕,脸都白了。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接下来你就安分在府上待着,不许再出门,外面的事情我和你爹会帮你处理,风声过去之后再说其他。” 黎夫人沉着脸,已经在想怎么跟黎相爷说。 他最是好面子的人,要是知道黎雨桐在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丑,一顿家法是躲不过去的。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这件事情飞快发酵。 黎相爷还未回府,先迎上的,是同僚意味深长的视线。 直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黎相爷叫来茶童,叫他去打听。 很快,外面的议论就整理在一起,递到了黎相爷手边。 越看,他脸色越是阴沉。 “噗——” 一口血喷了出来,黎相爷捂着心口,直直倒了下去。 “黎大人气晕了,快请大夫!” 窃窃私语的几人被这阵仗吓到,紧忙噤声,唯恐要担责。 然而,黎相爷公办时被气晕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飞快的传开,就连皇帝,也有所耳闻。 黎洛傍晚回到宫中,就被皇帝身边的人叫走。 一路上,黎洛心下惴惴,唯恐皇帝是要问责,想着应对之策。 她在李筝誉与皇后面前肆意,是清楚这两人不能将她怎样,皇帝可就不一样了。 入内时,皇帝正在看手中的奏报,上头是今日之事的完整经过。 黎洛屈膝问安,皇帝不开口,她就维持着请安的动作,半点不敢擅动。 “来了?赐座。” 少顷,皇帝抬眼,像是刚发现书房多出了个人。 内侍忙搬了圆凳上前,放在离皇帝案桌较近的位置。 黎洛的心瞬间放下不少。 能在皇帝身边的都是人精,这凳子的位置一定程度上也是在表明皇帝对她的态度。 “太子妃,你今日可出名了。” 皇帝随手放下奏报,锐利的目光看向黎洛。 天子之威,常人根本无法与之对视,黎洛也是迅速垂眸,避其威仪。 “儿臣只是见他们妄议,不愿因为一己之私有损皇室颜面,处事不妥,还请父皇责罚。” “你在宫外的时间有些久啊,是东宫的私产有问题?” 皇帝话锋一转,问出的是另一件事。 黎洛面露难色,稍一迟疑才道:“儿臣确有私心,父皇若因此事责罚,儿臣认罚。” “你……” 皇帝似乎有些无语,“你这孩子张口知错,闭口认罚,怎么也不见替自己辩解?” 黎洛听出皇帝的意思,低头眨了眨眼,眼眶霎时红了。 “父皇,东宫的事情您是知道的,先是大婚那日的侧妃,如今又添了一位良媛,两个都是殿下的心尖尖。” “儿臣本就为殿下厌弃,若是与两位有龃龉,就连相敬如宾也没了,正好将心思放在东宫的产业上,想着做出一番成绩,殿下也会对儿臣另眼相看。”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情深意切,还真让皇帝无言以对。 他不喜后宅多纷争,可这太子妃是不是也太窝囊了些。 先是侧妃,又是良媛,她非但没想着给那两个立规矩,反而自己躲了出去? “黎氏,你明事理是好的,却也要掌握分寸,莫叫两个妾室压你一头才好。” 否则传出去,旁人笑话的还是李筝誉。 “多谢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心里有数就好,回去吧。” 皇帝摆摆手,立刻有内侍上前,领着黎洛出去。 来时还是黄昏,此刻天已经黑了,处处都亮着灯笼。 “相爷听闻此事,气急吐血,陛下原是大怒,召见了王爷之后便转变了态度,训斥相爷教女无方。” 四下无人,内侍低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黎洛心下一暖。 她就说,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帝怎会半点火气也没有,合着是有人先一步帮她挡下了。 跟没想到,就连皇帝身边,也有卫凛烽的人。 不过…… 想到他刚才说黎大人被气晕,黎洛心情还真有些复杂。 那么爱面子一个人,听见自己女儿做出这种事情,恐怕要有一阵子抬不起头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相府。 黎相爷回去时已经醒来,面沉如水。 管家知道今日不妙,就在门外候着,见到轿子立刻迎了上去。 “老爷——” “那孽畜呢?” 黎相爷开门见山。 “二小姐……夫人罚她去祠堂跪着,如今已经两个时辰了。” 管家说着,余光片刻不敢从黎相爷面上移开,唯恐错过丁点变化。 黎相爷哼了声,如何看不出这是黎夫人在讨巧。 “让她滚过来,到前厅见我。” 管事应声要走,又听他道:“叫夫人也来。” “是,老奴这就去。” 第39章 一对蠢货 黎雨桐被带到前厅时,脚步已经踉跄。 为了让黎相爷心软,她跪时连个垫子都没加,就是想看起来能可怜些。 黎相爷却看也不看。 “跪下!” 黎雨桐腿一软,下意识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父亲……” “别叫我!” 黎相爷双眼几乎要喷火,“你就非要在大街上和她争个输赢?事关皇室,不是你们在府上的斗嘴,你说话连脑子也不过吗?” “爹,女儿只是一时糊涂,娘已经教训过了,女儿知道自己不该任性,给相府带来了麻烦,女儿接下来就在府上待着,不再出去了。” 她认错诚恳,模样看起来又可怜,还是起到了些作用的。 黎相爷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你可知道,如今这事情已经传遍了。” “什么?!” 黎雨桐一惊,转而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毕竟本就是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众口铄金,只不知现在传成了什么样子? 看出她在想什么,黎相爷将一沓纸甩在她面前。 “看看吧,都是你做的好事。” 黎雨桐下意识抗拒,却不敢真的不看,迟疑着捡起了一张。 越看,她面色越发苍白。 “爹,女儿绝无不敬皇室之意啊,只是黎洛激我,我就跟她呛了两声,他们胡说!” 您一定要想想法子,不能由着他们这么诋毁女儿啊!” “现在知道害怕了?”黎相爷神情复杂。 都是在相府养大的孩子,黎洛如今嫁入皇室,出事的手段也变得成熟稳妥,游刃有余。 他自己的血脉却是这般蠢笨,被人计算只会慌张求助,半点也应对不来。 “老爷。” 黎夫人在门外听了几句,见黎相爷怒火消减了些,才迈步入内。 “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 黎相爷见到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当街让衙门放人,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嫌那些对相府虎视眈眈的人没有上奏的由头吗? “老爷,雨桐毕竟娇生惯养,被带到衙门里去怎么能习惯,我也是关心则乱,以至于行事失了分寸……” 黎夫人并未将自己摘干净,刚吩咐下去她就知道不妥,清楚黎相爷势必还要因为这事情生一回气。 与其等他秋后算账,不如趁着这会儿本来就在气头上,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掉。 “关心则乱?好一个关心则乱,母女两个一对蠢货!” 黎相爷不禁想起同僚的神情,一瞬间只觉得脸面被人踩在了脚底。 “你只顾着关心你这个蠢货女儿,有没有想过事情闹大,我在朝堂上如何被人嘲笑?” “今日若不是我被气晕了过去,陛下一定会召见,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要我明日如何回话?” 只单论这件事情,算不上有多严重。 问题就出在,黎洛和黎雨桐是姐妹俩,自家起了龃龉,那些人的议论又伤及皇家颜面。 桩桩件件放在一起,就成了理不顺的乱事。 “您没事吧老爷?看过大夫没有,我这就让人去叫府医!” 黎夫人才知道还有这事,瞬间慌了神,也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黎雨桐。 “能有什么事。”黎相爷拂开她伸来的手,“她这些日子不许出门,至于你,各家的宴会也不许再去。” 黎雨桐以为事情就这样揭过时,黎相爷继续道:“每日到祠堂跪三个时辰,抄写家规。” “爹……女儿知道了。” 黎雨桐张口就像辩解,被黎夫人剜了一眼,讪讪住口。 相府如何乱成一团,都不影响黎洛睡个好觉。 次日一早,林湘儿来请安时,身边就已经跟着铃兰。 “这不是先前在侧妃身边的那个丫头吗?”黎洛一眼认出。 林湘儿朝黎洛笑笑,“是侧妃身边的,她如今长居银月楼,殿下说铃兰伶俐,安排在妾身殿里做事。” 两个都是人精,对铃兰的事情一清二楚,当着她的面不过是演戏给李筝誉看。 “也好,你身边那几个虽在宫中有些年份,却不常在主子身边,多个铃兰,遇事也方便不少。” 说着,黎洛似是才想起来,“昨日陛下赏了几匹缎子,正好要入冬,给你也裁两身新衣,铃兰,你跟着青黛去取。” 两个婢子一同离开,林湘儿压低了声音。 “太子明日有大动作,他议事时谨慎,探听不到太多,恐与前朝之人相干,您明日若是离宫,千万小心。” “好,我记下了。” 黎洛看着林湘儿清减不少的双颊,叹了口气。 “你也顾好自己,我身边时时有人看护,不会出岔子,到时离开宫墙,你可愿意在我身边做事?” “求之不得!” 林湘儿瞬间激动起来,却理智尚存,压低了声音。 没说几句,青黛和铃兰就抱着皇帝的赏赐入内,青黛在门外咳了一声,才走进来。 “这毕竟都是陛下赏赐姐姐,妾身怎可夺人所好,还是算了吧。” 林湘儿只看一眼,就垂下眼睫。 “东西本就是给人用的,倘若因为太过华美反而压了箱底,岂不是辜负了父皇的一番美意?” 黎洛招手,让青黛上前,“你看这匹水色的,做件长袄正合适,衬你。” 林湘儿这才收下,回去之后却闷闷不乐。 “良媛这是怎么了?” 铃兰帮林湘儿按揉肩膀,随口问她。 林湘儿抿唇,稍稍迟疑才道:“她拿陛下的赏赐做人情,那缎子我虽喜欢,却越过了侧妃,是否不合规矩?” “良媛放心,您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今日是太子妃赏赐,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不碍事。” 林湘儿这才放心,“那就让人去做出来吧,毕竟也是太子妃的心意。” 铃兰“诶”了声,抱着缎子离开。 燕栖殿。 桃溪快步入内,“殿下所料果然不差,铃兰一出撷芳殿,直奔太子殿下那边去了。” “意料之中的事。” 黎洛倚在榻上,眸光晦暗,“桃溪,明日你按照安排行事,这两日就去庄子。” “是!” 桃溪应声。 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到燕栖殿,不过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才一拖再拖。 既然李筝誉明日会有动作,黎洛不妨也添一把柴。 …… 晨光微亮,李筝誉自撷芳殿出来,直奔宫门。 第40章 吃里扒外 “唉哟——” 桃溪怀中捧着什么东西,脚步匆匆走在官道上,迎面撞上了李筝誉。 “殿下?太子殿下恕罪!” 桃溪面色惊慌,遮遮掩掩藏着怀中的东西。 李筝誉看也不看她,抬脚就要继续往前,余光却看见了什么。 “你拿的什么?” “奴婢、奴婢……” 桃溪支支吾吾,护住怀中的布包,瑟缩着说不出句囫囵话。 李筝誉心跳陡然加快,弯腰从桃溪怀中一把抽出布包。 哗啦! 布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都是精致华美的金钗玉器,却有一个很不起眼的东西。 李筝誉看见那东西的瞬间,神情就阴沉下去。 “你是东宫的下人?” “殿下,这是太子妃身边的,前几日才来。”冯喜对上下的事情都清清楚楚,闻言在李筝誉耳边低声回话。 李筝誉上下打量着桃溪,手一抬,“带走,孤亲自审问。” “太子殿下饶命,饶命啊!” 桃溪膝行上前,扯住李筝誉的衣摆,“殿下,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从太子妃屋里偷了东西,求您念在奴婢初犯……” 李筝誉充耳不闻,脚下半点不停,“去叫太子妃,孤要听过她怎么说。” 金银并不算什么。 李筝誉要知道的,是桃溪布包中看似最不起眼的东西。 那物就连黎洛都接触不到,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刚到燕栖殿没几天的宫女手中? 黎洛到时,桃溪被押着跪在地上,身上已经受过刑。 “这是怎么了?” 黎洛快步上前,“殿下,这丫头是臣妾宫中的,今晨告假,说要回乡几日,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筝誉狐疑地看着黎洛,“你当真不知?” “还请殿下明示。” 黎洛一脸坦然,眼底的茫然做不得假。 半晌,李筝誉收回视线。 黎洛几斤几两,他心中有数,应当做不出这种事情。 “她窃取东宫私密,被孤撞了个正着,既是你身边的人,要处置也该同你说上一声。” 李筝誉说着,就让人继续用刑,他则是看着黎洛,不错过她半点反应。 耳边桃溪的哀嚎痛呼,黎洛的心被狠狠揪起,面上却是不显,甚至带着嫌弃。 “吃里扒外的东西,殿下处置就是。” 说着,黎洛忍不住走近了几步,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桃溪,“你被人折辱,是本宫替你出面,让你脱离苦海,这都是早有预谋?” “呸!” “脱离苦海?谁要你高高在上,我早遇明主,今日不过是运气不好,被你们发现了,否则,哼!” 桃溪话中的倨傲,以及话中蕴含的深意,都传入李筝誉耳中。 “慢着。” 李筝誉抬手,制止了行刑的侍卫。 “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你还不配知道!” 桃溪狠狠啐了李筝誉一口,血水全啐在李筝誉面上。 “贱人!” 李筝誉抬脚重重踹在桃溪身上,“带她下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撬开她的嘴!” “是!” 桃溪像块破布一样被人拖拽着下去,从始至终,黎洛面上都没有出现任何不该有的神情。 “你不替她求情?” 李筝誉看着黎洛,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黎洛朝李筝誉勾唇,露出一个很端庄的笑,“是臣妾识人不明,将有问题的人带到了东宫,才给了她机会,庆幸还来不及,岂敢求情。” “下去吧,孤会让人筛查东宫的人,有人到燕栖殿时,你记着配合些。” “都听殿下的。” 黎洛欠身,退了出去。 她知道,只要李筝誉问不出什么,一定会让人将桃溪送去那座庄子。 那里面的隐秘,她去的那两天甚至未曾窥见冰山一角。 事遂人愿。 天快黑时,两人带着昏迷的桃溪离开东宫。 从他们动身的那一刻,就有人跟在了他们身后,确保桃溪的行踪。 若目的地不是庄子,桃溪会被救走。 次日,黎洛一早离开东宫,刚到铺子外,就被人拦住。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跪在黎洛面前,“太子妃娘娘,求您救救属下,属下……” “有什么话起来说,莫挡在门前。” 黎洛对这人没有半点印象,视线越过他,看向铺子里,管事不在。 不对劲。 黎洛抿唇,提步走进了铺子,让伙计上茶。 男人短暂起身了几息,再次跪在黎洛面前,“太子妃娘娘,属下是……您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他一把拉起袖口,露出手腕上不起眼处的一个图案。 黎洛瞳孔一缩,意识到林湘儿说得,李筝誉的动作是什么。 李筝誉以前朝余孽构陷朝臣的事情还在继续,竟然连她也不想放过。 她想救下这人很简单,当下多半也不会发生什么,等到相府对李筝誉没有价值,这就是一颗雷。 “这是什么?” 黎洛凑近看了看,疑惑道:“是刺青吗?本宫并未见过这个,样式倒还不错,你自称‘属下’,是在东宫做事?” “您怎会不认得呢?您仔细看看?” 暗处,有人看见黎洛这反应,微微点头。 黎洛与前朝应是没有牵连的,不认识才是正常。 “本宫却是不认得,你若是想胡搅蛮缠,别怪本宫让人报官了。” 说着,黎洛侧身,作势就要让青璇去衙门。 “您——” 男人一咬牙,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黎洛收回视线,管事才从后院过来。 见黎洛要开口,他动作很小地摇摇头。 黎洛会意,“管事,先前说好的,让你们这儿帮着烧一套茶具,开窑没有?” “昨儿刚送来,在后头收着呢,您稍候片刻。” 管事躬身应声,快步往后院去。 黎洛拨了拨杯盖,撇去杯中的浮沫。 少顷,管事捧着手臂长的盒子出来,放在黎洛手边的桌上。 “贵客,请您过目。” “咔嗒——” 盒子打开,放在里面的茶具看似眼色素净,却暗藏玄机。 黎洛拿起一个茶杯,外面的光洒进来,正有一缕落在杯盏上。 原本平平无奇的杯盏上似有光华流转,变得精美绝伦。 “手艺不错。” 黎洛语气带着赞赏,将整套茶具收好。 这是她在古籍上看到的一种烧制方法,接手的铺子有做这行的,就让他们试试。 第41章 求救 黎洛指尖依次划过剩余的杯盏,合上盒子。 “这一套就当是交个朋友,赠予你家主子,日后本宫若有需要,还得麻烦贵店了。” “太子妃这话折杀草民了。” 管事忙躬身,“只要您用得上,随时吩咐便是。” “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黎洛将话题带回刚才那个男人身上,似有不满,“此番是本宫带着侍卫,将人制住了,若是惊着旁人,你的生意还要不要做?”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今早就在门前徘徊,草民还施舍了一碗汤面,早知是个疯癫的,就让人撵走了。” 管事连连躬身,十分歉疚。 见他态度诚恳,黎洛并未过多为难,就起身离开。 她刚出门,暗处就有人走出,拿过了黎洛留下的那一套茶具。 “侠士,这是小店烧制的,您若是喜欢……” 话音未落,黎洛拿起又放下的茶盏就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确定没有问题,神秘人才出了店铺。 马车内,黎洛面色凝重。 李筝誉是栽赃陷害便罢了,最好不是已经从相府知道了什么。 否则,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都会很难。 思索间,风将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黎洛余光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停车!” 她匆匆叫停,下了马车快步走早街边一个小贩面前。 “要点什么——” 小贩抬头,看见黎洛,眼底瞬间闪过慌乱,挑起担子就要跑。 “站住!” 黎洛厉声,绕到他面前,“父亲不是说会留你在府上做事,怎么现在做起营生了?” 小贩迟疑半晌,拗不过黎洛,跟着她走近街边的茶楼。 他是黎洛出嫁前的侍卫,对黎洛忠心耿耿,只是因为她的事情和三小姐黎雨薇起了冲突,挨了一顿仗刑。 腿上的残疾,也是那时候落下的。 当时与东宫的婚事在即,是黎相爷说他身有残疾,不便在东宫做事,易受人指摘,答应黎洛会将人好生照料。 可她这才成婚多久,人就被赶了出来。 “徐进,你是我身边的人,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愿不愿意在我身边做事?” “属下如今腿脚不利索,在您身边也是拖累,怎敢奢望……” “呸!” 青黛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说什么胡话?主子若是介怀,何必还叫你来问话,你只说自己愿不愿意就是了。” “小姐如今是太子妃,处处谨慎,你在她身边做事,也该改改这泼辣性子。” 徐进下意识开口,说完才意识到失言,小心翼翼去看黎洛的神情。 “青黛说的不错,你只说愿不愿意就是。” 从黎洛口中听到准话,徐进起身跪在她面前,“愿为主子赴汤蹈火!” “好,我给你安排个去处,你暂且不会在我身边,等我处理好杂事,就是咱们汇合的时候。” “都听您的!” 徐进死寂的眼中重新亮起光,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他又活了过来。 今日身后有尾巴,因而,黎洛只是记下了徐进的地址,表示这两天会有人去找。 转头,她就让风尧安排,先找大夫帮徐进看腿。 干系后半生的事情,能治好最好,即便是治不好,也不能是最差的情况。 …… 东宫,银月楼。 绿娥虽是被软禁,她身边的宫人却是可以自由进出的,她也就对林湘儿的受宠一清二楚。 越是听着宫人带回来的消息,她就越是觉得心中刀绞。 这些分明都是属于她的,是她的! 看着眼前一脸懵懂的宫女,绿娥眼中出现诡异的神情,招手示意对方近前。 “怎么了,侧妃娘娘……” 话音陡然变成痛呼,绿娥面不改色,用簪子的尖端划破了宫女的脸。 自从李筝誉的心思放在林湘儿身上,就没人想起,绿娥的脸其实还并未好全。 细心呵护便罢了,像现在这样,留印子是必然的。 她自己容颜受损,如何能看着身边人肌肤光洁。 “侧妃娘娘,奴婢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啊娘娘,求您宽恕!” 说话间,绿娥又在她脸上划了两下,血溅在两人身上,周遭的宫人只是看着这一幕,无人敢上前阻拦。 直到绿娥发够了脾气,才将金簪扔在地上。 “赏你的,滚吧。” 宫女看了眼染血的簪子,即便疼痛难忍,还是只能拾起簪子,叩头谢赏。 一出门,宫女就捂脸抽噎,眼泪淌过伤口,疼得愈发厉害。 侍卫心有不忍,提醒她去看看太医。 “若是太医院那边不便去,也可求求撷芳殿那位,伤口太深,不留疤是难了。” 听出他的同情,宫女缄默半晌,还是道出一声谢。 黎洛与林湘儿正在一处吃茶,一个遮着脸的宫女就被押了过来。 “太子妃,良媛,这人在撷芳殿外鬼鬼祟祟,不知是何居心。” 侍卫将人按在地上,等着黎洛示下。 黎洛看了看,觉得眉眼有几分熟悉,“你是谁身边做事的?” “奴婢、奴婢是侧妃娘娘身边的竹韵,贸然前来,是想求良媛施救。” 说着,不等两人发问,她将面纱取下。 脸上的伤口甚至没有处理过,血痂干在脸上,整张脸出了那一双眼睛,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怎么弄成这样?!” 林湘儿被吓一跳,紧忙让侍卫松手,上前查看竹韵脸上的伤,“都是新伤,是侧妃?” 竹韵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反应就已经是回答。 林湘儿叹了口气,“跟我进屋吧,帮您处理伤口,再配些药。” “太子妃,今日……”林湘儿侧身,问黎洛的意思。 “本宫正要回去,你忙就是了,竹韵,迟些到燕栖殿来一趟。” 这事情是一定瞒不过李筝誉的,黎洛若是不管不问,少不得又要因为这事吵嘴。 竹韵连连应声,只是说话,脸上的伤口就因此裂开,血顺着满脸的狰狞往下滑落。 一直到回了燕栖殿,黎洛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心中还是一阵恶寒。 心术不正的人一旦得到权势,于身份低微的人来说就是天大的灾难。 “太子妃,侧妃如此行事,就不担心殿下知道,对她彻底失望吗?” 青黛将温茶递到黎洛手中,有些不解。 “她得宠时还会收敛,如今……” 第42章 管教侧妃 不出所料,入夜,李筝誉就到了燕栖殿。 “殿下是为银月楼的事情而来?” 李筝誉脸色算不得好看,毕竟绿娥性子骄纵成这样,多半都是他惯出来的。 以至于绿娥自己都忘了,她自己是什么出身。 “她如今确实不像话,你履行职责,好生管教就是。” “臣妾多嘴一问,今日臣妾管教,明日不会因为侧妃告状,您就训诫臣妾吧?”黎洛故意拿软刀子往李筝誉心上扎。 李筝誉脸又黑了不少,没好气道:“不会!” “那就好,银月楼那宫女去寻林良媛时,臣妾恰在撷芳殿,真是惨呐,整张脸都是伤痕,多半是要留疤的。” “臣妾想替那丫头讨个恩典,待伤势好些,她若是想走,就提前放她出宫,若是不愿,也安排个闲差去做,可好?” “你安排就是。”李筝誉不置可否。 黎洛颔首,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夜好眠,晨起,黎洛用过早膳,往银月楼去。 “太子妃到——” 通传声打破了银月楼的安静。 绿娥还未起身,宫人大着胆子上前去叫,刚出声就被玉枕砸的头破血流。 “侧妃娘娘,奴婢知道您昨夜没歇好,可如今太子妃就在暖阁,求您起身吧。” 宫人捂着额头,温热的血从指缝渗出,她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绿娥迷迷糊糊,听见黎洛来了,脑子清醒了些,剜了宫人一眼。 “一大早就找晦气,滚下去,换人来伺候!” 宫人讷讷应声,出门才敢捂住额头,“快去侍奉侧妃梳妆,务必小心些。”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迈出那一步,又不敢磨蹭太久,生怕激怒绿娥。 暖阁内,黎洛放下杯盏,看向还是不见动静的大门。 “侧妃还未起身?” “这……” 宫人嗫嚅着,不敢给出准话,担心绿娥知道会秋后算账。 见状,黎洛还有什么不知道。 “是本宫来得不巧,就先回了,请侧妃用过膳到燕栖殿来。” “太子妃娘娘!” 宫人立刻就跪了下去,“求您再等等吧,侧妃娘娘这些时日喜怒无常,若是来了不见您,咱们又要遭殃了。” “您菩萨心肠,权当是体谅咱们……” 其余人宫人也齐齐跪在黎洛面前,显然深受其害。 话说到这份上,黎洛没坚持要走。 毕竟,绿娥是真的不拿宫人的命当回事。 “罢了,去换茶,这茶本宫不喜。” 都听得出这是说辞,宫人连连叩头,止不住道谢。 又过了约莫盏茶的时间,绿娥姗姗来迟。 “姐姐贵人事忙,今日怎么想起过来?若是来看我笑话的,就请回吧。”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黎洛嗤笑,鼻尖味道淡淡的血腥气,低头就见绿娥曳地的裙摆沾着血。 意识到什么,黎洛眸光微沉。 “绿娥,你昨日伤了身边侍奉的宫人,可有异议?” “做事毛手毛脚,我能动她,那是给她面子,怎么,她去找你告状了?” 说着,绿娥眼中闪过杀意。 只要黎洛点头,竹韵再敢出现在绿娥面前就难逃一死。 “怎么,是冤枉了你?” 黎洛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冷声道:“此事殿下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重罚。” 前面种种都没有这一句话伤人。 听见是李筝誉授意,绿娥瞬间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了,却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回过神。 “怎么可能?殿下对我一番真心,只要我向他服软,他最爱的还是我,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 “我来银月楼时他还没出去,若是心中有你,为何不来阻拦?” 黎洛看着绿娥,第一次对她的怜悯压过的厌恶。 一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罢了,普通男人都少有深情专一的,况且李筝誉身份尊贵。 绿娥如今处处比不过林湘儿,李筝誉是个会抉择的人,岂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出对绿娥的偏心。 “少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你不就是占了出身好,新婚时殿下还不是抛下你,在我的银月楼?” “那他现在怎么不来?” 黎洛没好气地问,见绿娥语塞,击了击掌。 门外两个嬷嬷应声入内,一左一右站在了绿娥身边。 “这两个是宫中的老人了,你身为太子侧妃,言行举止皆代表皇室颜面,日后再有不妥的行径,她们会管教约束你。” “不过是两个奴才,凭什么管教我?” 绿娥神情倨傲,张口闭口都是对两人的看不上。 下一瞬,后背一阵剧痛。 绿娥猛地转头就见其中一个嬷嬷手中拿着戒尺,刚才显然就是这东西打了她。 “大胆!” 绿娥脸色骤变,抬手就要抢戒尺打回去。 岂料两个嬷嬷看起来年事已高,动作却十分灵活,轻易就躲开了绿娥的手。 啪! 又是一戒尺敲在绿娥手背上,瞬间就见了红。 “黎洛!你敢让她们对我动手,就不怕殿下知道责罚吗?!” 抢夺戒尺不成,绿娥干脆朝着黎洛破口大骂。 啪! 嬷嬷抬手又是一下,“辱骂太子妃,该罚。” “你们——” 绿娥气急败坏,又实在怕疼,一时陷入两难。 “有二位在,想必侧妃很快就能学会规矩了,有劳二位费心。” 黎洛嘴角噙笑,一个眼神,青黛就上前,当着绿娥的面,给了两个嬷嬷赏钱。 这几乎是明摆着告诉绿娥:我要整你了,好好守着。 绿娥张口就要骂回去,余光看见嬷嬷手中蓄势待发的戒尺,满是不甘地咽了回去。 竹韵因为伤重的缘故得了假,晌午涂了药,往燕栖殿去。 一见到黎洛,她就磕了三个头。 “多谢太子妃,冯公公今晨来找奴婢,已经答应半月之后放奴婢提前离宫,与家人团聚。” “这是好事,青黛。” 青黛取下钱袋子,给了赏。 “太子妃,奴婢并非是来讨赏,是冯公公说,这事是您提议的,您的大恩大额,奴婢无以为报……有一件事,兴许对您有帮助。” 竹韵左右看了看,屋内只有黎洛和青黛两人。 “无妨,你直言便是。” 黎洛还真有些好奇,绿娥身边的人会藏着什么秘密。 “侧妃娘娘有一种催情的药,可以促进两人欢好,会影响男子的生育。” 第43章 灾民入京 “你确定?” 黎洛坐直了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竹韵。 她并不是近身侍奉绿娥的,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势必会被治罪。 谋害储君,若是李筝誉因此不能再有子嗣,绿娥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奴婢不敢欺瞒。” 竹韵来之前就知道黎洛可能不信,说出了一个具体的位置,“您只需让人去搜查,究竟是真是假,自然会见分晓。” “这是一旦属实,你便是检举有功,放心,本宫会尽快核实,在你出宫之前将赏赐给你。” “赏赐就不必了。”竹韵又磕了个头,“奴婢想求一份户籍,当年入宫时虽与家中和睦,可毕竟过了这么些时间,若是家中有龃龉,奴婢也不至于没有安身之处。” “这个么……准了,本宫会让人安排。” 户籍并不是难事,相比之下,黎洛更好奇绿娥对李筝誉是不是真能狠的下心。 前阵子还在求生子药,却准备着让男人无法繁衍的香料,如此前后矛盾,还真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的用意。 “这有何难?” 林湘儿听了黎洛的疑惑,却立刻明白过来,“只是香料的话,效果不是立竿见影的,她多半是想自己怀上小皇孙,让那个孩子做太子唯一的孩子。” 这样一来,不管李筝誉对她的恩宠能否长久,有这个孩子在,她的地位都不可动摇。 “她还不算蠢的太彻底。” 这么损人利己的法子,能使出来也是她的本事。 “就是可惜了她的九族,一旦事发,啧啧。” 两人相视,眼中的笑如出一辙。 “难为侧妃能找到这种好东西,若是不能派上用场,岂不是浪费了?” “正有此意。” 当天夜里,李筝誉在撷芳殿用膳时,在林湘儿的提议下多饮了几杯。 许是醉了,又或许是林湘儿穿的那身衣裳是绿娥最爱的颜色,总之,李筝誉稀里糊涂地就去了银月楼。 绿娥已经睡下,听见通传,着急忙慌爬起,赤脚跑到门外,撞进了李筝誉怀中。 李筝誉低头,就见绿娥双眼含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对视间,绿娥看出了李筝誉眼中的情意,心念一转,故意推开李筝誉。 “殿下不是已经厌烦了绿娥儿,不愿再到银月楼来了吗?” “怎会?” 烛影昏黄,加之酒意上涌,绿娥在李筝誉眼中,就是最美的样子。 两人之间干柴烈火,很快就滚到了一起。 云雨初歇,绿娥哄着李筝誉躺下,起身去拿了锁在柜子里的香料。 犹豫半晌,她还是取出来,放进了香炉。 屋内很快遍布暖香,让本就不怎么清醒的人越发意乱情迷。 芙蓉帐暖,一晌贪欢。 次日一早,李筝誉意识回笼时,怀中还抱着温软的娇躯。 “湘儿……” 他这些时日一直陪着林湘儿,下意识叫出了她的名字。 怀中人一僵,缓缓回头。 “绿娥?” 李筝誉大惊,急忙起身。 这反应瞬间刺痛了绿娥,她死死掐住掌心,痛意让她勉强维持着理智。 “殿下如今已经对绿娥儿厌恶至此吗?” “孤怎会厌恶你,只是有些时日未见,有些惊讶。”李筝誉柔声说着敷衍的话。 看见绿娥眼中的伤感,他叹了口气,还是将人揽入怀中。 “绿娥儿,你改改自己的脾气,孤也好找母后说情,这些日子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将身边人伤成那样?” 绿娥就怕李筝誉问这个,见躲不过,埋头开始卖惨。 “妾身并非故意的,是那婢子胡言乱语,说殿下如今喜得佳人,不会再来银月楼了,妾身气不过,这才……” 这话明显是借口。 东宫的人是什么品性,李筝誉心中有数。 若真是那爱嚼舌根的,早已经被处理了,多半是绿娥让人打听,听了又不舒坦。 竹韵属实是无妄之灾了。 “你歇着吧,孤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殿下!” 绿娥囫囵披了件衣裳就起身抱住李筝誉,“太子妃新送来的两个嬷嬷妾身不喜欢,她们对妾身非打即骂,分明是受了指使,有意为难妾身。” “听话,你好好跟着她们学规矩,什么时候过关了,孤就让她们回去。” 这两人是黎洛从凤仪宫要来的,李筝誉听着绿娥的话,只想问问她,觉得这两人是受皇后指使,还是被黎洛收买? 绿娥隐约察觉到自己说错了是什么话,心中一阵慌乱,却不知错在哪一句。 “殿下明日还来吗?” 她转瞬又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只要李筝誉来,她就能抓住机会尽快怀个孩子,这样一来,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指日可待。 “有时间孤再来看你。” 李筝誉没给准话,甚至没再给绿娥开口的机会,就匆匆离去。 看着他背影消失,绿娥面上的娇羞尽数褪去,还想再睡一觉,两个嬷嬷就进来了。 “侧妃,如今是请安的时辰,您虽不得离开银月楼,却不得懈怠。” 乔嬷嬷站在一旁,盯着宫女为绿娥梳妆,穿衣。 收拾妥当,有宫女奉上新沏的茶。 “请侧妃娘娘朝陛下与皇后娘娘所在的方向跪安。” “凭什——” 绿娥张口就有反驳,想到什么,乖顺地跪下。 李筝誉能来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可不能让这两个老婆子在他面前胡说! 午后,李筝誉迈入燕栖殿。 “殿下?臣妾正有一桩事,想请您允准。” 黎洛知道李筝誉所为何事,抢在他前面开口,“听闻林德县的旱灾严重,又因为干燥失火,损失的范围增大,已经有难民到了京城,臣妾想在城门施粥。” “您是储君,当为朝臣做表率,此等小事,臣妾代劳即可。” 李筝誉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看着黎洛有条不紊地说着救济灾民的安排,晃了神。 “殿下?” 黎洛见他失神,提醒了句。 “行,就照你说的安排吧。” 李筝誉压根没听见她后面说的什么,一股脑都应了下来。 以至于他也就不知道,黎洛说想带着林湘儿一起,让她出去透透气的同时,若是有些小病小症,顺手就给看了。 隔日,李筝誉先到燕栖殿,扑了个空。 “今日就去了?” 他嘀咕着,转道去了撷芳殿,也不见人。 第44章 疫病! “太子殿下,良媛与太子妃一起出去了。” 铃兰并未被带着,见李筝誉面色不渝,上前回话。 黎洛这才想起,黎洛昨日对他说了不少,应当就是走神是没听见。 “胡闹,她去就是了,带着良媛做什么?” 李筝誉随口说着,倒也没让人将林湘儿叫回来。 城门处。 天不亮时,粥棚就搭了起来,当着灾民的面起锅烧水。 黎洛几人到时,灾民已经将粥棚围的水泄不通,有些人手中还端着已经满是豁口的碗,有人则是两手空空。 随着淘洗过的米倒入锅中,米香瞬间漫延,引得饥肠辘辘的灾民喉头吞咽起口水。 “官家,那淘米水您是要倒吗?” 有人大着胆子,怯怯叫住了淘米的宫人,“能给我们吗,我们这两日喝的都是沟渠的泥水,这水干净……” 这话一出,年纪小的宫人当即红了眼眶。 “另外烧锅热水吧,如今天冷了,大家本就是奔活命来的,要是因为喝些凉水病倒,那才是不值当。” 黎洛的声音响起。 宫人倏地抬头,正要行礼,黎洛摆摆手,没叫他们因为这些虚礼耽误时间。 她的话也成功将灾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众人都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衣着华贵,恍若神仙妃子的女人。 “这位是?” “这是太子妃,此番施粥就是东宫牵头,大家伙可要好好谢谢咱们殿下和太子妃呢。”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黎洛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他们现在见不到李筝誉,在他们面前的,提出帮他们烧热水,关心他们的是黎洛,这份感激也就落在黎洛身上。 “您真是活菩萨啊!” “多谢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娘娘菩萨心肠,长命百岁!” 众人半点犹豫也没有,齐齐跪在了黎洛面前,口中不住道谢。 “诸位快起来吧,是陛下惦记诸位,殿下秉承圣意,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陛下要谢,太子和太子妃于我们也是大恩啊,难得还有人惦记我们这些穷苦人,老天爷实在是……” 说起天灾,众人不禁一阵叹息。 “出锅咯——” 宫人呼喝一声,掀开蒸馒头的笼屉。 热气腾开的瞬间,香气让多日没有吃过饱饭的灾民门两眼发直。 厨娘将馒头拾进筐里,放在筐里桌上。 米粥也盛进木桶,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每人两勺粥,碗尖还能添一小勺咸菜,不是值钱的东西,却让这餐饭有了滋味。 一时间,粥棚附近没有丁点其余的声音,全是咀嚼声。 每个人脸上,都是难得的笑意。 “咳、咳咳……”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咳起来,动作不稳,剩下的半碗粥撒了一地。 众人齐齐看过去,眼中尽是惋惜。 林湘儿却瞬间发现了不对,面色凝重。 “殿下,快些疏散人群,让他们离妇人远些!” “你是说?” 黎洛当即反应过来,立刻让侍卫上前。 大灾之后必有大病,她心中不是没有预想,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才是施粥的第一天,就出了事。 实在不敢想象,万一她们晚一天来,病症会在灾民中传染到什么地步。 “让人速回东宫,将此时告知殿下,请太医院来人,另外……” 黎洛有条不紊安排下去,给不远处的风尧使了眼色,示意他将此时告知卫凛烽。 疫病并非小事,控制住倒还罢了,万一有丁点闪失,局面都会一发不可收拾。 “刚才跟她接触过到,先单独站出来,是谁给她盛饭?” 一个十七八的宫女上前,眼中满是惶恐。 “别怕,太医院的人很快就到,你并没跟她接触,不会有事的,让你出来只是为了万无一失,先在旁边歇歇。” 巨大的惶恐之下,粥碗还端在手中,众人却已经停下了进食。 疫病。 所有人都听说过这东西的可怕,却没人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子妃……” 回过神的第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就放在了黎洛身上。 是她带人来施粥,救他们于饥寒之中,如今他们首先想到的,还是黎洛。 “大家放心,太医很快就到,从症状来看只是初期,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这儿是皇朝的中心,所需的一切这儿都有,一定不会让大家出事。” 黎洛语气平稳,也没有表现出因为出现了疫病就急于脱身,而是在这儿陪着他们。 在她的话语声中,众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林湘儿蠢蠢欲动,一步正要迈出,被黎洛拽住了手腕。 “等御医。” “殿下,属下也是大夫。” 林湘儿眼神坚定,“属下学的,也是治病救人,这病人是属下最早发现,就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说罢,她用帕子遮住口鼻,草草缠住了肌肤裸露的部分,才走向还在咳嗽的妇人。 “嫂子,你先把怀里的孩子给我,我帮她看看,若是没事,就先送到外面让人照看。” 小孩子体弱,被她这么抱着,感染是迟早的事。 记载中,每逢疫病,最先抗不过去就是女子和孩童。 妇人打量着林湘儿,似乎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半晌,将怀中的孩子交了出来。 林湘儿垂眸,瞳孔骤缩。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感染的事,孩子已经咽气,脸色青紫,死去不是一天两天。 也正因此,才带来这场疫病。 林湘儿张口,却说不住责备的话。 妇人此举固然不对,却也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林大夫。” 黎洛看出林湘儿反应不对,学着林湘儿的动作遮掩好自己,抬脚就要上前。 “留步!” 林湘儿猛地回头,头一回用这样的语气跟黎洛说话。 这个动作也让黎洛看清了她怀中的死尸。 两人对视间,林湘儿点了点头,确定了黎洛的猜想。 黎洛闭了闭眼,很快镇定下来。 去取艾草的人已经赶回,在粥棚附近焚烧,熏的众人睁不开眼,又觉得安心。 李筝誉带着太医赶到,看见黎洛已经将事情理顺,安排的条理清晰,并无预想中的混乱。 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感受,好像一直以来,被他以为是一无是处的黎洛也有耀眼的光彩。 第45章 娶她,是太子的福气 “太子殿下来了。” 青黛留意着城门的方向,看见那道身影出现的同时,在黎洛耳边低语。 黎洛转头看去,快走了几步,却并未离得太近。 “殿下先让太医去接手病患吧,良媛正在替人医治,一人应对不来。” “胡闹!” 李筝誉心中的赞赏瞬间没了,“她是什么身份?贸然和病患接触,如何还能回去东宫?” “殿下,臣妾劝过良媛,她说自己首先是大夫,不能看着病患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 “另外……臣妾与良媛这几天本也无法回去了。” 黎洛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迎着李筝誉的目光开口,“施粥时,臣妾与良媛都是亲力亲为,未尝没有距离病患过近,保险起见,在附近的农户家中借住最为稳妥。” 若只是林湘儿涉嫌,李筝誉有千百句责备。 可黎洛并未独善其身,施粥一事又是李筝誉的意思,只不过被黎洛先一步说出来罢了。 “罢了,你二人先顾好自己,住处孤让人安排,让良媛过来,你们先歇着。” 黎洛抿唇,又道:“因为此处发现疫病,臣妾让人在几百米外的地方设防,暂且拦下入京的人,此时还请殿下另行安排,他们毕竟只是侍卫,遇上位高权重之人,难免为难。” “知道了。” 李筝誉转头,对身侧的随从说了什么,才同黎洛解释,“孤已经让人将此事上奏,请父皇派遣禁军前来。” 这次是事情处理及时,面面俱到,东宫少不得要居于首功了。 单是想想,李筝誉就意气风发。 宫中,李筝誉已经带着太医离开,他的人才将消息告知皇帝。 不等皇帝部署,借禁军的人又在外求见。 听了黎洛的种种安排,皇帝眼中是深深的欣慰。 “太子妃聪慧,遇事并不胆怯,得妻如此,是太子的福气啊。” “抽调三百禁军,受——” 皇帝迟疑了一瞬,“受太子妃调遣。” “陛下?!” 殿内众人都是一惊,被急召入宫议事的朝臣更是直接跪下,“太子殿下如今就在城外,自然是交由殿下派遣安排,太子妃毕竟是一介妇人,若是……” “朕意已决,谁要是不同意,就自己带着禁军去办事。” 皇帝有心试试黎洛,但凡她的安排不妥,禁军也不会真的听从。 这话一出,众人都没了声音。 禁军出城的动静不小,众人都开始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疫病?” 城内的富户门先坐不住了,有些人费劲巴拉,什么昧良心的钱都赚,要是因为疫病有个三长两短,偌大的家底岂不是都便宜了别人? “灾民都在西城门,快收拾家当,值钱的都带上,在城门封锁之前赶出去!” 城北方家火急火燎安排着。 方家在京城虽排不到前三,可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能打听到这消息,还是因为族亲中有个得了大造化的人,在朝为官。 消息也就被旁人灵通一些。 这动作自然瞒不过天家,人还未出家门,消息就被递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要不要将人留下?” “让他走。” 皇帝并不担心的样子,“一场疫病而已,不会动摇根基,他现在离开容易,再想回来,非得扒一层皮不可。” “是,那属下就让人帮他们一把。” 一条条安排传下去,方家的动作又加快了不少。 不到两个时辰,一支车队就驶离了城门,连盘查的步骤都省去了。 人有百态,急于奔逃者有,仁义当头的也不缺。 城外正在空地上搭棚子,暂时收容灾民,就有人叫开城门。 板车上是崭新的被褥,一并送出来的还有一封信。 “是恒源布庄送来的,说是赶制出来准备冬日售卖,如今情况紧急,就先给这边用,板车也不必还回去了。” 青黛见过心中的内容告诉黎洛,还有心思苦中作乐。 “这是担心送回去的板车传染疫病,恒源布庄也是聪明,没说是捐给朝廷还是怎样,事后朝廷若是给报酬他就收下,不给也能赚个好名声。” “论迹不论心,他想什么不要紧,当下这些确实紧缺,他解了燃眉之急是事实。” 如今只是顾不上,事后朝廷给出的嘉奖一定不会少。 还有百姓自发送来吃食,家中的旧衣和被褥。 看着堆成小山一般的东西,黎洛心下一阵熨贴。 起先她对此也有担心,毕竟就是一墙之隔,若是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坚持要将这些人赶走…… “药材来了!” 城墙上的人大声招呼,城门随之打开。 板车上严严实实捂着油纸,生怕里面的东西收到风吹雨淋。 一个穿长衫,十分儒雅的男人架着最前面的马儿,下车时踉跄了一下,显然是并不习惯。 “草民应无疾,医术算不得精通,想尽些绵薄之力,不知可否留在城外?” “这是送来药材的条件?”黎洛隔着几步远,问他。 “药材没有条件,这是一个大夫的请求。” 应无疾没有拿着这几车药材说是,态度诚恳。 少顷,黎洛侧身,让开了前往灾民棚子的路,“不怕就去吧。” 林湘儿正好换了衣裳,用艾草咱三熏过之后才走到黎洛身边。 “那位应少东家在济世堂坐诊,应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大头了。” “怪不得。” 黎洛恍然。 应无疾从她面前过时,药材的味道分外明显,她只当是因为那些送来的药材。 林湘儿看着城门外的盛况,一时哭笑不得,“朝廷还没到这份上,大家还真是……热情啊。” 这话不假。 灾民的数量不多,只是疫病吓人,也已经因为及时发现而得以控制。 旁的不说,各家各户送来的吃食确实没必要。 不过都是心意,除了米粮这些能长期存储的,其余都已经安排人热了给大家吃。 逐渐步入正轨之后,李筝誉就没再离开过城门,即便要与黎洛联系,也是让人带信。 无他,李筝誉身份尊贵,若是染上疫病,众人都是要被问责的。 傍晚,气温骤降,黎洛和林湘儿面对面坐在帐篷里,中间是个炭盆。 “早知道不带你来,原本是想着带你出来透气,反倒遭了灾。” 黎洛唏嘘不已。 第46章 疫病扩散 “殿下这话未免瞧不起人了。” 林湘儿低声反驳,“属下若是不跟来,岂非是让您独自涉险?” 疫病的事情没传开之前,她跟着黎洛出城是情理之中,要是出了疫病这事,林湘儿再坚持出城,李筝誉保准会怀疑两人的关系。 黎洛无言。 她自认从未对前朝的人做过什么实际的事情,然而从卫凛烽开始,所有人对她对视满腔真心,一意效忠。 林湘儿誓死相随并未口头上说说,黎洛受到的触动也就越深。 到这一步,她就不再是因为自己前朝皇室的身份而复国。 这些人的夙愿落在她身上,她也甘愿接过。 不少感染的人天黑之后开始出现症状,咳声此起彼伏,惊的人难以安歇。 “殿下睡吧,属下去看看他们。” 此般境况,黎洛就算过去也帮不上忙,倒没坚持。 林湘儿走过去才发现,太医分成了两拨,有人歇息,也有人在注意病患的情况。 应无疾更是游走在病患之间,观察记录每一个人的情况。 见林湘儿入内,他上前,将手中的小本递出,“林大夫,这病症似乎分成了两种,不才并未遇见过这种情况,林大夫可有头绪?” 众人只知黎洛是太子妃,却没人知道,林湘儿亦是东宫的人。 因为要预防疫病,众人都戴着面巾,就连太医院的人也没认出林湘儿来。 如若不然,看见应无疾这么明显的搭话,早就应该有人上前阻拦。 林湘儿翻看了几页,眉心紧拧,“倒确实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不过那妇人患病,是因为怀中一直抱着自己孩子的死尸,是否与这个有关?” “竟有此事?” 应无疾来的迟,所有太医都忙着,也没人会将此事放在面上议论,以至于他并不知晓。 “这么说来就合理了,长时间与死尸接触,本身就会患病,疫病的源头或许不是她。” “可她是最早出现症状的——” 林湘儿说到一半,突然就反应过来。 最早出现症状,并不意味着妇人就是最早患病的人,她抱着孩子的尸身,完全有可能因此加快症状的显露。 要是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你们把剩下的病人全都检查一遍,仔细询问一路上的情况,我立刻去见太子妃!” 林湘儿匆匆留下一句,转头就往外跑。 众人知道事态紧急,也没有一人耽搁,各自划分了区域。 “什么?!” 黎洛听闻此事,神情骤然一变。 “灾民并不是全部前往京城,还有许多人沿途有亲戚,直接去投奔,若不是到京城附近才有的疫病,那外面……” 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凝重。 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事情就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了。 “你去看着病患,我联系太子和王爷,此事需要陛下裁决。” 林湘儿点头,两人各自忙碌起来。 加急的信件一路送到东宫,李筝誉本就未眠,看见信上的内容更是头都大了。 “冯喜!” 冯喜连爬带滚进来伺候,李筝誉草草披上外衣,往皇帝寝宫赶去。 宫外。 卫凛烽也正在入宫的路上。 灾民要救,这件事情却也是他们的一个机会。 一个只要运用得当,就能毁掉李氏王朝,让黎洛深得民心的机会。 皇帝被从睡梦中吵醒,听闻是灾民的事,也顾不得责备李筝誉冒失。 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上的内容,皇帝半晌未有言语。 “太子,你是什么意思?” 李筝誉瞬间挺直了腰背,心知这是皇帝对他的考验。 “应当先让人沿途去寻找分散的灾民,将其与当地百姓分隔,集中观察,有症状的,则是及时带回,以便……” 过来的路上,李筝誉就一直在想,若是皇帝问起应该如何应对。 即便说得并不全面,也足以证明他确实用了心思。 皇帝未有言语,眸光晦暗,看着那张情急之下略显潦草的字迹。 “太子,你的太子妃早已经将答案写在送给你的这封信里了。” 李筝誉一头雾水,没明白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黎洛送来的信件,他逐字逐句看过,甚至在进殿之前还仔细读了一遍,确实未有发现。 见状,皇帝叹了口气。 “罢了,你……” “陛下,摄政王求见。”宫人入内通传。 皇帝已经到嘴边的话又顿住,“让他进来。” 李筝誉隐约察觉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试探着抬头,看见皇帝阴沉的脸色,到底没敢开口。 卫凛烽很快入内,朝二人行礼。 “深夜入宫,打扰陛下歇息了。” “不妨事,你是因为灾民的事情?” 皇帝心中有些异样之感。 李筝誉能知道这件事,并及时来奏报,是因为黎洛就和灾民在一起,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送来消息。 那卫凛烽…… “正是。” 卫凛烽应的干脆,“疫病之事一出,臣就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只是当时未有实证,不便大动干戈,就安排了人沿途查问。” “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从临安县开始,就有人出现咳嗽、发热的症状,臣已经增派人手,将病患集中带回。” “只是毕竟事发突然,未能及时上报,还请陛下恕罪。” 他们还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卫凛烽闷不吭声,就已经办妥了? 李筝誉喉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整个人难受的厉害。 “办的不错。” 皇帝起身,拍了拍卫凛烽的肩。 “还是你办事仔细,外面已经出了乱子,太子妃刚让人送回消息,朕与太子正商议对策。” “太子妃聪慧过人,臣这是笨法子,让人快马加鞭才问出来,她未动车马,竟也发觉了。” 卫凛烽反应没有半点异常,好似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城外的灾民中已经出现问题,这一趟进宫只是请罪。 “孤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解惑。”李筝誉开口。 “殿下请讲。” “王爷做的事情也是为百姓着想,并无错处,至于要将人带来京城,也不是一夜就能办到,这事情明日在早朝上说也是一样,王爷为何连夜入宫?” 李筝誉想到的,是在相府时,黎洛与卫凛烽独处的画面。 尽管当时黎洛就已经解释清楚,他还是未能释然。 第47章 增援 “太子殿下,臣的从属快马加鞭,未免事情出现疏漏,已经带人在赶来的路上,天不亮就会到。” 卫凛烽看着李筝誉,好似只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稚童,“这些人过来是需要地方安置的,一切都要在抵达之前准备齐全。” “这样说,殿下能明白吗?” 最后一句卫凛烽语气平缓,只要李筝誉摇头,他就能继续说下去。 皇帝却已经面沉如水。 这件事情中,他对李筝誉已经开始失望。 事态如此紧急,李筝誉身为储君,最担心的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在这种小事上纠缠。 卫凛烽甚至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他却坚持寻根究底。 “卫卿,此事朕已经知晓,你的安排十分妥帖,去办就是。” “臣领命。” 卫凛烽躬身,就要退去。 “慢着。” 皇帝想到什么,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可以身犯险。” 卫凛烽是他的人,他心中清楚,若是不加以嘱咐,卫凛烽这个疯子多半会自己跑去城外。 “陛下放心,臣不会有闪失。” 看着卫凛烽走远,皇帝才不耐烦地看向李筝誉。 “还有事?” 李筝誉语塞,站在原地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皇帝看见他这不扛事的样子就来气,顺手拿起李筝誉刚才带来的信,砸在他身上。 “没事就滚,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李筝誉又是好一通认错,才从皇帝寝宫退出来。 回到东宫时,李筝誉下意识要往撷芳殿去,却想起林湘儿如今也在城外。 心中的憋屈瞬间更上一层楼。 他又实在不想去银月楼,索性回了自己寝殿。 正要歇下,房门被敲响。 “殿下,撷芳殿的宫人来了。”冯喜知晓他今日烦躁,没直接将人打发走。 少顷,李筝誉让人进去。 城外,安置病患的地方灯火通明。 康健的人站少数,被单独安置在匆忙搭建起来的棚子里,燃着炭火取暖。 耳边是邻里亲朋的咳嗽与痛呼,这些人即便没有患病,心中也紧揪着。 “唉,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过去。” 有人低叹,棚子里瞬间是连绵不绝的叹息和丧气话。 “我看你们还是太闲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满是嘲弄,“外面有太子妃,有太医,有各方人马的支援,咱们就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反而惆怅起来了?” “外面那棚子还没够,没听见吗,他们还要调遣人过来修棚子,都是身强力壮的,没人想着去搭把手?” 少年一把掀开遮风的帘子,搬着木材行色匆匆的人群映入眼帘。 “先前吃不饱穿不暖,哭天抢地的喊,现在吃上饭了,就空着两只手坐等吃饭?我反正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他说罢,紧了紧衣带,率先走了出去。 众人被说得面红耳赤,也三三两两跟了上去。 有人搭手,修建的进度快了不少。 病患这边,林湘儿一行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眼底一片青黑。 “林大夫,你先去歇歇吧,治病要紧,自己的身子也不能不顾,若是连你也累垮了,岂不是更出不上力?” 应无疾看着她忙碌的身形,不由上前劝说。 “是啊,良媛,太子妃遣奴婢来唤您呢,先回帐子歇歇吧。” 青黛正在此时过来,一眼看出应无疾的心思,直接点明林湘儿的身份。 若是听之任之,于林湘儿来说可是劫难。 李筝誉位高,倘有丁点风声走漏,李筝誉对林湘儿的情分,比不过他的颜面。 “良媛?” 应无疾一听这话,瞬间愣住,转头看向林湘儿。 林湘儿欠身,“手中事忙,还未说起,我是东宫妃妾。” “原是如此……” 应无疾一脸恍惚,深深看了林湘儿一眼,转头进了棚子。 林湘儿呼出一口气,将最外面一层面罩取下,里面那层就显得整洁些。 “多谢姑娘,我先前竟未发觉,真是忙糊涂了。” “客气。” 两人说着话,往黎洛所在的帐子去。 本是要在附近的村民家中借住,结果黎洛放心不下病患,林湘儿亦然。 两人一拍即合,在距离病患一段距离的地方扎营,既不耽误事,也有人看守。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黎洛肩头披着一条薄毯,坐在炭盆前,手中拿着一封信。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将信纸交给林湘儿, “看看吧,王爷让人送来的,今夜是歇不下了,你受累,带人清点一下现在的药材,看看缺什么少什么,一并列个单子,让人送进去。” 还以为她送去的消息能给卫凛烽提醒,没成想卫凛烽的动作还要更快。 “这都是小事,殿下,您也熬了大半夜,先歇息吧。” 林湘儿说着,起身就往外去。 一块小小的炭炸开,爆出一簇小小的火花。 黎洛眼中是难解的愁绪。 “看他的意思,陆续送来的人不会少,还是要先调派人手啊。” 话音刚落,帐子外有脚步声渐近,“太子妃,属下分明带兵增援,全凭太子妃安排!” 这时候来人无异于及时雨。 黎洛当即起身,三两下整理了仪容,让人进来。 “你带了多少人?” “五百。” 来人行礼的动作顿住,没想到黎洛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 “紧要关头,不讲这些虚的,你带人先去搭建棚子,事情已经有人在办,具体的过去会有人告诉你,天不亮就有病患过来,动作要快。” “另外——” 黎洛迟疑了一瞬,才道:“这趟出城,可有带锅具?” 这么些人呢,总让城内做好了送出来,城内的安全如何保障? 还是另起炉灶,让身体健康的人来掌勺为好。 “这……来得匆忙,并未准备这些,属下这就传信,让人立刻准备来送出来。” 因为事态严重,如今送东西已经不再开城门,都是装在竹筐,用绳子吊下来。 绳子也不会再拉上去,东西落地之后就将绳子一并扔下,外面也用得上。 巍峨的皇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变成了只出不进的孤城。 天边泛起些微亮光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黎洛知道,是卫凛烽说的第一批人到了,不少人都聚在一起,看远处的来人。 第48章 投机取巧 “见过太子妃!” 为首的人翻身下马,并未离得太近,“属下与病患有接触,您指个方向,属下直接带他们过去。” 黎洛喉头微动,指向连夜搭起来的棚子。 这就是大范围搭建的用意,带病患回来的这些人也是不能再离开的,以免不慎将疫病扩散。 沿途的病患本就不在少数,再加上这些将他们搜罗起来的人,有过接触的人,数目更庞大。 因着黎洛先前开口,灶台已经盘了起来,柴也是在附近的山头砍来的枯树,很快烧起热水,让众人大致擦洗一番。 紧锣密鼓地就备上了早饭,为数不多能下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兴许是有事情做,众人心中也就有了盼头,不复先前的死气沉沉。 太医院众人历时一天一夜,商议出了大致可行的方子,呈到黎洛面前。 “林大夫,你怎么看?” 黎洛不懂这些,直接问了专业人士。 药方林湘儿同样出了力,如实道:“不能确保,具体还是要试过才知道,已经有几个病人症状加重,尤其是今早新送来的人,已经刻不容缓了。” “那就用。” 黎洛抿唇,“提前跟他们说清楚利害,愿意接受的再给服药,若是实在不放心,也不必强求。” 林湘儿应声,安排了下去。 帐子的帘子垂下,黎洛将这事写明,与誊抄的方子一并递交。 有专人看过,抄写之后再从另外的途径送到皇帝手中,以确保万无一失。 早朝正在进行,内监拿着信件,躬身行至皇帝身侧。 皇帝看罢,原本凝重的面色有所缓和。 “外面已经出了方子,正在试药。” 已经在试了? 这话瞬间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当即上前。 “陛下,太子妃此举未免过于大胆,药方还未确定有效,就贸然用在病患身上,若是有其他问题,岂不是将这些人的性命视为儿戏?”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底下七嘴八舌说起来,将皇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瞬间激起。 “好啊,那依爱卿之间,如何证实药方的效用呢?” 这话一出,前一刻还七嘴八舌的朝臣倏地反应过来。 药不比其他,就是要试了才能看出效果。 不过是他们以为黎洛一介女流,做出的决定都未必有效,下意识的不信任罢了。 如今被皇帝堵的哑口无言,一群人齐刷刷低着头,装起鹌鹑。 “一群废物,竟还不如一个小女子有魄力!” 皇帝气的不轻,扔下在这一句,拂袖而去。 他不发话,众人也不敢离开,老老实实站在殿内。 书房,内监在皇帝耳边低声劝解,不经意道:“诸位大臣还等着散朝,若是无事——” “散什么?” 皇帝倏地转头,“让他们站着,一个也不许走!” 他怎能不气? 一个两个都是朝廷栋梁,要么是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步步登科及第,要么几代为官,耳濡目染,如今竟还没有一个女子有魄力?、 “陛下,摄政王求见。” 内监顶着皇帝的怒火,入内通传。 听见卫凛烽的名字,皇帝心中的火气压下去了些。 无论旁人如何,他对卫凛烽还是很满意的。 “让他进来。” 卫凛烽入内,先汇报了城外的情况,随之便是欲言又止。 “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城外的一切都靠朝臣调动,陛下将人留着,岂不是让他们得了清闲?” 他要是劝,皇帝未必听得进去。 可皇帝如今最上心的就是这些灾民,闻言,也觉得便宜了他们。 “让他们都滚,今日那些糊涂东西朕记下了,来日一个也跑不了!” 卫凛烽带话过去,换了不少人情。 “多谢王爷,我等实在不敢触及陛下怒火,若非您去,今日不定要到什么时候了。” 最早开口的那人现在想起还是后怕,对卫凛烽的感激溢于言表。 “大人莫要松懈太早,陛下对诸位今日的表现不满意的厉害,若想来日无忧,还是要想法子让陛下消气才好。”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都是人精,岂会不懂。 这是要他们出力了。 当天,流水一样的东西就送到了城外。 黎洛带着人逐一清点,眼中总算有了笑。 “太子妃,这是给您的。” 到最后一口箱子时,管事模样的人朝着黎洛又是一礼,“您出来时没带行李,在外面多少有些不便。” 黎洛打开箱子,是几身轻便的衣裳和鞋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心思。 那么个冷面冰山,心思倒是仔细。 “有心了,替我带声谢。” 黎洛让禁军帮着抬回帐子,擦洗之后就换了身衣裳。 才两日,身上就有些黏腻,即便没有卫凛烽,她今日也要让人准备了。 当天傍晚,最后一批病患也被送过来,搭建的棚子住的满满当当,险些不够用。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病患,黎洛心中叹息。 “今天的药分下去了吗?” “正在煎,新来的一批人情况还不清楚,林大夫正带人检查,他们的药方需要稍做调整。” 青黛对这边的情况一清二楚,问什么都能答上。 黎洛点头,又问了吃食。 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这片土地上的情形在黎洛心中有了大概。 她看着城门上挂着的灯笼,说不担心是假的。 是人就怕死,她也怕万一在这儿染病,治不好怎么办。 可事情就这么巧,灾民头天夜里到城门外,她第二天一早施粥,就遇上了这事。 “太子妃?” 见黎洛神情复杂,青黛低声唤她。 黎洛回神,摇摇头,“没事,晚些还要送一批药材过来,你去请林大夫,或者找个太医,让过来盯着。” 自从疫病发作,她们就没有再称呼林湘儿“良媛”或“林姑娘”,而是:林大夫。 青黛“诶”了声,脚下没半点耽搁。 运送药材的队伍和应无疾几乎是先后脚到的。 见是他来,黎洛还有些意外。 “草民就是做这些生意,动作比诸位太医能快些,如今时间不等人。” 应无疾解释了句,注意力就放在了成箱的药材上。 已经到这时候,还有人想着讨巧。 应无疾阴沉着脸,从箱子底部抓出一把长霉的药材。 “这明显就是晾晒的时候淋了雨,没处理好。” 第49章 大雨 黎洛对照手中的册子,在其中一个人名上画圈。 “继续看其他的。” 应无疾点头,接连又打开了剩下的箱子,其中还有两箱是同样的问题。 “草民就让人将药材带去用了?” 见黎洛面色不虞,应无疾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不少。 “发霉的如何处置?”黎洛问他。 “有了发霉的,整箱都需要丢掉。” 应无疾说着,就要让人将三个箱子搬下来。 “放着吧,我让人处理。” 黎洛拦住他,语气平静,却让人脊背发寒。 不出意料的,她半点没耽搁,直接将状告到了皇帝桌前。 外面多少人因为此事,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还有人在救命的东西上做手脚? 这一下直接将皇帝的怒火彻底点燃,让人一查到底的同时,次日直接罢朝。 “公公、公公诶!” 有人紧赶慢赶,拉住了前来传话了内监,“这是出什么事了?陛下怎么好端端的,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端端啊?” 内监但笑不语,明显是知道内情。 叫住他的人也识趣,当即就是厚厚一沓银票奉上。 内监隔着袖子拈了拈,满意道:“昨儿送去城外的药材中,有三大箱是霉的。” “怎会如此?!” “怎么不会?幸好是太子妃检查时发现了,让人扣下,若是让百姓们看见,该以为平日给他们用的就是发霉的药了。” 内监压低了声音,“大人呐,您说,这事情就是皇城根儿,正是让百姓们感念皇恩浩荡的时候,做出这事的该是什么蠢人?” “公公的意思是?” 对方显然听出了暗示,又是一沓银票。 内监笑得眯起眼,“陛下昨夜就下令彻查,旁的不说,只知道与在场的人有关,诸位,回去都问问底下的人,看是谁犯了混。” 最后几句没有压低声音,显然就是在说给所有人听。 龙颜震怒,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明知皇帝不在,却连呼吸都放缓。 满朝文武不约而同,对办事不地道的同僚恨之入骨。 这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谁手里没有一两件见不得人的事,皇帝一旦彻查,有几个是干净的? 他们惴惴不安离开的同时,内监回到了皇帝寝宫,将两边袖子的银票如数交出。 “这是赵大人给的,陛下吩咐的,奴才已经说给诸位大人了。” 皇帝垂眸一扫,笑意不达眼底。 “赵卿家底不薄啊,你们几个拿去吃茶吧。” 内监连连叩头,与殿内几人分了。 至于皇帝因此对赵家有什么心思,那就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揣度的了。 告状是真,龙颜大怒是真,可这东西与朝臣究竟有没有关系…… 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 “殿下,药已经用了两次,病患的情况有不同程度的好转。” 林湘儿入内,眼中带着喜色。 这几日她一直奔走在病患之间,片刻没有歇息,困极了才回来一趟,黎洛都看在眼中。 闻言,除了替病患高兴,也是想着林湘儿总算可以歇息。 “不好了,林大夫——” 应无疾一把掀开帘子,才看见黎洛也在,“太子妃。” “出事了,有两个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的病患忽然高热,第二次服下的药也吐了出来,太医都已经到了,你也去看看吧。” 应无疾最是清楚林湘儿对这件事情有多在意,第一时间就来找她。 林湘儿转头,还未开口,黎洛就朝她点头。 “去吧,正事要紧。” 两人来去匆匆,黎洛伸手要端起杯盏,天边忽然一道惊雷。 轰隆! 声音巨大,像是就在耳边炸响。 黎洛手一颤,杯盏被带翻,温水撒了一地。 无端的,她心跳也随之加剧,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大雨紧随而来,浇灭了支起的炉灶。 众人只来得及将熬煮到一半的药转移到棚子里,本就不多的空间越发逼仄。 “这样下去不行。” 黎洛想着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神情焦灼。 哪怕再不懂医术,她也清楚,这时候骤然降温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城内的人也并非全然袖手旁观,雨刚开始下,皇帝就召集了几位朝臣议事。 “让他们继续在外面肯定是不行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一个稳妥的地方,将病患重新安置,另外……” “陛下。” 卫凛烽面色凝重,说出众人最不愿意面对的局面。 “雨水可能会将疫病扩散,接下来,各地的用水都要小心了。” 书房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共饮一江水的人何其之多,怎么控制? 况且雨水渗入地底,连井水都未必妥帖。 事情好像要进入死局。 时间一点点过去,书房内的人都没有开口,谁也没有万全之法。 “陛下!” 内监匆匆入内,迎着皇帝铁青的脸色,跪在了他面前。 “太子妃让人送回的药方,可以预防疫病,熬煮之后加进水源就可以。” 这一刻,在场的人无论之前对黎洛是什么看法,一瞬间变成了感谢。 要不是她神来一笔,他们再沉默下去就要挨训了。 皇帝面色好转,看也不看,直接示意将药方交给卫凛烽。 “至于灾民的安置,皇室在城外有私产,那几个庄子就先让人住进去,应当能安置大半,剩下的再想法子。” “陛下,臣在京郊有个宅子,虽不是太大,住几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臣……” 几人总算能拍上用场,一个两个抢着开口。 如此一来,灾民的安置也有了解决之法。 落实下去却并不轻松。 为了便于之后的救治,症状相近的人要安排在一起,病重的人已经无法起身,需要马车…… 难题一个接着一个。 最紧要的还是太医。 人数有限,根本做不到每一处都有太医照看。 让太医跟着谁,又不管谁? 犯难时,城门开了。 远远儿的就能看见,有马车源源不断驶出。 为首的,是戴着面巾的卫凛烽。 “太医院剩下的人,城内叫的上名字的大夫,都在这儿了。” “多谢王爷,正为此事发愁呢。” 黎洛面露欣喜,转身就去忙,完全将卫凛烽抛在脑后。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卫凛烽早已经没了踪影。 第50章 有人死了 “王爷呢?” 黎洛转头,看向一边的青黛。 “王爷还有公务在身,事情要紧,见您忙着,就先离开了。” 闻言,黎洛心中失落一闪而过。 似乎是因为最初同她说起前朝皇室身份的是卫凛烽,她这次独自承担了这么大一件事,就想听听卫凛烽的赞赏。 “太子妃,大家已经收拾好了,您看即刻出发还是?” 派遣而来的禁军从人群中过来,语气小心,对黎洛是十足的恭敬。 不同于先前出于身份的礼数,如今见识了黎洛的处事,就成了发自内心的钦佩。 “这就过去。” 黎洛暂时压下心头的失落,踩着地上的泥水,往马车的队伍前面去。 病重的人起身困难,因而先行的是健康的一批人,也省的病患先用了马车,感染给剩下的人。 在黎洛示意下,马车碾过泥水,朝着最远的一个庄子去。 “太子妃,您也随着这批人走吧,这边属下盯着,不会有差池的。” 禁军迟疑一瞬,还是开口。 黎洛毕竟是皇室中人,若是在这次的事情中出了什么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跟皇帝交待。 “不必。” 黎洛淡声拒绝,“与这些人在一起,如何能够即时知道事情的进展?” “本宫与他们共处也已经有段时间,若是要出事,早已经病倒了,如今既然无事,就不会轻易被感染。” 况且也是为民心。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病患们心中本就七上八下,要是这次分开之后,病患的症状加重,难保不会认为自己被抛弃。 她要与百姓们站在一边,让他们看清楚,李氏皇朝的人避之不及的事情,前朝的皇室亲身涉险。 谁才是真正将百姓放在心上的人,大家都长着眼睛,不会看不出。 “可……” 禁军还想说什么,黎洛抬脚就往最后面的人群走去,“本宫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去护送百姓吧。” 黎洛是命令的语气,却让人生不出分毫厌恶。 禁军犹豫再三,还是照做。 林湘儿鬓发已经湿透,撑着伞快步跑到黎洛身边,“殿下,属下跟着病症最严重的人就好,您何必冒险?” “王爷已经让人安排好了,可以让与您身形相似的人跟去,易容跟在人群中就是。” 林湘儿压低了声音,加上雨声的遮蔽,毕竟没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黎洛摇头,“我知道王爷是好意,但是不行。” “湘儿,我们要做的事情,面临的凶险不会少,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轻的一次,若我不敢面对,日后难道一直活在他的庇护之下吗?” “这事不一样,殿下——” 林湘儿握住黎洛的手腕,语气急切,“这次是疫病,如今我们的药方还不完善,您与轻症的人共处就罢了,接下来务必要慎重!”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黎洛心意已决,拍了拍林湘儿的手背,“都收拾好了吗?别落下什么东西。” 见实在劝不动,林湘儿叹了口气,没再坚持,“都已经准备妥当的,药材也分好了,每一处去的人都带着基础药材,还有……” 听着林湘儿的话,黎洛不时点头。 马车来来回回,因为庄子的位置相距并不远,很快,棚子里的人就已经少了大半。 随着最后一批人也上了马车,大雨中,最开始匆忙搭建的棚子被冲塌,发出剧烈的声响。 “幸好大家动作快。” 有人从马车中探头看回去,眼中满是庆幸。 马车缓缓驶向远处,这一批人去的,是卫凛烽名下一个私宅,因为前些年的功绩,皇帝赏赐的。 雨势一直没有缓和,泥水和石块被冲到官道上,马车碾上去就会有轻微的晃动。 黎洛和林湘儿一起坐在最末尾的马车上,看着连绵的雨幕,不由叹了口气。 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要是一直不停,对接下来的事情多少有些影响。 马车停在宅子门前,里面的下人已经自觉待在一处偏院,并没人上前迎接。 众人自行在宅子里安置,黎洛大致看了看,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收了好起来。 “殿下,您就住这间吧?” 青黛转头,问黎洛的意思。 黎洛点点头,心中更多的却是在惦记那些病患,不知道换了地方,他们能否适应。 看着一切都收拾妥当,黎洛提笔,写了一封书信,让人传到宫中。 “殿下!” 林湘儿快步走来,眼中满是焦急,“有人走了。” 黎洛身子一僵,“怎么回事?启程之前不是都检查过,当时还没问题。” “沿途都很小心,可……” 林湘儿叹气,“路上受了些风寒,一躺下就开始咳,因为刚过来,需要收拾的东西太多,照看的人没能及时发现,浓痰卡在了喉咙和鼻腔。” “罢了,先让人处理,别走漏风声。” 黎洛没说要追责。 出现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大家的精神本来就紧绷着,因此再加以责备,难免引起不满,“身份信息记下,疫病结束之后让人去找找他的家人,给些补偿。” 青黛记下,林湘儿也折返去安排。 带着疫病而死的人不同于其他,尸身不能安葬,需要焚烧处理,都讲求入土为安,若是让病患知道,恐怕会引起恐慌。 很快,一句尸身就在柴房悄无声息焚毁。 其余各处陆续有人送信了,上报了安置的情况,或多或少都有人感染了风寒。 “安排他们都先自行处理,雨停之前,若非紧急情况,先不用让人来传信。” 雨太大,来往的途中容易出事,黎洛不想用人命冒险。 天色逐渐暗下,黎洛屋内亮起灯盏,房门忽然被敲响。 “谁?” 黎洛倏地坐直了身子,一个激灵。 青黛去小厨房帮她准备晚膳了,屋内如今只她一人,忽然听见动静实在令人不安。 “殿下,是我。” 是卫凛烽! 黎洛起身,快步上前开了门。 “忙完了吗?” 她侧身让卫凛烽进门,看了看院内,确定没有外人,关上房门。 “还有几个地方没去,雨太大了,明天一早继续。”卫凛烽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不赞同地看着黎洛,“殿下何故亲身涉险?” 第51章 施恩 “王爷,您的意思湘儿跟我说过了,我知道王爷是为我在着想,但王爷应该也知道,最好的方式就是我全程陪着他们。” 是的。 黎洛这句是实话,卫凛烽也正因为知道,心绪才难免复杂。 屋内沉默了半晌,卫凛烽退了一步,“殿下既然要来,属下不强求您离开,只是千万不要与病患有任何接触。” “王爷放心,我还是比较惜命的。” 黎洛勾唇,开了句玩笑,“王爷别忘了,我最初答应您,为的是让某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如今想做的事情可还没做到。” 看着她的神情,卫凛烽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房门被轻巧了两下,青黛推门入内,看见卫凛烽的瞬间,手一抖,饭菜险些撒了一地。 “王王王、王爷?” “怎么吓成这样?” 黎洛看她这样好笑,示意她放下饭菜,“再添些饭来,王爷奔波了半日,也还没用膳吧?” “奴婢这就去。” 青黛匆忙应声,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黎洛将仅有的一碗饭推到卫凛烽面前,“王爷先用,青黛很快就过来了,我等等她。” 看出黎洛并非客套,卫凛烽先端起了碗。 因为宅子里原本的厨娘也跟着其他人躲了起来,饭是青黛做的,算不上山珍海味,只是家常小菜。 两人间或说着病患的情况,黎洛对这些如数家珍,说到不久前死去的那人,屋内安静下来。 “这情况已经比预料的好太多了,我看过此前的疫病,每一次都会死很多人,这次……还是第一例。” 黎洛语气低落,尽管只是一个人,却也是鲜活的人命。 “你让人送的药方,已经让人制好撒进各处的水源了,每日早晚都会加一次,也让各地的衙门去分发药物……” 两人说着,青黛很快折返,还添了两个小菜。 东宫。 李筝誉看着皇帝让人送来的信,觉得自己从没有真正了解过黎洛。 想到从前对绿娥的百般宠爱,对黎洛的种种冷待,第一次,他有了一种自己做错了选择的感觉。 世家养育出的女儿和低贱的洗脚婢,是他被蒙蔽了双眼,错将鱼目混珠。 “殿下,小心烫到。” 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握住李筝誉的手腕。 李筝誉低头,他的手正朝着茶盏伸去,杯中是冒着热气的新茶。 铃兰对上他的视线,娇羞低头。 “你先下去吧,今夜不必过来了。” 这几日林湘儿不在,铃兰自荐枕席,因着心情不好,加之铃兰已经在东宫多年,他也就将其收房。 不过是最近特殊时期,不便给她身份,才这么没名没分的侍奉着。 如今看见黎洛的与众不同,旁人一时间在他眼中都成了庸脂俗粉。 铃兰垂眸,掩去眸中的失落,“奴婢就先回了,殿下早些歇息。” 李筝誉点头,随意给了铃兰些赏赐。 书房的门关上,李筝誉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心绪复杂。 “冯喜,你去——” 李筝誉张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沉默了半晌。 “殿下?” 冯喜心下疑惑,等着下文。 李筝誉只是摆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 “是。” 冯喜不明所以,躬身退到了门外。 一夜大雨,次日晨起时,雨势才有所缓和,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看着隐隐放晴的天,黎洛悬了大半夜的心也回落下去。 道路泥泞,各处的人还是一早就将信送来。 正好卫凛烽还未离开,黎洛与他一起看了信件,眉心紧蹙。 “疫病还未好转,风寒又加重了,用药上……” 知道她的担心,卫凛烽宽慰道:“我已经让人筹措药材,今日陆续会送来,殿下看着安排就好。” “王爷此举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黎洛眉心舒缓,越发觉得卫凛烽与当今皇室的人截然不同。 皇帝坐拥天下,调用各项所用的东西远比卫凛烽要有效率得多,却总是卫凛烽的动作更快一步。 “属下与殿下所想一致,要有成效,总要有所付出,不是么?” 卫凛烽侧眸,同黎洛对上视线。 两人相视一笑。 还有公务在身,卫凛烽很快带人离开,奔走在各处。 与此同时,李筝誉终于在庞箜的提醒下,意识到不能任由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下去。 黎洛虽是太子妃,可她名声太甚,对李筝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难不成孤也去跟那些病人待在一起?” 李筝誉说着,眼底是藏不住的嫌恶,“现在局势还没得到控制,孤若是被感染,岂不是自损八百?” “殿下,不去也可,如今灾民正是缺衣少食的时候,您让人筹措粮食和衣物送去,再让人大肆宣扬,自然有人会感念您的恩情。” 李筝誉听着,神情才缓和不少,“这都是小事,你让人去办就可以。” “殿下,此事需要您露面。” 庞箜并未按照李筝誉的安排去做,而是一动不动地提醒他,“要让人看见您,事情宣扬出去,才不会有任何争端。” “罢了罢了,孤去就是了。” 李筝誉心中烦乱,琢磨起先从何处下手。 短短半天,又有两个人咽气,尸身同样被带到柴房,悄然处理了。 黎洛站在窗外,看着空荡不少的屋子,心中怅然。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林湘儿余光看见了她,快步走出,在门外的药汁中洗了手,摘了最外面的面巾,才走到黎洛面前。 “来看看。” 黎洛示意里面的病患,眼中是化不开的愁容。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边已经是症状最严重的,其余地方的人基本不会有问题。 林湘儿默了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她只是道:“会好的。” 黎洛点头,深深看了一眼屋内形销骨立的几人,抬脚往其余房间走去。 林湘儿无声跟在她身边。 一起过来的人有二十多个,才不到一天,就已经少了三个人。 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些人又能剩下多少。 一路看到最后,两人在院中的凉亭坐下,四周空荡,方便她们的谈话不被人听见。 “殿下,今天其他太医送来的信中,提起对药方有新的想法,这边的病人是最严重的,他们想在这边试试。” 第52章 好转 “你的意思呢?” 黎洛看着林湘儿,等待她给出答复。 “想知道药效,最简单的不是用这边的人试药,他们身体已经太虚弱,未必经受得住,反而是用其他症状适中的人来试,才便于观察药效。” 林湘儿说着,眼中闪过讥讽,“他们不过是不想承担责任,这次的药方并不稳妥,有两味药材想冲,非常险。” 这就难怪了。 黎洛理解他们的担忧,却忍不住心中发寒。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还在畏首畏尾! “我过去一趟。” 几乎是瞬间,黎洛就有了决断。 这些人敢送信来为难林湘儿,无非是想着林湘儿不会反对,却没意识到这是逼林湘儿走上思路。 或许他们也知道凶险,只是觉得林湘儿一介女流,比不上他们的命贵。 “殿下?” 林湘儿猛地抬头,“属下回信拒绝就是,他们不敢太强硬,总会有人先试药的。” “不行,这样太耽误时间,即便是以我的名义送信过去,他们也未必能立刻照做,事情到这一步,已经耽搁不起。” 只有黎洛出现在当场,才不会有人阳奉阴违。 林湘儿与她对视,看出她眼中的坚决。 “属下——” “你留在这儿。” 黎洛打断林湘儿的话,“这边离不了人,你就在这儿看着,我会带禁军过去,不会出事的。” 闻言,林湘儿抿唇,显然想说什么。 少顷,她紧抿下唇。 “殿下,这次属下一定要跟着,试药最多两天就能看出效果,不亲眼看着,属下不信任他们给出的答复。” 这个理由黎洛无法拒绝。 少顷,她摇头苦笑,“那就一起走,你把这边安排好,我让人备车。” 很快,一辆马车驶出了宅子。 据此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里,山羊胡的太医站在廊下,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滴,面上满是焦急。 “还没回信?” “没有,一早就让人送去了,那位是否还需斟酌?” 太医急的直跺脚,“我已经将配好的药送了过去,林良媛若是用上,此刻应当让人回信才是,没有消息是什么意思?” “来了,来了!” 禁军快步入内,太医脸上的喜色还未升起,就听见他说:“太子妃就在外面,快随我去迎接!” 黎洛怎么会来? 太医直觉事情出乎意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动作却没耽搁,跟着往外走去。 到门外时,黎洛正从马车下来,视线落在山羊胡太医脸上。 “就是你,提议用那批病人试药?” 山羊胡一怔,意识到黎洛来者不善,“太子妃,微臣这也是思虑良久啊,药用在他们身上,才能看出……” “太医,你可知道林大夫师承何人?” 黎洛没心思与他虚以委蛇,冷冷说出一个名字。 山羊胡愣住,看着跟在黎洛身后的林湘儿,全然想不到,这个出了容貌之外平平无奇的女人有如此来路。 “吴神医?林良媛是吴神医的弟子?” 吴神医的名声无人不知,医治过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 天下的医者对他的手札无不是趋之若鹜。 陡然得知吴神医还有弟子,山羊胡讷讷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那微臣也是想着尽快让病患痊愈,良媛不愿意便罢了,让人传信就是,您何必亲自走一趟呢?” “何必?” 黎洛冷哼一声,“你说何必?那信是商量还是威胁,你以为本宫没看过?” 山羊胡瑟瑟发抖,想要解释,却知道黎洛已经看穿他的心思,多说无益。 噗通! 山羊胡跪了下去,“是微臣一时糊涂,可这方子药性确实有些烈,微臣是害怕……” “本宫已经与林大夫商议,药在这边试,她会全程看着。” 当下正是用人之际,黎洛不会处置山羊胡,却也不会让他好过。 山羊胡连连应声,躬身跟在黎洛身后。 药很快在炉子上煎起来,林湘儿亲自去跟病患说试药的事情。 愿意的,会给每人五两银子,不愿意也不强求,切实有效之后也会用给其他人。 “我来!” 一个病殃殃的妇人先举手,怀中抱着个孩子,“我愿意试药,若是、若是有个万一,银子留给我孩子。” 林湘儿点头,示意禁军去记下她和孩子的名字。 陆陆续续还有几个人起身,虽然也有惧怕,更多的却是期待。 有新的药,证明他们还没有被放弃,大夫们正在想方设法救他们。 记下所有的名字,林湘儿带着他们前往收拾出来的空屋子。 “大家放心,这药是再三斟酌过用量的,若是有不适,大家即刻说出来,及时更换就不会出事。” 众人接连应声,药端进来时,那个妇人最早上前,端过一碗就喝了下去。 “林大夫,您千万记着答应我的。” 林湘儿点头,“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的孩子自己照看,用不到旁人。” 妇人笑中带泪,使劲点着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 其余人也陆续喝下了药汁,静静坐在铺好的床上,等着药效发作。 约莫半个时辰,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剧烈咳嗽起来,黑红的血从唇间溢出。 “林、林大夫……” 林湘儿快步上前,检查他的瞳孔,脉搏。 时随着时间过去,其余人也接连有了反应,那妇人的症状最轻,只是咳嗽,喝了些温水就有所缓和。 “林大夫,我感觉好像好些了,原本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现在咳出来,反而轻松了不少。” 有人试着深呼吸,果然比之前轻松了不少。 林湘儿面巾之下的唇勾起,眼中有了笑意,“有效果就好,都歇着吧,再观察一下,没有其他反应就可以了。” 这话搬开了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有人缓缓笑起来,却因为悲伤的情绪蔓延了太久,笑容显得十分怪异。 山羊胡揣手站在门外,身上满是寒意。 “林大夫,怎么样了?” 他自己心虚,黎洛在偏厅坐着,他压根不敢进去,只能在这儿守着。 林湘儿睨他一眼,不做理会。 山羊胡也不敢追问,怯怯跟着林湘儿身后。 见到黎洛,林湘儿朝她露出一个笑,“一切顺利。” 黎洛袖中的手一松,缓缓呼出一口气。 第53章 名声一落千丈 随着好消息传入皇宫,皇帝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李筝誉求见时,看见皇帝的神情,从中窥探到一些,试探着开口,“父皇,疫病之事,太子妃出力不少,儿臣十分惭愧,未能在她身边出力,让人筹措了些东西,正要送去。” “算你有心。” 皇帝视线落在李筝誉面上,见他情真意切,也懒得深究其中有无算计。 只要最终收益的是百姓,其中有什么心思都不要紧。 “让底下的人去送就好,事态毕竟还未得到控制,你就在城内。” “是。” 李筝誉应声,又陪着皇帝说了会子话,才志得意满地离开。 一出殿门,他眼中的笑意就越发凝实。 大批的吃用很快送出皇城,往各处去,沿途,造势的人鼓足了气力,将太子殿下的“仁厚”宣扬的淋漓尽致。 “瞧见没有,那浩浩荡荡的车队,都是太子殿下送给病患们的。” “果真不愧是储君,心怀苍生啊……” “太子妃亲身在病患中坐镇,太子殿下在外主持大局,两人果然是天作之合。” 众人议论声不断,满是对李筝誉的赞赏,黎洛也偶尔会被提及。 李筝誉还未来得及因此欣喜,外面的风声瞬间就变了。 “怎么回事?” 李筝誉面上是难掩的烦躁,看着跪在面前的仆从。 “回、回殿下,是下了雨,路上湿滑,马车从官道上下去的时候翻了,里面的粮食撒了一地,是……霉米。” 这一幕被不少过路的人看见,霎时,对李筝誉的赞誉就逆转了。 全成了李筝誉做戏,糊弄了事。 “霉米?”李筝誉背脊寒凉,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扩散。 东西是以他的名义筹措,有人专门检查,确定没有丁点问题,才让人出发。 好端端的,偏偏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在遇见百姓的时候就翻车了,还正好露出了几袋子霉米? 这事情说是巧合,三岁小儿都不相信。 “殿下,陛下召见。” 冯喜快步入内,看着李筝誉阴沉的面色,低声说。 李筝誉神情陡然阴沉了许多。 少顷,他起身,往皇帝寝宫去。 此番有损皇家声誉,想也知道,皇帝不会轻易饶他。 到时,皇帝身边侍奉的人都在屋外侍立,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 见状,李筝誉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太子殿下。” 内监上前请安,“摄政王来了,正在里面回话,您稍候片刻。” 李筝誉颔首,并未言语。 他晓得,卫凛烽带回来的一定是好消息,兴许能让皇帝的心情缓和些。 屋内,卫凛烽已得了赐座,就在皇帝下首紧挨的位置。 “外面诸事臣都已经瞧过,并无疏漏,其中太子妃……” 卫凛烽将外面的事情大致说了,比黎洛屡次送来的信件还要细致不少。 尽管皇帝同样有知道消息的渠道,还是能从卫凛烽口中听到不知道的一面。 “太子妃是个好的,此间事了,朕一定要好好赏她。” 皇帝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今日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卫凛烽点头,对此却没有多话。 李筝誉的身份在这儿,皇帝说他不算什么,他身为臣子,妄议却是逾矩。 沉默中,皇帝忽然笑了一声,却并非愉悦。 “你倒是个滑头,关键时候就不吭声了,这几日在外辛苦,先下去吧。” 卫凛烽起身告退,出门时,看见门外的李筝誉,眼神暗了一瞬。 四目相对,李筝誉心头陡然一跳,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情不会如意。 卫凛烽带回来的消息确实让皇帝心情大好,可他临走之际,却不着痕迹在皇帝心上扎了一根刺。 李筝誉脚步迟缓,每一步都好似无比沉重。 “跪下。” 刚一进去,皇帝威严的声音就在上首响起。 李筝誉来不及辩解,直接跪下下去。 “父皇,今日之事是有人存心算计,儿臣已经在让人澄清……” “澄清?” 皇帝冷哼,一把将手中的折子砸在李筝誉头上,“蠢货,看看吧!” 事情刚出,就已经有弹劾李筝誉的折子递上来,可见对方动作之快。 李筝誉头也不敢抬,更不敢看折子。 “你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有太子妃在外,东宫的声誉不会差,如今,呵!” 最后那一声轻笑,像是落在李筝誉心头的重锤,将他的侥幸砸的七零八落。 这话,是在说他还不如一个妇人。 可李筝誉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大可以说自己是被人陷害,说黎洛只是碰巧被困在城外,若是有的选,未必会冒险。 然而论迹不论心。 事实就是,他让人送去的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问题,而黎洛这些天寸步不离,与灾民同宿同食。 “父皇,您再给儿臣一个机会,儿臣一定——” “不必了。” 皇帝语气平静中带着失望,“你老实待在东宫,不要再有任何动作。” “父皇?” 李筝誉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惶惑。 “去吧。” 皇帝摆手,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阖。 显然是连辩解的机会也不打算给李筝誉了。 李筝誉喉头吞咽,却到底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进一步惹恼了皇帝。 “还不滚?” 没见李筝誉的动作,皇帝睁眼,满是不耐烦。 李筝誉见时间再无转圜,只得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城外,宅子里。 黎洛收到一封未有署名的信件,字迹却是她熟悉的。 看着纸上的内容,黎洛眸中漾开笑意,将信纸凑近了烛焰。 火苗瞬间吞噬了信纸,灰烬别一阵风吹散。 确认有效的药方已经送到各处,轻症的患者服下,效果尤为明显。 “殿下。” 林湘儿端着一碗药入内,“您这些天一直与病患接触,虽未有不适,却不得不防。” 黎洛抿唇,看着发苦的药汁,眉心蹙了蹙,还是一饮而尽。 “药材怎么样,还够吗?” “绰绰有余了。”林湘儿声音带笑,“王爷让人送了不少,还有陛下和东宫的安排,仓房都已经要堆满了。” 林湘儿显然也知道李筝誉吃瘪的事,心情大好。 “他也是个蠢货,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东宫吗,竟然还如此大意。” “他不是不知道,是太自信了。” 第54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黎洛嘴角是不起眼的笑意,并未直言,这次的事情是她与卫凛烽商议的。 她就是要踩着李筝誉,让自己扬名。 虽说夫妻一体,可若是两人的所作所为天差地别,自然会有人将他们分割开来。 “好了,不说这些,你这些天也不容易,现在形势已经稳定,先下去歇歇吧。” 黎洛看着林湘儿消瘦的脸颊,心中一软。 林湘儿点头,张口先打了个哈欠,面色有些窘迫。 “快去吧。” 黎洛只是对她笑,让青黛陪着她回去。 各处的信件雪花一样送到黎洛手边,看着病患接连痊愈,原本颓丧的众人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天,黎洛正在统计病患痊愈的情况,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接冲进了院中。 黎洛心跳急促了一瞬,起身往外走去。 院中,一个身披轻甲的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打扮素净的黎洛。 “皇嫂?” 男人视线在黎洛身上一扫,神情不明。 黎洛当即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正是从边疆回来的三皇子——李筝堇。 “三皇子。” 黎洛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林德县与周边的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 “皇嫂果真心系百姓,此事臣弟还未上报父皇,您倒是敢打听。” 这话说的有些意思,黎洛眼睛微眯,看着有意试探的李筝堇。 “三皇子这话本宫倒是听不懂了,此事并非秘辛,你不愿说,不说就是,何苦奚落?” “不愧和太子皇兄是一家,惯会说些弯弯绕的话。”李筝堇轻哼一声,“本皇子出马,自然是处理妥当才回京,否则如何交差?” “那就好。” 黎洛微微笑着,是发自内心为灾民们开心。 见状,李筝堇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 “无趣,本皇子途径此地,听闻有病患安置在此,过来瞧瞧,这便走了。” 说着,李筝堇一拽缰绳,就要离开。 “且慢。” 黎洛叫住他,“三皇子也知道此处是病患,疫病是会传染的,既来了,轻易可走不得。” 李筝堇面色微变,显然来之前没想到这一茬。 可他也清楚,黎洛这话并不是恫吓。 他面色阴晴不定,变了又变。 良久,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烦请皇嫂让人收拾几间屋子,一同进来的还有我几个亲卫。” “好说。”黎洛招手,叫青黛上前,“去给三皇子收拾屋子,带他过去歇息。” “三皇子,林德县的事情若要上奏,可要尽快写信了,迟些会有人带着今日灾民的情况回宫呈给陛下,可以帮你带着。” 李筝堇神情变了几变,咬牙道谢。 消息传回皇宫,皇帝看罢不禁扶额。 三皇子在边疆屡有建树,谁承想刚回来就在太子妃手上碰了软钉子。 “罢了,让他在太子妃身边看看也好,太子近年虽然糊涂,单凭太子妃,东宫却是不缺民心的。” 皇帝折起信,想着近来种种,一时也有些不确定,李筝誉若是再不改变对黎洛的态度,黎洛到底会不会尽心帮扶李筝誉。 “对了。” 皇帝想到什么,翻开信件,看了其中一句话。 “那是摄政王的宅子,让人跟他说一声,他与老三不是在军中有些交情吗?” “是。” 内监躬身,转身去安排。 这事情并未遮掩,东宫很快就知道了。 李筝誉当即坐不住,让人将庞箜叫到书房。 “先生,孤总不能看着卫凛烽与李筝堇来往吧?”李筝誉在屋内踱步,“卫凛烽在朝中很有话语权,老三在军中又有威望,父皇这意思,不正是让卫凛烽帮老三?” “殿下宽心。” 庞箜语气不徐不疾,“太子妃也在,即便不为其他,她也不会让您的地位受到威胁的。” 黎洛与李筝誉夫妻一体,一旦李筝誉的地位不稳,黎洛也会连带着势弱,她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会眼看着李筝堇得到卫凛烽的助力。 这些时日的事情,已经足以让庞箜看清黎洛,知道她不是李筝誉偏见中的蠢货。 只要她有心,就能成事。 以及…… 庞箜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此事过后,殿下需缓和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太子妃如今无论在陛下眼中,还是百姓心中,都是您的贤内助。” 倘若让人看着黎洛与李筝誉不合,难免会觉得李筝誉不识好歹。 “知道了。” 李筝誉脸色难看地应声,心中却不想自己预想的那么不情愿。 好像他也是愿意与黎洛缓和关系的,只是碍于情面,不想主动求和。 庞箜的话,正好给了他台阶。 “她是孤的太子妃,自然是向着东宫的,孤迟些让人送信过去,哄她两句就是了。” 李筝誉语气高傲,话说的像是在施舍。 殊不知,黎洛收到信,压根没有打开,直接丢进了炭盆。 今晨气温骤降,屋内多加了炭盆,挂上了厚厚的帘子。 用过晚膳,黎洛亲自去看病患。 症状最严重的一批人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现在起身不成问题,互相搀扶着在屋内走动。 看见黎洛,众人忙向她行礼,脸上的感激不加掩饰。 “太子妃,我们今天都好多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一定……” 黎洛抬手,没叫他们说什么,“都起来吧,你们能康复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皇室受大家供养,如今只是回馈给大家,不谈亏欠。” 门外,跟来看热闹的李筝堇神情端正不少,完全没想到黎洛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先前还以为黎洛待在这里不过是在演戏,此刻看见她半点不担心被感染,与病患闲聊,偏见悄然发生改变。 听见黎洛要出来,李筝堇动作迅速,闪到了一边。 接下来,黎洛的所作所为都在颠覆李筝堇之前的想法。 他看着黎洛屋内的烛火亮到深夜,与人商议对灾民的安置,何时安排他们回乡…… 凡此种种,应当是朝廷众人费心的事情,都在黎洛每一次的回见中完善,再送回宫墙。 一来二去,朝臣们忽然就有了危机感。 皇帝说罢黎洛对灾民的安置,当即有人站出来。 “陛下,太子妃所说并无不妥,只是她身为后宅妇人,如何涉政?” 第55章 李筝誉不如她 朝臣们也学聪明了,不再说黎洛的方案不可行,只一味说妇人不可干政。 后宫妃嫔尚且如此,况且黎洛只是李筝誉的太子妃,皇帝的儿媳。 “诸位都是此意?” 皇帝视线扫过在场众人,神情喜怒难辨。 众人面面相觑,领头的人呼出一口气,豁出去道:“太子妃此举越俎代庖,确实不——” 砰! 皇帝手中的玉扳指骤然砸下,重重砸在说话的人额头,霎时血液飞溅。 “你们倒是不越俎代庖,怎么不见有人担君之忧?”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人敢言。 皇帝却还没说完,直接从龙椅走下,步步紧逼,“太子妃身在病患之间,时时都有感染的风险,却尽心竭力,为大小事宜奔波,而你们——” 他语调陡然一转,“在京中又做了什么?送药材?送去是发霉的东西,安置灾民之事,朕不提,这么多天,只有两道相关的折子,还没有完整的解决方案!” “诸位,是否要朕将你们也送到灾民之中,又或者,应该直接将你们送去林德县?” 众人如遭雷击,谁还能想到黎洛越俎代庖的事,全是对自己乌纱帽和性命的担忧。 “陛下,下官、下官并非无所作为!” 当即有人辩解,“下官已经在与几位同僚商议,只是尚未完善,因而并未呈上……” “下官亦是……” 众人七嘴八舌,一个两个参考着皇帝说的,黎洛呈上的东西,修修改改变成自己的,等着皇帝发问。 不问时没人吭声,一问,反倒一个两个都敢编瞎话了? 皇帝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并不说信还是不信。 少顷,他道:“朕今日让人去面见太子妃,若是条件准许,诸位从明日开始,都是灾民之中看看。” 轰! 所有人身形都僵住,不约而同祈祷黎洛能婉拒。 那可是疫病啊。 哪怕现在已经有了适用的药,可若是能选,谁也不想遭罪。 天不遂人愿。 当天,皇帝就指定了几位朝臣。 “大人,陛下口谕,您与其余几位大人明日的早朝免了,好好去看看,自己穿着这身官服,应该做什么,别因为身居高位就忘了本心。” 这话没有一句是责骂训诫,却像是无形的巴掌,扇在他脸上。 “是,是,本官晓得了,请公公带话回宫,本官今夜便去。” “免了。” 内监像是早得了吩咐,“陛下有言在先,太子妃心思都在灾民上,若是有人连夜过去给太子妃添乱,就不必回来了。” 不必回来? 朝臣当即歇了心思,又庆幸自己说了出来,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多谢公公提点,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 他将钱袋子塞进内监手中,在朝中是呼风唤雨的人物,面对一个内监却直不起腰。 次日,天不亮,几辆马车在城门口相遇。 几人相视一眼,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好险,我原是想着连夜过去,还好来传口谕的公公提醒,险些量成大祸。” “你也是?” 显然,有人是同样的心思。 匆匆说了几句,城门一开,几人就朝着城外去。 唯一让他们安心的,是皇帝没让他们分开,而是让他们都往黎洛所在的位置去。 到地方时,青黛在门前迎接。 见黎洛甚至不露面,几人都有些不满,碍于形势,到底没说什么。 这些不满在看见黎洛时,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自愧不如。 黎洛和林湘儿一起,正在帮病患分药。 病患们习以为常,明显不是黎洛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做戏。 “太子妃。” 为首的人叫了黎洛一声,却不敢进屋,站在门外行礼。 黎洛看出他们的害怕,嗤笑一声。 “诸位,你们今日来做什么,父皇没说过吗?” 这话一出,几人都有些茫然。 不是演戏,而是皇帝确实没有明示,他们稀里糊涂就来了。 “本宫做什么,诸位就要做什么,到明早才能离开。”黎洛启唇,说出的话让几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不等他们开口,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 黎洛的声音继续响起,“三皇子是见证人,诸位的一言一行,他都会如实上奏。” 几人彻底心如死灰。 太子妃为表率,三皇子做监管,这是铁了心让他们与灾民接触。 心神震颤,几人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谁敢拒绝?谁能拒绝? “还愣住做什么?” 黎洛横了几人一眼,抬了抬手,示意手上的药碗。 离她最近的人还在犹豫,有人越过他,先一步上前,端起桌上的药碗。 “喝药吧。”他将药碗递给一个手中还空着的人。 有人带头,其余人也动作起来。 李筝堇就在门外站着,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就是这样人人嫌弃、害怕的事情,黎洛却日复一日在做。 分完药,黎洛又往书房去。 众人默默跟在她身后,分到了各处送来的信件。 “都看看吧,记得回信。” 几人暗中交换着眼神,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黎洛将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帖。 “太子妃,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对您颇有微词,是下官心胸狭隘,请您原谅。” 其余人没想到他会有这一出,齐刷刷看向他。 然而,此举已经将他们都架了起来。 态度转变是一回事,向妇道人家赔罪就是另一回事,他们自诩读圣贤书,高人一等,做不到坦然开口。 “不妨事,先做事吧。” 黎洛没借机刁难他们,像是听了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而不是朝中砥柱的服软。 等信件收在一起,黎洛示意青黛取出一口箱子。 “这是疫病最初到现在,各处送来的信件,父皇想让诸位知道详情,都看看吧。” 黎洛说罢,像是为了让他们宽心,补充道:“已经用艾草熏过的,不用担心。” 动作慢了些,还没来得及打开箱子的几人面色齐齐一僵,老脸通红。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干巴巴解释了一句,众人翻阅着信件,从字里行间,看见了最初的凶险,黎洛的奔走,看着她如何安抚人心,稳定局势。 时间消逝,没人再对黎洛有半点轻视。 恍惚间,竟然有人生出荒唐的念头,即便是李筝誉在外面,也未必有她做的好。 第56章 讨赏 经过皇帝这神来一笔,再也没有人对黎洛指指点点,甚至,不少人心中对她更多的都是赞赏。 随着最后一批病患的痊愈,黎洛的名声到了空前的地步。 人们称呼她时虽然是“太子妃”,但李筝誉显然沦为了无关紧要的存在。 回京当日,数不清的百姓夹道相迎。 一时间,众人对黎洛的关注短暂超过了李筝堇,让这个同样携功而返的皇子都有些不适应。 李筝堇骑马在黎洛的马车一侧跟着,风吹起帘子,他看见马车内那道单薄的身影,心中是自己并不想承认的钦佩。 “太子妃辛苦了!” 有人大着胆子在街边的茶楼上喊出声,引起一阵善意的哄笑。 黎洛掀开帘子,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穿粉色袄子的小姑娘用帕子遮着脸,杏眼眨巴着与黎洛对视。 似乎没想到黎洛会看向她,小姑娘的眼睛瞬间睁大,缩回窗子后面。 黎洛露出个善意的笑,放下帘子。 宫中,皇帝已经等候多时,宫人入内通传黎洛、李筝堇二人到殿外时,皇帝心情大好。 两人先后入内。 皇帝视线在李筝堇身上扫过,见三儿子在边疆多年,坚毅的神情与健壮的身形,心下满意。 “这些年辛苦了,先在京中待到年后吧,后面的事情再议。” “是。” 李筝堇应声,知晓皇帝召见的重点不在自己,识趣站在了一边。 皇帝这才看向黎洛。 “太子妃,此番虽是因缘际会,但你也是居功至伟,可有想要的赏赐?” “父皇,儿臣身为皇室中人,做这些都是份内之事,岂有索要赏赐之理?” 黎洛说的一本正经,话锋很快一转,“不过父皇开了口,儿臣什么都不要反而不识趣,儿臣斗胆,想要跟您讨一个口头的赏赐。” “说来不怕您笑话,儿臣与殿下之间的关系……若有朝一日,殿下厌弃儿臣,还请您给儿臣一个体面。” 她说得委婉,皇帝面色微变,听出黎洛有和离的念头。 “黎氏,天家的身份旁人求之不得,你说这话,就不怕触怒朕吗?” “父皇恕罪。” 黎洛忙屈膝,却没有因此改口,而是说:“能相敬如宾是最好,要是不能,儿臣也只是不想夫妻一场,最后反而都失了体面。” “父皇是明君,亦是慈父,想必不会为难儿臣。” 人说起皇帝都是君父、严父,黎洛这说法皇帝还是第一次听见,不由得看她一眼。 一侧的李筝堇更是觉得黎洛巧舌如簧,听得瞠目结舌。 “罢了,朕允你便是。” 皇帝这般说着,却已经盘算让人去敲打李筝誉。 想养怎样的美娇娘都无妨,身为一国储君,正妻应该是什么样的人,李筝誉心中必须有数。 “在外操劳了这些时日,先回东宫去吧,三日后设宴为老三设宴,你这两日帮着皇后准备。” “是。” 黎洛应下,明白皇帝这话是在帮她撑腰。 “儿臣还有一事。”黎洛再次开口,“东宫有位良媛,师承吴神医,她在此次疫病中才是出力最多的人,妃妾不得轻易外出,此次是形势所迫,请父皇恩准她功过相抵。” “你们都是功臣,何过之有?” 林湘儿那么大一个人,况且黎洛还在太医面前表明过她的身份,自然是瞒不过皇帝的。 他不问,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是儿臣狭隘了,回去之后儿臣会给她赏赐。” 黎洛心知这一点,之所以说出来,就是想要皇帝的金口玉言,以免有人借机生事。 毕竟她身为太子妃,朝中那些人说起来都不会留半点情面,林湘儿的身份还要差些。 “与社稷之功,赏赐从东宫出?黎氏,朕该说你懂事还是糊涂?” 皇帝险些被黎洛的试探气笑。 都是聪明人,话不必说尽,意思就已经明了。 黎洛施施然行礼,面上带笑,“儿臣这不是想着为父皇分忧么,父皇既然这么说,儿臣就不越俎代庖了。” 皇帝摆手,示意她走。 “老三。” 李筝堇上前,垂首等着皇帝问话。 听见声音之前,更早响起的是脚步声。 一只大手拍在李筝堇肩头,“这些年不算白待。” 只短短一句话,李筝堇这个刀光剑影中都没有惧意的人,眼眶忽然有些发酸。 “父皇……” “这次的事情做的很好,回来了就踏实待着,先去看看你母妃吧,她一直很惦记你。” 李筝堇母妃是芸妃,虽然不算是皇帝的心尖宠,在后宫却也受人敬重。 他重重点头,看着皇帝欲言又止。 皇帝一巴掌拍在李筝堇后背,“怎么,在外多年,跟朕生分了?” 李筝堇连声讨饶,说出实情,“儿臣在边疆已经娶妻了。” 说完,他下意识捂住脑袋,一看就是小时候因为课业没少挨揍。 皇帝沉默了一瞬,竟然没什么反应。 “人不是已经在路上了吗,回来带去给你母后请个安。” 李筝堇人高马大一个汉子,竟显得扭捏起来,“茹雪有孕了,儿臣想折回去接她。” 皇帝脚步一顿,倏地回头。 “这么大的事,你墨迹什么?” 如今还未有皇孙出生,李筝堇的妻子怀的要是男胎,可就是皇帝的长孙! “儿臣这就去,这就去!” 李筝堇预感不妙,赶紧就往外跑。 皇帝看着一溜烟消失在眼前的三儿子,眼中的笑却藏不住。 说话的动静不小,消息自然瞒不住。 李筝誉听到时,正在与林湘儿同桌用膳,面色凝滞了一瞬。 “殿下?” 因着冯喜是在李筝誉耳边说的,林湘儿不明所以,微微侧头。 “没事。”李筝誉调整了神情,没说给她,目光却流连在林湘儿身上。 林湘儿对这样的神情再熟悉不过,却佯装不知。 饭后,李筝誉果然在撷芳殿留宿。 也不知他是在跟谁较劲,折腾的时间前所未有的久。 林湘儿依稀记得,歇下时天已经快亮了。 次日一早,林湘儿到燕栖殿想黎洛请安,实则是说起昨夜李筝誉的异常。 “这不稀奇,三皇子府上的人怀着皇孙,一旦诞下男胎,陛下自然会有赏赐,他坐不住也是正常。” 第57章 李筝誉是牲口吗 “只是……” 黎洛看着林湘儿,即使已经到现在,她还是有些不赞同,“他不是已经收了铃兰那丫头,这两日我跟他说说,给铃兰一个位份,让他折腾旁人去。” 铃兰是主动爬床,恐怕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 “多谢殿下。” 林湘儿应下黎洛的好意,袖中的手却动了动,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黎洛。 两人说了会儿话,皇后身边来人,黎洛才随着往凤仪宫去。 暖阁四角放着炭盆,桌角是花房新送的百合,上面还带着晨露。 “母后。” 黎洛屈膝,向皇后见礼。 “起来吧。”皇后扫了黎洛一眼,有心训诫,却念着她如今在皇帝面前得了脸,不情愿地将话咽了回去。 “陛下吩咐了老三的接风宴,本宫这几日不大舒坦,你与内务府商议就是,有拿不定注意到,再来问本宫。” 皇后芸妃早年就不睦,这些年不过是因为李筝堇在外,芸妃在宫中也无甚荣宠,这才勉强互不相干。 如今李筝堇回京,府里人又在东宫之前有孕,皇后自然坐不住了。 “是,这些琐事儿臣处理就是,母后千万顾好凤体。” 黎洛半句没有推脱。 皇后能开口,就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与其因此闹得不越快,倒不如直接答应。 尽管如此,皇后还是没有放过黎洛,“你嫁到东宫也有些时候,旁的事情是不能耽搁,但为皇家绵延子嗣更是重中之重。” 皇后眼神变得不善,“时至今日,你与太子还未圆房吧?” 黎洛不意外皇后会知道这些,面色如常道:“东宫的情形母后也知晓,从前是侧妃,如今有林良媛,儿臣与林良媛在外时,东宫又有个宫女……” “本宫要听的不是这些。” 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冷看着黎洛,“别忘了,你是太子妃,太子不到你房里去,你就不会主动些吗?” “太子殿下是人,又不是配种的牲口,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东宫只有侧妃难以受孕,其余两人却是正常的,母后担心什么?” “你!” 听着黎洛这么口无遮拦,皇后脸色铁青,“身为太子妃,张口闭口说的都是什么话?跪下!” “儿臣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黎洛直视着怒意上涌的皇后,“您既然对这事不满意,应该跟太子说才是,我还能绑着他么?” “丧良心的东西,滚出去!” 皇后猛地起身,恶狠狠指着黎洛,厉声呵斥。 “儿臣告退。” 黎洛头也不回,走出凤仪殿。 这还不算,黎洛心知皇后的人跟着她,径直朝着芸妃的春禧宫去。 “太子妃?” 芸妃听见宫人通传,眼底闪过疑惑,“请她进来吧。” 黎洛跟着宫人入内,先让青黛送上了礼物。 “芸妃娘娘,臣妾是来向您道谢的,三皇子此番返京,先在林德县立功,身边人又即将诞育子嗣,可是父皇眼前的大红人了。” “臣妾奉命为三皇子准备接风宴,只是不如您对三皇子的喜好熟悉,这不,只好厚着脸皮来向您讨教了。” 闻言,芸妃面色也有所好转,请了黎洛的入座。 “这事合该是皇后娘娘筹备,怎么落在太子妃身上?” 闻言,黎洛面色迟疑,为难道:“不瞒您说,臣妾正是从凤仪宫过来的,若非母后身体抱恙,将此事全权交给臣妾,臣妾也不会来叨扰您了。” “原来如此。” 芸妃若有所思,在黎洛面前并没表现出什么,黎洛却看出了她眼底闪过的暗色。 两人这一谈,就说了小半晌。 午膳时辰将近,芸妃邀黎洛留下用膳,黎洛推脱不过,也就坐了下来。 饭菜正要上桌,外面却忽然响起宫人行礼的声音。 “陛下到——” 内监通传的声音传入耳中。 芸妃与黎洛一同起身行礼,视线低垂。 “太子妃也在?” 皇帝似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黎洛,有些意外。 “回父皇,儿臣来与芸妃娘娘商议三皇子的接风宴,毕竟三皇子多年不在京中,菜品上总要有所斟酌。” 黎洛如实应答。 皇帝点点头,“坐吧。” “父皇,芸妃娘娘,儿臣还是回东宫去,不搅扰两位……” “一同用膳就是,朕又不曾赶你。” 黎洛安静下来,等两人都入座之后,才在边角的位置落座。 一顿饭下来,谁也没有出声。 直到碗碟撤下去,茶水摆在了桌上,芸妃才温声感谢皇帝为李筝堇安排的接风宴。 “此事是皇后与太子妃操持,你记着皇后的好就是,老三在外多年,也该让大家记得,朝中还有位颇具建树的三皇子。” 黎洛与芸妃隐晦对视了一眼,都没直言皇后甩手掌柜的事。 片刻,黎洛就寻了由头,先一步离开。 春禧宫,芸妃神情没了黎洛在时的笑意,眼底带着愁绪。 “陛下,接风宴之事还未知会下去,不如就算了吧。” “这是怎么了?” 皇帝与芸妃多日不见,如今乍然见到妆容精致的芸妃,心中正忆往昔,听了这话不禁蹙眉。 “是太子妃方才说了什么?” 皇帝想到刚才进来时,两人明显相谈甚欢的样子,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芸妃摇头,终于是开了口,“太子妃十分尽心,今日来也是问堇儿的喜好,想尽善尽美,可……” “皇后娘娘身体康健,这几日请安时都好好的,如今说起堇儿接风宴的事,忽然就抱病,将事情都交给了太子妃一个晚辈,是不是对堇儿回来的事情有微词?” “堇儿回来就好,接风宴都是次要的,莫要因此让皇后娘娘心中郁结才好。” 这话句句都是退让,却将皇后的心思挑破。 皇帝打量着芸妃,想看她此言是否有意为之,却只看见芸妃的情真意切。 “郁结?她身为国母,这般小心眼,如何能理清六宫事宜?” 皇帝脸色不怎么好看,芸妃识趣起身,帮皇帝按揉额角,“陛下消消气,臣妾与堇儿知道您的心意就好,接风宴就取消吧,也别叫太子妃两边为难了。” “是太子妃来诉苦?” 皇帝敏锐听出什么,眸中闪过厉色。 第58章 自己去春禧宫 “与太子妃无关。” 芸妃也十分仗义,将黎洛从这件事中摘了出来,“太子妃起先并未说起此事,是臣妾好奇,皇后娘娘身边有个嬷嬷,是堇儿的奶嬷嬷,堇儿离京之前一直是她照看。” “偏偏太子妃却说不知堇儿的喜好,臣妾觉得不对劲,追问再三,太子妃才说皇后娘娘凤体不适,旁的并未多说。” 说着,芸妃眼眶通红,“许是臣妾心思敏感,猜错了皇后娘娘的心思,您就当臣妾今日是说了些胡话,莫叫皇后娘娘知晓。” 看见芸妃这害怕被皇后责备的神情,皇帝心一软,对皇后的不满更甚。 “你放心,接风宴是朕定下,自然会如期举办,太子妃行事妥帖,又是老三的事情,朕会让人知会她,有事与你商议就好。” “真的?” 芸妃眼睛睁大了些,好似意外与皇帝会选择他们母子,而非皇后。 “君无戏言。” 皇帝拍了拍芸妃的手背,“陪朕在春禧宫走走吧,朕记得,你宫里昔年移栽了一片绿梅,如今应当是开花的时节?” “陛下好记性,那绿梅还是老三离京那年,臣妾生辰时您让人移栽的。” 芸妃说起昔年的事,神情动容。 有李筝堇这个前程似锦的儿子,还有多年旧情,两人这一见面,芸妃的恩宠立刻就多了起来。 等皇后意识到不对,已经是接风宴前一日,皇帝接连在春禧宫宿了两夜。 “太子妃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皇后叫来安排在东宫的人,问起黎洛这两日的动向。 “太子妃娘娘每日早出晚归,偶尔也会有内务府的人到东宫……” 皇后没听出什么问题,正要摆手让人退下,忽然一个激灵。 早出晚归? 可这两天,黎洛一次都没有到凤仪殿来,她出门都是在做什么。 找人一问才知道,黎洛竟是都去了春禧宫! “让太子妃立刻过来!” 皇后厉声,让嬷嬷去叫黎洛。 半晌,嬷嬷才面色煞白地入内,“娘娘,太子妃在春禧宫,陛下、陛下也在,说留太子妃有事,让您着急的话去春禧殿。” 这话比任何的训斥都让皇后丢人。 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删了一耳光,无地自容。 与此同时,春禧殿。 黎洛坐在皇帝身边靠后的位置,院中是教坊司的人,在跳新编的舞。 “父皇,儿臣请了高人指点,这支舞带着沙场的英姿与豪迈,又不失柔情,三皇子是边疆返京,这支舞正是向诸位赴宴的朝臣展示。” “所谓接风,既是让三皇子看看如今的皇城,也该让大家看看,三皇子在边疆的见闻。” 黎洛这番话说在了皇帝心上,加之这支舞确实是刚柔并济,一见就知道是用了心思的。 “你有心了。” 皇帝出言赞叹,对黎洛的安排十分满意。 黎洛心下稍安,语气一转,“今日请父皇来就是先请您把关,如今看了看了,儿臣还是先去凤仪宫,别耽搁了母后的事。” “她能有什么事?” 提起皇后,皇帝的脸色瞬间一变,“朕方才的话,你不是也听见了吗?她要是有事,过来就是了。” 皇帝如何看不出,皇后这是知道黎洛这几日一直在春禧宫,有意为难。 然而,在皇后的昏招频出之下,皇帝对此她的耐心已经消磨了大半。 黎洛面露难色,到底碍于皇帝的威严,没有再开口。 皇帝又问了接风宴上了一些安排,对黎洛赞不绝口,芸妃也给了不少赏赐。 “父皇,这些都是内务府的章程,儿臣只是完善了些细节,不敢居功。” “好就是好,不必谦虚。” 芸妃亲昵地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放进黎洛掌心,“堇儿的身边人今日就到,她是边疆长大的,规矩上难免有所欠缺,接风宴上,你可要照料着些。” “臣妾受不得此礼。” 黎洛忙推拒,这镯子是皇帝赏给芸妃的,黎洛收下算是怎么一回事? “芸妃娘娘,臣妾与三皇子府里的人是妯娌,照看是情理之中,要是收了您的东西,岂不是惹人笑话?” “是本宫思虑之周了。” 芸妃这才意识到,自己给出的是皇帝的赏赐,小心翼翼看向皇帝,“陛下……” “你们俩推来让去,不就是从朕这儿诓?” 皇帝心情大好,一摆手,“去,将去年进贡的那颗夜明珠取来,赏给太子妃把玩。” 内监应声去办,黎洛忙起身谢恩。 皇后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几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其乐融融,活像是一家人。 “皇后娘娘。” 内监刚到拱门,看见皇后,忙躬身请安。 院内几人听见声音,一齐看了过来。 皇后挤出一抹笑,“陛下,芸妃妹妹,洛洛。” 她向几人打过招呼,解释道:“瞧我,也不知道洛洛在芸妃妹妹这儿,原是想跟洛洛说东宫的事,竟险些打搅了这边的事。” “这样么?” 皇帝语气冷冷,“接风宴之事是你与太子妃一起筹备,朕所见,太子妃事必躬亲,无不尽心,倒是你,朕的好皇后。” “听说你这几日一直病着?” “陛、陛下……” 皇后显然没想到皇帝会算这笔账,脸色变了变,想为自己辩解。 “既然病着,后宫之事就交由芸妃协理,你安心养病吧。” 轰! 这话如同一道炸雷,让皇后僵在当场。 她只当这小事,从未想过,皇帝会因此夺了她的权。 给芸妃的虽是协理六宫之权,可宫中哪个不是人精? 皇帝这话一出,就是在昭示,芸妃得势了。 三皇子带着功绩回京,府里人怀着皇孙,芸妃又得宠…… 桩桩件件,都在表明,皇后大势已去。 母贫子贵,皇帝此举并未给储君李筝誉半点脸面,那李筝誉的地位还会稳吗? 此等殊荣,芸妃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有些惶恐。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于芸妃和三皇子来说,并不是好事。 “陛下,臣妾并未做过这些,还是让皇后娘娘……” “你不想为皇后分忧吗?” 皇帝视线落在芸妃身上。 黎洛坐在一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这明摆着就是要用芸妃母子来给李筝誉危机感,芸妃母子该如何自处? 第59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芸妃神情尴尬,皇后面色却有所缓和。 她听出来,皇帝这话是将芸妃捧起不错,可也让芸妃陷入两难。 少顷,芸妃笑意温婉,“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臣妾岂有不从?” 她美眸流转,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臣妾方才的话也并非托词,而是确实不懂,担心给您添麻烦,往后还请您多指教。” 既然当下没有破局之法,接招就是最好的选择。 路都是走出来的,兴许车到山前才见路。 “芸妃妹妹客气,你能替本宫分忧,本宫开心还来不及。” 两个人精客套了几句,黎洛借口离开。 回到东宫时,李筝誉正在燕栖殿坐着,暖阁内的地上放着两口箱子。 “殿下。” 黎洛有些诧异,行过礼坐在他身侧。 两人有日子没这样坐在一起,一时间,谁也没先开口。 “黎洛……” “殿下——” 两人同时出声,又一齐看向对方。 黎洛噤声,示意李筝誉先说。 “此番疫病,你与湘儿都受累了,因为你们二人,东宫在百姓间的声望上升不少,湘儿那边,孤已经让人送了东西过去。” 他视线落在黎洛面上,打量着她的反应。 黎洛面色如常,听见这番夸赞,全无想要邀功的意思。 她不说,李筝誉却是一摆手,“这些是给你的,收着吧。” “多谢殿下。” 黎洛示意青黛收下,似乎觉得只是寻常。 李筝誉今日前来,是有想要和黎洛拉近关系的念头,不然让底下人过来就是,何必亲自等黎洛。 她的反应却让李筝誉碰了软钉子,心中霎时生出烦躁。 “黎洛,你永远都是这样吗,好像东宫所有的事情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就连孤也是?” “殿下怎么会这样想?” 黎洛眼中出现些微惊讶,一本正经道:“臣妾与您,与东宫都是一体,荣辱与共,成婚至今,臣妾所做的一些,您不都看在眼中吗?” 是啊。 李筝誉被问的哑口无言。 黎洛确实是一个称职的太子妃,处理东宫私产、料理东宫大小事宜,甚至是……帮李筝誉纳妾。 可也仅仅是称职,李筝誉看不见她的丁点真心,那个鲜活的,会跟他生气的“黎洛”,好像消失了。 两人不欢而散,李筝誉出门时,一脚踢在其中一箱赏赐上,里面发出叮了当啷的响声。 “太子妃,您何必惹恼殿下呢?” 青黛叹了口气,上前去查看箱子里的东西,口中却说:“殿下明显是想跟您缓和关系,您给他些好脸,接下来的事情总归能顺利些。” “没多少时间了,犯不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黎洛对箱子里的金银玉器全然无感,示意青黛收起来。 “太子妃,外面、外面——” 宫人惶急入内,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糊涂东西,话都说不明白,怎么回事?”青黛见黎洛蹙眉,上前训诫。 宫人瑟缩了下,定了定神。 “太子妃,是侧妃身边的人,和铃兰姑姑在燕栖殿门前打起来了。” 一听是银月楼的人,黎洛心中生出不耐烦。 这才安分了多久? 她这段时日半日都不得闲,如今好容易暂时放下手中的事,一个两个却都凑上来。 “青黛,去瞧瞧。” “诶。” 青黛应声,拽起地上跪着的宫人就往外走。 黎洛单手支着额头,青璇识趣,立刻上前替她按揉额角。 “太子妃,接风宴过去就无事了,到时您将手中不要紧的事情搁一搁,好好歇歇。” 感受着青璇适中的力道,黎洛隆起的眉心这才平缓不少。 “哪有忙完的时候,事情且有的是呢……” “太子妃,还请您出去一趟。” 青黛快步回来,在黎洛耳边低语几句。 “果真?” 黎洛合着的眼睛瞬间睁开,身子都坐直了不少。 “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做主,铃兰那丫头又不肯进来,说如今遇了事,恐进来就被人捂死。”青黛说着,眼底满是讥讽。 闻言,黎洛轻哼一声。 “她敢嚷嚷出来,那位就不会让她活命,真把那点子宠爱当保命符了?” 说着,她起身往外走去。 东宫自有比黎洛消息灵通的人,她刚到门前,李筝誉就气冲冲过来。 见还闹着,李筝誉当即训斥,“太子妃,事情就在你门前,你也不管教约束?” “殿下恕罪。” 青黛忙上前一步,“您走后太子妃就歇下了,起身耽搁了些时间,并非有意。” “罢了罢了,谁来说说,这是在闹什么?” 李筝誉面色不善,看着铃兰和另一个发髻散乱的宫女。 方才还你死我活,现在能做主的人过来,两人反而都安静下来,隔着一段距离各自跪着。 “都不说?” 李筝誉侧眸,“冯喜,带下去——” “殿下!” 铃兰深知李筝誉的手段,忙不迭出声,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是翠喜先出言不逊,说、说奴婢……” 她以为自己毕竟是和李筝誉发生过关系的,应当能得到宽恕,说着,抬眸泪盈盈看向李筝誉。 只一瞬,铃兰心中的庆幸霎时退散。 她怎么忘了,李筝誉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听到两人只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就言行无状,李筝誉没有直言如何处置他们,只是临走之前,给了冯喜一个眼神。 之后,铃兰与翠喜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次日一早,阖宫上下都忙活起来。 接风宴设在玉京台,内里早已经布置妥当,只待宾客入内。 时辰将至,陆续有朝臣应邀赴宴,家眷同行。 宫人在外接引,将各家宾客引入席间。 “乔大人。” “方大人,可是叫我好追啊,方才在宫门外就看见了乔府马车,只是迟一步,就不见乔大人一家了。” 两人入仕之前就是同窗,在朝中也是互为助力,来往也就多些、 “这可是冤枉我,我……” 皇室还未有人到场,众人还算自在,相近的席位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贵女频频看向门外,似乎在等谁。 “皇上到、皇后娘娘到——” 殿外,内监通传声响起,众人忙不迭起身。 帝后相携而来,身后是芸妃,再往后,是三皇子与太子一左一右。 黎洛陪着三皇子带回来的人,席轻溪。 第60章 李筝誉想圆房 因着三皇子与席轻溪只是在边疆成婚,并未记入玉碟,还没有确切的身份。 “太子妃,让您费心了。” 两人也是在殿外才汇合,席轻溪低声同黎洛道谢。 “无妨,先噤声。” 黎洛看出她的紧张,温声安抚。 “都起来吧。” 皇帝行至高位,视线从俯首的众人身上扫过,才出声让他们起身。 众人谢恩,坐回席间。 东宫席位就在皇帝左手边,李筝堇二人紧挨着东宫。 皇后与芸妃则是在皇帝另一侧,两人皆是宫装,皇后端庄华贵,芸妃在精致上却更胜一筹。 此番接风宴,三皇子是主角,芸妃也是重新出现在众人眼中,自然铆足了劲。 能来赴宴的都是人精,瞧着这隐隐分庭抗礼的安排,心中已经有了思量。 “多年不见,三皇子如今瞧着英武不凡,想必这些年在边疆历练不少?” 有人率先打开话题,带着示好的意思,也是在试探皇帝对三皇子的态度。 李筝堇看向开口的人,是位面熟的朝臣,离京之前应当是有来往。 “是户部方显林大人。” 内监在李筝堇身边提醒。 是黎洛的安排。 李筝堇久不在京城,对朝臣不熟悉也是有的,未免冷场,故而有此安排。 “有劳方大人记挂,边疆么,摩擦总是有些的。” “三皇子,许久未见了。” 另一个朝臣也起身,朝着李筝堇举杯。 是芸妃的母家,兵部刑远峤,李筝堇的舅舅。 李筝堇眼中带笑,遥遥举杯。 回来这一趟事情太过紧促,还没来得及到邢家拜访,今日竟算是第一回见面。 芸妃看见兄嫂,眉眼也带了笑意,在皇帝耳边低语几句。 很快,有宫人到刑夫人身边,请她离席。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黎洛看着时间差不多,轻轻击掌,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三皇子在边疆多年,对京中的记挂却不少,如今回京,为陛下与诸位准备了一份礼物,还请诸位观之。” 得到示意,丝竹声一改方才的柔缓,带着边疆沙场的肃杀与铿锵。 舞娘身披做过改动的轻甲,手中持剑,随着鼓点进入殿内。 每一个动作都刚柔并济,既有沙场男儿的用武,又不失女子的柔美。 众人看得入神,就连李筝堇,也没想到黎洛会将这支舞算在他身上。 席轻溪端起手边的梅子汤,入口是酸,却又有回甘,很合她孕期的口味。 “殿下,太子妃为人不错,妾身可否与她有往来?” 李筝堇转头,看向视线落在场中的黎洛,“你安分待在府中就好,太子妃不简单,你性子纯真,在她面前,只怕吃了亏也无从知晓。” 席轻溪应声,心下却觉得黎洛并不是这样的人。 一舞毕,众人赞叹不已,再听平缓的丝竹声,竟觉索然无味。 “三皇子有心了,京城少有这样的舞姿,托您的福,下官也有幸得见了。” “是啊,说是舞,其中却有排兵布阵的痕迹,可见其中用心。” “三皇子……” 满场的焦点都在李筝堇身上,李筝堇应对的游刃有余,李筝誉全然成了陪衬。 听着一声接一声的“三皇子”,李筝誉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冷脸看向黎洛。 “这不是你安排的么,为何说是老三?” “是父皇和芸妃娘娘的意思,三皇子身上虽有在边疆多年的功绩,却毕竟多年不在京中,有个事情,也好拉进他与朝臣的关系。” 黎洛压低了声音,说得煞有其事。 拉进关心?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打的李筝誉头晕眼花。 难不成、难不成,皇帝真的有让老三将他取代的意思? 李筝心神动荡,哪里还顾得上黎洛,已经盘算起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让李筝堇吃瘪。 接风宴进行的十分顺利,推杯换盏间,有人酒意上头,忽然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三皇子已有子嗣,太子殿下身边佳人成群,怎么反而——” 话没说完,酒杯身侧的家眷狠狠掐了一把。 那人瞬间回神,脸色煞白,连爬带滚地跪倒在殿中央。 “陛下,臣醉酒失言,并非有意议论,求陛下宽恕臣这一回,臣再不敢饮酒了。” “太子殿下,臣……” 他惶急求饶,并未注意到,殿内其余人看他的眼神中满是同情。 “今日都在兴头上,不说这些。” 皇帝摆手,示意他回到席间。 只是“今日”不提,却并非宽恕。 众人心知肚明,没人再端起桌上的酒杯,唯恐这酒后失言的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后半场的氛围显然因为这事情受到影响,并不如何热络。 宴散,回到东宫,李筝誉一言不发,直接到了燕栖殿。 看出他的心思,黎洛心生厌恶,借口身上有酒气,去偏房沐浴。 李筝誉坐在桌前,看着屋内的装潢,眸光深邃,所有所思。 黎洛则是已经让人去撷芳殿,找林湘儿拿药。 她记得,林湘儿说有让李筝誉神不知鬼不觉陷入幻觉的药物。 青黛很快回来,将手中的瓷瓶递给黎洛。 “去屋里点些香吧,把这个掺进去。”黎洛接过只是看看,就交给青黛。 李筝誉也喝了酒,这事情并不难办,他压根没有注意青黛的动作,直到闻到了香味,才转头看向青黛。 “点的什么香?” 青黛动作一顿,面色如常地将盖子盖上,“回殿下,是安神的香料,太子妃这几日睡得不安稳,让太医院帮着调配的。” 这倒确有其事,并非托词,也不担心李筝誉去查问。 李筝誉只是随口一问,听过并未上心,端起手边的醒酒茶饮了一口。 黎洛迟迟违规,李筝誉起身,想去偏房看看。 “殿下。” 黎洛算着时间差不多,与正要进门的李筝誉撞了个正着。 看着不施粉黛,面若芙蓉的黎洛,李筝誉心跳陡然不受控制起来。 “黎洛,你这些天不大一样了,是因为孤身边新添了人,冷落了你?” “殿下想多了,臣妾只是有些疲累,岂会对殿下生怨?” “那你就好好侍奉孤,让孤瞧瞧你的心意……” 李筝誉将人圈入怀中,灼热的吐息落在黎洛耳边,引起一阵恶寒。 第61章 王爷防着我? 黎洛顺着他的力道入内,却在房门关上的瞬间,推开了李筝誉。 体内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李筝誉摇摇头,想重新将黎洛揽入怀中,抱了个空,跌在了床上。 黎洛坐在榻上,看着李筝誉荒唐的动作,像是在看乡野中不通人性的牲畜。 一夜荒唐,李筝誉次日醒来,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唯有床上那一抹嫣红昭示着昨夜发生的事。 总算与黎洛圆房,李筝誉心中是自己不愿承认的欣喜。 就好像……那样饱受夸赞的一个人终于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黎洛在撷芳殿与林湘儿一同用膳,说起昨夜的事,险些没了胃口。 “你那药确实有效,还有没有,我再备些。” 实在是这事情太晦气,若是哪天李筝誉毫无预兆地去,总不能事到临头再来拿。 林湘儿点头,“有,迟些属下去取。” 说着,林湘儿帮黎洛盛了碗粥,晾了晾才放到黎洛面前。 “您脸色不大好看,像是有些着凉,属下帮您煎一贴药,服下再回去吧?” “也好。” 黎洛确实也有些头疼,与林湘儿没什么好见外,她就在林湘儿屋内小憩了片刻。 房门被轻轻敲响,黎洛醒来,林湘儿就端着一碗药入内。 药汁入口竟然不苦,黎洛微讶,抬头看林湘儿。 林湘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如实道:“有小儿患病不喜用药,属下想着改改方子,若是不苦,就不必哄着劝着让小儿服药了。” 闻言,黎洛一时间哭笑不得,这是拿她当小孩子了? 林湘儿又拿出与昨夜一样的瓷瓶,“这是您要的,每瓶只够用一次,用过之后让人来取。” 不是她小气,需要考虑药效,放久了,若是用的时候效果不尽人意,反而坑害了黎洛。 黎洛颔首,将瓷瓶收好。 她今日还要出宫一趟,正好不用见到李筝誉,稍作休整就出了门。 才进铺子,管事一见黎洛,立刻迎了上来,“二楼已经备好茶点,福子,带贵客上楼——” 伙计放下手中的活计,忙走在黎洛前面。 黎洛上台阶的脚步有些迟缓,思索着卫凛烽今日见面会说什么。 管事那话,实则实在告诉她,卫凛烽今日也在。 福子只将黎洛带到门前,就躬身退下去。 黎洛推门入内,卫凛烽临窗站着,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下面的街道。 “王爷。” 黎洛上前,也看向街道,并未发现有什么是值得卫凛烽注意的。 正要开口,余光忽然瞥到了什么。 黎洛倏地精神不少,“有人跟着我?” “是两拨人。” 卫凛烽言简意赅,这话却让黎洛沉默了。 她一路过来,压根就没发现带着尾巴,况且……两拨? 东宫的人跟着她情理之中,另一拨是做什么的? “应当是三皇子的人。” “他?”黎洛蹙眉,“我和三皇子打过交道,他看起来不像是有这心思。” 说归说,黎洛对卫凛烽的判断却是深信不疑。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别说她的识人术确实丢人。 先是绿娥,又有李筝誉,两人竟然背着她勾结在一起,让她处于那般尴尬的境地。 往事已矣,黎洛摇摇脑袋,将不合时宜的回忆甩开。 “那我就不在这边停留了,稍后直接离开,事情你先处理,迟些我会再找机会过来。” 有李筝堇的人在,她停留太久一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要是对这里关注太多,反而不利于后面的行事。 卫凛烽应下,示意黎洛先到桌边坐。 “如今三皇子返京,京中的局势必然会发生改变,殿下若是想打压东宫,是个好机会。” “我要怎么做?” 黎洛半分没有犹豫,直勾勾看着卫凛烽。 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正因为昨夜的事情烦心,能出了这口恶气,黎洛求之不得! 说到这事,她都忍不住怀疑林湘儿是不是连夜给卫凛烽通风报信,否则卫凛烽的安排怎么会这么合她的意? “殿下不必动手,看戏就好。” 卫凛烽提壶,替黎洛斟茶,“今年最后一茬新茶了,殿下试试。” 这般闲适,好似给东宫找麻烦只是顺手而为的事,甚至不如手中这壶茶值得关注。 黎洛张口欲言,鼻尖闻到了茶香,注意力很没出息地偏移了。 清茶入口,黎洛眯了眯眼,显然十分满意。 接着,她回归正题。 “王爷,先前你可是会有意安排事情给我做,如今涉及朝中事,你却大包大揽,莫不是对我有所防范?” 这话明显是玩笑的意味更多些,卫凛烽的用心黎洛看得出,不会恶意揣度。 “属下总要有些用处,若是处处都要殿下亲力亲为,岂非属下不称职?” 好吧。 黎洛勉强接受这个借口,将杯中剩下的茶饮尽,“我先走了,带着三皇子的人遛遛弯。” 想跟着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卫凛烽送黎洛到门边,未免有人看见他们来往,两人避免一同出现在人前。 黎洛上了马车,给车夫报了个位置。 “太子妃?” 车夫一怔,因为过于惊骇,甚至没能直接照做。 黎洛她要去的,是京城最具盛名的青楼——花月坊。 “怎么,没听清楚?” 黎洛语气不善。 车夫忙道:“这地方不大妥当,以您的身份,若是被认出来,要遭受的议论不在少数啊,请您三思。” 要是让李筝誉知道黎洛去青楼,最先遭殃的,可就是他们这些随行的人了。 “你只管驾车就是。” 黎洛没好气地催促。 车夫不敢耽搁,只得驾车前往。 身后的尾巴不远不近跟着,始终没有拉开距离。 又一次,黎洛往外面看时,忽然瞧见了相府的马车。 黎雨薇从不远处的铺子里出来,对上了黎洛的视线,愣了一瞬。 这可巧了,又有人送上门了。 黎洛扫了黎雨薇一眼,神情中故意带着些轻蔑,旋即不等她反应,就放下了帘子。 “小姐?” 黎雨薇身边的下人见她不动,疑惑出声。 “跟上太子妃的马车!”黎雨薇踩着脚凳上去,当即催促。 闻言,相府的车夫稍稍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黎雨薇直接吩咐道:“去叫住太子妃,我有话跟长姐说。” 第62章 舅公萧逢秋 “太子妃,太子妃请留步——” 下人不敢违逆黎雨薇的吩咐,大着胆子上前,“三小姐在后头,想与您叙旧。” “太子妃有要事在身,三小姐若是有事,递拜帖就是。” 青黛掀开帘子,回绝了下人。 对方还要言语,黎雨薇却因为这说话的空档靠近,让马车拦在了东宫的马车前面。 “长姐,这是有什么要紧事?你我姐妹多日不见,怎么连说句话的时间也不给?” 还未见面,黎雨薇的声音先隔着帘子响起,虽说带着笑意,却让人不适。 “方才青黛不是说了么?” 黎洛也不惯着,张口就呛了回去,“还是说三妹妹年纪轻轻,耳朵就已经不好使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火药味十足。 大婚之后,黎雨薇还是第一次跟黎洛打交道,尽管早知道黎洛不同往昔,还是有些吃惊。 “姐姐这话说的,你我姐妹多年,这些话搪塞旁人便罢了,还能没有与我叙话的时间?我让人订了桌,姐姐赏脸小坐片刻,可好?” “不了,三小姐请回吧。” 黎洛赏脸瞧她一眼,看着黎雨薇伪善的神情,又垂下了帘子。 “姐姐,你我之间非要生疏至此吗?” 黎雨薇心中已经恨不能将黎洛抽筋扒皮,面上笑意却分毫不减。 这事黎雨桐所没有的本事。 因而,黎雨桐总是扑在前面咬人的犬,黎雨薇则更像是黄雀在后的那只雀。 “走吧。” 黎洛全然无视她的话,示意车夫往前。 无奈,相府的车夫只得让开。 此举实则是逾矩的,黎洛不计较,可以说是姐妹二人叙话,但凡追究,便是黎雨薇不敬东宫。 看着东宫的马车擦肩而过,黎雨薇眼中的笑意彻底散去。 “让人跟上去,看看我这好姐姐着急忙慌,是要去做什么。” 身边的婢子应声,当即从随行的人里指了个不起眼的。 东宫的马车并不急走,待风尧确定后面跟着的人多了一个,才向黎洛回话。 “她还真是没让本宫失望。” 黎洛垂眸,神情并不真切,“就照方才说的,在登科巷外稍停,之后风尧暗中跟上,其余人继续往花月坊去,就停在最显眼的位置。” “是。” 青黛应声,拿起放在一旁的斗篷,“那巷子背阴,您去倒无妨,只是要小心着凉,晨起良媛才给您煎了药,仔细还未好全又发症了。” 黎洛耐心听她絮叨,马车一停,立刻下去,脚步匆匆就隐在了暗处。 眼瞧着明里暗里跟着的人都过去,她才大摇大摆,往登科巷尾走去。 最里面是一间三进的宅子,大门紧闭。 “属下去叫门。” 风尧现身,将黎洛护在身后,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沉闷的几声响过,里面传来拉动门栓的声音,风尧稍稍退开。 开门的是个梳着双髻的娃娃,脑袋还不到风尧的胸膛,抬头打量着两人。 “你们是谁?” “劳驾,请替我通传一声,故人来访。” 黎洛从袖中取出一枚吊坠,递给小童,“你将这信物交给老先生,无论他是否愿意见我,都不必还回了。” 小童深深看了黎洛一眼,似乎是要记住她的长相,黎洛也由着他看。 少顷,小童点点头,“等着吧。” 大门再次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就是慌忙开门的声音。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出现在门内,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黎洛。 “小丫头,你是她什么人?” “舅公,底下的人找来时可说了,我与母亲的容貌极像,她随父皇一起唤您舅舅,您认不出了吗?” 眼前人,正是前朝太后的幼弟,黎洛父皇的小舅舅。 昔年他入太和学宫求学,多年不在族中露面,以至于许多人都不知道还有此人。 李氏推翻前朝时,也因为一些障眼法,没能发现太后还有族亲存世。 萧逢秋看着黎洛的五官,眸光微颤。 “进来说话吧。” 他心中还是存着警惕,并未叫破黎洛的身份,即便她怀有一心,自己也可以不承认。 一入正厅,黎洛直接朝着萧逢秋拜下。 “舅公,不肖子孙如今有一事相求,万望您看在血脉亲缘的份上,助我一次。” “先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逢秋手中把玩着黎洛交给小童的吊坠,那是前朝皇室旧物,一枚蝴蝶状的,他在帝后新婚时送出的贺礼。 “舅公想必是对我的身份存疑,不瞒舅公,我是前朝陛下最小的女儿,如无意外,也是您唯一的亲人了。” “我后颈下七寸处有一枚红痣,舅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前朝旧人,总有知道此事的。” 见到信物,又听了黎洛这番话,萧逢秋心下已经信了八分。 “你如今是何身份,找老头子我,又是什么事情?” “我是东宫太子妃,幼时——” 话刚出口,头顶便是一声冷哼,风声忽近。 风尧瞬间上前,接住了砸向黎洛的吊坠,护在她身前。 “太子妃?好生风光啊,怎么,如今是要来替李氏皇朝招揽老头子?” “我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就不劳烦太子妃费心,请回吧。” 说罢,萧逢秋转身往外走,小童上前送客。 “舅公!” 黎洛直接冲着萧逢秋的背影跪下,“当年是黎相见我年幼,不忍杀之,将我带回相府,以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养大。” “我并非为李氏皇朝效力,而是不久前才被前朝旧部寻见。” “舅公,我如今是何年岁?当年只是婴孩,如何记事?” 萧逢秋并未回身,脚步却还是停住了。 良久,他叹息一声。 “起来吧,当年种种,本也怪不到你一个晚辈身上。” 他转身,“说说,想要我做什么。” 黎洛悬着的心落下了些,愿意理她就好,她来之前想到最坏的结果,是萧逢秋因为她现在的身份,直接将她拒之门外。 “舅公,前朝旧部正在集结,李氏推翻前朝,若是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我们自然不会大动干戈。” “可如今民不聊生,为了百姓,也为了父皇母后,为了所有惨死在李氏刀剑下的冤魂,我要让李氏皇朝覆灭!” 第63章 她要黎洛不得好死! “好大的口气。” 萧逢秋并未笑黎洛痴心妄想,他看着黎洛眼中的决绝,知道她有那股韧劲。 “只是你说了这么多,要我做什么却始终没有提及。” “舅公,您已经知道了。” 黎洛能察觉到萧逢秋的态度,说话时,语气也随意了些,“您是当世大儒,多的是人想请您出山,我空有血脉出身,无论是百姓,还是朝臣,都未必承认。” 萧逢秋看着黎洛眸中的神采,恍惚间,竟从她身上看出了自己那外甥的样子。 血脉神奇至此吗,黎洛从小不在亲生父亲身边长大,却自有他的风范。 “我答应了,有事让人来知会就是。” 萧逢秋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这么多年,李氏皇朝的统治之下,百姓们过得是什么日子,萧逢秋同样看在眼中。 不过是一人之力难以撼天,他这些年教化门生,送了不少学生入仕,为的就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如今有人站出来,愿意扛起旗子,他振臂助威还是做得到的。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黎洛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笑意先出现在眼底。 “多谢舅公!” 她躬身,是替自己与前朝旧部,也是替正在遭受苦难的百姓,谢过萧逢秋。 萧逢秋在朝在野,地位都斐然,黎洛知道,卫凛烽不止一次找过他。 只是萧逢秋身份使然,始终不曾放下戒备。 如今有黎洛出现,才算是打破了僵局。 “还请舅公这几日莫要远行,恐怕还有桩事,需要您出言作证。” 对上黎洛的视线,萧逢秋无奈中夹杂着几分欣慰。 “我还没答应,你就已经设局了?” 黎洛忙赔笑,“我与舅公血脉相连,自然知道舅公会答应,您是不知道,外面苍蝇多得很,十分烦人。” “罢了,我这几日不出去就是。” 萧逢秋妥协,与黎洛说了会子话,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 提及前些天的疫病时,萧逢秋陡然一阵后怕。 “你也是冒失,那疫病是儿戏吗?” 万幸是没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连相认都省了。 叫他老头子到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姐姐和外甥? “都是巧合,遇上了总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况且我身边带着大夫呢,是吴神医的弟子。” “生死之事,岂有定数?” 萧逢秋还是不赞同,只是如今事情已经过去,黎洛也确实无恙,因而说了几句便罢了。 时间差不多,黎洛提出告辞。 到巷口时,马车正好按照约定的时间折返,黎洛借着巷口的遮挡又上了马车。 跟在后面的尾巴半点没发觉不对,将黎洛前往花月坊的事情报了上去。 “花月坊?” 三皇子府,李筝堇闻言蹙眉,“她一个女人,去花月坊做什么?” “这属下就不知了,东宫从属跟着,未能离得太近。” 跟着黎洛的人如实回话。 相府。 黎雨薇听到黎洛的行踪,先是怔忪,很快唇角勾起一抹笑。 “好你个黎洛,既然因为不得太子的宠爱,就做出这种糊涂事情,我要你身败名裂!” 入夜,黎雨桐顺着小道往自己院子去,忽然听见前面有私语声。 隐约听见了“大小姐”的字样,黎雨桐悄悄熄了灯笼,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果真是去了花月坊?” “我哥哥看得真真儿,他先前在咱们府上喂马,你不是见过吗?这两年攒够了银子,求了恩典离府,娶妻去了,他不会认错的。” “那大小姐胆子也忒大了,她如今可是太子妃,若是被人发现,岂不是要被打死了?” “嗐,说是太子妃,可太子殿下又……” 两个婢子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投入,完全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黎雨桐只觉得心跳加快,几乎要跳出胸膛,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以免心跳声被前面两人发现。 这样天大的消息,她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黎洛声名狼藉,不得好死! 带到两个婢子分开,她才让人去将其中一个叫到自己院里,正是声称自己兄长看见了黎洛去花月坊的那个。 “二小姐。” 婢子不知自己因何被叫来,眼中还带着困惑。 “你兄长看见的事情,你可能担保句句属实?”黎雨桐直奔主题。 婢子惊慌失色,膝盖一弯就跪在了黎雨桐面前,“二小姐,奴婢、奴婢都是胡说的,奴婢的兄长什么也没瞧见……” 她要是直接承认,黎雨桐未必会信,可她不认,黎雨桐反倒觉得确有其事。 一抬手,身侧的秋穗就上前,将沉甸甸的钱袋子给了她,“只要你说出来,这些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婢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钱袋子,喉头吞咽。 这是她为奴为婢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说不心动是假的。 可…… “奴婢还想求您一件事。” “说。” 黎雨桐嫌恶她的得寸进尺,却为了扳倒黎洛,答应下来。 “奴婢想为自己赎身,此事还需您让人同管家说说。” 高门大户的奴婢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大宅院里总有见不得人的隐秘,既然知道了,就难恢复自由身。 黎雨桐还没糊涂到这份上,知道其中利害,沉吟片刻。 “奴婢发誓,一旦离开相府,关于相府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半个字也不会不会说的!” 婢子显然也清楚黎雨桐的顾忌,忙表明自己的态度。 “你识字吗?” 黎雨桐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婢子疑惑了一瞬,“不认得,幼时家贫,奴婢与兄长都读不起书,这才双双卖身至相府做事。” 黎雨桐点头,“你说的,我答应了。” 婢子喜不自胜,忙将兄长今日看见的事情细细说给黎雨桐。 “……天寒了,嫂嫂新制了两件冬衣让兄长送来,闲叙时说到了这事。” 整件事脉络清晰,加之黎雨桐已经让人问过,府中确实有个马夫,前两年赎身离开了,有个妹子还在府上做事。 “明日带你兄长过来,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二小姐,哥哥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奴婢已经尽数告诉您——” 婢子说到一半,骤然噤声。 “奴婢知道了,明日会叫哥哥来的。” 第64章 激怒李筝堇 黎洛搅浑了池水,自己心愿达成,回到东宫反而睡了个好觉。 次日晌午,三皇子携席轻溪上门拜访。 “去回他,说殿下不在,让他改日再来。”黎洛不大想跟李筝堇之间有过多来往,让青黛婉拒。 半晌,青黛面色为难地回来。 “三皇子说是来见您的,而非拜访殿下,且……他是从陛下寝宫过来,得了陛下准许的,不见恐怕不妥。” 真是烦人。 黎洛起身,“将人请至偏厅,我即刻就去。” 青黛应声,青璇识趣上前,替黎洛重新梳妆。 到时,李筝堇与席轻溪正在偏厅用茶,见她进来,两人一同起身。 “皇嫂。” “坐吧,没有外人,不必讲究太多。” 黎洛同两人打了招呼,问起皇帝对席轻溪的身份安排。 总不能让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诞育皇室子孙。 “父皇的意思是,让轻溪做侧妃。” 李筝堇说着,视线落在席轻溪身上,语气带着些不情愿。 席轻溪的出身不高,只是边疆六品官员的女儿,若不是李筝堇被派去边疆,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福分。 “侧妃已经很好了。” 席轻溪倒是很知足,眸中带着浅浅的笑意,“妾身与三殿下在边疆已经成过一次婚,此番只上玉碟,不必筹备婚事,也省事不少。” 她是双身子,皇帝要是真让再成一次婚,反而是麻烦。 “侧妃也无妨,三皇子并无正妃,说着是侧妃,府上的事情还是一应交给妹妹的。” 黎洛对席轻溪的感观不错,不忍她因此影响了心情,宽慰她两句。 两人相谈甚欢。 李筝堇被晾在一旁,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黎洛是有意冷落。 “话说,昨日我身边的人眼花,回府竟说看见皇嫂往花月坊的方向去了。” 李筝堇故意说起昨夜的事,想看黎洛惊慌的样子。 岂料,黎洛只是有些惊讶,“三皇子说笑了,我怎么会往花月坊去?” “人有相似,兴许只是看见了与我相似的人,三皇子,手底下的人可要好好管教约束,起码得教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 “女子的名声何等重要?也就是我是太子妃,倘若是寻常女子,被这般诋毁,岂不是要一头撞死?” 她坦然与李筝堇对视,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 要不是信任自己手下的人,李筝堇当真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看错。 “皇嫂说不是,那就当他们是看错了,我回去教训他们就是。” 李筝堇这般说着,话里话外却是说黎洛嘴硬,他为保全黎洛的名声才改口。 “既然是误会,说清楚就是了。”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蹊跷,席轻溪开口说和,“殿下,妾身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吧,在皇嫂面前失态就不好了。” “皇嫂,轻溪的身子受不住,我们这便告辞了。” 李筝堇再怎么样,对席轻溪的心却是真的,毕竟那腹中可是他的孩子。 “慢走,青黛,送送三皇子和侧妃。” 黎洛坐着连起身都不曾,一句话就将两人打发了。 她就是要激怒李筝堇,事态不发酵,反而可惜了她的一手好棋。 李筝堇果然不让人失望,当天夜里,李筝誉就怒气冲冲到了燕栖殿。 “黎洛,你干的好事!” 李筝誉不问缘由,上来就是一阵斥骂,“今日之后,你不许再出门,孤的颜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丢人?” 黎洛诧异地看着李筝誉,似乎全然不清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筝誉正要骂,皇帝身边就来了人。 “太子,太子妃,陛下请二位去问话。” 李筝誉的火瞬间熄了,狠狠剜了黎洛一眼,“丢人显眼的东西,还不赶紧走!” 黎洛起身跟在李筝誉身后,一派坦然。 到皇帝寝殿时,李筝堇也在,看见黎洛,朝她露出个带着歉意的笑。 “皇嫂,我并非有意,只是与太子皇兄谈论政事时,不慎失言,将你去花月坊的事情说漏了嘴。” 李筝堇有分寸,这事情只有自家人知道,挨罚的才会是黎洛,一旦闹大,皇帝反而会彻查。 他让人跟着黎洛也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经不起皇帝细查。 “太子妃,老三所说,是否确有其事?” 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在黎洛身上,像是要将她看透。 黎洛抿唇,看了一眼李筝誉,又将头低下。 这样子分明就是理亏,无言辩解。 李筝誉怒上心头,抬手就要给黎洛一记耳光,却被皇帝呵斥。 “黎氏,朕问你话,你敢不答?” 皇帝是明眼人,知道黎洛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却也因为她往花月坊去,想问个究竟。 “回父皇,儿臣并未去过花月坊,三皇子晌午到东宫拜访时,儿臣已经同他说明过缘由,他当时也表示相信,只是不知为何,还要在殿下与父皇面前……” 黎洛欲言又止,适当的留白将皇帝与李筝誉的视线都引到了李筝堇身上。 “况且三皇子久不在京中,儿臣出行又是在马车之中,露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三皇子身边倒有能人,一眼就认出了儿臣。” 她表现的十分委屈,皇帝心中的天平自然会倾斜。 毕竟,在皇帝看来,李筝堇一回京就贸然闯到黎洛照看灾民的宅子,两人兴许在那时候就有龃龉。 黎洛之后对待接风宴却没有丁点松懈,将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 李筝堇非但不思感谢,反而让人跟着黎洛,怎么看都是有鬼。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所谓的“巧合”,李筝堇还未意识到,此事一旦闹到皇帝面前,他必然理亏。 “莫要说这些来转移话题,皇嫂,我相信手底下的人,他看见你乘坐东宫的马车前往花月坊,期间不少人都看见了,总不能所有的人都是看错?” 李筝堇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确实往那个方向去,却并非去花月坊,仁者见仁罢了。” 黎洛言语直指李筝堇心思龌龊,才会认为她去的是见不得人的地方。 两人各执一词,眼见要在皇帝面前吵起来。 “你还要嘴硬,那你说,你去了何处?!” 李筝堇干脆破罐子破摔,事已至此,若是不能让黎洛名声扫地,他就要被责罚了。 第65章 明日有好戏 “我去了何处?” 黎洛逼近李筝堇,“三皇子,告诉你又何妨,我去了登科巷,去寻了萧逢秋老先生,想请他出山,且,萧老先生已经答应了!” 轰! 这话无异于是在众人耳边扔下一道炸雷。 萧逢秋何许人也? 如今朝中半数的人都受过他的教导,即便不是正儿八经的学生,也辗转受过萧逢秋的启发。 皇帝也曾几度上门,却都没能说动。 如今,黎洛说她请动了萧逢秋?! 已经没人在意花月坊的事,殿内几人都看着黎洛,想从她口中听到确切的答案。 “黎洛,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李筝誉声音都放缓了,生怕刚才是他的错觉,声音稍大些就会打破幻觉。 “怎么,殿下方才不是还听信三皇子的话,认为臣妾是去了花月坊吗?是真是假,还要紧吗?” 黎洛冷脸,却分明是受了委屈,气急的样子。 “太子妃,今日之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萧逢秋老先生确实答应你了吗?” 皇帝看不得自己儿子磨磨唧唧的样子,开口站在了黎洛这边。 李筝誉的面子可以不给,黎洛却不能不理皇帝。 她抿了抿唇,才道:“儿臣想着东宫如今妃妾不少,有子嗣是迟早的事,想为殿下的孩子寻一位好夫子。” “先后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今日不过是因为巷口不便停马车,也担心扰了老先生的情景,因而步行前往,落到旁人口中,就成了如此的不堪?” 这话并未明确指责李筝堇,却比直接扇他耳光更让人难堪。 黎洛一门心思为东宫,他却让人跟踪,又妄议是非。 今日这事,但凡是做实了黎洛理亏,都没人会计较李筝堇的小动作,偏偏她不仅没理亏,还做到了多少人都做不到的事。 “父皇若是不信,儿臣差人去请萧老先生入宫,您一问便知。” 黎洛说着,转头就去叫青黛,“你拿着腰牌,去一趟登科巷,说本宫有要事,需见他一面。” 皇帝欲言又止,既想验证黎洛这话的真假,又担心是真的,因为这无端的揣测惹恼了萧逢秋,让他改变主意。 只是这一耽搁,青黛就走出了寝殿。 “站住!” 皇帝关键时候理智回笼,叫住了青黛,视线落在黎洛身上,“太子妃,今日天晚了,不必打扰萧老先生休息,明日朕随你去登科巷。” 这话一出,李筝堇瞬间眼前发黑。 他单单知道萧逢秋的地位斐然,从皇帝如今的态度中,他却看出了更深的意味。 事情大发了! 李筝堇飞快思索着对策,却发现,黎洛这件事情做成,在皇帝这儿就相当于一道无形的免死金牌。 “好了,太子妃先回去,今天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拍板,将这件事情翻篇。 黎洛行礼退下,脚步没有一点迟疑。 殿内剩下的两个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门一关上,两人同时觉得脊背生寒。 “老三,你先说。” 李筝堇被点名,冷汗直接顺着鬓角滑落。 “父皇,儿臣……”李筝堇磕巴了一下,半遮半掩道:“儿臣确实是在街上偶遇到皇嫂,就让人跟着,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这话他说出来,自己都觉得理亏,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话落,殿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筝誉站在原地,只盼着皇帝将注意力都放在李筝堇身上,自己能顺利脱身。 下一刻,皇帝就叫到了李筝誉。 “朕说的话都是耳旁风吗?” 他不止一次告诉李筝誉,黎洛是贤内助,让他不可轻慢。 可刚才李筝堇只是说了毫无依据的话,李筝誉第一反应不是回护黎洛,而是对她动手。 “父皇,儿臣不是。” 李筝誉张口想为自己辩解,言语却在此刻无比苍白。 …… 东宫。 黎洛一回到屋内,房门关上,嘴角的笑意立刻控制不住。 明天有好戏看了。 房门被敲响,青璇在门外道:“太子妃,林良媛来了。” “让她进来。” 黎洛坐在桌前,旁边的小炉上温了一壶茶,是天凉之后就备下的。 林湘儿脚步急切,入内先将黎洛上下打量了一遍,显然是听说了皇帝召见的事。 “殿下,今日……” “小事一桩,已经解决了。” 黎洛示意她坐,“我今日去见了萧逢秋老先生,已经说动了他,这本就是给外面那些蠢货下的套,明日你可设法出宫,登科巷附近有好戏看。” 见她说的轻描淡写,林湘儿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出宫……自然也有法子。 夜深,城内一片静谧,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灯。 相府。 黎雨桐披着斗篷,走到了后门。 昨日那婢子正带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等候,看见黎雨桐,两人快步迎上前。 “二小姐。” 黎雨桐打量了男人几眼,许是心理作祟,还真觉得男人有几分眼熟。 “就是你看见黎洛去花月坊?” “正是,小的离开相府之后,用积蓄在外面开了个小铺子,闲时也帮脂粉铺子给花月坊送东西,阴差阳错看见了太子妃。” 男人长相憨厚,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黎雨桐就信了大半。 “得知要见您,小的专程找花月坊的人打听了些消息,二小姐可要听听?” “说吧。” 黎雨桐没抱太大的希望,却还是不想放过任何有可能让黎洛身败名裂的消息。 男人却不开口,反而隐晦比划了个要钱的动作。 黎雨桐心中一梗,却示意秋穗给了银子。 男人摸着沉甸甸的银子,才继续道:“花月坊看后门的说了,太子妃每隔一日就会过去一趟,明日正是时候。” “二小姐若是想做什么,最好就是趁着明日了。” “为何?”黎雨桐蹙眉。 一天时间未免太紧促,她才刚知道,如何能有完善的计划? “二小姐,那人畏惧权势,今日因为我们的交情告诉小的,明日见了太子妃,可能就会将事情透漏给她,到时太子妃有了防范,若是再不去了怎么办?” “那不行!” 黎雨桐当即反驳。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了,下次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我心中有数,你回去吧。” 第66章 冲撞圣驾 次日,一辆马车悄然离宫,其中只有皇帝与黎洛、李筝誉。 李筝堇昨夜过后,就已经被禁足三皇子府。 马车一路往登科巷去,途中,李筝誉几次看向黎洛,欲言又止。 “太子妃,你可有让人递上拜帖?” 眼见临近登科巷,先坐不住的竟然是皇帝。 “父皇放心,儿臣一早就让人来过,萧老先生就在宅院等候。” “好,好啊。” 皇帝眼中满是笑意,对黎洛更是赞不绝口。 李筝誉坐在一旁,却没有丁点存在感,看着黎洛应对自如的样子,一时觉得有些陌生。 不远处,一辆马车悄然跟了上来。 里面正是黎雨桐。 她原本还对昨夜得到的消息半信半疑,方才安排的人却在前面的马车里听见了黎洛的声音。 被喜悦占据大脑的黎雨桐全然忘了,下人说马车里还有男人的声音。 她紧跟在后面,想将黎洛抓个正着,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殊不知,万劫不复的只会是她自己。 马车经过登科巷时停住,青黛四下看了看,低声跟马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这一幕落在黎雨桐眼中,她还以为是黎洛发现了她,想要改变路线。 “再快点!” 黎雨桐催着车夫加速,黎洛刚探身从马车下来,就看见了逼近的马车。 “什么人?!” 黎雨桐为了便于隐藏,马车上并未带着相府的徽记,反而方便了黎洛行事。 质问一出,瞬间有暗中护卫的人上前,呼吸间就控制住了车夫。 马车颠簸,黎雨桐从里面滚了出来,发髻散乱,额头也撞红了一片。 然而,她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黎洛,没想到吧,你做的龌龊事被我抓了个正着,现在想跑?来不及了!” 黎雨桐说着,就要叫嚷着让人来看热闹,要趁着人多,直接将黎洛的名声踩进脚底。 “摄政王到——” 人群还未聚拢,外围就是一声惊呼。 瞬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卫凛烽所在的方向。 黎雨桐下意识整理自己的仪容,含羞带怯看向卫凛烽。 四目相对,卫凛烽眼中只有一片冷厉。 黎雨桐顿时如坠冰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实在不妥。 可话已经出口,在继续对付黎洛和在卫凛烽面前保持形象之间,黎雨桐陷入两难。 “王爷,臣女……” 卫凛烽的视线却没有在黎雨桐身上停留,“疏散人群,朝廷要事,不可围观。” 身侧的人应声而去。 周遭百姓看见卫凛烽,天然惧怕几分,再一听是他不让看,迅速散去。 黎雨桐还没搭起戏台,看戏的人就已经没了。 卫凛烽驱马上前,在黎洛面前下马。 “陛下,外面的人已经疏散了,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陛下?! 黎雨桐只觉脑中一阵轰鸣。 她不是来抓黎洛到花月坊厮混的吗?皇帝怎么会在? “不迟。” 帘子现在,在黎雨桐的满心绝望中,她看见了皇帝的脸以及坐在皇帝另一侧的李筝誉。 她被算计了! 几乎是瞬间,黎雨桐就反应了过来。 谁偷情会带着夫君和公爹? 那她…… 黎雨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爬带滚地上前就要求饶。 “陛下,太子殿下,臣女是受人蒙蔽,听闻太子妃在外欲行不轨之事,这才暗中跟随,以免她……” “相府的人?” 皇帝看向黎雨桐,叫不上她的名字,只觉得看着眼熟。 “是儿臣的二妹。” 黎洛接话,神情带着几分落寞,“儿臣也没想到,只是来拜访萧老先生,竟然会引起这么多无端的揣测,今日若非摄政王及时出现,二妹妹还不知要当中说什么了。” “胡闹!” 皇帝听出黎洛话中的悔意,当即坐不住了。 目前来看,不管黎洛用了什么办法,萧逢秋可是只认黎洛,要是她不想去,他们还怎么见萧逢秋? “黎相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卫卿,你走一趟,带着黎二小姐问问他,家务事都处理不好,还能否胜任官职?” “是。” 卫凛烽抬手,当即有人押住黎雨桐,往相府而去。 黎洛与卫凛烽相视一眼,两人虽然未有言语,却已经知晓彼此的意思。 短暂的插曲过去,黎洛站在巷口,半晌也没有继续迈步。 “黎洛,父皇回宫还有政务,先去见萧老先生吧。” 李筝誉下了马车,低声哄劝黎洛。 刚才那事情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他唯一担心的,是皇帝等久之后会不耐烦。 闻言,黎洛扫他一眼,倒也没说拒绝的话。 随着两人回到马车,车夫继续往巷子深处去。 还未行过半,梳着双髻的小童在前路等候,“几位,还请步行前往,我家先生听不得车马声。” “放肆,你可知——” 李筝誉张口就要训斥,被皇帝一眼定住。 “应该的。” 有真本领的人,总是值得被特殊对待。 黎洛先下了马车,与小童打过招呼。 见此,皇帝确定了黎洛所言非虚。 一行人顺着青石铺就的巷道往前,前两日下过雨,巷道晒不到太阳,还有些潮湿。 李筝誉脚下一滑,险些出了丑。 宅门半掩,小童朝着几人躬身,示意稍候,自己入内通传。 “萧老先生竟住在此处,真是大隐于市。” 皇帝不由感概。 多少人都在找萧逢秋,因为他的住处太多,往往都是扑空,又不敢探查太深,以免引得萧逢秋不满。 因而,除去真心求学,能见到萧逢秋的人少之又少。 很快,小童走了出来。 “随我进来吧。” 说罢,小童走在前面带路,几人分别跟在身后,随行的人自觉停留,并未入内。 萧逢秋就坐在正厅主位,见到皇帝,连起身都不曾,只是抬眼看了看这位九五至尊。 “天凉了,老头子腿有旧疾,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 皇帝出奇的好说话,半点没有计较此事,“听太子妃说,先生已经答应为皇嗣授课?” “自然。” 萧逢秋神情淡淡,并未因为皇帝的身份去曲意逢迎,“陛下此来,莫非是担心老头子出尔反尔?” “朕并无此意,只是一直想拜访先生,如今得知先生下落,才上门叨扰。” 第67章 当众斥问 与此同时,卫凛烽也已经带着黎雨桐到了相府。 门子一见这情形,慌忙入内通传。 黎相不在,黎夫人闻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二小姐不是在禁足吗,怎么会被摄政王押解?” “这、这小的也不知,如今人就在门外,夫人,您看是否让人去请老爷……” “还磨蹭什么?快去!” 黎夫人吩咐下去,自己整理了仪容,快步往门外走去。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将人迎进来,在门外有些太丢人了。 到门外时,已经有人聚拢过来。 因着卫凛烽一路过来,并未替黎雨桐遮掩,一来二去,不少人都知道皇帝与太子夫妇出行,被黎二小姐当街拦车,出言不逊。 “这相府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大小姐倒是个有福之人,怎得她一出嫁,二小姐就跋扈至此?” “二小姐还真是胆大,那可是陛下的车架,若非摄政王及时出现,她还要冲上去呢……” 私语声传入黎夫人耳中,让她几乎要站不住,面上却勉强挤出笑意,“摄政王,还请移步厅内,我已经让人去叫相爷,他很快就回来。” “黎夫人,并非本王不给面子,陛下有口谕,还是相爷回来再说。” 卫凛烽只这一句,接下来不管黎夫人说什么,他都没有理会。 数不清的视线落在黎夫人身上,像是无形的刀子扎在她身上。 纵使心中已经将黎雨桐骂了无数遍,却也改变不了当下的情况。 幸而,黎相得知此事,很快就赶了回来。 “王爷。” 黎相上前,与卫凛烽打过招呼,想让他进去说话。 卫凛烽避开,“陛下有话问相爷。” 黎相心中咯噔一声,直觉不妙。 下一刻,就听卫凛烽说:“陛下问您,连加重这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是否能胜任官职?” 啪! 这话像是一道无形的巴掌,重重扇在黎相脸上。 大半生都在意脸面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被这样斥问,是莫大的羞辱。 “王爷,敢问小女做了何事?” 黎相几乎是忍着喉间翻涌的血腥气在问。 他被人匆忙叫回,只知道黎雨桐被卫凛烽押解在府门前,急于回来解围,却没来得及打听是怎么一回事。 以及,黎雨桐分明在禁足,怎么就跑了出去,还惹了大祸? “进去说吧。” 卫凛烽还没打算这么早就让相府丢光了人,没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黎相反应过来,侧身请卫凛烽入内。 擦肩时,他低声向卫凛烽道谢。 门前问话是皇帝的旨意,卫凛烽只能照做,不在门前说说出,是卫凛烽给他的面子。 听过黎雨桐做的事情,黎相与黎夫人都是面如死灰。 两人所想差不多。 若只是黎洛,算不得什么大事,他们将人叫回来,说上两句好话就是了。 偏偏皇帝与李筝誉都在,黎雨桐却冲上去骂人,还险些冲撞了皇帝。 “王爷,今日之事是小女糊涂,我们一定好好管教,不知陛下何时忙完,我好入宫请罪。” 黎相已经盘算着到了皇帝面前应该如何解释,又应该给黎雨桐怎样的处罚,才能让皇帝满意。 “今日是陛下私下的行程,具体时间没人知道,只是……” 卫凛烽停顿了一瞬,示意黎相近前,“据本王所知,是太子妃请动了萧老先生,陛下方才是没心思处理二小姐,等他腾出手来……” 话未说尽,却已经足够让黎相腿软。 能让皇帝亲自去见,让卫凛烽这般讳莫如深,这位“萧老先生”何许人也,黎相心里已经有数。 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 该说的都带到,卫凛烽并未久留,给黎相留足了思索的时间。 在皇帝出手之前,他们若是给不出一个足以让皇帝满意的处置,出事的就不止是黎雨桐了。 登科巷。 与萧逢秋一番交谈,皇帝获益不浅,原本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变得清晰。 “多谢先生提点,今日多有搅扰。” “无妨。” 萧逢秋语气淡淡,视线落在黎洛身上,像是想到了什么。 “我见太子妃投缘,不知太子妃可愿听老头子啰嗦?” 皇帝先是一惊,明白过来萧逢秋的意思之后,立刻转头示意黎洛。 黎洛抿唇,躬身拜下,“若有幸得先生教诲,是学生的荣幸。” 她清楚,萧逢秋是替她造势,也是个她一个自由出入东宫的借口。 总不能回回都说是铺子里的事,次数多了,李筝誉就未必能信了。 “陛下可愿放人?” 萧逢秋转头,虽是问询的意思,却笃定皇帝不会拒绝。 果然,皇帝当即便道:“都听先生的。” 李筝誉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想要自荐,还未开口,萧逢秋先送客了。 “时候不早了,老头子精力不济,就不留陛下了。” “是我们叨扰才对,今日就先告辞了。” 皇帝起身,带着李筝誉夫妇离开。 回宫路上,皇帝心情大好。 “太子妃,萧老先生今日能开口,你日后得空便去,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事。” “儿臣晓得。” 黎洛垂眸应声,十分乖觉。 “父皇,若是让黎洛将这机会给儿臣,儿臣一定——” 李筝誉坐不住了,他如何不知萧逢秋的地位,黎洛一个妇人,受萧逢秋教导能有什么用? 有这样的好机会,不如让他去。 “萧老先生若是能瞧上你,你以为他刚才为何不说?” 皇帝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半点没有自知之明的儿子,转向黎洛,“你先前是用什么敲开萧老先生的门?不如朕让人再备一份?” “父皇恕罪,实在是萧老先生不许告知,况且,这东西与老先生的故人有关,过犹不及。” “也对,也对,还是你思虑周全。” 皇帝反应过来。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是先前不曾想过的了,要是讨好太过,然而将人惹恼,现在答应的都有可能不作数。 唯独李筝誉,认为黎洛就是在拿乔,不想让他得到这样的好机会。 一回到东宫,李筝誉就叫住黎洛。 “你究竟是用什么,让萧逢秋松口的?” “殿下,父皇已经答应不再过问。”黎洛直接拒绝回答。 总不能说那是她舅公,她磕了个头就搞定了。 第68章 求情 “黎洛,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筝誉气急,一把攥住了黎洛的手腕,“你一个女人,别说是受萧老先生教导,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又能成什么事?” 皇帝身边的内监就在不远处,原是来传皇帝口谕,见状悄声退下。 “殿下,别说是您开口,即便今日父皇下旨,我抗旨也不会吐露。” 黎洛态度强硬,“萧老先生一身风骨,若是知道我言而无信,此前种种都会作废,到时你与父皇解释吗?” “你——” 李筝誉气的不轻,一摔袖子,“少拿父皇压人,你等着!” 说罢,李筝誉大步离去。 黎洛不以为意,回了燕栖殿。 当夜,李筝誉又来了。 却不是先前的强硬,而是带了一支金丝点翠的凤头钗。 “今日是孤说话重了些,这个给你。” 黎洛接过,随手放在了桌上,“多谢殿下。” 一看她这态度,李筝誉瞬间又有些来气,只是想到皇后的叮嘱,不得已放缓了语气。 “洛洛,你我夫妻一体,你好就是我好,是我狭隘了,萧老先生那边,你勤着去,东宫的事情若是处理不过来,孤从母后身边要个管事姑姑过来就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黎洛只是听他说着,也不搭话。 李筝誉好似真的没有其他意思,说罢就起身,“孤还有些公务,你无事就早些歇息。” 这般作态,要说他没别的心思,黎洛一万个不信。 两人各有心思,表面上却短暂变得和睦。 相府。 黎雨桐跪在院中,府上所有的下人都被叫到跟前,一一从黎雨桐面前走过。 “可有你说的那人?” 黎相坐在主位,冷冷看着这个惹祸不断的女儿。 “不、不对,怎么会没有?” 黎雨桐状若癫狂,起身揪着一个又一个婢子的衣领,凑近了去看每个人的脸。 不是、都不是! “爹,娘,女儿是被人算计了,就是府上的婢子说看见黎洛去花月坊,女儿担心她糊涂行事,惹恼了太子殿下,这才去找她的!” 黎雨桐急切辩解着,却没人听她的话。 “且不说旁的,我让你禁足,你为何擅自离府?即便这事情是真的,为何不说给你母亲?” 黎相眼中满是失望。 原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黎雨桐多少会吸取教训,没想到她行事还是这般毫无章法。 “爹……” 黎雨桐泄力,瘫软在地上。 她知道,这次的事情不同于以往了。 “明日你随我进宫,如何处置全看陛下安排。”黎相拍板,让众人都散去。 “老爷,此事是否还有转圜?雨桐虽然冲撞陛下,可毕竟也没真的做什么,若是有人能在陛下面前说情……” “谁敢?” 黎相看着到了这时候还想护着黎雨桐的夫人,对她的不分轻重也有些不满。 什么叫没真的做什么? 天家威仪不容冒犯,李筝堇的接风宴上,醉酒后失言的那位大人看似没有受到责罚,朝中的人却都知道,他已经被底下的人架空。 黎雨桐这事情面上没人议论,不是给相府面子,而是没人敢议论皇家的事。 提起都不敢,更别说是求情了。 黎夫人蹙眉,“那陛下若是要雨桐的命……” “那就让她去死!” 黎相眼睛都红了,“这种糊涂东西,留着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老爷!” 黎夫人也硬气起来,想护住黎雨桐,为此不惜道:“老爷,你别忘了黎洛的身份,若是我的女儿活不了,我保不齐会不会说什么胡话!” 这件事是夫妻之间的禁忌,多年都不曾提及,黎夫人此时说出来,无异于是跟黎相翻脸。 黎相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深深看她一眼,抬脚离去。 看着黎相的背影,黎夫人骤然心慌,快步去追。 黎雨桐跪在地上,心中却是黎夫人刚才的话。 此事刻不容缓,次日一早,黎相就带着黎雨桐进宫,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能见到。 黎相思索一番,转道去了东宫。 “太子妃,黎相带着二小姐在外求见。” 青黛进来,撇了撇嘴,“明显就是来让您求情的,他们真是敢想,昨儿二小姐可是指着您骂的。” “让他们进来吧。” 黎洛坐在镜前,看了看李筝誉送来的凤头钗,簪在了发髻间。 父女俩入内,黎相倒是朝着黎洛一礼,反观黎雨桐,直直站在原地。 知道的,是他们有求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黎洛理亏。 “相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黎洛明知故问。 听见她这生疏的语气,黎相心里就有些不确定了,但还是打发了黎雨桐去门外。 “太子妃,这次的事情是雨桐不对,可你们毕竟也姐妹这么多年,若是因为此事责罚她,多少也会影响你的名声,不若你去跟陛下说说。” “该罚还是要罚,只是请陛下手下留情,给条活路。” 黎洛静静听着黎相的话,没说答应,也没拒绝。 两人僵持了片刻,黎相还是从袖中取出几张地契,“这是相府在京中的几处产业,收益都还算可观,换您一个开口的机会。” “太子妃,就当是看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前面重重,黎洛都可以拒绝,可这最后一句,她无话可说。 当年若非黎相一时的善念,没有她的今天。 “我知道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用不上。”黎洛没接地契,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多谢。” 黎相道,两人都清楚,一旦将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有些东西就不会再像从前一眼。 可是没办法。 黎相不确定黎夫人会做到什么地步,即便那话是在吓唬他,他也赌不起。 “保她可以,但是我要当相府的家。” “什么?” 黎相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出嫁的姑娘插手娘家的事情? 更别说黎洛和相府还是这样的关系。 “相爷,贵府针对我不是一次两次,泥人尚有三分脾性,你要是不应,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青黛,送客。” 青黛应声上前,“相爷,请吧。” “慢着。” 黎相叫住黎洛,心中天人交战。 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依你说的!” 少顷,黎相还是松了口。 第69章 忌日 “好啊,相爷,今天的话你记住了。” 黎洛看着他铁青的脸色,露出个不加掩饰的笑,“请回吧,答应的事情我会办到的。” 青黛送客到门外,回来时有些疑惑。 “太子妃,如今咱们与相府已经没什么关系,还管他们做什么呢?” “我倒是想没关系,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黎雨桐落在她手中,未必就会比被皇帝责罚好到哪里去。 皇帝当下是在气头上,才不见黎相,可黎相也是老臣了,皇帝总会给他几分颜面,充其量是没面子,不会重罚。 黎洛只是利用了时间差,以及黎相见不到皇帝的心焦。 现在她去求情,还能在皇帝那儿落一个重情的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 “你想让朕放过黎雨桐?” 皇帝看着下首的黎洛,有些不解,“你们姐妹并不和睦,如今你已经嫁入东宫,即便她被责罚,也不会影响你的名誉,是黎相去见你了?” 黎洛没遮掩,直言道:“父皇也知道,二妹几次三番挑衅儿臣,往小了说是姐妹不和,往大说,就是不敬东宫,若是一味责罚,未必能让她醒悟。” “儿臣要做的,是让她心服口服,再生不出这些不该有的心思。” “哦?” 皇帝来了些兴致,问黎洛,“你打算怎么做?” “父亲已经答应了,让儿臣做相府的主,假以时日,一定能将二妹教好。” “你先与黎相说好,就不担心朕不答应?” “儿臣看得出,父皇并无以此事为难父亲的意思,将事情交给儿臣,不也帮父皇省事了吗?” 毕竟黎雨桐确实出言不逊,不责罚,有损皇室威仪,责罚,说打底也就是黎夫人的话。 没真的做什么。 冲撞圣驾,实则并没伤人,甚至没能靠近皇帝。 责骂?也只是说了黎洛两句,更难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你倒机灵。” 皇帝看黎洛的眼神越发赞赏,“那就照你说的,朕会让人申饬黎相,余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多谢父皇。” 目的顺利达成,黎洛不忘给皇帝说几句好话,“儿臣先前去萧老先生书房,看见不少孤本典籍,可要帮父皇寻基本来?” “能成吗?”皇帝心动,却有些迟疑,“萧老先生是爱书之人,越是珍贵的旧籍,应当越是珍视才对。” “只是借来一观,让翰林院的大人门抄录就是了,他不是小气的人。” 要紧的是里面的内容,又不是直接要了不还。 皇帝方才是下意识以为直接要来,听了黎洛的话才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 “这倒是可行,你这两日去了同他说说。” 左右翰林院那些人闲着,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也好。 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隔日,黎洛安排好了东宫的事,往登科巷去,带了一罐卫凛烽特意寻来的好茶。 看看手中的茶,黎洛就忍不住发笑。 卫凛烽让人请她到铺子,将茶给她时,她存心逗人,问:“上回还跟我说有些茶当下已经寻不到了,真能派上用场的时候怎么又有?” “这个……” 卫凛烽被问住,想解释才发现黎洛是在说笑。 “殿下若是有喜欢的,属下自然也会寻来,萧老先生的事辛苦殿下了。” “我也不只是帮你们,那是我的亲人,不是吗?” 黎洛拿起茶叶罐,朝卫凛烽眨了眨眼,扬长而去。 她去登科巷,马车向来是停在巷外一段距离的位置,因而敲门时小童才知道她来。 看见她,小童没让开门缝,反而示意黎洛往后退退。 黎洛尽管疑惑,还是照做。 小童跟出来,回身掩上了房门,“先生今日心情不佳,您若是没有要紧事,不若改日再来?” “是出事了吗?有没有我能帮上的?” 黎洛第一反应是担忧。 她与萧逢秋的来往不多,关心却是真切的。 “有心了,今日是夫人的忌日,您还是走吧,”小童仍旧坚持送客。 这事情旁人确实帮不上,黎洛无言以对,转身之际,还是将茶叶给了他。 “那我改日来,这个你给先生。” “怎么不进来?” 门口,萧逢秋的声音响起。 两人齐刷刷回头,对上萧逢秋的视线,齐齐沉默。 萧逢秋转身往里走,“既然带了茶,进来喝一杯吧。” 黎洛忙跟上。 厅内挂着一幅人像,是个很温婉的妇人,画中景是冬日,白雪红梅,妇人坐在梅树下,系着天青色的斗篷。 “舅公。” “你来的巧,上柱香给她吧,她还没见过你呢。” 黎洛点头,小童就从柜子里取出香,点燃递给黎洛。 画像前就是一只小香炉,黎洛看着画像上的妇人,可以想见,她还在世时两人会是何等的琴瑟和鸣。 青烟袅袅,有一阵风吹过来,将烟带到了画像前。 “她是我夫子的女儿,当年学堂好多人都中意她,隔三差五就有人请媒人上门,全都被拒之门外,我比他们运气好……” 应当是多年没人听萧逢秋说这些,面对黎洛这个小辈,萧逢秋反而有了诉说的念头。 过往徐徐在黎洛眼前铺开,她好像也参与其中,和萧逢秋一样,面上都带着些笑意。 直到萧逢秋在最圆满的时候戛然而止。 “舅公,您有两个孩子,他们……” 以为两人遭遇不测,黎洛的语气有些发虚。 “他们啊,都好着呢,如今都已经在学宫做夫子了。” 萧逢秋将黎洛的小心翼翼看在眼中,心觉好笑,“我只是年纪大了,他们也各自成家,不用待在一处罢了。” 黎洛呼出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喝了大半杯。 “您这也太吓人了,我生怕说错了话,勾起您的伤心事。” 她也是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妥,要是那两个孩子真不在了,那可是罪过。 萧逢秋见她这样,心中因为这个特殊日子而有的低沉被缓解了不少。 简单来说,就是她给这个宅子带来的“人气儿”。 先前这宅子就是萧逢秋和下人,一天到晚,萧逢秋也就是做自己的学问,手稿写了一沓又一沓,却未必能跟人说几句话。 “今天留下吃饭吧,我让人准备。” 萧逢秋留她。 第70章 上门管教 在萧宅用过饭,黎洛往相府去。 “大小姐?” 门子见东宫的马车近前,凑近看出是黎洛,忙上前行礼。 “老爷吩咐过,您直接进去就好,夫人这几日都在府上,二小姐也正在禁足,看您如何安排。” 这话就是在表态,黎洛是晚辈,自然不可能对黎夫人做什么,有她在,黎洛也就不好太过。 “知道了。” 黎洛将这番小心思看得清楚,径直往黎雨桐院中去。 才到门前,就听见黎雨桐的声音。 “凭什么不让我出门?她一个外嫁的女人,因为是嫁给了太子,就能插手旁人的家事吗?” “正是呢。” 黎洛悠悠接话。 听见她的声音,院内骤然安静了一瞬,“是不是她来了,秋穗,你快去看看!” 紧接着就是急切的脚步声,秋穗探出脑袋,正对上黎洛的视线。 “大、大小姐?!” 秋穗腿一软,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怕她做什么?” 黎雨桐快步上前,一把扯着秋穗站起来,“怎么,这是在东宫不顺心,到这儿撒气来了?” “二小姐……” 秋穗小声劝说,不想让黎雨桐和黎洛起冲突。 黎雨桐却或若未觉,一双眼圆瞪着,显然是不服气。 “怎么,我还说不得?已经让人来训诫了父亲,还不够吗?” 此刻的黎雨桐已经忘了,要不是她先轻信旁人,冲撞了皇帝,相府遇不上这种事情。 “看来你是对陛下的处置有意见了?” 黎洛神情不变,淡淡问黎雨桐。 “那又怎么样,就算——” “闭嘴!” 身后,黎夫人的声音猝然响起,打断了黎雨桐的话,“胡说什么?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你姐姐,你屡次犯错,我也确实是教不好你,让你姐姐费心有何不可?” 转而,黎夫人看向黎洛,面上带笑。 “洛洛啊,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还是下人来传话,我才知道你来了雨桐院里。” “听说二妹在禁足,我想着先看看她。” 黎洛看着黎夫人脸上僵硬的笑,秀眉轻蹙,“只是二妹好像并不想看见我啊,还没到门前,就听见二妹骂人呢。” “旁的倒是罢了,可二妹话里话外,对陛下多有不满,若是有心人将这话传了出去……” “洛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夫人笑意褪去,没了好脸。 “什么意思?黎夫人,黎二小姐不会说话,本宫要让人教训她,您也瞧着。” “青黛,掌嘴!” 话音落下,青黛直接上前,按着黎雨桐的脑袋就是一正一反两耳光。 “住手,住手!” 黎夫人惊讶于黎洛的果决,惊慌出声,“黎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她是你妹妹!” “是吗?” 黎洛转头,“黎夫人,相爷没跟你说吗,本宫都已经知晓了。” “你是说——” 黎夫人声音猛地顿住,一时无言。 “洛洛,这些年相府并未亏待你,你既然知道,就应该……”黎夫人看了眼黎雨桐,“咱们去前面说话,雨桐这边你也罚过了,就不要再计较了。” 黎洛依言,跟着她往前院走去。 身后,黎雨桐眼神怨毒地盯着黎洛的背影,脑海中,先前黎相遇黎夫人的对话,今日黎夫人与黎洛的交谈,交错在她脑海中出现。 黎洛身上有秘密,天大的秘密。 前院。 黎夫人引着黎洛坐下,看着她与从前全然不同的神态,想必,她就是那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你是、你的身份了吗?” 问题打了个磕巴,黎夫人没有直接说出黎洛的身世,担心从她这儿说了错话。 “夫人知道?” 黎洛面色殷切,“本宫只知道自己并非相府亲生,更多的……夫人若是知道,本宫感激不尽。” 并非相府亲生与前朝血脉是两回事,黎洛知道利害,不会承认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闻言,黎夫人松了一口气。 好险,她差点就说出黎洛是前朝公主的事。 “我不知道,当年是老爷抱你回来,只说是捡到的,我们见你可怜,就养在了府上,对外称是大女儿。” 黎夫人捧着热茶,放缓了语气,“太子妃,即便你并非我们亲生,没有相府小姐的身份,你也不会有与东宫的婚事,不是吗?” 这是想用养育之恩裹挟她? 黎洛低低笑出声,在黎夫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她道:“看来你与相爷之间也并不和睦,他没告诉你吗,这份恩情已经被他换掉了。” “你说什么?” 黎夫人显然是不知道这事,身形僵了一瞬,转而意识到,“你是说这次的事?” “正是。” 厅内安静下来,黎夫人久久未有言语,似乎在思索还能说什么。 黎洛等了盏茶的时间,作势要起身,“夫人若是无事,本宫还要去见见三小姐,就不陪夫人了。” “雨薇?她并没做什么,你即便是对雨桐不满,也不该迁怒旁人。” “是不是迁怒,可不是您说了算的。” 黎洛不做停留,往外走去。 因着黎洛这话,想追上来的黎夫人一顿,也就没来得及将人叫住。 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黎雨薇被找上时,完全没反应过来。 “大姐姐,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她的疑惑恰到好处,好像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洛好整以暇看着她演戏,张口就拆穿了黎雨薇的伪装,“那天,我出门时遇见的是你,找事的却是黎雨桐那个蠢货,你不会以为本宫和她一样?” “大姐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黎雨薇袖中的手攥紧,嘴上却是不承认。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黎洛抬手轻击,立刻有侍卫将那日误导黎雨桐的两个人揪了出来。 一男一女跪在脚边,朝黎雨薇求饶。 “三小姐,您说好的,只要我们将事情办妥,就让人送我们离开,让我们后半生衣食无忧,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两人并非兄妹,而是两口子,是黎雨薇专门从外面找来的,女人扮成婢子,被府里的人带着传闲话。 男人则是等在外面,一旦黎雨桐上钩,他就会出现配合。 “你想要什么?” 黎雨薇不再假装,一改方才的神情。 第71章 林湘儿有孕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黎洛示意侍卫将那两个人拖下去,走进了屋子。 身后,黎雨薇的脚步跟着她。 门关上,黎洛直言道:“我需要一个人,帮我看着相府的动向。” “为什么是我?” “不是你是谁?”黎洛倾身,“好妹妹,除了你,府上可没有第二个披着人皮的美人蛇。” “被发现了呢。” 黎雨薇语气似乎有些害怕,眼中却升起了笑意,“姐姐,我没有拒绝的余地,对吗?” “当然可以拒绝,不过那两个人就会出现在官府,你做的事情将人尽皆知。” 黎洛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摩挲着手腕上的细条翠玉镯。 她知道黎雨薇的答案,很乐意给她思考的时间。 在黎洛的指尖第三次触到自己手腕内侧时,黎雨薇也做出了选择。 “大姐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黎洛勾唇,扬起一抹淡笑,“可别让我发现你耍小心思,否则……” 她视线落在黎雨薇纤细的脖颈,隐含暗示。 “大姐姐放心,你说了我是聪明人,我自然也不会犯蠢。” 两人达成共识,眼见时间不早,黎雨薇送黎洛出门。 “这几日委屈些,让人去主院说一声,说我训斥了你,让你安分待着府中。” “是,我心中有数。” 黎雨薇低头,抬头时已经眼眶红红,“走吧,大姐姐。” 反应倒是快。 黎洛配合着冷脸,走在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时,黎夫人正好赶来,见状欲言又止。 “黎夫人,本宫今日就先回了,得空还会再来,若是在这期间府上又出了什么事,可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知道了。” 黎夫人生硬地应声,拍了拍黎雨薇手背,让她先回去,自己陪着黎洛往外走。 直到将黎洛送上马车,黎夫人才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匣,“洛——太子妃,是相府冒犯在先,此物算作赔礼。” “不必,该赔礼的,本宫自然会讨。” 至于怎么讨? 黎夫人想到黎雨桐挨的两记耳光。 她薄唇开合,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站在府门前,看着马车远去。 入夜,相府一片静谧。 黎夫人刚歇下,房门被人轻轻敲醒。 嬷嬷低声道:“是二小姐。” 黎夫人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房门开合,黎雨桐顺着门缝进来,快步走到黎夫人面前。 “娘,女儿有事问你。” “什么事?” “娘,黎洛那贱人的身份是不是有问题,她——” 啪! 一记耳光扇在黎雨桐左脸,“你听谁说的?” “娘?” 黎雨桐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句话挨打,怔怔抬头,看向黎夫人。 “你打我?” “雨桐,娘……” 黎夫人张了张口,“这件事情非同寻常,你不该多问。” “我也是黎家的人,为什么不能知道,娘,黎洛是不是根本就是个外人?” 黎雨桐脑子毕竟没蠢到那个份上,从听见的话里,拼凑出的就是这个意思。 良久,黎夫人才叹了口气。 “你既然能猜到,也不算我说的,这件事你务必藏在心里,谁也不能告诉,否则会给家中带来灾祸,知道了吗?” 黎雨桐眼中却亮起兴奋的光,一把握住黎夫人的手腕,跪在她面前。 “娘,娘,您告诉我,黎洛是什么身份,她是谁家的女儿?” “我只当你今天没来过,也莫要让你爹知道你探听此事,回去吧。” 黎夫人背过身,拒绝再答话。 “娘!黎洛她根本就不是黎家的人,我才是黎家大小姐,凭什么嫁给太子的是她?是她抢了我的!” 黎雨桐心中的不忿已经彻底被激起,不是轻易就能作罢的。 她视线四下一扫,直接打碎了一只茶杯,将碎瓷抵在自己颈间,“您要是不说,我就去死。” “那你就去死!” 房门被一脚踹开,黎相死死瞪着黎雨桐,眼中竟闪过杀意。 黎雨桐手一抖,碎瓷在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向来娇惯着她的黎夫人却没有上前查看,而是小心翼翼看着黎相。 “老爷,这事……” 黎相看也不看黎夫人,冷冷落在黎雨桐身上,“不是要死吗?我即刻让人准备发丧。” 那话不过是说说而已,黎雨桐何等惜命,拿准了黎夫人不舍得让她出事而已。 如今见黎相果真不顾她的死活,她反而知道害怕了。 “爹……我还要孝敬您二老——” 话音还未落下,黎相一脚将本就跪着的黎雨桐踹翻在地。 “只禁足还是太便宜了你。” “老爷?!” 黎夫人瞬间意识到什么,忙上前扶住黎相的手臂,“老爷,雨桐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今日黎洛回来,让人打了她,她也是心里有气,不是真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都已经惹了祸,想做什么时,岂不是要拉着整个相府陪葬?” 黎相的态度已经很明确,要送走黎雨桐。 “老爷,我舍不得雨桐,你若是要送她走,就让我一起离开吧。” 黎夫人心一横,以此来要挟黎相。 岂料此招完全没有。 “那你们今夜收拾行礼,明天就走。”黎相扔下一句,抬脚就朝外走去。 相府不缺管家的人,黎夫人前脚敢走,再想回来就不是三言两语的事。 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黎雨桐的去留,满心都是自己的地位,慌忙去追黎相。 这事次日就传到了黎洛耳中。 “她动作倒是快。” 黎洛看着黎雨薇让人送来的信,对这枚钉子还算满意。 不过……黎雨桐想走? 想得美! 气还没出完,就这么让人离开,反而是便宜了她。 “青黛,你去,就说本宫发话之前,相府一个人也不能少。” 只是不知道黎雨桐犯的什么蠢,竟然惹恼了黎相。 “太子妃,良媛来请安。” 青璇在外叩门 人走进来,黎洛打眼一瞧,竟觉得林湘儿面色红润不少。 “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一大早何必折腾这一趟?” “殿下,妾身这个月的月信未至,诊过脉,腹中已经有了太子的血脉。” 林湘儿说着,凑近压低了声音。 “绿娥那边,最近虽说安分,可太子先前宠幸时,她也用过药,保不齐会不会有效果,必要的时候,妾身会用这个孩子送走她。” 第一卷 第72章 示弱求和 “林湘儿!” 黎洛语气凝重,“你一直就是这样吗,把自己的一切都当成可利用的工具?” 这话来得突兀,林湘儿愣神一瞬,意识到这是黎洛的关心。 她抿唇,心中泛起不可名状的暖意,“殿下,我这样的人,本就是要将可用的一切都当做工具,才能一路顺畅。” 实则也算不得顺畅了。 真正的顺风顺水又哪里需要做这些。 “这个孩子我本也不打算留的,您忘了吗,您离开东宫时,属下是会跟着一起走的,带着个敌人的种算怎么回事?” 黎洛知道,她恐怕是早就计划好了,否则以林湘儿的医术,随便一贴药下去,根本就不会有这个孩子的事。 “最后一次。” 她看着林湘儿,以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以后任何事情都要先问过我,我答应了才可以。” 若是需要底下的人牺牲身体来达成目的,她与李氏皇朝的人又有何异? “遵命。” 林湘儿俏皮地眨眼,眼边的红却有些藏不住。 倒不是说卫凛烽如何冷血,而是她们要做的事情总是有风险的,要达成目的,总要舍弃些什么。 如今有人跟她说,不需要她舍弃那些。 两人稍坐了片刻,商议了这个孩子接下来的安排,又留林湘儿用了膳,黎洛才放人。 傍晚,黎洛到李筝誉寝宫去了一趟。 李筝誉这几日在与黎洛缓和关系,当即将人请进暖阁。 “殿下,林良媛有孕了。” 黎洛一落座,就给了李筝誉一个惊喜。 咚! 李筝誉手一松,刚拿起的杯盏就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真的?” 转瞬,他又想到什么,试探地看着黎洛,“这个孩子……你没什么想法吗?” 长子并非黎洛亲生,她能接受吗? “什么想法?殿下,臣妾当时能帮您劝下林良媛,这些事情就是一早想过的,这是殿下的孩子,将来也会唤妾身‘母妃’,不是吗?” 黎洛应对自如,没有半点不悦。 李筝誉打量了她半晌,终于真心实意高兴起来。 “湘儿也是的,这事情怎么不自己来跟孤说,还先说给了你。” 这也另一方面证明,黎洛对林确实是不差的,否则林湘儿不会这么信任她。 后宅能和睦,李筝誉自是乐见其成。 想着,思绪忽而落到了银月楼那个人身上。 李筝誉惊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绿娥,似是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时时惦念,他难免会想着绿娥对恶毒跋扈,可不惦念了,忽然想起,最恩爱时的情愫又悄然出现。 应付了黎洛几句,李筝誉独自出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银月楼。 “殿下。” 门前的侍卫见到他,立刻下跪行礼。 “起来吧,侧妃近日可还安分?” 问出这话时,李筝誉已经准备好听人说绿娥如何胡闹,侍卫却道:“侧妃娘娘多在室内,只是天光晴好时会出门晒晒太阳,从未说过要出来。” 人会变得这么快吗? 李筝誉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可侍卫都是他亲自挑选,绝无被绿娥收买的可能。 李筝誉稍稍犹豫,让他们开了门。 再入银月楼,处处都是他和绿娥的回忆,亭台楼阁,树木花草,勾起的都是他们的过往。 “侧妃娘娘,您就用些膳吧,这几日食欲一直不好,已经清减了不少,千万要仔细身子啊。” 宫人小声劝说着,话中尽是担忧。 李筝誉又走近了些,才看见绿娥正背对着他,背影看着是瘦了。 “殿下已经厌弃了我,身子好与不好又能如何?” 绿娥声音恹恹的,手支在石桌上,支着下颌,“我在点殿内吃不下,你说是因为先前都有殿下陪着,如今睹物思人,可出来了还是没食欲,你可不许啰嗦了。” “那孤陪着呢,肯用膳吗?” 李筝誉思绪还未回转,话先说出了口。 “殿下?!” 绿娥倏地回头,见是李筝誉,提着裙摆就跑了过来。 “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李筝誉侧身避开她亲昵的贴近,走到亭子里。 桌上的菜色清淡简单,若是从前,绿娥一定会同他撒娇,说不喜欢。 “还没说呢,孤陪着你,好好吃顿饭,如何?” “有殿下在,绿娥儿一定吃得下。” 绿娥没有半句嫌弃,一口接一口送进嘴里,生怕稍有耽搁,李筝誉就会不满意。 到底是放在心尖上的人,看见她这么可怜巴巴的样子,李筝誉抬手,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 “慢些——” 话刚出口,绿娥骤然一变,转向一边干呕起来。 因着并没吃下太多,吐也吐不出什么,却实在可怜。 “侧妃这是怎么回事?” 李筝誉冷脸,问一旁的宫人。 “殿下容禀,侧妃娘娘这几日闻到饭菜的味道就反胃,菜色已经一换再换,却还是吃不下,也就是今日您来,才勉强吃了些,没想到还是……” 宫人说的支支吾吾,低着头不敢看李筝誉。 许是刚听说了林湘儿有孕的事,李筝誉心里冒出个念头。 会不会,绿娥也怀孕了? 转瞬,他就意识到不可能。 绿娥被相府买回去时就服下了绝子药,怎么可能还会怀上孩子? “去请太医。” 李筝誉将自己的腰牌扔给宫人,拦腰抱起绿娥,往殿内走去。 进门便是一阵寒意,内里连个炭盆也没有。 “有人克扣银月楼的东西?” “殿下别误会,是妾身不让人烧炭的,都在库房放着呢,没人苛待妾身。” 绿娥靠在李筝誉怀中,声音弱弱的,“是妾身不好,惹了殿下厌烦,干脆病了算了,上回风寒,妾身还梦见您来看妾身。” “若是能一直做这样的梦,妾身不怕生病。” “殿下,从前都是妾身不好,骄纵蛮横,欺负了不少人,可您也不要妾身了,没有比这更重的惩罚了。” 她声声示弱,让李筝誉无话可说。 原谅吗? 李筝誉过不去心里的疙瘩,可让他将怀中人放下,他同样舍不得。 娇养出来的,张牙舞爪的小猫已经蔫巴成这样,只敢奢望病中梦见他,让他怎么放开。 宫人很快烧起炭,几个炭盆子放进屋内,暖和了不少。 第一卷 第73章 是落胎药 太医匆匆被拽过来,一搭脉,神情却有些奇怪。 “殿下……” “犹犹豫豫做什么,侧妃究竟是什么病症,直言便是。” “侧妃有孕了。” 来的太医先时给绿娥诊过脉,当时分明是不能生育的,如今却怀孕了,难怪他不敢开口。 李筝誉揽着绿娥的手松开了些,也有些犹疑。 “太子殿下。” 宫女跪在李筝誉面前,替绿娥陈情,“侧妃娘娘因为自己不能有孕,心中始终有愧,一直让人在宫外便寻名医,前段时间求到了一剂良方。” “只要同房之前服用,就有可能受孕,上次您来,侧妃娘娘刚服过药。” 李筝誉知道绿娥对这事的在意,听了这边就信了大半。 “绿娥,当真吗?” “那药如今还有,殿下要是信不过妾身,正好太医也在,让他看看就是了。” 绿娥缩在李筝誉怀中,因为他的怀疑很伤心的样子。 “孤自然信你。” 李筝誉忙改口,那药是否有效,端看此时绿娥怀孕就能证实,他只是随口一问,不是怀疑的意思。 “太医,侧妃这些天不思饮食,身体是否有亏损?”李筝誉将话题转到太医身上,试图揭过刚才的话。 “臣开几贴开胃的方子就好,正常饮食,不用再多服药。” 太医说着,桌上已经备好了笔墨,很快写出药方,给了绿娥身边的宫人。 殿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李筝誉和绿娥。 两人视线交错,绿娥清晰看出了李筝誉对自己的怜惜,以及因为那个孩子而有的欣喜。 “殿下,您还怪妾身吗?” “不说这些,你先养好身体,其他的之后再说。” 李筝誉无法坦然说出原谅,搪塞了过去。 两人共处了小半晌,被到处找李筝誉的冯喜打破了氛围。 “殿下,外面送信来了,庞先生已经在书房等候。” “殿下去忙吧。”绿娥乖巧从李筝誉怀中起身,披着外裳将他送到门外。 李筝誉在门外驻足,回头对上绿娥的目光,露出个安抚的笑,“外面凉,回去吧。” “妾身看着殿下走。” 绿娥倚靠咋在门框上,十分执拗。 见状,李筝誉只得先跟着冯喜离开。 往书房去的路上,李筝誉想到什么,“冯喜,你去燕栖殿,同太子妃说侧妃有孕,良媛的事先不要外传,侧妃如今身子虚,情绪不宜起伏。” “侧妃也有孕了?” 冯喜一惊,连忙应声。 还真是双喜临门。 燕栖殿。 黎洛听到绿娥怀孕,惊讶了一瞬,因为林湘儿已经同她说过,倒是很快就接受了。 “殿下的意思本宫知晓了,本就应该这样安排,良媛那边本宫去说,宫人也会加以约束的。”黎洛应得十分干脆。 就是要绿娥不知道,有些事情做起来才方便。 当日,李筝誉就解了绿娥的禁足,他也破天荒去陪着绿娥用膳。 这一次的冷落让绿娥改变很大,性子乖顺不少。 “你想出门就出门,散散心还是可以的,太子妃那边孤已经说过了,免了你的请安。” “多谢殿下。” 绿娥盛了碗汤,放在李筝誉面前,“妾身不出去,就老老实实在银月楼待着,好好照顾殿下的孩子。” “都随你。” 李筝誉心里还想着白天与庞箜商量的事情,答的有些敷衍。 绿娥垂着眼睫,掩去眸中的暗色。 到留李筝誉过夜时,李筝誉也婉言相拒,“孤夜里还有些公务,歇下已经晚了,你现在有身子,还是早些歇息。” 绿娥无奈答应,依依惜别。 然而,李筝誉走出之后却是朝着撷芳殿去。 他可没忘,林湘儿也有孕了,岂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他的行踪被一个宫人看在眼中,那人转头就出现在绿娥面前。 “林湘儿?” 绿娥将手虚虚搭在小腹,近乎咬牙切齿地念着她的名字。 “她还真是有本事,竟真留住了殿下的心,可惜了,我不会让她如愿的。” “娘娘,您是想?” 宫人吓一跳,看着绿娥这样子,生怕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您如今有小皇孙,犯不着因为一个医女上心,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地位自然会稳固了。” “下去吧,我心中有数。” 绿娥如今谁也信不过,不会在外人面前吐露自己的心思。 宫人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退下。 撷芳殿。 林湘儿与李筝誉隔了一段距离坐着,看也不看他。 李筝誉还未见过林湘儿这赌气的样子,觉得有些新奇。 “这是怎么了?” “妾身腹中这孩子是见不得人吗?” 林湘儿抬眼,李筝誉这才发现,她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怎么还哭了?因为孤要你暂时瞒下孩子的事?”李筝誉不知道黎洛是怎么说的,想哄也无从下手。 “湘儿,孤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不过是因为侧妃这些日子体弱,若是受了刺激,可能会动了胎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过一阵子,等她胎像稳固,孤一定抬你的位份,可好?” 林湘儿没应声,翠香先端着一碗药进来,“主子,您要的——” 看见李筝誉的瞬间,翠香手一松,整碗滚烫的药泼洒出去,落在她脚上。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林湘儿身边的宫人不是第一回见他,吓成这样确实第一次。 “是什么药?” “安胎药。”林湘儿说得轻描淡写,“妾身也随太子妃与灾民们在一起,算算时间,孩子是在那之前就怀上的。” “冯喜,取药渣去太医院。” 李筝誉半个字也不信林湘儿的,当即就吩咐冯喜去办。 “不必费这功夫,是落胎药。” 冯喜已经转身往外走,林湘儿的声音幽幽响起。 霎时间,屋内听见这话的人都跪了下去,只剩李筝誉与林湘儿还坐着。 李筝誉面色瞬间阴沉,一把掐住了林湘儿纤细的脖颈。 “你要杀了孤的孩子?” “一个见不得人的孩子,落了便落了。” 林湘儿半点也不服软,直直盯着李筝誉,似乎即便李筝誉将她掐死,她也甘愿。 然而,一滴泪猝不及防落下,滴在李筝誉虎口处。 像是被烫到,李筝誉倏地收回了手。 第一卷 第74章 果真是个贤内助 “给孤一个解释。” 李筝誉率先做出让步。 林湘儿扭过头,拒绝与李筝誉交流。 屋内气氛变得焦灼,院中传来脚步声,黎洛来这儿素来无需通传,到门前才见跪着的冯喜。 “这是怎么了?” 黎洛说着入内,一眼看见了林湘儿脖颈上的掐痕。 “殿下!”她快步上前,将林湘儿护在身后,“良媛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即便是惹您生气,您也不该对她动手。” “孤还未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李筝誉见到黎洛更是火冒三丈,“让你传个话,怎么惹恼了湘儿?莫非嘴上说着不介意长子是嫡出,背地里却要耍心眼?”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洛被骂的一头雾水,林湘儿从她身后走出。 “此事与太子妃无关,殿下,你与冯公公说话时,妾身就在不远处的假山。” 李筝誉满腔无处发的火都熄了,“你、好端端的,你去那地方干什么?” “那一片假山多,适合几味药材生长,妾身先前撒了药种,也劳烦冯公公叮嘱过宫人,看见新芽不能损毁,今日原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发芽的,不巧听见了。” 李筝誉转头,冯喜如实点头,证实了林湘儿的说辞。 “那你这时辰来做什么?”李筝誉还是将矛头直指黎洛。 “臣妾正是来做殿下吩咐的事,原是送走冯公公便要过来,奈何母后传召,将妾身在凤仪宫留了一阵,才刚回来。” 黎洛有问必答,实则还没摸清当下发生了什么。 她想着还有事情要与林湘儿商议,忙完一起说了,如今看来,似乎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您与林良媛这是?” “这女人实在不可理喻,你将这事情处理妥当,孤懒得浪费时间,冯喜,你留下,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李筝誉气急败坏,被黎洛一问更是觉得丢人,拂袖而去。 冯喜跪在地上,压根不敢吭声。 “林良媛,你来说。” 黎洛扶着林湘儿在椅子上坐了,自己拿了杯热水,放进她手中,“说就是了,无论是怎么回事,本宫替你做主就是。” “殿下、殿下是不是觉得妾身出身低微,不想让妾身诞育子嗣?” 林湘儿楚楚可怜,说话的同时,泪簌簌而落。 “这话是谁说的?”黎洛蹙眉,“你有孕之事是本宫亲口告诉殿下,他十分欢喜。” “太子妃,容奴才多嘴一句。” 冯喜唯恐林湘儿哭出个好歹,也担心她说的不清楚,再误导了黎洛。 “就是奴才给您传话的那件事,殿下同奴才说时,林良媛就在附近的假山后,听见之后误以为殿下是觉得这孩子见不得人,让人煎了落胎药。” “幸而殿下来的及时,翠香看见殿下,惊惧之下将药打翻……” 冯喜言简意赅,将事情归拢了一遍。 “简直是胡闹!” 黎洛不赞同地看向林湘儿,“你当腹中的皇孙是儿戏吗?即便你是这孩子的母亲,私自落胎也是要连累亲眷的。” “况且你既然听着,难道没听见殿下的顾虑?” 林湘儿低着头,并不言语。 这样的氛围,冯喜与翠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谁也不想引起黎洛的主意。 少顷,黎洛叹了口气。 “你们先下去吧,本宫劝劝林良媛。” 冯喜忙叩头,带着屋内其余人退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没了外人,林湘儿瞬间恢复如常,“殿下放心,还不到时候,属下不会让这个孩子有问题的,今日只是提醒太子,我与他发生关系是被谁算计的。” 李筝誉去银月楼的事情流传很快,他还没出来,消息就先传到撷芳殿了,他们有情意在,林湘儿不得不防,只能闹。 闹得李筝誉心烦,他才能记起来,绿娥为了侍寝不惜给他下药。 “那也太冒险了。” 黎洛抬手,碰了碰林湘儿脖颈上被掐出的红痕,只是短短的时间,就已经变成了青紫。 “万幸是他停住,没停住呢?” “不会,这不是有人质吗?”林湘儿摸了摸小腹,真真儿是如她所说,只把这当个工具。 视线往外扫了一眼,林湘儿压低了声音,“再说了,王爷有安排,需要你我同住,您跟太子说,妾身虽然答应不再胡来,但情绪低落,您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他要做什么?” 黎洛并不知道外面有变动,闻言不禁追问。 “妾身并不清楚,信中只说要妾身设法与您同住。”林湘儿将藏起的信件拿出,给黎洛过目。 见果然如林湘儿所说,黎洛越发好奇,盘算着这两日设法与卫凛烽见一面。 “让翠香帮你收拾两件衣裳,我与冯喜说一声,他自会带话给太子。” 黎洛将信纸凑在烛焰上,看着纸张化为灰烬,扬声唤人。 下一瞬,房门打开,冯喜跑在头一个。 “没事了,你去回殿下,林良媛到燕栖殿小住,本宫会看着她。” 黎洛张口就安了冯喜的心。 冯喜余光扫了眼林湘儿,相比于刚才,确实是多了几分人气儿。 方才林湘儿瞧着木木的,像是个木偶人似的。 “辛苦娘娘,奴才这就去回话。” 冯喜向两人躬身,这才退下。 青黛帮着翠香拾掇,不过一刻,几人就往燕栖殿去。 另一边,李筝誉在寝殿中却是神思不属。 他忘不了林湘儿同他对视时,眼中的木然。 “殿下。” 书房门被敲响,冯喜得了应允入内。 “太子妃已经将林良媛劝下了,说是担心林良媛多思,还要将人接到燕栖殿亲自照看。” 闻言,李筝誉不得不承认,黎洛还真是帝后口中的“贤内助”。 如若不然,今天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殿下,奴才有一言。” 冯喜旁观者清,盯着李筝誉的目光,低声道:“您莫忘了,您与林良媛的起因是……” 他不必说的太明白,李筝誉自然想的起来。 冯喜这也算是无意中帮了林湘儿一把。 李筝誉叹了口气,看着自己掐了林湘儿脖子的那只手。 “是孤对不住她,小库房有一对如意云纹的簪子,你去取了,赏太子妃跟良媛一人一支。” “是。” 第一卷 第75章 崴脚 林湘儿这一招确实奏效。 李筝誉虽因为怀孕之事,对绿娥宽宥了些,却去银月楼不勤。 东宫接连报喜,李筝誉在皇帝面前总算也得了好脸,交待了差事给他去做。 凤仪宫。 黎洛携东宫两位妃妾给皇后请安。 皇后还是第一次见林湘儿,不动声色将人打量了一遍,还算满意。 “都坐吧。” 皇后示意黎洛坐在她身边,因为近日种种,对黎洛的态度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将太子后宅安置的很好,有心了,如今侧妃与林良媛都怀着太子的子嗣——” “什么?!” 绿娥倏地起身,一双眼直勾勾看着林湘儿。 这事有李筝誉和黎洛的安排,在东宫之内是传不到绿娥耳边的,皇后这儿却忘了打招呼。 绿娥还当自己的独一份,乍然听说林湘儿也怀了孩子,连这是什么地方都忘了。 “侧妃,莫在母后面前失态!” 黎洛低声训斥,同皇后解释了两句,林湘儿也适时开口,“侧妃娘娘,妾身腹中的孩儿日后会在太子妃膝下教养,您放心,妾身无福养育殿下子嗣的。”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瞬间就将绿娥被压下的火窜了起来。 “贱人,你还真是心思深沉,连孩子都能舍下,用来讨好黎洛!” “绿娥!” 黎洛彻底冷脸,“这些回去再说,如今是在母后宫中,胡闹什么?” 绿娥转头要呛声,却先对上皇后的视线,瞬间如同兜头泼下一盆凉水,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 “母后恕罪,妾身,妾身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失言,并无冒犯之意。” 谁能得罪,谁不能,绿娥心中明镜一般。 皇后大好的心情被破坏,抬手按上额角,“侧妃先回去吧,本宫与太子妃还有话要说。” “母后……” 绿娥还想说什么,皇后身边的嬷嬷就已经来送客。 屋内少了一个人,看着就清静不少。 黎洛朝林湘儿使了个颜色,同皇后道:“看您有些头痛,让林良媛给您按按吧,她是医女出身,于此颇有研究。” “她如今有身子,折腾她做什么。” 皇后说着拒绝的话,余光却在看林湘儿的反应。 “这算什么折腾,说来是妾身的不是,已经在太子身边多日,还未正式向您请安。” 林湘儿说着,起身上前,“母后若是不嫌弃,就给妾身一个尽孝的机会,可好?” 皇后面色稍霁,“倒是个乖巧的。” 也便是默许的意思了,林湘儿忙上前,接替了嬷嬷站的位置。 冰凉的指尖搭上皇后额角,一道浅淡的药香先沁入鼻腔。 “你还在研究药草?” “未曾,如今自然是以孩子为先,只是衣服上熏了些安胎养身的药香。” 林良媛手上动作不停,轻易化解了皇后刚升起的不满。 皇后与黎洛聊了多久,林湘儿就默不作声,帮皇后按了多久。 “你这孩子。” 皇后侧身要吩咐什么,才发现林湘儿还未停下,忙让她入座,“按按就是了,怎么这么实诚,累着了吧?” “太子妃也是,怎么不提醒本宫?” “是儿臣大意了。” 黎洛赔笑,朝林湘儿举杯,“我以茶代酒,给良媛赔个不是。” “使不得使不得,妾身如何能受太子妃的礼。”林湘儿手足无措,慌乱看向皇后,“这事怪不得太子妃,是妾身想着您为六宫之事操劳,想让您解解乏。” 见两人之间这般相处,皇后面上肃色褪去,带上几分笑意。 “你二人相处和睦,倒是让太子省心不少,若是那个也能懂事些,本宫也就不必费心东宫的事了。” “太子喜欢,左右也生不出什么事,儿臣会让人盯着的。” 黎洛并未借机踩绿娥一脚,应得中规中矩。 时辰不早,黎洛才带着林湘儿告辞。 绿娥就在燕栖殿门前堵着,两人一回去,先跟绿娥打了个照面。 “青璇,去请太子。” 黎洛知道今日李筝誉在,没打算自己跟绿娥纠缠,有个三长两短,保不齐就要赖上她。 “贱人!早知道,当初就该毁了你这张狐媚的脸,如今反叫你勾上了太子,竟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绿娥口中说着,张牙舞爪就要对林湘儿动手。 “侧妃娘娘,这是殿下的意思,若是他不想妾身诞育子嗣,妾身自会喝下避子汤。”林湘儿被黎洛护在身后,说出的话句句往绿娥心上扎。 “你还敢说!” 绿娥伸手一推,林湘儿想上前来挡,被黎洛拽住,稳稳避开了闹剧中心。 黎洛却是脚下一崴,跌坐在地。 “太子妃!” 青黛惊呼,忙将绿娥与黎洛隔开,宫人七手八脚上前,场面瞬时乱作一团。 林湘儿蹲下帮黎洛检查,脚踝处红了一片。 “这是闹什么?” 青璇跟在李筝誉身后,见状忙跑了过来,“太子妃,没事吧?” “呀!怎么摔成这样了!” 李筝誉听见,抬脚就往黎洛走来,腰身忽然一紧,被扑过来的绿娥抱住。 “殿下,林湘儿为何也有了您的孩子?” “孤行事还要先征得侧妃准许吗?”李筝誉心中烦躁,语气自然算不得好。 绿娥身子一僵,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似先前受宠,已经不能再骄纵任性。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话还没说完,李筝誉就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朝着黎洛伸手。 “还好吗?” “太子殿下,娘娘脚踝伤到了,需要快些上药。”林湘儿接过话茬,同时让翠香去取药。 李筝誉俯身,直接将黎洛抱起,往殿内走去。 绿娥站在原地,看着人群簇拥着几人离去,而李筝誉更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将黎洛放在榻上,李筝誉才问起刚才的事。 “是妾身一时疏忽,今日去母后宫中请安,未曾提前与母后说起良媛的事情要瞒着侧妃,不慎让侧妃知道了,她言语冲撞了母后,先一步回来,在燕栖殿外等着……” “都是妾身的错。”林湘儿朝着李筝誉跪下,眼眶通红,“侧妃原本是要推妾身的,是太子妃替妾身挡了,若是侧妃不解气,妾身这就去——” “够了!” 李筝誉没好气地打断了林湘儿。 第一卷 第76章 会见旧部 “她看不顺眼的是孤的孩子,你去做什么,让她把孩子打掉?” 林湘儿被问得哑口无言,默默帮黎洛上药。 两人这般不急不恼的样子落在李筝誉眼中,分明就是受了委屈无从说起。 一个太子妃,一个有孕的良媛,竟还都要看绿娥的脸色过活吗? “这件事,孤会处置的,原本瞒着只是为她腹中的孩子考虑,知道了就知道了,孤没说要怪谁。” 话落,黎洛抬头,飞快看了李筝誉一眼,似乎在确定他这话的真假。 就是这一眼,让李筝誉意识到他从前对绿娥到底有多娇惯,以至于话说出口,都不能取信于人。 “太子妃既然伤着,这些天就好好休养,有湘儿陪着,你也不至于无聊。” 说罢,李筝誉就匆匆而去。 “殿下,您这是何苦,绿娥的力气不大,即便推在妾身身上,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您若是有闪失,岂非属下妾身失职?” 林湘儿跪在黎洛榻边,眼中尽是自责。 “好了,只是一件小事,别跪着了。”黎洛伸手扶她,没扶起来,只得叫青黛来。 “湘儿,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也需要一个借口躲清闲,绿娥自己送上来的,省了我再安排。” “您是想?” 林湘儿想打什么,却不大确定。 黎洛点点头,“我要出去一趟,这几日燕栖殿闭门谢客,即便是太子来,青黛,湘儿,你们俩务必搪塞过去。” “殿下放心。” 林湘儿知道外面有卫凛烽的人,并不担心黎洛的安危,只是张罗着要给她准备常用的药。 当天傍晚,黎洛就换上宫人的衣裳,跟着卫凛烽的人混了出去。 宫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角落等候。 黎洛掀开帘子,卫凛烽就在里面坐着。 “王爷也去?” 黎洛此行是与卫凛烽说好,去见已经集结起来的旧部。 因为行程隐秘,黎洛只当卫凛烽是安排人跟着,现在看来,好像是猜错了。 “自是属下陪您。” 卫凛烽说着,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是防身的东西,您带好。” 他不是寸步不离跟着吗? 黎洛走神了一瞬,转而打开匣子,短刀、暗器…… 看着密密麻麻的东西,黎洛头皮发麻了一瞬,紧接着就是兴奋。 她一一拿起,有合适的就直接放在身上,不时问卫凛烽几句用途。 直到出了城,黎洛面色凝重下来,“王爷,这次要去的地方有危险?” “正是。” 卫凛烽没有否认,“他们藏在山林间,虽然时时有人巡逻,却不能完全驱赶林中的猛兽,若是不慎遇上,属下会护着您。” “只是猛兽?” 黎洛还以为卫凛烽指的危险是会被搜捕前朝旧部的人发现,竟还是他想的太多了。 “若轻易被李氏皇朝的人发现,属下这么多年的谋划又算什么?” “我不是……” 黎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的本质是对卫凛烽的不信任。 对方为前朝所做的事,比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公主”要多得多。 “无妨,先赶路。” 卫凛烽并非要与她计较,留了黎洛在马车内,自己去了外面。 他的坐骑照夜白就在沿途等候,不过是因为在城内骑马太过显现,才在马车内暂避。 听见外面的马蹄声,黎洛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正好看见通体雪白的骏马。 “这就是照夜白?” 她先前就听人说过,摄政王卫凛烽的坐骑是神驹,风采摄人,如今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似是听出自己的名字,照夜白放缓步子,转头与马车内的黎洛对上视线。 黎洛惊呼一声,试探着伸手。 “小心。” 卫凛烽隔着衣袖,轻轻拦住了她的手,“它性子烈,不喜被人触碰。” “多谢王爷,我只是见它模样温顺,很通人性的样子。” 黎洛一阵后怕,掌心却传来暖意。 两人同时低头,照夜白将脑子凑近黎洛的掌心,半点没有卫凛烽说的,不与人亲近。 黎洛与卫凛烽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许是照夜白见你我熟悉,给我几分面子。”黎洛笑着找补,掌心顺势在照夜白头上摸了摸,才缩回马车。 卫凛烽看着除了他之外不许旁人触碰的照夜白,眸光有些复杂。 安置旧部的地方距离京城实在不算近,马车摇摇晃晃,从傍晚行至深夜,前面才亮起火把的光。 到跟前,来迎接的人不等黎洛回神,就跪了下去。 “见过公主!” 他们这些人偷偷摸摸,像是过街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如今总算见到前朝仅存的血脉,如何能不激动。 “起来说话。” 黎洛看着对方热泪盈眶的样子,心中最柔软的位置也被触动。 马车被车夫牵走,举着火把的人一前一后,将黎洛和卫凛烽护在中间。 夜风寒凉,吹动黎洛的面纱,让她打了个寒颤。 喷嚏还没打出来,肩头一重,带着体温的大氅落在黎洛肩上。 “多谢。” 黎洛侧身,低声道。 身后的人并未回应,默不作声跟着。 不知走了多久,拐过一处茂密的丛林之后,眼前忽然变得空旷了起来。 黎洛抬头,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遮挡着,看不见原本的星空。 “是突出的岩壁。”卫凛烽道:“上面是绝命崖,看下来只能看见我们先前路过的那片林子。” 黎洛不由感叹。 还真是什么地方都能被卫凛烽找到。 不过也确实安全,就这七拐八拐的,平常人根本走不到这个位置,就会迷失方向。 至于从上面下来? 掉下来之后只会是东一块西一块,没有发现这些人的机会。 随着引路的人吹了一声哨,隐在暗处的人才现身。 “公主!” 数不清的人齐刷刷跪下,放眼望去,全是人头。 “都起来吧,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黎洛目之所及,最起码有几百个人。 随着众人走进去,黎洛进一步看清了这边的境况。 山体内部已经被掏空,是蜿蜒密集的暗道,因而众人才能藏匿其中。 “这些人已经是优中选优,人数太多,可能会引起注意,其余人等到起事时才会过来。” 卫凛烽低声说道。 第一卷 第77章 有奸细 “这还不是全部的人?” 黎洛惊讶了一瞬,转而又觉得正常。 毕竟卫凛烽多年谋划,要是只搜罗起来这些人,还谈何推翻李氏皇朝。 “王爷有心了。” “属下亦有私心,担不起殿下夸赞。” 卫凛烽声音很低,关注着脚下道路的黎洛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通过一个狭小的入口,眼前空间忽然变大,被褥以及日常做饭的锅具都放在这里。 “地方有些小,委屈殿下了。” 带路的人神情有些窘迫,一转头,终于看清了黎洛和前朝皇后酷似的眉眼,下半张脸则因为面纱的存在而看不真切。 “娘娘……” 他怔怔开口,却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紧忙跪地,“属下失言,请公主责罚。” “你见过我母后?” “属下是宫中禁军,曾受过娘娘恩惠。” 方遣低着头,不敢让黎洛看见自己的神情。 “起来吧,此乃人之常情,是我要感谢诸位,历年艰辛之下,还愿意以身涉险。” 黎洛伸手,虚扶着方遣起身。 视线从在场的众人身上扫过,他们都或多或少因为黎洛的言行动容。 李氏谋夺皇位之后,对前朝之人几乎是赶尽杀绝,能存活至今的,其中艰辛自不必多说。 “奸人未除,我等即便是到九泉之下,也无颜再见陛下和娘娘,如今有幸得见公主,赴汤蹈火,皆在公主一言之下。” 方遣字字铿锵,众人神情无不坚毅,可见卫凛烽的优中选优并非空话。 这些人对前朝的忠心坚如磐石,将会是黎洛手中最坚固的利刃。 “如今都有什么部署,可否跟我说说?” 从始至终,她只称“我”而非“本宫”,在这些人面前,她不想让他们感受到尊卑之分。 “自然说得,公主请移步。” 方遣走在前面带路,这次跟上来的人就少了些,约摸只有七八个的样子。 一间石室里摆放着沙盘,上面密密麻麻插着旗子,可见时常有人在此推演。 “公主,旗子所在的位置都有咱们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需您一声令下,大家义不容辞!” “方遣。” 卫凛烽出声,语气虽算不得严厉,却瞬间让方遣冷静下来。 黎洛是女子,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随时在战场上拼杀的粗人。 “抱歉,我不是……” 方遣抿唇,视线飞快扫了黎洛一眼,担心她因为刚才的话不悦。 “王爷逗人做什么?”黎洛没好气地说:“我既然能来,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是还有些旧事尚未处理妥当,诸位且等消息,不会让大家久候。” “是属下狭隘了。” 卫凛烽从善如流,认了错。 石室内的氛围也好转了不少,说起正事。 听着他们详尽的安排,黎洛收益颇多,也对卫凛烽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能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让他们心悦诚服,除了对前朝皇室的效忠,更多的,还是对卫凛烽的诚服。 “方统领,公主。” 有人进来,面色凝重,“有个人不太对,见过公主之后就一直鬼鬼祟祟,像是在找机会离开。” 话音落下,方遣脸色瞬间铁青。 卫凛烽忙着外面的事情,这边是交给他负责,即便是严防死守,却还是出了问题。 “人呢?” 黎洛率先发问。 “在外面,已经拿下了,不过嘴很硬,咬死自己并无异心,从前的事情也都能对上,查不出问题。” “带过来吧。”黎洛做主,转头看卫凛烽,他并无异议。 传话的人一走,方遣屈膝就要跪,被黎洛稳稳扶住。 “方统领,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该处理的人,不是请罪。” 方遣古铜色的脸一路红到耳根,气得半死。 “公主放心,不管他的嘴有多硬,属下都会撬开!” 说罢,那人就被带了进来。 穿着和众人一样的衣裳,眉眼间也看不出奸邪,若是起先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谁也不会觉得他有问题。 “你是皇帝的人?” 方遣走到他面前,问话的同时主意着对方的反应。 男人一声不吭,即便是被迫与方遣对视,眼神中也没有丝毫波动。 “被发现是我本身不到家,要杀要剐,方统领轻便。” 说罢,男人就要咬破藏在后牙的毒囊,下颌却是一阵剧痛,下颌直接错位。 方遣动手时干脆利落,完事却是转头看了一眼黎洛,生怕这般粗鲁的举动会吓到黎洛。 正相反,黎洛看得颇有趣味。 方遣这才放心,继续审问起来。 身后一阵细微的响动,黎洛回身,看见有人搬了椅子放在她身后。 不过一回头的功夫,方遣就已经将男人手臂内侧的位置划开,旧伤之下,藏着一只蜡丸。 里面些了前朝公主的事,因着卫凛烽戴着面具,黎洛也是轻纱覆面,两人的身份倒是没有被发现。 “你已经在这里隐藏多时,为何不耐住性子,窃取到更关键的情报之后再离开?” 方遣说着,将蜡丸中要传递的东西并着蜡丸,一起塞进男人嘴里,迫使他吞咽下去。 “里面还有你的同伙吧?” “即便你暴露,也有人能继续收集、传递消息,所以你不担心情报中断,急于让外面的人去查公主的身份?” 前朝皇室还有血脉存活,这对李氏皇朝来说是大消息,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对其赶尽杀绝。 无论方遣说什么,男人都只是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嘴倒是硬,把人拖出去。”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来审,那同伙说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一旦害怕,就足以让方遣在人群之中将他揪出来。 “公主,接下来的事情您就别看了,免得脏了您的眼睛。” 方遣说着,示意卫凛烽将人拦下。 黎洛也并不坚持,由着他们出去,自己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沙盘上。 他们的人就像是一张蛛网,将李氏皇朝笼罩其中,没有留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活路。 “这些年,辛苦王爷了。” 黎洛这句是由衷的感谢。 要不是有卫凛烽,即便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想做什么也处处受限,而不是向现在这样。 脚下的路已经铺好,走上去就可以。 第一卷 第78章 认出她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卫凛烽视线同样落在沙盘上,“国仇之下,我与李氏皇朝亦有家恨,并不只是为前朝。” 若是找不到黎洛,他固然可以起事,却师出无名。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黎洛清了清嗓子,随手指了个位置,“这里是?” “天堑关,是边疆与富庶之地的分隔,过了天堑关,外面风沙很大,基本种不出东西,米粮都只能买过去。” 卫凛烽比起罕少离开京城的黎洛,知道的相对更多。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说着,外面是不住的哀嚎,谁也没真的听进去。 少顷,黎洛才问:“你觉得是皇帝的人吗?还是太子、三皇子?” “为何不会是五皇子呢?” 卫凛烽说出来个黎洛预料之外的人。 “五皇子不是——” 黎洛下意识要说五皇子游戏人间,是个纨绔子弟,却想到,皇室之中,以此伪装自己的也并非没有先例。 卫凛烽会这样说,一定不是无的放矢。 就在黎洛琢磨五皇子对外的形象时,身侧的卫凛烽毫无预兆低笑了声。 很短促的一个笑,瞬间就让黎洛回神。 “你诓我!” “只是一种猜测,并未证实。” 卫凛烽这话不算借口。 未到最后,任何可能都有,若是提前放松警惕,才是对黎洛、对他身后那些人的不负责。 黎洛神情也严肃起来。 五皇子李筝澜对外的名声始终不好,无论何时有人见他,都是醉醺醺的。 也正因此,一早就被皇帝厌弃,赶出了宫中,身为皇子反倒比太子更早立府。 真的胡闹便罢了,若是有意,五皇子的心思比李筝誉要深。 “你这话提醒我了,保不齐五皇子还真不简单。” 琢磨了半晌,黎洛挤出一句。 卫凛烽看着她抿唇思索的样子,移开了目光。 外面安静了下来,黎洛犹豫了一瞬,提议:“出去看看罢,来都来了,总不能做甩手掌柜。” 卫凛烽颔首,跟在她身侧。 外面静的落针可闻,刚才揪出来那个人浑身是血,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 方遣站在高处,打量着每一个人的反应。 黎洛注意到什么,微微侧头,“王爷,看右手边靠近石柱的人。” 害怕是人之常情,那边却有一个人,面色平静,甚至黎洛与卫凛烽出现的悄无声息,他却第一时间看了过来。 黎洛对旁人的视线很敏感,那人在有意记住她的身形。 她将自己发现的小声说给卫凛烽,希望能帮上他。 卫凛烽稍稍示意,风尧就朝着石柱所在的方向去,动作在密集的人群中十分隐秘。 对方却好似察觉了什么,低着头换了位置。 这一动,恰恰证明了他有问题。 “抓住他!” 方遣忽然出声,周围的人都围了上去。 那人被团团围住,无路可退,第一反应就是寻死。 破空声骤起,黎洛余光只看见一道亮光掠过,男人的手就被死死钉在了石壁上,血色蜿蜒。 是卫凛烽! 黎洛转头,看着面色如常的卫凛烽,摸了摸自己袖中的暗器。 这东西放在她身上,属实有些浪费了。 有卫凛烽在,人还在那么远的地方都躲不过,更别说近身了。 眼见那人被拿下,黎洛迈步要上前,被卫凛烽隔着袖口握住了手腕,带离这一片。 “有件事,属下要先同殿下道歉。” “让我来帮你引出眼线的事?” 黎洛即便先前不知道,接连捉出两个人,也该猜出来了。 “即便你一开始就说明,我也会来的。” 这又不是卫凛烽一个人的事,况且也不会真的遇险。 “抱歉,是属下起初并未说明。” 卫凛烽身形高大,低头站在黎洛面前时,却意外乖顺。 像是…… 黎洛走神了一瞬,想到了卫凛烽那匹照夜白。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来的路上,照夜白的脑袋蹭她手心时的感觉。 “殿下?” 卫凛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洛迅速回神,不自在了一瞬。 “嗯?” 她清了清嗓子,“过去吧,我也想知道是谁的人。” 两人先后过去时,那人已经被带到了前面,风尧正伸手在他耳后摸索。 很快,风尧一扯,揭下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还真是肯下本,带下去审吧,公主今日来,莫叫她看见这些……” “现在问。” 黎洛打断了方遣的话,提步走近被五花大绑的人。 “有人想打我的主意,我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个人,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是谁。” 对方睁着眼,与步步紧逼的黎洛对视。 “我认得你,黎——” 下一个字没能说出口,一柄利刃划过,鲜血喷涌而出。 卫凛烽动手的同时上前,点点血色溅在他衣摆上。 “这种人问不出什么,带下去。” 风尧当即上前,叫了两个人将尸体抬走。 卫凛烽转头看向方遣,“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最少五人一组,不能有人落单。” “是。” 方遣应声,立刻安排了下去。 卫凛烽脸色铁青,回头看黎洛时,有些懊恼。 “不该让您来的。” “这些话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不是没事吗。”黎洛只在最开始被认出的时候惊讶的片刻,现在已经宽心。 她定定看着卫凛烽,“王爷难道不是因为相信我,才会让我来,况且引出眼线只是其一,是以我的名义将人召集起来,我该来见他们。” “别忘了,我们先前说好的,我不是只能倚靠你,将来要独自承担的事情还有很多。” 卫凛烽先移开了视线,败下阵来。 “有几位宫中的旧人,公主若是想知道当年的事,属下叫他们来。” “也好。”黎洛意动。 她被黎相抱走时还只是婴孩,对当年的旧事没有半点印象,说全然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有她点头,很快,几个人就依次上前。 有帝后身边的侍卫,还有一个嬷嬷。 嬷嬷年事已高,能来到这儿,是因为她是先皇后身边的陪嫁,在黎洛出声之后短暂照看过她。 一近前,嬷嬷就跪倒在黎洛面前,喉间发出低哑的哭声。 “公主,公主啊……” 这声音过于悲恸,黎洛忍不住弯腰,将人扶起。 嬷嬷费力打量着黎洛,老泪纵横。 第一卷 第79章 梦中人 “像、真像啊……” 她握住黎洛的手,喃喃道:“公主,您的眉眼与先皇后别无二致,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主子身死,做奴婢的岂有苟活的道理?” “可当时有人说,他说小公主的尸体没找到,老奴就想着,总要看到您被找到,才能安心去见娘娘和陛下。” 黎洛扶不起她,干脆自己也蹲下来。 “嬷嬷,我没事,你看,我也已经张这么大了,咱们到后面去说话,你跟我说说母后的事,我还不知道呢。” 黎洛只从画像中见过母亲的长相,能看出,是个温婉端庄的女人,更多的却无从知晓。 毕竟是前朝皇室,没人敢议论。 嬷嬷连连应声,随着黎洛往单独的石室去。 卫凛烽紧随其后,只在门外站着,没进去打搅。 “王爷。” 风尧上前,将一个小蜡丸给卫凛烽,“从那人尸体上找到的,还未打开。” 卫凛烽随手捏开,里面是一颗药丸,通体黑色,散发着浓烈的苦涩味道。 “找人看看是什么。” 风尧接过,躬身退去。 方遣在不远处站着,并未上前,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半晌,他还是走到卫凛烽身边,两人静静听着内室的交谈声。 那些黎洛不知道的事情,他们俩却是有印象的。 “你真能藏啊,要不是这次的事,打算什么时候让大家见公主?” 方遣手上转着一把短刀,快的能看到残影,动作却十分松弛。 “看她的意思。” “说的好听。” 卫凛烽不再理他,安静下来的瞬间,屋内响起嬷嬷的哭声,显然是说到了悲伤之处。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内昏暗,分不清时辰,黎洛却有了困意。 许是嬷嬷给她的安心,又或者知道卫凛烽就在外面,黎洛竟缓缓睡了过去。 嬷嬷帮她盖好被子,坐在矮凳上,静静看着先主的血脉。 幸好,在她有生之年见到了小公主。 “别——” 混沌中,黎洛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到剜心刺骨的痛,猛地坐起。 “小公主,做噩梦了?” 嬷嬷坐到床边,轻轻将黎洛揽进怀中,哼唱起哄孩童睡觉的歌谣。 黎洛明明没听过,却又觉得熟悉,发沉的眼皮又合上。 这一觉睡的分外踏实,黎洛看见一个和她很像的人,站在俊朗的男人身边,两人目光柔和,看着她,似乎在说什么。 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着两人朝她摆手,身形消散在了她眼前。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黎洛双眼紧闭,嘴角却不自觉勾起,是个美梦。 醒来时,嬷嬷坐在矮凳上,眼睛熬得通红,显然是一夜未合眼。 “嬷嬷,你怎么不歇息?” 黎洛翻坐起身,眼中满是不赞同。 嬷嬷由着她握住自己的手,轻声说:“小公主昨夜做噩梦了,奴婢替娘娘守着您。” 很轻的一句话,却让黎洛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后半夜梦见父皇母后了,他们在一处,同我说了好些话呢。” 嬷嬷却抬手,擦掉了黎洛眼角未干的泪痕。 大概是听见了他们说话的声音,门外有人开口,“公主,早膳已经备下了,您现在起身吗?” “就来。” 黎洛应声,昨夜是和衣而眠,幸而料子好,半点没有皱褶。 嬷嬷帮她梳了母亲最爱的发髻,黎洛看着镜中人,恍惚了一瞬。 未免过于巧合,她梦中,母亲就是这个发髻。 尽管因为黎洛的到来,早膳已经很用心,和外面的比起来还是有些简单。 方遣心下惴惴,还当黎洛会嫌弃太简单,黎洛却是面色如常。 用过早膳,卫凛烽便提出要带黎洛离开。 “公主……” 方遣欲言又止。 “方统领,我如今身份特殊,离开太久会有麻烦,我知道大家都好,这就够了。” 黎洛知道他想说什么,温声宽慰。 嬷嬷并未出现,黎洛却看见躲在拐角的一片衣角。 少顷,她还是没有上前,跟着卫凛烽往外走去。 昏暗的环境极易迷失方向,黎洛几次觉得似乎和来时的方向不一样,还是出于对卫凛烽的信任跟上。 眼前是一面石壁,黎洛正疑惑,卫凛烽在石壁上摸索着,打开了机关。 石壁转动,露出仅供一人进出的缝隙。 风尧走在最前面,确定安全,才叫卫凛烽和黎洛出来。 迎面就是一阵寒风,黎洛缩进大氅里,将寒风挡去了大半。 “马车在前面等着,走吧。” 卫凛烽上前,身形将风又挡住了些。 马车内放着炭笼,黎洛一进去,瞬间感觉活了过来,搓了搓冻僵的手。 “王爷不进来吗?”等了半晌,也没见帘子再次掀开,黎洛探头去看。 卫凛烽刚握住照夜白的缰绳,闻言动作一顿。 “不必,马牵来了。” 黎洛撇撇嘴,将大氅递了出去,“那披上些吧,别受寒。” 说这话时,黎洛全然忘了,大氅不久前还在她身上,此举多少有些亲昵,并不符合两人之间的关系。 卫凛烽也不说提醒,伸手就接了过来。 帘子很厚实,将寒风尽数挡住,备了厚厚的毯子,黎洛一凑近,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她原是想着靠在软垫上小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马车忽然一个颠簸,黎洛身形晃动,脑袋“咚”地撞上马车一侧。 “嘶——” 黎洛瞬间困意全无,捂住了额头。 “撞到了?” 卫凛烽驱马并行,隔着帘子问。 “不要紧。”黎洛觉得有点丢人,胡乱揉了两下,掀开帘子想说什么。 卫凛烽像是预料到她的动作,先一步开口,“飘雪了,仔细卷进去。” 下雪了? 卫凛烽要是只说不叫掀帘子,黎洛兴许还能听进去,既然下雪,黎洛就不看不可了。 她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毯子,将侧边的帘子掀开一道逢。 今年的第一场雪还很小,不细看甚至有些看不清楚。 黎洛却觉得很有意思,伸出手试图接住雪花。 冰凉的触感落在掌心就化成雪水,黎洛冻的一哆嗦,将手缩了进去。 “还有多久到京城?” “一个时辰左右。” 卫凛烽看了看距离,答复黎洛。 黎洛迟疑了一下,还是道:“要不你上马车吧,下着雪,别病着了。” 第一卷 第80章 来者不善 卫凛烽心有迟疑,并未立刻应允。 “王爷,再往前可就有人烟了,认识照夜白的人不在少数,若是被人发现你我同行,岂不是更无从解释?” 黎洛知道他是想避嫌,却觉得两人之间清白坦荡,没什么需要避讳。 见她坚持,卫凛烽只得叫停马车,很快上了马车。 尽管已经放快了动作,带进来的冷风还是让黎洛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她看见了大氅上带着的雪花,下意识伸手触碰。 卫凛烽在同时抬手,想解下大氅,两人的手在空中触碰了一瞬,一热一冷,触感十分明显。 黎洛若无其事收回了手,也就没看见卫凛烽动作的片刻停顿。 “还请王爷让人知会一声,照顾好赵嬷嬷,日后若是有机会,我想将她带在身边。” 黎洛看得出,没能随母亲而去是赵嬷嬷半生的遗憾,若是不给她个念想,恐怕她要不了多久就要西去。 “好。” 卫凛烽变回在外人面前惜字如金的样子。 黎洛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陌生,猜测是因为离京城近了,卫凛烽才会调整状态。 接下来一段行程,两人都未有言语。 “对了。” 快到地方时,黎洛忽然想到什么,“这些天你让湘儿与我同住,是要做什么吗?” 一直惦记着问问这件事,真见到人,反而忘到了脑后。 “到时间殿下自然会知晓,若是反应不自然,会被人看出问题。” 卫凛烽说着,将装暗器的匣子取出来,“那些东西带着不方便,殿下先收起来吧。” 他不说,黎洛险些都忘记了。 设计的十分轻便,带在身上几乎没有负重的感觉,却触手可及。 “短刀我留着吧,趁手。” 黎洛攥着刀柄,眼中的喜爱显而易见。 卫凛烽颔首,“其他的若有喜欢,也可以带着,只是如今在东宫,被人发现会有些麻烦。” 听到前半句,黎洛已经意动,转瞬就被后半句打击到。 “带短刀就可以,其余的给我留着,迟早有我用上的一天。” 说着,黎洛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从手腕上褪下来的暗器,是护腕的样式,袖子一遮,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都是好东西啊! 马车很快停在一间铺子的后门,车夫上前打招呼,搬开门槛之后直接将马车驾了进去。 “王爷,主子。” 管事立刻迎上来,接过两人手中的东西,“二位在屋内稍坐,地龙已烧着了,属下让人去准备姜汤,二位驱驱寒。” 他安排的周到,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黎洛。 卫凛烽只将黎洛送到屋内,臂弯上搭着被化开的雪水浸湿的大氅。 “离开整日,有些事情耽搁不得,属下先回王府,迟些有人送殿下回宫。” “行,你去忙吧。” 黎洛正低头整理袖口,闻言抬头看他一眼,随口应答。 没青黛跟着,许多事情就是麻烦。 黎洛心下嘀咕着,若非这次去的地方特殊,东宫又需要有人应付,她早将人带走了。 管事进来时,手中托盘上还端着两碗姜汤,并不知道卫凛烽何时离去。 “主子,属下让人准备膳食,您可有忌口?” “清单就好。” 在马车上太久,黎洛胃里翻江倒海,口味重些的未必能吃下。 管事应声,不多时就让人送来,一同送进来的,还有一身厚些的衣裳。 “这是王爷吩咐准备的,说您原本的衣裳单薄,请您换过再出门。” “他倒有心。” 黎洛放下手中的暖炉,大致看了看衣裳的样式,很简单,却每一处裁剪都恰到好处,看起来分外舒心。 在铺子待了小半晌,房门被管事敲响。 “主子,该走了。” 黎洛起身,将要出门时又折回,拿起卫凛烽一并让人送来的纯白大氅。 是几张完整的狐狸毛所制,炮制的手艺很好,毛茸茸的。 天色昏暗,黎洛混在采买的马车里,在无人处下去,回了东宫。 “太子妃,您可算回来了。” 青黛正在屋内收拾箱笼里的衣裳,转头就看见黎洛站在身后,忙上前打量。 “这天也是,忽然就凉了,可有冻着?” 说着,她摸到了黎洛暖呼呼的手,后面的话忽然就说不出了。 从外面刚进来,手还能热乎成这样,足见她这一身暖和成什么样。 果然,黎洛迫不及待解了大氅,只走了几步路,身上就出了层面薄汗。 “这两日没来什么人吧?” “侧妃今晨来了一次,说是来请安,奴婢照您说的推拒了。” 青黛接过大氅去挂,口中应着话。 谁都知道绿娥来着不善,即便黎洛在,也未必会见她。 黎洛却觉得绿娥不会善罢甘休,一回见不到,可能还要纠缠。 果不其然,才睡了个好觉,次日一早,青璇便又来通传。 “侧妃娘娘来请安。” “就说本宫还没起,让她回去。” 黎洛翻了个身,压根没打算理会。 这两日都在路上,昨天还没觉得有什么,今早睡醒浑身都难受起来,尤其是肩背到后腰的一片。 “已经说了,侧妃说在暖阁等您醒来,前两日的事情她知道错了,想当面跟您道歉。” 黎洛拧眉,哪还想不到绿娥这是有招了,等着她去踩坑。 “就说本宫并不计较,如今脚踝还伤着,不便走动。” 青璇应声去办。 不多时,绿娥的声音竟在门外响起。 青璇叩门入内,面色不大好看,“奴婢按您说的回了,侧妃娘娘仍不肯走,说先前考虑不周,过来与您当面道歉。” 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 “那就让她等着,告诉她,若是不把肚子里的东西当回事,爱站多久站多久。” 好话听不懂,就别怪她说话难听。 只隔着一扇门,黎洛知道,不用青璇传话,绿娥也听得见她说了什么。 半晌,外面有脚步声靠近,“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既然不愿见我,我也不勉强,今日就先回去了。” 说罢,绿娥等了片刻,没听见黎洛出声,不得已带着宫女先回去。 耳边总算清静,黎洛的睡衣却已经没搅和没了,只得起身。 昨儿的大氅就挂在架子上,青黛用炭笼熏着,以便她出门时随时披着。 第一卷 第81章 幻葛草 “那件大氅收起来吧。” 莫名的,黎洛对它有些珍视,让青黛取出了另一件内务府送来的备着。 早膳已经温过几次,得知黎洛起身,青黛让人去备了新的。 林湘儿半早上过来,问了绿娥的事。 “您这两日不在,妾身也在偏殿并未出门,也是才听人说侧妃接连上门,总不能由着她折腾。” “今晨是她来得太早,若是再来,我也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黎洛翻看着东宫私产的账目,入冬了,庄子里已经闲下,管事也来了信,问几位主子有无去庄子小住的打算,好提前准备。 “青璇,这个给殿下送去。” 黎洛拣出那封信,放到桌角。 青璇拿过信时,嘴角带着她自己并未发觉的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太子妃,您既知青璇是太子的人,为何还要用她?” 青黛不解,这两日的事情为了瞒过青璇,即便林湘儿寻了个身量差不多的人易容,她还是没少将人打发出去。 毕竟是长期在黎洛身边侍奉的,轻易就能发现不同。 “打发了她,太子还会安排别人过来,反倒是青璇,心思不算坏,只做些传递消息的事,偶尔给她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是了。” 要是换过来个心眼多的,反而是麻烦。 “这倒是,还是您思虑周全。”青黛说着,余光忽而看见什么,拦住了黎洛要拿起下一册账本的动作,“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黎洛神情微肃,示意青黛隔着帕子拿起,却原来是多已经干枯的花。 再翻翻账本,里面还夹了一张字条,是先前黎洛去铺子里时,交谈过几句的管事的小女儿。 瞧着后院的花开得热闹,想给黎洛瞧瞧。 黎洛将干花放在手边,才翻看起账本的内容。 因为她上手就勒令关停了一间铺子,一众管事都知道她不是好说话的,后面送来的账册都是一目了然。 过于清白,以至于显得不正常。 林湘儿就坐在另一边,翻看手中的手札,两人互不打扰。 约莫半柱香,林湘儿起身,在屋内走动。 “殿下,这花是哪儿来的?” 林湘儿语气忽然一变,快步上前,拿起黎洛放在手边那朵干花,远远扔开。 “这花有问题?” 黎洛放下手中的账本,蹙眉问。 “虽已经干了,但还是能认出,是幻葛草开的花,接触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且会致人成瘾,外界几乎已经没有种植。” 林湘儿又问了一遍,这花是从何而来。 黎洛如实说了,挑出那本册子,将铺子的位置也告诉她。 “这地方不对劲,要让王爷去查,幻葛草只能成片生长,独株不成活,绝不会是误种。” 林湘儿说得笃定,黎洛心中也升起不详的预感。 “我即刻传信出去,有关幻葛草的内容,需要你整理出来,一并捎去给他。” 黎洛提笔写信,林湘儿也折回自己的桌前,就着做记号的残墨写起来。 至关重要的信件在晚膳前送到了卫凛烽手中。 卫凛烽看过黎洛写的,眉心已然紧拧,再看幻葛草相关,眸中冷厉更甚。 “让人到康宁街李记去一趟,暗中探查。” 暗处有人应声,窸窣声响起两息,归于平静。 此事若是如他猜测,问题就大了。 …… 天光微亮,早食的铺子和小摊接连摆起来,一个货郎挑着担子,从沿江停放的货船跳下来,脚下忽然踩到了一软柔软。 货郎低头,借朦胧天光看见,脚下是件外裳。 “这衣裳好好的,怎么说不要就——” “死人了!” 货郎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河边,一具尸体浮在水面,没穿外裳。 他弯腰时,与河里的死尸面对面。 河中尸死不瞑目,漆黑的瞳仁直直盯着货郎。 惊呼瞬间吵醒了不少同样为了省钱,宿在货船上的人。 好些人凑过来,又都被看见的场景吓到,更有人直接呕出来。 一时间,河边的气味变得一言难尽。 官府的人被从睡梦中叫醒,有人到时,身上的扣子都系错了位置。 “让开,都让开!” 官差上前,先叫人群散开,才看见水面浮起的死尸。 河边没有挣扎的痕迹,最初的商贩捡到的外裳也没有撕扯的痕迹,是他自己解开。 “这可齐了,难不成是自己寻死?” 官差犯了难,不知如何处置,只得先将尸体打捞出来,拿外裳时,一枚玉佩掉了出来。 “呀,这不是周二公子的玉佩么?” 耽搁这一会儿,天光已经大亮,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有人认出掉在地上的玉佩。 当即有官差去问。 知道死者的身份,事情要简单不少。 好消息,围观的人没认错,确实是周家的老二,周远逸。 坏消息,周家,是户部侍郎周瞿的“周”。 下早朝时,周家夫人一身素衣,身后的下人手臂也系着白布。 “胡闹,穿成这样子成何体统——” “老爷,逸儿、逸儿去了!” 周夫人说罢,哭倒在周瞿怀中。 身边都是才下朝的同僚,闻此噩耗,走也不是,上前宽慰也不是。 丧子之痛,再多言语都空乏。 周瞿双眼圆睁,同下人又确认了一遍,得到确切答复的瞬间喷出一口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周大人!” “老爷!” “快、快先去请太医……” 宫门口瞬间乱成一团,事情不可避免惊动了皇帝。 得知此事的人很快被传召入宫,查问前因。 “陛下,已经请仵作看过,周二少身上并无伤痕,衣物也没有撕扯的痕迹,甚至……甚至嘴角还是上扬的。” 京兆尹说着,若非亲眼所见,自己也不会相信这番话。 “你当朕是傻子?一个大活人自己跳进水里,笑着将自己淹死了?” 皇帝面色阴沉,吓得京兆尹瑟瑟发抖,半晌未有言语。 事实如此,他若是胡诌,皇帝让人查验过后岂不是要治他欺君之罪。 “陛下,微臣无能,恳请将此案移交三司,京兆府一定全力配合,任凭差遣。” 说着,京兆尹重重磕头,额头触及地面,不敢抬起。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皇帝气得不轻,摆手将人打发。 少时,卫凛烽应召入殿。 第一卷 第82章 请三司共查,你以为呢? “陛下。” 卫凛烽见礼,站在殿内等皇帝吩咐。 “京兆尹自认难以查明原因,请三司共查,你以为呢?” 皇帝转手将难题抛了出去。 这案子听着就是一桩麻烦事,出事的又是朝中重臣的家眷,若是处理不当,贻笑大方不提,朝中百官难免寒心。 “陛下若是信得过,此案交与臣,臣定然查明缘由,给周侍郎一个结果。” 卫凛烽这身份,周瞿开罪不起,想逼迫也无从施压,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皇帝之所以叫卫凛烽,而非三司之人觐见,打的就是这主意。 他不明说,正是要卫凛烽主动接过这烫手山芋。 这样一来,要是进展并不顺利,就是卫凛烽与周瞿之间的事。 “你的本事朕知晓,京兆府全力配合你,其他人只要用得上,准你便宜行事。” 皇帝一个眼神,身侧的内监拿着一枚腰牌躬身上前,递给卫凛烽。 明摆着是早有准备。 “多谢陛下。” 卫凛烽谢恩接过。 即便没有这个,该调用的人也能为他所用,过不过明路的区别罢了。 卫凛烽离开皇宫,直接去往周家。 尸身已经被周家接回,安置在棺木内。 “王爷,您来此是?” 周瞿已经醒来,正在家中安排丧事,乍然听闻卫凛烽上门,心下疑惑。 “令郎之事,陛下交由本王查案。” “可……” 周瞿有些迟疑,死者为大,他们家中已经商议过,要先将人下葬,这案子若要查明,岂不是要耽误下葬? “周侍郎,这是陛下的意思,周家只需停灵七日,如今冬日尸身不会腐烂,七日之后无论是否查明,陛下面前本王去交待。” “那好吧,我信王爷。” 周瞿叫来管家,原是时间仓促,棺木选用的成材,如今要停灵,也好让人加紧另做。 卫凛烽走进停灵的屋子,周远逸身上已经换了衣裳,面上确如京兆尹所说,是带笑的。 将死之人本能都会恐惧,除非是……意识不清。 卫凛烽想到昨日黎洛送出的消息。 刚得知京中有人种植幻葛草,就出现这样离奇的死法,很难让人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令郎的随侍可在?” “在,在的。”周瞿应声,“管家,让人去叫双全过来。” 卫凛烽与周瞿刚在偏厅坐下不久,周远逸的随侍就被带了过来。 “老爷,有族亲到了,夫人悲痛过度晕厥还未醒,您看……” “周大人去忙吧,本王问过便走。” 卫凛烽看出周瞿为难,主动开口。 周瞿连声道谢,随通传的人往外走去。 “你叫双全?”卫凛烽视线落在十五六模样的随侍身上。 “正是。” 双全低着头,压根不敢看卫凛烽。 “说说,你家公子昨夜都去了什么地方,你又为什么没有跟着。” “奴才,奴才……” 双全讷讷,最后腿一弯跪在了卫凛烽面前,“王爷,求您一定要查出真凶,给我家公子报仇啊!” 随着双全的话,卫凛烽得知了周远逸昨日的行踪,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京城最大的戏班——青云台。 “当时公子与戏班的青衣有约,嫌奴才碍事,就叫奴才先回,今天一早过去接他,谁承想,天不亮公子的死讯先传了回来。” “那青衣叫什么,与你家公子几时相识,来往多不多?” 双全逐一回答,有不确定的,则是需要思索一阵子。 卫凛烽身侧的人拿着纸笔,将双全所说事无巨细,都记了下来,留作证言。 “王爷,会不会害死公子的就是那个青衣?” 双全身侧的双手紧攥,好似只要卫凛烽点头,他就要去找人拼命。 “是与不是,本王自会查明。” 卫凛烽扫了一眼,见身侧的人已经记的差不多,起身离开。 “王爷,这周侍郎丧子,怎么感觉并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随行的是京兆府的师爷,出了门才犹疑不决地开口。 卫凛烽步子一停,意味不明地拿过他记在纸上的东西。 “京兆府查案竟不是先问嫌犯么?” “属下……” 师爷被问的哑口无言,脸上青白交错。 还想趁着这次有幸在卫凛烽身边做事,给他留个好印象,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卫凛烽没理会站在原地变脸的人,迈步走向照夜白的方向。 师爷被远远甩在后面,追得狼狈。 待师爷到青云台时,班主在门外候着,卫凛烽已经不见踪影。 “大人,王爷正在问话,您里面请。” 班主躬身,姿态放的很低。 出了人命,与青云台的人保不齐还有关系,这地方还叫什么青云台,干脆叫断头台算了。 此前班主还以达官贵人喜欢来而骄傲,现在倒觉得还不如不来,最起码出了事没这么麻烦。 侍郎之子,青云台即便不垮,这件事情之后必然也是急转直下,还有什么活路。 没人理会班主的心思,师爷紧赶慢赶,还没来得及敲门,卫凛烽就走了出来。 “王爷,属下……” “走吧,与她无关,去见见昨夜和周远逸饮酒的几人。” 师爷正要跟上,卫凛烽脚步一停,反手抛来一枚腰牌,“将人都叫到京兆府,本王等着他们。” 看见腰牌的瞬间,师爷腿一软,险些就跪在当场。 “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说着,师爷近乎是连爬带滚地出了青云台。 和周远逸一起的有三个人,到京兆府的却只有两个,师爷脸色铁青地进门。 “王爷,宋小公子昨夜出门之后就没再回去,城内大小的客栈也都已经找过,都未见到宋小公子。” 最大的可能,宋家那个也出事了,只是因为位置隐秘,还没被人发现。 “让京兆府的人全城搜寻,若是城内没有,就往京郊去找。” “是。” 师爷紧忙去安排,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 京兆府的人出动的同时,宋家的人也已经在找人。 周、宋两家是连襟,孩子们常在一起,周家的出事,宋家正准备上门去,就发现自己儿子也一夜未归。 加之早上看见尸体的人不在少数,京中一时人心惶惶。 “宋管家,可有发现?” 师爷带着人到处跑,在一个街口遇上了宋家的管家。 宋管家摇头。 第一卷 第83章 连死两人 最终,宋章的尸身是在城南一处小院找到。 他赎了个青楼的姑娘养在这儿,昨夜与几人喝完酒直接来的这边,那女的见死了人,也不敢生长,悄悄收拾了细软跑路。 出城门时,正逢宋家的下人在找人,她一慌,就被人看出了问题。 “王爷,与周家二公子的死状一样,也是嘴角带笑,衣裳也解开着。” 仵作验过尸,同样没有其余痕迹。 这倒奇了,四个人一起饮酒,其中两人死状怪异,另外两个却平安无事。 “王爷,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钱世康愁容满面,急得直挠头,“昨夜喝酒时都还好好的,喝罢我与子健就先一步回去了,我们俩家中管的严,不准在外头过夜。” 这说辞与另一个人的一般无二,要么是事实如此,要么就是两人提前商议过。 “将昨日的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卫凛烽坐在上位,语气淡淡,却莫名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感觉。 钱世康抿唇,看着卫凛烽,到底不敢讨巧,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又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宋章自己带了酒?” 卫凛烽注意到了钱世康上一次没说的细节。 “是,他带了一小罐酒,说是谁给的……那个名字有些拗口,我没记住,是他和周远逸都认识的人,两人说起那人时,表情都怪怪的。” “因为当时我与子健已经让店家上了酒,就没动他们的酒,除了酒,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那问题就只能在宋章带来的酒。 “那酒当场喝完了吗,还有之后又被宋章带走?” 京兆尹从旁问询。 事情虽有卫凛烽接手,他敢袖手旁观,事情一过绝对没好果子吃。 钱世康拧眉思索,最后不大确定地摇头,“王爷可以让人问问子健,我当时已经醉得厉害,实在想不起当时的情形了。” 卫凛烽一个眼神,京兆尹点头,自己去办。 …… 东宫。 绿娥拎着食盒,又一次出现在燕栖殿。 “让她进来吧。” 黎洛刚看完外面送进来的信,将之丢进炭盆,往暖阁走去。 绿娥已经先一步过去,站在一尊半人高的美人瓶前。 听见脚步声,绿娥转头看黎洛,面上露出一抹笑,“前几日是我不好,误伤了姐姐,这是我炖的汤,还请姐姐赏脸。” “心意本宫领了,回去吧。” 绿娥一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少顷,她稍稍欠身,“既然姐姐不愿见妹妹,妹妹就先回了,这汤炖了两个时辰,莫浪费了。” 黎洛不置可否。 人前脚一走,就让人将汤拿下去倒了。 不到一个时辰,李筝誉带人进入燕栖殿,面色不虞。 “搜!” 身后的人正要动作,黎洛冷声将人拦住。 “太子殿下说搜就搜?总要给我个由头吧。” “由头?” 李筝誉脸色铁青,“你口口声声说着不介意,却对孤的孩子下手,何其歹毒!” “绿娥回到银月楼就开始难受,太医已经瞧过了,就是接触了对孕妇有害的东西,她殿内的东西已经悉数查验过,唯一来过的,就是你的燕栖殿。” 原来是为这个。 黎洛气极反笑,“你也知道她只来了这儿,我是什么蠢货吗,害人还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我做的?” “是与不是,孤让人搜过自会分辨。” 李筝誉摆手,没再给黎洛开口的机会。 一众宫人在殿内四处走动,边边角角都仔细看过,俨然是认定了黎洛有问题。 “找到了!” 有个宫人从暖阁一角抬手,手中是个香包,她面前赫然在正是今天绿娥端详过的美人瓶。 李筝誉三两步上前,从宫人手中拿过香包,直接扔给太医。 “看看。” 太医细细查验,欲言又止地看着黎洛,“正是此物,里面加了妨害孕妇的香料,若是接触,轻则胎像不稳,重则……” “你还要如何狡辩?” 李筝誉尽管对绿娥不满,对她腹中的孩子却是很期待的,不允许出现半点问题。 “殿下,这事兴许有什么误会。” 林湘儿匆匆赶来,“妾身今日也在暖阁与太子妃叙话,既然宫人能搜到,想必是一直放着的,妾身并未感到不适。” 说着,她又将香包拿过来,直接倒出里面的东西,“这些药材并不常见,到太医院看看近日都有谁取用,若是没有,就到医馆去问,为何直接断定是太子妃?” “妾身这孩子就在太子妃眼前,她若是看不惯,为何不对妾身下手?” “湘儿,此事你莫要掺和。” 李筝誉见林湘儿情绪激动,上前将人揽住,“太子妃与侧妃有旧怨,看不得侧妃有子嗣傍身是情理之中,你与她无冤无仇,害你做什么?” “殿下!” 林湘儿气得不轻,没想到李筝誉会糊涂至此。 黎洛递了个眼神给林湘儿,示意她宽心,自己走到搜出香包的宫人面前。 “你确定,这东西是从暖阁内的美人瓶中搜出来的?” 宫人一愣,旋即梗着脖子坚称:“正是。” 黎洛不怒反笑,在李筝誉看疯子一般的眼神中开口。 “殿下,你不妨让人问问侧妃,她今日来时,这儿摆着的美人瓶是什么颜色。” “什么意思?” 李筝誉隐隐察觉到什么,眉心已经不自觉拧起。 “臣妾的意思是,侧妃离开之后,洒扫的婢子不小心,将美人瓶碰倒了,这是新换上的。” 黎洛眸子微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宫人,“本宫还真是有些好奇,莫非是这燕栖殿的东西都有问题,怎么先是害了侧妃,新换的里面又有妨害孕妇的香包?” 宫人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茬,讷讷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李筝誉哪还能看不出,一脚将人踹倒在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殿下饶命,奴婢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诬陷太子妃,这香包是侧妃娘娘身边的姑姑给奴婢的,要奴婢趁着搜查时放进美人瓶……” 宫人本就是因为财帛犯险,如今性命垂危,自然不会替绿娥隐瞒。 “混账东西,冯喜,拖下去!” 李筝誉脸色变换,难得在黎洛面前有些窘迫。 这么明显的陷害,他竟然半点没怀疑,就怀疑了黎洛。 第一卷 第84章 黎雨薇表忠心 “侧妃那边,孤会让人管教,你歇着吧。” 挽尊似的说了一句,李筝誉不复来时的气势汹汹,带着人快步离开。 黎洛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眸中的讥讽几乎化为实质。 真是个蠢货,后宅这点事情都搞不明白,竟然也能当上储君。 “您也不跟妾身说,若非妾身听见这边的动静,岂不是要叫您独自应对了?” 林湘儿满是不赞同地看着黎洛。 “这不是不打紧吗?我既知道她有问题,还会站着让她算计不成?”黎洛念着林湘儿有身子,让她坐下说话。 银月楼。 绿娥躺在榻上,嘴角勾起,已经想到黎洛此时会是何等的狼狈。 外面响起脚步声,绿娥忙收敛笑意,一脸虚弱地闭上眼,眉心紧拧。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李筝誉直接攥着绿娥的手腕,把她拽了起来。 “殿下?” 绿娥一头雾水,不知李筝誉的怒火为何会冲着她来。 “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那香包准备起来不简单吧?倒难为你有这个脑子。” 李筝誉知道了?! 绿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几次张口,都没有发出声音。 “孤对你一再宽容,你却屡次三番戏耍于孤,其他事情孤都可以宽宥你,绿娥,这次你是在将腹中的孩子当做儿戏。” “你真的想过生下这个孩子吗?还是只当做争宠、与太子妃争斗的工具?” 这指责太重,绿娥不敢应声,眼睛一眨,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平素李筝誉看见她落泪就要心疼,此刻心中却没有丁点触动。 “收收你这副嘴脸吧,你身边的人既然都是糊涂东西,生产之前,身边只需要母后宫中的两个嬷嬷伺候,其余人孤会让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绿娥还想说什么,李筝誉却没有听下去的意思,转身往外走去。 很快,门外就响起宫人求饶的声音,却转瞬归于寂静。 就连绿娥身边的大宫女,也销声匿迹。 这处置已经过分任慈,若非念着绿娥腹中的孩子,李筝誉自己都不确保会如何行事。 消息传到黎洛耳中,她听过就抛到脑后。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黎雨薇让人送信来,约见黎洛。 “太子妃,您看是让三小姐进宫,还是?” “我出去一趟。” 正好,黎洛也想看看幻葛草的事情查的怎么样。 见面的地点定在黎洛的地盘,她到的时候,黎雨薇已经在厢房等候。 “大姐姐。” 听见开门声,黎雨薇转头,迎了上去。 茶点简单上了几样,两人刚落座,门便被人敲响。 管事亲自带着人入内,将桌上的茶水点心悉数换了一遍。 区别对待的十分明显,黎雨薇却已经没有半点嫉恨。 她如今清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再与黎洛纠缠,那是蠢人才做的事情。 “慧姨娘前几日诊出了喜脉,如今夫人整日都在院中礼佛,基本不怎么露面了。” “慧姨娘?” 这人在相府并没什么存在感,是老夫人在时,身边侍奉的婢子,久而久之,就与黎相看对了眼,被收入房中,多年也未有子嗣。 “这是相府的家事,与本宫有何干系?” 黎洛对黎相老来得子不感兴趣,倘若黎雨薇只是因为这件事叫她出来,她可要失望了。 “那另一件事姐姐一定感兴趣。” 黎雨薇似乎早已经预料到她的反应,神情都没什么变化,“黎雨桐前段时间受了训斥,如今表面上看着安分,暗中却在找相府的旧人。” “指明是十几年前,姐姐您出生那段时日的下人,只是一直未有收获。” “你知道了?” 黎洛眸光微闪。 黎雨桐这个蠢货多半是从只言片语中猜出她并非相府血脉,那黎雨薇这个更聪明的人,是否同样知道,甚至知道更多? “姐姐在说什么?”黎雨薇眨眼,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妹妹只是查到了黎雨桐的的动向,不知是何缘故,担心她要对姐姐不利,仅此而已。” 两人对视,黎雨薇一派坦然,任由黎洛打量。 半晌,黎洛勾唇。 “是,你有心了。” 无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此刻表态,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雨薇,尽快给自己寻一桩婚事,别让相府牵连了你。” 李筝誉要对相府动手,黎洛一直都是知道的。 能提醒黎雨薇,就是真将她当成可用之人,不想她因为没能及时脱离相府而被牵连。 黎雨薇听出善意,点头应下。 思量半晌,她又道:“不知可否劳烦姐姐,替妹妹择一佳婿?” 她对京中繁杂的局势并不完全了解,若是仓促之下所托非人,反而是麻烦事。 如此,既是稳妥起见,也是表明自己对黎洛的毫无保留。 这话出乎黎洛的意料,短暂意外过后,黎洛又觉得合乎情理。 黎雨桐是一根筋的蠢货,黎雨薇却是很识时务的,如今知道得罪不起她,自然会全心投诚。 “你要是信得过,本宫帮你物色几个,你从中挑选即可。” “那就有劳姐姐了。” 黎雨薇笑吟吟说着,恍若两人有多姐妹情深。 然而,黎洛毫不怀疑,一旦她失势,黎雨薇是头一个落井下石的。 “黎雨桐那边你盯紧,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传信过来。” “即便姐姐不说,妹妹也会尽力为之。” 黎雨薇不吝于表明忠心,至于究竟是怎么想,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送走黎雨薇,黎洛在内室坐着,并不急着下楼。 约莫盏茶时间,有脚步声停在门外。 房门不轻不重,敲响了三下。 “进。” 门应声打开,卫凛烽带着一身寒气入内,在门边站了片刻,寒意消散才近前。 “案子查的怎么样,是与幻葛草有关?” 同时死了两个人,还都是朝中重臣的子嗣,担子不可谓不重。 “已经让人去铺子探查,还未发现将幻葛草藏在何处。” “我去铺子看看,那孩子既然能将花夹在账册中,多半是知道的。” 黎洛来之前就想好,只要卫凛烽这边进展不大,她就帮忙搭把手。 “刚出了人命,真是口风紧的时候,殿下还是莫要牵连其中,属下正在——” 卫凛烽话未说尽,对上黎洛的目光,悄然噤声。 第一卷 第85章 误打误撞 单方面做了决定,黎洛往那间有问题的铺子去。 卫凛烽让人在暗中跟着,以便随时接应。 看见黎洛的瞬间,管事眼中闪过戒备,旋即恢复如常。 “太子妃,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怎么,本宫来不得?” 黎洛拧眉,语气不悦。 管事忙将身子躬的更低,惶恐认错,“属下失言,只是想着并未提前知会,多有怠慢。” “您快里面请。” 黎洛迈步入内,余光不动声色在铺子各处扫过,试图找到不寻常的地方。 然而正如卫凛烽所说,如今风头正紧,铺子里半点异样也看不出。 一片衣角从角落掠过,黎洛快步上前,却已经不见人影。 “太子妃?” 管事没看见闪过的身影,被黎洛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无妨,看花眼了。”黎洛随口应付,进了先前盘账时待的屋子。 管事寸步不离,跟在黎洛左右,看似恭敬,实则是在盯着她。 这无异于是承认了铺子有问题,在有意防着黎洛。 “管事,外面有人闹事,您快去看看吧,那人说您若是不去,他就要砸铺子了……” 伙计小跑过来,尽管压低了声音,还是被黎洛听个正着。 管事犹豫了一瞬,迟疑着看向黎洛,“太子妃,您不如一起去看看,铺子的东西是没问题的,当面将事情解决,也省了事后说不清楚。” “本宫就不去了,这两日腿脚不方便,前头已经巡了两件铺子,有些乏了。” 黎洛说着,青黛会意,忙搀住了她。 见状,管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再要跟着就太刻意了。 他一走,黎洛快步往刚才看见人影的方向去,弯腰拨开杂物,一个脏兮兮的狗洞出现在眼前。 这洞口小孩子进出无碍,大人的骨节却是过不去的。 黎洛记下这个位置,将原本遮挡洞口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刚转身,管事就已经回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太子妃,您怎么在院里,仔细受凉。” “管事好像不大想让本宫进屋,本宫只好在院中等着了,否则若是有什么事,可说不清楚。” 黎洛故意将话说得似是而非,试探管事的反应。 两人目光碰撞了一瞬,管事当即赔笑,“您说笑了,这本就是东宫的产业,岂有您不能去的地方。” “最好是这样。”黎洛轻哼,“本宫的为人处事你们都是知道的,若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仔细自己这位子还能不能坐稳。” 管事连连称是。 再请黎洛时,她像是忽然没了兴致,“今儿就不看了,东宫还有些事,改日再来罢。” 说着,黎洛转身就朝外走去。 管事稳步跟在她身后,直到目送黎洛上了马车,悬着的心才落后实处。 殊不知,马车驶过拐角,黎洛就换了身衣裳,折返了回来。 去的,正是那个狗洞对应的位置。 顺着巷子走进去,一个黑影蜷缩在角落,风尧迈步就要挡在黎洛面前,却被她拦住。 “我认得她。” 黎洛放轻脚步,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 “颜颜,是我,你还记得我吗?”她轻声哄劝,心中其实还有些不确定。 上回见面时,小姑娘还打扮得可可爱爱,这才多久没见,就状如乞丐。 小姑娘却像是认出来黎洛的声音,小心翼翼转头,看了她一眼。 “太子妃?” 颜颜嗓音丝毫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稚嫩,干涩的像是打磨过。 “是我,来,到我这儿来……” 黎洛没有继续靠近,而是朝着小颜颜伸手。 她能将幻葛草的花送给黎洛,可见是知道管事将之存放在什么地方的,只要她肯说,就是个突破口。 “不!” 颜颜忽然捂住耳朵,身子瑟瑟发抖,“我不知道,别打我,我不知道花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孩童的声音尖利,几乎是同时,黎洛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有急促的脚步声。 情急之下,只能让风尧带着她翻墙离开。 两人到茶楼时,卫凛烽似乎已经知道结果,并未问起。 黎洛却有些脸红。 她说的信誓旦旦,结果去了一趟,不仅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发现,还可能被颜颜暴露行动。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一句话问的十分心虚,卫凛烽却摇头,“属下的人趁机进去了,在内室找到了机关,还未有机会进去,尽快找机会就好。” 这是误打误撞,来了一出声东击西? 黎洛启唇,想问卫凛烽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不会成功,才做了两手准备。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总之,结果是好的,她也算是帮到了卫凛烽,具体是怎么帮的也不必深究。 “出来已经有些时候,我先回去,有什么我能帮上的,王爷只管开口。” “如有需要,属下回传信给您。” 卫凛烽如是说道,起身将黎洛送至门边。 这是独属于两人之间的习惯,外人只看得见黎洛从中走出,并不知厢房内还有无旁人。 上了东宫的马车,黎洛忽想起黎雨桐打探的身份的事情忘了与卫凛烽说起。 “掉头,本宫有东西落在了茶楼。” 车夫应声,马车缓缓驶到前面的街角,在人少的地方转弯。 砰! 马车顶上一声巨响,车厢跟着晃了晃。 青黛下一时扑倒黎洛面前,拉着人就往外跑。 “没事吧?” 车夫也慌了神,两股战战,唯恐黎洛有个三长两短。 最冷静的反倒成了黎洛。 她拍了拍青黛的手背,示意对方松手,往马车背后走去。 一个浑身衣裳被血浸透的人影躺在地上,气息奄奄。 是从楼上跳下来,砸在了马车上。 “让开让开!” 粗犷的嗓音响起,几个汉子拨开人群,上前就要将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拖走。 “且慢。” 黎洛将人叫住,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个个凶神恶煞,显然是沾了人命了。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小娘子想知道?” 大汉转身,眼中的不耐瞬间消失,转而变成更令人作呕的神色。 “你既问了,好哥哥自会替你解惑,来,跟哥哥们进去说话。” “你们恐怕还没这个资格。” 黎洛暗暗摆手,止住了青黛要亮明身份的话语。 第一卷 第86章 李筝澜 “呦?” 壮汉看看身边同伙,几人大笑起来,“小娘子这是瞧不起咱们呢?你可知道,我们背后的主子是谁?” “是谁?” 黎洛微微歪头,眼中是真切的疑惑。 她倒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纵容手底下的人在大街上将人命当做儿戏,丝毫不惧京兆府的存在。 “这可不是大街上能说的,你跟哥哥进去,哥哥好好儿跟你说。”壮汉说着,伸手就要摸上黎洛脸颊。 黎洛一个侧身,手中短刀毫不留情挥出,瞬间就见了血。 趁着男人痛呼,短刀就已经抵住了他要害。 “你身后的主子是谁,能说吗?” “说说说,我说,我说……姑奶奶诶,您手可千万稳着些……” 壮汉分明比黎洛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却弓着身子,被削铁如泥的宝刀横在颈间,岂能不怕。 因着在场的人太多,他压低了声音,除了黎洛,没有第二个人再听见他说了什么。 竟然是他? 黎洛微怔,看着对方瑟瑟发抖的样子,知道他不是胡说。 “这个人我要带走,他若要追究,叫他到东宫来找我。” 人还没厌弃,被这些人带回去未必能活,黎洛想给她一线生机。 听见“东宫”二字,壮汉陡然意识到眼前人的身份,抬手就要因为刚才的话自扇耳光,脖颈却因为动作被划出一道血痕。 黎洛将手回撤,踩着他的脚面走过去。 壮汉疼得龇牙咧嘴,口中不敢说半个不字。 车夫与青黛一起,将只剩一口气的小姑娘抬上马车,往最近的医馆去。 至于最开始要做的事,已经被黎洛抛之脑后。 人命关天,其余都是次要的。 “大哥,就这么让她把人带走吗,咱们——” 其余人还不知道黎洛的身份,愤愤开口,话刚说完就挨了一脚。 “不让带走还能如何?这人咱们得罪不起!” 说罢,他放下捂着脖颈的手,指缝中尽是血色。 他是练家子,自然看得出黎洛没什么身手,可她出手时半点也没有害怕。 “主子那边,我会去说,今天的事都不许议论。” 他们就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这次闹大,少不了要受责罚,况且还牵扯到了东宫。 于此同时,马车上,青黛双手还在忍不住发抖。 “您刚才也太莽撞了,怎么能说上去就上去,万一出了什么事……” 天知道,看见黎洛举动的时候,青黛一口气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也就是黎洛安然无恙,否则今天的事情必然无法收场。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黎洛攥着短刀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 从拿到这把刀,她就知道是好东西,奈何一直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刚才的事情是意外,她也是突发奇想。 …… “太子妃?” 昏暗的房间内,男人背对着壮汉,屋内隐约还有几分酒气。 “是,这次有个人不太听话,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砸在了东宫的马车上,太子妃将人带走了,您看是不是要——” 少顷,男人回头。 “无妨,她并不知道内情,既然被带走,算她运气好,不用再管了,现在你要做的是……” 壮汉凝神,唯恐错过只言片语,下腹却一阵剧痛。 血流淌而下,很快在地上聚成一小滩。 “你装轻浮的反应很快,却不该说出我的存在。”李筝澜松手,宽大的兜帽之下,露出一双阴鸷的眼。 壮汉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向后倒去,眼前最后一个画面是远去的衣摆。 李筝澜擦净手上沾染的血,松开帕子,任由其被风吹走。 有人进屋,不留痕迹地将屋内的尸体处理。 次日晌午,五皇子李筝澜的请帖递到了黎洛案上。 “越过太子,只邀我一人?” 黎洛看着请帖的内容,想到昨日从壮汉口中听说的称呼。 五皇子。 真叫卫凛烽说对了,这个看起来游戏人间的五皇子,反而是隐藏最深的。 若不是这次的机缘巧合,黎洛甚至不知道他能隐藏到什么时候,又是否会成为她与卫凛烽计划中的变数。 “不如就直接拒绝了,五皇子对外的名声并不好,您单独与他见面,说出去总归是不大妥当的。” 青黛在一旁侍奉,见黎洛蹙眉,试探着开口。 “不,得见。” 黎洛将请帖合上,在卓沿轻敲了两下,“这不仅是请帖,更是战书。” 李筝澜赌她不敢去,她偏就要去。 “是否要先知会太子殿下呢?”青黛想的更多些,担心因为此事加剧黎洛与李筝誉之间的矛盾。 两人这段时间难得互不干扰,犯不着再闹不愉快。 “他当下正忙,哪有时间在意我的行踪,知道了再说。” 黎洛不怎么在意,记下了邀约的时间。 两日后,望江楼。 李筝澜先到一步,黎洛到时,他在靠河的一边坐着,整个望江楼再无余客。 “五殿下好大的手笔,听闻望江楼背后的主子软硬不吃,你的话倒是管用。” 黎洛猜的半点不差,有人比她更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俩私下有过会见。 清场的望江楼,当真是闻所未闻。 “皇嫂不必奚落我,底下人做的糊涂事被您撞见了,我总不能假装不知。” 关乎人命的事情,从李筝澜口中说出轻描淡写。 “你若真有心,该找的不是我,人现在还在医馆,性命垂危。” 黎洛没给他面子,想探一探李筝澜的底线。 “皇嫂怎知我没让人去?诊金给过,也给了她家人赔偿,她家人已经谅解了。” 李筝澜随意到像是在说什么小猫小狗,只要主人松口,真正遭罪的反而没有开口的机会。 要不是她让人看着,指不定那小姑娘早被人处置了。 “如此说来,倒是我不知内情,冤枉了五殿下?”黎洛话中难掩奚落,“据我所知,单是这两日到医馆去的人就不止一拨了。” “皇嫂莫非以为是我安排的?” “不是吗?” 两人视线碰撞,谁也没有移开。 半晌,李筝澜垂眸。 “太子皇兄好福气,娶了位聪慧的太子妃啊。” “我话说在前面,更多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可这个人我救了,她就得活下去。” 黎洛面上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没问题。” 第一卷 第87章 下药算计 李筝澜应下黎洛的话,指尖将黎洛未动过的杯盏向她推近。 “怎么,皇嫂怕我下药?” “五殿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 “光明磊落”四个字说出口时,黎洛嘴角噙笑,看着李筝澜。 这一茬便不了了之。 黎洛起身目的达成,起身要走,被李筝澜叫住。 “今日之事,皇兄会知道吗?” 李筝誉夫妻的关系不好,在皇室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问出口只是在试探黎洛。 手底下的事情他已经处理妥当,即便李筝誉知道,也从中捉不住他什么把柄。 反倒是黎洛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让他有些好奇。 “那就要看五皇子是否藏的住了。” 言下之意,她不会将此事告知,但李筝誉若是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也与她无关。 “有嫂嫂这句话就够了。” 李筝澜言语暧昧,凑近黎洛,却被黎洛用未出鞘的短刀抵住。 “今日你我相见,无人知晓,不是吗?” “玩笑而已,皇嫂何必当真。” 李筝澜退开,没再看黎洛,懒散窝回了椅子里,“风光正好,我就不送皇嫂了。” 黎洛往外走时,一道身影与她擦肩而过,是个身上带着香气的女人。 “殿下……” 将内室的声音抛之脑后,黎洛快步走到望江楼后门,上了马车。 “太子妃,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五皇子说了什么?” 青黛将手炉放进她手中,眼含关切。 “不过是个爱做戏的,立刻让人将那小姑娘送走,他不会轻易放过的。” 黎洛来的路上问过风尧,先前同她说出李筝澜身份的那人这两日都不曾露面,下场可想而知。 青黛应声,朝外面吩咐了一句。 马车驶离,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黎洛回到燕栖殿时,李筝誉罕见的在暖阁等她,见她肩头发间落了雪花,伸手想帮她拂去。 “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事?” 黎洛下意识后退,躲开了李筝誉的动作,开口缓解尴尬。 “无事,不过是你我几日不见,来看看你,怎么下着雪还出门了?” “出门时并未落雪,去铺子里看了看。” 他问什么,黎洛就答什么,半句多的也没有。 李筝誉被冷待,也不恼,“你让青璇送来的信孤今日才得空看过,你想出去吗?” “殿下做主就好,若是要去,妾身让庄子上准备着。” 这说的自然不是先前她去的那个,那边巴不得她想不起,更不会主动提及。 “去吧,这两日不急,京中还乱着,天也不好,路滑。” 李筝誉说着,不忘提醒黎洛,“侧妃如今禁足,湘儿有孕,只你我两人去。” 话里的意思太明显,黎洛再迟钝,也听出两人话中的意思。 独处是真,更多的,李筝誉怕是想趁着这次出门让黎洛怀上孩子。 黎洛一阵反胃,直接拒绝,“她们俩都是双身子,一起去便罢了,岂有你我都不在,反将她们留在宫中的道理。” 李筝誉还想说什么,黎洛就直接赶人。 “臣妾今日出门也乏了,想早些歇息,殿下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罢了,那你好生歇息,改日再议。” 李筝誉叹了口气,好脾气地起身。 一出门,他立刻就变了脸色,往凤仪宫去。 皇后听了他的话,也是微微蹙眉,“也是你先前胡闹,伤了她的心,倘若早知道她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哪怕先将人哄着呢。” “如今她深受你父皇喜爱,你们之间总不能一直这样,实在不行……” 皇后眸光幽暗,在李筝誉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能行吗?” 李筝誉下意识就是拧眉。 “有什么不行,她再厉害也是个女人,你今夜再燕栖殿用膳,本宫让人赐酒,情浓之时,两人自然亲近许多。” “也好,只能试一试了。” 李筝誉颇有些不情愿地样子,身体却很诚实,回到东宫分明还不到晚膳的时间,却早早待在了燕栖殿。 他在,用膳时林湘儿就并未过来陪着黎洛,正给了李筝誉机会。 饭菜刚上桌,皇后的酒就掐着时间送来。 “太子,太子妃,陛下今日赏赐凤仪宫,娘娘惦记着二位,吩咐给二位送壶酒,还好没误了时辰。” “放着吧。”李筝誉知道这酒是什么,神情不自在了一瞬,看着青黛分别替两人斟满。 黎洛余光瞧见李筝誉眸光闪烁,不禁蹙眉。 这又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既是母后的心意,洛洛,你我共饮一杯。” 李筝誉忽如其来的亲昵让黎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酒杯送到唇边的瞬间,她嗅到了杯中的古怪。 “殿下,这究竟是什么酒?” “这个……里面不过是些助兴之物,我们本就是夫妻,全当增添趣味便是。” 李筝誉不以为意,说着就仰头喝下。 黎洛却将酒杯搁回桌上,动作之大,酒液撒出大半,顺着桌面流淌。 “你们母子当我是什么?” “好端端的,生哪门子气?” 李筝誉心下已然暗恼自己说错了话,不该提前叫黎洛知道,却碍于面子依旧嘴硬。 “殿下酒已下肚,可惜侧妃与良媛都有孕在身,不便侍奉,不如趁此良机,替殿下再觅佳人?”黎洛说的委婉,却改变不了话中的意思。 “黎洛!” 李筝誉冷脸,“你是太子妃,母后不过是好意,想成人之美,你有必要把事做绝吗?” “成人之美?李筝誉,你们母子压根就没把我当人!” 黎洛直接将杯中残余的酒液泼到李筝誉脸上,扬长而去。 厅内,李筝誉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直到冯喜慌张上前,帮他擦去身上的冰凉的酒,他才意识到黎洛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 “泼妇!” “十足的泼妇,疯子!” 李筝誉气急败坏,张口就要责罚,又觉得这事情实在不光彩,只能生闷气。 偏偏皇后让人送来的酒效果极佳,更是让李筝誉的邪火无处发泄。 “殿下,殿内的宫人都是清白女子,您不如……” “那岂不是叫黎洛说中了?” 李筝誉存心要争一口气,让冯喜去备凉水。 “使不得啊!” 冯喜“噗通”跪在李筝誉面前,“如今本就天寒,您何必呢。” 第一卷 第88章 出手阔绰的摄政王 “照办就是,再磨磨唧唧就滚!” 李筝誉一脚踹翻了冯喜,站在大开的窗子前。 冯喜不敢再劝,只得出去,让人抬进来的却不是凉水,只是不似往日的微烫。 折腾到半夜,次日李筝誉果然病倒。 太医去煎药时,冯喜在李筝誉床边长吁短叹。 “殿下,太子妃性子要强,纵然您想缓和关系,也万不该……” 话没说完,冯喜想到这是皇后的主意,悻悻噤声。 “滚出去,聒噪!” 李筝誉嗓子像是着火一样,稍微一有吞咽的动作就火辣辣的疼,更是助长了火气,剜了冯喜一眼。 正好林湘儿来送梨汤,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殿下,寒气入体,嗓子是会难受些,这是妾身帮您炖的梨汤,能稍稍缓解。” “有心了。” 李筝誉对着林湘儿,神情缓和不少,靠坐在床头,被喂着喝了些梨汤。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确实奏效很快。 “还是你贴心,自己身子不方便还惦记着孤。”李筝誉握住林湘儿的手,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林湘儿面上带笑,侍奉李筝誉将剩下的梨汤喝尽。 这里面她可加了好东西,李筝誉不是想跟人做那事吗,这一碗梨汤下去,要力不从心一阵子了。 “殿下,妾身今晨去向太子妃请安,却听说她一早就出去了,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太子妃是否对外面的事情太过看重了?” “你想说什么?” 李筝誉的神情陡然发生细微的变化,因为一晃眼就遮掩过去,林湘儿并未看见。 “妾身是想着,如今妾身与侧妃都是双身子,少不得要太子妃费心,她万一要做甩手掌柜,那我们……” 林湘儿欲言又止,眼中似有万般愁绪,看着李筝誉。 这话也提醒了李筝誉。 先前两人虽称不上恩爱,勉强也是相敬如宾,起码黎洛在东宫的大小事情上还算尽心,要是因为昨夜的事情,反而将人惹恼了,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孤心中有数,迟些会跟太子妃说,你安心就是。” “妾身自然相信您,有您这话,妾身就放心了。”林湘儿垂眸,遮住眼中笑意。 这还是昨夜她和黎洛商量好的。 此时,被惦记的黎洛却悠哉悠哉,在河畔的小舟上围炉煮茶。 船舱四周都加了厚厚的帘子,风半点也进不来,内里布置的十分精致,甚至还有含苞欲放的梅枝插在瓶内。 “太子妃,咱们这趟不用做什么吗?” 平日次次出来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此番倒是难得,已经在湖面泛舟半晌,也不见黎洛有什么安排。 “什么都不用管,待着就是了。” 闻言,青黛心中也安定下来,替黎洛斟茶剥果子。 约莫半个时辰,船家在外提醒,“贵人,外头飘雪了,您看是否要折回去?” “危险吗?” 黎洛不答反问。 船家愣了一下,如实道:“倒是没什么危险,只是一般不会有人这时候停在湖面上。” “那就不妨事,青黛。” 青黛会意,递出去个银锭子。 船家立刻不说话了。 他披着蓑衣,身边也架着炭笼,倒是不冷,有钱自然要赚。 半晌,黎洛忽然感觉船身晃了晃。 不等她问,船家就先一步开口,“有条大船直奔着这边过来了,是来寻您的吗?” 黎洛身上的贵气是藏不住的,一来,船家就知道她身份不简单,有这想法也正常。 “奴婢去瞧瞧,您就在舱内。” 青黛拢了拢衣襟,掀开厚重的帘子探出脑袋。 隔着纷飞的雪花,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船舱外,正看向这边。 “船家,咱们也往过靠靠。” 青黛叮嘱了一句,去回黎洛的话,“是王爷来了,多半是听风尧说的。” 黎洛抿唇,由着青黛帮她系好了大氅。 迈步时,黎洛恍惚觉得自己有些像是赌气出走的孩童。 这念头只是一瞬,就消散无形。 一大一小两条船缓慢靠近,带着抓钩的绳索抛了过来,将两边固定在一起。 卫凛烽踩着搭起的木板上前,一手是描画着山水的油纸伞,遮住黎洛头顶的雪。 “走吧,属下有事与您商议。” 黎洛将手搭在卫凛烽袖口,隔着衣袖,掌心似乎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卫凛烽是否对她太恭敬了些? 即便有前朝公主的身份在,卫凛烽这么多年可是身居高位,而非无名之辈。 “我还是……”自己走吧。 后半句没说出口,卫凛烽只是转头看过来,就足以让黎洛噤声。 “没事,有些冷,咱们快些。” 黎洛迅速改口。 卫凛烽没做声,默默加快了脚步。 青黛跟在后面,觉得两人的相处有些奇怪,却说不上是什么问题。 摄政王的船只跟小贩的天壤之别,二层有间视野开阔的茶厅,四周并非整块的木板,而是镂空制式,夏日可透风。 冬日则是以云宣覆在里面,外层是贡品中才见几匹的流月纱,内里不见暗色,雨雪不湿云宣。 “王爷好大的手笔。” 黎洛打量着茶厅的布局,越看越心惊。 “殿下若是喜欢,便记在您名下。” 不过是底下人的巧思,若非今日来寻黎洛,一年到头也未必有用上的时候。 “免了,我要用跟王爷说就是,哪有直接要到道理。” 黎洛知晓他并非玩笑,紧忙打断他的思绪,问起周、宋两家的案子。 “当时答应的期限要到了,你要是给不出答复,事情不好办吧?” “已经呈到陛下案上了。” “这么快?” 黎洛一惊,没想到卫凛烽悄无声息就将事情办妥。 她人就在东宫,分明也没发现李筝誉这几日有什么异样。 是压根不怕,还是这事情李筝誉尚不知情? “管事已经下狱了,消息封锁严密,还没传开。”卫凛烽就像是知道黎洛在想什么,开口为她解惑。 想想李筝誉今日刚病倒,迎接他的就是噩耗,黎洛唇角不自觉上扬。 “王爷果真雷霆手段,令人佩服。” 这样的人甘愿受她驱使,黎洛心中生起隐秘的欢喜。 看出黎洛心情不佳,卫凛烽忽然说起另一件事,“属下将赵嬷嬷接来京城了,殿下可要见见她?” 第一卷 第89章 拒之门外 “你怎么……” 黎洛欣喜,想到自己先前叮嘱卫凛烽的事。 赵嬷嬷年事已高,安置在其他地方确实不如在京城方便,左右京城也已经没人认得出赵嬷嬷。 “今日无事,去看看也好。” 往赵嬷嬷所在的位置去时,有人找上卫凛烽,在他耳边低语。 卫凛烽迟疑了一瞬,看向黎洛。 “正事要紧,让人带路就好。” 如果只是小事,黎洛知道,卫凛烽压根就不会犹豫,只会以她为先。 卫凛烽颔首,示意暗处的人上前,“跟着殿下。” “是。” 双方在前面的路口分开,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回到东宫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黎洛收敛笑意,一脸郁郁地出现在人前。 “太子妃。” 冯喜不知在燕栖殿等了多久,见到黎洛的身影,当即迎了上来。 “您回来了,殿下病中念着您,您看是否能过去照料,也好叫殿下早些痊愈。”先前的事情是李筝誉理亏在先,冯喜这话说的也没什么底气。 “殿下不是有心头好么?本宫便做了这个主,暂时解了侧妃的禁足,让侧妃去见见殿下,想必见到侧妃,殿下会痊愈更快。” 黎洛说着,越过冯喜进屋,没有多看他哪怕一眼。 冯喜被关在门外,嘴唇开合,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 黎洛的话却不是儿戏,很快,就有人往银月楼去,以太子妃口谕解了绿娥的禁足,带她到李筝誉寝殿。 “殿下……” 绿娥看着病倒的李筝誉,神色戚戚。 无论先前两人之间发生什么,绿娥心中都无比清楚,在偌大的东宫,只有李筝誉是她的依靠。 宫人恰在此时将药端了进来,绿娥接过,悉心照料着李筝誉服下。 “殿下,您病了怎么也不叫人告诉妾身呢,纵使妾身言行有失,待您的心也是不掺假的,您连照料的琐事也不肯让妾身做吗?” 李筝誉转头,不去看绿娥的装模作样。 “你怎么出来了?” 绿娥抿唇不言,冯喜忙从一般走出,说出这是黎洛的意思。 李筝誉怒极反笑,癫狂的样子让屋内几人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好,真是孤的好太子妃啊,既然她认为侧妃贴心,自今日起,侧妃的银月楼一切照旧,不必再有约束。” 绿娥没想到自己会从中获利,眼中飞快闪过喜色,卖乖道:“殿下的意思妾身知晓,只是屡次改动,说出来难免让人觉得殿下朝令夕改,不若只给妾身殿内选几个宫人,旁人且先搁置。” “你真这样想?” 李筝誉看向绿娥,眼中满是不信任。 几次三番,绿娥都是依靠示弱服软,摆脱困境之后却依旧跋扈,此刻的话又几分真几分假? “说不如做,殿下,妾身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您不如看看,看妾身接下来会不会再犯傻。” “这些日子嬷嬷跟妾身说了许多,是妾身分不清轻重,如今妾身已经没有其他心思,只想好好生下我们的孩子……” 她低头说着,偶尔会忽然愣神,就好像真的醒悟了。 李筝誉并未全信,但即便是假装,绿娥也会安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好,孤相信你,先在偏殿歇下吧,你怀着身子,照顾孤受累了。” 闻言,绿娥瞬间反应过来了李筝誉的意思。 “多谢殿下,妾身先去歇息,迟些再来陪着您。” 李筝誉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绿娥很懂得适可而止,没有一味缠着李筝誉讨好。 房门开合,屋内没了绿娥的身影,只剩冯喜还在一旁站着。 “她怎么说的?” 谁? 冯喜下意思感到疑惑,紧接着意识到,李筝誉是在问黎洛。 “太子妃……太子妃回来时心神不宁,听奴才说您身子不适,瞧着、瞧着是担忧的,只是不知为何,最后却只说让侧妃来。” “殿下,应是昨日那事——” 冯喜说到一半噤声,知道那事情不能提及。 李筝誉合了合眼,是他错了。 “她性子傲,这事情在她眼中无异于折辱,接下来怕是……” 李筝誉叹了口气,暗怪自己一开始真是犯糊涂,怎么被皇后劝了两句,就听了她的安排。 如今可倒好,两人之间的关系非但没有拉进,反而是彻底僵了。 “冯喜,你去,将孤私库里的东西选上几样,送到燕栖殿。” “是。” 冯喜应声去办,不由腹诽。 若是没有昨夜的事情,黎洛实际对东宫的事情并无懈怠,任谁看了也挑不出错处,无异于是个合格的“太子妃”。 现在可倒好,称职的太子妃没了,反而让两人成了怨偶。 虽是这般想着,冯喜做事却没迟疑,选了最精致的几样,亲自带着宫人往燕栖殿去。 谁知,燕栖殿的门根本不开。 “冯公公,太子妃已经歇下了,您还是请回吧。” 青黛拦在门前,语气平淡,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青黛姑娘,太子妃既歇着,咱家就不叨扰了,只是这东西……” “未有太子妃准许,奴婢不便收下。” 青黛看也不看托盘上的东西,大门开了一道小缝,青黛一进去,门当着冯喜的面关上。 “唉。” 冯喜叹了口气,在门前站立良久,无奈折返。 李筝誉得知黎洛的反应,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罢了,这几日都且由着她,你让人看紧侧妃,别让她与湘儿之间有来往。” 林湘儿是会医术,性子却柔软,和绿娥对上只有吃亏的份。 “殿下放心,且良媛还在燕栖殿,太子妃并无置身事外的意思。” “那就好。” 李筝誉松了口气,因为发烧,脑子里昏昏沉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冯喜悄然出去,按照李筝誉的意思,将大小的事情逐一安排了下去。 没人提起绿娥的事,她就在李筝誉的偏殿住下,平日并不出门,只是在李筝誉要服药的时候来,侍奉他服药之后在陪着说会儿话。 一连三日,李筝誉的病情好转,已近大好。 用过午膳,今日的汤药很快送来,绿娥照旧接过。 “殿下,妾身问过太医,这便是最后一贴药了,明日便可痊愈。” 李筝誉颔首,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殿下,庞先生有要事,已在殿外等候。” 第一卷 第90章 祸不单行 “叫他进来!” 李筝誉眼皮猛跳了几下,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殿下,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绿娥屈膝,作势要走。 “回银月楼。” 李筝誉看出她想含混过去,继续留在偏殿的小心思,出言点破。 绿娥面色变了一瞬,低声应是。 庞箜被宫人带着,快步入内,“殿下,外面出事了。” 李筝誉摆手,示意冯喜将屋内侍奉的宫人都带下去。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李筝誉与庞箜。 “殿下,幻葛草的事情被查出来了,相干的人如今都已经找不到,恐怕是被人拿住了。” “是卫凛烽?” 李筝誉想到这几日外面的满城风雨,面色不善。 这可是块硬骨头,是旁人便罢了,落到卫凛烽手中,事情必然会被捅出来,到时…… “没有实证,大概率就是他。” 庞箜说着,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暂且查出了这戏,您先过目。” 李筝誉打起精神,拿过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张。 “外面的事情全权交你处理,至于父皇那边……孤设法打听消息。” 皇帝还没召见他,事情多半还没传到皇帝耳中,只要皇帝不知道,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庞箜应下,快步去办。 李筝誉在屋内踱步半晌,思索着从谁下手能打听出想要的消息。 半晌,李筝誉让人准备笔墨,写了一封信,“冯喜,让人送去沈家。” 冯喜躬身,接过信封,没敢多看一眼。 尽管如此,东宫的反应还是慢了,沈家的回复还没过来,皇帝身边先来了人。 “太子殿下,陛下召见,请吧。” “父皇可有说过,太子妃是否一同前往?” 李筝誉心存侥幸,想着皇帝对黎洛满意,若是她同去,兴许还能少受些训斥。 “这……陛下倒是没名言。” 内侍没把话说死,李筝誉于是让冯喜去请黎洛,没说是他的事情,只说皇帝召见两人。 两人在东宫门前遇上,一齐往皇帝寝殿去。 到时,皇帝坐在桌后,视线落在李筝誉身上,阴沉着脸。 “父皇,儿臣……” “跪下!” 皇帝厉声呵斥,甩手将一封折子砸在李筝誉身上。 黎洛迟疑了一瞬,也要屈膝,被皇帝拦下。 “太子妃坐着。” 内侍忙端着圆凳上前,放在一侧。 黎洛谢恩上前。 李筝誉左肩被砸的生疼,却一声不吭,看也不敢翻看折子。 能让皇帝气恼至此,除了幻葛草的事情,李筝誉想不出还有什么。 “父皇,儿臣不知做错了什么,竟让您气恼至此,还请父皇明示。” 李筝誉自以为已经有所安排,即便不能完全洗脱,事情也有转机,应下来才无异于自据坟墓。 “明示?” 皇帝冷哼,“折子就在你手边,你自己看就是,是自知理亏,不敢么?” 短短几句话,黎洛大致猜出了什么。 她倒是没想到,李筝誉会这么好心,知道要出事,竟然还叫她来看戏。 李筝誉哪里敢看折子上的内容,不得已开始装死。 皇帝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也不做声,书房中的静谧让李筝誉心脏一阵阵紧缩。 良久,他终于难以镇定,朝着皇帝叩首。 “父皇,儿臣并非有意,那幻葛草是底下人无意间发现的,出事之后他们才求到儿臣面前,儿臣、儿臣也是不想……” “幻葛草?” 皇帝出言打断,语气不太对劲。 黎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眸子微微睁大。 不会吧? 她视线落在李筝誉手边的折子上,有种预感。 这上面写的,兴许并非幻葛草的事情,李筝誉这番剖白,反而将他的后路彻底堵死。 “父皇,父皇!” 李筝誉连连叩头,“儿臣方才都是胡说的,儿臣只是、是——对!儿臣这几日在病中,听说父皇因为此事劳心费神,方才稀里糊涂就说了出来。” “求父皇明鉴啊,父皇!” 皇帝只是看着形容狼狈的李筝誉,未置一词。 李筝誉情急之下打开了面前的折子,上面写的,是他纵容属官,侵占百姓田地。 “父皇,这事……” “这事也是误会,又是谁在算计你?” 皇帝不等他说,冷声斥问。 李筝誉已经到嘴边的话倏地一噎,讷讷半晌,忽然看向黎洛。 他们夫妻一体,他被责罚,对黎洛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父皇。” 黎洛开口,“儿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如今已是储君,只需安稳行事,将来什么没有,何必犯这糊涂?” “依你所言,是有人算计他?” 皇帝难得对着黎洛还有好脸,说出的话,讥讽的意味更重。 “太子妃,朕当你是个聪慧的,这糊涂东西方才的话你都听得清楚,若非心虚,怎么会说出幻葛草的事?” 那劳什子的幻葛草,他可并不知晓。 思及此,皇帝思绪微顿。 “将这两日的折子都拿过来,尤其是被拦下的。” 轰! 这话一出,李筝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已经从庞箜口中知晓,这两日是有相关的折子递上的,皇帝之所以没看见,多半是沈家的人出手。 此事一旦彻查,沈家势必牵扯其中。 “父皇……” “你住口!” 皇帝已经笃定李筝誉还有更大的事情瞒着他,分明知晓属官侵占田地的事情事,李筝誉都没不曾惊惧至此。 这幻葛草究竟是何物? “让人去太医院,叫值守的太医过来。” 内侍相继而去,李筝誉的脸色随着时间过去,苍白如纸。 太医来的快些,听皇帝问起幻葛草,犹豫了一瞬。 “回陛下,幻葛草多生在南疆,成熟之后可致幻,使人上瘾……” 太医所说的,和林湘儿先前说的差不多,只是不如林湘儿知道的详细。 皇帝听着,怒气上涌。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卫凛烽让人呈上的,有意被“藏下”的折子,被找出来呈到了皇帝面前。 “好,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上,桌面震颤,竟出现了一道裂纹。 “你还有什么话说?” 出现在明面上的死人就有两个,都是朝中重臣的后辈,这件事势必要给出交待的。 身为一国储君,李筝誉这件事情说是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第一卷 第91章 甩锅给南疆 “父皇,请听儿臣一眼。” 出声的却是黎洛,她走到李筝誉身边,缓缓跪下。 “父皇,若是做实了此事与殿下的关系,皇室的声誉同样受损,再难挽回,不若将涉事的铺子推出去,至于殿下……” 黎洛抿唇,继续道:“父皇将人处置,不必叫外界知晓就是了。” “你不替他求情?” 皇帝看着黎洛,神情晦暗不明。 “证据确凿,儿臣若是求情,岂不是不分是非,混淆黑白?” 黎洛一脸的义正词严,“殿下做出这种事情,儿臣作为他的身边人却一无所知,亦是儿臣的疏漏,儿臣自请受罚。” 皇帝原以为黎洛是要将自己从整件事情中摘出去,毕竟她也确实什么都没做。 却没想到,黎洛是要领罚。 这倒是让皇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只有黎洛知道,她这番话看似愚蠢,却指给李筝誉的却不是什么好路。 即便没有她,皇帝也不会让李筝誉在明面上与这件事情有牵连,只是如何处置就不一定了。 由黎洛提出,反而会有所不同。 李筝誉听出黎洛是在帮他说话,心中滑过一股暖流,更多的却是懊悔。 他不该对黎洛做那种事情的,难为她这时候并未袖手旁观。 “陛下。” 内侍入内通传,知道是特殊时期,在皇帝耳边低声道:“摄政王求见。” 皇帝眸光闪动。 这案子,他可是交给了卫凛烽去查,这是见折子送上来没有回复,来催了? “让他进来。” 李筝誉闻声抬头,对上皇帝的目光,瑟缩了下。 很快,卫凛烽跟着内侍进来。 “陛下。” 卫凛烽请过安,余光从跪在地上的两人面上扫过,与黎洛对视时,两人迅速交换了信息。 “几日前,您交待的事情臣已经有了眉目,如何处置还要请您示下。” 卫凛烽说着,话中已经给李筝誉留足了面子。 皇帝则是又翻了翻手边的折子,看着条理清晰的事件,对李筝誉的失望如同阴云笼罩。 尽管皇帝召回李筝堇,最属意的还是李筝誉。 可种种迹象都表明,李筝誉确实烂泥扶不上墙。 如今更是被查出做了这种事情,皇帝对他失望透顶。 “太子,你先下去,太子妃留下。” 他们要商议出一个,体面将这件事情处理的说法,当事人却已经被排除在外。 李筝誉看向黎洛,心中满怀希冀。 黎洛向他点头,示意他安心。 李筝誉于是放宽心,跟着内侍出去,思索着此事之后要如何报答黎洛。 书房的门合上,皇帝先看黎洛,视线最终落在卫凛烽身上。 “卫卿,此事都有谁知道?” “整件事情是交给不同的人去查,没人知道具体情况,至于与殿下相关的,是臣的心腹去办。” 卫凛烽‘如实’相告。 皇帝稍稍沉吟,道:“你来之前,朕与太子妃刚看过折子,此事将那间铺子的管事推在人前,对周、宋两家便说是南疆贼子野心,存心算计。” 反正南疆素来行事诡谲,也没人能去找他们求证,保全皇室颜面就好。 “都听陛下的,臣明日邀两位大人相见,将结果告知。” 皇帝摆手,让卫凛烽离开。 一时间,书房只剩下黎洛和皇帝。 “太子妃,此事依你之见,朕应当如何处置?” 他能问,黎洛却不敢真的接话。 “此事干系重大,唯有父皇圣心独裁。” “是么?倘若朕要废太子……” 黎洛当即叩首,压根不敢看皇帝,“全凭父皇处置。” 即便此事过后,她失去太子妃的身份,于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反正她也不指着太子妃的身份过后半生,自然是李筝誉越落魄越好。 这般想着,黎洛身子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皇帝却将这当成了惶恐。 “罢了,起来吧。” 见将人吓成这样,皇帝摆摆手,没难为黎洛一个女子。 凳子就在身边,黎洛却不敢坐上去。 “回去告诉太子,东宫名下的私产尽数归入国库,他禁足半年。” 只是禁足? 黎洛对此并不满意,却清楚,废太子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毕竟李筝誉已经在太子之位多年,贸然废立,朝中必定因为生出波澜,剩下两个皇子少不得又是一番争斗。 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让李筝誉占着位置,皇帝也好有时间再看看剩下两人,从中选出合适的继承人。 “那儿臣……” 黎洛语气迟疑。 她刚才可是说了,要为自己请罚。 皇帝只罚了李筝誉,却没说要对她如何。 “你并非是非不分的人,朕就是随意迁怒的人?” 皇帝没好气地看着黎洛,将人打发了。 出去时,卫凛烽还未走远。 黎洛本就是被仓促叫来,身边只带着青黛,行事方便许多。 “王爷。” 黎洛上前,低声道:“只是禁足,东宫私产尽数抄没了,接下来是什么安排?” “太子这边暂且搁置,边疆要乱了。” 卫凛烽说得隐晦,余光看见有人上前,朝黎洛拱手,“太子妃,殿下之事,本王只是如实上奏,无权干涉。” “王爷这话,是说如今一切都是东宫咎由自取,与你无关了?” 黎洛反应过来,当即蹙眉,语气中满是不悦。 “太子妃……” “王爷,太子妃。” 内侍的声音在黎洛身后响起,她不耐烦地回头,看清楚是皇帝身边的人之后,脸色才稍有缓和。 “公公,是父皇还有什么吩咐吗?” “太子妃,陛下遣奴才与您一道回去,尽快将东宫名下的资产整理成册,以便陛下让人接管。” 内侍说完,低着头不敢去看黎洛的反应。 所有人都知道这差事是专门得罪人的,皇帝指派时,一个两个都做缩头乌龟。 皇帝随手一指,差事就落在了他身上。 闻听此言,黎洛瞬间变了脸色,“既然有公务在身,公公随我去就是。” 说罢,她还不忘看向卫凛烽,“王爷,东宫落到如此下场,您功不可没,咱们来日方长。” “本王问心无愧。” 卫凛烽不卑不亢。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被传进皇帝耳朵里。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捏了捏鼻梁,“还当太子妃是个软柿子,竟挑衅上卫凛烽了。” 第一卷 第92章 搜宫 “陛下,太子妃如此行事是否不妥?”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揣摩着他的心思,试探着开口。 “这次的事情动了东宫的根基,泥人尚且还有三分脾性,若是黎氏坦然接受,朕反倒要觉得她城府颇深了。” 对此,皇帝的态度尚算宽容。 “让人送些东西去摄政王府,便说是明日给周、宋两家的安抚。” 毕竟对外再说,参与其中的人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太监应声,盘算着在心中列了清单。 东宫。 李筝誉可谓是翘首以盼,终于在耐心快要耗尽时看见了黎洛的身影。 “怎么样,父皇说是如何处置?” 黎洛抿唇,难以启齿的样子,“父皇的意思……东宫的产业尽数抄没,部分归入国库,部分给两位丧子的大臣,以做安抚。” 这话虽然没放在明面上说,几人却都心知肚明。 “尽数?” 李筝誉瞳孔微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些产业他已经营多年,更有甚者,已经暗中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让皇帝的人接手,还能得了? “你便由着父皇处置?”李筝誉蹙眉,面色不善地看着黎洛。 “东宫与你一荣俱荣,倘若东宫一无所有,你这太子妃还能风光到几时?” “殿下,太子妃已经尽力,她为了这事甚至与摄政王起了争端,陛下金口玉言,太子妃岂能更改?” 内侍从黎洛身后走出,行礼的动作恭恭敬敬,说的话却让李筝誉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又是?” “奴才是奉命前来,请东宫给份清单,以便陛下差人接管您名下的产业。” 说白了,就是来抄家的。 李筝誉脸一黑,“你既然是跟着太子妃来的,找她去要。” 说罢,李筝誉也不管对方的反应,拂袖而去。 “太子妃,您看……” 内侍看向黎洛,面上满是为难。 黎洛则是无奈地朝内侍笑笑,“跟我来吧,我让人帮你准备。” 内侍连连道谢,心中却是暗暗记下了李筝誉的反应。 黎洛没理会大发脾气的李筝誉,先去见了林湘儿,“你之前说的,总不会是这件事?” “殿下,那件事已经解决了。” 林湘儿勾唇,笑得眉目温婉。 黎洛却一阵心惊。 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一场风波已经在暗中被化解,她却一无所知。 她正要问,林湘儿先一步道:“这件事王爷不会让属下说给您,您就别难为属下了。” 黎洛一噎,也知道这事情恐怕是真的不能提及。 “罢了,如今太子出事,东宫要清闲不少,有我一人就够了,你要不要离开东宫,也好提前帮我在外面做事。” 虽说现在卫凛烽也是事无巨细的办,黎洛却惦记着真正有几个自己的人。 先前说好的,东宫的事情结束,卫凛烽就将林湘儿给她。 “您的意思是?” 林湘儿眸子一闪,瞬间明白了黎洛的意思。 “属下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让这个孩子出事的,到时出血过多,就请殿下费心‘收尸’了。” 林湘儿如今的身份,想离开且不惹麻烦,唯有假死。 两人正商议接下来的事情,林湘儿身边的宫人入内,一脸神秘。 “良媛,奴婢知道了件天大的事情。” 小宫女悄悄看向黎洛,只差明说这事情不能让黎洛知道。 “沅儿,直说就是,对太子妃不必有所隐瞒。” 林湘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丫头时是才来的,一根筋,殿下莫怪。” 黎洛示意不打紧,对沅儿要说的事情有些好奇。 沅儿凑在两人之间,低声道:“奴婢方才去膳房,遇见了银月楼的人,他们说侧妃有孕之前,屋内传出过男女欢好的声音。” “这不是很正常吗,要是没有——” 林湘儿话音忽然一顿,转头与黎洛相视一眼。 “大概是什么时候听见的?” 她们可都清楚,李筝誉那段时间是很少去银月楼的,加之绿娥的身子,怎会轻易就有孕? 可若是她……那就说得过去了。 “约莫有孕前一个月左右,时长有那种声音,只是每每都有人守在外面,没见过有人进出,也便不了了之。” 沅儿看着憨傻,可若是真的憨傻,在宫中岂能存活。 此刻说起这些更是面不改色,丝毫不觉得什么大事。 “殿下,这事要设法让人细查,一旦拿到实证,接下来的事情就有意思了。” 李筝誉本就是失意之时,痛失一子之后又发现剩下的那个不是亲生,怕是要被气疯。 “这事好说,陛下此番是大动作,只消借口是奉命行事,里外里搜查一遍就是了。” 既然银月楼的人没看见对方进出,在绿娥的寝殿多半是有暗道的。 找到这暗道,事情就成了一半。 至于如何让奸夫露面,则需要从长计议。 当日,就有人前往银月楼。 绿娥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正想着下一步要如何讨好李筝誉,就被敲门声打断思绪。 “侧妃娘娘,有内侍搜宫。” “什么?” 绿娥的火气瞬间被激起,骂人的话就在嘴边,想到自己还在装乖,压下不悦上前。 门一开,外面都是眼生的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儿可是东宫,搜宫有太子殿下允许吗?” 绿娥挡在门前,将门缝挡的严严实实,并无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为首的内侍上前,倒是很讲规矩,先朝着绿娥行礼,“好叫侧妃娘娘知道,正是太子殿下出了差错,陛下才叫咱们搜宫的。” “您有身子,还是请在偏殿等候,莫要惊动了胎气。” 听见是李筝誉出错,绿娥反而松了一口气,侧身让开。 “搜吧,可千万搜仔细了,别再来折腾第二回。” 内侍应声,一摆手,身后的人就有序入内。 绿娥也没去偏殿,就抱着手炉在门外看着,确保将每个人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不多时,一行人走了出来。 “搅扰娘娘了,银月楼很干净。” 绿娥轻哼一声,没理会他们,一进去就重重关上房门,以此来宣泄情绪。 殊不知,方才的人群中有个人离开银月楼便到了燕栖殿。 “太子妃猜的不错,奴才确实在银月楼寝殿发现了机关,只是侧妃一直盯着,并未打开。” 第一卷 第93章 告状精 太子禁足,黎洛的进出却并不受限,一来二去,黎洛反而比李筝誉还要忙。 “太子妃,三皇子让人递了帖子来。” 青黛拿着拜帖入内,见黎洛面前还放了不少东西,声音低了下来。 “三皇子?” 黎洛蹙眉。 李筝堇不是因为先前的事情在禁足中吗,怎么在这时候递请帖来。 难不成,是想落井下石? “退回去吧,这两日东宫事忙,无暇应对这些。” 黎洛说着,头也不抬,打开庄子管事送来的账目,其中没少夹带着表忠心的话。 没看多少,黎洛就开始不耐烦。 “青璇,你来。” 黎洛招手,示意青璇近前,“里面夹带信件的,将信都去取出来,整理送到殿下手中,之后将账本送去陛下宫中。” 青璇颇为激动,坐在桌前时手都在发抖,抬头想说什么,黎洛却片刻没有多待,抬脚就走。 李筝誉因为此事颓靡,东宫大小的事情便都落在她一人身上,难免分身乏术。 打发了这边,黎洛也未得清闲,而是召了冯喜过来燕栖殿。 “太子妃。” 冯喜来的路上心中忐忑,唯恐黎洛是要给他找事,见了面却发现她面色尚可。 “冯公公,你是殿下身边的,眼下东宫的情形你也知道,大小的事宜本宫都可以暂时接管,可这担子终究是要殿下扛起,你说呢?” “您说得是,可殿下……” 冯喜叹了口气,“您也知道,陛下此次的惩罚实在有些重了,殿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振作起来总是需要时间的。” “没有这么多时间给他。” 李筝誉也不是三岁小童了,出这么大的事,第一时间不想着如何翻身,而是让旁人开解宽慰? “你只消跟他说,侧妃和良媛两人腹中还有孩子,他若是当回事,自己会振作起来。” 黎洛可不会任由他一直颓丧下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冯喜眼前一亮,“还是您有法子,奴才回去会找机会提及,宫中的事情您先费心,殿下一定会尽快振作起来的。” “去吧,上心些。” 黎洛摆摆手,打发了冯喜。 李筝堇那边却缠上了她,接连又送来几次请帖,全都被黎洛以东宫事务繁多,躲不开身为由拒绝。 一来二去,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帝耳中。 黎洛刚送走林湘儿,转头,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亲自过来了。 “您怎么来了?” 黎洛让青黛看茶,心下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状况。 “太子妃宽心。” 袁升知道皇帝对黎洛的态度,因而对她十分客气,“与旁的事情无关,陛下只是听闻三皇子想为先前的事情致歉,却不得其门?” “原来是这事。” 黎洛松了口气,暗骂李筝堇告状精,多大点事情也至于闹到皇帝面前。 “是本宫的不是,竟还让何种小事搅扰了父皇,袁公公也知道,这几日东宫实在是……殿下一蹶不振,大小的事情都压在头上,过两日,过两日本宫一定给三皇子府递帖子。” “有太子妃这话,奴才就知道如何交差了,陛下也体谅您,只是毕竟都是一家人,他自然希望一家和睦。” 黎洛顺着说了几句,才将人送走。 转头,她就没了好脸色。 李筝堇这哪有缓和关系的样子,分明就是想踩东宫一脚,真当她是软柿子了吗? 心中大致将近日的事情梳理了一遍,黎洛空出半日时间。 “青黛,去回三皇子府的人,两日后在望江楼一见。” 既然他要见,那就看看他要做什么。 两日后。 望江楼,黎洛先到一步,站在栏杆前看着江景。 这道回廊的位置十分巧妙,将京中的喧嚣完全隔绝,这两日分外冷,江面虽未完全结冰,却也有些薄冰。 阳光撒下,江面一片暖色。 这几日几乎是连轴转,她倒确实是有些日子没有这种闲适的心情了。 “太子妃。” 席轻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黎洛回身,只看见她一人。 “殿下先进了雅间,看见您在这边站着,妾身来请您。” “走吧。” 黎洛视线从席轻溪显怀的腹部扫过,心下对李筝堇与侧妃恩爱的传言有些怀疑。 进去时,李筝堇在主位坐着,看见黎洛,也并没有起身的动作。 “太子妃真是贵人事忙啊,竟还要父皇出面,才有幸能见一面。” “三皇子拿本宫取笑了不是。” 黎洛面上没什么笑,目光凉凉落在他脸上,“还是说,三皇子的约,只要递了帖子,就非到不可?” 两人眼神交锋,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 “好了,说这个做什么。” 席轻溪温声打断两人的对话,将一杯清茶推到黎洛面前。 “太子妃,先前的事情是我家殿下受人蒙蔽,未能查明缘由就不慎说到了陛下面前,不是有意败坏您的名声。” 后面就在禁足中了,想有所表示也没有这个机会。 反倒是这次李筝誉出错,皇帝将他暗中禁足,正给了李筝堇机会。 总不能三个成年皇子都在京中,却只有整日花天酒地的李筝澜出现在人前。 李筝堇口口声声说着是道歉,实际心中却清楚,他出现在黎洛面前就是在添堵。 “轻溪说的是,我还要多谢皇嫂,若是东宫平顺,还不知何时才有这机会呢。” “殿下……” 席轻溪脸色微变,提醒李筝堇这话不妥。 李筝堇却无视了她,反而朝着黎洛举杯,“皇嫂,这一杯是做弟弟的谢你,你我以茶代酒,饮此一杯,如何?” “好啊。” 黎洛浅笑,同样端起面前的茶杯,却缓缓倒在了地上。 “三皇子,歉意本宫收到了,这茶,本宫不喜,就不入口了。” 看着李筝堇陡然阴沉的脸色,黎洛笑意更浓,“太子纵使犯错,也是储君,至于你……” 她话未说尽,面上的讥诮深深刺痛了李筝堇的心。 “黎洛,你别忘了,今日是父皇——” “本宫自然不会忘,那就请三皇子入宫告状去吧,去跟父皇说,你借他的威势压人将本宫叫来,言语奚落是落了下风。” 说罢,黎洛“当啷”一声将杯盏放在桌上,潇洒起身。 “告辞了。” 第一卷 第94章 管家婆而已 “你!” 李筝堇脸色铁青,重重拍桌站起。 “殿下息怒,妾身去送送太子妃。” 席轻溪匆匆安抚了李筝堇一句,起身去追黎洛。 “太子妃,太子妃留步!” 黎洛听见了她的声音,原是不想理会的,却到底念着席轻溪是孕妇,担心她仓促之下出现意外。 在先前的回廊处,席轻溪追上了黎洛。 “太子妃,殿下也是禁足在府中有些时日,心中有气,并非故意找您的不痛快,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话是他说的,何须你来道歉?” 黎洛看着席轻溪,忽然发现,她初到京城时神情明媚,如今却像是蒙着一层什么,像是……生机消失了些。 “席姑娘,你来到京城,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这句话让席轻溪愣在当场。 她想要什么的? 权势?还是金银? 可明明最开始,她与李筝堇相识的时候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当时所求只是一心人。 两人刚在一起时,也确实恩爱甜蜜了一阵子,否则不会有这个孩子。 但自从回到京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发生改变,一些李筝堇从未表现出来的东西,心机、谋算……都展露在她面前。 她是有些不能接受了。 等席轻溪回神,眼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黎洛拾阶而下,无心掺和旁人的家事。 左手边忽然一道窸窣的响动,黎洛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只大手扯住手臂,带进了掩藏在台阶底下的一间小屋。 窗外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主枝正好将窗子遮住了大半。 李筝澜松开钳制住黎洛的手,半点也不担心她会转身就走,施施然坐在桌前。 黎洛也确实没有走。 她略懂些机关术,仅听刚才暗门合上时的动静,就知道找不到机关所在的位置是打不开房门的。 同样的,她也没有落座,而是走到窗边。 城内很少有这么大的数,黎洛大致扫了几眼,就猜出此处对应的位置。 外面是个死胡同,十天半个月都未必会有人经过。 “五皇子如此失礼,是与人商谈的态度?” 李筝澜被黎洛这话逗笑,视线从她身上扫过,“黎洛,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吧?” “太子名副其实时,你沾几分光无可厚非,现在他是什么境况,还需要我提醒吗?” “是何境况?” 黎洛半点没被李筝澜的话影响,反而好脾气看着他,“莫非父皇有废太子之意?这可是大事,我得回去和殿下说说,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休要胡搅蛮缠,你知道本皇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五皇子哪知黎洛说话这么气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好听些,你是太子妃,说白了不就是个管家婆?” “李筝誉犯了错,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东宫上下所有的事情不都交给你了吗,这些天不轻松吧?” “还好。” 黎洛踱步上前,在五皇子对面坐下,“五皇子,你最好是直入主题,宫中的马车就在外面等着,若是本宫太久不露面,这望江楼是否会引起宫中注意可就不一定了。” “宫中的马车?” 五皇子微讶,黎洛出门,随行的不应该是东宫的人吗? “不巧,本宫这几日都未曾去见老师,借了他几篇孤本让宫中誊抄,今日正好还了,若是老师心情好,兴许还能再借几本。” 黎洛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应该是什么人尽皆知的东西去。 五皇子不知真假,却不得不因此而心生顾虑。 这话也提醒了他,黎洛还认识个萧逢秋,这同样是她的价值所在。 “皇嫂既然还有事,我就直说了。” 五皇子端正了姿态,“太子皇兄几次三番对不住你,你心中若说没有怨是假的吧?只要你跟我合作,一旦太子皇兄失去储君之位,我许你自由身。 “你倒是自信,别忘了,上面还有一位李筝堇,他手中可是有兵权的。” 这话黎洛听听便罢了,真与五皇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到时她什么都知道,五皇子会放她离开? 想也知道不可能。 “再说了,你为何认定本宫会站在你一边?即便太子如今暂时失了圣心,还有皇后为他谋划,沈家可不是吃素的。” “山人自有妙计,皇嫂只说答不答应。” 五皇子还算谨慎,并未直接暴露自己的底牌,眸光闪烁,盯着黎洛。 “此事非同小可,本宫需要慎重考虑,也需看见五皇子的本事。” 黎洛没直接把话说死,暗示他,“没有空口白牙谈合作的,叫本宫如何相信五皇子能登临高位呢?” 她若是直接答应,五皇子保准不信。 偏偏就是这份迟疑和考量,让五皇子看出她是真的动心,不过是碍于种种,有所顾忌。 “皇嫂等着看就是,他与皇后倚靠的都是沈家,倘若沈家不再可靠呢?” “你要动沈家?” “皇嫂等着看戏就是。” 五皇子勾唇,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黎洛后背汗毛竖立,面上并不显露分毫,“那本宫便翘首以盼。” 因着黎洛的松动,五皇子没难为她,起身打开了暗门的机关。 三皇子府的马车已经先一步离去,黎洛倒是不必担心会被李筝堇夫妇看见。 马车缓缓驶离,往登科巷的方向去。 萧逢秋在书房忙活,黎洛将青黛他们留在外面,自己上前研墨。 “可有日子没来了。” 萧逢秋头也不抬,泼墨挥毫间力透纸背,字迹中可见风骨。 “您就莫要拿我打趣了,东宫的事情瞒的过旁人,难不成还瞒过您了?” 黎洛苦笑,有意在长辈面前卖卖惨。 “这几日我可是忙得脚不沾地,一得空就到您这儿来了,您看,先前借走的几本,都完璧归赵。” 说着,黎洛从中取出几张纸,“还有您留的课业,也都已经做完了。” 听见这话,萧逢秋手上动作一顿。 “不是说忙?” “再忙,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学问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若是日日忙,岂不是懈怠了?” “还算你没糊涂。” 萧逢秋轻哼,翻了翻黎洛的课业,“不错,没敷衍老头子。” 第一卷 第95章 得闲 “您又说笑?” 黎洛随手整理着桌上的手稿,嗔了老爷子一眼。 “您桃李满天下,什么心思能逃过您的火眼金睛?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这丫头……” 听着书房内的笑声,青黛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东宫的氛围实在压抑,若非今日出门,还不知道要继续多久。 她只是侍奉在侧,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黎洛身处其中。 萧逢秋确实在意这小辈,黎洛陪他说了会儿话,又拣了几本手稿给皇帝交差,正要走,厨娘来说饭好了。 “这……” 黎洛有些迟疑,这趟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要是再停留,回去就该天黑了。 “怎么,嫌弃我这儿都是家常菜,要回去吃山珍海味去?” 话中虽是嫌弃,黎洛却听出了他的不舍,瞬间做出了选择。 “怎么会,我这不是怕您破费吗,若早说是家常菜,我已经在饭桌上了。” 萧逢秋知道她在哄自己,心情还是大好。 饭后,萧逢秋送黎洛到巷子口,看着马车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先生,您为何不告诉太子妃呢,咱们不日就要离京了,若是她下回来时扑空……” “有什么好说?” 萧逢秋没好气地拍了拍小童的发髻,“接下来就是年关了,老头子我有儿有女,自是要与他们团聚的,那丫头是榆木疙瘩不成?” 小童委屈巴巴捂住自己的发髻,嘟哝了两句。 回到宫中,黎洛让宫人将手稿交给皇帝,自己径直往东宫去。 未成想,不知是她在外面有了进展,林湘儿这边,绿娥也让人召见,不知是要做什么。 “妾身并未答应。” 林湘儿这两日没怎么出现在黎洛面前,乍然一看,面色比先前红润了不少。 “如今还不到时候,私下的进展还是要再快一些,等手中有切实的证据,才好给她重重一击。” “我相信你心里有数,需要配合的时候尽管开口。” 黎洛今天见的人有些多了,脑子里还在梳理,绿娥的事情有林湘儿就够了。 看出黎洛的疲累,林湘儿招手,示意沅儿上前。 “殿下,妾身知道您近日辛苦,专门配制了些安神香,您歇息时让青黛点上些。” 沅儿忙将手中的小盒子给了青黛。 “今日没带着翠香?” 黎洛留意到林湘儿身边的人换了,随口一问。 林湘儿如实道:“这不是孕期要注意的事情多,就让翠香留在寝殿了,以防有个万一。” 防的是谁两人都没明说。 这夜,黎洛难得睡了个好觉。 起身还什么都没做,房门先被人从外面敲响。 “太子妃,殿下要见您,还请您快些过去。”冯喜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带着喜意。 黎洛明白过来。 这多半就是振作起来了,要找她的事了。 心中想着,黎洛丁点没着急,慢悠悠梳妆,叫李筝誉好等。 过去时,李筝誉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不同于黎洛想到,李筝誉非但没有找事,反而称得上和颜悦色。 “这两日你受累了,事发突然,孤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将东宫的事情都压在了你身上,接下来你好好歇歇吧。” 李筝誉说着,将一个外表看着不怎么起眼的盒子给了黎洛。 “这个你收着,当下东宫的情形你也知道,这是先前母后的赏赐,给她儿媳的,今天交到你手中,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黎洛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通体碧绿的玉镯,水头很好,色泽透亮。 这东西在当下的东宫来说,确实算是极好的了。 黎洛坦然收下。 收拾了这么多烂摊子,这都是她应得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见李筝誉没有其他意思,黎洛就起身告辞。 原本今日还有些安排,既然李筝誉要接手,她正好无事一身轻。 一个回笼觉睡醒,已经快到早膳的时辰。 忽然的清闲让人不大适应,黎洛靠在床头坐了半晌,听见外面宫人的低呼。 “下雪了……” 黎洛有了几分兴致,唤了声青黛。 守在外间的青黛快步入内,“是不是外头宫人吵着您了?奴婢让她们安静些。” “无妨,梳妆吧,本宫也出去瞧瞧。” 青黛“诶”了声,站在衣柜前看了看,将黎洛先前带回,让她仔细收着的那件大氅取出。 落了雪,寒意总是丝丝缕缕往人骨头缝里钻,可得仔细些。 黎洛看见,也没说不要,由着青黛帮她系紧。 听见开门声,宫人们齐刷刷看过来,收敛了笑意。 “不打紧,今日无事,你们若觉得本宫在会拘束,到后头去也成。” 这些天黎洛自己忙着,也将底下人的状况看在眼里,这些天在她眼前做事的,无不是小心翼翼,适当让她们放松也不算坏事。 宫人面面相觑,还是被青黛催促,才赶忙谢恩。 还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小丫头,鸟雀一般叽叽喳喳往后院去。 黎洛站在檐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忽然说:“让人准备几分年礼。” “现在时间还早,您这是?” 青黛好奇,亲近些的人家年礼中会有点心,黎洛的意思分明是要整套,到时难免会不新鲜。 “点心换成旁的,舅公去学宫的路远,繁琐的都不要,你看着准备。” 黎洛算算日子,要去太和学宫,这几日就该启程了,否则该赶不上年关了。 青黛这才反应过来,忙应下。 银月楼,绿娥看着阶上落白,再次让人去请林湘儿。 本以为今日林湘儿依旧推拒,没想多不多时,林湘儿便带着沅儿来赴约。 “侧妃姐姐,今儿大好的景,你不与殿下共赏,怎么反倒叫了我来?” 脚下湿滑,林湘儿每一步都走的分外小心,走到绿娥所在的观景台。 飞檐遮住雪花,绿娥转头,想从林湘儿面上看出她今日为何会答应,却一无所获。 “殿下在忙正事,我与太子妃素有瓜葛,看来看去,这东宫能陪着消遣的也只有你了。” 绿娥说着,往屋内走去。 因着没想到林湘儿会来,茶水点心准备的仓促,过了片刻才端来。 林湘儿吃喝都不碰,只是坐在位子上听绿娥说话,不时点点头。 “妹妹这是不信我?” 绿娥看着她谨慎的样子,心中窝火。 第一卷 第96章 挑拨离间 林湘儿笑意浅浅,“侧妃姐姐误会了,不过是这两日在用药,许多东西不能入口。” “妹妹面色红润,看着可不像是需要用药的样子。” 绿娥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再三确认,林湘儿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 非但没问题,她尚且因为孕期反应不思饮食,林湘儿脸色红润不说,看起来明显是圆润了不少。 林湘儿但笑不语,转移了话题。 “不说妾身,侧妃姐姐看着气色不好,可有让太医看过?” 绿娥自己是没觉得有什么的,林湘儿这一提醒,她心中忽然就有些七上八下。 “还未,这不是近来东宫……还是不要给殿下添麻烦了。” “侧妃姐姐莫不是忘了,妾身就是大夫。” 林湘儿眨眨眼,似乎全然不计较两人之前的不愉快,跃跃欲试要帮绿娥诊脉。 指尖将要搭上绿娥手腕的一瞬,绿娥倏地缩回了手,“还是不劳烦妹妹了,天晴我让人去请太医。” “姐姐这是信不过妹妹?” 轮到林湘儿问出这句话。 绿娥脸上的笑意僵住,看着林湘儿,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答。 少顷,她勉强笑了笑。 “怎么会,先前我的脸就是妹妹照料,若不是妹妹,如今岂会大好?” “不过是我老家有讲究,两个孕妇不宜有过多的接触,腹中的孩子都是有灵性的,若是不喜另一个,可能就不来了。” 这话说的没有半点依据,荒谬中却带着点正常。 毕竟各地都有说法,宁信其有。 林湘儿收回手,面上装出的失落也很快收起,“原来是这样,那我来银月楼,会不会也……” “这倒不会。” 绿娥担心再叫不来林湘儿,继续胡诌,“只要不是肢体接触就无妨,否则有了身孕岂不是连门也不能出了。” 林湘儿表现的还是有些迟疑,几次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走。 “妹妹,你难得来一次,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绿娥不得已放弃了培养感情,直奔主题。 “你在东宫已经有些日子,不知对太子妃是如何看待?” “姐姐的意思是?” 林湘儿故作不知她的意思,眸中尽是疑惑。 “你是聪明人,旁的我也不说,只一句,我在她身边多年,她向来是没什么容人之量的。” 说着,绿娥视线从林湘儿还未显怀的腹部扫过。 “如今你我都怀有身孕,她身为太子妃,却没有一儿半女傍身,难保不会想将我们的孩子养在膝下,到时便是去母留子了。” 绿娥握住林湘儿的手,“事到临头再做打算可就迟了,妹妹。” “不会的。” 林湘儿摇头,“太子妃为人和善,对我也照顾颇多,不是会动这种心思的人,再说了,这孩子她若是想养,便是养在她膝下又如何?” “你怎么说不听!” 绿娥气急,担心将人吓到,深呼吸着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帮你就是在帮自己,你认得她才多久,这么短的时间足以看清一个人吗?” 绿娥苦口婆心,说了一箩筐黎洛的坏话,直将自己说得口干舌燥。 尽管如此,林湘儿还是没有明确表态,她紧抿着唇,“我回去想想,迄今为止,太子妃并未做过对我不利的事,我心中还是有些拿不准。” 绿娥眼前一黑,险些气昏了头。 少顷,她还是压下到了嘴边的话,温声道:“我知道,想让你立刻相信是不可能的,你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来见我。” “好,我记下了。” 林湘儿一本正经点头,好似真当了回事。 两人说着话,翠香脚步匆匆而来。 “良媛,太子殿下要见您呢,冯喜公公来了没见您,叫奴婢出门找。” “知道了,这就去。” 林湘儿应声,转头看绿娥,“姐姐,那我就先走了,咱们改日再见。” “去吧,路上慢些。” 绿娥咬牙切齿叮嘱林湘儿,心中恨不得让她狠狠摔一跤,母子俱亡才好! 感受到紧盯着自己的那道视线,林湘儿缓缓勾唇。 李筝誉来的正是时候,帮着她推了绿娥一把。 接下来,就看绿娥还能装多久了。 李筝誉翻看着这几日经黎洛手的内容,越看,越意识到,自己对黎洛的认知还远远不够。 最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平日里只见她不显山不露水,真到了紧要关头,却一点岔子也不会出。 甚至有些事情就连他都想不了这么周全。 “殿下。” 门没关,林湘儿站在外面,试探着唤了一声。 “湘儿来了,进来吧。” 李筝誉招手,暂时放下冗杂的事务。 “方才冯喜去接你,说你去银月楼了?” “是,侧妃姐姐让几次相邀,妾身近日不适,始终未曾赴约,再推拒难免不妥,便想着去坐坐。” “她总叫你做什么?” 李筝誉蹙眉,印象还停留在绿娥对林湘儿的多次针对。 “侧妃说是我们两人先后有孕,月份离得近,能互相做个伴,而且……” 林湘儿说到一半,像是才意识到不妥,忙噤了声。 “有什么是孤不能知道的?”李筝誉牵着林湘儿的手,带她在身边坐下,话中满是调侃。 这般姿态却叫林湘儿更为难,半晌才道:“背后嚼舌根非君子所为,妾身虽非君子,可腹中还有咱们的孩子呢。” 说到这份上,李筝誉就已经有了判断。 东宫就这么几个女人,绿娥显然不是将林湘儿叫到当面去训话,被议论的就只有黎洛。 “她又说太子妃什么?” 林湘儿紧抿着唇,却是一句也不肯说了。 李筝誉定定看着她,就在林湘儿心跳加剧时,他叹了口气。 “罢了,不说便不说吧,你只需记住,不管侧妃说了什么,都不用往心里去。” “太子妃虽未有子嗣,对你却十分上心,不会叫你出岔子的。” 话中只说林湘儿,却不说绿娥。 林湘儿觉得有些古怪,奈何对李筝誉的了解并不深,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发什么愣?” 李筝誉点了点林湘儿额头,笑意温柔。 林湘儿摇摇头,精神了些,“妾身这几日身子乏得厉害,虽用着药,但夜里还是睡不好,白天就不大有精神。” “这是孩子闹着要爹爹呢,孤今夜陪着你,好不好?” 李筝誉从身后揽住林湘儿,在她耳边低哄。 林湘儿耳根绯红。 “妾身如今还在燕栖殿住着呢,您岂有去了燕栖殿却不陪太子妃的道理?” 李筝誉拥着林湘儿转身,见她眼中并无勉强,更清楚黎洛对林湘儿的用心。 第一卷 第97章 嫁三皇子 接下来的时间,李筝誉的心思除了在正事上,就是陪林湘儿。 偶尔得空,也会对黎洛示好。 不过因为先前皇后赐酒的事,黎洛对李筝誉始终不冷不热。 李筝誉自知理亏,也不强求,不时送些东西给她,两人之间也算是互不相扰。 除夕将近,宫中多出不少琐事,黎洛本在燕栖殿躲清闲,却收到黎雨薇让人送来的信。 这时候见面? 信上也没说是什么事,黎洛稍稍思索,还是答应下来。 赴约时,黎雨薇先一步在茶楼等候,听见开门声,黎雨薇起身迎上前,神情有些怪异。 “大姐姐。” 她目光不着痕迹,从黎洛身上扫过,是在判断对方如今的境况。 黎雨薇身处后宅,东宫的消息前两日才传到她耳中,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约见黎洛,探探对方的底细。 这一见,黎雨薇心中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黎洛看起来还是自在闲适,好像东宫的事情对她没有丁点影响。 可她还能帮到自己吗? 黎雨薇在心中这般问着。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 “相府出事了吗?” 半晌,黎洛率先发问。 她不是看不出黎雨薇眼中的怀疑,只是对方不问,她也不会说太多。 黎雨薇摇摇头,“姐姐,相府一切都好,黎雨桐也没有发现更多,是我……” 她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如今年关将近,我想问问,婚事可有合适的人选了?” “本宫正在相看,已经选了几人出来,你若是想在年前定下,本宫尽快安排你与各家见见。” 虽说多年的规矩是女子婚前不得见外男,但各家都会借宴会、出游为借口,让年轻人见上一面。 “姐姐,我想嫁给三皇子。” 黎雨薇神情坚定,看向黎洛。 “他如今有侧妃,侧妃腹中也已经有了孩子,你嫁过去只怕难以管家。” “我不怕。” 黎雨薇半点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反而劝说起黎洛,“侧妃有孕,府上岂不是正缺人,我不求正妃之位,即便只做侧妃,我也满足。” 来之前,黎洛就已经深思熟虑。 这般说辞,黎洛若是答应,她就能落下一桩好婚事,若是不答应,正说明黎洛已经不如往昔,说不上话了。 “你若是想好了,本宫帮你去说就是,这几日等着消息。” 黎洛没有过多劝说,直接答应了下来。 “真的?” 黎雨薇反而不确定了,语气迟疑,“三皇子侧妃是他在边疆结识的人,想必两人感情甚笃,我若是嫁进去三皇子侧妃会不会为难我?” “那你想如何?”黎洛拧眉,神情不耐烦。 “要嫁也是你说,本宫应了,你又推三阻四,这是皇子,岂是任你挑拣的?” 黎雨薇心下迟疑,最后还是一咬牙。 “那就辛苦姐姐了,只要三皇子愿意,妹妹定会铭记您的恩情。” “不必说这些,踏实做事就可以。” 黎洛语气淡淡,似是因为黎雨薇之前的迟疑而不满。 “姐姐放心,黎雨桐那边我让人寸步不离看着,姨娘身边的人也已经筛过,都是老实本分的。” 黎雨薇稳住心神,说起相府的事。 …… 三皇子府。 李筝堇正在暖阁陪着席轻溪,听了下人在耳边低语,眼中闪过丝丝兴味。 “还有她主动要见孤的时候?还不快请太子妃进来。” “太子妃来了?” 席轻溪抱着手炉,闻言面色微动,很快收敛了神情。 李筝堇这才想到席轻溪还在,转头看她,“你先回去吧,太子妃此番是有正事,一时半刻走不了,你如今不便久坐。” “是,妾身先去让人准备茶点。” 席轻溪面色如常,由婢子搀扶起身,离开暖阁。 黎洛进来时,正看见席轻溪远去的背影。 一进门,暖意就驱散了裹在身上的寒风,让黎洛微僵的手指缓和不少。 “太子妃纡尊降贵,不知有何贵干?” 望江楼见面那次,黎洛的举止无异于是让李筝堇颜面扫地,他让黎洛进来,存的就是给她点颜色的主意。 “自然是来给三殿下做媒。” 黎洛不等李筝堇松口,自己走到一侧坐下,“三殿下如今的烦心事,本宫都看在眼中,如今有条明路,就看三皇子要不要走了。” “你有这么好心?” 李筝堇满目狐疑,看着神情自若的黎洛。 他们两个之间是有过节在的,黎洛真的会帮他,而不是给他挖坑? “是否可行,三皇子听过自然知晓了。” 黎洛应着李筝堇的目光,将来时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如今无非就是李筝堇多年都在边疆,阵营中虽有武将,文官对他却并不看好。 当下李筝誉遭殃,正是他趁机收拢人心的时候,府上的幕僚近日因着这个绞尽脑汁,却没有效果太好的办法。 甚至就在昨日,李筝堇还亲自去了大学士府上摆放,对方却称病,将他拒之门外。 “只要三殿下娶了相府的女儿,与相府交好的朝臣自然会对您有所改观,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就不必本宫多说了吧?” 李筝堇若有所思。 这听起来却是是个办法,也不像是有什么算计的样子。 “黎洛,我不信你会这么好心,有什么目的就直说。” “本宫能有什么目的,三皇子,除了是太子妃,本宫亦是相府的大小姐,自然要替相府考虑。” 黎洛一脸认真,“如今东宫的情形先不提,本宫与太子并不恩爱,即便登基的是他,也未必会善待相府。” “太子之下,三皇子不正是最有可能继位的,本宫为相府留一条后路罢了。” 黎洛若说旁的,李筝堇未必会相信她,可她从相府的利益出发,还真让人下意识就信了大半。 “相府想要正妃之位?” “侧妃亦可。” 李筝堇没想到相府能做到这一步,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子妃先请回吧,过几日我再做答复。” 黎洛看出他已经意动,答应只是迟早的事,并不急于让李筝堇应下。 吊着黎雨薇几日也好。 这不仅仅是黎雨薇对黎洛的试探,黎洛也想知道,黎雨薇对她有多少忠心。 送走黎洛,李筝堇当即召集幕僚议事。 第一卷 第98章 搬回去 东宫。 黎洛回去时已经是傍晚,青璇迎上来,撇着嘴有些不悦。 “太子妃,殿下今日过来了,在偏殿陪着良媛呢。” 黎洛视线扫过去,等着下文。 青璇是个憋不住话的,将黎洛的反应看成默许,“这儿是您的燕栖殿,又不是撷芳殿,他们要恩爱,为何不叫良媛搬回撷芳殿去?” “整日到燕栖殿来,却不是陪着您,说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青璇越说越起劲,不少话都已经逾矩,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李筝誉的心思。 “慎言。” 黎洛止住青璇的话,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你平素不是没规矩的,妄议主子怎么罚,自己去领。” “太子妃?” 青璇神情僵在脸上,讷讷张口,想为自己辩解。 可对上黎洛的目光,最后也只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慢吞吞往外走。 “这丫头心思越发飘了。” 青黛跟在黎洛身侧,低声说着。 黎洛哼笑,“不过是被人当成棋子,她倒是乐意,由着她就是。” “在说什么?” 身后,李筝誉的声音忽然响起,也不知听见什么没有。 黎洛转向他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底下的宫女不懂事,让她领罚去了,若是不知悔改就由着她犯糊涂。” “一个宫女罢了,也值当你费心。” 李筝誉不以为意,面上勾起了一抹笑,“迟些一道用膳?湘儿感激你这些天的照料,只是如今月份要大了,不便继续叨扰你,明儿让她搬回去吧。” “好。” 黎洛知道,这是林湘儿的计划要进行下去的意思。 晚膳张罗的丰盛,东宫私产虽被抄收,每日送来的东西却不少。 “湘儿,你这几日喜食酸,试试这道醋鱼。” 李筝誉尝过醋鱼,想到什么,示意宫人将盘子移到林湘儿手边。 林湘儿含羞带怯,低声道谢。 黎洛坐在另一侧,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没有丁点涟漪,碗中却多出了一只虾仁。 她抬头,林湘儿拿着一双未用过的筷子,正眼巴巴看着她,“太子妃,妾身记得您喜欢龙井虾仁,多谢您这些时日的照料。” “虽搬回撷芳殿,有事也不必顾忌,直接让人来就是。” 黎洛神情没什么变化,这话却是在表态。 林湘儿又是连连道谢。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李筝誉心中一阵欣慰,眼中笑意凝实。 一顿饭很快结束,李筝誉公务在身,很快离去,只留下黎洛和林湘儿叙话。 “怎么不见青璇?” 林湘儿视线在屋内一扫,发觉少了个人。 “说错了话,领罚去了。”黎洛随口说着,“都准备好了,可有要帮忙的?” “都准备妥当了,殿下放心,您看戏就好。” 黎洛颔首,知晓林湘儿的本事,既然这么说,一定就是万无一失。 翌日,刚搬回撷芳殿,银月楼就有人到了撷芳殿。 林湘儿并未推拒,跟前前往银月楼。 几日不见,绿娥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斜倚在贵妃塌上,身上搭着毯子。 “来了,坐。” 绿娥下颌微抬,姿态慵懒。 “听说你今日搬回撷芳殿了?” “是殿下的意思,说总在太子妃的燕栖殿不好,就让妾身搬了回去。” 林湘儿说着,面上有些迟疑,“侧妃姐姐,太子妃还叮嘱妾身,尽管搬出去,有事还是可以随时去找她,她不像是您说的那样……” “你懂什么!” 绿娥面目狰狞,对上林湘儿眼中的惊惧,很快调整了神情,“她就是个虚伪的人,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殿下当时也在,若是不信,你找她一次就知道了。” 她说着,将搭在身上的毯子掖了掖,“林良媛,你别忘了,我在她身边多年,最清楚她是什么人。” “可——” 林湘儿还想张口,似是想到什么,又噤声。 “你也感觉到不对了吧?”绿娥挑眉,“能装得了一时,却装不过一世,你仔细想想,就没什么不对劲吗?” “好像、好像确实……” 林湘儿欲言又止,最后使劲摇摇头。 绿娥也不催促,由着她自己琢磨。 忽然,绿娥鼻翼翕动,闻到一股浅淡的药香。 她视线在林湘儿身上一扫,落在林湘儿腰间的药囊上。 “那是?” 林湘儿察觉到绿娥的目光,将药囊解下,“是妾身自己调配的,有些安胎定神的作用,您若是喜欢,这个送给您。” 说着,林湘儿就将药囊递出。 绿娥犹豫了一下,才让身侧的宫人上前接过。 两人小坐了片刻,林湘儿见时间差不多,起身告辞。 “回吧,我身子不适,就不送了。” 绿娥懒懒地蜷腿,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林湘儿欠身,退了出去。 开门时,一股凉风顺着门缝进入,让绿娥打了个寒颤。 她陡然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 “去请太医。” 宫人应声,忙不迭去办。 不多时,郑太医背着药箱入内,为绿娥诊脉。 “如何?” 绿娥看着郑太医的神情,心也悬了起来。 少时,郑太医叹了口气。 “侧妃娘娘,您忧思过重,对腹中胎儿无异,还是要尽快疏解郁结啊。” 绿娥若有所思,又将从林湘儿手中得来的药囊给了郑太医。 “您再看看这个,可有不妥?” 郑太医接过,将其中的药材倒出来,逐一检查。 “并无不妥,都是些安胎定神的药材,可以随身佩戴。” 闻言,绿娥暗道自己多心。 “有劳太医了。” 郑太医忙称“不敢”,收拾了药箱退下。 绿娥觉得屋子里有些闷,披衣起身,想到窗边透气。 “唉,怎么跟了这个主子。” 窗外,两个小宫女挤在墙根,各自手中捧着热乎乎的烤地瓜长吁短叹。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有什么用,老老实实在银月楼待着吧。” “你说同样是有孕,林良媛日日都能见到滇西,气色还那样好,反倒是咱们侧妃……” 两人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差地传到了绿娥耳中。 绿娥面色阴沉,看着两个宫人,最后只是轻轻将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合上。 林湘儿肚子里这个孩子留不得了! 余光看见了随手放在桌上的药囊,绿娥计上心头。 第一卷 第99章 后路 撷芳殿。 林湘儿回来不久,绿娥身边的宫人就追了过来。 “良媛,侧妃娘娘问了太医,得知您这药囊中有几位药材十分罕见,您也是有孕之人,她就不夺人所好了。” 说着,宫人将药囊呈上。 林湘儿接过,随手给了宫人赏。 人一走,林湘儿立即将药囊打开,里面的药材并无变化,林湘儿却拿起剪刀,剪开了药囊的隔层。 一层粉末簌簌落下,附在林湘儿袖口衣摆。 “能想到这一招,真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没脑子。” 林湘儿直接将药囊扔进炭盆,让沅儿从妆台底下又取出个一模一样的,照旧带在身上。 没几日,三皇子府让人送信入东宫。 和相府的婚事,李筝堇答应了。 单单他愿意是不够的,不想让这桩婚事落成的人不在少数,李筝誉首当其冲。 得知三皇子府的信送到黎洛手中,他立刻就来到燕栖殿。 黎洛刚看完信,纸张就在手边放着。 李筝誉伸手去拿,黎洛伸手拦了一把,没拦住,任由他看。 “黎洛,你这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筝誉面色发沉,看着黎洛,“相府是东宫派系的,你将府上千金嫁入三皇子府,置孤于何地?” “殿下,其中利害臣妾岂会不知,可这是父亲的意思,臣妾只有听从。” 黎洛说瞎话不打腹稿,低眉不看李筝誉。 然而,李筝誉竟然在短暂的怀疑之后信了。 “相爷还真是急性子,孤如今只是禁足,太子之位仍在,就急于让你从中牵线?” “殿下,那这事……” 黎洛欲言又止,看着李筝誉手中的信纸,十分为难的样子。 “答应,为何不应?” 李筝誉在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你照着相爷的意思安排,孤倒要看看,他想两边占,最后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黎洛面色迟疑,像是在判断李筝誉的话是真是假。 “放心,你能坦然说出,孤不会跟你计较的。” 李筝誉又说了一句,好叫黎洛安心。 “那臣妾就去办了。” 黎洛点头,将信纸接过,示意青黛将信送到相府,同时知会了她明日回去相府。 李筝誉就站在一旁,看着黎洛有条不紊的安排。 翌日一早,黎洛就离开了东宫。 相府因为昨夜收到的消息,一大早都在府中等着。 一见黎洛,黎相当即上前。 “太子妃,昨日信中所说,三皇子为何要娶黎家女儿?” 是了,黎洛与李筝堇都未明说,要嫁进三皇子府的是谁。 黎雨薇就站在人群中,听见黎相的话,眸子亮晶晶。 至于黎雨桐,尚在禁足中,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进去再说。” 黎洛看了眼车夫,示意黎相慎言。 一行人将黎洛簇拥在最前面,好似没有因为东宫的事情对黎洛改变态度。 手边摆上茶水,黎洛看着眼巴巴的众人,道:“此事是三皇子提及,他手下多是武将,并不受文臣推崇,而您——” 黎洛看向黎相,“门生众多,又身居高位,只要能和相府搭上线,许多事情做起来就要方便不少。” “可太子妃,相府与东宫已经绑在一条船上了,倘若太子知晓这桩婚事,难保不会对相府下手。” 黎相未必没有动心,只是想到李筝誉,更担担心惹恼了他。 “相爷,太子已经失了圣心,此事你尽快决定,毕竟适合的不只有相府,不过是三皇子不想许出正妃之位,才先打起相府的心思。” 黎洛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着痕迹添了一把火,“万一耽搁太久,他为了不耽搁正事,与旁人牵线也不是不可能。” “这……事关重大,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老爷。” 黎夫人站在门边,显然也听见了刚才的话,“答应吧。” 已经有些日子没在府中见过黎夫人,黎相意外了一瞬,就听她继续道:“三皇子既然开口,咱们拒绝也是要将人惹恼的。” “答应得罪的是东宫,不答应,得罪的是三皇子府,事难两全。” 这话在理,黎相却是看向黎洛。 “太子妃,此举可是在削减东宫翻盘的可能,你会这么好心?” 先前的事,双方的“亲情”已经消耗殆尽,这事对相府有无助益另说,对东宫却是有害无利。 “好心?本宫可不是什么好心人,相爷莫不是忘了,本宫与太子之间并无情分,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与其寄希望与其他人,本宫是相府的‘女儿’,自然与相府是同一阵营,不是吗?” 黎相端详着黎洛的神情,半点破绽也没有看出。 少顷,他叹了口气。 “可雨桐那性子,嫁过去并非好事啊。” 果然,黎雨薇在府中的存在感太低,以至于虽然什么也不缺,真的遇事,反而没人能想起她,即便她此刻就在暖阁。 “相府并非只有二小姐,雨薇,你可愿意嫁给三皇子?” 黎洛将话题引到黎雨薇身上,黎相夫妇也看向黎雨薇。 “若是与家中有益,妹妹自然愿意,只是不知三皇子是否瞧得上妹妹。” 黎雨薇抿唇,语气弱弱的,却没有退缩。 “老爷,雨桐是姐姐,她还未成婚,怎么能先定下雨薇的婚事?” 黎夫人答应这事,就是为了将婚事落在黎雨桐身上,又怎么会让黎雨薇占这个便宜。 侧妃又怎样,一旦三皇子登基,最低也是妃位,若是有个孩子,求一个贵妃之位也未尝不可。 “你还指望那个蠢货?” 黎相没好气地看着黎夫人,“这桩婚事是要结交三皇子的,送那孽女去得罪人吗?” “可……” 黎夫人还想说什么,被黎相瞪了一眼,不得已噤声。 “太子妃,这事容我想想,毕竟答应了就是站队三皇子,相府代表的不只是自家。” 黎相蹙眉,并不全将这当成喜事。 如今落在手中的,是个才从炭火中刨出来的烫手山芋。 “相爷心中有数就好,说到底也是相府的事,本宫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到,就先走了。” 黎洛理了理衣摆,起身要走。 “洛洛!” 黎夫人叫住她,张着嘴,喉间半晌发不出声音。 少顷,黎洛走得头也不回。 第一卷 第100章 不要对李筝堇动心 半个时辰后,黎雨薇悄然从相府后门离开,在后街的垂柳树下看到了东宫的马车。 她迈步上前,正要开口,青黛先一步掀开帘子,将请黎雨薇进去。 “姐姐。” 黎雨薇意外于黎洛的动作之快,薄唇嗫嚅,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是她自己所求,心中却没多少欢喜。 “随本宫去一趟,见见三皇子?” “好,麻烦姐姐了。” 黎雨薇垂首应声,眼睫遮住了眸中的神情。 马车缓缓行驶,黎雨薇听着街上的人声,心中杂乱的思绪缓缓平复下来。 不多时,马车在一间并不起眼的戏楼外停下。 黎雨薇正要下去,被黎洛叫住,示意青黛递上面纱。 “多谢姐姐。”黎雨薇接过,遮住了脸。 出门时她并未想到会见李筝堇,若早知道,一定会悉心装扮。 黎洛看出她的心思,却并未理会,先一步下了马车。 戏楼管事一早被人打点过,见到黎洛忙躬身上前,亲自将她们引到楼上。 “咚!” 戏台上的鼓忽而被人敲响,惊的黎雨薇一哆嗦。 管事带着两人停在一道门外,躬身叩门。 里面响起李筝堇的声音,管事于是推门,黎雨薇大着胆子抬头,只看见一道颀长的背影。 管事无声退了下去,将整个二楼的空间让出。 黎洛提步入内,“三皇子,本宫的三妹妹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直接同她说吧。” 见面是李筝堇的要求,并未写在信中,是送信的人口述。 李筝堇打量了一遍黎雨薇,说不上满意,也没说不满意,反倒是看黎洛。 “太子妃也要听?” 黎洛会意,转身之际给了黎雨薇一个眼神,叫她安心。 门半掩上,黎洛朝一边走去,一道房门打开,发出低低的响动。 她似有所觉,一转头,正对上卫凛烽的目光。 他怎么在这儿? 黎洛心倏地一跳,脚下方向一变,走了进去。 身后,房门轻轻关上。 “王爷,这些天可还顺利?” “都顺利,但——” 卫凛烽看着黎洛,神情中带了点黎洛看不懂的意味。 “殿下,您真的准备好了吗?年关就可以动手。” 这话一出,黎洛心跳漏了一拍,眉心也不自觉拧起。 “我……” 她张口,想说当然准备好了,却有些犹豫,“幻葛草的事情查明了吗?” “确实和南疆有关,还有邻国的手笔,所图不小。” 卫凛烽将如今查到的线索都说给黎洛,并不追问她为何不直接回答。 黎洛抿唇,“不若先缓缓?” “王爷,我知道大家为此隐忍努力了许久,只是我们与李氏皇朝之间的恩怨,不应该以百姓的动荡为代价。” “可否辛苦王爷先将幻葛草之事,以及李氏皇朝的混账事都拿个证据确凿?” 说罢,黎洛心下惴惴,等着卫凛烽的答复。 出乎意料的,卫凛烽非但没有黎洛的话不满,甚至还勾了勾唇。 “殿下仁善,属下无有不从。” “好啊!” 黎洛当即明白过来。 卫凛烽肯定也知道年关不是合适的时机,时间太短,许多事情都处理不及,在这种情形下江山易主,最受波及的只有百姓。 “王爷,已经这时候,你还是不忘时刻试探?” “殿下恕罪,将来这偌大的江山都以您为主,属下只是希望百姓得遇明主。” 事实证明,黎洛也并没让他失望。 听出卫凛烽话中的真诚,黎洛倒是没觉得卫凛烽这行为冒犯。 “我不过一句话,受累的却是王爷,王爷不介怀就好。” 黎洛记着最开始说好的三月之期,卫凛烽对她帮助良多,旧部也已经集结,事情却一推再推。 尽管都是事出有因,黎洛还是不免觉得给卫凛烽添了麻烦。 她还要说什么,卫凛烽示意她噤声,在她诧异的目光中翻窗而出。 下一瞬,房门从外面打开,李筝堇在屋内扫视一圈,黎雨薇跟在他身后。 “太子妃怎么独自在此?” “三皇子这就忘了?不是你要与本宫三妹独处,才叫本宫避开?” 黎洛心跳还有些快,面上却半点不显,余光看见窗框上不起眼的半截脚印,挪动身子,用宽大的袖口擦去。 李筝堇没在屋内发现什么,收回视线。 “太子妃的诚意我见到了,二位请回吧,不日便会有人到相府议亲。” 黎洛颔首,带着黎雨薇下楼。 戏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唱起来,戏腔婉转。 马车径直往相府驶去,途中,黎雨薇几次看向黎洛。 眼见马车要到相府后街,黎雨薇一咬下唇,“姐姐,您不问三皇子跟我说了什么吗?”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本宫问出的会是实话吗?” 黎洛连个眼神都没给,闭目养神,脑海中,是方才与卫凛烽说的话。 李氏皇朝行事越荒唐,就越方便他们行事,收集证据之余,也该让人散播些前朝的事情,让大家知道,他们原本是能过上好日子的。 是李氏窃国,才致民不聊生。 “姐姐,三皇子问了我和您的关系,以及黎雨桐的事。” 黎洛“嗯”了声,表示知道了,依旧不多问。 自讨没趣,黎雨薇也不再言语。 马车在这时停下,黎雨薇同黎洛打了招呼,迈步下去。 …… 夜已深,相府书房却还亮着烛火。 黎雨薇被叫到书房,安静站在屋内。 “雨薇,今日你大姐所说的事,你当真愿意?” “女儿愿意。” 黎雨薇朝着黎相拜下,“女儿不懂朝中制衡,可您对女儿有生养之恩,只要能帮您,帮相府,女儿没什么不愿意。” “再说……三皇子府也确实是一桩好姻缘。”黎雨薇表现出女儿家的娇羞,耳根通红。 “你嫁到三皇子府,最紧要的就是不能动心。” 黎相一句话,打破了黎雨薇的心思,“相府同时与东宫和三皇子府有来往,大局未定之前,与任何一边都不能太近。” “雨薇,爹相信你不会做对相府不利的事,却难保你不会被三皇子利用,所以不要动心,守好自己的身份就够了。” 黎雨薇抿唇,沉默了许久。 就在黎相要不耐烦时,黎雨薇点头,“女儿知道了,三皇子侧妃有孕,他也未必会将心思放在女儿身上。” 第一卷 第101章 气疯黎雨桐 “你知道就好,若三皇子府来人,这桩亲事为父可就应下了。” 黎相看着不知何时已经亭亭玉立的三女儿,心中一时生出几分感慨。 “全凭父亲做主。” 黎雨薇盈盈一拜,见黎相没有其他吩咐,退了出去。 这事情很快传到了黎雨桐耳朵里。 她虽说是在禁足,可因为多年在府上的嚣张与黎夫人的宠爱,还是有人将消息送到她面前。 “三皇子府?” 黎雨桐想起黎雨薇那总是一声不吭的样子,心头火起。 “我才是排在前面的,婚事为何会落在她头上?” 尽管黎雨桐意中人是卫凛烽,却并不影响她见不得黎雨薇过得好。 这婚事若成,黎雨薇可就是皇室中人了! “二小姐,不过是个侧妃,说白了,与妾有什么区别?” 婢子在黎雨桐耳边宽慰,“夫人与老爷最宠爱的还是您,到时自会为您择上好的姻缘,嫁入高门做正妻才是真正的风光。” “那又如何?” 黎雨桐半句也听不进去,太子已经有正妃,三皇子侧妃怀孕,且不可能娶两个黎家的女子,再一个适龄的就是五皇子…… 细数下来,皇氏已经无人可嫁,她即便是正妻,从身份上来说,还是差黎雨薇一些的。 “不行,我要去找母亲,凭什么她黎雨薇就可以嫁入三皇子府?即便是侧妃,我也不许!” “二小姐请留步。” 远门外,侍卫尽责地拦住了黎雨桐。 “您如今还在禁足中,没有老爷的准许,不得离开。” “糊涂东西,滚开!” 黎雨桐一把推开——手杵在侍卫肩上,没推动。 怒意凝滞了一瞬,旋即就像是火上浇油,倏地将黎雨桐理智燃尽。 她一把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剑,抵在对方脖颈。 “让开!” 侍卫喉头滚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都以为黎雨桐骄纵归骄纵,不会真的因为这种事情闹出人命。 反而若是他们轻易让人在禁足期间离开,少不得要受责备。 下一瞬,侍卫脖颈一痛,有温热的血顺着剑身低落在地。 黎雨桐看着众人眼中的惊惧,头也不回,衣摆染血地往黎夫人院中去。 她人还没到,就已经有人到黎夫人面前报信。 “混账!” 黎夫人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断开,佛珠散落满地。 “让那孽女跪在院中,没有允准不得起身!” “夫人,外面还刮着风……” 嬷嬷想劝,看见黎夫人阴沉的神情,去外面候着黎雨桐。 …… 黎相知道这事已经是第二日,他当即大怒,要处置黎雨桐。 “老爷,夫人已经责罚了,二小姐罚跪到深夜,后半夜起了高热,意识不清才被送回去。” 管家早已经将前因后果问清,稳住了黎相,“还、再耽搁下去,早朝要迟了,先出门吧。” 黎相眉心紧拧,好歹记着主次,铁青着脸出门。 东宫。 黎洛看着黎雨薇让人送来的信,从中就能看到黎雨桐当时的癫狂,唇角不由勾起。 “这就坐不住了?后面可还有呢。” “太子妃?” 青黛在一旁做事,还当黎洛是在跟她说话,忙上前来。 “无事。” 黎洛随手将信纸投进炭盆,纸张化作飞灰,“不过是看见了有意思的消息,让你准备的年礼如何了?” “都已经备下了,只等您吩咐去送呢。” 也是万幸今日想起,到登科巷时,萧逢秋刚上马车,双方在巷口相遇。 “您要出门?” 随行有东宫的人,黎洛并未直接称呼萧逢秋。 萧逢秋则是没想到黎洛会在这时候过来,意外之余,还有一丝欣喜。 “年节近了,去见见孩子们。” “正巧,我给您家中人都备了薄礼,不如就让我的人同行,路上也能帮着打杂。” 萧逢秋看着黎洛停在巷子外的马车,没推拒这份好意。 黎洛将人送至城门,看着马车渐远才守护视线。 折返时,一辆马车停在路中间,拦住了她。 黎洛掀开帘子,只是一扫,就认出了这辆没有任何徽记的马车。 无他,一只手搭在侧面的帘子外,白皙的手腕上系着一截红绳,她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改道,走望江楼。” 这般别出心载的约见方式,但凡黎洛心思不这么细,都未必能发现。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今日倒是不曾出现清场的盛况,二楼却还是人影稀疏。 屋内的小炉炭火正红,茶香满室。 “太子妃好聪慧,我并未言明,你怎知是我?” 李筝澜转头看过来,眸中闪过兴味。 “这就是本宫的事了,似乎与五皇子无关?”黎洛坦然在他对面坐下,却没给好脸。 李筝澜也不因为她的态度恼,手指在桌面轻敲,示意侍奉在侧的人斟茶。 “前几日说的事,太子妃如今可有答案了?” “事关重大,本宫不得斟酌思量?” 黎洛还想再拖延,李筝澜却一摆手,让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别想耍小心思,今日我要一个答复,否则……” 李筝澜话未说尽,言下之意却十分明显。 黎洛知道今日不好脱身,拧眉烦躁的不加掩饰,“五皇子未免太强人所难,太子已经振作起来,如今本宫能插手的事情有限,未必能让五皇子满意。” “不打紧,我自然是用得上,才来找太子妃,你只说答不答应。” “本宫有拒绝的余地?” “太子妃可以试试。” 李筝澜嘴上说着,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黎洛抿唇,端起手边的杯盏,“那就请五皇子说话算数,别叫本宫卷进最后的斗争中。” “一言为定。” 李筝澜举杯,分明是茶,叫两人喝出了酒的豪爽。 “太子妃偏心了,怎得将相府的姻缘牵去了三皇子府?这是想通过三皇兄,让孤却步?” “五皇子若是愿意,相府还有位二小姐待字闺中,想必相府很愿意将女儿嫁进皇家。” 这话就是说笑了。 一家能有两个女儿嫁入皇室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哪怕是五皇子求到皇帝面前,皇帝也不可能松口。 “二小姐?” 李筝澜哼笑,“某无福消受。” 黎雨桐跋扈的名声可不止相府的人知道,稍有门路的都是一清二楚。 第一卷 第102章 议亲 “如今三皇子还未上门,你若是有意,不如先一步去议亲?” 黎洛听出李筝澜是有意以此事为难,故意刁难。 “如此牙尖嘴利,难怪太子宠爱侧妃了,如今听说还有位良媛?这太子妃的位置还真要成摆设了。” 李筝澜也是不甘示弱,直接呛了回来。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嫌弃。 “正事也说完了,告辞。” 黎洛理了理衣摆,施施然起身。 李筝澜张了张口,发觉一时无话可说,看着黎洛走远。 直到马车驶出两条街,黎洛浑身竖起的汗毛才平复。 李筝澜看似是个花花蝴蝶,真接触了就会发现,是个随时会一口毒牙咬上人的毒蛇。 即便不亮出毒牙,也会不动声色将人缠住,让人一点点窒息。 总之,绝非善类。 …… 东宫,银月楼。 绿娥喝下一碗让人舌根发苦的药,恹恹往口中送了枚蜜饯。 “去撷芳殿的人回来了?” “还未,想必是林良媛一道过来了,道上有积雪,脚程是要慢些的。” 宫人说着,眼见绿娥搭在膝上的毯子往下滑了些,忙躬身往上拉。 绿娥听罢,唇抿了抿,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烦躁。 她这两日孕期反应越来越大,已经不得不开始喝药调理,但听说林湘儿还是一切都好,背地里的议论已经越来越多。 说她不如林湘儿、说她这孩子恐怕不会很健康,保不齐会有缺陷云云。 种种迹象都在滋长她心中的念头,让她迫不及待想将林湘儿以及对方腹中的孩子除之而后快。 那药囊送回给林湘儿已经一段时间,还没听说撷芳殿有什么动静,可见林湘儿也是个蠢货。 今日相邀,正是想看看林湘儿的胎还稳不稳。 她已经等不及了。 想着,宫人入内通传,林湘儿到了。 “让她进来。” 绿娥坐起来,神情好转了些。 门一开,先进来的就是一阵寒意,林湘儿裹着厚厚的狐裘,领口处一圈绒毛衬得林湘儿珠圆玉润。 “侧妃姐姐。” 林湘儿面色红润,半点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对上绿娥的目光,林湘儿脚步轻快,将一个食盒放在绿娥面前。 “听殿下说姐姐喜欢栗子糕,今日正好小厨房做了,原想着让人送来,可巧,姐姐就让人来了。” “你倒是有心。” 绿娥只看了一眼,就认为林湘儿是在挑衅,并未让人将栗子糕摆出来。 “姐姐,你先前说的,妾身想明白了。” 林湘儿压低声音,担心被谁听见似的,“是妾身想的太简单了,如今太子妃膝下是没有孩子,即便好似将妾身的孩子给她养也无妨。” “可一旦她独自也有了动静,她能一视同仁吗?” 见林湘儿总算是听了进去,绿娥的心情才得到缓解,示意林湘儿在自己旁边坐。 “正是这个理儿,你我的处境大差不差,我们更应该事事商量才对,这些日子你也看在眼中,太子妃是不受宠爱的,我们不如……” “不行不行!” 林湘儿听到一半就惊得跳起,“咱们躲着些就是了,怎么能对她下手,万一她追究怎么办?” “你呀!” 绿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糊涂,现在怀着孩子,就是护身符,即便出事,殿下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宽恕的,往后可就不一定了。” “是吗?”林湘儿半信半疑,神情看得出有些动摇。 绿娥于是越发努力忽悠起来。 因着短暂统一了战线,绿娥与林湘儿之间的来往增加不少。 一连数日,只要得空,绿娥就会叫林湘儿到银月楼。 与此同时,李筝堇也已经开始接触黎相。 “三殿下,小女能得您青睐,实属三生有幸,只是长女已经嫁入东宫,若再与您结亲……还请容臣与小女商议之后再做答复。” 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两个体面人还不忘说上几句场面话。 “婚姻大事,应该的。” 李筝堇身上没有半点在边疆多年应有的鲁莽,反倒有礼有节,让黎相有些诧异。 毕竟两人私下没有接触过,李筝堇急于得到文官的认可,就很容易让人误会。 “还有一事,府中两个孩子都待字闺中,不知您中意哪位,还是依照长幼?” 黎相不仅又多问了一句。 他们定下是黎雨薇,却还不知道李筝堇的心思,万一他不喜欢这个脾性的,后续就麻烦了。 “两位千金的闺名是雨桐、雨薇?”李筝堇不大确定地问。 黎相点头。 李筝堇随口道:“那便三小姐吧,二小姐名中的‘桐’字与母妃名中同音,不大妥当。” “臣记下了,迟些给您答复。” 黎相与李筝堇相视,两人不约而同勾唇。 喜事在即,黎相起了将黎雨桐送走的心思,却被黎夫人阻拦。 “你还要护着她?” 黎相气得脑子嗡嗡作响,险些要连黎夫人一起送走。 “老爷。”黎夫人神情却不见起伏,提醒他,“那孩子不想让雨桐离开京城,你还没看明白吗?” 黎相眼中的怒意凝滞,嘴还张着,半晌没说出话。 “那你直说就是了,卖什么关子?” 听着他这么直白的倒打一耙,黎夫人已经连失望都懒得,只是说完了想说的,就往外走去。 她戴了多日的佛珠断开,正惦记着去寺中再请一串。 他们夫妻不和,府中自然有的是人顺着黎相去哄,很快就让他忘了黎夫人。 京郊,一辆马车驶下官道,轮子陷进积雪掩盖的泥地。 “夫人,这……一时半刻怕是出不来了,您要不先下来,前面有个茶摊,您稍坐片刻,奴才找人来帮忙。” 帘子掀开,一个五官明艳,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探身看了看。 “不会误了时辰吧?这次入京可是要紧事,万一耽搁……” “您放心,那茶摊瞧着不少人,咱们也不叫人白忙活,给些银钱总是有人来的。” 车夫说着,又问过妇人的意思,忙搬了脚凳,扶着她下了马车。 茶摊那边已经有人看过来,见受困的马车上出来个身姿曼妙的娘子,眼神都要移不开了。 车夫上前说明了求助的事,当即就有几个人站起来。 “搭把手的事,走吧。” 第一卷 第103章 破绽 妇人被带到最接近碳炉的位置,摊主很快送了壶热茶来。 抬头就能看见马车的方向,妇人低声道谢,身后的婢子拿出钱袋子,给出碎银。 “不必找了,余下的请诸位喝杯热茶。” 有人听见这话,视线在妇人身上打量了一眼,爽朗道谢。 能坐在这儿,没谁缺那一两杯茶钱,能省下也没人会拒绝。 人多,马车很快从泥潭中被推出来,虽有人衣摆上沾了泥水,拿了银子还是乐呵呵的。 这只是短暂一个插曲,没人认识妇人,也就不知道,她身上有多重要的东西。 一进城,马车直奔主街门头最大的那间铺子。 “余娘子,您怎么来京城了?” 管事见是她,第一反应是惊讶,旋即往她身后打量。 见到来的只有余娘子一人,难掩惊讶,却还是先将人迎了进去。 “边疆出事了,果真与王爷预料的一样,已经照王爷的意思安排下去了,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余娘子稍歇,我这就让人传信告知主子,请主子……” 说着话,身后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余娘子的视线也越过管事,看向另一个人。 管事回头,看见的就是黎洛。 “主子?您来的正巧。” 他忙将事情说了,“属下正要让人请您,王爷吩咐,这些事情都第一时间让您知道,若是联系不上您,再交他处理。” 黎洛本是得闲,想着过来瞧瞧,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事,听得直拧眉。 “这位是?” 余娘子看向黎洛,眼中带着显见的不解。 他们的主子就是卫凛烽,现在怎么忽然多出一个人,还排在了卫凛烽前面? “这位正是王爷一直在找的公主殿下,咱们的主子。” 管事说着,给余娘子使了个颜色,以免她说了不该说的。 余娘子面色骤变,屈膝就要朝着黎洛跪下,“属下多有冒犯,先前不知您的身份,请殿下恕罪。” “卫凛烽不是说已经将此事传下去,为何还会有人不知?” 黎洛非但没有因为余娘子的及时示弱而宽恕,反而听出了她话里的漏洞。 这话是卫凛烽亲口所说,黎洛相信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糊弄,余娘子方才的言行,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管事起先念着旧情,还想帮余娘子求情,听了黎洛的话才反应过来。 消息在自己人里面已经传开,不仅仅是找到前朝血脉,同样说明卫凛烽已经奉其为主,余娘子这反应明显有问题。 “这……” 余娘子俏脸发白,完全没想到黎洛会这么敏锐,揪住一句话的错处没完。 “这事属下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些时日忙于赶路,乍然见到殿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解释在此刻难免苍白。 黎洛扫了管事一眼,“直接带下去审,这人多半已经出问题了。” 管事应声,吹了声哨,当即有两个护院上前,不由分说将人扣住。 “殿下,余娘子是王爷旧部的遗孀,出了这事,您看是否要让人知会一声?” “卫凛烽会徇私吗?” “不会。” 管事想也不想,也明白过来自己的提议不妥。 黎洛提步绕过他,“先审,出结果之后再告诉他,若是我判断失误,我会补偿。” 她这话看似独断,实则是在避免卫凛烽为难,直接将事情接了过来。 能让管事提醒的“遗孀”,不会是简单角色。 因着余娘子的事,黎洛没急着离开,在等着审问的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将余娘子带下去的人始终没有来回话。 管事陪在黎洛身侧,已经开始不自在。 “殿下,属下去看看,他们平日动作很利索,不应该——” 未出口的话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殿下,犯人自尽了。” “怎么会?” 管事失声,倏地转头看黎洛,“殿下,这事是意外,属下这就让人将所有与之接触过的人控制起来,严加审问。” 怕就怕黎洛以为是他能力欠缺,以至于手底下的人忙活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忙活出来。 “我心中有数,传信给殿下,问问他的意思。” 余娘子是卫凛烽信任的人,她都能被策反,传回来的消息有几分可信就不一定了。 管事也清楚事情的严重,分毫没有耽搁。 卫凛烽来时,黎洛已经将近期边关送回的消息归纳在一起,逐一看过。 “殿下。” 卫凛烽上前,“事情属下已经知晓,今日多亏殿下。” “你见到她也看得出,这功劳我受之有愧。” 黎洛却是谦虚了一下,将挑出的两封密信放在一起。 “王爷不如先看看这个。” 就是从这两封信开始,语气有了细微的变化。 然而每封信与前一封之间都有间隔,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所在。 “我会即刻让人前往边疆,探查当地的情况,其他地方也尽快安排以确保万无一失。” 此刻,黎洛也不禁庆幸他们还没来得及部署下去。 “那王爷的身份?” 庆幸之余,黎洛倏地想到,管事说余娘子是卫凛烽旧部的遗孀。 那她背后的主子岂不是已经知道,卫凛烽是前朝党羽。 这事情只要传开,轻易就能让卫凛烽身败名裂,死无全尸,对方在等什么? 卫凛烽先时还不知晓黎洛在想什么,看见她眉心紧蹙,才意识到她还在担心。 “她只知道一部分,并无完全知道属下的身份。” “嗯?” 黎洛疑惑。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知道一部分? “她夫君是‘摄政王’的部下,与他们有来往的前朝小将军不是卫凛烽。” 合着还是一明一暗两重身份,分别与人接触的? 黎洛不得不佩服卫凛烽的心思缜密,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 “没事就好,王爷,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黎洛迅速将事情推出去,趁着卫凛烽还没反应过来,潇洒走人。 卫凛烽还想说什么,只看见远去的背影。 还真是…… 该聪明的时候半点岔子也没有,一旦有人接手,半点也不想耽搁。 卫凛烽比黎洛年长,前朝倾覆时,他已经记得不少事情了,黎洛行事,颇有几分前朝陛下的影子。 第一卷 第104章 自断后路 卫凛烽还忙着安排后续的事情,黎洛已经到了相府。 先前并未告知的缘故,门子看见黎洛,吓了一跳。 “太子妃,您怎么来了?” “本宫来不得?” “不不不,奴才失言、失言了,您快里面请。” 门子在自己嘴上扇了两下,躬身带着黎洛入内。 黎夫人闭门不出,姨娘的身份接待黎洛有失体面,管家思来想去,竟然去叫了黎雨薇。 左右也是要嫁进皇室的人,抬举些来说,两人是妯娌。 黎雨薇得知黎洛来,匆匆赶到前院,就见她手中拈着一块点心,所有所思。 “太子妃。” 黎雨薇欠身,礼数周全。 人前,她们俩可并不熟络。 “相府这是没人了?还是觉得如今另有倚仗,不将本宫这太子妃看在眼中?” 黎洛挑眉,故意给黎雨薇递话。 “太子妃莫怪,母亲病着,若是强撑病体前来,过了病气给您岂非罪过?” “那相府的大小事宜如今是何人经手?” 黎雨薇抬眼看向黎洛,确定了她的意思才说:“府上还有位姨娘,管事十分仔细。” “姨娘……” 黎洛撇嘴,不怎么满意的样子。 “你与三殿下的婚事在即,府中管事的是姨娘,传出去可是要惹人笑话的。” “雨薇明白了。” 当日,黎相一回来,黎雨薇就找上他。 “平妻?” 黎相讶然,“她怎么开始插手这事了,慧姨娘是丫鬟出身,能做姨娘已经是荣幸,再要抬做平妻,难免会有人背后议论。” 再者说,即便如今他与黎夫人生分,两人之间也是有多年的情分在的。 仅仅只因为黎洛的一句话就抬房,这无异于是在打黎夫人的脸。 “长姐说,女儿与三殿下的婚事已经提上议程,既然母亲如今称病,府中的大小事宜都是姨娘经手,姨娘是要出现在人前的,说出去岂不成了相府没规矩?” 这话说是在为相府的名声着想,却不着痕迹踩了黎夫人一脚。 和三皇子府的婚事何其重要,黎夫人却故意称病,不是添乱是什么? 黎相何其好面子,当即就把这话听了进去。 “容我想想,三皇子府正式上门议亲之前,会将这事处理妥当。” 黎雨薇只确定他动摇即刻,没有立刻催着要一个答复。 这场谈话只有父女二人知晓,入夜,黎相往夫人院里去。 只要对方愿意继续管家,不再生出什么幺蛾子,他还是更倾向于只让慧姨娘做姨娘。 黎相自认一片好心,结果却连面都没有见到。 嬷嬷守在院中,“夫人这两日确实病着,老爷请回吧。” 适当的拿乔可以,即便两人如今已经不是小年轻,黎相也可以给她面子,今天却有些过了。 他看向屋内,一道剪影落在窗上,是黎夫人在桌前坐在。 “既然病了,就好好在院里养着吧。” 说罢,黎相转身离开。 见他走得果决,嬷嬷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快步进了屋。 “夫人,奴婢见老爷似是有话要说,万一耽误了正事……” “怕什么,管家是我的人,府上大小的事情他都会提前告诉我,如今没来,能是什么要紧事?” 殊不知,黎相从她这儿离开,径直就去了慧姨娘院中。 “平妻?” 慧姨娘听了黎相的话,倏地起身,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老爷,妾身是奴婢出身,能有姨娘的身份已经是三生有幸,原想着儿子出生之后去求夫人,将孩子养在她膝下,免叫这孩子做庶出……” 说着,她忍不住啜泣,跪在黎相脚边谢恩 “儿子?” 黎相却只听见了这一句,将人扶了起来。 “是,妾身已经找精于此道的人看过,这一胎,是个男孩儿。” 慧姨娘风韵犹存,此刻眸中含泪,又隐隐带着娇羞的样子,瞬间就在黎相心中投下一枚石子。 他早年与黎夫人失去过一个孩子,是个成型的男胎。 那次之后,黎夫人一连生下两个都是女儿,更是在第二胎的时候伤了身子,以至再难有孕。 这些年,黎相嘴上不说,心中多少是惦记着这件事的。 眼下老来得子,更是喜不自胜。 “好,好啊,我明日便让人去请族老,将你的名字加入族谱,当下事情正多,只让府中知晓,就不必太张扬了,你以为呢?” “都依老爷的。” 慧姨娘靠近黎相怀中,小意温柔。 …… 翌日,消息头一个送到了黎夫人院中。 当啷! 手中器物打翻,黎夫人晃神了片刻,回神时,来传话的下人已经走了。 “嬷嬷,他刚才说什么?” 嬷嬷也是怔愣,心疼地看着黎夫人,“慧姨娘抬做平妻了,日后帮您分担府中诸事。” “帮我分担?她一个贱婢也配?” “慧儿如今是我的平妻,腹中怀着我的孩子,你一口一个贱婢,是骂我,还是我与慧儿的孩子?” 黎相与慧姨娘——如今该称慧夫人了。 两人相携入内。 “亏得慧儿说来向你请安,你瞧瞧自己如今这样子,全然一个妒妇,哪里还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样子?” 黎相鲜少用这般犀利的话语指责黎夫人,因而,这话比慧夫人的存在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老爷,你因为一个婢子这般训诫我?别忘了,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 “不管你如何抬举,也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奴婢!” 黎夫人说着,一双眼直直盯着黎相,试图从他神情中看出些异样,或是让他收回抬举慧姨娘的话。 “我已经让人去请族老,开宗祠时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有慧儿在,也不失礼数。” 说罢,黎相就直接带着慧夫人离去。 黎夫人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里。 “嬷嬷,你说,他昨夜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事?若是我见了他,那个贱婢还能做夫人吗?” 嬷嬷不敢接这话,只一味让黎夫人宽心。 黎洛没想到黎雨薇动作这么快,只是一夜,事情竟就成了。 “还不是她蠢?” 黎雨薇薄唇轻勾。 “但凡她从中阻拦,我都要另想法子,偏偏她将父亲拒之门外,父亲本就气恼,又得知慧夫人腹中是男胎,当即便拍了板。” 第一卷 第105章 虚以委蛇 慧夫人新得宠幸,相府少不得要乱一阵子了。 黎洛与黎雨薇相视一笑,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说到底还是多谢姐姐提醒,否则仅凭我一人之言,父亲也未必听得进去。”黎雨薇时刻不忘奉承黎洛。 “只有你我二人,不必说这些。” 黎洛听着只觉得虚伪,没什么兴致。 自讨没趣,黎雨薇面上笑意凝滞了一瞬,很快调整了神情。 “接下来姐姐是什么安排?父亲已经叮嘱过,让我嫁过去之后只需守好自己的位置,姐姐若是有吩咐,我自当尽力。” “暂且不必做什么,这婚事若顺遂,你真念着本宫都好,到时候自然知道该做什么。” 李氏皇朝注定不会长久,黎雨薇这个三皇子侧妃还不一定能做多久,到时候只怕会对黎洛恨之入骨。 毕竟,失去的可是天家富贵。 黎雨薇不明所以,只当她是在卖关子,顺着应承下来。 年关就在眼前,皇子娶亲,即便只是侧妃,也不能仓促,婚事便定在了正月十八,元宵节后。 黎雨薇余下的日子就安心在府中待嫁。 东宫,林湘儿与绿娥之间的关系越走越近,林湘儿已经与她商量上,要怎么对付黎洛。 “侧妃姐姐,这样真的可以?” 林湘儿一贯在绿娥面前都是温顺的性子,此刻的迟疑也在绿娥预料之中。 绿娥压下对林湘儿的不满,话中满是哄劝,“当然,你腹中可是殿下的孩子,若是让他知道太子妃对这孩子不利,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可是……这会不会伤到孩子?” 林湘儿手搭在小腹,下不了决心。 “糊涂啊你!” 绿娥“啧”了声,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只是怀个孩子,你怎么连脑子也没了?你自己就是大夫,把握不好那个度吗?” 林湘儿讷讷低头,半晌才说了句:知道了。 随着林湘儿与绿娥来往的次数增加,李筝誉注意到,她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可不管他怎么问,林湘儿都只是否认。 “湘儿。” 李筝誉叹了口气,难掩无奈,“你是孤的枕边人,孤希望你有任何事情,首先能想到依靠孤,而非独自承受。” “妾身知道的,您是妾身唯一的依靠,妾身若是真的遇到难处,自然会对您说的。” 林湘儿口中说着答应的话,对上李筝誉并不怎么信任的眼神,借口道:“妾身已经在东宫多日,还未与父亲见过面,只是有些惦记他,没有旁的事。” “此等小事,也只当你愁眉苦脸?” 李筝誉哭笑不得,指尖点了点林湘儿鼻尖,“明日孤让人去请他,让你们相见就是了。” “多谢殿下。” 林湘儿眼睛倏地亮了,方才的情绪一扫而空。 李筝誉看在眼中,彻底信了她刚才的说法。 翌日。 林湘儿一早就到燕栖殿请安,离开时却是眼眶红红。 这一幕被暗处绿娥的人看在眼中,当即去回话。 绿娥正靠在贵妃塌上,闻言唇角微勾,“蠢是蠢了些,勉强还能用。” 依着李筝誉对林湘儿这孩子的喜爱,只怕人前脚刚出燕栖殿,后脚,李筝誉就收到了消息。 他倒未第一时间怀疑黎洛,而是叫了青璇过来问话。 “奴婢在外间,并未听得全貌,隐约听见话中提及了侧妃,太子妃宽慰良媛莫怕,说她会想办法云云的。” 侧妃? 事到如今,绿娥还是学不会安分吗? 李筝誉眸色几经变化,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你回去吧,冯喜,一道过去,请太子妃来一趟。” 两人同时应声,躬身退去。 “冯公公,殿下可有说什么时候让奴婢回去?” 往燕栖殿去的路上,青璇没忍住小声打听。 冯喜扫她一眼,眼中闪过丝丝怜悯,“殿下的心思,岂是做奴才的能揣度的,姑娘好好做事,殿下都看在眼里的。” 青璇难掩失落,一路上都没再言语。 黎洛正在后院,几个宫女推了个雪人,正用枯枝碎布装点,她就站在檐下,静静旁观。 “太子妃,冯公公来了。” 进燕栖殿前,青璇与冯喜分开,自己先一步入内通传。 “可有说是什么事?” “殿下请您过去呢。”青璇随口就说了,话落小心翼翼抬眼看黎洛。 黎洛却好似并未察觉,“本宫更衣就去。” 青璇抬脚要跟,别青黛拦下,“太子妃身边有我跟着,你留下看着她们。” 说话时,青黛往院中嬉戏的宫人那边看了一眼。 青璇还想说什么,青黛就已经追着黎洛而去。 冯喜在暖阁等了片刻,才见到黎洛,忙躬身上前,“太子妃,落雪天寒,本不该搅扰的,劳烦您走一趟了。” “不妨事,殿下召见,自是要去的。” 黎洛厚实的大氅底下还抱着手炉,半点寒意也感觉不到。 反倒是冯喜,双手食指已经冻的通红。 “青黛。” 她只一句,青黛就会意,上前递给冯喜一盒药膏,“太子妃前两日吩咐的,正说天冷了,底下人做事免不了受冻,让太医院准备了药膏,今儿才送来。” 既是人人都有的,冯喜自然不好推拒。 他如今这身份,一盒药膏也是不缺的,缺的,正是一分的惦记。 心中某处忽然被触动,冯喜收起药膏,跟在了黎洛身侧。 …… 李筝誉心下烦躁,屋内实在坐不住,移到了书房临帖。 笔墨挥洒间,堵着不上不下的那口气才顺畅了不少。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殿下,太子妃到了。” “进来吧。” 李筝誉搁笔,随手将写满了大半张的云宣挥到地上。 黎洛入内就见这一幕,脚步微顿。 “殿下有烦心事?” “到这时候还要卖关子么?湘儿去见你时说了什么?” 李筝誉上来就直奔主题。 “殿下何不直接去问林良媛?”黎洛不打算说的样子,同他绕弯子。 “是她不让你说?黎洛,她是孤的人,在孤面前没有秘密。” “殿下这话臣妾并不赞同,林良媛不是谁的人,她先是林湘儿,她不想让殿下知道,臣妾就不会背着她告诉任何人。” “多管闲事!” 李筝誉愤愤,想出言恐吓,却悲哀的发现黎洛并不怕这些。 第一卷 第106章 提醒 两人视线在空中无声碰撞,竟是李筝誉先收回了视线。 “你这态度,难得她会跟你说了,即便你不说,孤也知道,事情与绿娥有关吧?”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黎洛没好气呛了句声,转头就要走。 “黎洛。” 李筝誉叫住她,“湘儿信你,孤也信你不会对她腹中孩子有任何不利,这事情你多上心。” “即便殿下不说,臣妾也会这么做。” 大冷天出门听了一通废话,黎洛耐心尽失,说完就往外走去。 倒是难得,李筝誉素来是被人追捧着,在黎洛这儿处处碰壁,他也没丁点不舒坦,反而觉得在“太子”这个身份之外,有人将他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思绪流转间,庞箜来回话了。 “事情办的怎么样?” 李筝誉对他素来信任,这话本只是随口一问,庞箜却出乎意料的沉默了。 书房静了片刻,李筝誉抬头,“有问题?” “那位并未答应。” 庞箜叹了口气,“属下去时,也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求见,那位先生从始至终并未露面,只让门下弟子送客。” “说是清修还未结束,并无入世之意。” 能开出条件倒还好了,一句“不想”,简直让人不知该往什么方向努力。 “殿下,有个人,属下应是在五皇子身边见过,只是中途跟丢,并不能确定。” “老五?” 李筝誉眸子暗下,指尖在桌面轻敲,发出“笃笃”声。 “挑几个人,盯着他。” 先前一直放着手握兵权的李筝堇,若不是庞箜的意外发现,李筝誉还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发现。 庞箜的部署还未到位,黎洛先约见了李筝澜。 “太子妃可是头一次这么主动,怎么,是有事想让我帮忙?” 李筝澜视线好像带着钩子,在黎洛身上来回扫过。 “原是听见一桩事,想帮五皇子一把,如今看来是不需要了,那本宫就不打搅五皇子雅兴,先告辞了。” 黎洛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留步。” 李筝澜坐姿端正起来,神情也严肃不少。 他近日是有些动作的,一时间难以判断黎洛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只是些微可能,他也不敢赌。 “太子妃,你我如今是盟友,方才的话是我失言,自罚三杯。” 说着,李筝澜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连饮了两杯。 黎洛这才回到桌前。 “太子身边的人外出归来,说办事时遇见了你的人,正安排人盯着你。” “那你还来?” 李筝澜下意识开口,下一瞬就因为自己的最快,又喝了几杯,“并非是对太子妃不信任,是此人身手极佳,出去办事时多是易容,我一时有些意外。” “太子身边去的是庞箜,此人同样不简单,许是什么时候漏了破绽也未可知。” 黎洛没有紧揪着不放,多说了两句。 五皇子若有所思,半晌起身,正儿八经朝着黎洛道谢。 “我手中的人还不到让他发现的时候,今日太子妃帮了大忙,想要什么酬谢?” “谢就不必了,本宫要的,最开始就已经告知殿下。” 是离开东宫的自由身。 “太子妃放心。” 李筝澜答应的认真,从这一刻起,才真的将黎洛当盟友,而不是一个可以逗乐的女人。 黎洛敏锐察觉到李筝澜自己时神情的变化,唇角不动声色勾起了一瞬。 “要不了多久,东宫的人就会找来,殿下接下来行事需要多加小心。” 提醒过李筝澜,黎洛将面前的杯盏推开,这一次没再回头。 房门关上的瞬间,李筝澜脸色彻底阴沉。 这次派出去的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人,如今被庞箜发现,该有一阵子不能让对方做事了。 他羽翼未丰,直接对上李筝誉,压根没有胜算可言。 一一安排下去,离开望江楼时,李筝澜察觉到,身后已经多出了小尾巴。 要不是黎洛提醒,他压根不会有所觉察。 庞箜此人,留不得。 只要他还在李筝誉身边,自己做事始终都束手束脚。 李筝澜盘算着,故意让车夫放缓了速度,在城内绕了几圈。 跟在身后的人最多只跟两条街,李筝澜若是不停,就会换人。 如此循环,直到又一次看见了最初出现在他身后的人,李筝澜暗暗算了算。 单单是他发现的,就不下十数人。 庞箜一句并不确定的猜测,就能让李筝誉如此大动干戈。 李筝澜心惊的同时,忽然冒出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若是能将庞箜收入麾下…… 这念头一闪而过,不必开口,李筝澜自己就意识到不可能。 还是只能除之而后快。 两日后,黎洛收到了一张纸条。 李筝澜的落款,要她配合除掉庞箜。 这是真把她当傻子了? 黎洛嗤笑,转头就将纸条焚毁,飞灰和碳灰混在一起,让人无从分辨。 庞箜多智近妖,如今能与她相安无事,无非是因为她没有做任何不妥的事。 要是真听了李筝澜的,事情成不成另说,庞箜保准会对她起疑,到时耽误的可是她与卫凛烽的大事。 不过,要是除掉庞箜是卫凛烽提出…… 黎洛仅仅是顺着这念头一想,竟觉得是卫凛烽提议的话,她会完全信任并配合对方。 “太子妃?” 青黛入内就见黎洛神情恍惚,试探着开口,“您没事吧?” “没,交待你做的事情怎么样?” 黎洛回神,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心思按了下去。 卫凛烽助她良多,两人之间又是知根知底,彼此坦诚,这份信任自是李筝澜不能比的。 “已经安排妥当了。” 青黛说起正事,两人都没再提刚才短暂的插曲。 外男入宫并不容易,已经试探出,与绿娥纠缠的是银月楼的侍卫。 原本是因为禁足,让侍卫看守,没想到竟然给她行了方便。 只怕李筝誉知道真相,要怄死了。 “良媛也已经准备好,接下来只等银月楼召见了,良媛的意思是主动上门,出了事少不得要分辨,到时她假死无妨,太子要责备您的。” 黎洛闻言,嘴角上扬几分。 绿娥的好日子过不了几日了。 相府。 黎雨桐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黎雨薇的婚事上,找到了个不起眼的狗洞。 第一卷 第107章 得知黎洛身份 相府的旧人已经找到,黎洛“出生”的那一年之后,不少下人都消失的悄无声息,可谓是来了一次大换血。 被黎雨桐找上的这人当时也是运气好,当时并未伤到要害,被扔到乱葬岗之后硬是撑着一口气,被路过的游医救下。 她自知京中凶险,索性就跟着游医,帮他打下手。 两人居无定所,也就没有被找到这一说。 此番也是因缘际会,她家中兄长过世,不得不回来祭奠。 不巧,就被黎雨桐的人发现了。 马车停在一间破败的院外,里面的人听见动静,快步迎了出来。 黎雨桐的长相与黎夫人神似,双方只是一照面,身形佝偻的老人就认出她的身份。 “您是二小姐?” “既然你认得我,废话就不多说了,当时府上多出来的那个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听见这话,老人的神情陡然一变,四下环顾着,生怕从什么地方就会窜出人来。 “您怎么会知道这事?”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了,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或者——” 黎雨桐抬手,身后有人像拎小鸡仔似的拎着一个孩子走出来,是老人兄长家中的独苗。 老来得子,以至于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家人费尽心思才把他养到这么大。 “姑姑,姑姑救我……” 男孩儿声音微弱,能明显听出与正常人的区别。 “我说。” 老人还是不得不松口,“小孩子是无辜的,还请二小姐先让人将他放下,霖儿自幼体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实在对不起兄长。” 黎雨桐要的只是她口中的秘密,见她愿意开口,自然也没必要揪着一个小孩不放。 只一个眼神,小孩儿就被松开,踉踉跄跄跑到老人身边。 “霖儿乖,你到屋里去,姑姑跟客人说几句话。” 老人低声哄劝着,将侄子推进了屋。 “事关重大,还请二小姐也让随行的人退开。” 黎雨桐已经迫不及待,完全听不进去身边人的劝说,直接就让他们全都退下。 老人这才低声道:“当年……” 黎夫人腹中有个孩子,一直都好好儿的,偏偏就在李氏起事前受惊,大动胎气,血流不止。 最后那个孩子也没能保住,用药物流出,可见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这件事对黎夫人打击很大,直接让她病倒,身体每况愈下。 恰好就在那时,黎相抱回了一个婴孩。 这个孩子顶替了还未出生的黎家长子,成了相府大小姐。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黎夫人将散的那口气也聚了起来,起先确实是将这个孩子视若亲生,事事亲力亲为。 “直到那天,我听见老爷和夫人争吵。” 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老人想到当时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瑟缩。 “夫人当时歇斯底里,质问老爷是不是疯了,就连——” 老人顿了顿,喉头滚动,似乎只是说出那个孩子的身份,都让人无比惶恐。 “连前朝皇室遗孤都敢抱到家中,就不怕连累黎家满门抄斩吗?” 轰! 一道惊雷在黎雨桐脑海中炸响。 前朝皇室遗孤。 黎洛非但不是相府亲生,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 瞬间,黎雨桐已经想好,一定要利用这消息,让黎洛死无全尸! 当今陛下对前朝党羽如何严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更别说还是个皇室血脉。 “二小姐,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能否带着霖儿离开……” 未尽之语被喉头涌出的鲜血堵住。 老人讷讷,低下头,看见黎雨桐手中是柄利刃,她体内的血正从伤口汩汩流出。 “你知道了这样的辛密,竟然还想着能活下来,未免有些太过天真。” 黎雨桐眼底尽是讥诮,松开手,用帕子擦了擦手上不慎沾到的血。 如此,府上当时的大换血就能解释得通了。 事情关乎整个相府的存亡,但凡底下有人嘴不严,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院外的人快步进来,将尸体拖进了屋子,一把火烧了。 霖儿早在进屋之后就顺着墙角的破洞爬出去,看懂了老人的暗示,悄悄躲进了后院的枯井中。 也正因此,才得以在这场大火中存活。 等到有人发现这边的大火,前来扑灭时,黎雨桐已经带人远去。 仓惶间,有人往后院跑去,想从井中取水,一低头,枯井中没有水,只有一个死死捂着唇不敢发出声音的孩子,已经泪流满面。 “霖儿?!” 来的都是附近的乡亲,自然认得这孩子,有人爬下去,将他带了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家这老宅子怎么会起火?” 霖儿一家早年就已经在城内购置了新居,否则老宅也不会破败至此,他忽然出现在这里,就让人分外不解。 “姑姑、姑姑……” 霖儿终于“哇”的哭出声,扑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鼻涕眼泪都往下淌。 “姑姑被烧死了!” 一句话让众人都愣在当场。 当年都只知道胡家小女儿有幸在有钱人家里做事,早些年还时常回来看望双亲,不知从哪年开始,就没再露过面。 还有人笑话胡家二老,说女儿出息了,就不愿再回糟糠窝。 如今看来,许是得罪了人。 真是世事难料,在外面已经躲过这么多年,回来还是难逃一死。 “胡老大九泉之下如何安息哟。” 有人发出叹息,众人一时噤声。 若非胡老大身死,胡芳娘不会回来,兴许还能在外面安度晚年。 “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做什么,先送他回去吧。”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火势陡增,本就已经快要寿终正寝的房梁轰隆一声,直接倒塌。 火星四溅,眼见一时半刻根本扑不灭,众人只能撤出。 胡大嫂听说这边的事情,很快赶了过来。 见到亲娘,胡霖刚止住的哭声又抽噎起来,“娘,姑姑被坏女人杀了……” 胡大嫂一把捂住孩子的嘴,“你这是吓着了,回去之后娘让人给你叫叫,别怕。” 谁也不能确保暗中还有没有凶手的人在,若是让他们知道霖儿记得那些人的长相,无异于又是一场劫难。 “今天多谢诸位乡邻出手相助,才保住我们霖儿的性命,大恩无以为报……” 第一卷 第108章 芸妃有孕 胡大嫂膝盖一弯就要对众人跪下,被眼疾手快的人扶住。 “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说这话未免太见外了些,先带霖儿回去吧,这边我会让人盯着。” 村长上前,摸了摸霖儿汗湿的头发。 “孩子哭得这样凶,不赶紧哄住是要伤着的,现在这火势人也没法上前,迟些我让人灭火,屋里不管有什么东西,都给你们留着,安顿好孩子之后再过来就是了。” “村长,我自然信得过大家,那我就先带孩子回了,让我娘家先帮着照看,毕竟小妹……” 胡大嫂视线落在起火的老宅。 家里才刚办完一场丧事,又要筹备下一场了。 她对这小妹倒没什么不满,甚至是心存感激的。 胡芳娘在相府做事的时候,每个月送回来的银子就不少,后来虽说跟着游医乱跑,隔三差五去会送些银钱或土产,心意从未少过。 要是这样,胡家也未必能这么早换上新宅。 这次胡芳娘回来,吴大嫂是想让人留下的,姑嫂间也能互相照应,否则就只剩他们孤儿寡母。 可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胡芳娘就先出事了。 马车还在不远处等着,胡大嫂抱起孩子,往那边去。 老弱妇孺都因为天气严寒,没在外面待多久,就各回各家。 只剩下村子里的壮年劳力,在村长的号召下,仍守在胡家老宅附近。 围着这么大一堆火,几人倒是不觉得冷,只是心中难免唏嘘。 无论是胡家父母还是胡老大,与村民的关系都十分融洽,谁也不想看见这样的事。 消息传到东宫时,黎洛原本已经打算歇下,倏地精神不少。 “那胡家母子……” “王爷已经让人转移,暗中保护起来。” 黎雨桐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不知道斩草除根的重要性,才叫霖儿捡回一条命。 等她反应过来,一定会对霖儿再起杀心。 让黎雨薇看着人,她就是这么办事的? 黎洛心头火起,当即就要出门。 “太子妃,今日天已经晚了,人如今是王爷的人看守,不会出岔子,还是明日再去。” 要是表现的太急切,反而容易让人从她身上发现问题。 黎洛也是忽然听见这事,一时失态,被劝了两句就冷静下来。 “这次多亏王爷,明日一早我出宫见他。” “是。” 内侍应声,退了出去。 当天夜里,就有一伙人往胡家的城内的新宅去,却扑了个空。 “没人?” 黎雨桐眉心紧拧,看向跪在面前的人,“不是再三确认,那女人带着孩子回去之后就没有出门吗?” 她当时被黎洛的身份惊到,确实思虑不周,回来之后就让人去斩草除根,奈何已经太迟。 “会不会是他们自知惹了事,悄悄溜走了?” 身边的婢子小声说。 自从亲眼看着黎雨桐的所作所为,秋穗对黎雨桐就是彻底死心塌地,生怕被看出半点异心,以至于小命不保。 “这样,打听出他们的画像,让人守在各个城门,一旦发现他们要离开,就暗中跟上。” 黎雨桐说着,心中越发后悔。 早知道直接将那孩子杀了,哪还有后面这些事情。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黎洛就离开东宫。 铺子里,卫凛烽等候多时。 “人……” “在摄政王府住着。” 卫凛烽直言,“已经问过话了,是黎雨桐带人前去,用老仆的侄儿威胁她开口,之后杀人焚尸。” “如今城门各处都有人暗中盯着,多半就是在找他们。” 黎洛抿唇,“还真是小瞧了她,先前只当她是个榆木脑袋,相府多年没发现的人竟叫她找到了。”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直接灭口还是?” 卫凛烽面色凝重,仿佛只要黎洛点头,黎雨桐就会一命呜呼。 “先确保她却无法开口。” 黎洛昨夜隐约有个想法,只是还未完善,若是可行,黎雨桐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卫凛烽颔首,让人去办。 两人相对半晌,一时无言。 “王爷——” “殿……” 少顷,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噤声。 “殿下先请。” 黎洛抿唇,“我想向王爷借个人,身手与风尧差不多,身形要瘦些,再高些。” “好,过两日送到东宫。” 卫凛烽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若不是还在外面办事,当下就能跟着黎洛走。 “王爷方才想说什么?” 黎洛说罢正事,没忘了卫凛烽刚才没说完的话。 “除夕宫宴若是陛下让您协办,有样东西,请殿下到时行个方便。” “好。” 黎洛没说如今宫中受宠的是芸妃,内务府之外,能插手的多半是芸妃。 卫凛烽能这么说,一定有他的安排。 不出意料,刚回到宫中,皇帝身边的袁升就到了。 “太子妃,除夕宫宴的事,劳烦您费心了。” “是协理芸妃娘娘?” 黎洛乍一听没发现话中的意味,还以只是从旁协助,盘算着答应卫凛烽的事。 “是您一人。” 袁升面上带笑,“这事外人不能知道,告诉您却无妨,陛下信得过您,芸妃娘娘……有孕了。” “陛下如今不许娘娘操劳,只得辛苦您了,宫宴上,娘娘的饮食也要分外小心。” “是,本宫记下了。” 黎洛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面上不动如风,应得云淡风轻。 “袁公公吃杯茶再走?” “心意奴才领了,还有差事,就不叨扰太子妃。” 袁升躬身,从暖阁离开。 黎洛却是眉心紧拧,一时不知道袁升刚才的话究竟暗含什么意思。 一时说这事情不能让旁人知道,一时又说皇帝信任她…… 倏地,黎洛冒出一个念头,将自己吓得不轻。 莫非,皇帝是有意借她的口,将这件事告诉皇后? 要知道,她与东宫是同一立场,也就是天然站在皇后这边的。 芸妃这一胎算算才一个多月,正是需要小心照料的时候,若是不想被人知道,随便说个什么生病的缘由,同样不必操劳,饮食留意。 为何独独要说出芸妃有孕? 卫凛烽又是如何知晓? 现在想来,他那话更像是笃定芸妃不会接手宫宴一事。 疑惑越解越多,黎洛头都开始疼。 第一卷 第109章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沉吟半晌,黎洛还是并未直言,只是让青黛到凤仪走了一趟。 青黛回来时,身边就跟了皇后身边的人。 “太子妃。” 嬷嬷对黎洛倒是客气,行礼之后进入正题,“您让婢子传的话,娘娘明白了,宫宴之事还请您费心,内务府有娘娘的旧人,您若是用得上,尽可差遣。” “那就先谢过母后了。” 黎洛坐在主位上,拨弄着杯盏,对这嬷嬷并不十分热络。 “太子妃,娘娘还有一言……” 嬷嬷视线落在青黛身上,意思这话不能有旁人在场。 黎洛只一个眼神,青黛就退了出去。 嬷嬷这才凑近了黎洛,低声道:“娘娘的意思,这孩子留不得,宫宴正是一个机会,您可明白?” “嬷嬷可莫要胡言,这宴会父皇交本宫一人打理,若是出了丁点差错都说不过去,况且是皇嗣这样的要紧事?” “母后如今消息闭塞,本宫能将这消息告知,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请母后莫要难为本宫。” “太子妃,您这话是何意?” 嬷嬷蹙眉,眼中尽是不悦,“皇后娘娘的话,您如今已经视作耳旁风了吗?” “本宫话已经说的很明白,嬷嬷如实转告母后即可,还是说,嬷嬷要随本宫去见父皇,说说母后是如何谋害皇嗣?” 没想到黎洛怎么不留情,嬷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咽下这口气。 “太子妃的话,奴婢会一字不差转告娘娘。” 她这话,是有几分威胁意味的。 假使黎洛对李筝誉还有情分,自然会为了不惹恼皇后,也为了让三皇子少一个助力而帮皇后。 可惜了。 她如今唯一对李筝誉的期盼,就是盼他坠落云端,幻梦尽碎。 嬷嬷走出几步,都未见黎洛有想要改口的意思,愤愤而去。 “太子妃,万一皇后真的气恼,会不会……” “放心,刚才的话就是在提醒她。” 黎洛不是什么软柿子,皇后一早便见识过的,更别说黎洛已经明确表态。 最起码,宫宴上不会有皇后的手笔。 只剩下不足半月,宫宴上要筹备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黎洛完全没有心思去管别的。 以至于李筝誉几次上门,都扑了空。 林湘儿和李筝誉之间也日渐亲密。 绿娥出不了门,每日听人说着黎洛如何风光,李筝誉与林湘儿如何形影不离,一颗心好像反复被扔进油锅烹炸。 “来人,来人!” 绿娥气急,抓起身后垫着的软枕就砸出去,屏风被带的歪斜了一下。 宫人连爬带滚地进来,跪在绿娥面前连声告罪。 “我不大舒坦,去请太医来。” 绿娥见到人,反而将火气压下,吩咐了句。 她身边可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不能再将人往外推了。 事关她腹中的孩子,宫人没有丝毫迟疑,忙不迭就跑了出去。 消息传到李筝誉耳边,他正陪着林湘儿作画。 纸上笔触稚嫩,线条也显得生疏,“妾身画的不好,先前满脑子钻营医术,对旁的都没什么兴趣,让殿下扫兴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筝誉不赞同地点点她额头,“若是喜欢,孤亲自教你。” “真的?” 林湘儿抬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欢喜。 李筝誉同她笑说几句,像是才发现来传话的人还在,不耐烦地摆摆手。 “不是已经请了太医,来这儿做什么,孤会瞧病吗?” 他蹙眉,眼中尽是不满,“回去告诉她,要是连这个孩子都顾不好,侧妃并不是什么要紧的身份,没了连葬礼都未必有。” 宫人被李筝誉话中的寒意一骇,回过神连忙磕头退下。 林湘儿却怔忪着,半晌也没有动作。 “湘儿?” 李筝誉说了句话没听见回应,转头看林湘儿,“觉得孤太不近人情?” “妾身不敢……” “那就是有了。” 李筝誉将林湘儿揽进怀里,“这件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这样简单,绿娥的孩子生不下来的,你腹中才是孤唯一的孩子。”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湘儿心头一跳。 李筝誉该不会是知道绿娥这个孩子有问题了,已经在准备动手吧? “到时候你自会知道的。” 李筝誉没直说,但情绪明显低落了些,护在林湘儿腰腹的手紧了紧。 林湘儿收敛心神,叹了口气,“妾身只是害怕,您先前对侧妃姐姐千般宠万般爱,如今……会不会您对妾身也会这样?” “瞎说什么,她那是自己做了错事,你对孤真心还是假意,孤难道分辨不出吗?” 李筝誉失笑,从林湘儿手中拿开笔,牵着她坐下。 “湘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有些事情你听了不好,安心顾好自己和孩子,旁的都不用理会。” 这话意味不明,林湘儿若是不知道绿娥的问题,当然云里雾里。 对于知道的人来说,却是明示。 李筝誉就是知道绿娥肚子里这孩子有问题了! “那侧妃姐姐要是叫妾身去银月楼,妾身还去吗?”林湘儿试探着问。 “不必理会,原先只想着你出门走走还能打发时间,她既然如此不安分,孤也不必顾惜颜面。” 林湘儿乖巧低头,视线落在完成了一半的画作。 傍晚时分,林湘儿在燕栖殿等到了黎洛。 “你是说,李筝誉知道绿娥的孩子有问题?” 黎洛本来忙了一天,有些恹恹的,闻言瞬间精神不少。 “不应该啊,照李筝誉的性子,知道的第一时间就会想法子处置绿娥了,怎么还会等到现在?” 两人同时抬眼,视线在空中相撞。 莫非,这其中还有隐情? “先前打听出来那侍卫是谁?” “叫方令,是个小世家的后辈,奔着搭上太子这条线来的,没想到太子会失势。” “这样……” 黎洛若有所思,“原本的计划先搁置,看看李筝誉要怎么做。” 狗咬狗可比自己动手有意思多了。 林湘儿自然都听她的。 隔日,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约见黎洛。 既然知道人家的喜事,岂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芸妃娘娘,这样天大的喜事,若是父皇不说,您还要瞒到几时呢?” 黎洛面上带笑,看向上首姿态慵懒的芸妃。 第一卷 第110章 见黎雨薇 不久前,黎洛还想着芸妃母子要被当做太子的磨刀石,这才过去多久,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太子禁足东宫,三皇子与芸妃却是双喜临门,水涨船高。 “这不是月份还小么,总要防着些的。” 芸妃面上带笑,因为先前的事情,对黎洛并无恶感。 “坐,本宫如今有孕,叫他们将茶收了起来,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只是喝不得,也不是闻不得,若非存心,岂会怠慢? 纵然心中知晓,为了面上的体面,黎洛也不会戳破。 她抬手,从青黛手中接过锦匣,“旁的也来不及准备,算是我这个做嫂嫂的一份祝福。” 芸妃打开锦匣,里面是一只做工精巧的金锁。 “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什,芸妃娘娘不嫌弃就好。”黎洛看不清她的神情,补了句。 “怎会。” 芸妃抬眼,笑意温婉,“陛下的赏赐之外,这还是本宫收到的第一份贺礼,太子妃有心了。” “本宫今日叫太子妃来,是想说说堇儿和你三妹妹的婚事,听闻此事是太子妃促成?” “是。” 这事情没什么好隐瞒,也瞒不过,“臣妾三妹妹对殿下倾心已久,奈何殿下一直在边疆,这心思也就无人知,此番殿下回京,身边已有佳人,她不愿再苦等,就来求了臣妾。” 黎洛眼底带了些恰到好处的茫然,问:“芸妃娘娘不必担心,雨薇性子温吞,不会给殿下和席侧妃添麻烦的。” “太子妃这话,倒显得本宫咄咄逼人了。” “本宫只是想问问,能否在宫宴之前让三小姐入宫一趟,本宫想见见她,毕竟……” 芸妃语气低落了些,“本宫这些年出席的宴会不多,对京中的贵女实在不算熟悉,若是在宫宴上对未来儿媳半点不熟悉,岂非叫人看了笑话?” “娘娘客气了,您要见雨薇是她的福分,臣妾明日就叫她来,如何?” “那就有劳太子妃了。” 黎洛应下这事,一离开芸妃宫中,就让人出宫到相府传话。 相府对这事十分积极,黎相入宫上朝时,顺带就将黎雨薇带了进宫。 任他再三叮嘱用心讨好芸妃,黎雨薇还是一路打听着往东宫去。 到时,黎洛才起身,正在梳妆。 “怎么来的这么早?” 黎洛听人通传,怔愣过后才让她进屋,又叫青黛多备了早膳。 “父亲听说是芸妃娘娘要见,恨不能让我连夜入宫来,能等到今早已经不容易了。” 黎雨薇扯扯身上繁琐的衣裙,以及发髻上并不得宜的首饰。 “我瞧着他也是糊涂了,宫中娘娘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非要我打扮成这样,又不是衣裳架子。” 黎洛也是蹙眉。 “这儿有新制的衣裙,你我身量差不多,冬日的衣裳本也宽松些,不如先换身我的?” 人是她叫来,万一因为衣饰惹芸妃不喜,那就是笑话了。 “多谢姐姐。” 黎雨薇福身一礼,余光扫过屋内丝毫不打算离开的婢子,有些迟疑。 “青璇,去给三小姐取昨儿才送来的那身冬衫。” 青璇应声而去,屋内霎时空了下来。 黎雨薇膝盖一弯,朝着黎洛就跪了下来,“姐姐,先前那事情我并非有意疏忽,正巧那日三皇子上门,父亲留我在前院,实在脱不开身,知道时已经迟了。” “我自知误事,请姐姐责罚。” 事发之后黎雨薇一直没有动静,黎洛还当她要装傻,如今看来,还是知道害怕的。 “知错便罢了,事已至此,责罚你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日后多上心就是。” “是,往后姐姐的事就是头等大事,我绝不会再有疏漏。” 黎雨薇没想到事情会被这样轻轻揭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暗唾弃自己先前小人之心,还害怕黎洛会在她的婚事上做手脚。 在燕栖殿用了早膳,换过衣裙,黎雨薇被青黛引着去见芸妃。 “青黛,绿娥这段时间可还安分?” 这事情黎雨薇一直惦记着,只是不好问黎洛,和青黛独处正好问问。 “三小姐慎言。” 青黛驻足,四下看了看,没见着有人,才道:“她如今是太子侧妃,三小姐是聪明人,岂会不知祸从口出?” 黎雨薇倏地惊出一身冷汗。 她只想着通过青黛来讨好黎洛,竟将最要紧的事情忘了,真是糊涂! “多谢提醒,我也是关心姐姐在东宫的境况,没有其他意思。” “三小姐的心意,奴婢会转告太子妃,芸妃娘娘还等着,快些走吧。” 芸妃孕期多眠,两人过去时,她还未醒来。 汐月请了两人到暖阁,笑吟吟道:“娘娘还睡着,两位吃盏茶,歇歇脚。” “我就不耽搁了。” 青黛推脱,“太子妃身边还需侍奉,三小姐入宫未带婢子,就劳烦汐月姑姑上心了。” 汐月应声, 着人送青黛出去,自己留下照看黎雨薇。 黎雨薇只觉得有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每每转头,却都抓不到现行。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人过来,说芸妃醒了,叫走了汐月。 黎雨薇这才松了口气,换了换坐姿。 不多时,芸妃就走了进来。 “你就是相府三小姐,雨薇?” “正是臣女。” 黎雨薇忙起身,屈膝见礼。 芸妃也不说叫她起身,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少顷,黎雨薇才听见一句,“坐吧。” 黎雨薇对芸妃是没什么印象的,即便听着这声音,觉得温和,心中的警惕却并未全然散去。 …… 东宫。 黎洛忙了大半天,见天色不早,才想起来黎雨薇还未到这边辞行。 “青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已经出宫便罢了,若是没走,提醒着些时辰。” 青璇正要应声,外面来人通传,汐月到了。 “太子妃,在门外就听见您说要找三小姐,奴婢正是因为这事而来。” 汐月逢人便带三分笑,“娘娘与三小姐相谈甚欢,想留她在宫中多住些日子,想着您心中惦记,让奴婢来说一声。” “这这么好。” 黎洛直觉事情并不简单,想借口拒绝,“雨薇还在备嫁,不少事情都是要亲自过目的,总不能耽误了喜事。” “太子妃宽心,娘娘自然考虑到这些,已经同三小姐说定了。” 第一卷 第111章 请求入宫 言下之意,过来就只是知会黎洛一声,并不是询问她的意思。 黎洛无奈,叹了口气。 “既然娘娘和雨薇投缘,她能留下帮娘娘解闷也是好事,安排妥当就好。” “正是这个理儿,话已带到,奴婢这便退下了。” 汐月福身,不等黎洛出声就快步离开。 整件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黎洛心中存疑,入夜之后还是安排人去探听。 一问才知道,芸妃是借着教黎雨薇规矩,已经在皇帝那边过了明路。 “太子妃,您看这事……” 青黛也觉出不对,问黎洛的意思。 要是真想让人出去,也有的是办法。 “先看看。” 黎洛不急着插手,黎雨薇若是想走,自然有法子能递消息给她。 如今没说,说明还不到这一步。 只是没想到,黎雨薇在宫中这一住,就住到了宫宴当日。 黎洛得空见她,问了才知道是什么缘由。 “芸妃娘娘说已经找人看过,如今侧妃腹中这个孩子是女婴,因而专门让人提前准备了汤药,想调理好我的身子,以便……一举得男。” 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见这话从黎雨薇口中说出,黎洛还是觉得荒唐。 “你也信这些?” “不信又如何,我总归是要嫁到三皇子府的,芸妃娘娘是我婆母,这药就算没用,对身体也没有坏处,就当是讨她欢心了。” 黎雨薇看得透彻,不执着于还未发生的事情,只是因为身份的缘故,不得不暂且配合。 “那你这药还得多久?”黎洛拧眉,眼中尽是不赞同。 “昨日已经将最后一帖药喝过了,宫宴之后我就能回府。” 黎雨薇说这话时,也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顺利进行着,直到各位大臣携家眷入席,黎洛看见了黎雨桐的状态。 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黎相怎么会让黎雨桐出现在人前? “太子妃是在看二小姐?” 席轻溪不知何时走到了黎洛身边,见黎洛转头看她,没卖关子。 “方才在宫门口正好看见一出戏,相府原是只来黎相一人,却不知二小姐是搭了哪家的马车,在宫门口等着,黎相无奈将人带入。” “席侧妃,你有孕在身,今日来不来都不影响,明日才是家宴,何必折腾?” 黎洛看着她脂粉都盖不住的苍白脸色,哪怕两人立场并不统一,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太子妃这般聪慧,猜不出吗?” 席侧妃苦笑,“我虽然怀着殿下的孩子,母妃却留三小姐在宫中住了这么长时间,知道消息的人都猜测母妃对我不喜,更属意三小姐。” “我今日是不得不来,否则日后我与这孩子还不知要被如何议论。” 黎洛哑声。 她与李筝誉的不合是在明面上,除了大婚那日当众丢脸,后面其实并没受到什么束缚。 绿娥随让人烦心,林湘儿来了之后,也帮她分担了许多,倒是席轻溪…… 黎洛叹了口气,到底是不好多说。 “陛下到——” 随着内侍的声音传入,还在闲聊的众人都噤声起身,视线低垂。 皇帝最终还是没彻底将皇后母子的脸面踩在脚底。 李筝誉虽未被恩准出席,皇后却陪同在侧,与芸妃一左一右,一同入内。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行礼的动作整齐划一。 此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黎雨薇。 她被芸妃带在身边,确实是比已经有正经名分的席轻溪更有面子。 黎洛余光看见席轻溪脸色瞬间惨白,心下不忍,叮嘱了青黛几句。 宫宴开始不多时,林湘儿悄悄从后面过来。 “席侧妃,妾身是东宫良媛,略通些医术,太子妃见您脸色不大好看,让妾身来看看。” 这样大好的日子要是叫太医,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故意曲解,林湘儿来就方便许多。 “我知道林良媛,您太谦虚了,外面都说您是神医呢。” 席轻溪面色缓和了些,伸手让林湘儿诊脉。 指尖搭在席轻溪手腕,林湘儿脸色逐渐凝重,又问了席轻溪不少问题。 半晌,她道:“侧妃稍候,这事情复杂,妾身需得先问过太子妃。” 这话一出,席轻溪的三分不安变成了七分。 只是稍微一犹豫,林湘儿就起身朝黎洛走过去。 席轻溪看得清楚,黎洛在听了林湘儿的话之后,下意识看了这边一眼。 “你确定这个孩子生不下来?” 黎洛收回视线,担心被席轻溪看出什么。 “席侧妃应该是一直在用什么药,不仅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就连她自己,身子也已经亏损的厉害,孩子没时多半要大出血,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老天爷了。” 林湘儿说着,余光往席轻溪那边扫了一眼,“妾身直接告诉席侧妃么,还是?” “你先别过去,这事我今日找个机会同她说。” 关乎性命,黎洛担心席轻溪在众人面前失态,没让林湘儿再过去。 “陛下,今日是除夕佳节,臣女特意准备了一支舞,祝陛下福寿绵长。” 黎雨桐毫无预兆地起身,黎相瞬间变了脸色,想开口阻拦,皇帝的视线却已经扫了过来。 “这是……黎相的二女儿?” “正是臣女。” 黎雨桐恭谨应声。 “难得你有这份心意,看看也无妨。” 皇帝心情正好,直接应允。 丝竹声一改,竟然让人无端听出了几分缠绵悱恻之感。 几乎是在曲子刚响起时,黎洛就猜出黎雨桐想做什么,看向对面的卫凛烽。 两人视线交错,卫凛烽微微点头,证实了黎洛的猜想。 黎雨桐从前是不擅长这些,此刻却舞姿曼妙,眸光潋滟。 众人的神情都不自觉变得微妙,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黎相身上。 都说相府会教养女儿,大女儿做了太子妃,三女儿同样嫁入皇室,中间这个怎么…… 黎相面沉如水,一口气梗在喉间,险些就要断气。 一舞毕,黎雨桐微微喘息,上前几步,跪在皇帝面前。 “臣女敬仰陛下已久,请陛下恩准,让臣女入宫,即便只是为奴为婢,臣女也心甘情愿。” 轰隆! 酝酿已久的惊雷如期而至。 第一卷 第112章 和离不比新丧 砰! 黎相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黎相!” “黎大人——” 殿内瞬间骚乱起来,宫人赶忙将安排在偏殿的太医请来,上前诊治。 黎雨桐却仍旧跪在地上,单薄的脊背挺直,虽是低着头,却没有丝毫要改口的意思。 就连皇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到。 他确实是喜欢容颜艳丽的女子,宫中也不乏年轻人,可黎雨桐…… “黎二小姐先起来,今日这话,朕只当你一时糊涂,出了殿门,没人会议论半句。” 这话已经给足了黎雨桐面子。 她却并不领情。 “陛下,臣女所说句句出于真心,臣女自知说出这话,便是将体面尊严尽数踩在脚底,亦触怒了父亲,您若是不答应,臣女岂有容身之处?” “臣女不求名分,绝不会叫您为难,只做宫女便是。” 黎雨桐说着,俯身叩首,额头触及地面,久久没有起身。 她今日这打算但凡是提前让人知道,连相府的大门都出不了,因而除了她自己,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婢子也不知道。 自从挖出了黎洛的身份,她就一直在想,要如何在事情败露之后还能保全自己。 毕竟相府藏匿前朝血脉,甚至还犯下欺君瞒上的大罪,将黎洛嫁入东宫,必然是逃不过抄家的。 虽说她意中人是卫凛烽,与性命相比,委身于皇帝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一出剑走偏锋,偏的有些太厉害了。 黎相醒来,听见的就是这一番执迷不悟的话,顿时怒火攻心,彻底失去了意识。 “今日除夕,不说这些。” 皇帝在芸妃的提醒下回神,婉言道:“黎相身子不适,暂且安置去偏殿,你去陪同。” “陛下……” 黎雨桐还要再说,黎洛忙起身。 “父皇恕罪,小妹酒后失言,儿臣先带她下去醒酒,雨薇,你也来。” 两人一左一右,完全没有给黎雨桐开口的机会,就将人连拖带拽地带走。 出了殿门,寒风吹在脸上,非但没有让黎雨桐清醒,她还要挣扎。 黎洛扶着她的手一松,甩手就是一记耳光。 席轻溪默默跟上,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的,被这一幕吓到。 “蠢货,你是想让整个相府给你陪葬吗?” “真正应该抄家灭门的事情,早就有人做了,不也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吗?” 黎雨桐死死盯着黎洛,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所以你就要将这事捅出来,拉着所有人给你陪葬?” 黎洛扯着她往偏殿走,宫人看出不对,纷纷避让。 后面有个千鲤池,春夏都能看到锦鲤浮动,入冬之后,池面几度结冰,也就再难看见锦鲤。 黎洛走到岸边,一把将黎雨桐的脑袋按进几乎与岸边齐平的池水。 冰冷的池水争先恐后涌入鼻腔,黎雨桐奋力挣扎起来,却难以挣脱。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黎洛拎着她的脖颈将人拽起。 “清醒了吗?” “咳、咳咳咳……呕——” 黎雨桐趴着池边的栏杆,将呛进去的池水吐出,眼泪鼻涕一股脑往下淌,全滴进池子里。 “疯子!” “黎洛,你真是个疯子!!” 黎雨桐扯着嗓子大骂,恨不得杀了她来泄愤。 “长姐,你这未免也太危险了些,万一自己不慎跌进池子里怎么办?” 黎雨薇鞋不合脚,半路没跟上,跑过来看见这一幕也吓得不轻。 紧随其后的席轻溪闻言,不禁担心起以后在三皇子府的日子。 黎洛将黎雨桐扔给青黛,“把人带去燕栖殿,宴会结束之后,本宫再好好跟她算账!” 青黛忙应声,与内侍一同带走黎雨桐。 “长姐,这事接下来如何是好?”黎雨薇抿了抿唇,问。 经此一遭,相府的脸可是在众人面前丢尽了。 眼下是还在皇帝面前,没有人敢出言妄议。 今日一过,相府就是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谈,黎雨薇与三皇子府的婚事少不得也要受影响。 黎雨薇担心的就是这个。 皇室结亲最在意的就是颜面,她和李筝堇的事情还不算板上钉钉,万一皇帝觉得丢人,取消婚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我此刻再说也无用,父亲还在昏迷,你先去照料,等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将事情如实告知。” “还有那件事,让父亲知道,黎雨桐已经查到了。” 难保不会隔墙有耳,黎洛并未直言她的身世,带着黎雨薇折返。 没走几步,她看见了假山后的席轻溪。 “太子妃,我只是……” 黎洛摆摆手,示意黎雨薇先离开,自己走近席轻溪。 “你跟来也好,方才林良媛诊过脉,自己不敢同你说,本宫原也是要见见你的。” 她视线一扫,看见了不远处的回廊。 “过去坐坐?” 席轻溪颔首,跟在她身后。 “席侧妃,这些时日在三皇子府可有用药?” “是在服药,到京城的时候一直食不下咽,殿下找了个大夫,看过之后说是水土不服,加上刚有孕不久,就从边疆回京,路上也有些劳累。” 席轻溪回想着,“那药是有什么问题吗?喝了之后效果还不错,食欲好了很多。” “林良媛医术极佳,本宫是信她的,只是你我立场不同,这话本宫说过,你也可以私下找大夫验证。” 黎洛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将林湘儿诊断的结果如实告知。 “怎么会……” 席轻溪身子一软,身子滑到地上。 “太子妃,可那药确实有效,我——” 她急于解释,身体的反应却不会骗人,袖子挽起,手腕只剩皮包骨。 “不对,我每一餐都正常在吃,还有睡前的补品,都是殿下亲自让人准备的!” 说罢,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是啊,都是李筝堇亲自准备的。 事关子嗣,那大夫也是千挑万选,才能进三皇子府。 如非李筝堇授意,这么大的事情能瞒的过谁? “太子妃,殿下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他的孩子吗?” “即便他回京之后有更好的选择,一封和离书放我走就是了,我总是顾惜颜面的,不会同他闹,他何至于下死手啊?” “和离说出去,便是三殿下抛弃糟糠了。” 哪有侧妃新丧惹人同情。 第一卷 第113章 留不得了 “我知道了,今日多谢太子妃,否则我怕是要死的不明不白了。” 席轻溪笑容勉强,起身往僻静处走。 黎洛看着她的背影渐远,叹了口气,让宫人暗中跟着。 回到席间时,皇帝已经不在主位,众人也兴致恹恹,多在窃窃低语。 黎洛刚一进去,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打量着她,看戏的意味十足。 “太子妃。” 身侧的人叫了黎洛一声,她转头,是个眼生的女眷,华服美饰,足见对今日的用心。 可惜了,黎雨桐这石破天惊的一出可是坏了不少人的事。 “这位是?” “臣妇永亲王妃,这些年随王爷在属地,只太子新婚难日回京一次,太子妃不识得也是正常。” 永亲王妃笑容温婉,示意黎洛在她旁边稍坐。 黎洛稍稍思索,也便坐了下来。 “王妃有话只说便是,今日这事情您也看在眼中,要收拾的烂摊子实在不小。” 更要紧的是,黎洛想到了卫凛烽的事情。 他费心让人将东西带到宫宴上,如今还未来得及发挥作用,皇帝就走了,宴会也…… 想着,黎洛视线扫向卫凛烽所在的方向,却见那位置正空着。 没人? 卫凛烽不会是提前回去了吧? “摄政王方才随陛下离席了,似是因为黎二小姐的事。” 永亲王妃注意到黎洛视线看去的方向,并未多想,随口为她解惑。 黎洛抿唇,收敛了心神。 “抱歉,王妃方才说什么?” “是我与王爷那不争气的女儿,我与王爷对她太骄纵,如今到了成婚的年纪,却寻不到良配,我们夫妇多年不在京中,想请太子妃帮忙看看。” “安阳郡主么?” 黎洛隐约记得永亲王膝下两女,大些的是安阳,幼女平阳。 “安阳已经在封地择婿,是个甘愿做赘婿的,如今头疼的自然是平阳。” 王妃说起来就忍不住叹气,“那孩子完全就是混世魔王的性子,寻常人管不住她,易家宅不宁,性情相近的,两人只怕要携手翻天了。” 分明是抱怨的话,黎洛却从中听出了永亲王夫妇的爱女之心。 “此番回京,郡主可有同行?” “来了,只是不肯来宴会,说太过吵闹,找幼时的玩伴去了。” 王妃说着,不禁便是一阵头疼。 “适龄的人不少,王妃容本宫两日,本宫先从旁打听一番,有合适的再知会王妃,可好?” 黎洛没给准话,话自然也没说死。 “那就有劳太子妃了,实在是我们多年不在京中,忧心了解不够透彻,反而促成孽缘。” 王妃连连道谢,举杯要敬黎洛。 黎洛推脱不过,浅饮了半盏。 刚回到席间,林湘儿凑了上前,不由分说往黎洛手心塞了一颗药丸。 “醒酒的?” 黎洛还清醒着,自觉用不上。 林湘儿凑的更近,在她耳边低声道:“王妃桌上的酒有问题。” 闻言,黎洛瞬间清醒,侧身将药丸送入口中。 对上王妃频频看过来的目光,黎洛只当不知,回以一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青黛快步入内。 “相爷醒了,请您相见。” 黎洛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见。 偏殿客房,黎相靠在床头,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看见黎洛,他想起身,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又跌坐回去。 “太子妃,那孽女……” “暂且带去东宫了。” 黎洛视线扫过黎雨薇,见她点头,清楚黎相已经全都知道了。 “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黎相胆战心惊,早已经没有所谓的“父女亲情”,当即便道:“她留不得了。” 今日黎雨桐这举止是要拖所有人下水的,更别说她知道了黎洛的身世,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活着总归是个祸患。 “相爷舍得?” “太子妃,您就别奚落老臣了,舍不舍得也是活着的事,她这是要让整个相府陪葬,我还顾她做什么?” 黎相闭了闭眼,“请太子妃直接让人在宫中咽气,相府今夜开始准备丧事。” “相爷还真的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黎洛满眼讥讽。 人是她大庭广众之下带走,转头就死在宫中,无异于是承认是她下手。 都已经到这时候,黎相还是想着算计她。 见黎洛直接点破,黎相身形顿住了一瞬,移开视线。 “我并无此意,只是情急之下并未深思,迟些我带人回去,让她在府中暴毙就是。” 他服了软,黎洛也懒得因为这些小事追根究底,说了些接下来的安排,就离开了。 一场宴会草草收尾,黎洛未敢直接直接回去东宫,前往皇帝寝殿请罪。 “太子妃。” 袁升都在外头候着,见她来,忙迎上前,“您今日先回吧,陛下与摄政王在议事,一时半刻都没时间见您了。” “公公且容本宫在这儿等着吧,除夕大好的日子闹成这样,本宫便是回去,今日也难睡安稳,不如就等一等。” 闻言,袁升未再劝,只让人搬了椅子,放在背风处。 约莫半个时辰,房门才开了条缝,随即直接打开半扇,一道身影从里面走出。 黎洛起身,“王爷。” “太子妃进去吧。” 卫凛烽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黎洛低声道谢,深吸一口气才迈步入内。 皇帝坐在桌后,神情难辨。 “父皇,今日是儿臣疏忽,叫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宫宴上,请您责罚。” “拟定的名单中并无黎二小姐?” “绝无,儿臣已经让人查问,是她得知宫宴的时辰,一早在宫门外藏匿等候,父亲不便将人赶走,只得带了进来。” 皇帝也让人查过,之所以给黎洛开口的机会,正是想知道她会不会隐瞒,闻言心情回转了些。 “罢了,此事并非你的过错,让相府好生管教约束就是,黎相如何了?” “父亲已经醒来,不过因为二妹的事心绪浮动,太医说需要休养几日,儿臣安排了人送父亲回去。”黎洛说着,补充道:“二妹如今还在东宫。” “府中如今是平妻管事,性子绵软了些,约束不住二妹,三妹的婚事在即,儿臣暂且将人押下。” 皇帝听着她妥帖的安排,又见黎洛眼底的疲累,到底没再责罚。 “既然都安排好了,去做就是。” 第一卷 第114章 别死在东宫就行 “父皇?” 听出这是不追究的意思,黎洛惊喜抬头。 皇帝却摆摆手,“去吧,朕乏了。” “是,多谢父皇。” 黎洛躬身拜下,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回到东宫时,天已经黑透了,林湘儿在燕栖殿等她。 “怎么不回去歇着?” “殿下,妾身回去也是睡不着,想着您回来兴许要问二小姐的话,看看有什么能帮上的。” 林湘儿说着,还不忘朝黎洛眨眨眼,示意她手中可用的药不少。 黎洛心情因为她这一举动好了不少,换下繁复的宫装,往关押黎雨桐的屋子去。 门前屋后都有人看守,即使黎雨桐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脱身。 铜锁打开的第一时间,黎雨桐就抬头看过来。 “回来的这么早,宴会结束了?” 黎雨桐身为阶下囚,不但不求饶服软,竟还挑衅起黎洛,“怎么,陛下可有说封我什么位份?我可是相府千金,高低也是个——” 哗啦! 话音未落,一盆凉水兜头浇在黎雨桐身上。 屋内本就没有炭盆,水浇下来的瞬间,黎雨桐好似回到不久前,被人按着脑袋淹进水池的时候。 呼吸瞬间一滞,对死亡的恐惧占了上风。 黎雨桐做这一切都不是在找死,而是因为不想死。 “我错了!” 她立刻就朝着黎洛跪下,“大姐,我只是嫉妒你和雨薇,你们一个比一个嫁得好,可皇室不可能允许黎家再有一个女儿嫁给皇子了。” “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我……” 黎雨桐说着求饶的话,却没半句真话。 真正要紧的,她一个字都没说。 一旦黎洛信了她,她前脚离开东宫,后脚还是会生出幺蛾子。 黎洛居高临下看着她,两人视线交错,黎雨桐眼中的惶恐无处遁形。 “大、大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父亲已经答应了,雨薇婚事之前,你就留在东宫。” “什么?!” 黎雨桐瞬间直起身子,眼中惶恐真情实感。 “我不要,我不会再做什么了,让我回去吧,姐姐。” “戏演过就没意思了。” 黎洛冷眼看着她惺惺作态,丢下这一句,转身要走。 房门关上,灯盏也随着黎洛的离去而熄灭。 黎雨桐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直到这时,她才怕了。 原本的预想中,她身段长相都不差,又是有意献媚讨好,皇帝就算不会立刻给她位份,总也会将她留下,没想到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 如今落在黎洛手中,与死何异? 除夕宫宴之事不出所料,虽然皇帝有言在先,不许众人讨论,却也只是明面上没有声音。 关起门来,自家说了什么话,皇帝总不能也让人时时盯着。 一来二去,事情还是在京中传开。 黎雨桐更是成了各家的反面教材,无论谁家教训儿女,张口就是:可别像那黎家的…… 每日,黎洛安排的人都会搜集外面的说辞,在黎雨桐屋外说给她。 “滚、都滚!” 黎雨桐一把将宫人送来的饭菜砸在门上。 宫人无动于衷,翻了个面,将剩下的半页说完。 得知黎雨桐不肯用膳,黎洛嗤笑。 “既然不吃,接下来不必日日都送,隔日让人扔几个馒头进去。” 不就是害怕她下药吗? 猜的真准,饭菜里确实掺了会让人变痴傻的药。 可黎雨桐肯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吃,时日渐久会变傻。 不吃,那就等着饿死。 黎洛给她的本就不是选择题,早死晚死罢了。 李筝誉知道黎雨桐的事,倒是让冯喜过来了一趟,叮嘱黎洛别出人命。 除此之外,都随她。 “让殿下放心,黎雨桐最是惜命,死也不会死在东宫。” 有黎洛这句话在,李筝誉果真没再插手。 年初六,宴请的帖子递到了东宫。 是永亲王妃。 黎洛先时答应她,会帮平阳郡主择婿,前两日也确实让人送了名册,此番宴请的人多半不在少数。 “宫宴上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咱们不若就推拒了?” 青黛想也知道那些人会如何奚落,不怎么愿意黎洛去赴宴。 “青黛,你在我身边也有些年了吧?” “是,奴婢进到相府就在您身边做事。”青黛一时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洛将请帖捏在指间,忽而低笑了一声,“永亲王妃还真是有意思,她此举,倒像是在递橄榄枝。” 先前宫宴上的酒,林湘儿看着是有问题,时候查看时却发现,王妃是用精巧的鸳鸯壶装了半壶水。 她自己喝时便是水,倒给旁人的是酒。 林湘儿是看见她转动机关不假,酒确实打实是宫宴上准备的,没有加料。 “正因为宫宴上的事,越是不去,在旁人看来反而越像是害怕,可若是去了,我太子妃的身份在,她们当面能说多难听的话?” 正常人是不会,偏偏有不正常的。 黎洛应邀前去,被王妃身边婢子引着往暖阁去时,一主一仆正好走在他们前面。 正飘着雪,地上薄薄的积雪掩盖了脚步声,走在前面那人轻嗤一声。 “也不知王妃在想什么,竟还请了太子妃,她娘家妹子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情,她倒是有脸来?” “夫人,慎言……” “怕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敢做还怕人说吗?” 黎洛拦住身边婢子,笑吟吟接话,“自是不怕的,只是父皇有言在先,此事不许议论,莫非是因为没有明旨,因而夫人并不上心?” 前头那人脚步一顿,头也不敢回,仓皇间摔的五体投地。 余光看见黎洛往前走,她忙用袖子遮脸,唯恐被认出来。 “如今瞧着,倒是有人敢说不敢认了。” 黎洛从她面前走过时,故意说了句。 这话一出,地上那人更是死死攥住袖子,生怕黎洛要看。 黎洛没这个兴致,越过她,径直往前走去。 “往后要议论人,还是先看看左右,今日是本宫脾气好,若换了旁人……” “你说对吗,王夫人?” 她开口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身份,显得王夫人遮遮掩掩的动作分外滑稽。 王夫人一动不敢动,自然也不敢吭声。 暖阁内,宾客已经到了大半,听见黎洛到,纷纷起身。 “太子妃。” 第一卷 第115章 补一份贺礼 “不必多理,本宫今日亦是客。” 黎洛面上带笑,好似刚才在外面什么也没发生。 跟她一起入内的婢子却是上前,在王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妃拧眉,说了句什么,婢子快步离去。 不多时,就有人入内回话。 “王夫人路上有些事,难以赴约,差府上人来赔罪了。” “小事一桩,说什么赔不赔罪,有事去忙就是。” 王妃轻描淡写将此事带过,不动声色看了黎洛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添乱的,纵使家中晚辈合适,王妃也不会让郡主下嫁。 婆母就是个搅家精,嫁过去少不得要烦心。 “既然王夫人不来,咱们人就齐了,我与王爷多年不在京中,与诸位也是许久未见了,先敬诸位一杯,谢诸位赏脸。” 王妃举杯,众人忙称“不敢”,共饮了此杯。 黎洛就在王妃身侧,见她放下杯盏,低声问:“王妃今日杯中是酒还是水?” “太子妃瞧见了?” 王妃一愣,旋即不好意思笑笑,“宫宴上并非有意,而是我不胜酒力,担心醉酒失态,不饮又恐有心之人盯上,不得已出此下策。” “今日这也是水,太子妃可要替我保密。” “要保密,王妃可要让本宫看看诚意。” 黎洛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杯盏,已经是在明示。 能不喝酒,自然是少喝为好。 “好说。”王妃失笑,招手让婢子上前,“瑶儿,给太子妃也换一壶酒。” “两位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 有与王妃相熟的人出言调侃,“王妃可是宴请了一群人,怎得只招待太子妃,倒叫咱们自便?” “太子妃喝不惯先前上的酒,让我帮着换一壶,你可是能喝的,莫非也要耍赖?” 王妃看向对方,话中带笑。 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基本都是闺中便相识的,虽多年不见,却也不多生份。 黎洛坐在一旁,将每个人的言行举止看在眼中。 这便是王妃今日请她来的目的。 王妃与她们“把酒言欢”,她则是先帮平阳郡主择个好相处的婆母。 如此,即便婚后两口子并不十分恩爱,府中也不至于磋磨郡主。 毕竟永亲王夫妇是要会封地的,郡主出嫁却要留在京中,不慎重不行 “娘,听说今日——” 帘子忽而被掀开一条缝,比冷风更先入内的,是一道欢快的女声。 平阳郡主一步迈入,完全没想到屋内会有这么多人,当场愣住。 “知道府中宴请,还毛毛躁躁的?” 王妃嗔了平阳郡主一眼,并无什么责备之意,“进来打个招呼。” 平阳郡主乖乖进来,视线一扫,走向年龄最相近的黎洛。 “这是你嫂嫂,太子妃。”王妃在旁说。 “嫂嫂。” 平阳郡主福身,又同其余人打过招呼,在黎洛身边坐了。 黎洛敏锐察觉到,有几人因为平阳这一番举止蹙眉。 “嫂嫂,你与太子表兄成婚时,我追着一直海东青去海上了,没能入京,今日遇上了,我送你一份大礼。” “追什么?” 黎洛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话,总算明白王妃在担心什么。 附近并无海域,要出海,少说距离永亲王的封地也要快马加鞭半月,她说去就去了。 “海东青啊,不过追到最后才知道那东西有主了,只是它主子出门办事,才凑巧叫我瞧见。” 平阳郡主还在嘟囔,黎洛眼中生出些笑意。 骄纵她没看见,倒是看出了几分肆意洒脱,非要说的话,还有些孩子气。 可见永亲王夫妇确实将她养的很好。 这样子的性子,是不急着成亲的。 她见过天地广阔,不会甘心被困在后宅那小小的四方天地。 “不过也好,我父王的封地也不适合养那东西,毕竟是天空的霸主,养的野性全无就不好了。” 黎洛没回话,平阳郡主自说自话也不觉无聊,笑意明媚。 “其实我知道,母妃今日是想帮我找婆家,嫂嫂,你觉得在场可有合适的?” 平阳郡主不喜京中贵女中规中矩的样子,却对黎洛很喜欢。 刚才黎洛与王夫人那一幕,她正巧在旁边,当时就觉得黎洛和其他人并不一样。 “你想嫁人吗?” 黎洛同样低声问她。 闻言,平阳郡主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就知道! “嫂嫂,你能帮我吗?” 问完,她急忙表态,“我也不是一直不嫁人,只是现在还太早了,我还有好多地方想去看看呢,成婚之后就去不成了。” 现在她父王母妃拦着,她趁夜背上包袱就能走,到时就行不通了。 “只要嫂嫂帮我,以后我遇上好东西,都给嫂嫂捎一份来!” “我不是为你允诺的东西,王妃那边,今日宾客走了之后我帮你劝劝,她听不听就是另一回事了。” 黎洛说着,心想无论是谁看见平阳郡主这样鲜活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帮她。 “多谢嫂嫂!” 平阳惊呼,拉着黎洛的手就要带她出去,“母妃,我带嫂嫂去看新婚贺礼,先前都没来的及送上呢。” 王妃还没来得及开口,黎洛就已经被拽着出门。 冷风裹着雪花扑面而来,黎洛瑟缩了下,肩上立刻一沉。 “我将嫂嫂的大氅也拿着,这狐毛真好,猎人肯定没少费心。” 平阳语气中有几分艳羡,永亲王封地平坦少山,见到狐狸都是稀奇事,更别说猎来做衣裳了。 “是费了些心思。” 黎洛紧了紧系带,跟着平阳往后院去。 一进屋,平阳兴冲冲往屋子角走去,拖出个大箱子。 “嫂嫂,这些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搜罗起来的,父王母妃他们都不喜欢,但我觉得嫂嫂一定喜欢。” 说着,她一把将箱子打开。 里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箱子是定制的,每一个都放在单独的格子里。 黎洛一眼就看见一块漆黑的物什,叫不上名字,但材质并不简单,给人一种温润之感。 在一众流光溢彩之间,非但不落下风,反倒更显神秘。 “这是?” 平阳顺着她的时间看过去,思索了一阵子才恍然,“是我在天堑关买到的,那人的摊子上什么都有,我一眼看中这个,问他是在哪儿找到的,他却怎么也不说。” 第一卷 第116章 物归原主 见黎洛喜欢,平阳拿了个盒子就给她装上了。 “郡主不是喜欢吗,我可不夺人所好。” 黎洛还没忘了平阳说起此物时,飞扬的眉眼。 况且她是好奇更多,连是什么都不知道,要过来算怎么回事。 “我是当时喜欢,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放着也是放着,嫂嫂喜欢拿去就是了。” “还有看上的吗?他们都讲我这是一堆破烂,还是第一次有人喜欢呢。” 黎洛听出平阳话中的控诉,不由笑起来。 “这一样就够了,多谢郡主的礼物” “好吧,算算时间,也到开席的时间了,咱们先吃饭去。” 平阳随手合上箱子,卡上一把大锁,带着黎洛折返。 要不说是一家人,黎洛正想提醒还得闲话一阵子,半途就遇上了王妃身边的瑶儿来找。 “瑶儿姐姐,我陪着嫂嫂呢,还能误了时辰不成?” “这不是担心郡主跟太子妃说起那些宝贝,不小心忘了时间么。” 瑶儿笑着回了话,才看向黎洛,“府上唯一能留住郡主的就是吃食了,她对此一向上心。” “瑶儿姐姐!” 平阳立刻打断。 自家人说说就算了,嫂嫂是新朋友,万一嫌弃她了怎么办! 瑶儿忙噤声,笑着跟在两人身后。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众人看着时间差不多,接连告辞。 黎洛自是留到最后。 王妃这才注意到她手中多出的小盒子,“平阳给的?” “是,郡主的藏品很有意思,说是大婚未能到场,补给我一份贺礼。” 王妃哭笑不得,“不过是些小玩意,难为你不嫌弃,今日那些人,太子妃看着如何?” “进门左手边两位,香炉旁那位,紫衫子那位,见到郡主之后都表现的不喜,王妃可以从名册中剔除了。” 王妃忙着与人说话,还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一听黎洛这样说,顿时不乐意了。 她宝贝女儿,自己怎么说是一回事,别人嫌弃那是万万不行的。 “还有呢?” “还有……” 黎洛想到自己答应平阳的,抿了抿唇,还是道:“王妃,依我所见,郡主对成婚之事并不热络,若是强行促成,只怕不会是好姻缘。” “这些我如何不知,可她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在外头,如此莽撞,迟早有一日要出事的,我与王爷也是实在放心不下。” 王妃说起平阳就忍不住叹气,对着黎洛大吐苦水。 黎洛从中听出的没有埋怨,只有他们夫妇的爱女之心。 因而,黎洛并未打断,耐心听着她说完。 “旁观者清,王妃,您也别怪我多事,郡主鱼我剖白过心事,她如今更多还是小孩子心性,想着的……” 黎洛将自己与平阳的对话美化了些,说给王妃。 王妃听罢沉默了许久。 半晌,她按了按酸涩的眼眶。 “罢了,儿女都是债,她素来不跟我很王爷说这些,就连她姐姐,也只是亲近些,怕也是因为觉得我们不支持她。” “今日多谢太子妃,我同王爷说说,不过是爱出门,寻个身手好的跟着就是了,总好过她偷偷摸摸。” 听着王妃这么容易就改口,黎洛不禁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王妃急着让平阳出嫁,听见这些话会不乐意。 合着孩子是这么被宠坏的! 就这种惯法,平阳只是爱玩,没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已经是万幸了。 “话既然说来,本宫也先告辞了,出来一趟,还惦记着在街上看看。” 东宫的产业是被收走了,她从黎相手中还拿到了不少,这理由仍旧能用。 王妃将人送到门前,折返时,平阳忽然跳出来。 “娘,郡主跟您都说什么了?” “你不是在外面听着吗,多此一问。” 王妃没好气的看她一眼,“对着太子妃说的一套又一套,在我跟你父王面前就一声不吭,怎么,若是我真给你择婿,你是不是还要逃婚?” 平阳低着头,被训得老老实实。 “嫂嫂人真好,她不说我那些东西是破烂,是藏品呢,她比你们懂我。” 听见她的嘀咕,王妃眼前一黑,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她后脑勺。 平阳龇牙咧嘴,还惦记着得空要找黎洛。 这边,黎洛也已经到了一间铺子。 提前得到消息的卫凛烽已经在茶室等候。 “一直不得空出来,除夕那日,王爷想做的事情没耽搁吧?” 这事没少让黎洛惦记,就怕被黎雨桐耽搁了正事。 “都办妥了。” “那就好。” 黎洛松了口气,抬手时不小心将小盒子带到地上,盖子应声弹开。 她弯腰去捡的同时,卫凛烽也伸手。 两人的手在空中触碰,黎洛倏地缩回,东西就到了卫凛烽手中。 “殿下何处得来的?” 见他面色凝重,黎洛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将来历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是逃去了天堑关。” 卫凛烽语气冰冷,只一个眼神,身侧的人就退了出去。 “这东西很要紧?” 黎洛很少见到卫凛烽这神情,喉头下意识吞咽。 “铁矿上的,当时一批矿物失窃,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没想到人会往天堑关去。” “会不会是巧合?” 黎洛担心卫凛烽的人白跑一趟,有些迟疑。 毕竟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平阳随手买的东西,就是卫凛烽手下失窃的。 “此物是我亲手铸就,原是想给殿下打一枚信物,失窃之后寻不到同样的材质,便搁置了。” 所以这原本就是黎洛的东西,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她手中。 黎洛也不得不感慨这事情的巧合,原本以为是她帮平阳和家中缓和了关系,如今看来,反倒是平阳帮她物归原主。 眸光转动,黎洛看向卫凛烽。 “如今这第一份的材料找回来了,王爷先前说的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 卫凛烽合上盖子,“元宵灯会,殿下若是赏脸同游,信物属下双手奉上。” “若是本宫不呢?” 黎洛不会迟钝至此,卫凛烽对她,显然是有超出对旧主的情分。 虽不知卫凛烽是因为什么,黎洛却并不否认,自己因为李筝誉而有的冷漠,已经有消融的迹象。 “元宵之后,信物同样会在殿下桌上。” 只是从此之后,卫凛烽就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第一卷 第117章 共赏花灯 “本宫要最万众瞩目的那盏灯,王爷若是拿得下,或许本宫会来。” 黎洛并未给出确切的答案,还有几日,她正好在这时间里想想清楚。 …… 黎雨薇的婚事在即,相府紧锣密鼓筹备着,黎雨薇也来了几次东宫,想从黎洛这儿寻求安心。 两人在一起,难免就会提到黎雨桐。 “她这些日子还安分吗?” “有什么安不安分?她连门都出不了,整日也是被关着。” 黎洛随口说着,有些心不在焉。 “姐姐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黎雨薇察言观色方面还是细致,试探着问。 “东宫琐事,你心思放在自己的婚事上即可。” 黎洛睨她一眼,语中暗含警告。 “是。” 黎雨薇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的逾矩,“我只是想着帮姐姐分忧,并无其他心思。” 这话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知道。 黎洛不置可否,却也没有继续与她周旋的心思,随口将人打发了。 暖阁只剩下自己,黎洛看着炭盆中明灭的火星,思绪有些恍惚。 明日就是十五了,要去赴约吗? 她丝毫不怀疑那盏灯的归属,也清楚一旦自己出现着什么,却做不到狠心拒绝。 不如就……先顺其自然。 “太子妃,平阳郡主到了。” 青黛入内,在黎洛耳边低声道。 那日之后,平阳找过黎洛几次,只是不凑巧,不是来时她不在,就是有事情在忙,今天总算遇上一次黎洛得闲。 “请郡主进来。” 黎洛坐起来些,拢了拢膝上的毯子。 平阳跟在青黛身后进来,身上落了几片雪花,很快化成雪水。 “最近这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外头没人扫的地方,积雪已经有半人高了。” 平阳解下大氅,给身后的婢子,口中埋怨着。 因为不常在京中的缘故,这儿对她来说还算新奇,还想着回封地之前在附近过过瘾,如今可倒好了。 大雪封路,她直接被押在亲王府,已经好几日没机会出门。 “外头的情形我倒是不知,这些日子琐事繁多,一直不怎么得空。” “那嫂嫂一定也没听说外面的大八卦了!” 平阳当即精神不少,“那位冷若冰霜的摄政王可被缠上了,据说是他才到军中时,对他帮助良多的一位将军的妹妹。” “原先也没听说两人之间有什么交集,约莫是三五日之前,那位小姐忽然就缠着摄政王,说什么……自己是命定的摄政王妃?” 嗡! 黎洛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无比儿戏的话,让黎洛忽然就认清了,自己确实不想看见卫凛烽和别人在一起。 可两人的身份注定,在一起要遭受的非议必然铺天盖地。 且不说她如今还是东宫太子妃,即便不日她就会和李筝誉一刀两断。 在卫凛烽的安排中,她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两人的私情在大义面前…… 意识到自己心动的下一刻,黎洛同样发现,两人之间无异于死局。 这一点卫凛烽会不知道吗,还是说,他愿意无名无分? “嫂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平阳叭叭说了半晌,一抬头才发现黎洛神情恍惚,显然就是神游天外的样子。 “啊?” 黎洛回神,“有在听,你去岁秋日到北疆去了一趟,然后呢?” 还真听了? 平阳撇嘴,还想借口让嫂嫂请她一顿饭,竟然没成! 只有黎洛知道自己一心二用,这些话半点没有入心,平阳但凡再多问一句都要露馅。 “北疆的马健壮多了,从生下来就在草原上跑,难怪咱们的战马多是与北疆贸易。” 说着,平阳眼中闪过些憧憬,“也就摄政王的照夜白,能将北疆的名种稳压一头了,真希望有机会能一睹照夜白的风采。” 卫凛烽在平阳口中出现的次数是否有些太多了? 黎洛敏锐察觉到这一点,看向她的表情有些微妙,“你今日已经几次三番提起摄政王,莫不是对他……” “呸呸呸!” 平阳倏地起身,连连摆手,“嫂嫂啊,我是断然不可能对那种木头桩子有想法的,可是照夜白真的很有名啊。” “即便是北疆,对照夜白感兴趣的人也大有人在,千金只求能与照夜白配种呢,都被摄政王拒绝了。” 见平阳确实没有小女儿的娇羞,黎洛才放弃荒唐的猜想,心下不由唾弃了自己一番。 有人陪着说话,时间过得飞快,眼见王妃定下的时间快到了,平阳依依不舍地起身。 才走出两步,她忽然折返回来,“嫂嫂,太子阿兄被禁足了,你没禁足呀,明日你出宫来,咱们逛灯会去。” 这话无异于是个了黎洛一个理由。 一个无论她会不会见卫凛烽,都名正言顺出宫的说辞。 即便如此,黎洛还是故作迟疑,才在平阳期望的注视中点头。 “明日我到亲王府接你。” “好!” 平阳美滋滋点头,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明日元宵节,东宫亦有席面,需得先同李筝誉知会一声。 李筝誉对这事情倒是接受良好。 反正他们也是貌合神离,强坐在一起干什么? 再说,黎洛与永亲王府交好,他未必不能从中获利。 “你去就是,席面也不必铺张,侧妃既在禁足,就待在银月楼吧,孤陪良媛用膳就是。” “是,臣妾让人安排。” 一切过于顺利,以至于次日平阳看见黎洛时,脸上还带着惊讶。 “你真来了啊?” “怎么,若是不欢迎——” “欢迎,欢迎!” 平阳亲昵地挽住黎洛手臂,生怕她转身就走,“是娘说的,她说嫂嫂要留在东宫,只是哄我的,我还当嫂嫂真不来呢。” 王妃就在不远处,听见平阳将自己卖得彻底,笑得勉强。 黎洛听过也不在意。 正常情况确实应该是王妃说的那样,她与李筝誉这不是不正常吗? “太子妃……” 王妃迟疑了一瞬,还是上前打招呼。 见都看见了,再走开未免过于失礼,“平阳说话口无遮拦,若是有冒犯之处,您只管教训就是了。” “我倒觉得她十分坦率,没什么不好的。” 黎洛语气和缓,表明自己并不在意刚才那些话。 第一卷 第118章 神女灯 平阳兴冲冲要出门,跟王妃打过招呼,拉着黎洛就往外走。 一头钻进马车,她才松了口气。 “幸好嫂嫂来了,娘不许我一人出门,你要是没来,我也去不上灯会了。” “郡主不是擅翻墙?” 黎洛有意调侃。 平阳瞬间红了耳根,“嫂嫂,你也打趣我!” “娘她也知道啊,让人将墙根都守着,我也就会些三脚猫功夫,她要是动真格,我哪儿翻的出这五指山。” 两人说着话,马车却越走越慢。 “太子妃,郡主,主街的摊贩和行人太多,实在是过不去了。” “下去走走吧?” 平阳开口提议。 黎洛自无不可,两人遮住脸,在街口下了马车。 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整条街各色的彩灯中的蜡烛都已经点燃,让人目不暇接。 “嫂嫂,咱们先去茶楼坐坐吧,等天再晚些,外面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平阳显然不是第一次在这种节日外出,不用黎洛开口就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茶楼是前几日就定的位置,否则此刻早就人满为患。 两人上楼时,其中一间茶室正响起人声,“凛烽哥哥,你还是不信我说的吗?我真的是你命中注定的妻子,前两日我风寒昏迷,有仙人指点迷津……” “呦,咱们这是赶上看戏了?” 平阳忍不住凑近了紧闭的门,伙计迟疑了一瞬,知道她的身份,没敢言语。 黎洛面上不感兴趣,却也没有移开脚步。 “本王已经让人去叫你兄长,你等着便是。” 卫凛烽语气淡淡。 “凛烽哥哥!” 陈蓉儿惊呼一声,似乎是看见什么意料之外的场景。 平阳被吓一跳,脚下不稳,直接扑到了门上。 砰! 房门应声而开。 窗子大开着,屋内只有陈蓉儿一人。 “嚯,陈小姐好厉害,竟吓得人跳窗跑了?” 平阳嘴比脑子快,刚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话就已经说完了。 陈蓉儿气得双颊绯红,愤愤一指平阳。 “我可是凛烽哥哥的未婚妻,等我们成了婚,看你还敢不敢口出狂言!” 若是摄政王妃,平阳自然不会出言不逊,问题卫凛烽压根就没把陈蓉儿当回事,自封的未婚妻? “好啊,那就等你成了‘摄政王妃’,本郡主一定会客客气气跟你说话的,现在吗,本郡主只看见你死缠烂打。” “你——” 陈蓉儿直跺脚,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仙人言之凿凿,断定她就是摄政王妃,她本就恋慕卫凛烽,闻言哪还坐的住,迫不及待就宣扬开来。 奈何卫凛烽对她避如蛇蝎,要不是兄长与卫凛烽的旧情,她甚至无法近身。 “跟你说不明白,你就是羡慕我!” 陈蓉儿丢下这一句,撞开平阳就跑下了楼。 “嘿,这人!” 平阳张牙舞爪就要去追,被黎洛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我就是说说,今日是陪嫂嫂出门,自然不做这些粗鲁的事,走、走吧。” 平阳给伙计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前面带路。 几人都没开口,心中却不可避免,在想刚才听见的内容。 这“天命”只说,原本京中是无人相信的。 偏偏陈蓉儿太执拗,对卫凛烽紧追不舍,人人都听见她这番话,少不得就有人会信。 伙计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小炉中已经燃着炭,水煮沸发出细微的声响。 “二位是想清静些,还是小店的人在旁侍奉?” “差人在门外候着就好。” 黎洛与平阳此番是看热闹,可毕竟身份在这儿,万一闲聊时说了什么不便让外人知道的,也是麻烦。 伙计应声,退了出去。 此间茶室的位置十分巧妙,一面邻街,另一面却临江,两边的景致都尽收眼底。 黎洛不知怎的,就想到先前和卫凛烽说的,视线在江面扫动,落在最高的一只船上。 船舱外,一只两人高的九重莲形状花灯将开未开,烛光之下,每一片花瓣都栩栩如生。 不知船上的人都说了什么,一个穿着灰色袄子的人上前,在莲花灯的底座上摸索了几下。 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莲花灯徐徐舒展,一个竹骨宣皮的神女出现在花蕊间。 神女眉眼慈悲,手执一盏莲花灯,几乎是九重莲的缩小版。 “嚯!” “嫂嫂,这次的灯王不简单啊,已经有些年没见过这样精巧的手艺了。” 平阳连连惊叹,整个上半身都从窗子探出去,恨不能凑近了去看,“都是我思虑不周,早知道让府上的船也下水了。” 现在灯王已经展露人前,想围过去的人数不胜数,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黎洛的目光却越过了精妙绝伦的灯王,看向船舱顶楼的一道身影。 是卫凛烽。 他真的去拿灯王了。 黎洛心跳漏了一拍,竟说不上来是期待还是茫然更多。 猜谜连中一百者,只是竞拍这盏灯的门槛。 不少权贵子弟身板学子云集,打的正是集思广益的主意。 反正只要是屋内传出的答案,就算数。 局限到个人身上无异于会得罪权贵,灯王的主家只是想扬名,还没得罪人的打算。 黎洛却看见,卫凛烽屋内只有两道身影。 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传抄谜底的人。 就这么自信吗? 还是拿不到也无妨。 远处的卫凛烽似有所觉,抬头看来,两人的视线遥遥相撞,黎洛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见自己。 随着一声锣响,有人站在花灯旁,将谜面诵出。 当即,各个隔间的人都抄录下来,对着谜面研究。 恰在此时,茶室的门被从外面敲响。 “两位贵客,有人来寻,是否让人进来。” 冥冥之中,黎洛猜来的是卫凛烽的人。 门开,果然是。 “殿下,郡主,我家主人邀两位去船上赏灯,不知二位能否赏脸。” “嫂嫂?” 平阳蹙眉。 哪有上来不自报家门的,这般没礼数,直接赶出去好了。 “无妨,我们在此处也看得见,好意心领了,他做得到答应的事情再说。” 黎洛无意在人前和卫凛烽来往过多,婉言相拒。 来人也不沮丧,躬身退去。 “是嫂嫂认得的人?” 平阳问出口,自己也意识到,要是不认识,黎洛不会是刚才的态度。 第一卷 第119章 竟灯 “有些交情,许是从窗子看见我们了。” 黎洛一语带过,没说对方的身份。 平阳也识趣的没有追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经有半数的人因为过时未答出谜底,失去了竟灯的资格。 卫凛烽这边却进展顺利,无论是何等难题,他稍稍沉吟便说得出答案。 围观的人不在少数,看见这一幕,不少人都惊叹连连。 “从前只知摄政王身手不凡,如今看来,文采亦是斐然啊。” “不止如此,还相貌英俊,若是能嫁给王爷,啧啧……” 有含羞的闺阁千金掩唇低语,也就有人豪迈大胆,各色言论顺着大开的窗口飘进来。 “你们都不许觊觎凛烽哥哥!我才是摄政王妃!” 陈蓉儿分明已经被其兄长带走,却又出现在街上,对每一个欣赏卫凛烽的人怒目而视。 “陈将军家规森严,怎会连陈小姐都看不住?” 平阳抱着手炉凑到窗边,低声嘟哝。 “这还看不出吗?陈将军显然也是属意摄政王这个妹夫的,恐怕提过这事被王爷拒绝了,如今面上约束,实则是等着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想看他会不会松口。” 到底是与卫凛烽有几分情义的,陈将军无非在赌,卫凛烽不会让他将军府颜面扫地。 可惜了,卫凛烽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既然明知是算计,他就不会让将军府好看。 “咚——” 铜锣重重敲响,已经到了最后十道题,没再让人诵读,而是将谜面写在纸上,让各家传抄。 灯王旁边的案桌上点了一炷香,燃尽之前还未给出答案的,便视为淘汰。 众人焦灼研究谜题的同时,有专人盯着飞快燃烧的香炷,争分夺秒。 卫凛烽这边仍是不许不急,似是觉得传抄的人动作有些慢,他接过玉笔,自己提笔书写。 黎洛看似面不改色,实则目光一直在卫凛烽身上,不曾移开。 香燃过三分之二,卫凛烽搁笔,让人将答案拿了出去。 脚步声不重,却让一众卡在最后两道题的人心跳加速,紧张起来。 “咚!” “前一百道题,天字一号间连中,位列第一!” 灯王旁的人敲锣,一锤重音砸在众人心间。 方才还盼着他出错的人心如死灰,催着答题的人加快进度。 被催的人同样心急如焚,可看不出就是看不出,若是催了就能有答案,不如专寻个人来催好了。 卫凛烽稍稍后仰,靠在椅背上,姿态闲适。 “嫂嫂,你说依着摄政王的身份,只要他开口,数不清学子谋士愿意为他效劳,他为何要亲自答题呢?”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黎洛心中有答案,却不能说给平阳,反问了回去。 平阳托腮思索了片刻,迟疑道:“难不成是王爷有了心上人,这花灯赠心上人,自然是亲力亲为最好。” “你这不是知道吗,还来问我。” 黎洛勾唇,将温热的茶送到唇边。 “哎呀,我也是瞎猜的,可没听说王爷有什么心上人,总不会真是那个陈蓉儿?” 那可要怄死人了! 平阳虽对卫凛烽无意,却不妨碍她瞧不上陈蓉儿。 脑子没问题的时候身世勉强尚可,现在脑子也坏了,嫁给卫凛烽做什么?做祖宗吗。 “旁人的事情,管他做什么。” 黎洛搁下杯盏,“要到最后关头了,想近前去看看吗?” “现在?” 平阳看着已经水泄不通的江面,不由得怀疑她们能否近前。 “当然是现在,想去吗?” “想!” 平阳一双杏眼眨啊眨,眼巴巴看着黎洛。 黎洛于是起身,门一开,先前来问他们要不要去船上的人还在外面守着。 “走吧。” 她只是吩咐,也没问能不能办到。 “您随属下来。” 男人应声,走在前面带路。 平阳瞠目结舌,跟着走在岸边,径直上了一只小船。 如今船在江面行驶已经是不可能,她正想问怎么过去,就看见了搭在两只船之间的木板。 一只连着一只,连出了通往灯王所在那只船的路,在江面上也是如履平地。 平阳低着头一路走,心中已经在尖叫。 黎洛认识的到底是谁啊,做事怎么霸道又妥帖! 先前黎洛已经说过不来,换做旁人,未必会将准备依旧留着,可对方却好像预料到她会改口。 又或者,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在等黎洛。 平阳按了按“噗通噗通”的心口,抬头看去,似乎有人正从大船的顶层看过来。 然而只是一瞬,她再想确定时,窗口位置并不见人。 两人在下属的带领下,畅通无阻地踏上大船夹板,灯王就在眼前。 靠近了,平阳才看出制灯人的厉害。 远观只看大体,凑近了看见的却是细节,丝毫没有粗制滥造,处处精美,让人望而叹之。 “难怪那么多人在抢呢,我早些看见,肯定也要搜罗人来抢一抢。” 平阳嘀咕着,一转头看见黎洛已经要上楼,忙跟了上去。 天字一号间对面的门开着,里面茶水点心都已经备下,桌上甚至贴心地放了那一百道题,供来人打发时间。 平阳迫不及待拿起来,第一道就犯了难,向黎洛求助。 “我今日不猜谜,郡主若是猜不出,带回去让人参详吧。” 黎洛自己心神动荡,自知沉不下心思来钻研,直接拒绝了。 平阳也不恼,跳过去看后面的。 外面已经开始最后的竞价,答出一百道题的仅有三家,如今比拼的便是财力。 结果毫无悬念。 落败的众人悻悻而归,回到自己船上。 天字一号间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他怎么不下来?就算灯王是他得了,如今竟灯结束,也该各自离开才是。” 有人想知道天字一号间的人是谁,从旁拱火。 外面的人看见了那人是卫凛烽,同在船上的人却无从知晓,以为是与他们身份差不多的权贵。 “抱歉,那位正是船的主人,即便竟灯结束,也是无需离开的。” 这户一出,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这是何等的自信,才会让活动直接在自己的地盘上举行。 若是没拿下灯王,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同样有人知道这条船的主人是谁,惊讶之余噤了声。 第一卷 第120章 盛情难却 平阳还在感慨,门就被敲响。 “太子妃,我家主人邀您一见。” “郡主……” “嫂嫂去吧,一开始就是你朋友叫咱们过来的,不见面算什么。” 平阳一早就料到了,没有半点意外,甚至还有些遗憾。 “要不是人家没说要见我,我高低也要去看看,究竟是谁拿下了灯王。” 她们在这儿只听见了结果,却不知道卫凛烽所在就是天字一号间。 黎洛存心逗她,提议道:“真想见的话,随我同去就是,他不会计较的。” “可以吗?” 平阳倏地起身,语气中还是不确定,身体已经很诚实地跟在了黎洛身后。 门一开,看见里面是卫凛烽的一瞬间,平阳脚步扎根在原地。 “那个、那个什么,我忽然想吃点心,先回去了,要走的时候叫我啊。” 语无伦次地说完,她慌里慌张地跑回对面,“砰”地关上了门。 动作之快,黎洛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少顷,黎洛失笑,迈步入内。 “王爷凶名在外啊,将人吓成什么样了?” “可没见殿下害怕。” 卫凛烽起身,将主位让出。 黎洛迟疑了一瞬,并未上前,只在对面落座。 卫凛烽眸光幽深了一瞬,到底没说什么,坐回原位。 “殿下可知今日前来,意味着什么?” “我自然知晓,反倒是王爷,你也想好了?” 卫凛烽低笑,将说好的信物取出,是一只展翅的凰鸟,通体漆黑,细看却暗含流光。 “殿下,您兴许忘了,本就是属下提出的,若是怕,就不会开口了。” 黎洛同他对视,缓缓伸手,将凰鸟接过。 “既是盛情难却,我就收下了。” 他既然想清楚了,黎洛也不会欺骗自己 至于说如今她还是太子妃? 李筝誉尚且还有两个心头好,相比之下,她洁身自好得多。 “这盏神女灯,还请王爷帮我收好。” “自然。” 这事说罢,黎洛没忘了还有正事,“黎雨桐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正好可以利用她,先放出一部分消息。” “真正的身份当然要隐瞒,不过可以先让大家知道,我不是相府的大小姐,而是黎相从外面抱回的。” 一来可以为以后的事情做铺垫,再一个,此事一旦曝出,黎雨桐这个将相府颜面踩在脚底的人,就彻底没法活下去了。 黎相虽说了要黎雨桐的命,可这些时日,他一直没有提及。 说是因为黎雨薇的婚事,未必没有反悔的意思。 “殿下既然已经有计划,属下自当配合。” 卫凛烽抬手,两道身份悄无声息出现在屋内,“这两人殿下带着,都是万中无一的暗卫,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话音落下,两人朝着黎洛单膝跪下。 “属下听风、暗影,见过殿下。” 黎洛额角跳了跳。 这种人跟在她身边,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殿下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前阵子他们外出办事,才叫风尧顶上的。” 这意思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黎洛看着两个存在感几近于无的人,“起来吧,既是王爷的意思,你们就先跟着我。” 至于后续要不要继续留下,就视情况而定了。 摆手让两人下去,黎洛跟卫凛烽说了自己的详细安排,在卫凛烽的提议下修改了一部分,才准备落实。 “也不急在这一两天,雨薇的婚事就在眼前,等她成婚之后。” 毕竟是自己人,黎洛还是想着给她些体面。 “她并非善类,殿下可用,却要留意些。” 黎雨薇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伤人,用不好就是弑主。 卫凛烽看出黎洛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得不提醒一句。 “王爷未免太小瞧了我,她身边有人盯着,若是生出异心,我不会留她。” 见黎洛心中有数,卫凛烽也没再多言。 天色渐晚,黎洛叫上平阳下船。 平阳面色如常,看起来好像已经过了激动的劲儿,谁知一上岸就忍不住搂住了黎洛手臂。 “嫂嫂!” “你也太厉害了,那可是摄政王,灯王就是他赢下的,你与摄政王有私交吗?” 黎洛一阵无奈。 还以为她要质问为什么自己会和卫凛烽有来往,谁知道平阳的思路异于常人,压根没往这个方向想。 “是有些交情,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这是什么话?” 平阳跟黎洛拉开距离,“嫂嫂,我还以为你跟京中其他贵女不一样,那些女子成婚就不能有男性友人的思想你怎么也有?” 她说的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黎洛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就听平阳继续说:“再说了,你认得王爷,我是不是就有机会能看看照夜白了?” “可以。” 是卫凛烽的声音。 黎洛和平阳同时回头,平阳顿时又有些失态,死死掐着手心才稳住。 “真的吗,王爷?” “那照夜白我喜欢很久了,之前只是见过传出的画像,连神驹的半点灵性都画不出,空有形似。” 卫凛烽不与她说真假,打了个呼哨,照夜白飞奔而来。 平阳惊呼一声,试试探探想上前,又担心照夜白发脾气。 黎洛看着好笑,眼神问询卫凛烽,得了允许之后牵着平阳上前。 “放心吧,照夜白是有灵性的,只要你不想着伤害它,它最多就是不让碰,不会伤人的。” 说着,两人的手一同落在马背上。 一瞬间,平阳的呼吸都顿住了,生怕惊动了照夜白。 照夜白却只是用那双温润的眼看着她们,甩了甩尾巴。 平阳收回手,捂着快要挑出胸腔的心脏,激动不已地朝着卫凛烽躬身。 “多谢王爷,我总算是心愿得偿了。” “不必言谢,是本王要谢郡主物归原主。” 卫凛烽语焉不详地留下一句,就潇洒离去。 平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物归原主”的出处,险些揪掉了头发。 “想不明白还管他做什么,兴许是无意中帮了王爷的忙,王爷不想公之于众呢?” 黎洛生怕她胡思乱想,提醒了一句。 平阳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没忍住举起自己摸过照夜白的手,“嫂嫂,早知道跟你一同出门有这样的好事,我早就拽着你出来了!” 这般小孩子作态,看得黎洛低笑出声。 “一早出门可未必遇的上王爷,今日不过是巧合罢了。” “好吧好吧,嫂嫂说是巧合就是咯。” 第一卷 第121章 将计就计 天色已晚,黎洛与平阳离开岸边就各自回去。 出乎意料,回去时,李筝誉在燕栖殿坐着。 “今日可尽兴了?” 李筝誉抬头看黎洛,眸光平静,其中又好似掺杂着些别的什么。 “有平阳作陪,自然尽兴。” 黎洛随口应答,没有细说的打算。 见状,李筝誉也只是给了冯喜一个眼神。 待黎洛沐浴过后再回房,桌上放着两碗元宵。 “太子妃,殿下惦记您今日出门,专程让人留的桂花元宵。” 冯喜有心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句话的事,说的好像李筝誉有多用心。 “殿下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这元宵恐怕无福消受。” 黎洛只是扫了一眼,就绕过桌子,往床边走去。 李筝誉面色变了又变,还是问:“就因为先前那壶酒的事,你要防着孤到什么时候?” “殿下,太子妃自幼便不能碰桂花,轻则浑身起红疹,重则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青黛适时上前,不动声色挡在了李筝誉和黎洛之间。 屋内静了一瞬,饶是李筝誉,也在此刻显得有些无措。 “孤并不知道……” “不打紧,臣妾也确实担心里面加了东西,即便不是桂花,也不会入口。” “你——” 李筝誉脸色铁青,盯着黎洛看了半晌,最终愤愤离去。 “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青黛叹了口气,上前帮黎洛整理被角。 她之所以抢先开口,就是想打个圆场,没想到黎洛会这么直接。 “实话实说罢了,我同他虚以委蛇做什么?” 黎洛不以为意。 细碎的事情不提,大婚当日之辱就足以在他们之间留下无法修复的裂痕,更何况皇后还赐下那种酒。 这母子俩是将她当成什么? 想利用时尽管使手段的工具吗? 那可真是要叫他们失望了。 “罢了,您今日在外面没得闲,早些歇息吧。” 青黛没继续这话题,熄了几盏烛火,只留下床头微弱的一盏。 黎洛抬手抚上颈间,一截红绳从脖颈延伸至领口。 紧贴着肌肤的,正是卫凛烽亲手给她的信物,凰鸟已经被体温捂暖,无端让人觉得安心。 不知不觉,黎洛的眼皮逐渐沉重,缓缓睡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好,醒时已是天光大亮,难得没人打搅。 “太子妃,方才银月楼来人了,说是侧妃想来跟您请安,问问您的意思。” 绿娥如今在东宫的处境颇为尴尬,说在禁足,期间又因为黎洛的准许外出,可要是自由出入,李筝誉所说的禁足尚未接触,倒叫人不知怎么才好了。 请安? 恐怕请安是假,想见见燕栖殿的某人才是真。 “难为她有这份心,让她过来吧。” 宫人应声,去银月楼传话。 绿娥显然等候多时,当即就盛装而来。 “姐姐。” 她看起来老实了不少,恭恭敬敬对着黎洛行礼,“原是昨日想向姐姐请安,差人来问了才知姐姐出门,幸好姐姐还愿意见妹妹。” 黎洛视线不见悲喜,落在她身上,“我们之间早已就恶语相向了,你直说想做什么,本宫没心思陪你演戏。” 绿娥面色一僵,很快反应过来。 “太子妃是爽快人,妾身此番是想见见二小姐,妾身与您虽然有些恩怨,但二小姐却帮过妾身,先前是见不着,如今她也在东宫,还请您成全一次。” 黎洛听了这话几乎要被逗笑,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绿娥,本宫在你心中是什么大善人不成?” “本宫还未计较她暗中牵线搭桥之事,她就该烧高香了,至于见面,你想也不用想。” 黎洛语气肯定,半点没有转圜的余地。 绿娥眼中闪过怨毒,正要继续游说,暖阁外有人通传。 “陛下召见太子妃。” “就来。” 黎洛示意青黛去回话,自己起身要走,视线在绿娥身上一点,“侧妃还不走?” “我、妾身喝了这杯茶再走。” 绿娥神情慌乱了一瞬,镇定自若地说。 “随你,别出了事赖在本宫身上就好。”黎洛睨她一眼,似乎并未看出什么。 黎洛一走,绿娥立刻借口支开宫人,往后院去。 燕栖殿绿娥来过几次,虽然算不上太熟悉,小心些也不会被发现。 一路摸索着往前,总算叫她看见一间上锁的屋子。 “二小姐,二小姐?” 绿娥试着看了看锁,见打不开,转而在门上轻敲了两下。 门内,黎雨桐听出她的声音,一骨碌从地上爬起。 “绿娥?” “是我,二小姐,时间紧急,我今日来帮您求情,太子妃不愿松口,您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人,我帮您联系。” 绿娥语气焦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黎雨桐在门内骂了句“贱人”,紧咬着下唇,“你附耳过来。” “这事情十分要紧,外面没有别人吧?” “二小姐放心,您的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黎雨桐信了,说出了一件完全出乎绿娥意料的事情。 “大小姐竟然是——二小姐,您这话可有实证?” 绿娥心神动荡,恨不得直接破开眼前这扇门,向黎雨桐问个究竟。 “有,人就在京中,只是躲起来了,你想法子去找,叫胡芳娘,先前在相府做过事。” 黎雨桐说得很仔细。 她已经不求自己能安然离开,但即便是死,她也要拉着黎洛做垫背。 还有相府那些人,一个也别想好过! “好,这事我想法子办,可您……” 绿娥故作为难,“这门眼下实在打不开,还要委屈您稍作等候,妾身会尽快想法子让您出来的。” “这个不急,东宫时她的地盘,就算我出了这扇门,又如何离开东宫,你先做事就好。” 黎雨桐对绿娥如今的处境并非一无所知,并不抱什么希望。 绿娥连连应声,再三保证。 很快,不远处有脚步声渐进,绿娥慌忙离开。 黎雨桐听着门外重归寂静,躺回冷硬的地面,心中却隐约怀揣着希望。 即便绿娥如今再不得势,也是太子侧妃,未必不能让黎洛载个跟头。 绿娥回到暖阁时,心跳还有些急促,迫不及待就想离开。 刚要起身,帘子被掀开。 “侧妃娘娘,您方才出去了吗?” 第一卷 第122章 找人 “啊?” 绿娥慌乱了一瞬,旋即面色如常,含混道:“是,屋内有些太暖了,我身子不适,出去透透气。” 宫人也并未多想,就要减些炭火。 “不必费心了,我想起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绿娥摆摆手,急切起身,往外走去。 宫人还想说什么,动作完全赶不上绿娥的动作,眼看着对方离开。 不多时,黎洛和林湘儿就一同回来。 宫人上前,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说给她们。 “鱼儿上钩了。” 黎洛心情不错,与林湘儿在暖阁稍坐叙话。 当天夜里,盯着银月楼的人就传回消息,绿娥遣人出宫去了。 还是黎洛给行了方便,才叫她的人顺利出宫。 “殿下所料果然不差,只是如何让侧妃的人找到胡氏呢?” 林湘儿并不知胡芳娘和她侄儿已经被卫凛烽接走,心下疑惑。 “谁说她找到的要是胡氏?” 绿娥又没见过胡芳娘,只要有一个“胡芳娘”出现在面前,不就够了。 林湘儿一怔,旋即失笑。 “倒是我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脑子一时没转过弯。” “那相府?” “只要黎相还没老糊涂,他就知道怎样才能保全相府,我如今要暴露的只是我并非相府亲生,他无论如何,也会将更要紧的那件瞒住。” 黎洛说的笃定。 若是一直将身份瞒住,忽然曝出她是前朝皇室,难免惹人生疑,她要给大众一个逐渐接受她身份转变的过程。 …… 黎雨薇大婚前夜,黎夫人到黎相院中去了一趟,想让黎雨桐回来。 “你疯了?” 黎相没好气地问,“要是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就回院里继续待着,那混账除夕宫宴做的事情现在还让整个相府沦为笑柄,让她回来?” “你是盼着雨薇的婚事也不安生吗?” 明日是与旁人结亲也便也变罢了,可对方是皇室,相府本就低一头,要是再出些什么事…… “老爷,雨桐不会这么糊涂的,当日的事情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 黎相险些要气死,“你去,随便找那些和你交好的夫人去问,哪个不是亲眼看着你那宝贝女儿在大殿上搔首弄姿,对陛下献媚!” 吼出最后一句话,黎相眼前发黑,瘫坐回椅子上。 黎夫人讷讷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慧夫人却在这时入内,不赞同地看着她,“夫人,明日就是府上大喜的日子,老爷今日应当早些歇息,养足精神宴请宾客,您气老爷做什么?” 一个咄咄逼人,一个小意温柔。 谁更胜一筹,一目了然。 黎夫人没问过吗? 正因为问过了,黎相的话才能让她无言以对。 “知道了,方才的话,老爷只当没听过就是。” 黎夫人颓然不少,看着慧夫人帮黎相按揉额头,压下心中的烦躁退出。 “夫人,您今日有些急了。” 嬷嬷就在门外等候,将屋内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低声宽慰,“如今老爷正在气头上,您说这些,他如何听得进去?” “不若等三小姐出嫁,到时府中冷清不少,您再示个弱,老爷多半就会答应了。” “可她如今在东宫,我担心黎洛不会善待她。” 黎夫人眼中满是担忧。 距离除夕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她不止一次做噩梦,梦到黎雨桐在东宫受尽欺辱,实在等不下去了。 即便黎雨桐做错了什么,管教她也是相府的事情,是她这个亲娘的事情,何须黎洛越俎代庖? “夫人,当下这情形,开口也是无用的,” 嬷嬷不得不提醒她。 府中如今有个慧夫人,怀着身孕,深得黎相宠爱。 黎夫人的话已经不如先前那般好使了。 这些黎夫人自己也知道,叹了口气,“我只是不甘心,想再试试,也罢……” “夫人。” 院中的婢子快步寻来,低声道:“有人来传信,是宫中出来的。” 黎夫人面色微变,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无人看见,这才快步往院中去。 偏厅厚重的帘子垂着,看不见里面的人影,黎夫人入内的动作稍显迟疑。 一步迈入,她看见背对着门口站立的一道身影。 “阁下是?” “黎夫人,奴婢是侧妃娘娘身边的人,她昨日见过二小姐,有话让奴婢带给您。” 绿娥? 黎夫人心中对绿娥是瞧不上的,当下却掩饰得极好。 “有劳侧妃了,雨桐说了什么?” “二小姐请您帮忙找一个人,说是事关紧要,找到这个人,就能让太子妃自顾不暇,到时她便能顺利脱身。” 来人并未说出绿娥已经知道黎洛的身份,只是帮黎雨桐传话。 “什么人?” “名胡芳娘,先前在相府做过事,夫人在宫外行事方便,二小姐的事情就交给您了,话已带到,奴婢这便告辞了。” “等等!” 黎夫人慌忙将人叫住,“雨桐可有说,找这个胡芳娘做什么?” 她视线紧盯着来人,想从她面上看出些端倪。 对方却只是摇头。 “侧妃是趁太子妃不在,仓促与二小姐见了一面,来不及多说,只知道请您帮忙找到这个人。” “这样啊……” 黎夫人让嬷嬷给了赏钱,将人送走。 厅内安静下来,黎夫人敛神思索起整件事情。 胡芳娘这个名字,她总觉得十分熟悉,应当是听说过的,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夫人,这是先前府上处理的那批人,芳娘当时还是您院中的。” 嬷嬷记得更清楚些,提醒黎夫人。 黎夫人一个激灵,想到了相府最大的隐秘。 到了这时候,黎雨桐还是想着找到当年的人,莫非,她要公开黎洛的身世? 可她分明知道,此举对相府而言亦是灭顶之灾。 黎雨桐已经恨相府至此了吗? “嬷嬷,这件事你怎么看?” “奴婢不敢妄言。” 嬷嬷忙垂首,生怕黎夫人追问。 所有知晓此事的,都知道严重性,已经十几年没有人敢提及了。 “让人去找吧。” 良久,黎夫人低声开口。 “夫人?” “去办,如今相府已经没有雨桐的容身之处,她无论如何都是死路,既然她想搏,我这个当娘的搭把手又何妨。” 第一卷 第123章 求她救命 左右黎雨薇是嫁入皇室,府中只剩下她与黎相,也不怕牵连了谁。 黎夫人短暂的思索之后下定了决心。 嬷嬷定定看了她几息,依言照做。 东宫。 “已经办妥了,盯着相府的人传回消息,黎夫人的人开始动了。” “办的不错,别让‘胡芳娘’出现的太简单。” 黎洛靠在软枕上,懒懒打了个哈欠。 去相府的,压根就不是什么绿娥的人,而是她身边的人,引导罢了。 黎夫人只要在意黎雨桐,就一定会中招。 如此一来,外面就是两拨人在找胡芳娘,不知双方碰面会是怎样的场面。 翌日。 天不亮,黎雨薇就被叫醒,坐在镜前梳妆。 凤冠霞帔都是一早试过的,如今披戴在身上,还是让人觉得沉甸甸。 看着镜中朱唇星眸的人,黎雨薇竟有一瞬觉得陌生。 她这就要嫁给皇子了? 这在先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府中黎洛名声在外,黎雨桐更受黎夫人疼宠,反倒是她,就像是个透明人。 虽然吃穿用度从未缺少,被黎雨桐欺负时,也没人会站在她一边。 可现在黎雨桐人不人鬼不鬼,她却要飞上枝头了! “娘娘,吉时将至,请先拜别父母。” 因只是侧妃,三皇子给相府面子,会前来迎亲,却只到门外,前面种种还需黎雨薇独自完成。 黎雨薇颔首,执扇掩面,垂首而出。 三皇子府。 迎亲的队伍已经离开,各路宾客俱已到场,正三三两两在一起闲聊。 “三殿下如今娶了黎相的千金,恐怕又要多一助力了。” “这可不一定,大小姐还是太子妃,黎相是聪明人,应当不会在这时候倒戈。” “太子如今失势,这储君之位能否——” 话音未落,有人看见了代东宫出席的黎洛,忙噤了声。 虽说男女不同席,可毕竟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她耳朵里,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黎洛独自一人出现,也隐隐表明了李筝誉的处境。 从幻葛草一事之后,李筝誉至今未在人前露面,敏锐些的都知道这代表什么。 “嫂嫂。” 平阳原本还不情不愿,看见黎洛,顿时精神不少,招呼她上前。 “太子妃。” 永亲王妃也同黎洛打招呼,“平阳刚来就念叨要与太子妃坐一桌,巴巴儿给您留着位置呢。” 都是宗亲,娶侧妃而已,规矩并不太多,黎洛就在平阳身边坐了。 三皇子府的人看见黎洛并未前往原定的位子,也无人上前提醒。 正闲叙,席轻溪身边的婢子上前,在黎洛耳边低语几句。 “席侧妃相邀,本宫去去就回。” 黎洛朝几人笑笑,跟着婢子离开。 一进偏厅,席轻溪就朝着黎洛跪下。 “席侧妃这是做什么?” 黎洛侧身躲开,没直接受她这一礼,“有话直说就是,此举若是叫人看见,本宫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子妃,求您救救我。” 席轻溪眼眶通红,从袖中取出一包药渣,“上次承蒙您的提醒,我回来之后让人多留意了些,换下一包药渣,已经找人查验过,是要我命的东西。” “席侧妃找错人了,本宫帮不上你什么。”黎洛眸光微动,移开视线不去看席轻溪。 席轻溪却不愿放弃。 “您若是无意帮忙,就不会几次三番提点,我身边无可用之人,唯一信得过的只有陪嫁丫鬟,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要您能救我一命,我可以答应您任何事。” “即便是对三皇子有害?” “是。” 席轻溪神情坚定。 一个男人罢了,还比不上她的命。 先前是不知情,被所谓的深情蒙骗,若是现在还不醒悟,那就是死有余辜了。 “只求太子妃帮我保住性命,日后我就是您在三皇子府的眼睛和手,任您差遣。” “这些都用不上你,席侧妃别忘了,今日嫁进门的,是本宫的三妹。” 席轻溪一噎,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有人可以代替,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过……” 黎洛忽然开口,语气拉长。 在席轻溪期待的目光中,她道:“相识一场,算是你我之间有些缘分,你要是信得过本宫,帮你也不是不行。” “我能帮您做什么?” 席轻溪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的用处。 自幼在家中的经历告诉她,有用的人才能被优待。 “本宫暂时没想好,先欠着,日后本宫若是有事,你不能迟疑。” “全听您的。” 席轻溪很干脆地磕了个响头。 “识趣就好,你这状况,林良媛这些日子也研究过,确实有个法子,孩子你还想不想要?” “还能保住他吗?” 席轻溪不禁疑惑,她找的大夫都说这孩子即便出生也有弱症,多半活不过满月,甚至有可能出生即咽气。 “医术也分优劣,你只要点头,自然有法子,只是你要遭些罪。” “我不怕!” 席轻溪当即表态,怕黎洛误会,她解释道:“我留下这个孩子并非对三皇子还有情意,而是因为这是我的孩子,即便他父亲放弃他,我也不能。” 黎洛不置可否。 “你想法子住到芸妃的春禧宫,良媛行事方便些。” “这……好,我会尽快办到。” 正殿春禧殿是不可能了,春禧宫却还有偏殿,只要有合适的由头,未尝不可。 两人说哈的间隙,迎亲的队伍已经回来,外面瞬间热闹起来。 黎洛看着席轻溪现在的样子,叹了口气。 “紧着去收拾收拾,别叫人看出不对。” 席轻溪胡乱抹了抹脸,连连点头。 黎洛出现时,连观礼都没赶上,宾客已经在恭贺李筝堇,他来者不拒,喝了不少。 “嫂嫂,侧妃与你说什么了,怎么去了这么久,连方才的仪式都没看见。” “平阳!” 王妃低声训斥了平阳,同黎洛道:“太子妃见谅,这孩子口无遮拦惯了。” 平阳被瞪了一眼也不老实,在王妃身侧撇嘴。 “无妨,只是因为她怀着身孕,怕雨薇嫁过来两人不和睦,请我从中说和。” 这说辞倒也说得过去,众人听过就抛到脑后,并未入心。 另一边,席轻溪却让人将前来观礼的芸妃请了过去。 第一卷 第124章 入宫暂避 “做什么?” 芸妃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席轻溪,第一反应便有些不喜。 怀着她的孙儿,怎得也不知好好照料自己,亏着了孩子怎么办? 席轻溪作势就要跪下,被芸妃叫停。 “坐着说就是了,折腾孩子做什么?” “是。” 席轻溪应声,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眼见芸妃要不耐烦,她才道:“妾身这一胎一直不大安稳,前儿请了大师来看,说是孩子需在长辈福荫下才能安然无恙。” “奈何妾身双亲都远在边疆,抛不下手中的事情如今,妾身想厚着脸皮求求您,能否让妾身在您身边侍奉一段时日?” “还有这样的说法?” 芸妃将信将疑,狐疑地看着席轻溪。 席轻溪弱弱点头,“是护国寺的主持大师说的,为了暂时稳住孩子,大师还给了妾身一串佛珠,母妃可差人去问。” “且此举也不会对您腹中的孩子有影响,两个孩子这是有缘,日后会相互扶持的。” 这话说到了芸妃心坎上。 她心中是做着李筝堇登临皇位的美梦的,然而皇室中手足相残的事情不在少数,若是照席轻溪所说,李筝堇的这个孩子会与自己的幼子互相扶持,岂不是可免手足相残? “本宫知晓了,此事还需先问过陛下的意思,你在府中等消息。” 芸妃也不会席轻溪说什么就信什么,她自会找人验证之后再做判断。 …… 入夜,钦天监在宫人的带领下进了春禧宫。 “如何?” 芸妃手执一串佛珠,正是席轻溪拿来自证说辞的。 “回娘娘,微臣几经推演,三皇子侧妃腹中胎儿确实对小皇子有助益,甚至……关键时候,可能会替小皇子挡去灾祸。” 咔! 芸妃握着佛珠的手一顿。 “你是说本宫这孩子会出事?” “都是天象所示,微臣亦不知详情。” 钦天监含混其词。 越是这样,芸妃就越是担忧,当即让人帮她梳妆,往皇帝寝殿去。 然而无论是席轻溪那番说辞,还是钦天监的答复,都不能说给皇帝,否则一定会触怒龙颜。 芸妃思索了一路,见到皇帝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灼。 “这是怎么了?” 果然,皇帝一眼就看出芸妃的反常。 芸妃娇弱靠在皇帝身侧,“臣妾做了噩梦,醒来怎么也睡不着,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轻溪已经怀着身孕,如今腹中又添新人,难保不会影响她养胎,今日观礼时臣妾见她憔悴不少,左右府中如今有黎侧妃能管事,不如叫轻溪来陪陪臣妾?” “正好也让他们姑侄提前培养感情,出生后好做玩伴。” 她说的一本正经,皇帝只听见最后一句。 “你希望这是个公主?” “自然,臣妾已经有三皇子,若是再诞下皇子,难免树大招风,不如有位公主,还能时时陪在臣妾身边。” 芸妃巴不得再生个皇子稳固地位,当着皇帝的面却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放心。 “这些小事你做主就好,府中添了新人,她时时看着也是影响心情,来就来吧。” “多谢陛下。” 芸妃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分外温顺,应完话又端起桌上的杯盏,递到皇帝唇边。 “这是臣妾让袁公公准备的润肺茶吧?冬日气躁,陛下日夜操劳,也要顾惜龙体。” “竟是你说的?” 皇帝有些意外,“袁升这狗东西,一声不吭冒领了爱妃的功劳。” “是臣妾不叫袁公公说的,陛下不许臣妾费心,这茶是臣妾照着方子自己调配,让太医看过才送来的,您若是知道,又要怪妾身了。” “怎会。” 皇帝被哄得一阵心软,心情大好。 次日,芸妃宫中的掌事姑姑就亲自到三皇子府,帮着席轻溪收拾了些行李。 直到此刻,李筝堇才知道席轻溪要去春禧宫,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这事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妾身……” “三殿下,是娘娘让钦天监看过,侧妃腹中的孩子与她这胎投缘,待在一处会有助益,您莫非是要阻拦?” 汐月看出李筝堇有意阻拦,想到临出宫前芸妃的吩咐,拦在了席轻溪面前。 “汐月姑姑说笑了,既是母妃的意思,我岂会不愿,不过是有些意外,轻溪有孕,在春禧宫少不得要让母妃费心,还是等她产子之后再说吧。” “三殿下,此事芸妃娘娘已经同陛下说过,虽无明旨,确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您莫叫奴婢为难。” 李筝堇与芸妃是母子不假,事关腹中胎儿,芸妃知道如何取舍。 对峙良久,李筝堇还是让开了。 席轻溪跟着汐月离开三皇子府,迈出大门的瞬间,挤压在胸腔的那股气好像也散开不少。 有钦天监的话在,芸妃对席轻溪不可谓不上心,东偏殿布置的十分细致,连屋内硬实的边角都包裹了起来。 席轻溪只扫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心思,对黎洛越发信任。 若非黎洛提醒,她想不到用这一招来摆脱李筝堇的控制。 “侧妃娘娘,您先稍作歇息,午膳时需去正殿与娘娘一起。” 汐月着人帮席轻溪收拾行李,自己则是传达了芸妃的意思。 她不知道钦天监所谓的的“挡灾”是什么情况,只能尽量确保自己与席轻溪待在一起。 消息传到东宫,即便黎洛早有准备,也不得不感慨,芸妃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让人准备些对孕妇有益的东西,迟些去趟春禧宫。” 她让人来的,总得露个面,让席轻溪安心。 青黛应声,在私库内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常见的补品。 “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太医,到时与咱们一同过去,当着芸妃娘娘的面逐一查验,以免东西送去出现问题。” 黎洛惊讶地看了眼青黛,转瞬又觉得正常。 青黛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这些日子又进益不少。 用过膳又稍做歇息,黎洛才带着青黛前往春禧宫。 芸妃正与席轻溪在暖阁叙话,听见宫人通传,视线先落在席轻溪身上。 “你若是不想见,先去后头避着?” “多谢母妃,只是太子妃此时前来,恐怕就是来见妾身,还是莫要落人话柄。” 第一卷 第125章 欠她一个人情 芸妃稍稍沉吟,认可了席轻溪的猜测,让人请黎洛入内。 “芸妃娘娘,席侧妃。” 黎洛同两人颔首,侧身示意青黛将东西送上。 “东宫两位妃妾有孕,与孕妇有助益的东西也就准备多了些,虽说娘娘宫中不缺这些,但也是本宫都心意。” 说着,她朝跟着进来的太医抬了抬下颌,“这位是太医院的宋太医,请他一是为着席侧妃初到宫中,请个平安脉好些,再一个,也是当面看看这些东西。” “太子妃这是瞧不起人了?” 芸妃蹙眉,“你送来的东西,本宫能收下便是信得过,好端端做什么还叫太医来看?” “芸妃娘娘心中磊落,本宫也并非小人之心,不过因为这些东西是东宫送出的,未免出什么意外说不清,还是看过为好。” 芸妃这才没再说什么。 宋太医应声上前,将青黛手中的东西逐一查验,朝着芸妃躬身,“回娘娘,这些都是上好的补品,对芸妃极好,请娘娘放心。” 借着便是替席轻溪诊脉。 宋太医指尖搭在席轻溪腕间,几次蹙眉,欲言又止。 “宋太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直说就是,这般作态是为何?” 芸妃还盼着席轻溪腹中的孩子好,她的孩儿才能好,见宋太医这般,自是不喜。 “微臣并非有意,实在是侧妃这一胎……” 宋太医抿唇,半晌才道:“月份虽大了,但胎象并不稳,且像是胎位不正,还请尽早找个有经验的婆子,帮着正正胎位。” 胎位不正严重的,生产时甚至会一尸两命,又或是不慎脐带绕颈,直接胎死腹中。 芸妃是生产过的人,自然知道这事情的要紧,面色顿时就有些难看。 她原想着这是李筝堇第一个孩子,府中自然好生照看,以至于一时间没想到让太医诊脉,若不是黎洛今日这一遭,还不知何时才能发现。 “汐月,送宋太医。” 宋太医识趣地将药箱收好,跟着汐月出去。 皇帝看重芸妃这一胎,春禧宫是有专门负责的太医的,后续的事情轮不到他。 帘子垂下,席轻溪当即起身就要朝着黎洛施礼。 “多谢太子妃,这阵子我身子却有不适,只当是正常反应,幸好您带了太医来。” “席侧妃客气了。” 黎洛将人扶住,“原是本宫该说声对不住,让三殿下娶了我小妹,想必此事也为侧妃添了愁绪。” “不、我不是……” 席轻溪还想解释,黎洛轻轻将她按回了椅子里。 “今日之事说到底也是巧合,侧妃真正要谢的,是芸妃娘娘,若不是她接你入宫,本宫总不回带着太医到三皇子府去。” 即便不经意间救了席轻溪,黎洛也没有丝毫居功之意,此等心胸更是让人佩服。 芸妃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拉扯,看向黎洛。 “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春禧宫欠你一个人情。” 只是欠黎洛,而非东宫。 “娘娘好意,那本宫就不推脱了,还想着讨杯茶喝,如今看来,娘娘恐无暇招待,本宫这便告辞了。” 黎洛看见芸妃眼中的焦急,没有留下惹人生厌。 她一走,席轻溪顿时慌了神,像是先前没有从黎洛口中得知这个孩子的情况一般。 “母妃,都是妾身不好,竟然糊涂至此,孩子出了问题也未能及时察觉,险些出了岔子。” “傻孩子,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芸妃对席轻溪说不责备是假的,却不会表现在明面上,“难受的是你,出这种事,无非是身边的人不尽心,该怪堇儿才对,本宫一定叫他进宫好生训诫。” “不怪殿下。” 席轻溪低着头,小声为李筝堇辩解。 “难为你替他开脱,罢了,汐月,先去请魏太医。” 魏太医便是皇帝指派给春禧宫的,专事芸妃这一胎。 如今多出一个孕妇,也不过捎带手的事。 另一边,黎洛没直接回东宫,而是去了凤仪宫。 皇后对黎洛已然不喜,只是因为种种缘故,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因而耽搁了片刻才召见。 “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来请安?” “儿臣方才去了春禧宫,芸妃娘娘将席侧妃接到了春禧宫,毕竟她与雨薇一同侍奉三皇子,儿臣当然要有所表示。” 黎洛语气和缓,带着些疑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三皇子新纳侧妃,太医说这一胎并不稳健,万一……” 她话没说完,自己摇了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皇后心中却生出个隐秘的念头。 若论谁最不想让芸妃顺利产子,那个人非皇后莫属。 此前芸妃的春禧宫近乎铁板一块,吃穿用皆是魏太医亲自过目之后才到芸妃面前,皇后就是想动手也没机会。 可如今春禧宫多出一个人,是否也意味多出一种可能? 这个席轻溪,利用得当未尝不会成为刺向芸妃的利刃。 黎洛将皇后的反应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丝丝笑意。 “旁人的事情,与你何干,有那个时间还是想想怎么照顾好东宫那两个怀孕的,若是诞下太子的长子,是要在你膝下抚育的。” “母后放心,侧妃和林良媛的吃穿用度都是儿臣亲自过问,不会有丁点差错。” 黎洛垂首应声。 她向来牙尖嘴利,今日在皇后面前这般乖顺,倒叫皇后觉得不对劲。 “你有事情瞒着太子?” “啊?” 黎洛抬头,眼中是恰到好处的茫然。 “这些日子儿臣只与平阳出去了几次,余下的时间都在东宫,殿下是知道的。” 她坦然回望皇后,没有半点心虚。 这事皇后与永亲王妃见面时已经听说,王妃对黎洛赞不绝口,话里话外都是李筝誉娶了个好太子妃。 “行了,没别的事就回去吧,你也是,若是尽快怀上太子的孩子,哪里还用养别人的孩子……” “儿臣告退。” 说到黎洛不想听的,她转身就走。 “混账!” 皇后气得直拍桌,却一时不能拿黎洛怎么样。 李筝誉尚在禁足,相府又与三皇子府结亲,若是黎洛不能维系东宫与相府的关系,李筝誉就会失去相府的支持。 黎洛对皇后的怒骂视若罔闻,迈出凤仪宫。 第一卷 第126章 殿下丰神俊朗 东宫。 李筝誉看着今日从宫外搜集回来的情报,眸光幽深。 “庞箜,如今不少人都倒向了老三,依你之见,老三和老五哪个更难对付?” “三殿下看似手握兵权,又与相府结亲,理应占据上风,但属下确定上次见到的人在五殿下身边出现过。” 庞箜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若是五皇子隐藏过深,恐怕三皇子反而不足为惧。” 毕竟李筝堇有的,都已经是明牌,他们商量相应的对策就可以。 而李筝澜手中的势力发展到哪一步,又拉拢了些什么人,他们一无所知。 “这些天让人盯着老五,可有收获?” “暂时没有,五皇子每次出门都是花天酒地,或是让戏班子上门,从未见到与不该接触的人接触……” 这正是问题所在。 他们明知道李筝澜是有问题的,却不知道这个问题出在哪里。 “明面上看不出就刨根究底,戏班子也好,歌姬舞姬也罢,每一个,孤都要知道他们的底细。” 李筝誉就不信他能藏的那么好,要有动作,就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可惜,他不知道。 有黎洛的提醒,李筝澜近期压根没打算有动作,所有人手都暂时断联。 “殿下,若是等不到,属下以为是不是设个饵,让五皇子的人来咬。” 尽管不清楚是什么地方出现纰漏,庞箜还是给出个可行的提议。 只是这饵小了,李筝澜未必会上钩,要是大了,他们又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眼下东宫本就如履薄冰,要是再出问题,皇帝那边就说不过去了。 “你先计划着,确定可行再去办。” 李筝誉不愿放过试探的机会,几经犹豫还是松了口。 庞箜应声,却站在桌后没有离开。 “还有事?” 李筝誉抬头,有些疑惑。 “属下以为,太子妃有问题。” “黎洛?” 李筝誉听着只觉好笑,“你是说她这些天的动作?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罢了,孤心中有数,你的心思放在正事上即可。” 他都这么说了,庞箜也便不好再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的侍卫来报,黎洛过来了。 “让她进来。” 李筝誉吩咐,对庞箜道:“下去忙吧。” 黎洛进门时,与正好往外走的庞箜擦肩而过,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了一瞬。 倏地,黎洛像是被猎人盯上,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有事?” 李筝誉还记着元宵节黎洛的冷言冷语,对她没什么好脸。 黎洛也不用李筝誉开口,自觉坐在椅子上,“方才去了母后宫中请安,说到两个妃妾孩子的事,母后的意思,若是男孩儿,要养在我膝下,殿下以为呢?” “本应如此。” 李筝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后宫是同样的道理,位分低的嫔妃有了孩子,如非皇帝十分不喜的,一般皇子都会养在皇后名下。 当今皇后膝下就还有个八皇子,年仅五岁。 “殿下就不考虑侧妃与良媛是否愿意?” “规制如此,她们享着荣华富贵,总不能还事事顺心。” 这稀松平常的语气,丝毫听不出他对林湘儿的在意。 “行,知道了。” 黎洛来就是溜达一圈,让皇后安排在东宫的人看见她和太子之间有来往,以此来省去一些麻烦。 目的达成,她走得没有半点犹豫。 这态度反倒让李筝誉无所适从。 李筝誉招手,让冯喜近前,“孤禁足这些时日变丑了?” “殿下丰神俊朗。” “那黎洛为何……” 冯喜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道:“殿下禁足之前与太子妃便不怎么亲近。” 甚至还惹人烦了不止一两次。 “滚!” 李筝誉踢了冯喜一脚,将心思重新放回正事上。 因着黎洛提到了林湘儿她们,李筝誉用过膳往撷芳殿去了一趟。 林湘儿正昏昏欲睡,听见沅儿的声音,抬头就看到李筝誉已经进屋。 “殿下。” 林湘儿忙从榻上起身,“妾身有些乏了,怠慢殿下……” “起来吧,怀着身子,日后这些礼数能免则免。” 李筝誉牵着她的手将人带起来,打量着林湘儿圆润不少的双颊。 “平日可有缺什么少什么?” “不缺的,太子妃常让人送东西来,常常有富余。” 林湘儿顺着李筝誉的力道坐下,让他摸了摸已经有弧度的小腹,“妾身也早晚诊脉,孩子很健康呢。” 对上林湘儿眼中的期待,李筝誉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要将这个孩子养在黎洛膝下的话。 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在黎洛面前怎么说是一回事,真见到林湘儿,李筝誉难免动摇。 牵扯到的事情少,就能留在林湘儿身边。 对她,李筝誉是有真心的,自是想着能让对方少些不如意。 …… 相府。 嬷嬷带着一个小厮进了黎夫人院子。 黎夫人近两日感染风寒,额上戴上兔毛缝制的抹额,中间坠一枚翠绿的松石,却衬得人更憔悴。 “有消息了?” “胡芳娘已经死了。” 小厮将几经辗转才查到的消息说出。 “反倒是她有个侄子,听说是从火场的枯井救出来的,奴才往那户人家去找时,得知胡家的寡妇带着那孩子跑了。” 明显是黎雨桐在试探绿娥的事,反而让黎夫人手下的人跟着受了不少累。 胡芳娘是黎雨桐亲手杀死,她之所以让绿娥找这个已经不存在的人,只是想试试她是否真心。 只要查到当日的事,自然会知道,胡芳娘的尸体已经焚毁,真正需要找出的是从火场脱身的胡霖,以及他母亲。 “这孩子,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些弯弯绕。” 黎夫人没想到黎雨桐是在试探,只当她是不放心传话的人,才拐了这道弯。 “那就接着找,从街坊四邻口中问问特征,将画像发下去。” “已经让人在办了。” 小厮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 巴掌大的一张纸上,母子两人站在一起。 胡霖稚嫩的脸肉嘟嘟的,可见很受家人宠爱,“小孩子爱吃的那些东西附近让人盯紧。” 大人会躲,却未必能经住孩子缠闹,兴许会在这些地方漏出马脚。 “是。” 小厮记下黎夫人的吩咐,跟着嬷嬷走角门出府。 一切都在黎洛的监视之下,只等她开口,“胡霖”就会出现在这些人面前。 第一卷 第127章 守株待兔 “盯着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黎洛听到底下人带回的,黎夫人的安排,不由点头。 倒确实有脑子。 要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妇人带着孩子,孩子稍稍不懂事些,确实会胡闹。 只是要叫黎夫人失望了。 胡大嫂母子被卫凛烽安置,什么都不缺,旁人也难以窥伺。 “找个年纪和胡大嫂差不多的妇人,乔装打扮,去买些孩童喜欢的吃食。” 毕竟在众人眼中,胡大嫂只是个寻常妇人,在城内并无根基,能藏一段时日已经不容易,防备心不会太重。 藏得太严实,反而容易让人怀疑。 与此同时,绿娥也得知了胡芳娘的死讯。 “烧死了?” “不是烧死,先被伤到要害,再放火烧的宅子。” 宫人低垂着头,将传进来的消息悉数告知,“知情的应该还有一个孩子,是黎二小姐用来威胁胡芳娘的,事发时躲在枯井,免于一死。” “好个黎雨桐,我真心与她一起对付黎洛,她却防着我!” 绿娥稍一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眼中满是厌烦。 还是得再见黎雨桐一面,她知道的不止胡芳娘这个人,一定还有些别人东西。 “让人盯着燕栖殿,太子妃一旦离开,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宫人应声,转头就将这事告诉了黎洛。 银月楼如今就是个四处漏风的筛子,除了不知情认真做事的,不是黎洛的人,就是李筝誉的人。 有丁点消息,别想着能瞒过谁。 黎洛巴不得绿娥有动作,让人传信给平阳,约她去珍宝阁闲逛。 前脚黎洛刚走,绿娥就前往燕栖殿。 青璇迎上来,借黎洛外出为由,将人拒之门外。 “我上次过来时,不慎遗失了东西,是太子殿下的上次,十分要紧,需得找回来才行。” 绿娥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你若是信不过,让人跟着我就是了,我只进去找东西,旁的一概不碰。” “侧妃不如说说都去了什么地方,奴婢让宫人帮着找找,您如今怀着身孕,不好劳累。” “我中途在外面透气,绕了几个弯子,怕她们找的不仔细。” 绿娥咬死了要自己进去找。 拿她没办法,青璇只好答应,自己跟在绿娥身边,“奴婢陪您一起找。” “随意。” 绿娥轻哼,似是在嘲笑青璇的多心。 两人一路沿着暖阁外的走廊细细找寻,虽几经曲折,却是在往后院关押黎雨桐的方向去。 “青璇,殿内宫人打扫的勤,你将近日负责这边的人叫过来问问,看是不是谁捡着了。” 眼见再有一条回廊就能到黎雨桐所在的位置,绿娥坐在观景亭内,没有继续的意思。 “侧妃娘娘,东西贵重,宫人们没有这个胆子的,若是见到,会交给奴婢或者青黛。” “你是说我撒谎?” 绿娥面色一沉,“不过是个下贱坯子,我的东西丢在了燕栖殿,叫宫人来问话都不行吗?” “还是说,你明知道是谁捡走了东西,有意袒护?” “奴婢……” 青璇被这连珠炮似的话问的不知如何作答,绿娥趁机捂住了肚子。 “唉哟,气死我了,若是动了胎气,你今日别想脱身!” 事关李筝誉的子嗣,青璇哪里还敢耽搁,忙顺着绿娥的话,去叫负责洒扫的宫人。 绿娥等着她的身影彻底走远,才快步往黎雨桐所在的屋子去。 “二小姐,是我。” “绿娥,你来了。” 黎雨桐有气无力地应声,手中还攥了个硬邦邦的馒头。 如今每日送来的都是两份,加了药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以及馒头。 一个能吃饱,但会是逐渐侵蚀黎雨桐的神智,一个勉强饱腹,饿不死也吃不好。 黎雨桐全凭对黎洛的恨意支撑,每天只靠着馒头,坚持到了现在。 “二小姐,我诚心与你合作,你却对我耍心眼,我如今处境也并不好,费了很大力气才安排人去找,他们说胡芳娘已经死了。” “真正要找的是那个孩子,对吗?” 绿娥话中带着埋怨,更多的,是在向黎雨桐确认。 得知她真的去办,黎雨桐干裂的嘴唇扬起,“是,去找那个孩子,他当时听见了全部。” “二小姐,我们见一面不容易,希望你不要再有隐瞒。” “放心吧,我只是想确认你对黎洛的恨意到什么地步,既然真的愿意查,我不会再有隐瞒。” 这话绿娥无从证实,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回到刚才的回廊,顺手将一只藏在袖中的耳饰扔在木板间的缝隙,用枯枝遮挡了部分。 “侧妃娘娘,正是这丫头近日洒扫,奴婢已经问过了,她确实并未见过。” “那你们就在这儿找,什么时候找到了,什么时候再走。” 绿娥一口咬定东西就是在这儿丢的。 青璇与另一个丫鬟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躬身在细小的缝隙翻找起来。 忽然,青璇的余光像是被什么晃了一下,循着亮光的方向看过去,是一只做工十分精巧的耳坠。 “侧妃,您要找的是这个吗?” 宫女将之拾起,捧到绿娥面前。 绿娥垂眸一扫,“是。” 宫女手中一轻,耳坠被绿娥拿走。 “东西既然找到了,我就回去了。” 说罢,她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迈步离去。 两人在原地站了片刻,各自去做事。 望江楼。 临江的方向,黎洛和平阳坐在窗边。 平阳眼巴巴看着黎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说吧,又没有外人。”黎洛看着好笑,示意她问。 “嫂嫂,你和摄政王是怎么认识的?外界都传闻他不近人情,怎么在你面前很好说话的样子?” 自从上次见过之后,平阳心中就一直在惦记这件事,如今终于问出来,心下松快不少。 “非要说的话,算是长辈之间有些往来。” 黎洛说的含糊,却也坦诚。 长辈? 平阳挠头,从未听说过摄政王的出身,黎相竟认得他家中人吗? 看出她在疑惑什么,黎洛浅笑不语。 知道从她口中再问不出更多,平阳压下好奇,“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再见见照夜白吧。” 上回一面之缘,虽然暂时解了平阳的馋,事后却更惦记。 第一卷 第128章 她又不是神仙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要看王爷何时得空。” 黎洛并未直接应下。 上回遇在一起是巧合,若要因为这事情专门去找卫凛烽,未免有些不识趣了。 “那好吧,我和爹娘过两日就要回封地去了,原本还想着能不能在离开之前再见一见照夜白,如今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这就要走了?” 黎洛闻言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她和平阳来往不少,两人已经算是朋友。 平阳忽然离开,她在京中也少了个可以说话的人。 在京城这些浑身心眼的人衬托之下,平阳这份纯粹格外难得。 “是呀,我们年前就回来了,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加上路上的时间,已经有两个多月不在封地,时间久了,难免要出乱子。” “这倒是。” 黎洛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嫂嫂……” 平阳忽然凑近,在黎洛耳边压低了声音。 “娘上次从宫中回来,说什么皇后娘娘太过大胆之类的,我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或许能帮上你?” “多谢郡主,我会让人留意的。” 黎洛含笑点头,心中却是明镜一般,除了芸妃的事,不会有其他可能。 让她意外的是,皇后竟然会将这事说给永亲王妃。 似乎是看出黎洛的疑惑,平阳解释道:“我娘和皇后娘娘曾是闺中密友,只是因为后来我们一家去往爹的封地,来往也就少了。” 难怪。 黎洛没听说过这段过往,得了平阳的解释,才明白永亲王妃为何回京短短的时间就数次入宫。 “嫂嫂,你知道我娘说的是什么事吗?我问她,她只让我别操心不相干的事情。” 平阳别的倒还好,就是两点。 爱玩,好奇心重。 在京中,永亲王夫妇总拘着她,玩不出花样,心思自然都用在好奇上。 偏偏还问不出答案,更叫人抓耳挠腮。 “私下里说的事情,我从何得知,不过是有你这番话在前,无论什么事情,也能提前有个准备。” “行吧……” 平阳蔫蔫的,“嫂嫂这般聪慧,我还以为你听了就能猜出个大概,原来也不能啊。” “你这话说的,我也只是肉体凡胎,又不是什么神仙,还能听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知道前因后果吗?” 黎洛被逗笑,到底念着她是孩子心性。 “我让人去问问摄政王,若是他这两日得空的话,你离京之前或许能见一见照夜白。” 黎洛没将话说得太满,以免让平阳心中期待,最后却又落空。 然而有这句话就已经足够。 “多谢嫂嫂!” 平阳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抱住了黎洛,“其实我觉得要是能骑一骑照夜白,那才是此生圆满——” “不过我也知道这只是异想天开,王爷对这匹神驹十分看重,听说照料它的人都是万里挑一,更别说让别人试骑了。” 这话茬黎洛半句不接。 万一让平阳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后头可就麻烦了。 茶换了两次,平阳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心满意足。 “嫂嫂宁静,和你待在一起,连带着我都心静不少,回去还能让娘夸上半日。” 至于为何只有半日? 自然是因为这影响还不够深远,不足以改变平阳太久。 黎洛先送了平阳回去,旋即不紧不慢往宫中去。 若是不出所料,此刻绿娥应当已经心愿得偿,正计划着如何进行下一步。 比如……应该在什么样的时机捅破这件事。 回去时,青璇迎上前,侍奉她更衣的同时说了绿娥今日过来的事。 丢了东西? 也亏得她能想出这样的借口,距离当日都已经过去了多久,就算真的少了什么,也早就已经找不见了才是。 怎么那丁点儿大的耳坠就好像在等绿娥,那么多洒扫的宫人行走都没有发现,她随便一站,就站在了旁边。 “请太子妃恕罪,侧妃毕竟怀有身孕,奴婢不敢多加阻拦,让她闯进燕栖殿,是奴婢办事不力。” 青璇未听见黎洛的回应,屈膝便跪了下去。 “怪你什么,她要硬闯,你还能将人赶出去不成,毕竟身份悬殊,起来吧。” 黎洛似只是随口一说,“身份悬殊”四个字却像是一枚利刺,扎在青璇心头。 真要论起来,绿娥不也是奴婢出身,还是最下等的洗脚婢。 反倒是她,一直在李筝誉身边做事,不仅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也不知不觉钦慕对方。 既然绿娥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今日的事情就好像是一剂催化剂,将青璇原本并不强烈的念头催生。 黎洛看着青璇神情变换,没有打断她的遐想。 青黛捧了手炉进来,看见青璇呆愣的样子,将人推到一边。 “愣在这儿做什么,没事了就下去歇着,养足精神才好。” 说着话,青黛将手炉放进黎洛手中,“屋内虽燃着炭,可能您刚从外面回来,还是仔细些好。” “已经让人在烧热水,脚也要泡泡,解解乏。” “你安排就是。” 黎洛坐在镜前,只一个眼神,青黛就上前帮她卸去钗环。 夜色渐浓,一道身影悄然离开燕栖殿,往太子正殿去。 冯喜正靠在柱子上打哈欠,就听见有人在低声唤他。 “冯公公、冯公公……” 冯喜一激灵,瞬间醒神,跑过去才发现是青璇,当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这丫头,大晚上不睡觉,到这边来闹腾什么?” “公公,我是有一桩事儿想求您呢,您可是太子殿下眼跟前的大红人,此事非您不可,旁人都办不成。” 青璇说着,从怀中取出这些年在宫中当差攒下的身家,“这些算是我的一些心意,公公收下,事情务必帮我上心。” “打住。” 冯喜在李筝誉身边,什么样的泼天富贵没见过,岂会因为这些俗物动摇。 “你先说是什么事,东西收回去。”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 青璇压低声音,在冯喜耳边低语。 “你疯了?” 冯喜退开几步,和青璇保持距离,“这可完全是你自己的想法,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一个宫女,竟还妄想爬太子的床,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冯公公,你怕什么,只要成了贵人——” “停停停,我只当你今夜没来过,趁早回去。” 第一卷 第129章 一份大礼 青璇铩羽而归,心中却并未放下此事,回到燕栖殿还在念叨。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青黛与青璇在一间屋子,半夜醒来听见她嘀嘀咕咕,被吓得不轻。 “啊?” 青璇回神,“没,没说什么,我只是想到家乡有一种很好吃的点心,想做给太子妃,一时想不起配方……” “这事又不急,夜里好好歇着,否则白天怎么在太子妃身边做事。” 青黛半梦半醒,叮嘱了一句就再次睡去。 一夜好眠。 次日,青黛便将昨夜的事告知了黎洛。 她才不相信青璇说的,昨夜只是先稳住青璇罢了。 “无妨,她翻不出什么浪来,由着她去折腾吧。”黎洛当然知道青璇的心思,当个笑话来看。 青黛会意,在妆匣中挑选适合黎洛今日发髻的饰物。 “太子妃,奴婢来迟了,请您恕罪。” 一切收拾妥当,青璇才着急忙慌跑过来,面色惨白。 “今日并未误事,便不计较了,往后仔细些。” 黎洛打量了镜中人一眼,满意点头。 今日永亲王夫妇便要离京,早先便约定好回去送行的。 马车到永亲王府时,奴仆正进进出出,将要带走的东西搬上马车。 平阳抱着个小匣子出门,一抬头就看见了正从马车上下来的黎洛。 “嫂嫂!” “马上就要走了,我还以为你来不及过来,幸好赶上了!” 平阳小跑上前,将手中的匣子递过去,“喏,这是我专门收拾出来的,就留给嫂嫂做纪念咯。” “这是什么?” 黎洛好奇,征得同意之后将匣子打开一条缝,里面探出一截蛇头。 “啊!” 青黛惊呼一声,下意识就要伸手将黎洛手中的匣子打落。 黎洛迅速合上盖子,拿紧了些。 要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不过她也相信平阳,不是会做这种恶作剧的人。 “怪我怪我,忘记跟嫂嫂说了,这条小蛇叫赤云,是我此前认识的一位擅长蛊的阿姐给的,很有灵性。” “我还有其他自保之物,这个就留给嫂嫂,以防万一,毕竟京中……” 门外人多口杂,平阳并未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郡主有心了。” 黎洛多少听说过这些,知道小蛇有灵性,心中的些许害怕也散去了。 方才只是一瞥,倒确实看得出这蛇并不凶残。 她又将匣子打开,这才看清楚小蛇不过拇指粗细,通体黑色,在阳光底下隐隐显出些红晕。 “好纯正的玄蛇。” 黎洛不由感慨。 动物血脉驳杂,其中有两种最为罕见,一种是花纹独特的,另一种便是纯净到极致。 赤云似乎知道自己有了新主人,顺着盒子边缘爬出,缠在了黎洛手腕上,脑袋一耷拉,竟是打算就这样休息。 “赤云这是熟悉嫂嫂的气味呢,这几日我一直拿嫂嫂送的东西给赤云,它已经认得嫂嫂了,阿姐说赤云与三四岁的孩童一般,听得懂简单的话。” 平阳说着,唤赤云抬头。 赤云果然挺立起来,还晃了晃脑袋。 见它这般乖巧,青黛才敢上前。 “呀!” 身后一声惊呼,王妃快步上前,“你这孩子,自己喜欢这些便罢了,怎么还给太子妃,可别吓着太子妃——” 赤云听见动静,直接缩进了黎洛袖口。 王妃的手伸在半空,怕贸然触碰会吓到小蛇,反而伤到黎洛。 “无妨,平阳也是一番好意,况且我看这小蛇也很有灵性,不会伤人的。” 黎洛朝王妃笑笑,帮平阳说情。 王妃这才作罢,“今日实在有些怠慢,合该请你进去喝杯茶的,只是这……” 众人已是整装待发,实在不是待客的时候。 “本就是来送你们的,好好的折腾人做什么?” 黎洛失笑,拍了拍平阳手背,“回去之后,先在王爷的封地上待一阵子,别急着出门,我也给你准备了东西。” “是什么?” 平阳眼睛一亮,忙就打听起来。 黎洛但笑不语。 见实在问不出个准话,平阳才嘟哝着上了马车。 黎洛站在王府门前,看着马车渐远。 手腕上赤云动了动,提醒黎洛它的存在。 “都以为平阳到处乱跑是在胡闹,没想到还真能认识人物,这可是一份大礼啊。” 黎洛叹气,还想着自己从卫凛烽那儿给平阳要了匹良驹,没想到平阳还没见着马,她先得了好处。 “太子妃,咱们现在回去吗?” 青黛在旁问询。 “时间还早,到相府去一趟。” 黎洛指尖摩挲着赤云,虽说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这冰凉的触感,心中却多出不少安全感。 如今黎雨薇出嫁,相府还能帮她办事的就只剩下些丫鬟小厮,难成气候。 还是得见见慧夫人,再做打算。 到时,黎相并不在,正巧是慧夫人来招待。 “太子妃,您难得过来一次,怎么也不让人先传话,府上也好准备。” 慧夫人性子柔,亲自将一盏茶递到黎洛手边,笑吟吟同她讲话。 “原是有旁的事情,提前办完了,从门前路过,想着进来看看,并非专程。” 黎洛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慧夫人,“夫人这孩子几个月了?” “刚满三月。” 慧夫人低眸浅笑,“有劳太子妃记挂了,您放心,妾身不会仗着腹中孩子生事,也不敢对夫人不敬……” 黎洛可不是来给黎夫人撑腰的,她也看得出,慧夫人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要在她面前装,也得看她配不配合。 “慧夫人温婉贤良,操持相府的事情正好,本宫也就放心了,青黛,走。” 说罢,黎洛作势起身。 “太子妃留步!” 慧夫人语气一转,看向暖阁侍奉的下人,“都先出去吧。” 众人次第而出。 慧夫人视线在青黛身上停留一瞬,没敢说让她也出去的话。 “太子妃,三小姐出嫁之前曾隐晦提醒过妾身,府中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直接问您。” “怎么,慧夫人这是打算表忠心?” 黎洛挑眉。 刚才对方可不是这态度,忽然转变,说没问题傻子才信。 “太子妃,您就别笑话妾身了。” 慧夫人笑得苦涩,“妾身虽侥幸被扶做平妻,可在府中并无根基,昨日饮食出了问题,险些……” 第一卷 第130章 慧夫人投诚 “你想让本宫帮你?” 黎洛没想到慧夫人会开这个口,意外之余,也开始觉得这人确实有些意思。 “慧夫人,你我之间可是无亲无故,总不能因为你是黎相的人,本宫就要帮你们护着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不不不,您误会了,妾身怎敢厚着脸皮让您做事,只是正好知道一个消息,若您愿意,可以作为交换。” 慧夫人生怕黎洛误会了她,“夫人身边有个婆子,是先前和妾身一起在老夫人身边做事的,如今颇受看重,知道了些旁人不知道的辛秘。” “先说来听听,若真是本宫不知道的,兴许能答应你。” 黎洛没直接答应,但也确实对她所说的事情有些好奇。 要不是知道这件事情在黎落这儿有份量,慧夫人想来是不敢开这个口的。 慧夫人大着胆子凑近,在黎洛耳边低语一句。 “哦?” 黎洛挑眉。 先前竟然不知道,慧夫人还有颗玲珑心。 “你腹中这个孩子,本宫会帮你护到他平安诞生,之后如何,就看你们母子的造化。” “是,太子妃放心,相府妾身会帮您紧盯,保管不会有一丁点儿消息瞒得过您。” 这句才是表忠心,慧夫人屈膝,是臣服的姿态。 “你是个聪明人,本宫相信你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尽快让本宫看到你的用处。” 嘴上说的再好听,还是要事上见真章。 “您等消息就是。” 慧夫人飞快思索着,已经在琢磨该从何处下手才能讨黎洛欢心。 “相爷这个时候快要回来了,太子妃若无与之相见的意思,妾身送您出府?” 父女两人不和并非密事,慧夫人算着时辰,提醒了句。 “那便走吧。” 黎洛掸了掸袖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施施然起身。 东宫的马车与黎相回来的马车在街口擦肩,交错而过。 慧夫人站在相府门前,对这回来的黎相勾唇,迎上几步,“您回来的真是不巧,太子妃才走,来了一趟也没说有什么事。” “她回来了?” 黎相蹙眉,“可见了夫人?” “并未,太子妃只是在暖阁坐了片刻,饮了盏茶便要走,妾身说您就要回来,请她稍候,她也并未理睬。” 慧夫人说着,眼睑低垂,“是不是太子妃对妾身有所不满,因而不愿理会?” “她就是这个性子,看府上谁都不顺眼,保不齐,今日就是上门来找晦气的。” 黎相对黎洛的不满何止一星半点,当面不敢表现出来,在内人面前却不加掩饰。 两人说着话,这件事在黎相心中留了影,再听旁人说起时就不会多想。 街上。 黎洛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的行人和摊贩。 手腕上忽然一空,回过神就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是赤云! “停车!” 黎洛瞳孔一缩。 还是太过大意,早知道就应该将赤云收回盒子里,万一要是在大街上伤了人…… 马车刚一停稳,黎洛就快步往赤云蹿出去的方向去。 还没看见赤云,先听见声声惊呼。 不用想,一定是有人被吓到。 过去时,赤云紧紧缠在一个男人脖颈上,男人脸已经憋得青紫。 “赤云!” 黎洛下意识低斥,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它未必听得懂。 果然,赤云脑袋往这边转了转,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临街的一间铺子二楼忽然响起清脆的竹笛声,赤云的动作一顿,缓缓从男人身上爬了下来,甚至没往黎洛这边看一眼,往二楼爬去。 “诶!” 青黛伸手,又停住去看黎洛的反应。 黎洛无奈叹气,跟着赤云上楼,自有随行的其他人处理男人的事。 窗边坐着的是一个异域打扮的女人,手腕上一串银铃随着动作发出叮铃声。 在她面前,一杯茶冒着热气。 “你是什么人?” 两人同时开口。 女人动作很快,在距离黎洛两步远时,一道黑影出现在黎洛面前。 是卫凛烽的人。 女人顿了顿,大概判断出自己并不是暗卫的对手,撇了撇嘴。 “好吧,我并无恶意,只是想问问赤云为何会在你手中,这是我给另一个小丫头的。” “你就是平阳口中的阿姐?” 几乎是瞬间,黎洛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她跟你说起过我?” 女人似乎有些意外,放开了被掐在手中的赤云。 赤云摇头晃脑,爬回黎洛脚边,顺着衣摆一路回到她手腕上。 “她年关回京之后与我有些往来。” 黎洛没说太仔细,反问:“你是来找她的吗?他们一家今早刚离开京城。” “谁说我来找她,我都不知道平阳在这儿,不过要是知道,确实会早两日过来。” 女人回到桌边,示意黎洛坐。 “那咱们之间也算相识了,看你身边人的身手,你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有事要帮忙?” 黎洛听出言下之意。 女人扬唇,“可以最好,不行也无妨,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姑娘不妨先说说是想做什么,只要我能办到,随手帮一帮也无不可,就当是谢礼了。” 黎洛抬了抬手腕,示意是赤云的事。 尽管是平阳给她的,可正儿八经的主人就在面前,要是一点表示也没有,难免说不过去。 况且平阳用她的东西做人情,对方若是心中不舒坦,难保不会与平阳有隔阂。 “我要见摄政王。” 女人摊手,“刚才已经去王府走过一遭,能人异士太多,进不去。” “你既然身份不简单,能和摄政王搭上话吗?” 还有这么巧的事? 但凡她要见的是别人,黎洛都会立刻点头。 偏偏是卫凛烽。 不会是谁找来试探她的吧? “看来是能办了。” 女人说的十分笃定,也猜到黎洛的顾虑,“我来找他,是因为几年前的一个约定,如今是来履约,你也可以先让人去问过,等他答应,再从中牵线。” 黎洛稍一思索,让身边人去问。 女人将茶推到黎洛面前。 “我还从未来过京城,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 “姑娘若要游玩,我替姑娘寻个可靠的向导便是。” 黎洛尚不知此人底细,不愿与她多说。 “诶,平阳那丫头能认识你这样的人,想必身份也不简单吧?” 第一卷 第131章 她体内有蛊? 她不知道平阳的身份? 黎洛越发觉得怪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还能怎么认识,那丫头疯疯张张的,大冬天一个人就敢闯我们寨子外面的密林,要不是我正好回寨子,她死在那儿都没人知道。” 女人语气中带着些嫌弃,更多的却是纵容。 “她看出我是寨子的人,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我进去长长见识,赶也赶不走,反正寨子并不禁止外人进去,就带她小住了一段时间。” “那你就没问起过她的身份?” “问过啊,可这丫头看起来一根筋,脑子却还灵活的很,绕来绕去,也只说家中有些资产。” 女人手指绕着一截青丝,懒散道:“反正我在她身上放的蛊虫也没察觉到恶意,谁还没点秘密呢?” 黎洛指尖一缩,“她身体里有蛊?” “啊。” 女人轻描淡写,“又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关键时候能保命的。” 这话没能让黎洛放松警惕,起身和女人拉开距离。 “吓到你了吗?”女人叹口气,表情认真了些,“当时寨子里正处于特殊时期,任何外来的人都要严加盘查,也就是她运气好,遇见的是我,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你见过她,自然也看得出,人现在活蹦乱跳的,半点问题也没有。” 这倒是实话。 黎洛对蛊虫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东西长期寄存在人体内,是会吸食精血的。 平阳看着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两人没说几句,去传话的人便赶回。 “王爷正有要事在身,迟些会亲自过来,他叮嘱,主子若是不急着离开,也可稍作等候。” “我?” 黎洛疑惑,但出于对卫凛烽的信任,还是连带着对女人放心。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卫凛烽就到了。 看见推门而入的卫凛烽,女人调笑,“王爷这般风尘仆仆,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我是什么吃人的邪物,和这位美人待久了就要害她。” “胡说什么。” 卫凛烽睨她一眼,在黎洛身边落座。 “可看出什么了?” 女人翻了个白眼,“真是无趣。” 对上卫凛烽的眼神,她到底没敢太磨蹭,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罐。 “我这双眼能看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是要蛊王来探。” 黎洛听得满头雾水,隐约觉得这事情应该是和自己有些关联。 下一刻,卫凛烽就解开了她的疑惑。 “殿下体内有蛊。” 这话一出,黎洛呆愣了半晌。 她没有半点印象啊,而且这么多年来,身体一直都健健康康,不像是受人迫害的样子。 想归想,黎洛看向女人。 “有劳姑娘。” 很多事情,卫凛烽知道的本就多些,试试也无妨。 女人将瓷罐打开,一个很小的蛊虫从里面爬出来,脑袋上的触须动了动,径直爬向黎洛。 黎洛下意识往后缩,后背被一只手稳稳扶住。 “别怕。” 黎洛想说她不怕,可这只蛊虫的样子实在太过奇怪,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女人取出一柄小刀,“还需在你身上划道伤口,蛊王要见血。” 黎洛下颌微抬,让她直接动手。 指尖一阵尖锐的痛感,血珠渗出的瞬间,蛊王快如闪电。 黎洛只感觉手指一麻,眼前忽然被伸过来的一只手遮住。 “蛊王……不会是顺着我手上的伤口钻进去了吧?” 黎洛声音微微发颤。 能接受赤云和体内有蛊,不代表就能接受虫子爬进自己体内啊! 而且它还、还那么大! 见她猜到,卫凛烽放下了手。 “殿下体内的蛊还在沉睡,一般的法子找不出来,只能让蛊王进去将之吞食。” 行吧。 到底还是对于自身安危更为看重,黎洛勉强接受了卫凛烽的说法。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黎洛突然感觉到左边胸腔靠近心脏的位置一疼。 “找到了!” 女人一把攥住黎洛的手腕,将细白的粉末撒在她指尖的伤口处。 少时,蛊王从伤口爬出。 不知道是不是黎洛的错觉,总感觉这只蛊虫身上的颜色又艳丽了不少。 “嚯,你体内的蛊还不简单呢。” 蛊王吞吃其他蛊虫之后,身上的变化能体现出其种类,一般的蛊虫喂进去,它基本不会有明显的变化。 女人捏着蛊王研究了半晌,将之放回罐子里。 “事情已经办妥了,王爷之前答应给我的报酬,不会想耍赖吧?” “风尧。” 卫凛烽侧眸。 风尧立刻捧着一个盒子上前,“这里面都是近年搜集到的,相关的消息。” 她要报仇,卫凛烽要找人解蛊,两人一拍即合。 女人也不客气,当面就将盒子打开,翻看里面的纸张。 甚至有不少是从其他地方找来的,因为年岁久远,已经泛黄。 卫凛烽带着黎洛离开,将空间留给对方。 一出门,赤云又吭哧吭哧往上爬。 蛊王靠近黎洛的瞬间,它就从黎洛身上跳了下去,如今对方的气息散了不少,它才敢上前。 “这是?” 卫凛烽刚才就看见了这条小蛇,起先还以为是女人呢,现在看来,怎么是跟着黎洛? “是平阳给的。” 黎洛晃了晃赤云,“说起来,也是里面那位给的平阳,平阳又给我,也是因为赤云,我才和这位姑娘遇上。” “带着也好,这东西有灵性,遇事也能帮你。” 卫凛烽似乎知道赤云,多看了两眼。 怎么就她不知道?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着实让人不怎么好受,黎洛戳了戳懒趴趴的玄蛇。 “都说它怎么样怎样厉害,刚才还不由分说缠上了一个人的脖子,那人——” 黎洛语气一顿,往楼下看去。 不知何时,竟然有京兆府的人赶来,不会是刚才的事情有人报官了吧? 黎洛转头和卫凛烽相视一眼,两人上前查看。 “发生了何事?” “京兆府办案,闲杂——王爷?!” 官差正不耐烦,一转头看见是卫凛烽,瞬间老实了。 至于他身后的黎洛,倒是因为戴着面纱,没人认出,只当是卫凛烽的红颜知己。 “早晨有人报了失窃,属下是追查窃贼到的此处,听人说不久前这窃贼忽然被一条小蛇缠上,惊慌之间说出了行窃之事。” 第一卷 第132章 天下独一只的赤云 原来不是无缘无故伤人? 黎洛摸了摸手腕上的赤云,暗道了声:好蛇。 虽不知它是如何判断,有灵性是没跑了。 卫凛烽示意他们继续,走出铺子。 “跟在王爷身边的那位是?” “虽然看不清脸,但这身段明显也是个大美人,再说,能得王爷青睐,岂会是因为容貌这等浮于表面的东西?” “王爷不是一个人来的吗,这姑娘是……” 两人全然不知,他们的共同出现引起了怎样的议论,到了相对僻静的地方。 “那人是什么身份?” 当着人的面不好说这些,黎洛心中好奇的紧,一停下来马上就问卫凛烽。 “她是苗族圣女,十三年前父母被害,一直在找凶手,我也是无意中和她遇上的。” 卫凛烽大致说了当时的情况。 当时他刚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黎洛体内有蛊虫的事,寻人解蛊的途中遇见了苗月。 苗月的身份在苗族很厉害,可在外面却是没什么势力的,害她父母的正是族外之人,调查起来格外艰难。 两人一合计。 卫凛烽位高权重,帮她找仇人,她专心钻研,所有的心血都放在培养蛊王一事。 也是那次,她回去打算潜心钻研时,捡到了在林子里乱窜的平阳。 “那我体内这蛊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 卫凛烽犹豫了一下,如实道:“确实是只知道你体内不知何时被人下了蛊,下手的人和这蛊的作用都一无所知。” 要不是这个原因,直接对症下药会简单很多。 但凡换个人给出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黎洛都会觉得是在敷衍。 唯独卫凛烽。 他要是能查得出来,恐怕黎洛敢问出口,他就能让人将幕后之人带到黎洛面前。 只知道有人要害自己,却不知道那人是谁,下一次又会通过怎样的方式下手,黎洛顿觉百爪挠心。 “对方十分谨慎,这些年我已经将可能会与此事有牵扯的人全都排查了一遍,没有半点收获。” 也就是说,暗中还有一个强大到卫凛烽都应对不及的对手。 这对于两人来说,无疑是个噩耗。 难得见到卫凛烽颓然,黎洛想了想,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这些年王爷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十分不易,不管藏在暗处的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总有被揪出来的一天。” 不过到了那时,他们所要面临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危机。 两人深知其中艰难,心情都不怎么好。 赤云的尾巴尖在黎洛手腕上扫了扫,好像真能感知到主人情绪的变化,通过这种简单的方式在安慰她。 “小东西……” 黎洛半是无奈半是欣慰,将赤云拎起来。 “它要一直缠在人身上吗?其他时间倒是没什么,只是现在我少不得要和孕妇有接触,万一吓着了谁,总归不妥。” 不说还没发现,如今细数下来,相府有个慧夫人,东宫是绿娥和林湘儿,春禧宫还有芸妃和席轻溪。 虽说月份各有大小,可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赤云似乎明白黎洛的意思,耷拉着脑袋,兴致不高的样子。 “平阳一起给你的应该还有个盒子,若是不想让玄云时刻跟在身上,放在盒子里便是。” 卫凛烽说着,还是提醒道:“最好是一直带着。” “暗卫跟的再紧,在宫中难免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赤云身量小,轻易不会有人发现。” “这我自是晓得。” 黎洛随口问问,自己本身也没有要将赤云收起来的意思。 先前还以为平阳是在夸张,如今见它好似真能听懂人言,黎洛越发觉得稀奇。 “这蛇很稀有吗?” “全天下可能只此一只。” 玄蛇诞生的条件极为苛刻,即便是顺利从蛇卵中孵化出来,想要成长也是天大的难题。 更别说像赤云这样的。 “那我给平阳的那匹马驹有些单薄了。” 黎洛旧事重提,“原本只是见她十分喜欢照夜白,一模一样的是没可能给她找一只了,稍次些的也不伤大雅。” “谁想她竟舍得将这样的好东西给我,还得劳烦王爷,替我再找些珍惜的物什给平阳送去。” “殿下放心,一定让平阳郡主满意。” 这东西能护得住黎洛,卫凛烽就承平阳的情,即便黎洛不说,他也会备一份大礼。 两人好好的说着话,黎洛忽然就抬手打了个哈欠。 按说她昨夜休息得很好,今日出门也没做什么,正应该是精神的时候才对,却十分疲倦。 “应是因为蛊王方才入体,耗费了精血。” 黎洛察觉到的痛感在心脏附近,而那只没有被唤醒的蛊虫已经在黎洛体内潜藏多年,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要和她融为一体,多少会有些影响。 “也是,怎么忘了这事。” 黎洛叹息,“那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先回去了。” 本也收获颇多,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卫凛烽亲自在暗中护送着马车驶入宫门,才折返回苗月所在的位置。 “将人送回去了?” 苗月头也不回就知道来人是谁。 卫凛烽上前,看见苗月指节渗血,上面有一个深深的牙印。 显然,是在巨大恨意的驱使下,为了抑制情绪咬出来的。 “人现在都还存活于世,你是想自己动手,还是本王让人同行?” “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王爷还愿意蹚浑水吗?” 仇家的身份并不简单,苗月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的,却没有拉人下水的意思。 “还有另一份人情。” 卫凛烽坦言。 两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只听人说王爷冷血残暴,这么一份弯弯绕的人情也值当您冒险出手?” 赤云是她被平阳的,还的,是平阳的救命之恩。 苗月同任何人都没说过。 她是在密林救了平阳,将人带回寨子之后,却也欠了平阳一条命。 苗族族长是苗月的二叔,他一直觊觎苗月的身份,想让自己的女儿取而代之。 平阳误打误撞,替苗月喝了下毒的粥。 苗族手段千奇百怪,哪怕苗月深谙此道,粥放在眼前也难以觉察问题。 所以那一次平阳出门小半年才回去,是因为解毒耗时良久。 第一卷 第133章 长舌妇 黎洛回到燕栖殿便酣然睡去,一觉醒来,天已经暗了。 “太子妃,您醒了。” 青黛听见声响上前,见黎洛神情还带着茫然,轻声同她说话。 黎洛抬手按上心口,心跳并不规律。 梦中的场景记不清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萦绕在心间。 半晌,黎洛喉头滚动了两下,神智才堪堪回笼。 “没事,倒盏茶来。” 黎洛靠坐在床头,指尖被划伤的位置已经结痂,触碰上去时,有细微的痛感。 被子底下一动一动的,往边沿位置挪动,冒出赤云的脑袋。 它上半身挺直,似乎在判断黎洛的状况。 黎洛伸手,让它爬上了手腕。 青黛已经习惯,再看见赤云倒没害怕,还端过来一碟切成小片的生肉。 赤云在黎洛手腕上绕了两圈,迟疑着没有动。 “不吃?” 黎洛在赤云脑袋上戳了戳。 还真忘记问,这蛇平日都吃什么了。 “太子妃……”青黛正要说什么,赤云一脑袋扎进黎洛刚喝了一口的茶汤中。 “诶!” 黎洛伸手去捞,动作却又顿住。 赤云好像是在……喝水? 但是蛇能喝茶吗? “再倒杯温水来。”黎洛低声吩咐青黛,担心吓到赤云。 考虑到杯子太小,再端来的水装在碗里,赤云探头探脑,打量了半晌,整条爬进碗里,又爬出来,在托盘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印。 青黛眼疾手快,将一只帕子放下去。 主仆俩看着赤云的动作,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它竟然还知道洗澡? “让人多找些蛇类爱吃的,一样样试过就是了。”黎洛道。 青黛应声而去。 刚一开门,就看见了要敲门的沅儿。 “青黛姐姐。” 沅儿笑容甜甜,将一只瓷罐交给青黛,“良媛差奴婢给太子妃,说是代人转交。” “有劳。” 青黛颔首,要给赏钱。 沅儿抿唇摆手,快步走了。 罐子里是炮制过的某种虫类,刚一打开,赤云就迫不及待爬过去,缠在罐子上看黎洛。 黎洛失笑,从中取出一只来喂它。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赤云又爬回黎洛手腕上,小小一条,和腕上的玉镯相得益彰。 直到此刻,黎洛才有了实感。 白日发生的种种太过迅速,她甚至来不及做出应对,就已经在卫凛烽的安排下,安然回到了住处。 “去请林良媛,我有些话问她。”黎洛想到什么,迫切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太子妃,此刻殿下在撷芳殿,不若明天再问?” 青黛方才便听沅儿说过,低声应答。 黎洛抿唇,觉得李筝誉有点碍事。 “让人去知会一声,明日良媛几时得空,几时过来就成。” “是。” 青黛退到门边,叫青璇去办。 黎洛想了想,起身往关押黎雨桐的屋子去。 外面看守的侍卫见到黎洛,正要出声行礼,黎洛抬手让他们噤声退下。 上前时,屋内正传出黎雨桐骂骂咧咧的声音。 “贱人……迟早有一日……” 已经多日没有好好吃饭,黎雨桐声音无比虚弱,骂人的动静还是咬牙切齿。 “二妹妹这迟早有一日,是什么时日?” 黎洛打开门侧的一扇小窗,居高临下看着仰躺在草堆上的黎雨桐。 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黎雨桐一骨碌爬起来,恨恨盯着窗口露出的人脸。 “黎洛,你不得好死!” “哦?” 黎洛挑眉,“我倒有些好奇,什么事情会让本宫这个太子妃不得好死,相反,好像是二妹妹你快死了呢。” “你——” 黎雨桐想曝出黎洛的身份,让她知道自己已经捏住她的把柄,又怕此举会让黎洛对她起杀心。 “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这种人,迟早会有报应的!” “好啊,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 黎洛施施然转身,对宫人道:“二小姐看着还是太精神了些,这两日先不必送吃的来了。” 听见宫人应声,黎雨桐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还想再骂,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她怎么可能不饿! 完全就是对黎洛的满腔恨意支撑着她,要是接下来两天水米不进,恐怕真要少半条命了。 “黎洛!” “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相府千金,要是我在东宫出事,你跟太子都吃不了兜着走!” “黎洛——” 她声嘶力竭喊着,外面的脚步声却逐渐远去,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门外重新归于寂静,黎雨桐的心也在瞬间沉到谷底。 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暗怪绿娥动作太慢,要是能早些将相关的人找到,黎洛自顾不暇,她自然就能重获自由。 相府。 慧夫人用过晚膳,喝了安神茶准备歇息,一张纸条递到了她手中。 看清上面的内容,慧夫人抿了抿唇。 帮黎雨桐说情? 那丫头现在被监禁东宫,正好什么幺蛾子也闹不出来,为什么要让她出来? 想归想,她还是重新梳妆,往主院去。 黎相因为黎雨桐的事情,在同僚间抬不起头,近日总算是好转了一些,已经逐渐忘了,还有这么个丢人的女儿。 见到慧夫人,黎相先看向她那已经显怀的小腹,眼中带着些期盼。 府中有不争气的,有软弱的,慧夫人这个孩子他要亲自教导,务必让对方能够扛起相府的未来! “往常这时候不是都已经歇下了?大夫说你身子有些弱,无事还是要卧床休息的。” “妾身……” 慧夫人垂眸,语气低落了一瞬,却又很快整理好思绪,“心中压着事情,如何能够安稳歇下,妾身本是不想将此事说出,让您跟着烦心的。” “只是关乎外人对相府的议论,究竟如何抉择还是要您亲自来判断。” “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还说的这样神神秘秘的?” 黎相想了想,这两日府中应当是没出什么事情才对,东宫与三皇子府,他都有让人留意,不该出岔子啊。 “是二小姐。” 慧夫人抬眸,对上黎相的视线又低头,“妾身今日受邀赴宴,席间有人提及,您与夫人都健在,府上二小姐怎么反倒让出嫁的大姑娘去管教。” “她们知道什么?不过是一群长舌妇罢了!” 黎相面色铁青。 第一卷 第134章 大权旁落 “按说这是相府的家事,旁人的议论确实不该放在心上,可妾身见其中有位是御史台乔大人的夫人,会不会是御史台……” 慧夫人说得委婉,提醒黎相,保不齐有人要以此事参他治家不严。 要是别的,黎相还真不在意。 然而御史台那个姓乔的与他素来不睦,此事细究下来,也确有不妥。 继续听之任之,无异于是将把柄递到别人手中任其拿捏。 倒确实是个难题。 “那孽女做了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将她留在东宫,本就是在平息陛下的怒火,如今贸然要将人接回,恐怕……” “妾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慧夫人递上一盏热茶,柔声道:“此事本就是太子妃在陛下面前的提议,若是能让太子妃松口,陛下自然会给她颜面。” “说的倒是轻巧,她巴不得相府遭殃,怎么可能会松口?” 黎相对黎洛的性子一清二楚,不趁着这个机会踩他两脚就已经是意外之喜,怎么可能开这个口。 “老爷若是信得过妾身,不如让妾身去试试?” “你?” 黎相下意识就要否定,话到嘴边,却变了内容,“你有把握能说服她吗?” “去了未必能成,可要是去也不去,就认定了办不到,不是等着让人算计您吗?” 慧夫人一副满心都是在为黎相着想的样子,“左右妾身怀有身孕,太子妃再怎么样,还会难为一个孕妇吗?” “也罢,那你明日递牌子进宫一趟,只是大致商议,若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你也不必上心,告辞便是。” 慧夫人要是没有肚中这个孩子,黎相或许还会让她去求去闹,如今便成了浅试辄止。 “都听老爷的。” “对了,先前不是已经说过,这些宴请能推则推,若有实在推脱不掉的,就让夫人去,怎么是你去赴宴?” 黎相忽然想到这事,蹙眉看慧夫人。 “妾身并非有意逾矩,原本已经告知夫人,夫人称病未出,便回绝了那边,谁知宴会快开始时,又让人过来了一趟,说无论如何都要去个人,夫人既然病着,就让没病的去。” 慧夫人眉眼低垂,似有满腔委屈,“妾身使了些银子打点,问出受邀的人都身份不低,若是不去,恐怕会惹人议论……” 反正外出赴宴是真的,只不过没听见有人议论黎雨桐罢了。 黎相就算是让人查证,也对得上。 没想到只是随口一问,就让爱妾委屈成这样,黎相扶额。 “你办得不错,日后若是再有邀约,能去的你自己去就是,夫人既然身子不好,不愿意掺和这些事情,就让她在院中好生休养。” “是。” 慧夫人欠身,借口歇息退去。 有今日这一遭,府上的大权才算是往她这边偏移。 先前虽然说的是让慧夫人管家,外头各家的邀约却都是先要黎夫人过目,基本都是推拒了的。 此刻抉择权交到慧夫人手中,就是默许了她进入京城的贵妇圈子。 次日一早,慧夫人便递了牌子到东宫拜访。 千鲤池已经化冻,黎洛正在岸边喂鱼。 指缝间碎屑簌簌落入池中,引得一冬沉寂在水下的锦鲤活了过来,争着抢着去吃。 听闻慧夫人来,直接让人将她带到千鲤池边。 “太子妃,妾身昨日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说过,今日入宫,便是为着二小姐的事情,来向您当面求情。” 慧夫人可谓是半点秘密也没,张嘴就将自己和黎相在府中的商议和盘托出。 “他一贯刚愎自用,自己决定的事情,别人说再多也不会改变,能让他将你的话听进去,你也不简单。” 黎洛捏碎了鱼食撒下水面,语气淡淡。 慧夫人恭谨垂首,“他最在意的不过是相府的颜面,妾身只是将话说在了他心坎上,加之借了御史台乔大人的势。” “他既然顾惜颜面,自然会答应。” 这么简单的道理,黎夫人却并不明白。 因为两人是年少夫妻,黎夫人总想着压黎相一头,她态度越强硬,黎相反而越厌烦。 时日长久,有再深的情谊,也在这种不耐烦之下被消磨殆尽。 “也好,你既然来了,就随本宫去见见黎雨桐,回去也有个交代。” 这就是不松口的意思了。 只让她见人,回相府之后说得出黎雨桐的处境。 慧夫人会意,看着黎洛将钵中的鱼食倾倒入池,色彩艳丽的锦鲤争做一团。 才过一夜,黎雨桐就老实不少。 又或者说,是对活下去的渴望,让她学会了将心中的恨意藏起。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渐近,黎雨桐第一反应就是黎洛又来看笑话。 下一刻窗子打开,她看见了站在黎洛身侧的慧夫人。 “二小姐,妾身奉老爷之命来东宫探望。” “怎么来的是你,我娘呢?” 黎雨桐扶着墙壁起身,刚朝着这边走了两步,就被脚腕上拴着的铁链限制了步伐。 “夫人她……不慎惹得老爷烦心,已经被禁足在自己院中,无事不得出。” 慧夫人语气惋惜,眼中却带着笑意。 这抹笑深深刺痛了黎雨桐。 “你个贱人,是不是早就和黎洛勾结,是你们合谋坑害了我娘,如今还想对我动手!” “二小姐慎言,您是女眷,日后出嫁,还要指着幼弟撑腰,若是与我们母子不睦,难保这孩子不会为了替母亲出气而疏远您。” 慧夫人句句都扎在黎雨桐心窝,明摆着就是在故意激怒她。 黎雨桐的理智已经被恨意裹挟,完全没看出慧夫人的意思,被牵着鼻子走。 “还想让这个贱种继承相府?快别做梦了,相府的荣华富贵就止于此,不日便是树倒猢狲散,到时谁还会在意你们孤儿寡母!” “还为我撑腰?你们不被牵连着人头落地,都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慧夫人似是惊慌,退后了一步,“二小姐此话何意?” “纵使您对相府和老爷有诸多不满,也不该说这种话来诅咒相府!” 黎雨桐意识到失言,闭嘴不再多说。 慧夫人失望地看她一眼,“原本还以为二小姐已经知道悔改,想让太子妃放您回府,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第一卷 第135章 好戏开场 “别在这儿假惺惺了,你这样卑贱的出身,黎洛能听你的?” 黎雨桐还是没忍住,出言咒骂。 慧夫人却没在意她的话,而是朝着黎洛福身,由青黛带着退下。 黎相今日并未外出,听到慧夫人回府,去了她院中,一进去就看见慧夫人眼眶通红。 “那孽女给你委屈受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黎洛借机羞辱慧夫人,只等着慧夫人点头就要口出恶言。 慧夫人却是摇头。 “老爷,妾身没能做好您吩咐的事情,让您失望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黎相看向今日随慧夫人入宫的丫鬟。 丫鬟瑟缩了下,噗通跪地。 “回老爷,是、是二小姐,二小姐见到夫人就恶语相向,不仅咒骂夫人与夫人腹中的孩子,还说……说相府大厦将倾,夫人享不了多久的荣华富贵了。” “砰!” 黎相一下踢在桌脚,桌面上的东西叮叮当当倾倒一片。 “混账!混账!!” “真是反了她了,亏的你还为相府的声誉考虑,想将这混账东西接回来,人家压根就没打算领你这份情!” 慧夫人慌忙擦去眼角的泪,靠近黎相怀中,“妾身刚见到太子妃时,并未表明去意,只说是您让妾身去探望二小姐,试试太子妃的口风。” “太子妃并未为难,甚至亲自带妾身去见二小姐,妾身本以为此事有望,谁知……” 话语伴随着低低的啜泣,传到黎相耳朵里,像是火上浇油。 他一指面前跪着的丫鬟,“去,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说给夫人,让她知道自己究竟教养出怎么一个白眼狼!” 丫鬟连连应声,膝行退去。 东宫。 日头渐盛,黎洛正要回屋,林湘儿就带人过来,“殿下,咱们看戏去。” “是那边?” 黎洛估摸着李筝誉的忍耐也该到限度了。 毕竟要是明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多存在一天,他就要膈应一天。 “正是,妾身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紧赶着便来寻您了。” 两人说着,已经往银月楼方向去。 银月楼。 绿娥尚不知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正挥退了伺候的宫人,打开屋内机关。 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密道中走出,面巾遮脸,从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中就能看出容貌非凡。 “方令,你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莫不是觉得我怀了身孕,不能和你欢好?” “属下不敢,是您身边一直有人寸步不离跟着,此事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于你我都是灭顶之灾。” 绿娥毕竟是方令所能接触到的人里,姿容排在上等的人。 又是李筝誉的女人,能和她发生关系,极大限度的满足了方令的虚荣心。 虽说没搭上李筝誉,可李筝誉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若这孩子再是长子,岂不是……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更别说东宫如今只是禁足,还未废太子。 绿娥被三两句哄好,环住了方令的腰。 她最开始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选来“借种”,用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可一来二去,对方的温柔体贴让她逐渐动摇,以至于两人之间暗生情愫。 “我问过太医了,现在这个月份已经不影响。”绿娥指尖在方令身上游走,几乎已经是明示。 两人衣衫渐退,屋内暧昧的气氛正浓。 咣当!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李筝誉手持宝剑,面沉如水。 “殿下?!” 绿娥失声尖叫,慌忙扯出衣衫,遮住自己的身子。 方令反应不及,眼见李筝誉已经走到面前才要求饶,心口便是一阵刺痛。 宝剑穿心而过,血液喷涌。 前一刻还在温存的人转瞬就死在自己面前,绿娥连声尖叫,说不出一句话。 带血的剑刃落在脖颈,李筝誉俯身紧盯着她,“孤自问待你不薄,后面种种也是你自找,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殿下,妾身知道错了,殿下……” 绿娥握住李筝誉的手,落在自己脸上,“殿下,妾身是绿娥儿,都是这个该死的侍卫,是他强闯银月楼,想轻薄妾身!” 反正方令已经死了,绿娥才不在意这么说会不会牵连方家,只想先将自己身上的污水洗清。 “真的吗?” 李筝誉语气淡淡,剑刃滑到绿娥隆起的腹部,“这个孩子,是孤的吗?” “当然是您的,太子殿下,妾身对您满腔真心,断然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情!” 绿娥指天誓日,只求增加自己这话的可信度。 这一幕落在李筝誉眼中,却只让他觉得自己可笑。 贱人就是贱人,即便他因为一时心动将人养在身边,千娇万宠,也改不掉对方骨子里的卑劣。 他早该知道的,一个能备背主的婢子,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偏偏他将鱼目视为珠,让真正的明珠蒙尘,徒生嫌隙。 剑尖刺入绿娥腹部,顷刻见血,衣衫红透。 “殿下!” 黎洛快步上前,一把打落了李筝誉手中的剑,让宫人关门。 “侧妃有孕在身,什么话不能好好跟她说,怎么还动——这人是?” 黎洛像是刚看见倒在地上的方令,话音一顿。 “太子妃,你早就知道了吧?” 李筝誉转头,视线落在黎洛身上,“早就知道这贱人背叛了孤,就连这个孩子也是他们苟合而来?” “殿下,此事尚需查证,您与侧妃感情甚笃,侧妃怎会背叛?” 黎洛没承认,也没否认。 “查证?还有什么好查证的,孤想着她怀孕辛苦,忙至深夜还不忘来看她,亲眼看见他们鬼混!”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茬,不仅是黎洛,就连绿娥也无话可说。 如果只是看见今天这一幕,咬死不认,或许还能有转机。 如今却是十死无生。 “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混淆皇室血脉,自当处以极刑!” 李筝誉咬牙切齿,眼中怒火几乎凝为实质。 “不可。” 黎洛持反对意见,“即便她做出这种事情死路一条,毕竟也是东宫妃妾,事情一旦传开,旁人只会笑话您。” “不如先让她将这胎落了,过些时日对外宣称侧妃病逝。” 怎么能这时候让绿娥死呢,绿娥一死,她的计划可就缺少一环了。 第一卷 第136章 赎尸 李筝誉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答应了黎洛的提议。 连堕胎药都没用上,李筝誉直接让侍卫打了绿娥二十大板,板板见血。 还没打完,身下的血就和腰身的伤口混在一起,血腥气直往人鼻腔蹿。 “呕——” 廊下,林湘儿快步跑远,扶着廊柱干呕连连。 “她怎么来了?” 李筝誉顿时变脸,剜了黎洛一眼。 “臣妾与良媛闲话见提及侧妃,她担心侧妃禁足银月楼,太医们未必会尽心,想来诊个平安脉,又恐侧妃冷眼相向,这才叫上臣妾一起。” 黎洛说着,反瞪了回去,“臣妾察觉到不对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将良媛拦在门外,不过是在里面听见的话太过震惊,忘了她还在外面。” 林湘儿身边的宫人也证实了黎洛的话,让李筝誉想责骂也没有理由。 “你在这儿看着,务必让他们打足二十大板,孤先带湘儿回去。” 李筝誉撂下一句,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黎洛嘴唇动了动,显见是句骂人的话。 “罢了,目的已经达到,继续下去要出人命了。” 眼见李筝誉身形消失,黎洛提醒了句,侍卫们收了力道。 只说要打够二十,够数便是了。 绿娥还撑着一口气,见黎洛走近,下意识以为她是要嘲讽自己。 “事到如今,你有半点悔意吗?” 黎洛却只是在她面前弯腰,轻声问询,“若你没有和太子私下勾连,老老实实在本宫身边做事,如今虽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安逸体面。” 倘若没有享受过先前的荣华富贵,绿娥或许会后悔,可李筝誉给的实在太多了。 那是她即便在梦中也想象不到的恩宠。 “是我输了,我认栽,你不必假惺惺说这些,黎洛,你恨死我了吧?” 绿娥说着,竟然笑起来。 她们两人的身份天壤之别,黎洛是天之骄女,婚事更是无上荣宠,却被她这个小小婢子压了一头,足够她吹嘘了。 “恨你做什么?” 黎洛直起身子,理了理袖口,实则是安抚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咬人的赤云。 “本宫应该谢你才对,你出现的早,反而让本宫看清了太子的为人,不对这桩婚姻抱有丝毫期待。” “即便不是你,如今不也有林湘儿?还会有赵湘儿,钱湘儿,无数个妃妾,本宫提前认清,免了多少伤心?” 更何况,要不是两人对她的伤害,她未必能下定决心答应卫凛烽。 没有人不想过安稳的日子,但凡她以为李筝誉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大概率不会想要做什么。 说是自私也好,懦弱也罢,可她是在孩童时期就被黎相抱走,对于旁人说的那些事情全然没有认知。 是大婚之事做了引子,推动着她真正用了心思去了解,去感同身受。 绿娥死死瞪着黎洛,看出她这话出自真心,当即呕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黎洛招手,“去给侧妃请个嘴严的太医,务必吊着她一口气,别让人早早去了。” “是!” 宫人应声,忙不迭跑开。 在场的人都低着头,没一个敢说出要走。 知道了这样的秘辛,不用想也明白,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都是有父母亲人的,唯一的期盼只有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他们宫外的家人。 “你们……” 黎洛开口,众人脑袋垂得更低,不想从她口中听见噩耗。 “都先在银月楼当差,每月探亲的日子不可外出,等这件事彻底过去,本宫会设法让殿下提前放你们离宫,今日之事该怎么说,心中都有数吧?” “方侍卫起了歹心,想偷盗侧妃财物,被殿下撞破,当场斩杀,侧妃受惊,不慎滑胎!” 最前面一个宫人二话不说就跪在黎洛面前,说得掷地有声。 其余人连忙附和,说得义正词严。 “不错,侍卫中选出一个人到方家,将此事告知,让方家来人赎尸。” 黎洛满意点头。 就如今这情形,绿娥再想将消息传出去难如登天,她不妨就被对方制造个机会。 至于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全看绿娥的造化了。 方家在京城只是最不起眼的世家小族,一听家里小辈在东宫惹出了祸事,老太爷当场昏厥,家里乱成一团。 “话已带到,还请诸位抓紧时间,毕竟东宫不是停尸的地方,万一殿下失了耐心,便要让人抛尸去乱葬岗了。” 侍卫留下一枚可入宫的腰牌,就转身离去。 方家关起门商议了半日,最后去求了与他们家有姻亲的另一位朝臣,随他们一起去东宫。 结果连李筝誉的面都没见到。 反倒是黎洛出面接见,全程没给一个好脸。 “按说方家也是有些底蕴的,就这般亏待小辈吗?连东宫的物件也敢动心思?” “太子妃恕罪,这孩子在家中一向安分,许是、许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怕家中责罚,这才起了贪念。” 方家主弓着身子赔罪,姿态低的不能更低。 “太子妃,若只是偷盗,应该不至于直接斩杀,太子殿下是否……” 一同前来的那位大臣并非太子党羽,想从黎洛口中套话,给李筝誉按上残暴之名。 黎洛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对方。 “确实不只是偷盗,方令以为侧妃歇下,潜入内殿,被侧妃撞个正着,推搡间致使侧妃小产。” 对面两个人都没了声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家主更是面白如纸,暗怪对方多嘴。 人死都死了,赶紧将事情了结才是要紧事,非要问,这下好了! “殿下只是让方家前来赎尸,已经是恩典,方家主若有异议,本宫带二位去见殿下便是。” “没有没有,没有异议!” 方家主连连躬身,一脚踩在另个人脚上,让其噤声。 又从怀中取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房产地契,双手呈给黎洛,“家中能动用的资产都在此处,请太子妃过目。” 本打算坐下好好谈谈,再将这些给出的,如今不给怕死寸步难行。 黎洛侧眸,青黛上前接过那厚厚一沓,里面还夹了不少大额银票。 “多少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东宫并不缺财物,方令的尸身安置在偏殿,青黛,带两位过去。” 第一卷 第137章 皇室秘辛 方家主和姻亲那位没了言语,缄默着跟在青黛身后离开。 黎洛挥退宫人,自己沿着不起眼的小道,往东宫已经空置许久的一个小院去。 这地方好似与被东宫隔绝在外,里面几个宫人日常洒扫,有破损或其他问题再来报。 黎洛只在新婚第二日,面见众人时见过他们。 大门上的铜环泛着冷光,黎洛上前叩动,发出闷响。 “吱——” 大门打开,里头的宫人探出头,见是黎洛,忙跪地请安。 其余人应声,也呼啦啦跑出来。 “见过太子妃!” “都起来吧。” 黎洛越过他们,往辉月阁内走,“管事是哪个?” “奴婢月兰。” “奴才王西。” 宫女太监齐步上前,跟在黎洛身后。 “这处闲置多久了?” “回太子妃,自从太子册立,奴才们就被指了过来,至今一直空置。” 王西来得更早,躬身回话。 黎洛点点头,“本宫今日来,是想让你们到各院做事,辉月阁暂且落锁,不必再照看。” “太子妃?” 月兰抬头,有些惊讶。 他们当然是愿意的,闲在这儿说着好听,可是个人都知道,没用的人,随时都能被舍弃。 七八个人就在这儿待着,每日想动了打扫打扫,检查检查,天不好便是缩着打牌,看似安逸,却没一个人心里踏实。 “怎么,舍不得?” 黎洛侧眸。 “不不不,奴婢愿意,奴婢都依您安排!” 月兰屈膝就要叩头,“奴婢并非先时便在此处,是一同当值的人出了岔子,牵连奴婢,奴婢做梦都想继续侍奉主子……” “那你便跟着本宫。” 黎洛言语间便定了月兰的去处,转而望向王西,“你带人将此处收拾妥当去找冯喜,等他查验后自会为你们安排去处。” 王西忙躬身应下,送黎洛到门外。 黎洛看向月兰,“去收拾你的东西,今日便到燕栖殿来。” “是。” 月兰屈膝,目送着黎洛离开。 一转身,原本颓丧的几人眼中都亮起光来。 “这日子总算是过到头了,就如今这情形,东宫未必什么时候会再添新人,咱们若是死守着这儿,后半辈子未必能有指望。” “这话私下里说说也便罢了,若是让哪位主子听见,可没人能护得住你。” 王西没好气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太子妃这才刚走,你也不怕被她知道?” “唉唉唉,王公公,我这也只是随口一说,主子们的事情,岂是咱们能随意议论的。” 几人在一起的年岁久了,毕竟是有几分情分在,王西也并非全然责备,而是担心他们疏忽之下,祸从口出。 “得了,都忙活起来吧,也好早日离开这儿。” 王西说罢,转向月兰,脸上挂着笑,“月兰姑姑,您如今得了太子妃赏识,不会转头就将咱们这些人忘了吧?” 月兰嗔他一眼,自去收拾细软。 傍晚时分,月兰到了燕栖殿。 “来了。” 黎洛坐在桌前,面前的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半页,虽没有避人的意思,月兰却识趣垂首。 “奴婢见过太子妃,日后全凭娘娘差遣。” “你之前是在谁身边做事的?” 黎洛抬眸,似是随口一问。 月兰抿了抿唇,如实道:“是在陛下寝殿掌灯。” “有一日一同当值的宫人犯困,不慎打翻了烛台,虽未伤到人,却触怒龙颜,便将我们都打发了出来。” 不等黎洛再问,月兰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知道了,先让青璇带你去安置,明日开始当差,先从外头琐碎的事情开始。” 黎洛对她的身份一清二楚,正因此才会点名让她过来,此时却表现的一无所知。 毕竟,要是让月兰知道她别有用心,就未必会踏踏实实办事了。 黎洛这番动作很快传入李筝誉耳中,他长眉微挑。 “谁也没选,正好就选到了月兰?” “是,王西说是回话时月兰头一个出来,看着也确实沉稳可靠,应当不会有其他缘由。” 冯喜躬身在旁回话。 屋内静了静,李筝誉指尖摩挲着手下的纸张,若有所思。 “让王西一并过去,就说……他是个办事妥帖的,让在燕栖殿打个杂。” 冯喜应声,亲自去办。 听见王西也要一同过来,黎洛面色未改,却敏锐察觉到一旁的月兰面色微变。 随口打发了王西出去,黎洛叫住月兰。 “你和他之间有过节?” “这……” 月兰抿唇迟疑,未有言语。 “本宫身边只留忠仆,你要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收拾东西离开吧。” 黎洛说罢,手指搭在腕上的赤云身上,顺着鳞片的方向把玩。 忽然,赤云身子动了动,脑袋搭在黎洛手背上,直直朝向月兰所在的位置。 “这个人有问题?” 念头只在黎洛脑中一闪,转瞬,她想到什么,“你上前来。” 月兰没想到黎洛还有话说,迟疑了一瞬,但还是依言上前,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了黎洛手背上的小蛇。 “啊!” “太子妃,这、这是……” 月兰连退几步,哆哆嗦嗦看着赤云。 “你体内被人下毒了?还是蛊?” 黎洛直奔主题。 话音未落,月兰就满是惊诧地看向她,“您怎么知道?” “是它知道。” 黎洛抬手,让她将赤云看得更清楚。 “如果是有人在用这种手段控制你,你说出来,本宫可以帮你,当然,若是你想一直这样受制于人,走出这道门便是,本宫不会难为你。” 一个没有利益纠葛的新主子,和利用手段控制她数年的旧主,如何抉择,全在月兰一念之间。 少顷,她腿一弯,直接跪在黎洛面前。 “求太子妃救救奴婢!” “先将事情原委说来。”黎洛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 这场对话,她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导。 月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陛下。” 短短三个字,就像是抽干了她浑身的力气。 “奴婢无意中撞破了陛下的一桩秘辛,只是因为奴婢的兄长奉命出海,临行之前替奴婢求了恩典,因而侥幸存活,陛下却也给奴婢下了毒。” “每七日需服一次解药,否则尸骨无存。” 第一卷 第138章 绿娥逃跑 黎洛第一反应是怀疑。 月兰的兄长既然远在海外,自然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她的境况,在旁人眼中,月兰不过是个宫人,除掉之后随便找个什么借口便是了。 为何皇帝会受到牵制? “奴婢与兄长并非寻常人家,出生之后,体内便种下了同命蛊,若是奴婢性命有碍,兄长会受到同样的影响。” “反之亦然。” 这就说得过去了,月兰的兄长出使路远,途中有什么消息未必能第一时间传回。 留着月兰,为的就是能在那边出事的第一时间知道。 皇帝将人安排在东宫,正是因为不易被察觉,却偏被黎洛搅局。 如此一来,李筝誉让王西过来也有了解释。 “那个王西?” “每次的解药正是他交给奴婢。” 说都已经说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句两句,唯独一点。 “与陛下有关的那件事,请恕奴婢无法告知,事关奴婢全族的性命,太子妃若是因为这个不愿搭救,便是奴婢命数使然。” “本宫可没说要袖手旁观。” 黎洛将赤云收回,“你在王西面前要表现的一如往常,陛下的手段,处理起来不会简单,本宫会尽快让人来检查你的情况。” 赤云察觉到的是同命蛊,便不必麻烦苗月,毒有林湘儿便够了。 月兰连连叩头,旋即才往外走去。 “月兰姑娘,让你到太子妃这儿是来做事的,可不是由着你挑三拣四,你与王公公共事多年,如今又来同殿下说什么胡话?” 青黛紧随其后,猝不及防来了一句。 月兰脚步微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眶泛红,加快了脚步。 这一幕,正好被刚安置好细软,前来向黎洛请安的王西看见。 这就想摆脱他的监视了? 几年下来,她竟还未学乖! “王公公,太子妃正候着呢,请吧。” 青黛站在檐下,将王西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王西倏地回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青黛姑娘,您方才跟月兰说的话……” “没什么,只是她刚到燕栖殿,还不太清楚这边的规矩,我叮嘱她两句罢了。” 青黛随口敷衍,没有要细说的意思。 王西也识趣地没有追问,跟着进屋去向黎洛请安。 “不好了,太子妃,出事了!” 没等王西进去,银月楼的宫人仓皇而来。 “太子妃,侧妃,侧妃不见了!” 青黛忙将人带进去,王西则是被晾在一边。 “慌里慌张像什么样子,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上一遍。” 黎洛蹙眉,对宫人如此反应十分不满。 听见了黎洛的声音,对方这才稳住心神,“是,那事之后,殿下便不许侧妃身边再有伺候的人,饭菜便是放在门外的,她自行取用,今日送去的早膳午膳都没有动,奴婢担心出事,就开门看了一眼,结果寝殿内空无一人。” “她才刚落胎,又受了杖刑,如何能够逃脱?”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第一时间是去向太子殿下回话的,殿下正在与人议事,冯公公不准奴婢上前,还请您先给个章程……” 宫人一味磕头,额头已经破皮渗血,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出了这么大的疏忽,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两说。 “先回去吧,本宫即刻带人过去查看。” 那么大个大活人想离开东宫,总不可能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等着底下这些人去查,还不一定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自然,黎洛也没这么好心。 她是要赶在李筝誉去之前,藏起一些关键性的线索。 否则就绿娥那两下子,要是被追上的太快,就白费了黎洛的心思。 银月楼众人战战兢兢,跪服在地,甚至没有一个敢去看黎洛的脸色。 “怎么?这会儿一个两个都成了哑巴?” “殿下只是不许有人的近身侍奉,你们就索性都躲了懒,连看也不看一眼了?” 众人被训得鸦雀无声,黎洛自己带来的人则是在各处寻找线索。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李筝誉也带人前来,看见院内场景时,脸色阴沉的厉害。 “殿下。” 黎洛上前,“臣妾已经让人在找,寝殿内有一条密道,不知通往何方,侍卫正追着去,她有伤在身,正是虚弱的时候,生不出什么幺蛾子的。” “你有心了。” 李筝誉抬手在黎洛肩上一拍,视线落在跪地的那些人身上。 “一群废物,都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找啊!” 众人几乎是连爬带滚地从地上起来,分散在银月楼各处。 这事情一旦传出,东宫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李筝誉先是被戴了绿帽,侧妃又逃窜而出,下落不明…… 黎洛抿唇,压下了不受控制想要上扬的嘴角。 “回殿下,银月楼已经搜遍,没有侧妃的踪迹。” 随着侍卫来报,李筝誉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一脚将人踹翻。 难不成还要在宫中大肆搜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李筝誉就这么没用吗? “殿、殿下。” 一个宫人颤颤巍巍上前,“倒夜香的车离开时,钱四嘀咕了一句车子比平日重些,不是是否与侧妃娘娘相关……” “怎么不早说?” 李筝誉倏地转头,怒目圆瞪。 宫人腿一软,跌在地上,“奴才、奴才……” “殿下,现在不是向他追究的时候,若真是那时候就混了出去,现在恐怕已经出宫了。” 黎洛打断了李筝誉的怒火,说出这个他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在宫中想藏都能让人轻易找不到踪迹,况且是偌大的皇城。 “传令下去,立刻——” 李筝誉话音一顿,倏地想到,他被禁足了,宫中的侍卫自然也不能随意出入。 “殿下,您若是信得过,这事就交给臣妾去安排。”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李筝誉定定看了黎洛半晌,才答应下来。 “务必抓紧时间,她如今对孤满腔恨意,还不一定要生出何种事端。”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绿娥出逃只是想活命。 那女人表面上装的娇滴滴,发起狠来不一定会疯成什么样。 “殿下放心。” 黎洛应承下来,快步去办。 随着唯一能劝住李筝誉的人离开,众人连呼吸都放缓不少,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触怒李筝誉。 第一卷 第139章 全城搜捕 “太子妃,您真要去找绿娥吗?” 青黛小跑着跟在黎洛身边,不禁疑惑。 人跑了岂不是正好省事,由着她在外面自生自灭就是了。 反正那种丧良心的东西也死有余辜。 “找啊,为什么不找?” 她不找,怎么让人知道东宫出了事,曾经被太子捧在掌心,千娇万宠的女人竟然出逃了! 至于要找多久,能不能找得到,还不是她说了算。 “哦,您是打算……” 青黛回过神,再看见黎洛嘴角的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多时,一队换上便装的人马悄无声息在皇城内铺开。” 黎洛自己则是乘着马车,往城北最乱的一片区域而去。 还没靠近,人烟就已经变得稀少。 聚集在这边的多是一些流浪汉,或是因为种种缘故不便出现在人前的“黑户”。 马车停下,当即先有人搬了几大筐吃食,敲响铜锣。 数不清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那眼神好像要将人生吞活剥。 待看清了吃食,一个个的眼睛又都冒起绿光,好像已经饿了十天半月。 还没等他们一拥而上,护卫在马车周遭的侍卫长剑出鞘。 凛冽的寒芒让这些人心中升起惧意。 “敢问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也有聪明的人,这阵仗分明就是有事情要让他们做。 只要能吃饱饭,没什么是这些人不敢接的。 青黛戴着面纱走下马车,“我家主人想请诸位帮忙在城内找人,这些算是些许心意,若是谁先将人找出来,千金酬谢。” 轰! 这话落在人群中,瞬间激起一片哗然。 “千金?” “那是多少金子啊,一千斤吗?一千斤是多少两?” “就只是找一个人吗?不杀?” 人群中,不知谁的声音格外突出,让嘈杂的众人都安静下来。 是啊。 找人和杀人还是不一样的,别是现在当着他们的面说的好听,转头就要让他们摊上人命。 “一群窝囊废,这么多金子,就算是让攮谁一刀,到时拿钱跑路就是了。”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这么多钱在手里,还怕打不通一条逃生的路吗?” 能待在这儿的本就不乏亡命之徒,他们放不下脸面乞讨为生,日子过得也就艰难一些,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傻子才犹豫! 这话燃起了大部分人的冲劲,除了少数有家小的人不敢贸然答应,剩下的都红了眼,拼命往前凑。 “都站住!” 青黛的身形在这些人面前分外渺小,却没人敢忽视她的话。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没有你们想的那些,就只是找人,找到了,让人到半月庄知会一声就成。” 见她言之凿凿,其余人再怎么怀疑,也没说出质疑的话。 青黛拍了拍装吃食的筐子,“诸位先吃,咱们慢慢儿说,不着急。” 众人将信将疑,试探着伸手,侍卫并未阻拦。 后面的人瞬间一拥而上,吃得头也不抬。 黎洛坐在马车中,只将帘子掀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象。 在城内,没有谁找人的动作会比这些人更快。 他们常年分散在城内各处,对大街小巷都无比熟悉,不会有人能躲得过。 片刻,眼前这群人吃饱喝足,视线齐刷刷越过青黛,看向马车。 想听这一位不肯露面的主人对他们究竟有什么吩咐。 黎洛指节轻叩车壁。 青黛会意,取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画像。 厚厚一沓,甚至足够人手一份。 “有劳了。” “嗐,咱们拿钱办事,您给出这么丰厚的一笔报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帮您把人找出来!” 最前面的人开口,接过青黛手中的画像,大致扫了一眼就递给后面的人。 对上青黛的视线,他解释道:“我过目不忘,您放心,不会耽误事情的。” 青黛不置可否,反正他们找人,自己给钱,随谁找到的都无妨。 马车内的黎洛却听见了这话。 “有人过目不忘?” 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男人忙走近两步,在侍卫要出手时紧忙停住。 “是,小人不才,没别的本事,这是天生的。” “你上来。” 黎洛开口,戴上了一旁备着的面纱。 男人唇角扬起一瞬,忙又压下,在青黛的示意下踏上马车。 一看见马车内的人,他便愣住了,回过神慌忙低头,“贵人。” “我又另一件事交待你做,愿意吗?” “能帮您做事是小人的荣幸,那这寻人的事……” 毕竟报酬丰厚,他还是想替自己争取一下。 黎洛失笑,仅露出的一双眼弯了弯,“只要你不误事,想做就做。” “贵人放下,小人必不误事!” 黎洛颔首,又问:“识字吗?” “认得些,但是不多——不过小人能写,写字就跟画画一样么,虽不知道什么意思,照猫画虎不成问题。” “这便够了。” 黎洛满意,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张字,“按照这上面写的去办,我会让人跟着你,有需要向他提就行。” 男人一概应下,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美好的未来。 马车缓缓驶离,已经得了好处的众人瞬间四散,走街串巷去找画上的人。 更有人另有渠道,已经找上旧识,想借力办事。 毕竟报酬丰厚,即便分出些打听消息,留在手中的也是天文数字。 绿娥买了麻痹痛感的药粉,刚上完药换了衣裳,就听见外面乱糟糟的。 “老孙啊,跟你打听个事。” 一道粗噶的男声响起,让绿娥停下了脚步。 药铺的管事姓孙,听见动静,头疼地皱眉,“你怎么又来了?我这儿可不赊账。” “瞧你这小气样儿,弟弟我今儿不是来赊账的,是有个买卖跟你做。” 说话的,正是在黎洛面前说自己过目不忘那人。 “你们医馆药铺都是熟人,帮弟弟打听打听,这两日有没有生人来买伤药或是止疼的?” 孙管事斜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别是又要跟人动手?” “怎么会!” 男人反驳,“真是赚钱的事,我给你这个数……” 绿娥下意识觉得他要找的就是自己,抓住身边路过的药童,“你们这儿后门在哪里?” 第一卷 第140章 命都是她的 药童被吓一跳,抬手指了个方向。 绿娥头也不回地跑去,留下药童愣愣站在原地。 “孙叔,刚才那个病人……” 他嘟哝着要告状,一掀帘子,看见了男人,吓得一哆嗦。 “怎么了?” 孙管事拧眉问。 “就是那个借咱们屋子上药的,刚才慌里慌张拽住我,问有没有后门,她就站在院子里,是不是听见你们说话了?” 孙管事和男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意识到,那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男人顾不得多说,奔着后院就去了。 他是这儿的常客,隔三差五就要挂点彩,对周边的熟悉不是绿娥能比。 然而,男人跑出去时,后街巷子却是空无一人。 他蹙眉四下看了看,没见人影,这才折返了回去。 脚步声彻底消失,墙边一条沟渠里爬出个满身污泥的人,正是绿娥。 男人确实熟悉周边,却不知道,有户人家前两日翻修院墙,添了条排水渠。 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危险,绿娥带着满身污泥躲进一个没锁门的小院,里面摆满了竹筐,似乎只做存放之用。 她打水洗了洗,换上主人家闲置的衣裳,灰扑扑的,应是做事的时候穿。 刚收拾好,院外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靠近。 绿娥瞬间躲进一间摆满了竹筐的屋子,将自己藏进一只竹筐里。 “诶,我衣裳呢?” 不多时,有人推门进来,立刻发现少了东西。 “是不是在那边?” 同伴放下背来的竹筐,四下看了看。 他们都是两边跑,保不齐什么时候穿到另一边,就落下了。 “是吗,那我过去了再找找……” 两人说着话,伴随着的,是窸窸窣窣的干活声。 绿娥屏息凝神,生怕会被这两个人发现。 外面的情形尚不明朗,还不清楚找她的只有那个人,还是更多的人都在找。 上天似乎听见了绿娥的声音,其中一个人忽然道:“诶,你听说了吗?阿运他们说今天有个贵人,让他们找个人,报酬特别多呢。” “怎么没听说,那么大的动静,城里那些流浪汉可不在少数,人手一张画像呢。” “要我说,咱们也请假去找,可比干活赚头大多了。” “你还真别说……” 两人嘻嘻哈哈讨论着,全然在开玩笑。 屋内,绿娥已经恨的牙痒痒。 该死! 一定是黎洛那个贱人! 既然黎洛不让她活,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绿娥飞快思索着,已经等不及所谓的证据,她今天就要让人将黎洛的身份宣扬出去。 两人放完竹筐,清点了一遍,绿娥甚至看见一个人从她面前走过,最后关上门出去。 咔! 是锁门的声音。 原来不是这院子平日不锁,而是她正好在搬运竹筐的间隙过来,交了好运。 周遭彻底安静下来,绿娥大口喘息着,从竹筐内爬出来。 东宫。 黎洛回来之后便叫了林湘儿过来,让她为月兰诊脉。 “嘶……” 林湘儿微微蹙眉,换了只手,又搭在月兰手腕。 “你体内这毒具体多长时间了?” 月兰看向黎洛,见她点头,才道:“三年前的六月份,六月十六。” 那日是月圆夜,月兰写了一封给兄长的问安信,想让皇帝允准她将信送出,正巧听见了皇帝与暗卫对话。 林湘儿点头,从药箱中取出银针。 “我先施针,帮你稳住体内的毒,避免出现意外伤及性命,余下的需要徐缓图之。” 这毒十分棘手,即便是林湘儿自持医术精湛,也不敢托大。 黎洛身边怎么会有这种人? 事情发展的太快,黎洛还没来得及跟林湘儿通气,见她眉头紧锁,先让月兰出去。 “很难办?” “很难。” 林湘儿脸色铁青,“这毒我只在师傅的手札上见过,从未自己解毒,将余毒拔出的过程十分艰难。” 她已经是黎洛所知的,医术最为上乘的人。 能说出这种话,其他人就更不用考虑。 黎洛抿唇,“这人很关键,你尽力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列个单子,我托王爷准备。” “殿下,此人若不容有失,属下可休书一封,请师傅出山。” 吴神医几年前接手了一个病人,为了医治对方,犯险以身试药,伤及心脉,从那之后就不再为人诊治了。 “吴神医愿意出山吗?” 黎洛听人说过这件事,心下迟疑。 “不妨事的,只需师傅从旁指点,无需他出手。”林湘儿看着黎洛,只等她点头。 有黎洛这个身份在,吴神医会点头的。 他对前朝之人总是过分优待,林湘儿也曾对他的身份好奇,却只被含混了过去。 “那就试试吧。” 黎洛实在想知道月兰听见的是什么秘密。 当下她不肯说,无非是黎洛给的好处还不够多。 那再加上月兰的命呢? 让她身体康健,不必再受人约束,这筹码总够了。 “今日属下先施针帮她稳住,回去便传信给师傅,只是还需等上一阵子了。” 林湘儿说罢,起身带着月兰去了侧屋。 黎洛坐在暖阁,听着隔壁断断续续的痛呼,双目微阖。 李氏皇朝这些人,还真是半点不让人失望啊。 月兰此人在东宫,这事李筝誉多半也知道,可见皇帝对他的看重。 那日皇帝问黎洛的废太子之事,恐怕是在试探她。 李筝誉这太子之位,还稳固得很。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林湘儿鬓角汗湿,脸色也苍白不少。 “事成了,殿下,属下就先回去了。” “歇歇吧。” 黎洛看着林湘儿这样子,叹了口气,“量力而为便是,本宫叫你来是因为信任你,不是要你豁出命去。” 林湘儿垂眸,没说话。 黎洛的意思她自然知道,可她被卫凛烽救下那一刻就知道,她这条命是黎洛的。 只要黎洛需要,她随时可以奉上。 “罢了,屋子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去吧。” 黎洛见她这般,摆了摆手。 也不知卫凛烽都是怎么跟这些人说的。 林湘儿此等有机会流传美名的人,竟心甘情愿居于一隅,做这些事情。 “王公公,不是叫你去内务府吗,怎么两手空空回来了,那些个奴才胆敢怠慢东宫?” 门外,青黛提高声音,是在提醒侧屋的月兰。 第一卷 第141章 有台阶不下 “怎会呢,青黛姑姑,是内务府说东西多,奴才一人拿不上,迟些差人给送来。” 王西说着,抬眼往暖阁瞧了瞧,没见月兰在里头,“还有什么要跑腿的,奴才一并去办了。” “旁的没什么了,你下去歇着吧。” 青黛将人打发下去。 半晌,收拾妥当的月兰才出现在黎洛面前。 一近前,先给黎洛行了个大礼。 “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此事未了,况且救你之人也并非本宫,要谢,救谢林大夫吧。” 黎洛拨弄着杯盏,语气淡淡。 月兰抬头,大着胆子与黎洛对视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奴婢有一事……” “你觉得该说便说,本宫无勉强之意。” 能让月兰这般谨慎,需得她自己想清楚再开口,以免事后因此心生怨愤。 月兰咬了咬唇,还是道:“大概半月之前,奴婢无故发热,王西他们知道奴婢与兄长时间的联系,并未请大夫,约莫七八日才痊愈,奴婢幼时也是去过海上的,这情形,多半是兄长在折返途中了。” “太子妃,陛下当时给出的严令,做不到他吩咐的事,若是兄长敢返航,就要了奴婢的命,我们两身一命,兄长绝不会冒险。” “你可知陛下要你兄长做什么?” 黎洛也来了兴致。 皇帝手中能人异士不在少数,究竟是什么事情,需要他将那些能人留在京中,反而找一个从未出现在人前的,在海上谋生的人。 月兰摇头,“具体的奴婢不知,问起时,兄长也是含糊其辞。” “只知道是去找什么东西,说是……要入药。” 不会吧? 黎洛倒是知道,历代皇帝多少都对长生有些想法,皇帝竟然也在让人做这事? “这事十分要紧,本宫会让人去查证,你下去吧,这两日不必近前做事了,林大夫同本宫说过,会请她师傅出山帮你解毒。” “奴婢何德何能……” 月兰没想到黎洛她们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喉头哽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黎洛抬手,示意她退下。 月兰只得将满腹言语咽下,却下定决心,日后为黎洛赴汤蹈火。 “算好日子,毒发的时候别忘了。” 到下一个日子解毒是肯定没希望的,别叫察觉到异常才好。 “太子妃放心。” 月兰磕了个头,才起身出去。 …… 消息送出去,次日,黎洛便与卫凛烽在铺子里见面。 “此事属下先前并无消息,殿下从何得知?” 卫凛烽并非不信黎洛,只是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救了个丫鬟,是皇帝藏在东宫的,她兄长便是带队出海之人。” “原来如此。” 卫凛烽对皇帝身边的人了若指掌,自知没人离开,却疏忽了外人。 “据她所说,她兄长已经在折返,多半有收获,还需你让人盯紧各大码头,在他面圣之前取得联系。” 黎洛说着,将一只香囊放在桌上,“这是信物,他见到就会信,务必说明他妹妹在宫中的处境。” 卫凛烽颔首,收起香囊。 此事若有实证,对李氏皇朝又是一记重击。 “月兰……就是我救下的宫女,湘儿说要请吴神医出山,不知吴神医是何脾性?” 要是难办,别叫林湘儿为难才是。 “无妨,只是为省事才说闭关,如今正游山玩水,顺道来一趟就是。” 相比林湘儿,好像是卫凛烽和吴神医相交更深? 看出黎洛的疑惑,卫凛烽解释道:“属下将人救出之后送去的吴神医处,她不愿走,总不能养个无用之人。” 果然,卫凛烽身上可发掘的惊喜还有很多。 此事说罢,黎洛捧着杯盏安静了片刻,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从本心来讲她并不愿意促成。 “殿下想为李筝誉说情。” 卫凛烽却早已猜出她在为难什么。 李筝誉解除禁足是早晚的事,与其等皇帝开口,不如他们先递个台阶过去。 只是黎洛与李筝誉之间…… “殿下若是放心,此事交给属下。” “我对你自是放心的。” 他愿意接手,黎洛求之不得。 具体卫凛烽是怎么说的,黎洛并不知晓,只是次日卫凛烽就出现在东宫。 “摄政王?” 李筝誉得到消息出来,便见卫凛烽与黎洛正在一处交谈。 “太子殿下,臣奉命来给您上课。” “你?” 李筝誉嗤笑,“王爷心思诡谲,行事飘忽,孤自认学不来,请回吧。” “恕难从命。” 卫凛烽侧身,袁升躬身上前,“太子殿下,这是陛下的意思,您此前种种行事都有失偏颇,陛下特旨,让摄政王为您校准。” 李筝誉面色阴沉,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晦气。 “孤身子不适,几时好了,自会让人告知摄政王。” 能避一时是一时,反正他是不相信卫凛烽会有这么好心。 卫凛烽面不改色,“都依殿下。” “袁公公,本王就直接出宫了,陛下面前,袁公公可要如实答话。” 说罢,卫凛烽转身就走。 “殿下!王爷是奉父皇之命过来,您不明白其中意思吗?” 黎洛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李筝誉一眼,抬脚去追卫凛烽。 “冯喜,你看见没有?” 李筝誉满脑子都是黎洛竟敢逾矩,没好气地问冯喜。 冯喜干笑两声,没敢掺和。 “殿下,太子妃说得是啊,陛下既然让摄政王前来,想必是有意解了您的禁足,您此举……” 这不是一脚把搭到脚下的台阶踹开了吗? 李筝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对卫凛烽的不满太多,以至于忽视了真正要紧的事情。 “哪又怎么样,父皇既有此意,那就是迟早的事,和他卫凛烽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着,李筝誉却有些盼着黎洛追出去能将人拦下。 宫道上,黎洛步履匆匆,抬头便见卫凛烽已经放缓了脚步。 很快,两人行至并肩。 “你就不怕他真答应了?” “就是要他答应。” 卫凛烽叹气,“殿下也当有自保之力,属下原是打算有个由头出入东宫,方便行事。” 谁能想到李筝誉是这种没脑子的憨货,总不会真是这些天禁足没怎么跟外人接触,脑子已经不转了? “那现在……” 黎洛试探着问。 第一卷 第142章 欺君之罪 “无妨,先晾晾他。” 卫凛烽看见迎面有人走来,落后了黎洛一步,待人走过才继续道:“等他沉不住气的时候,事情才好办。” 上好的机会就在李筝誉面前,是他自己不要,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也好。” 黎洛见他有成算,也就安心等着。 返回东宫时,李筝誉已经不在,倒是冯喜,还在方才的位置等候。 见着黎洛,冯喜忙迎上前,“太子妃,摄政王那边……” 他视线往黎洛身后看了看,回来的只有黎洛。 “殿下方才的话实在不妥,本宫好话说尽,王爷也不肯赏脸啊。” 黎洛叹气,情绪十分低落。 见状,冯喜讷讷半晌,最后只说出一句,“太子妃受累了,您先歇着吧,奴才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再做决断。” 得知此事,李筝誉心霎时一沉。 他甚至判断不出黎洛追出去时,究竟跟卫凛烽说了是,是真的求和,试试只是做做样子。 但无论是什么,卫凛烽都已经明确表态,此事想有转圜的余地,难如登天。 “去叫庞箜来。” 冯喜应声,快步去办。 虽说跑了卫凛烽,李筝誉却也看出了皇帝的态度,只要有机会,这事情就能过去。 不能只等着卫凛烽,他们还需从别的地方下手,双管齐下才稳妥。 草草商议出章程,李筝誉不忘道:“让人和摄政王府缓和关系,多送些东西,投其所好。” “实在不行,孤手中还有个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可以换成他的人。” 这些都是其次,只要能让他重新出现在朝堂中,后面都可以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 “是。” 庞箜比李筝誉更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纵使对李筝誉今日的鲁莽不满,眼下也只能挽回为主。 书房的门掩上,李筝誉看着桌上跃动的烛火,这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 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他刚才竟然没留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宫外。 绿娥找准时机,将自己扮成流浪汉,在街道上游走。 此时并无宵禁,外面行人还很多,主街更是热闹非凡。 “黎相欺君,大小姐并非相府亲生!” 街上忽然有人高声呼喊,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参与者众。 这一声如同石破天惊,瞬间让本就热闹的街道沸腾起来。 众人不知真假,四下张望着,想找到传播这消息的人,验证一二。 欺君可是大罪,况且还牵扯到皇室,瞬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京中蔓延。 官差找到时,几人当场自尽,完全不给他们问话的机会。 绿娥缩在墙角,看似是在因为街上的混乱而惊慌,低垂的眼中满是疯狂。 她辗转让人典当了随身佩戴的玉镯,得到大笔银子,找上的都是必死之人。 能在死前为家人留下一笔银子,很少有人能拒绝。 未免出现纰漏,绿娥给他们全都服下了毒药,时间一到,不管本人能否下定决心自尽,都活不下来。 此招没有半点弯弯绕,完全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不给人半点应对的时间。 当夜,不知多少户人家的灯熄灭又亮起,都在因为这忽然冒出的消息奔走。 相府。 黎相已经歇下,房门忽然被敲的砰砰响。 “老爷,不好了老爷!” 管家顾不得礼数,“外面有人宣扬大小姐并非亲生,控诉您欺君,已经传开了!” “什么?!” 黎相瞬间清醒,披衣起身。 “什么人做的?人捉住了吗?” “全数服毒自尽,身上显眼处装有遗书,说是当年的知情人,不忍皇室受人蒙骗,冒险死荐。” “混账东西!” 黎相瞬间火冒三丈,“去,让夫人好好听听,她那个好女儿都做了什么!” “您是说?” 管家迟疑,“二小姐如今还在东宫,太子妃想必不会让她与外界接触,这事也未必就是二小姐所为——” 话音未落,黎相将一张纸扔在桌上。 “东宫昨日刚让人送来,那孽女将此事告知了侧妃,如今侧妃跑了!”、 至此,已经无需任何确凿的证据。 管家噤声,顺着黎相的意思去办。 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皇帝手中,黎洛也得到一份。 没想到绿娥的动作这么快,黎洛一身素衣,赶往皇帝寝宫。 袁升出来拦人,“太子妃请回吧,陛下的意思是先召见黎相,在此之前,他不会见您的。” “袁公公,相府让人传信,说是……” 黎洛试探着开口。 袁升点头,“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吧。” “公公的意思本宫明白,可事关本宫,此刻回去也是辗转难免,还请公公莫要通传,让本宫脱簪请罪。” 绿娥只知道黎洛并非相府亲生,而不知她的真实身份。 事情都在意料之中,黎洛已有对策,如今正是做戏给众人,表明自己的态度。 袁升叹了口气,没听黎洛的,进去之后还是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罢,又看着手中外面如今对此事的议论,叹了口气。 “她所作所为配得上太子妃这个位置,若真落到相府余下那两个丫头身上,反而做不好。” 此事若是还有瞒下的机会也便罢了,可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自然是没有轻轻放下的可能。 “您的意思是……” “她既然要跪,就先跪着,传黎相入宫,朕要听听他如何狡辩!” 黎洛能胜任太子妃这身份是一回事,相府欺上瞒下却是另一回事。 功过尚且不能全然相抵,更何况满京城适合太子妃这个身份的并非黎洛一人。 即便没有她,权贵千金中总有适合的人选。 很快,黎相就被带来,一同如入宫的还有黎夫人。 她母家还在黎相的掣肘之中,自己一条命丢了也就丢了,因此连累家中,却是天大的罪过。 两人一到皇帝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陛下,臣自知有罪,请陛下责罚!” 黎相只说一句,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响声。 “做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夫人当年怀有身孕,将要生产之时却出了意外,生出是个先天不足的死胎,臣恐她接受不了,就……就让人找了个女婴替代。” 第一卷 第143章 假孕 “糊涂!” 皇帝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即便如此,朕要她做太子妃,你也敢应声?” “臣惶恐啊陛下!” 黎相张口便是认错,“相府养了黎洛十几年,夫人本就以为她是亲生,臣也已经在这些年中,将她视若己出,她与相府千金何异?” “当时圣旨已下,臣若是再进宫,请您收回成命,岂非让外人议论您朝令夕改?” “再者,臣也有自己的私心,家中能出一个太子妃,日后便有母仪天下的可能,臣也是想保相府的将来……” 黎夫人全程都只是跪在一边,一言不发。 因着这些天的事情,她形同枯槁,进宫又十分仓促,没有来得及好好收拾,倒确实像是深受打击。 皇帝看着跪在下首的两人,心绪复杂。 “既然你们都已经承认了,那朕——” “太子妃求见。” 内侍入内,在皇帝耳边低语。 “已经说过不见,她当朕的话是耳旁风吗?” “陛下,太子妃在殿外叩首,已经头破血流,若是不见……” 内侍原是不敢入内通传的,只是看着黎洛的惨状,生怕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意外,到时被责罚的还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 皇帝神情微变。 “也是个糊涂东西,让她进来。” 内侍躬身,去传话。 不多时,黎洛跟在内侍身后上前。 皇帝抬眼一扫,额头上的血几乎流了满脸,甚至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看起来十分骇人。 “洛洛……” 黎夫人身形微动,下意识想上前,将“爱女”演的入木三分。 “臣女有罪,请陛下责罚。” 并非“儿臣”,也不是“父皇”,这是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做好被赶出东宫的准备。 皇帝原定的处罚忽然就卡在嗓子眼。 细数下来,如今这满京城的贵女,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黎洛。 旁的且不说,单单萧逢秋的弟子这一点,皇帝就不会放她走。 可…… 心里一阵烦乱,皇帝当即狠狠瞪了黎相一眼。 平日在朝堂上看着他都是个蛮机灵的人,怎么在这么要紧的事情上偏偏掉了链子。 但凡能够提前让他知道这件事,都还有应对之法,不至于父女三人都在这儿跪着,看起来一个赛一个的可怜。 “朕虽有从轻处罚之意,可这悠悠众口如何能堵得住?” 更别说黎相在朝中还有政敌,现成的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只怕现在已经点灯熬油,连夜在写弹劾的奏章。 黎相与黎洛相视一眼,咬了咬牙。 “臣愿意辞官回乡,只求陛下能够宽宥太子妃!” “陛下,臣女已经受相府多年恩情,绝无再因一己之身连累相爷之意,请陛下废去臣女太子妃的身份。” 两人先后开口,都是在为对方着想。 在皇帝眼中,他们本就是一体,若在此刻想要划清关系,难免显得薄凉,唯有此法。 “你们倒是父女情深,叫朕……” 皇帝正要言语,黎洛身子一软,就栽倒下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太医上前回话。 “陛下,太子妃有喜了,只是如今情绪波动过大,胎象不稳,恐有小产之兆……” 本就复杂的局势越发变成了一团乱麻。 黎洛躺在偏殿柔软的被褥间,半点没有刚才在皇帝面前的虚弱。 万不得已之时,这就是杀招。 毕竟在李筝誉的印象中,他们是已经圆过房的。 多了子嗣这个筹码,皇帝在判断的时候就会慎重一些。 良久,皇帝摆手。 “都先下去吧,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双方的态度他都已经看在眼里,原本是打算将黎洛降为侧妃,如今看来,恐怕行不通。 黎相在朝多年,更是从他谋位最初就跟随他的老臣,贸然处置,难免会让其余人心寒。 如此算来,竟还无计可施? “去请摄政王。” “回陛下,王爷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袁升躬身,“底下人去相府时,遇到了正要入宫的王爷,说是得知此事,猜想您或许要召见,提前入宫。” “啰嗦!” 皇帝斜他一眼。 袁升在自己嘴上拍了下,小跑着去请卫凛烽。 这一夜,京中许多人都未得安眠。 李筝誉如今得知消息要慢些,天快亮时,才从底下人口中得知,外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她不是相府亲生?” 李筝誉蹙眉,黎洛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太子妃人选,若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废去身份,最想找一个差不多的人并非易事。 “她人呢?” “太子妃昨夜去了陛下寝殿请罪,夜半方归,底下的人说太子妃当时身上带血,让林良媛去处理过。” “父皇动刑了?” 李筝誉倏地起身,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疼。 “太子妃当时孤身前往,底下的人未能得知陛下寝宫中都发生了什么,殿下恕罪。” 冯喜腰几乎弯到地上,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就会发生这样惊天动地的变化。 “孤去看看她。” 李筝誉说话的同时,已经起身要往外走。 “殿下,皇后娘娘身边来人了。” 宫人在外通传。 李筝誉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皇后此刻让人前来是要说什么,下意识拒绝召见。 少顷,他还是坐了回去。 “让人进来。” …… 燕栖殿。 黎洛头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隐约有血色从纱布中渗出,看着便觉触目惊心。 “太子妃,您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万一让陛下看出来……” 青黛梳理着黎洛的长发,心有余悸。 那些血当然不可能全都是真的,黎洛请罪之前就准备好的血包,藏在头发里。 看起来是磕了不少头,真正用力的却没有几下,不过是趁机将提前藏好的血包捏破而已。 林湘儿夜里就宿在燕栖殿,端着一碗药入内。 “殿下。” 黎洛昨日已经喝过一帖,知道这药苦的厉害,眨了眨眼睛,一口气闷了下去。 青黛忙送上蜜饯。 “青黛说得对,殿下,您此举实在过于冒险,事先也并未与王爷商议,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停停停。” 黎洛打断两人的语重心长。 “箭在弦上了,先和王爷通信再起身,必然会误事。” 第一卷 第144章 朝堂争论 “即便如此——” 林湘儿还想说,对上黎洛的眼神,不得已噤声。 道理她们几个自然都懂,可昨晚事发突然,哪怕有丁点儿的事情没在预料之中,黎洛此去都可能遇险。 “世上哪里有一定没风险的事情?” 黎洛知道她们都是关心,倒没觉得这些话不合时宜,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相比于猝不及防之下被别人揭发此事,现在的情况已经好上许多,再说昨夜王爷也曾入宫面圣,事情并不糟糕。” 黎洛尚不知晓卫凛烽都和皇帝说了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的话在皇帝心中有一定份量。 早朝时,不出所料,弹劾黎相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半数的时间都是在说这件事,甚至没听见一句国事。 “陛下,黎大人此举完全就是藐视皇家威严,竟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嫁入东宫,陪伴在太子殿下身侧,若是此人居心叵测,岂非危害江山社稷?” “是啊陛下,黎大人究竟是何居心?” “黎大人,你如今说这只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孤女,你为了安抚夫人才将他抱入府中,可那段时间正是陛下登基的紧要关头,谁知道这会不会是前朝余孽?!” “臣附议!” “太子妃身份存疑,应当立刻将其收押,连带相府上下严加审问!” “臣以为……” 朝中的风声几乎是一边倒,众人好像是卯足了劲儿,要将黎相踩进泥里。 “够了!” 皇帝不耐烦的打断了底下的嘈杂。 都是国之栋梁,如今却吵的像是菜市场上为了三两文钱撒泼打滚的市井妇人。 “摄政王,你以为呢?” 卫凛烽上前一步,“诸位大人所虑,皆是为了江山稳固,然太子妃入主东宫后,所言所行,皆可为天下女子之表率,德行并未有亏。” “加之太子妃如今已经怀有身孕,乃是殿下嫡长子,此时不宜惊扰母体,以免伤及皇孙,只需查明其是否与前朝有染便可。” “即便是——” 有人下意识就要反驳,却在开口之后意识到卫凛烽话中的意思。 黎洛怀孕了? 怎么会这样巧合,偏偏是在她将要受到千夫所指的时候。 没有一个人敢说不把这个孩子当回事,但要是让他们因为这个原因,就将此事轻轻放下,众人心中却仍觉不甘。 还有些脑子更灵活的人,已经想到了更深的层面。 黎洛是否怀孕,卫凛烽为什么会知道? 这些事情都是皇室隐私,他能说出来,多半是出于皇帝的授意。 莫非,是皇帝要保黎洛? 本来就是满脑子弯弯绕的人,当下直接将自己绕了进去。 “陛下,臣自知有罪,无论陛下如何处罚,臣都甘愿领受,只是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还请陛下看在太子殿下的血脉上,对太子妃宽容些许。” 黎相迈出一步,深深拜下。 殿内短暂安静下来,都在思索皇帝属意何种方式。 “不如……就先让太子妃把孩子生下来?” 有人弱弱开口。 “如今黎家大小姐还是太子妃的身份,无论之后的事情如何,这都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嫡长子,臣以为摄政王言之有理。” “臣也以为……” 反应快的立刻调转话头,反而支持起卫凛烽。 一时间,各执己见的人在殿内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让谁。 “肃静!” 袁升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辩。 “今日之事,陛下已有圣裁,还请诸位大人安静些。” 正上头的一群人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齐刷刷看向皇帝,又忙不迭低头。 “太子妃的身份,黎相早在赐婚的时候就已经同朕说明,并无欺君一说。” “原本是想以相府千金的身份更门当户对些,如今既然要争出个究竟,也便不瞒你们,太子妃乃是萧逢秋老先生的弟子,这身份是足以入主东宫的。” 是了,商议之后的结果就是不对黎洛做任何明面上的处置,反而要给她更大的体面,明褒暗贬。 前面的话,所有人都可以不放在心中,可唯独涉及萧逢秋,让他们不得不认真起来。 朝中不少肱骨之臣都曾受过萧逢秋点拨,如此说来,黎洛岂不是他们的师妹? “陛下,此事可属实?” 有一个在太和学宫求学多年的大臣,在朝多年,素来以稳重出名,此刻却有些失态。 皇帝抬手,立刻有宫人捧着一卷又一卷的手抄本入内。 “这些都是萧老先生的手札,若无太子妃借来让人拓印,藏书阁中不会出现。” 在场不少人大着胆子拿过,只是稍稍翻阅,就能看出其中不少是独属于个人的见解。 确系萧逢秋的手札无误。 甚至他们这么多年也未曾听说过,可见是最新的版本。 “诸位若是还有异议,萧老先生已经从太和学宫抵京,让太子妃将人请来便是。” “不不不,陛下,老师喜静,这样嘈杂的地方只怕不愿意来,太子妃若是愿意,劳烦将老师如今的落脚处告知,我等自会上门拜访。” “和该如此,若是因为些微小事,打扰了老师的清静,我等再上门时,只怕会被拒之门外。” 刚才还吵的恨不能直接动手,现在张口就成了“小事”? 文官对萧逢秋推崇至此,大半的人当场倒戈。 却仍有人古板守旧,“陛下,纵使太子妃有这个身份在,也并非相府亲生,欺君之事,不可混淆!” “陛下刚才已经说过,早在赐婚当日,黎大人就已经将此事告知,何来的欺君?” “你我知道吗,天下人又知道吗?” “你——” 砰! 皇帝信手砸下一物,面色铁青。 “袁升已经说了朕的意思,于私,太子妃是朕的儿媳,朕并不计较此事。” “于公,她是萧公弟子,相府养女,与太子身份相当,谁若是还有异议,上前来说!” 瞬间,所有人都哑声了。 话说刚才皇帝还只是借着卫凛烽和袁升的口,现在却已经是明确到不能再明确的表态,谁还敢说话? 再开口就无异于是要和皇帝对着来,是嫌脖子太硬了,还是乌纱帽戴着太重? “臣并无异议!” “太子妃的人选当以德行为先,身份次之,既然黎大人早已坦白,如今该商议的便是如何平息外面的言论。” 第一卷 第145章 上门求和 那岂不是说,他们现在拿住了黎洛的错处,非但不能将人如何,还要帮她解决问题? 一群连夜商议事怎么对付相府的人在这一刻齐齐沉默了。 都是消息迟缓惹的祸! 要是早知道皇帝是这态度,他们费什么事,刚才还胡搅蛮缠一番,就为了将相府拖下水。 “众卿何故不发一言?莫非,是对朕的决断有异议?” 皇帝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语气沉沉。 “陛下,臣以为,您方才所说只需稍加润色,百姓们是一时被人蒙蔽,只需让他们想起太子妃所做种种,自有人会倒戈。” “正是,先前疫病之事,太子妃事事亲力亲为,看在眼中的人不在少数。” “还有……” 朝臣七嘴八舌说起来,一时间,跪在地上的黎相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李筝堇几次想开口,都被人抢白,愣是没有机会说完一句。 “既然都有主意了,此事不拘着交给谁,各自出力吧,就当是为方才的言行赔礼了。” 皇帝拍板,将此事定论。 众人只得应声。 散朝时,还有人没回神,同相熟的人讨论此事。 “这么大的事,陛下怎会轻轻放下,是不是其中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内情?” “可说呢,这事跑不了是个欺君,陛下说黎相已经提前告知,你以为几成可信?” “几成?” 被问到的人哼笑一声。 都是人精,谁听不出皇帝这是在回护相府。 “那姓黎的也不知交了什么好运,竟然能让陛下退步,如今咱们还要帮着处理烂摊子!” “还说这些做什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啊……” 虽都在皇帝面前应承下来,却没人想着真做到什么份上。 反正最着急的还是相府,自然有人出力。 黎相却不在这些人之中,他向皇帝递了折子,此刻整往东宫去。 刚一进去,就遇见了从燕栖殿出来的李筝誉。 “黎相。” 李筝誉微微颔首,表情有些复杂。 两人打过招呼,宫人才引着黎相继续往里。 “相爷来了?” 青黛迎上前,道过谢打发了宫人,“太子妃还在歇息,您在偏厅稍坐,奴婢去请太子妃。” “月兰,看茶。” 少顷,面色惨白的黎洛出现在黎相面前。 知晓两人有话要说,侍奉的宫人识趣退下。 “你此举未免太莽撞了些,稍有不慎,整个相府都要为你陪葬了!” “相爷多虑了,本宫从不做无准备之事。” 黎洛姿态闲适,让人下意识就忽略了她额上包扎的痕迹。 “如今此事已了,黎雨桐就请相爷带回去吧,她知道的比绿娥更多,该如何处置,全在相爷一念之间。” 说着,黎洛轻轻几张,有人带着黎雨桐入内。 月余未见,黎雨桐已经骨瘦如柴,形容憔悴,像是受了莫大的折磨。 “这可怪不得本宫,她自己疑神疑鬼,觉得本宫让人准备的膳食有毒,三五日才肯吃一顿,本宫还嫌她死在东宫晦气。” 黎洛丝毫不掩饰对黎雨桐的嫌恶。 这态度反而让黎相深信不疑。 毕竟,黎雨桐真死在东宫,旁人只会议论黎洛心狠手辣,残害亲妹。 虽说现在也不亲了。 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并非玩笑话。 “臣心中有数,太子妃放心便是。” 黎相轻易将此事揭过,示意宫人带黎雨桐暂避,“太子妃,此时之后,若是你的身份再被人知,就莫怪相府无情了,到时臣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 “相爷放心,余下之事,本宫自有安排。” 毕竟,等到她身份曝光的时候,相府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 摄政王府。 庞箜亲自带着礼物上门,却已经被晾在前厅许久。 茶水点心一应俱全,下人侍奉在侧,但就是不让他见卫凛烽。 偏生卫凛烽这身份还无法让人去问。 但凡一句话说的不对,将人惹恼,那可就是雪上加霜。 又灌下一杯茶,庞箜心下难安。 他手中并非只此一事,只是交给旁人显得不够诚意,这才自己过来,若是因此耽误了其他,对李筝誉同样不好交代。 “王爷公务繁忙,我今日便先告辞了,改日再递拜帖,叨扰贵府了。” “庞先生,这是要走?” 卫凛烽迈步而入,比庞箜要高出半个头,压迫感十足。 “是嫌本王来迟?” “岂敢,岂敢,只是属下担心搅扰您的正事,这才想着改日拜访。” 庞箜放低姿态,心中暗骂卫凛烽来得不是时候,偏巧听见了他的话。 “无妨,坐吧。” 卫凛烽径直走向主位,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 庞箜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王爷,先前是太子殿下失言,他并非不愿受王爷教导,您文武齐才,不知多少人想拜师有没有这个荣幸,此事是太子殿下的福分。” “是么,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么说的。” 卫凛烽眉梢微挑,对庞箜的话持怀疑态度。 “句句属实啊王爷。” 庞箜示意随从打开带来的两只箱子,里面金银玉器应有尽有。 “殿下自知那日说错了话,原是想亲自上门之前的,只是您也知道,殿下如今尚在禁足,便命属下前来,以免与王爷之间生出误会。” “如此……” 卫凛烽看也没看没有闪瞎人眼的财宝,只是思量片刻。 “当下东宫正在风口浪尖,本王频繁出入被人看见也不妥,不如等风头过去,事情就还如陛下之意。” “王爷宽宏大度,属下这便回去复命,东宫恭候王爷。” 庞箜起身一拜,得了卫凛烽点头才离去。 办成此事,庞箜心中的愁绪散了不少。 有卫凛烽这话在,即便不是立刻能办,也已经看见希望,不至遥遥无期。 李筝誉得知卫凛烽的态度,虽有不满,但也知道其中道理。 怪只怪黎洛身世被曝出的不合时宜,将原本沉寂的东宫推到了悬崖峭壁。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也怪不得黎洛。 相府千金的身份对她是光环,没有人比她更不想让这件事被人知晓。 加之李筝誉已经查出,绿娥私下与黎雨桐数次相见。 此番之事又是绿娥出逃之后闹出,动手的是谁,已经不辨自明。 “绿娥还没找到吗?” 第一卷 第146章 善因结善果 “还未。” 庞箜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据属下所知,还有另一伙人在找她,应是太子妃的人,城内大街小巷已经找遍,未见她的踪迹。” “黎洛?她手中有人手?” 李筝誉拧眉,觉得黎洛对他的隐瞒未免有些太多了。 “是城内的流浪汉,这些人对街巷的熟悉远超旁人,说是给了吃食,还允诺了大笔报酬,才让这些人甘愿效力。” “心思倒多。” 李筝誉轻哼一声,心中却有些微赞赏。 能想到这种主意,而不是用手下少的可怜的人去找,还不会打草惊蛇,确实有脑子。 这种人最好便是留在自己身边了。 想着,他摆手让庞箜退下,自己往燕栖殿去。 到时,林湘儿正往外走,见他忙垂首行礼。 “先前不是说过了,东宫之内,你见到孤不必行礼。” 李筝誉将人扶起,视线往屋内一扫,“太子妃召你来的?” “并非如此,太子妃惦记妾身有孕,原是不叫妾身来,是妾身觉得自己照看比让太医来更方便,还能陪太子妃说话解闷。” 林湘儿笑吟吟的,心情很好,半点没有被使唤的样子。 见状,李筝誉心下熨贴。 正妻爱妾不睦的事情听多见多了,如今自己家宅安宁,一时间还让他有些意外。 “你有这份心很好,回去慢些,量力而行便是,别勉强。” “是,太子妃也这般叮嘱。” 听着林湘儿一口一句“太子妃”,李筝誉心绪还有些复杂。 他是希望两人关系好,可这未免太亲近了些,他就在当场,爱妾口中提及更多的却是黎洛,这算怎么一回事? “殿下?” 见李筝誉神情变换,林湘儿柔声唤他。 “无事,你回吧,孤去陪太子妃说说话。”李筝誉摆手,越过林湘儿往屋内走去。 黎洛听见外面的动静,却故意没起身,稳稳坐在原地,抬手抚着包扎严实的额头。 “今日感觉如何?” “还好,林良媛已经瞧过了。” 黎洛不愿与李筝誉多说的样子,甚至看她的样子,要不是打掉这个孩子她自己也要受罚,这孩子她都未必肯要。 李筝誉抿唇,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口。 “孤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如今对这孩子……可这孩子的出现也算是帮了你一次,就安然等到生产,孤会寻妥帖的人照料,必不会让你操劳太多。” 有了这个孩子,他和黎洛之间才算是有了个真正的纽带,当下说什么都只是哄着黎洛先宽心,到时怎么办,还不是都看他的。 李筝誉这些小心思被黎洛看得一清二楚。 虚以委蛇罢了,都是在后宅长大的,谁还不会这些。 黎洛扭头,避开李筝誉热切的目光,却轻轻抿唇,显然是听了进去。 见状,李筝誉心中闪过喜意,上前想将人揽入怀中,被黎洛侧身躲开。 “殿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先请回吧,臣妾乏了。” “也好,那孤先去忙,你务必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让人去找冯喜就是。” 黎洛应声,作势要起身,被李筝誉按着坐下。 “你好生歇着。” 黎洛本就只是做戏,得了他这话,就更不会起身。 …… 众人齐齐发力,有关黎洛身份的事甚至没来得及传出京城,就已经有大批的人开始替她说话。 四海茶楼。 说书先生正在台上执扇挽袖,说的就是黎洛在疫病时候亲力亲为,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病倒还坚持每日巡查病患的情形。 “嗐,也就是这么说,这些个贵人可娇贵着,真是自己做的吗?” “咱们可都没在当场,还不是由着他们说——” 当咣! 说书人手中的扇子砸了下来。 “尔等宵小之辈,也敢妄议太子妃?” “呦,这么气不过,别是太子妃给了你好处,让你帮她说好话吧?” 那人自觉在朋友面前丢脸,诋毁的言语更甚。 “别说了!” 身边好友踩了他一脚,提醒他息事宁人。 “别拦着我!连实话也不让人说,你替她心虚啊?” 话音未落,说书先生就从台上跳下来,一脚将人撂倒,按在地上打。 那叫一个拳拳到肉,哀嚎声甚至惊扰了二楼的贵客,不少人开门在走廊上往下看。 “嗬,原先生平日看着问问弱弱的,怎么动起手来如此讲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时疫病横行,原先生家乡就在灾地,他家眷也往京城来投奔,是被太子妃所救,从那之后他就常夸太子妃。” “今日这人可是撞在刀刃上了。” 对受过黎洛恩惠的人来说,感激的只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太子妃”或“黎大小姐”的身份。 从昨日事情传开,原水生就惦记着要帮黎洛正名,谁知有人这么不长眼。 眼见被按在地上的人门牙都掉了两颗,管事才姗姗来迟。 “原老哥,快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是啊原先生……” 周围的人看够了,才附和着劝他。 且不说众人对黎洛是何看法,常来的都知道原水生对黎洛的态度,即便是冲着常年听书的交情,也没人想着妄议。 大不了出去说,一时半刻不议论旁人还能被话憋死不成? 男人却以为没人议论是他们不知道,想自作聪明地起了话头。 原水生理智回笼,又在他腿上踹了一脚,往他身上一啐,“看大夫去吧,多少钱爷赔你双倍。” “你、你大庭广众之下大人,偶要报官……” 男人说话漏风,一张嘴还有血沫吐出来,看起来好生狼狈。 众人看在眼中,只觉他活该。 “原先生放心,大家都看得真切,他这分明是自己摔的,还想碰瓷,门也没有!” “是啊是啊,我们都帮原先生作证!” 原水生听着这些话,朝众人拱手,“诸位的好意原某心领了,若他当真报官,原某受审便是,别忘了,妄议皇室亦是重罪。” 这话是说给扬言要报官的人,也是提醒其他人,对此事不要多加议论。 男人已经走到门前,只差一步就要迈出去,听见这话,眼前顿时一黑,直直栽倒在茶楼门前。 “真碰瓷了,管事快来啊!” 茶楼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第一卷 第147章 捉拿回宫 外面的消息雪花一般传入东宫,黎洛得空便翻看几页,不觉间竟也积攒了一沓。 青黛侍奉在侧,自然看见不少。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呢,再过不了多久,就不会有人议论了。” 说话间,黎洛正好翻到了写着原水生事件的那一页。 不知是谁记载,颇有说书人的潜质,写得十分生动。 青黛掩唇低笑,“打掉了门牙?那人也是惨,不过这原先生是个知恩图报的,有心了。” “原……” 黎洛脑海中出现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不知道两人是不是一家。 当时刚传出有疫病,病患们乱成一团,那小娃娃也被和娘亲挤散,正好遇上黎洛,被她带着身边了几日,一切稳定下来才找到他娘。 印象中,那孩子就是姓原。 这姓氏并不算常见,统计的名册中一共也没有几个。 “让人备份谢礼,他出了大力,别影响了说书的活计才是。” “是。” 青黛应声,因着此事对原水生有几分好奇,亲自去办,想见见这位说书先生。 找到地方时,原水生刚从茶楼回家,是个两进的小院,地段不错。 “原先生?” 青黛正要敲门,见迎面走来个穿长衫的人,试探着叫了句。 “你是?” 这反应没错了。 青黛上前两步,“奴婢是太子妃身边的,太子妃知晓今日之事,让奴婢来道谢。” “茶楼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不会因为今日之事影响原先生的活计。” “这怎么使得,本就是太子妃有恩于我们一家……” 说着话,身后的门开了,银簪挽发的妇人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这位是?” “夫人出来的正好,这是太子妃身边的人,快将家中送来的土仪收拾些……” 原水生还要注意男女大防,原夫人直接拉住青黛的手腕,将人往院里带。 …… 傍晚时分,青黛才大包小包从宫外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采买的事情落到了她身上。 黎洛小憩了片刻,睡醒就闻到青黛身上有种独特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却让人胃口大开。 “怎么买这么多?” “这可不是买的,是原先生一家太过热情,知道奴婢的身份,给您准备的谢礼。” 疫病结束之后黎洛就回到东宫,平日的行踪更是不定,这些人想道谢也没有机会,如今难得遇见人,可不得好好表示。 “您放心吧,奴婢临走时给他们留了银子,不算占人便宜。” 青黛说着,已经将带来的东西打开,让黎洛挑选。 与此同时。 城北的一间破屋里,绿娥从地窖爬上来,身上一股馊味。 自从那日让人放出消息,她就带着吃食躲了起来,生怕被反扑的人发现。 如今也是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她倒要看看,黎洛身份曝光,是否已经成为过街老鼠! 然而,绿娥走上大街,却几乎无人议论此事。 更多是,都是在说昨日有人在茶楼说了黎洛坏话,被按住一顿胖揍的事。 怎会如此?! 绿娥满心不甘,拦住一个路过的行人,“不是说黎洛身份是假的,并非相府亲生吗,宫中如何处置的?” “你是哪儿来的?消息也太滞后了,宫中已经发了告示,赐婚之前,黎相已经向陛下说明了太子妃的身份,陛下一早就知道了。” “什么?” 绿娥怔忪,“那、那她身份不明,太子妃的身份何等贵重,岂是她能……” 说着,她忽然察觉到对方看她的眼神不对,倏地噤声,转身就跑。 她现在的处境可比黎洛艰难多了,别再因为几句闲话,将自己送到黎洛的人面前。 殊不知,她刚走,暗处就有人跟上。 绿娥七拐八拐,走进一条小巷,想乔装一番混出城去。 刚拐进去,后颈忽然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 “就是她吧?” 两个流浪汉弯腰,拨开绿娥乱糟糟的头发,拿出画像对比。 “没错,咱们哥俩发财了!” 两人一击掌,将人装进麻袋带走。 一人在隐蔽处等着,另一人则是前往约定的位置去将此事告知。 不多时,就有等在那儿的专人跟着去接应,核查无误之后将答应的银票给了他们。 “拿着离开京城,其余人都知道奖励丰厚,小心有人见钱眼开。” “多谢提醒。” 哥俩一拱手,揣着银票先改头换面,大大方方出了城门。 绿娥从一阵摇晃中醒来,睁开眼,是在一辆马车里。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想听听外面的动静。 似乎只有一个车夫,道路平坦,应该不是穷乡僻壤,那是…… 正思索,风将帘子一角吹起,她看见了朱红的宫墙。 是黎洛的人! 绿娥瞬间挣扎起来。 就她做的事情,落到黎洛手中必定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绿娥狠心要咬舌自尽,却没有一点力气,连感觉到疼都是奢望,何况自尽。 “别白费力气了,见到太子妃之前,你不会有任何事情。” 车夫听见动静,回头看了车厢一眼。 绿娥分辨不出,这人正是卫凛烽指派给黎洛的暗卫之一,寻常高手在他面前尚是蝼蚁,况且绿娥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片刻就到东宫,月兰就在门外候着,掀开帘子看了眼,对暗卫道谢,正要给赏钱,人就已经不见了。 月兰只得差人来搬绿娥。 砰!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扔到了黎洛面前。 绿娥眼中的怨毒近乎凝为实质。 “青璇,去请殿下,就说人捉住了,请他来处置。” 黎洛靠在软垫上,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青璇应声而去。 黎洛则是漫不经心饮了口茶,悠悠问话。 “绿娥,你既然逃出去,为何不干脆跑远些,非要与本宫过不去呢?” “你问我?” 绿娥一双眼睛圆瞪,“黎洛,是你让人全城搜捕,我如何能够离开?” “都是你逼我的!我原本也只是想活命而已,若是你让我离开京城,或许我不会做这些,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想得美。” 黎洛打断她的话,“本宫只是随口一说,你真当本宫是活菩萨,以德报怨?” 意识到自己被黎洛戏耍,绿娥瞬间气得牙根直痒痒。 第一卷 第148章 意外失子 “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死不死尚未可知,你今天却是一定活不成的。” 黎洛吹了吹涂着丹蔻的指甲,缓缓起身,搭着青黛的手往外走。 “今日一见便是永别,绿娥,不属于你的,即便你用尽手段暂时得到,也终有一日会失去,而本宫腹中已经有殿下的血脉,日后便是无限风光。” 擦肩而过时,黎洛故意刺激绿娥。 恨意冲散了理智,绿娥惊喜发现自己有些力气,用力一撑地面,朝着黎洛撞去。 “太子妃小心——” 月兰出声提醒,青黛也迅速反应了过来,却还是闪躲不及。 黎洛被撞上后腰,往前栽倒,身子底下就是台阶。 “黎洛!” 李筝誉过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瞬间目眦欲裂。 纵使青黛立刻垫在黎洛身下,黎洛的衣裙还是很快被血浸透。 “太子妃!” 林湘儿惊呼一声,大步上前。 少顷,她面色惨白地看向李筝誉,摇了摇头。 “太子妃本就情绪波动较大,正是应该静养的时候,这一撞,孩子已经……” 她并未将话说尽,在场的人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来得仓促,也走得匆忙。 只是与黎洛有了一段短暂的情分,便迫不得已离去。 “贱人!” 李筝誉一个大步上前,死死掐住了绿娥的脖子,“你找死!” “殿下先、先前可都是唤妾身‘绿娥儿’,如今便是贱人了,真是,好生善变啊。” 绿娥断断续续说着,嘴角还是不加掩饰的笑。 被抓住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在咽气之前拉上一个的垫背的。 黎洛她不是向来高高在上,对什么都满不在意吗? 如果是没了傍身的孩子呢,她也能露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假惺惺的悲悯吗? “殿下,太子妃晕过去了!” 青黛语带哭腔,已然乱了阵脚。 李筝誉一把甩开绿娥,俯身将黎洛抱起,往她寝殿去。 林湘儿一众紧随其后。 刚将人放在床榻上,李筝誉就被请了出去,林湘儿留在里面帮黎洛处理,青黛从旁协助。 里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李筝誉心急如焚,全然不知,黎洛已经睁开双眼,将藏在裙底的血包取出。 是取用猪血,藏在特殊处理过的肺泡中,摔下去时青黛用藏起的银针刺破,配合的天衣无缝。 少顷,青黛双眼通红,推门走了出去。 李筝誉还未问话,她就直直走过,张罗青璇等人准备热水和林湘儿列出的药材。 回神才发现李筝誉也在,讷讷道:“太子妃大出血,良媛说可能会伤及根本,日后、日后恐怕子嗣艰难。” 说罢,青黛就跑回屋内,“砰”地关上房门。 再慢一步,她都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笑出来。 几人为了个本就不存在的“孩子”一通忙活,最终只端出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青黛就负责坐在一边,往送来的热水中加些猪血,搅和搅和,不时再抽噎几声。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林湘儿对黎洛点点头,一枚银针下去,让黎洛陷入昏迷。 演戏难保不会有露馅的时候,银针刺穴却能瞒过所有人,无论李筝誉找再多太医过来,也是小产失血过多,极度虚弱之下陷入昏迷。 李筝誉自是不会将林湘儿的医术奉为圭臬,不多时就有擅长为孕妇诊治的太医前来。 几人诊脉过后都是无奈摇头。 “殿下,太子妃这一胎本就怀的艰难,好生将养尚有平安诞生的可能,如今……” 每个人说的都是大同小异,却没有人敢说出林湘儿说过的,日后子嗣艰难。 或许是有人看不出,又或许是看出了,担心说出来之后惹怒李筝誉。 李筝誉脸色铁青,坐在檐下,绿娥就被押在院中,被人一刀刀凌迟。 血腥气和屋内未散的血腥气交缠,似乎是要借此让绿娥偿还因果。 一连叫走太医院大半人手这么大的动作,自是瞒不过皇帝。 绿娥还在哀嚎,袁升在月兰的指引下上前,看见这血腥的一幕,面不改色。 “太子殿下,陛下听闻东宫出事,请您指派个知情人,随奴才面圣回话。” 李筝誉眼珠动了动,看向青黛,“你是太子妃的人,去吧,早些回来。” “太子妃正是需要人照看的时候,奴婢……” 青黛还想推辞,被李筝誉的眼神骇到,点头走向袁升。 去皇帝寝殿的途中,袁升大致问了前因后果,心中不胜唏嘘。 这孩子算是黎洛的一道保命符,如今说没就没了,皇帝的态度若是发生改变…… “青黛姑娘,咱家提醒一句,你若是信得过,太子妃子嗣艰难之事不要提,否则恐招惹祸事。” 纵使日后皇帝会知晓,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传出。 “多谢公公提点。” 青黛屈膝见礼,领了这好意。 袁升此举到没什么图谋,只是知道皇帝对李筝誉仍有期望,提前结一份善缘。 将人引至书房门前,袁升入内通传,示意青黛稍候。 少顷,他折返出来。 “姑娘去吧,陛下问什么,你都要如实答话。” 青黛应声,垂首入内,跪地请安。 “今日之事,你原原本本说来,不许有遗漏改动。” 皇帝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巧合。 刚闹出身份风波,黎洛就查出有孕,如今危机化解,这孩子也没了? “是,侧妃娘娘潜逃出宫多日,今日底下人来报,说找着侧妃了,娘娘就让人将之带回,又知会了太子,请太子处置。” “太子妃只与侧妃打了个照面就要避开,出门时侧妃大喊她活不成太子妃也别想好过,就撞了过来……” “侧妃何故潜逃?” 皇帝又问。 青黛支吾半晌,抿唇道:“是侧妃与人私通,之前那孩子也并非殿下子嗣,奸夫是银月楼侍卫,已经当场处置。” “因着顾惜皇室颜面,并未立即处置侧妃,而是将之禁足,打算过些日子让其‘病逝’,许是侧妃自知留下死路一条,就趁夜混在倒夜香的车上,离开了宫中。” 一切都顺理成章,绿娥已经逃出,又被黎洛的人捉回,怀恨在心也是人之常情。 整件事情似乎没有任何不合理。 第一卷 第149章 装晕了 东宫。 约莫小半个时辰,黎洛才缓缓睁眼,眉心紧拧。 “太子妃,您醒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月兰就在床边守着,看见黎洛眼皮微动的第一时间就凑近问询。 黎洛视线在屋内一扫,眸光微动。 “青黛呢?” “陛下叫青黛姐姐去问话,很快就回来。” 黎洛点头,示意月兰扶她起身,“绿娥呢?” “已经被太子殿下命人施以极刑,残骸抛在兽园喂里面的兽类了。” “你就不关心孩子吗?” 李筝誉就在外间坐着,听见说话声,心中无端生出烦躁。 和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不值得黎洛在意吗? “孩子的事,臣妾失去意识之前就已经察觉到衣衫濡湿,知道它留不住,还有什么问的必要?” “你——” 李筝誉气得不轻,偏偏看着如今黎洛的样子,又很难说出责备的话。 “冥顽不灵,既然醒了,好好反省反省,为何会被一个将死之人算计!” 撂下这一句,李筝誉大步离开。 黎洛低头,嘴角浅浅勾起。 究竟是谁被谁算计,可不一定呢。 她随时可以杀掉绿娥,问题是如果绿娥死在外面,她这个“孩子”要怎么顺理成章地消失? 如今这结果,才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温水刚入口,青黛就在外敲门。 “进来吧。” 黎洛随手将杯盏递给月兰,示意青黛上前回话。 青黛将自己与皇帝的问答悉数转述,忐忑地看着黎洛,“奴婢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黎洛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紧张,“这些都是先前练习过的,我相信你。” 况且此事在明面上已经揭过,即便皇帝猜出事情并不正常,也不会推翻他自己对此事的裁决。 黎洛所做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反而是在配合皇帝。 “那咱们这关就算是过了?” “当然。” 黎洛起身在屋内踱步,缓解已经躺了太久也酸疼的肩背。 剩下只需要让人在外引导,彻底将百姓们对此事的议论变成皇帝想看到的样子,就是皆大欢喜。 这几日的事情动静不小,黎洛还没好好歇歇,凤仪宫就来了人。 黎洛眼珠子一转,让青黛往她脸上扑了些粉,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虚弱。 “您真要这么去啊?” 青黛欲言又止,看着黎洛惨白的面色,总觉得皇后不是好糊弄的人。 “有什么问题吗?” 黎洛抬眼,从镜中看向青黛。 心中天人交战许久,青黛最终还是摇头,“没什么,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凤仪宫的嬷嬷还在外面等着呢。” 那嬷嬷见到黎洛这般,也是一惊。 “小产致太子妃虚弱至此么?” 皇后召见时明摆着面色不善,这弱不禁风的样儿,万一在凤仪宫出了事…… “怎么了,姚嬷嬷?” “没、没什么,走吧。” 左右都是主子们的事情,跟她们又没有干系,操这个心做什么。 凤仪宫。 皇后坐在主位,白猫已经比刚抱来时长大不少,乖顺窝在她脚边。 “娘娘,太子妃到了。” 宫人入内,在皇后耳边低语。 皇后抬手,慵懒打了个哈欠,没有理会。 宫人候了片刻,明白过来皇后的意思,躬身退至一侧。 黎洛久等不见皇后身边的人出来,转头向青黛眨眨眼,两眼一闭就倒了下去。 “太子妃!” 青黛当即惊呼一声,跪地扶起黎洛,“您没事吧太子妃,姚嬷嬷,求您禀明皇后娘娘,为我们太子妃请个太医。” “太子妃刚刚小产,如今又受寒,若是落下病根可怎么是好……” 寒冬已过,如今虽说不得多暖和,却也不至于正午时分在外面待一阵子就受寒,这话未免言重了些。 皇后正昏昏欲睡,被外面的响动惊醒,不耐烦地“啧”了声。 “让她在外面等着,不乐意了?” “不、不是,听外面这声音,似乎是太子妃晕倒了,她身边那婢子在求您请太医。” 宫女越说,声音越低,生怕下一瞬就会被皇后责骂。 皇后面色一僵,没想到会闹出这事来。 “还愣着做什么?出事了也不知道吱一声!” 宫女讷讷应声,慌忙往外跑去,和正要进来请示皇后的姚嬷嬷撞了个人仰马翻。 两人顾不得呼痛,爬起来就继续各自应做的事情。 很快,两个宫女帮着青黛将黎洛扶至偏殿。 太医来时,黎洛仍是双眼紧闭,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巧,这太医正是“小产”时来为黎洛诊治的。 林湘儿本就防着期间有别的太医诊脉,特意用独门针法改变了黎洛的脉象。 只要她没有替黎洛恢复,无论谁来,诊脉的结果都只会是黎洛无比虚弱。 太医指尖在黎洛手腕上搭了半晌,没敢开口和皇后说最终结果。 可这表情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她不是在装晕?” 皇后还想着太医一来就能拆穿黎洛,没想到她竟然是真的晕倒,这话一问,更显得她是存心刁难。 太医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道:“太子妃先前大出血,加之没了个孩子,如今气血两虚,亏损在根本上,稍有不慎就可能出现意外。” “即便是做错了什么,也请……请皇后娘娘用温和些的手段施以教训。” 这话由一个太医来说是逾矩的,但出于医者本心,却不得不提醒。 “本宫心中有数,她怎么时候能醒?” “太子妃身体调节过来就能醒,药房是已经开好的,只是今日忽然昏迷,傍晚的药需要稍作改动,微臣回到太医院之后会让人送至东宫。” 太医顶着皇后的目光说出这一番话,甚至有种自己也要命不久矣的感觉。 青黛垂首站在一旁,将这太医的仗义执言记在心中,惦记着迟些说给黎洛。 若是能在太医院发展出自己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今是万事靠林湘儿,多少还是有些被动的。 皇后脸色铁青地将人打发了,回身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 “皇后娘娘,您去歇息就是,这边有奴婢照看。” 青黛低声道。 “怎么,本宫还会对她下手不成?” “奴婢并非此意,只是您身为六宫之主,怎好将时间耽误在这边。” 第一卷 第150章 有人要毒害皇后 皇后最终还是没有等到黎洛醒来,不是被青黛说服,而是等了半个时辰,黎洛压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她总不能真在这儿耗着。 临走前,皇后留下了姚嬷嬷。 “你寸步不离守着太子妃,她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告诉本宫。” 姚嬷嬷应声,送皇后出门之后又折返。 与青黛一左一右,守着双眼紧闭的黎洛。 黎洛这一觉睡得分外踏实,醒来神清气爽,甚至在考虑以后睡不着的时候要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助眠。 “青黛,本宫这是怎么了……” 心中想着,黎洛语气虚弱地开口。 青黛当即眼眶发红,“方才已经请太医看过来,说是您如今本就身子骨弱,又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身子受不住才会晕倒。” “太子妃,皇后娘娘有吩咐,您醒来的第一时间要奴婢去回话,奴婢先失陪片刻。” 姚嬷嬷适时上前,打断了主仆俩的委屈。 黎洛点头,“母后有言在先,嬷嬷去就是,不必问过本宫。” 任谁看了,都没法把此刻的黎洛和之前那个将皇后的话视作耳边风的人联系在一起。 姚嬷嬷一激灵,只觉瞬间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不多时,皇后就推门入内,身后的宫人手中是各色补气血的膳食。 “今日之事本宫并非有意,你身子虚也不早些开口。” 好个倒打一耙。 如今合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子妃小产的事,况且还是皇后这个做母妃的。 分明是故意将人晾着,开口就成了黎洛自己不说? “母后说得是,都是儿臣不好,儿臣这便退下了,以免在这儿碍母后的眼。” 说着,黎洛示意青黛搀扶自己起身。 就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皇后敢让她走出凤仪宫,转头皇后刻薄的名声就会人尽皆知。 “站住!” 皇后厉声喝止,没好气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母后不愿意见儿臣,儿臣走就是,这样也有错吗?” 黎洛特了心就是装傻。 到这时,皇后才后悔自己不该晾着黎洛。 “本宫何时说过不见你,不过是方才歇下了,宫人不敢搅扰,才让你在门外等了片刻,人如今就在院里罚跪。” 这话一出,门口当即有人去办。 黎洛狐疑地盯着皇后,似乎在确定她这话的真假。 少顷,淡淡“哦”了句。 “那是儿臣误会了,不知母后今日召见,所为何事?” “问问你的身子罢了,如今太医已经瞧过,本宫也知道了。” 皇后已经有日子没这么憋屈,笑得咬牙切齿。 “那儿臣现在可以回去吗?” 话题又绕了回来。 皇后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又不确定坚持将人拦下会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一时没接话。 半晌,她道:“本是担心你的身子,既然你在凤仪宫不安心,回去也好,乘软轿更稳妥。” “多谢母后。” 黎洛也知道适可而止,以免狗急跳墙。 回到东宫,正见林湘儿在燕栖殿前厅坐着。 “怎么来的这样勤,叫太子知道又要埋怨了。”黎洛先打量了她的神情,没见异样才落座。 “无妨,这两日王爷给他找了事情做,妾身说会时常来陪您。” 林湘儿示意黎洛伸手,搭了搭她的脉。 “这法子虽然可行,但也不能常用,总归对身子有损的。” 此番如不是事情到这一步,林湘儿不会暴露自己还有这一招。 “这些你用之前就已经说过,本宫是三岁孩童不成?” 黎洛失笑,很快又严肃起来,“正好你在,我有件东西,你看看。” 青黛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 是方才在凤仪宫,赤云趁着黎洛装晕时不知从那个犄角疙瘩叼出来的。 能引起赤云的注意,黎洛直觉这东西不简单。 林湘儿打开帕子,只一眼,瞬间变了神情。 “殿下用手碰过吗?” “不曾。” 黎洛摇头,林湘儿的视线紧接着落在青黛身上,见她也摇头,悬起的心这才落下。 “此物乃是剧毒,甚至无需接触,只要长期放在室内,就会让人精神日渐萎靡,悄无声息的死去,且死后尸体上看不出半点异样。” “要是碰上,更会加剧死亡。” “那赤云?” 黎洛忙抬起手腕,打量精神头十足的赤云。 “它没事,玄蛇本就是剧毒,其余的毒性不如它,都伤不到。” 第一次,黎洛直观感受到了赤云的本领。 “可惜赤云将东西带出来了,否则不久便是国丧呢。” 黎洛失望的真情实感。 “那让赤云放回去不就是了,它这么一条小蛇,趁夜过去不会被发现的。” 黎洛眼睛瞬间亮起。 是啊! 她潜意识觉得动物没这么聪明,可赤云又不是寻常小蛇,是能找到路的。 再说,这也不算她害人,就当是她没发现这东西就是了。 “不错,入夜之后让它去,额……直接跟它说,它能听懂吗?” 黎洛忽然犹豫了一下。 林湘儿眼中闪过细碎的笑意,在黎洛发现之前掩去。 “放到桌上,让赤云凑过去,它知道您用不上,就会放回原位的。” 黎洛尴尬地“哦”了声,记下了林湘儿说的。 “妾身的藏书中有一卷是关于玄蛇的,这两日让人从宫外捎来,殿下得空可以翻翻。” 林湘儿知道玄蛇这个种类的存在时,也动过找一个的心思,还没找到罢了。 “那就提前谢过了。” 黎洛琢磨着能给林湘儿些什么,虽说林湘儿奉她为主,有些东西确实无价的,伸手就拿总觉得不妥。 还是迟些问问卫凛烽,看林湘儿有没有什么缺的。 不觉间,天已经黑透。 黎洛按照林湘儿白日说的,将手帕打开,放在赤云面前。 赤云爬过去,一口叼住,尾巴晃了晃,旋即爬了出去。 那么小一只,不会被人踩到吧? 黎洛想着,开窗唤了个暗卫近前。 “你能跟上赤云吗?” 见对方似乎没明白,她解释道:“不必做什么,防着它被人发现或是不小心伤到就可以。” 暗卫颔首,一晃眼就消失在黎洛眼前。 黎洛咂了咂嘴,还是避免不了羡慕。 她这辈子是练不到这种出神入化的身手了,有机会得让卫凛烽帮她找个师傅,不然打人总觉得不得劲。 第一卷 第151章 示好被拒 夜色如墨,凤仪宫。 皇后睡的并不安稳,梦中也是黎洛白天的神态,让人心梗。 微弱的烛光从窗户缝隙渗出,窗沿下,一条通体黑色的小蛇快速爬过。 衔着小小的块状物进了白日循着味道进去过的屋子。 是皇后平日静坐礼佛的地方,她在这些事上颇为讲究,不许旁人轻易入内。 …… 翌日。 黎洛梳妆妥当,挥退了众人,让暗卫现身。 “昨夜有什么发现吗?” “赤云去了一间屋子,之后不知何故,往凤仪宫一个宫人的屋子去,在屋外盘桓许久。” 听到提及自己的名字,赤云脑袋碰了碰黎洛手腕内侧。 黎洛伸手安抚,让暗卫这几日盯着那宫人。 能在凤仪宫藏东西,必然是有人里应外合,如今看来,是这宫人的可能性很大。 一连几日,凤仪宫都风平浪静。 只是听皇后身边的宫人讲,天气回暖了,皇后反而比冬日更嗜睡。 黎洛知道,这意味着毒素已经入侵更深。 窗框发出几声轻响,青黛与黎洛相视一眼,带着屋内其他人退了出去。 暗卫入内,将宫人的画像交给黎洛,“她昨夜去了春禧宫。” 是芸妃。 这答案在黎洛预料之中,又让人有些意外。 没想到她怀有身孕,行事还如此狠辣。 “让人盯着凤仪宫,皇后出事的第一时间将毒药取出,动作小心,莫伤及己身。” “是。” 暗卫应声,退了出去。 黎洛靠上椅背,指尖在扶手上无节奏地敲打着。 妃嫔谋害皇后,即便芸妃有三皇子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傍身,也未必能安然脱身。 黎洛将此事藏在手中,关键时候能发挥大作用。 “太子妃,三小姐在东宫大门外,想见您。” 黎雨薇?她这时候过来是要做什么? “只有她自己?” “是,只三小姐与随行的婢子。” “让她进来。” 很快,一身华服的黎雨薇就被青璇引进来。 成婚短短的时日,黎雨薇的改变却不小。 原本的谨小慎微几乎衣襟看不到,姿态大方不少,对黎洛,也不似先前有求于人时那般客气。 “皇嫂。” 开口就是与黎洛划清范围,站在了三皇子一方,而非以姐妹自居。 这让黎洛对黎雨薇的来意越发好奇。 “今日怎么想起过来?” “殿下入宫向母妃请安,思及席侧妃月份也大了,恐她不愿见我,正好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姐姐,同母妃问安之后就过来了。” 黎雨薇抬手,身后的婢子拿过一只锦匣,“皇嫂,无论外界如何议论,你我之间的情分总是在的,这是我精心挑选的合和如意簪,还请皇嫂别嫌弃礼轻。” “有心了,青黛。” 青黛依言上前,从黎雨薇手中接过了锦匣。 “不满皇嫂,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还请皇嫂让无关人等退下,事关重大,不便被外人知晓。” “什么大事,这样神秘?” 黎洛嘴上说着,却照她的意思安排了。 房门掩上,黎雨薇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张折叠很小的字条,交到黎洛手中。 “三殿下吩咐,此物务必交到皇嫂手中。” 黎洛打开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将之浸入茶碗。 “三皇子所图甚远,本宫自认帮不上什么,就不从中掺和了。” “大姐!” 黎雨薇情急之下换了称呼,“殿下说此举乃是双方受益,您日后也能有个保障,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黎洛侧眸,眸光微冷。 不知道便罢了,要是知道,那黎雨薇还真是狼心狗肺。 “不、不知道,殿下说上面的内容只有大姐能看,这香囊打开一次就合不上了,我若是看过,瞒不过您的。” 黎雨薇忙将香囊双手奉上,示意黎洛检查。 “我方才说的都是从三殿下口中听到,并非自己所见。” 黎洛这才收回目光。 “本宫的答案不会变,你原话转告就是。” “可……” “青黛,送客。” 黎雨薇还想说什么,黎洛直接抬手制止,“黎雨薇,别忘了你的今日是怎么来的,本宫能给你,也能让你失去,不信就试试。” 黎雨薇自然试不起。 她紧抿下唇,最终还是朝着黎洛屈膝,服了软。 “今日是我失言,还请大姐莫要上心。” 黎洛连回应也懒得给,权当眼前没这个人。 没办成李筝堇给的差事,黎雨薇在春禧宫外徘徊良久,未敢直接入内。 直到宫门打开,李筝堇从中走出。 一见黎雨薇这表情,结果如何也就不必再说。 “殿下……” “先出宫。” 李筝堇心下烦躁,不愿在宫中失态,以免让人看了笑话。 黎雨薇不敢言语,快步跟上。 一上三皇子府的马车,李筝堇瞬间变脸。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你还能做什么?” “殿下,并非妾身不上心,而是大姐她……” “借口!” 李筝堇一巴掌拍在小桌上,两指厚的木板瞬间多出裂纹。 “我给出的条件已经是最优,如今太子禁足,老五无用,拿位置迟早是我的,她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想着给自己一条后路?” 李筝堇在春禧宫就积攒了怒气,只是当着芸妃的面不便发作,却和致使两人不欢而散。 黎雨薇又搞砸了事情,无异于火上浇油! “殿下,妾身所说句句属实,大姐看过了纸条,那些话妾身也是原原本本说给她,确无遗漏。” 黎雨薇在李筝堇面前姿态很低,低垂的眼中却难掩愤懑。 她不是没想过不这样伏低做小,那次的代价是挨了一顿打。 李筝堇在军中多年,手上的力气自不必多说,那次过后黎雨薇接连几日起身都不行。 如今才好了些,今日入宫也是强撑,脖颈上厚厚一层粉就是在遮掩淤青。 嫁进三皇子府之前,谁能知道李筝堇会打房中人,还是这种下死手的打法。 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想尽办法,让李筝堇欢心,这样才能少挨些打。 李筝堇定定盯着黎雨薇,许久也未能从她面上看出心虚,这才勉强相信。 “这两日尽快将人约出来,我亲自同她说。” 想彻底扳倒李筝誉,黎洛的配合不可或缺,无论威逼利诱,都要让她答应。 第一卷 第152章 残害手足 黎雨薇不敢忤逆,只能答应,同时心中对黎洛的怨恨萌芽。 即便黎洛只是表面上答应,实则另有打算,她此刻的处境都会好上许多。 更甚至,要是黎洛答应帮她促成与李筝堇的婚事之前打听清楚李筝堇是什么人,她也不会进入这个泥潭。 她陷入困境,首先思索的不是如何脱困,而是先将责任甩出去,全然不提是她自己要嫁给三皇子。 对面,李筝堇脑海中亦是一团乱麻。 与芸妃见面时,他言语间有试探之意,对方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对腹中如今尚未出生的孩子有很大的期望。 若是皇帝身强体壮,能等到这个孩子成长,芸妃以及她母家还会支持自己吗? 李筝堇对皇位的渴求已经近乎疯魔,任何阻碍他的人,都被他视为对手。 即便芸妃是生养他的人,在皇位面前也是可以舍弃的。 刚到三皇子府,黎雨薇就被赶回院子,李筝堇则是叫来心腹,吩咐了几句。 “殿下?” 对方听过李筝堇的话,第一反应不是照做,而是怀疑李筝堇是否说错。 对上李筝堇笃定的目光,才按下心惊点头。 隔日。 黎洛在御花园见了外出散步的席轻溪。 “席侧妃,不妨移步廊下?” 一见黎洛这神态,席轻溪便知是出了事,识趣地跟上。 “三皇子要对芸妃腹中的孩子下手,你想好了吗,是保自己的孩子,还是用它换芸妃腹中皇子,让她对三皇子彻底失望的的同时,为你换一个自由的机会?” “太子妃……” 席轻溪此前也秘密与黎洛见过一面,确定了这孩子即便生下也有弱症,至今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生下它。 她不能保证,自己会善待这个和李筝堇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也知道一个带有弱症的孩子诞生在世上,要遭受多少苦难。 道理就是这些,但怎么说也是自己怀胎数月,孩子如今已经有胎动了,真要让席轻溪舍下它,席轻溪还是开不了口。 忽然,她起身跪在了黎洛面前。 “太子妃,妾身知道您神通广大,能否留这孩子一命,将其调包出宫,无论它是什么样子,妾身自由之后会养着它。” 一旦事发,李筝堇一定会让人盯着她娘家,家是回不去了,她就只有这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存在。 “此事难办,本宫不能确保,只能说是尽力一试,成与不成,你都不要生怨。” “太子妃放心,妾身并非恩将仇报之人,您能对妾身施以援手,已经是仁慈之至。” 席轻溪俯身,为自己,也为这个前路不明的孩子,给黎洛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宫中人多眼杂,被谁看见,本宫可解释不清了。” 黎洛示意青黛扶人,取出林湘儿准备好的药丸。 “这两日注意饮食,腹痛的第一时间服下这个药丸,能保你的命。” “还有……” 黎洛迟疑了一瞬,让席轻溪做足了心里准备,才让赤云出现在席轻溪眼前。 “赤云有灵性,它会藏在你身边,不要害怕,危险之前它会示警,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这这这……” 席轻溪虽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忽然看见这么个东西还是害怕,要不是知道黎洛不会害她,此刻恐怕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开。 “赤云很乖。” 黎洛又强调了一遍,抬手展示给席轻溪看。 席轻溪的生平已经被卫凛烽的人查得一清二楚,正因为知道她对李筝堇做的事情并不知情,也确实在李筝堇手中备受折磨,黎洛不会为她做到这份上。 李筝堇的人动作很快,也因为是他的人,才会对春禧宫熟悉,行事无比顺畅。 晌午,席轻溪正陪着芸妃用膳,脚背忽然传来轻轻的触感。 席轻溪找机会看去,一直没露面的赤云趴在她脚背上。 当咣! 席轻溪吓一跳,手中的筷子落在碗沿。 “怎么了?” 芸妃对她还是关心的,转头关切。 “没,没事,手抽筋了一下,没拿稳。” 席轻溪用裙摆遮住赤云,面色不怎么好看,确实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芸妃并未多想,筷子要伸向新添的一道菜时,被席轻溪拦住。 “母妃,这道菜前几日都没有,妾身先试试吧?” 她如此有心,芸妃自然不会拒绝,由着她先送入口中。 刚咀嚼咽下,席轻溪面色骤变,捂着隆起的腹部从椅子上滑落。 借着婢子的遮挡,先将药丸送入口中。 “母妃,疼……” 药效十分霸道,防的就是春禧宫的太医派上用场。 只是说话间,席轻溪身下已经见红。 芸妃面沉如水,“去请太医!” “汐月,将人都控制住,春禧宫许进不许出,务必将胆大包天之徒揪出来!” 殿内乱成一团,芸妃亲自在席轻溪身边守着。 这孩子今日是为她挡了一劫,如若不然,先吃下去的就是她了。 芸妃心有余悸,手搭在自己腹部,看向席轻溪的眼中隐隐含泪。 钦天监说的果然不错,此番若能顺利度过难关,她一定加倍补偿席轻溪! 想着,太医已经赶到。 尚未诊脉,一看见眼前这情形就知道不妙。 “芸妃娘娘,侧妃这一胎本就难养,如今……只能尽力保住侧妃性命,不至因月份过大失血而亡。” “母子俩都不能有丝毫差池!” 芸妃许久不曾动怒,如今却语气坚决,“侧妃腹中的孩子如果有任何问题,你,以及正往春禧宫赶来的所有人就是酒囊饭袋,没有存在的必要!” 太医瑟瑟发抖,想解释,却知道芸妃如今的样子什么也听不进去。 “还请娘娘在外等候,让宫中备下的婆子入内,侧妃已经等不得了。” 芸妃亦知当下什么要紧,没有耽误时间。 起身时腿一软,险些摔了一跤,全靠汐月反应快,从旁搀扶。 “娘娘,没事吧?” “本宫能有什么事?人都控制住了吗?” 芸妃死死攥着汐月手腕,等不及要彻查是谁想要自己孩子的命! 春禧宫这么大的动静,关乎皇嗣,皇帝第一时间到场。 看见芸妃在廊下坐着,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怎么了?袁升听人说你将太医都叫来,是身子不适?” 第一卷 第153章 偷天换日 “陛下,并非是臣妾……” 芸妃呜呜咽咽靠近皇帝怀中,“是轻溪那孩子,原本遭罪的是臣妾,是轻溪,说桌上一道菜眼生,想先试试,这一试就出了事。” “陛下,您要为臣妾和轻溪做主啊,太医说胎儿已经保不住,只能尽力保住轻溪,这是有人要臣妾的命啊!” 芸妃握住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陛下,咱们的孩儿险些就没了。” 她腹中不过是个还未成型的胎儿,却在这一番说辞中,让皇帝也为之动容。 加之屋内传出的血腥气,更是在皇帝的怒意上添一把火。 他将芸妃揽入怀中,“此事朕会让人彻查,无论是谁想对你和朕的孩儿不利,朕对不会让他好过。” 宫人已经召集在前殿,皇帝宽慰着芸妃留着这儿,亲自去盯着问话的人。 芸妃双眼通红,看着皇帝的背影远去。 屋内,是席轻溪不断传出的痛呼。 已经有帮忙的太医入内,里面正乱成一团。 芸妃的话,已经有人传达给几人,自知此事不妥便性命难保,纷纷使出浑身解数。 席轻溪这一胎已经七个多月,寻常孩子是能活的。 可那孩子被接生出来时,已经浑身青紫,被抱起时,正好断了最后一口气。 “出血了,侧妃出血了!” 婆子正帮席轻溪清理,看见血色漫延,瞬时慌了神。 屋内众人浑身汗湿,顾不得多看那孩子一眼,围在席轻溪身边忙活。 无人察觉的角落,一个太医将那孩子藏进他药箱底层,从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死尸替换。 “今儿这事……保不齐咱们要命归黄泉了。” 不知哪个先丧气,瘫坐在屋内。 且不论席轻溪如何,孩子已经咽气,到这会儿都已经凉了。 “胡说什么!” 身边人狠踹了他一脚,“快救侧妃,只要侧妃醒来,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值守在春禧宫的太医是知道事情原委的,芸妃念着席轻溪的好,她开口求情,芸妃总会给几分薄面。 众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恨不得拿自己的寿命来换席轻溪及时清醒。 好在席轻溪命不该绝,一番折腾下来,血算是止住了,面色也红润起来。 几人推推搡搡,让在春禧宫值守的太医去回话。 得知席轻溪腹中出来的孩子已经没气,芸妃闭了闭眼。 “是本宫欠她……” “侧妃不容有失,这孩子的事本宫可以暂且宽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芸妃娘娘放心!” 太医深深拜下,“侧妃已经无恙,只是过于虚弱,好好休养便是了。” “好,照看侧妃的事,就交给你。” 芸妃定定看着太医:“要用什么,你尽管开口。” 太医连连应声,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回屋。 芸妃却是迫不及待让人叫来钦天监。 “你先前说她这孩子对本宫腹中孩儿有助益,如今孩子已经没了,本宫是否还要留她在身边?” 毕竟是将要足月时出事,许多人都忌讳这些。 钦天监跪在屋内,低垂着视线,“娘娘生产之前,最好都与侧妃待在一处。” “那孩子在侧妃腹中数月,命格对侧妃亦有影响,如今胎落,这命格就落在了侧妃身上,同样对您腹中的孩子有益处。” 因为今日之事,芸妃已经对钦天监深信不疑,闻言当即点头。 “本宫也是这意思,毕竟她为本宫才落到这地步,本宫总要养到她身子恢复,原还担心会不会冲撞了什么,大人这般说,本宫就放心了。” 芸妃嘴上说的冠冕堂皇,摆手示意钦天监离去。 不多时,袁升在外求见。 “袁公公?陛下没来吗?” 芸妃往院中看了看,确实未见皇帝的身影,蹙眉疑惑。 出了这事情,皇帝不应该好好陪陪她吗? “娘娘见谅,前头有朝臣求见,实在是事情要紧,耽搁不得。” 袁升赔着笑,“宫中有异动的人陛下已经处置了,合宫观刑,敲打心思不纯的人,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娘娘安心养胎就好。” “对本宫下手的是谁?” 芸妃追根究底。 袁升神情勉强,打了个哈哈。 见他含糊其辞,芸妃如何不知这是皇帝对背后之人的偏袒。 “是皇后?” “芸妃娘娘,奴才只能说此事与皇后娘娘无关,甚至与宫人之人无关,更多的,请恕奴才不能多言。” “宫外怎会有人要害本宫的孩子?袁公公,你莫不是为了袒护皇后,对本宫信口胡言?” 袁升忙不迭跪下,“芸妃娘娘,奴才不敢蒙骗您。” 芸妃视线在袁升身上停了半晌,知道他此言不假,心中的疑惑更甚。 竟然真不是皇后? “袁公公莫要上心,此事非同小可,本宫也只是心中惶惑,担心再出事。” 她侧眸,汐月忙上前,给了袁升赏钱。 “娘娘说笑了,事情说清楚就好,陛下身边还需侍奉,奴才就先退下了。” 袁升未接赏钱,躬身退下。 东宫。 暗卫悄然出现在黎洛屋内,将太医的药箱放在桌上。 黎洛带着林湘儿进来时,便看到了显眼处的药箱。 “看来事情很顺利,湘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林湘儿上前,打开了药箱,小小的一团蜷缩在里面,胸腔随着浅浅的呼吸起伏。 那孩子并非咽气,而是黎洛给席轻溪的药不仅对她自身有益,同样会作用在孩子身上。 “您为何不告诉席侧妃会救下这孩子,她醒来看见那死胎,只怕要哭死了。” 林湘儿检查孩子情况的同时,同黎洛说话。 黎洛坐在一旁,视线落在细胳膊细腿的孩子身上,“叫她知道,就会让人看出破绽。” “宫里都是人精,想活命,她的悲痛就要真切。” 这话在理。 屋内静了静,一时没人再说话。 席轻溪醒来已经是入夜之后的事,睁眼就问自己的孩子。 “侧妃娘娘……” 侍奉的宫人侍立在侧,不敢言语。 席轻溪哪还不知结果,当即滚下泪来,挣扎着就要起身。 “侧妃娘娘,您如今需要卧床静养,不可妄动啊!” 宫人忙跪在床边,拦住席轻溪的动作。 “我的孩子都没了,还静养什么?他那么小一个,我还没抱抱他呢……” 第一卷 第154章 人各为己罢了 听着席轻溪的言语,宫人讷讷,不敢接话。 “轻溪。” 芸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旋即快步入内,“孩子,你遭罪了,那个胎儿本宫已经让人安置,在寺中供奉了牌位祈福,他会有好去处的。” “母妃……” 席轻溪一张口又是连串的眼泪,呜呜咽咽哭个不听。 “那孩子都已经会动了,都说他先天不足,可他在妾身腹中翻身动作,力气足足的,是个好孩子啊!” 芸妃看着她这样,利用的心思淡下,更多的是不忍。 “轻溪,你和那孩子缘分浅,如今它早早去了下面,未尝不是好事,你也要快些振作起来。” “有母妃为你撑腰,三皇子府不会有人因为这个对你说什么,你就安心在这儿养着,身子好了之后再回去。” 席轻溪面色颓然,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句。 …… 晨起,宫人入内想侍奉席轻溪起身,就见她吊在横梁上,脸色已经铁青。 “侧妃上吊了!” “来人,快来人啊!” 这惊呼打破了春禧宫的清静,宫人们呼啦啦地涌进来,七手八脚将席轻溪救下。 万幸,还没断气。 芸妃得了消息过来时,席轻溪已经醒来。 “你疯了不成?!” 她一进门便是怒斥,“孩子没了还会再有,你这条没了,是要便宜谁?” “别忘了,府上如今还有个侧妃,你前脚闭眼,后脚,人家就要点几串爆竹的庆贺,谁还会记得你没了的那个孩子?” 席轻溪也不接话,只是面如死灰地仰躺着,泪已经流干了。 听见芸妃这一番话,也只是眼睫轻颤,没有更多的反应。 芸妃长叹一声,吩咐宫人片刻不许松懈,轮流盯着席轻溪。 “芸妃娘娘,太子妃来了,说是知道侧妃的事,来看看她。” “让她进来吧。” 芸妃转身离开,没留在屋内。 黎洛看到席轻溪这样子,心中柔软处被轻轻触碰一下。 她坐在床边,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却借着身子的遮挡,在席轻溪掌心写下两个字。 平安。 席轻溪眸子一颤,眼睛倏地亮起。 四目相对,黎洛微微颔首。 席轻溪那双死寂的眼中有了神采,眼泪顺着眼角滚落,几度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如今要紧的是先养好你自己的身子,本宫三妹在三殿下身边,按说你这事本宫不该理会,只是先前本宫的事情你也知晓。” 黎洛语气低落下去,继续在席轻溪手中写着简单的字样,“本宫是觉得你我经历相似,心生怜悯,今日这番话你若是听得进去,也算是本宫为那个孩子积攒福报了。” 席轻溪始终没有言语,黎洛说完想说的,静静看着席轻溪,确定她心中的想法已经改变。 “多谢太子妃,妾身有些乏了,您请回吧。” 席轻溪蜷了蜷手,示意她已经明白黎洛的意思,会办妥的。 这番话被原模原样传到芸妃面前,她眼底闪过丝丝嘲弄,转瞬却变得复杂。 “宫中可不是慈悲的地方,她这心思,日后……” 万千言语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席轻溪躺了两日,精气神恢复了不少,寻芸妃问起那日的事。 “动手的人已经处置了,陛下的意思是到此为止,你莫要有其他心思。” “母妃误会了,妾身并非想做什么,而是问过了底下人,听说处置的是个叫贵喜的,妾身依稀记得,殿下先时说过,有个伴读后来在母妃宫中做事,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席轻溪面色仍带着苍白,眉心轻蹙,“别是闹了什么误会,被人利用了吧?” “贵喜……” 芸妃脸色骤变。 这人在她宫中时间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这回事,此刻被席轻溪提起,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出现在她脑海中。 那日李筝堇入宫,是想让她帮忙,在皇帝面前说几句话,她觉得冒险,并未答应,反而劝李筝堇行事不要心急。 难不成,竟然是因为当时的事,让李筝堇狠心对她下手? “母妃?” 席轻溪语气疑惑,轻声问询。 芸妃缓缓吐息几次,才稳住心神。 不过是些揣测罢了,没有实证,因此和李筝堇离心才是犯蠢。 虽是这般想着,芸妃想不受控制地响起,席轻溪出事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三皇子府。 至今,不仅没人入宫探望,甚至连补身子的东西也没送来一星半点。 好似出事的不是三皇子府的侧妃,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无事,你这几日不必理会其他,本宫已经让太医院准备了滋补的药膳,滋味兴许怪些,对身子好。” “母妃放心,妾身知道您的好意,不会糟践的。” 席轻溪刚才的话好像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再提起。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迟早有发芽的时候,母子离心已是必然。 …… 三日后。 茶楼雅间。 黎洛应邀前来,对面是脸色不怎么好看的黎雨薇。 “大姐,殿下来的路上有些急事,迟些就来,我先来与姐姐叙话。” “你如今倒是一心为三皇子,可还记得出嫁之前黎相的叮嘱?” “大姐,妹妹也是形势所迫,您别怪妹妹。” 黎雨薇替黎洛斟了杯茶,缓缓推至她面前,“相府如今几近支离破碎,回天乏术了,妹妹总要替自己找条活路。” “那本宫呢?” 黎洛心觉好笑,眉梢微挑:“黎雨薇,你忘了先前是怎么答应本宫,是要背信弃义了?” “大姐言语何必如此刻薄,不过是人各为己,况且先前妹妹替您做事的时候可也没含糊。” 黎雨薇摸了摸手上的鎏金镯,扯下袖子,将手臂上的青紫於痕遮挡严实。 若是再为黎洛做事,被李筝堇知道就是死路一条,不如一心奔着李筝堇。 人非草木,李筝堇身边如今并无知心人,她总有将人捂热的一天。 “既如此,你我之间就无话可说了。” 黎洛身子稍稍往后,靠在椅背上,没动黎雨薇斟的茶。 “皇嫂好无趣,怎么仗着本皇子不在,欺负本皇子的侧妃?” 李筝堇连声招呼也无,径直推门而入。 “本宫欺负她?” 黎洛当真笑了出来,“三皇子,你大可问问她,本宫要欺负她,可不会是现在的好脸。” 第一卷 第155章 本宫可没说不答应 李筝堇同黎雨薇相视一眼,知道黎洛这话并非玩笑。 “说笑罢了,皇嫂真要上心不成?” “上回在东宫是我说错了话,本也是一番好意,想着皇嫂和雨薇的姐妹情分,没想惹皇嫂生气,雨薇,还不敬皇嫂一杯?” 黎雨薇会意,倒了杯酒,“皇嫂,妾身失言,在这儿向您赔罪了。” 那里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自不必明辨。 黎洛压根没有接话的意思。 酒就这样尴尬的举在半空,黎雨薇笑得勉强,仰头一饮而尽。 “三皇子如此大费周章,让本宫前来赴宴,总不会就是为了道个歉?” 黎洛睨了李筝堇一眼,神态轻慢。 李筝堇最受不了旁人对他这种态度,此刻却强压下心中的怒意,“自然是有要紧事,否则怎么敢叨扰皇嫂?” 说着,他示意黎雨薇避开。 黎雨薇眸中闪过一抹深色,垂首退去。 房门再度掩上,李筝堇正色道:“皇嫂,事到如今,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 “皇位我是势在必得,你若是愿意配合,事成之后想要什么都能商量,倘若你要死守着皇兄,日后就别怪我不念及你和雨薇的情分。” “三皇子与人合作都是这般趾高气扬吗?” 黎洛轻嗤一声,“本宫可不敢相信一个连自己母妃都能下手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在背后捅本宫一刀,未免太危险了些。” 砰! 李筝堇仓皇起身,动作大到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却已经无心理会。 “你怎么会知道?!” 连黎洛这个局外人都知道了,那他母妃…… 李筝堇下意识逃避着最坏的可能。 芸妃是他登上皇位的一大助力,要是提前与之闹翻,他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让皇帝改立皇储。 “本宫自有法子,出自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必三皇子也并不知晓。” 黎洛眼含讥讽,“陛下根本就没有废太子之意,已经说动摄政王,让他到东宫为太子授课,其中含义,还需本宫为你细细解释吗?” 此事隐秘,李筝堇在宫中人脉富足或许能知道。 可惜,还没等到芸妃得知此事并告知他,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出现裂缝。 李筝堇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那你今日还来做什么?专程来看笑话吗?” 黎洛没有骗他的必要,刚才说的种种都属实的话,那他这些日子所做的与小丑何异? 本以为是破釜沉舟,谋一个光明灿烂的前路,现在看来却是满盘皆输。 “想看笑话,放任你继续犯蠢不就是了,本宫何至于亲自来这一趟?” 黎洛没好气地说,身子前倾,“即便是如今知道了这些,你对皇位还有争夺之心吗?” 李筝堇脸色瞬间沉下。 还说不是来看他笑话! 所有的棋都近乎走到了死路上,还有何转圜的余地? “太子妃想以本皇子为消遣,未免找错了人选。” 李筝堇行至窗边,背对着黎洛,“话已至此,太子妃,请回吧。” 黎洛却开口,“陛下没有废太子之意,本宫却有,即便如此,三皇子还是要让本宫离开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筝堇倏地转身。 刚才所有都是黎洛自己说的,现在却要推翻? 不,不对! 黎洛从来没有说过她是站在李筝誉一边的,只是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 是因为她的身份,让李筝堇默认那些话是在拒绝。 换一种角度来想,未尝不是在提醒他。 黎洛悠悠道:“本宫可没说不答应。” “你想要什么?” “三皇子难道不知?本宫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可实在算不得和睦,不过是想看他倒台,从高处坠落云端罢了。” “如此一来,你自己不也失去太子妃之位?” 李筝堇当即反问。 “那又如何?本宫要是真稀罕这个位置,今日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女人可是很记仇的,他新婚当日给我的耻辱,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黎洛语气平静,神情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癫狂,似乎要拖着李筝誉下地狱才作罢。 这种真实的表现,反而让李筝堇信了几分。 黎洛对李筝誉有恨,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并非坚不可摧,他要对付李筝誉,与黎洛就是天然的盟友。 “好,我答应你,事成之后李筝誉任你处置。” “成交。” 黎洛干脆应下,好心提醒,“无论出于何种心思,你的侧妃刚刚小产,本宫可是听说三皇子府至今没有丝毫表示。” 提起这事,李筝堇眼中闪过恼怒。 这几日他因为外面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府中大小事宜,都交在黎雨薇手中。 谁能想到这女人脸皮子竟浅到这份上,如此不分轻重! “我今日会进宫一趟。” 说着,李筝堇回过神,“太子妃刚才所说,我母妃可知晓了?” “不算证据确凿,只是有所怀疑。” 知道要让李筝堇信任自己,就要给出足够的筹码,黎洛道:“殿下选的人手与自曝身份何异?芸妃娘娘只查出殿下与贵喜的关系,更多的还未知。” 言下之意,只要出现一个“指使”贵喜的人,即便不能完全打消芸妃对李筝堇的怀疑,也能最大限度缓解当下的局势。 “多谢太子妃提醒。” 李筝堇微微躬身,是真的将她放在合作对象的身份上。 “三皇子客气,只要你信守承诺,事成之后能做到答应的事情就好。” 黎洛甚至没有让他放过自己。 一个女人被恨意蒙蔽,才是最能让对方放松警惕的。 但凡她提的要求再多一条,李筝堇都会起疑。 “太子妃放心,另外雨薇在三皇子府的地位也会提升,我——” “这就不必了。” 黎洛还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好心,“三皇子一切照旧便是。” 一句话,李筝堇就知道两人之间闹掰了。 平日里对黎雨薇留手就是想着能借她拉近与黎洛之间的距离,竟然是一步错棋。 “太子妃这么说,我心中就有数了。” 李筝堇笑送黎洛离开,回身看见走来的黎雨薇,直接扯着对方的头发将人带回雅间。 “殿下……” 黎雨薇一句话尚未出口,就被按着脑袋砸在桌上。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不是——本皇子的大事就要被你耽误了!” 第一卷 第156章 被人盯上 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茶楼大门外,与黎洛前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一般无二。 黎洛视线扫过低垂着帽檐的车夫,心下微动。 不是她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黎洛当即转身往茶楼内走去,“青黛,问问管事,方才上的是哪味茶,包些回去。” 青黛会意,一本正经答话。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进了茶楼后院。 管事就在院中等候,一见黎洛当即迎了上去。 “您刚上楼不久,马车就被人调换,属下并未找到合适的机会提醒,险些误事了。” “无妨,备一辆马车,我们从后门离开。” “后门处也有人盯梢。” 管事面色阴沉,“不知是何方的人得了消息,两边的人都十分稳妥,不是能轻易甩脱的样子,属下已经让人传信给王爷。” 黎洛颔首,没有坚持这时候离开。 不多时,只听见茶楼大厅一阵哗然。 卫凛烽不复往日的低调出行,摄政王的仪仗铺了半条街,直接清道。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能让王爷这般阵仗出行?” “素来只能见到那匹象征王爷身份的照夜白,今日一见,可算是让我想起王爷的威仪。” “没瞧见吗,王爷脸色阴沉至此,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别议论了,小心惹祸上身……” 黎洛却明白,这是两人之间不产生交集,却能帮她处理掉门外那些人最简单的方法。 暗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盯着,一旦被人发现她和卫凛烽之间有来往,保不齐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茶楼外等着的马车也不得已被带离,毕竟他能说自己的东宫从属,却拿不出相关的凭证,被发现之后只会更麻烦。 等到卫凛烽大张旗鼓的从这条街走过,黎洛也已经趁机被暗卫带离。 上到不远处准备好的马车时,黎洛呼出一口气。 “今日多亏了王爷,还需请他查明想对我下手的人是谁才好。” “殿下放心,王爷已经让人跟上那伙人,您如今回宫还是?” 车夫是暗卫假扮,在外问询。 黎洛稍稍思索,“有些日子没去登科巷了,去同舅公叙叙话。” 准确来说,是对方太和学宫回来至今,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黎洛始终没有机会出宫。 马车调转方向,往登科巷驶去。 熟知萧逢秋的行事,马车在登科巷外停下,黎洛往巷子内走去。 还未到门前,小童就已经开门迎了上来。 “先生正说您今日会来,没想到真这样巧。”小童笑说着,侧身引黎洛进门。 萧逢秋穿着一身简便的衣裳,手里拿了个小锄头,挽着裤脚正在松土。 “舅公这是做什么?” 黎洛走近,看来看去,也只认出那只是最寻常不过的蔬菜秧苗。 “老咯,大夫叮嘱,这一把身子骨可得常活动着,索性就寻了些事情来做。” 萧逢秋拍拍手上沾上的土,走了出来。 “倒是你,我才多久没在京城,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身子可好些了?” “本也没什么事。” 黎洛将当时的谋划原原本本告知,有些歉疚,“想着见面时再说,忘了提前知会,让您担心了。” “就知道你丫头没那么容易被人坑害,没事就好,一家人不说这些。” 萧逢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真的遭了那些罪,旁的都是虚妄。 “今儿这是又出事了?” 卫凛烽出行那么大的阵仗,但凡不是耳聋眼瞎,这事情在京城没个三五日平息不下去。 黎洛眨眨眼,“与人约在外面说些事情,要走时才发现被盯上了,王爷此举是为我解围。” “他倒是忠心耿耿,有这样的人在你手底下做事,我百年之后也能安心瞑目了。” “舅公!” 这话多少沾些晦气,黎洛蹙眉,满是不赞同地看他。 萧逢秋分明是长辈,却在这样的眼神下不得不败北。 “不说,不说了,真是好大的气性。” 要说血缘关系实在很神奇,黎洛纵使在相府长大,和那家人相处时,中间却总像是隔着些什么,从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氛围。 与萧逢秋虽从未见过,短短时日就已十分熟稔。 留在此处用了膳,又顺了几卷萧逢秋从太和学宫带回的书册,黎洛才回到宫中。 第一时间就将那几册书送到皇帝案边。 “今日出宫去了?” 皇帝从政务中抬眼。 黎洛视线低垂,“想着有些时日没见先生,带了些东西上门拜访。” “你倒有心,这几册书翰林院抄过会送去东宫,你回吧。” “是。” 黎洛福身,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人刚一走,皇帝就翻看其最上面的那一册,不时点头。 “不愧是太和学宫,这些人是真正研究学问的人,单单搭上萧逢秋这一点,留下她就是对的。” “对了,今日外面大肆传扬,有事情要发生,让人问过没有?” 袁升忙道:“已经差人到摄政王府去过,说是王爷觉得底下人这些日子有些松懈,敲打敲打。” 皇帝冷哼,“好一个敲打,也不知他想敲打的究竟是谁,催催他,先前应承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再这么拖下去,跟没答应有什么区别。 袁升应声,吩咐人去办。 次日,卫凛烽就出现在东宫。 这一次李筝誉全然没了之前的傲气,跟在卫凛烽身侧,“书房已经让人收拾妥当,随时可用。” “不急,臣先看看殿下的骑射。” 卫凛烽单手负于身后,轻描淡写道。 李筝誉心跳漏了一拍,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一时间竟有些心虚。 成年之后,他在这些事情上就有些懈怠,连皇帝也没有考校过,卫凛烽怎么忽然想到了。 “怎么,不方便?” 卫凛烽侧身,“还是说,殿下对臣依旧不满,只是碍于陛下的威仪,才不得不让臣前来?” “孤绝无此意!” 李筝誉连忙反驳,“王爷想看,咱们这就去校场。” 冯喜悄悄脱离人群,抄小道过去提前准备,以免李筝誉当场出丑。 几人到时,李筝誉先前常用的几张弓都已经摆了出来。 李筝誉拿起最边上的,试着拉了拉,呼出一口气。 “王爷,孤就先献丑了。” 第一卷 第157章 训他跟训孙子似的 李筝誉深吸一口气,张弓搭箭,对准不远处的箭靶。 “嗖——” 箭矢带着破空声疾射而出,直奔靶心。 笃! 一声闷响,箭头入靶三分。 虽未射到中心红点,却也算是中等准头了。 权重中不乏花架子,许多富贵子弟更是连弓弦也拉不开,李筝誉如此,已经当得起一声夸赞。 李筝誉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却未听见卫凛烽的声音。 余光看见卫凛烽有了动作,拿起最重的那把弓,晃眼间,动作一气呵成。 李筝誉定睛看去时,箭靶上仍是只有他射出的一支箭,中心的红点上却多出一个洞。 显然,不仅是直中靶心,力道更毋庸置疑。 李筝誉面色瞬间变了,牙关咬的“咯吱”作响。 转瞬,他就调整好自己的神情,“王爷身手不凡,孤自愧弗如。” “先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孤便清楚父皇为何有此安排了。” “殿下可想好了,一旦开始,臣待殿下会与麾下将士无异,不会轻松。” “孤请王爷来,自是明白的。” 李筝誉已然预想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轻松,可为着讨皇帝欢心,也为强健自身,并不觉得累些有什么不好。 说着,李筝誉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吩咐,“冯喜,让人在东宫收拾一间客居,王爷劳心费力,有处歇息也方便些。” “是。” 冯喜应声去安排,校场上,李筝誉继续张弓,每一支箭矢都朝着先前的那支追去。 间或有几只靠近靶心,却稳不住,算不得进益。 卫凛烽坐在一旁,眸中看不出情绪的变化,甚至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否将心思放在这事上。 又射出一支,李筝誉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发颤,暂缓了动作,回头看向卫凛烽。 “王爷,看着如何了?” “比起先好了不少,骑射都是要吃苦头的,殿下莫要懈怠才是。” 卫凛烽不置可否,起身往校场外走去。 李筝誉看着他挺拔的身影,不由咬牙切齿。 说的好听是来教导他,实则不就是存心折腾。 等以后的,他大权在握的那一日,如今所受的种种都会还给卫凛烽! 转瞬,他抬脚跟上去。 “王爷,接下来是要?” “去书房吧。” 卫凛烽大发慈悲,没有继续让李筝誉耗费体力。 燕栖殿。 青黛脚步轻快地入内,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太子妃,您还不知道吧,今儿摄政王来了,与殿下同去校场练箭呢。” 她压低声音,“咱们的人在附近看着,说王爷只一剪便射穿了靶心,殿下苦练许久仍是难以望其项背,脸色难看得厉害呢。” 黎洛嘴角轻勾,心情好转不少。 “吩咐膳房一声,今日要备下王爷的膳食,他是奉旨前来,莫要怠慢了去。” “您放心,奴婢已经让人过去了。” 黎洛应声,起身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容。 热闹就在眼前,她自是要去看看的。 …… 李筝誉被卫凛烽三五个问题问的无言以对,一时之间,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王爷,这个先时是交父皇过目的。” 为了挽回面子,李筝誉拿出之前颇受皇帝赞赏的一个处事之法。 卫凛烽接过只扫一眼,就放回了桌上。 “陛下与臣说过此事,却是尚算思虑周全,但——” 他话锋一转,接连指出几个问题,“虽有章法,却仍有漏洞,陛下只是念及殿下满腔热血,不忍打击您。” 李筝誉霎时像是斗败的大公鸡,有心反驳,可也听得出卫凛烽说得句句属实。 卫凛烽这才来了多久,是半点情面也不留,训他跟训孙子似的,还说没私心? “殿下,王爷,太子妃来了,二位不若先歇歇?” 门外,冯喜抬手叩门,即便隔着门,面上还是下意识带着笑。 李筝誉立时松了一口气,“快,让太子妃进来。” 来得正是时候! 门开,黎洛施施然入内,身后的青黛手中拎着个食盒。 黎洛勾唇,看似是朝着李筝誉笑,视线却落在卫凛烽身上。 “听说来了贵客,本宫让人准备了点心,先打发些时间,晚膳已经备着了。” 青黛依言上前,将点心取出,放在桌前的两人之间。 “这些事情交给你,孤向来放心。” 李筝誉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被训诫的恼怒才缓解了些许。 “殿下,臣妾有一事,不知您可否允准?” 黎洛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校场既然让人收拾出来了,臣妾平日能否也去瞧瞧。” “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李筝誉下意识蹙眉,就想反对。 想到卫凛烽还在,他才压下到嘴边的话,等着黎洛答话。 “先前太医不是说臣妾身子虚吗,食补药补都不如强健身体,其余地方都不如校场空旷,也更方便些。” 这话合情合理,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黎洛即便不跟李筝誉说,去也就去了。 她要李筝誉一句准话,也是防着李筝誉发神经,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借题发挥。 “去便去吧,只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量力而行。” “臣妾心中有数,多谢殿下!” 不多时,宫人来请,晚膳已经备下。 黎洛适时起身,“殿下与王爷用膳吧,臣妾这便回去了。” “不必,一同用膳吧。” 李筝誉本也想着缓和与黎洛之间的关系,加之他本人在场,不用避嫌到这份上。 黎洛颔首,跟在他身侧,不动声色与卫凛烽相视一眼。 行走间,黎洛垂首看向路面,颈间一截细绳若隐若现。 卫凛烽看在眼中,唇角扬起一瞬,转而恢复如常。 一餐饭宾尽主欢,不知是因为在饭桌上,还是黎洛也在,李筝誉问了卫凛烽几句,他回答的都还算和缓。 送走卫凛烽,李筝誉转身就垮了脸。 冯喜打量着他的脸色,思量着问:“殿下似乎不喜摄政王?” “卫凛烽其人,本事确实不浅,只是性子未免有些太傲,即便是父皇命他教导孤,孤也是皇室子孙,贵为储君,他是如何行事的?” “这……许是王爷从前在军中不少时日,行事难免果决。” 冯喜不敢妄议这些,打着哈哈哄李筝誉。 第一卷 第158章 皇后这是中毒了 李筝誉嘟哝了几句,对卫凛烽仍是不满,只是自己确实有所收获,也就咬牙认了。 从第二天开始,黎洛晨起午后都往校场去。 有暗卫从基本功教起,尽管一开始有些累,黎洛还是咬牙坚持下来。 李筝誉让人问过几次,却只听说黎洛只是得空会去,并未上心。 “不、不好了……” 宫人急匆匆跑来,气还没喘匀,就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忽然病倒了,不省人事,陛下召您和殿下去,说是……见娘娘最后一面。” “什么?!” 尽管早有预料,黎洛的惊讶却真情实感。 “殿下那边可有人去了?” 宫人讷讷,说还没有。 “殿下得知此事,恐会大怒,奴婢……”不敢。 知道她的未尽之言,黎洛没有为难,快步往李筝誉书房去。 敲开房门时,黎洛与卫凛烽相视一眼,便看出他对此事早就知晓。 “殿下,母后不大好了,父皇召见你我。” “怎么会?” 李筝誉当场愣住,握笔的手僵在空中,滴落的墨渍将字迹覆盖。 “殿下,事关紧要,先去凤仪宫再说。” 黎洛见他怔愣,出言提醒。 李筝誉这才回神,胡乱跟卫凛烽说了几句,就匆忙离去。 这一次,就是李筝誉解除禁足的契机。 生母病逝,守灵抚棺都需时日,没有让人出去待上几日,回来又继续禁足的,多半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李筝誉此时却顾不得思量这些,脚步快得几乎要走出残影。 黎洛勉强跟得上,表现得呼吸急促,气喘吁吁。 到凤仪宫时,皇帝在前殿坐着,芸妃坐在一侧,正低声说什么。 见他们来,芸妃道:“太医正在为娘娘诊治,你们是在这儿候着,还是过去看看?” 出事时,皇帝就在春禧宫,芸妃一听皇后出事,要跟着来,皇帝自然由着她。 李筝誉不假思索,“父皇,儿臣去看看母后。” 若是当真不好,兴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黎洛同样福身,转身跟上。 皇后寝宫的门紧闭着,依稀能看到屋内人影憧憧,正在忙活。 看见李筝誉,有人忙不迭上前行礼。 “什么情况?好端端的,母后怎么会病倒?” “回殿下,今日娘娘说天气好,让人将殿内收拾收拾,东西都搬出来晒晒,自己去礼佛,您是知道的,娘娘礼佛时,向来不许身边有人。” “宫人久不见娘娘出来,唤了几声也无人应答,这才入内查看,就见,就见娘娘倒在地上。” 姚嬷嬷说着,身子不受控制地发颤。 皇后礼佛是常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意外,今日这一遭实在将人惊着了。 况且如今太医来了不少,却无人发觉异常。 半晌,有人走了出来。 “怎么样?” 李筝誉立刻拦在太医面前,阴沉着脸追问。 太医抿唇,思索着开口,“娘娘的脉象并非将死之人,只是不知为何,臣等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她醒来。” “没用的东西!” 李筝誉一脚将太医踹翻在地,越过他就往屋内走去,黎洛紧随其后。 身后,太医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朝着前殿去回话。 黎洛与李筝誉也看见了皇后,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静静躺在金丝银线缝制的锦被间。 所有人都回避着李筝誉的视线,生怕只要对视,就会被问责。 “对了!” 李筝誉倏地想到什么,“湘儿不是也会医术,且本事不差吗?让她来,让她来给母后看看!” “冯喜,还不快去!” 冯喜连连应声,近乎是连爬带滚地离开。 皇帝得知此事,也没说什么。 左右太医院众人都无计可施,权当是病急乱投医。 很快,林湘儿就被叫了来。 “殿下,太子妃……” “湘儿,你来得正好,快来给母后瞧瞧,看她这是怎么了。” 李筝誉牵住林湘儿手腕,将她带到皇后床前。 林湘儿应声,伸手为皇后搭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湘儿脸色逐渐凝重,最后闭了闭眼。 “娘娘这症状像是中毒,具体的却——” “不可能!” 当即便有太医反驳,“良媛,你医术不精无人会责难你,可你此时胡言乱语,会妨碍臣等为皇后娘娘诊治。” “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们虚有其名?” 林湘儿倏地转身,怒视着一众太医,“那你们且说说,娘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普天之下,有这样的病症吗?” 太医们被问住,面面相觑,却说不出一句准话。 “湘儿,你既然说母后中毒,可有解毒之法?” “妾身……妾身学艺不精,却是无法,可师傅已经在入京途中,只要能让娘娘支撑到师傅前来,必然能化险为夷。” “敢问良媛的师傅是?” 太医之中不乏自视甚高者,不知道林湘儿师门,还当是什么赤脚大夫,语带奚落。 “他老人家姓吴,近些年已经不甚出现在人前,诸位若是不知,也合乎情理。” 姓吴、近年低调,且听林湘儿这语气,还是名声很大的人。 众人心中有了用一个答案。 “难不成,良媛的师傅就是吴神医?” “还有人记得他,他老人家应当会深感欣慰。” 林湘儿答非所问,却也算是答案。 有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在东宫为妾的林湘儿还有这样的出身。 明里暗里,不少视线落在李筝誉身上。 这是何等气运? 太子妃身后有萧逢秋,林良媛师从吴神医,都不简单啊。 “发什么愣?你们救不醒人,让母后支撑到吴神医入京总没有问题?” “没、没有……” “殿下,皇后娘娘生机仍在,只是暂时难以清醒,并无性命之忧。” 闻听此言,李筝誉阴沉的脸色才好转不少,又问:“吴神医怎么会在这时候入京?” 实在是事情太过巧合,怎么会皇后刚出事,林湘儿的师傅就要过来? “是妾身先前并未说明,师傅得知妾身有孕,知晓妾身体质,想着提前过来把关。” 林湘儿笑说:“毕竟女子生产辛苦,保不齐会有性命之忧,太医院这些人的医术,师傅不放心也是应该的。” 一番话听得太医院众人表情变了又变。 第一卷 第159章 吴神医入京 知道皇后不会有事,芸妃眼中闪过丝丝失望。 转瞬,她就调整好自己的神情,“皇后娘娘性命无虞实在是太好了,陛下,臣妾想为皇后娘娘侍疾,还请您答应。” “你还怀着身子,做这些干什么?” 皇帝拧眉,并不赞同的样子,“后宫能侍疾的人不在少数,你腹中这孩子更要紧,只要平安诞下皇嗣,朕便封你为贵妃。” 芸妃眼中飞快闪过丝丝喜意,眼睫低垂。 “陛下是知道臣妾的,臣妾只是想陪在您身边,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无热络。” “你的性子朕自然知道,是朕愿意给你。” 皇帝牵起她的手,甚至没有去看一眼还未清醒的皇后,离开了凤仪宫。 这番话自有人传到李筝誉耳边。 “贵妃?” 李筝誉满是嘲讽,“就算生的出,也要看她有没有机会养大,母后刚病倒,她就想升位分,做梦!”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芸妃升做贵妃,众人便会猜测皇帝偏向芸妃母子。 李筝誉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过是先前种种让他更为谨慎,不会在有万全之策前贸然动手。 因为林湘儿的独道见解,以及她和吴神医的关系,李筝誉虽因她怀有身孕,未让她侍疾,却也说好每日早晚到凤仪宫请安。 黎洛所料不差,李筝誉日日都到凤仪宫,却无人提及禁足之事。 在所有人看来,都是李筝誉禁足已解。 卫凛烽依旧每日会来,只是因为皇后的事,从整日变成晨起那一阵子,晌午他会去忙自己的事。 第三日,守在城门处的人看见了入京的吴神医。 “殿下,妾身需得出宫一趟。” “为何?” 李筝誉当即拧眉,“你休书一封,孤让人交到吴神医手中就是,你如今怀有身孕,要是出宫出了什么事,悔之晚矣。” “殿下有所不知。”林湘儿叹了口气,“师傅性子古怪,不见到妾身,恐怕不会松口。” “母后虽无性命之忧,可耽误的时间越久,就会越虚弱,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李筝誉对林湘儿这话持怀疑态度,却也不敢真的拿皇后的身体做赌注,只好松口。 “孤随你一道前去。” 林湘儿面色依旧为难,欲言又止。 “殿下,臣妾随良媛去吧,吴神医是乡野之人,对京中权贵未必有好感,臣妾虽是太子妃,却是一介妇人,想必他不会为难。” 李筝誉面色不悦,正要说什么,林湘儿已经先一步道谢。 无法,李筝誉只能让她们俩去请吴神医,若干侍卫随行。 快到吴神医落脚的客栈时,林湘儿示意侍卫停下。 “师傅不喜嘈杂,你们就在这儿等着。” “可——” 侍卫们临行前有李筝誉的吩咐,要寸步不离跟着,闻言当即就要反驳。 “照做就是,别忘了此行的目的,若是因为这些小事热闹了吴神医,耽误了皇后娘娘的医治,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黎洛厉声呵斥。 侍卫们瞬时噤声。 是啊。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林湘儿熟知吴神医的脾性,万一他们真的因为谨遵李筝誉的命令而惹恼吴神医,李筝誉会站在他们这边吗? 他们心中都有答案。 侍卫首领让开了路,“太子妃、良媛,请。” 两人下了马车,只青黛和沅儿跟着,往客栈走去。 门前,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站在台阶下,四下张望着。 看见林湘儿的瞬间,他快步上前。 “师姐,你可算来了。” “景华?” 林湘儿也认出来人,“怎么是你跟着师傅出门,其他师兄师姐呢?” 景华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师傅心情不好,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机灵,才不愿意跟着遭罪,我没逃过。” 闻听此言,林湘儿面色微变。 “殿下,不若咱们先折返,改日再……” “你敢?” 一道身影从门内走出,须发灰白,精神矍砾。 “不敢、不敢。” 林湘儿识趣改口,“知道师傅入京,弟子专程上门拜访,只是想到并未带您喜欢的点心,正要去买。” “当真?” “千真万确!” 鲜少见到林湘儿这幅样子,黎洛觉得有趣,眼中刚漫上笑意,就对上吴神医的视线。 “这位就是殿下?” 莫名的,黎洛听出,他口中的殿下与卫凛烽的称呼是一个意思,而非太子妃。 “正是,见过吴神医。” “好,好,里面说话。” 吴神医确定了黎洛的身份,心情好像忽然就好转了,面上也有了笑。 一行人往里走去。 客栈内空荡荡的,黎洛刚有些好奇,耳边就响起林湘儿的声音。 “师傅洗净,无论住在什么地方,都只能接待他。” 难怪。 刚才黎洛还有些好奇,吴神医的身份,为何不是住在京城最具盛名的客栈,而是在这里。 一听林湘儿这话,疑惑尽消。 几人落座,景华在旁斟茶倒水。 “师傅,事情有变,还有一事要劳您出手……” “先前不是说好了,只一件事?” 吴神医拧眉。 “吴神医莫怪,此事与湘儿无关,是本宫的意思,请您出手要何报酬,本宫一定办到。” “既然是殿下的意思……” 吴神医沉吟良久,在黎洛的忐忑中开了口,“不过是多一个病人,看就看了。” 他面容和善,哪里还有刚才的不悦。 林湘儿翻了个白眼。 早知道会是这样。 之所以不让李筝誉跟着,也不是因为吴神医不想见李筝誉,而是因为,如果来得是李筝誉,事情谈不妥。 本就说了,那毒是诊不出来的,若非黎洛的意思,林湘儿大可以说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那么多太医都看不出所以然,李筝誉也不会因为这个难为她。 是黎洛示意林湘儿将真相说出。 并非真心救皇后,而是借此事逼芸妃一把。 此事未必能查到她头上,却会成为选在她头顶的一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她一旦急了,行事就会失去分寸。 “既然如此,那咱们何时入宫?” 吴神医摸了摸胡子,似乎已经有些等不及。 皇后身上的毒不难解,难的是要知道中了什么毒,若是林湘儿说出来,太医就能解决。 芸妃选中它,无非是看中事发也不会被看出来。 第一卷 第160章 留宿东宫 “您要是不介意,咱们这就走?” 黎洛试探着问。 吴神医十分利索,一斜身侧的景华,“去收拾东西,跟殿下进宫。” “啊?” 景华一愣,“哦哦,这就去,马上来!” 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身影,黎洛长着的嘴半晌没能合上。 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林湘儿悄摸凑近,低声道:“殿下别介怀,师傅就是这样的,行事比较没章法,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咳咳!” 吴神医咳了两身,林湘儿当即坐直了身子,嘴唇紧抿 盏茶时间,景华就拎着行李下来,只有两个布包,十分简便。 黎洛左右看看,“那……咱们就走?” “走吧。” 吴神医起身,径直朝着马车所在的方向走去。 黎洛几人紧随其后。 回程多了两个人,在马车内依旧空荡,青黛将小炉上温着的水斟入杯盏,依次放在几人面前。 李筝誉就在凤仪宫门前等着,焦灼地来回踱步。 看见马车渐近,他眼睛瞬间亮起。 若只是黎洛与林湘儿回来,马车不会一路驶到凤仪宫,一定是那位被请来了! 很快,马车停住。 黎洛先一步下来,旋即便是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出现在眼前。 李筝誉快步上前。 “您就是吴神医吧,快里面请。” 吴神医睨他一眼,并不言语。 李筝誉不解其意,看向黎洛,等她开口。 黎洛笑得尴尬,凑近低声道:“这位性子有些怪,方才入宫途中臣妾已经说过情况,他能来,想必是愿意治的。” 李筝誉还要再说,吴神医越过他,径直往里走去。 “快带路。” 黎洛示意李筝誉上前,自己在后面陪着林湘儿。 李筝誉有求于人,半句多余的话不敢说,走在吴神医身边指路。 皇帝似是知道吴神医今日入宫,也在凤仪宫待着。 看见吴神医,他正要说什么,视线落在了跟在吴神医身后的景华身上。 那是…… 袁升视线跟着看过去,“陛下,那位似乎是陵阳景家的公子。” “你这双招子倒是好使。” 各家每年都会送画像入京,以便宫中知晓各家子嗣的样貌,皇帝见过的,袁升八成也都看见过。 总不会两人都看错。 能让景家公子都跟着打杂,可见吴神医不仅仅是医术过人,一定还有别的本事。 袁升脑子活,当即道:“奴才去请吴神医。” 皇帝乃是九五至尊,吴神医既然来到宫中,上前行礼总归要的。 “不,让吴神医先去看诊,叫景家小子来。” 袁升应声,快步去办。 不多时,手上拎着两个包裹的景华就来到皇帝面前。 “陛下。” 景华跪地请安,礼数周全。 “你怎会跟着吴神医?” 此事在景家历年送回的奏报中并未体现。 “回陛下,草民跟在师傅身边已经十三年,是当年母亲怀四弟时出了意外,幸得师傅搭救,要求就是让草民随他学医。” 皇帝若有所思。 当年景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景家遍寻名医,阵仗不小,没想到竟然找到了吴神医头上。 “吴神医这些年都在做什么,门下弟子多少?” “这……师傅弟子遍布天下,近些年四处游历,更是遇见有天赋的,底子好的,都会收归门下。” 皇帝一时无言。 旁人收弟子都是再三考量,细细斟酌,怎么吴神医这般不爱惜羽毛? “你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 皇帝又问。 景华坦诚摇头,“师傅向来是独来独往,此番是为了师姐的事情入京,料想会有些杂事,带着草民来处理。” “你师姐?” “便是太子的林良媛,前些日子师傅收到她的传信,说是怀有身孕,给师傅报喜。” 景华知无不言,“师姐早年跟着师傅学医时,不慎伤了身子,生产之时会分外艰难,师傅放心不下,才走这一趟。” 一切都对得上,皇帝点点头,示意景华下去。 景华却迟疑了一瞬,“陛下,草民与师傅可否留在东宫?” 皇帝眸光微变,转而想到他说的,入宫就是为了林湘儿的孩子。 那毕竟也是他孙儿,于是点点头。 景华叩首道谢,被宫人领着去寻吴神医。 皇后寝殿。 一见到吴神医,守在屋内的太医们就要上前,对上李筝誉阴沉的面色,才停住脚步。 “吴神医,母后已经昏迷数日,太医和湘儿都日日诊断,并无性命之忧,可就是醒不过来。” 吴神医就好像听不见他的声音,伸手搭脉,又检查了皇后的双眼。 “小事,下猛药今日可醒,需要调养的时间长些,药效温和些醒的慢,不伤身。” “慢些就好,不急、不急。” 李筝誉已经做好听见坏消息的准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简单,当即出声。 吴神医点头,视线落在屋内的其余太医身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还是后一步过来的林湘儿看见这一幕,忙道:“殿下,师傅这是要施针,不得有人旁观。” “还不出去!” 李筝誉当即赶人,自己也跟着出去。 黎洛跟着转身,只林湘儿一人留在了屋内。 “你也出去。” 吴神医一边给银针消毒,一边道。 林湘儿满眼诧异。 平日其他人虽然不给看,可他们自己人是能看的啊。 少顷,见吴神医没有改口的意思,林湘儿嘟哝了两声,不情不愿地走了。 出门正看见走来了景华,林湘儿招手示意他近前,问起吴神医的变化。 “师姐有所不知,是先前有个白眼狼,学了师傅一招半式,竟然绘成册子,对外兜售,从那之后,咱们都看不着了。” 林湘儿额角跳了跳,深感荒谬。 无论其余人再如何愤懑,吴神医的决定向来不容置喙,甚至没人敢求情。 “我还惦着有些时日未见,跟师傅学一些本事呢,真是不巧。” 景华跟着惋惜了两句,说起他们要住东宫的事。 “这些都是小事,殿下很好说话,我去打声招呼,先让人将院子收拾出来。” 林湘儿说着,径直走向黎洛。 听罢林湘儿的话,黎洛嘴角上扬,“吴神医愿意赏脸,咱们求之不得,青黛,快去安排。” 青黛应了声,叮嘱跟着的月兰几句才走。 第一卷 第161章 引李筝誉狗咬狗 约莫半个时辰,吴神医推门出来,眼中多了几分倦色。 “师傅,娘娘她……” “这次只是温养了娘娘的身体,醒来还需要两次。” 吴神医语气淡淡,视线落在李筝誉身上。 这是先前就已经说好的,李筝誉上前道谢,“景华说二位要宿在东宫,院落已经收拾妥当,二位舟车劳顿,先回去歇息吧?” 吴神医点头。 黎洛同李筝誉说了几句,和林湘儿一起带着吴神医回去东宫。 李筝誉则是进屋查看皇后的情况,紧拧的眉心已经平和不少,面色也缓和许多。 太医正在帮皇后诊脉,啧啧称奇。 “吴神医果然厉害,娘娘的境况好转了许多,如吴神医所言,再施针几次就能醒来了。” 闻言,李筝誉放下心来。 另一遍,吴神医几人已经到了东宫。 收拾出的院子里女眷居住的位置有些距离,清雅精致。 “吴神医,落英院是年前刚修缮过的,方才已经让人帮着收拾过了,您看看可还满意,若是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同月兰说就好。” 黎洛示意月兰上前,“二位在东宫这段时日,琐碎事务就由月兰来负责。” 月兰同吴神医见礼。 “要解毒的就是这丫头?” 吴神医只扫一眼,就看出月兰身体不正常,随口问。 黎洛点头。 “这事不急,您在这边还待几日,有空帮着处理就是。” 吴神医也不坚持,进了主屋。 黎洛与林湘儿也各自离去。 次日一早,黎洛才起,便听说月兰在外求见。 人一进来就跪在黎洛面前,连连叩头,“多谢太子妃,多谢太子妃,吴神医已经帮奴婢解毒,奴婢往后不必再受人威胁了……” 她知道,一切的根源还是在黎洛。 若非黎洛,她不会有得救的机会。 黎洛示意青黛看着房门,才道:“本宫已经让人去中途拦你兄长,你放心,如今你既是本宫的人,本宫会帮你。” 月兰热泪盈眶,感激的话已经说了太多,这时候反而有些说不出了。 “往后踏实做事就是,本宫让人去你家乡查问过,你姓秦?” “正是,奴婢先前并非有意隐瞒,月兰亦是本名,只是入宫之后隐去了姓氏。” 月兰有些紧张,小心翼翼观察着黎洛的反应。 “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下去吧,这段时日在吴神医身边踏实做事,要是那边找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太子妃放心,奴婢晓得。” 月兰深深一拜,垂首退去。 秦家…… 黎洛指尖下意识摸上手腕上的赤云。 是前两日卫凛烽让人传来的信中所写,正想着找个时间问,她倒是自己过来了。 秦家善渔,在海上的生意做的很大,可惜钱财在皇室眼前最是无用,皇帝一句话,秦家主的儿女就要为之出生入死。 这兄妹二人,若是都能为她所用,将来会是不小的助益。 少顷,黎洛唤青黛上前。 “去落英院。” 吴神医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来,桌上已经有了备好的茶。 “太子妃,请。” 黎洛坐在他对面,视线飞快将人打量了一遍,“吴神医,本宫有一事不解,望您解惑。” “您入京之前,本宫问过摄政王,王爷说您一定回来,不知是因为他开了口,还是因为……本宫的身份?” 吴神医只是朝她露出个神秘的笑。 “该您知道时,自然就会知晓了。”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黎洛还想在争取一下,对上吴神医的视线,意识到,他虽然神情和蔼,却并不是好说话的性子。 方才那话出口,就真的不会给出答案。 “也好,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这段时日还要辛苦神医,有任何要求,您只管提就是。” “太子妃放心,老朽不是会客气的人。” 试探出了吴神医的态度,黎洛没在落英院久留,往凤仪宫去。 李筝誉用过早膳就去了凤仪宫,两人说好了,在皇帝面前要做出和睦相处的样子。 一个称职的太子妃自然不会让她的夫君独自侍疾。 “殿下,母后今日如何了?” “好转了些,吴神医可说了几时过来?” 李筝誉转头看向黎洛,哪怕明知道两人之间只是做戏,还是因为黎洛的好脸色,心中微微触动。 黎洛险些被这眼神看得干呕出声,侧身避开他的目光。 “臣妾来之前去见过吴神医,傍晚时分他来施针。” 李筝誉颔首,“这些日子孤在凤仪宫的时辰多些,东宫的事情你多上心,” “此乃臣妾分内之事,殿下放心。” 她说着,坐在桌边的凳子上,看向平静躺着的皇后。 也不知道芸妃下一步要怎么做? 那剩下的毒药可已经被暗卫带走了,她的人找不到那些毒药,会让她害怕吗? 思索着,黎洛忽而问道:“殿下,给母后下毒的人可找到了?” 按说,从林湘儿说明皇后是中毒的那一刻开始,就该有人彻查此事才对。 纵使查不到芸妃身上,也不该全无收获。 李筝誉摇头。 “凤仪宫上下的宫人都已经审问过,没人说出半个字。” 黎洛蹙眉。 芸妃是以何种手段让对方为她做事,竟能这般守口如瓶? “母后常去的地方可检查过了?臣妾昨日与良媛说起,毒药未必要在吃食中,也可能是在常待的地方,时日长久,毒药同样会浸入体内。” “凤仪宫上下都已经搜过,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异样。” 李筝誉语气颓然。 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动手之人心思缜密,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就将所有的痕迹抹除。 黎洛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轻“嘶”了声。 “殿下,臣妾有一言,并无实证,臣妾只随口一说,您随意一听,别往心里去。” “三皇子侧妃小产,您想来是知道的,当时臣妾上门探望,与她叙话时,曾听她无意说出一句,芸妃娘娘以为此事与母后有关。” 她说的迟疑,“芸妃娘娘对这一胎看得很重,会不会……” 李筝誉眼中泛起精光,顿时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 后宫之中,与皇后冲突最大的就是芸妃,他最先怀疑的也是芸妃,奈何没有实证。 第一卷 第162章 两个老顽童 黎洛的话就像是一把钥匙,让李筝誉坚定了对芸妃对怀疑。 “你说的有道理,这话先不要让旁人知晓,孤会设法查证。” 黎洛颔首,“臣妾原是打算自己探查,只是手中并未可信的人手,青黛又是熟脸,被人看见,所有人都会知道是臣妾做事,实在不妥。” “你前些日子刚出事,这事不必掺合,以免落人话柄。” 李筝誉表示理解,甚至好心站在她的角度考虑。 黎洛心下嗤笑,面上却表现出些许动容。 她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李筝誉,而是问过了吴神医,知道现在的皇后能听见他们说话。 既然暂且不让皇后死了,她活着总要发挥作用,给芸妃添乱就挺不错的。 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陪着李筝誉待了小半晌,青黛在外敲门,入内耳语几句,黎洛便借口离开。 几乎是前后脚,吴神医就到了凤仪宫。 施针后,皇后虽未当场醒来,手却已经有反应,说话时能给出相应的反应。 李筝誉见到昏迷多日的皇后终于有明显的好转迹象,当即让冯喜准备厚赏。 吴神医只是一摆手。 “老朽只收取先前说好的报酬,我那不争气的徒儿已经允诺过来,多的分文不取。” “吴神医,这是孤的一番心意……” 李筝誉还想再说,吴神医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还请殿下莫要为难。” 李筝誉无奈,只得噤声。 他是为了感谢,可要是因此惹吴神医生气,反而不美了。 吴神医拔了针起身就走,丝毫没有停留之意。 “冯喜,依你所见,孤该如何感谢吴神医,才能不被拒绝?” 李筝誉心中未必没有成算,却故意问冯喜。 冯喜干笑两声,“吴神医此番前来就是为良媛,您不若将赏赐落在良媛身上,左右她怀着孩子,也有由头。” 这话说在了李筝誉心坎上。 与林湘儿相处的这些日子,李筝誉对她的感情不浅,加上近日的事,更觉得林湘儿亦是贤内助。 妻妾双贤,仅这一点,他就比几个皇弟要好太多。 “事情要办,却不能急,母后还在病中,此事东宫封赏妃妾不合规矩,等她好起来,孤会给湘儿一个体面。” 他大可回到东宫之后再商定此事,却选在皇后面前与冯喜说起,就是想让皇后提前知晓此事。 吴神医回到东宫,正巧遇到了抱着一摞书的袁升。 袁升驻足问安,动作间,手上的书册晃动,有两本落在地上。 吴神医帮着拾起,视线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这书……” “吴神医,这是萧逢秋老先生的藏书,是太子妃借来的,已经抄录完,正要请太子妃还回去呢。” 袁升呵呵笑着,三两句将事情说了。 这不是什么秘密,能卖吴神医个好就更好不过了。 吴神医若有所思,跟着袁升去燕栖殿。 袁升一走,他就提及想借阅这些书稿。 “吴神医客气了,您想看,说一声本宫让人送过去就是,怎么还亲自过来。” 黎洛将这些书拿走时,萧逢秋就有言在先,只要有她喜欢的,直接留下就是。 不过是黎洛自己觉得不妥,每次都在翻阅之后还回去。 莫说吴神医只是借阅,便是他说喜欢,想要,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青黛,让人将书送到落英院。” 黎洛说着,招呼青璇上茶。 “吴神医,母后的情形如何了?” “再有一次就能清醒,余下就是调养的事,宫中太医若非草包,老朽便可离开了。” 吴神医话中带着对那些太医的鄙夷。 宫中久不见疑难杂症,这些人也被养废了,即便未曾接触过,书中是有记载的,但凡有个认真研读的,都能蒙出个大概。 “不急走。” 黎洛温声留人,“母后身子要紧,还请您留下把关,确保无误,本宫与殿下自有重谢。” 吴神医拒绝了李筝誉的重赏,却没反驳黎洛的话。 …… 隔日,吴神医眼底青黑,抄着一册书到燕栖殿。 “太子妃,你昨日说的重谢可还作数?” “您这是怎么了?” 黎洛微讶,“不会是看书看了一夜,未曾歇息?” 吴神医来得匆忙,没想到这一茬,被小辈说破自己并不稳重的举动,即便已经年过半百,还是不自在了一瞬。 黎洛当即明白过来,“您想让我做什么,我这就让人安排。” 两人默契地结束刚才的话题。 “我要见萧逢秋。” 吴神医兴冲冲翻开书册,指着其中一页,“这个,我认为不对,要找他辩一辩。” “此事我不可直接做主,吴神医容我书信一封,问问师傅,如何?” “不急,你且问。” 吴神医很好说话的样子,全然忘了,方才迫不及待的分明是他。 黎洛请人稍坐,自己去书房写信,当场让人送了出去。 吴神医得知已经让人去问,才放心回去落英院。 当日,黎洛就收到了萧逢秋的回信。 与学问有关的事情,萧逢秋向来不会耽搁,非但答应见吴神医,还要他们尽快就去。 于是黎洛与吴神医一合计,两人趁着天色还早,直接出了门。 “萧老头!” 一进院子,吴神医就快步上前,将留了印记的位置怼到萧逢秋面前。 “这里,写到凤原的乡俗,说……” 两人叽里呱啦说着,就进了堂屋。 黎洛与小童相视一眼,小童摊摊手,去备茶。 但凡两人之间和气些,黎洛都会进去旁听,奈何里面实在太激烈,黎洛都怕两个上年纪的老头子出事。 转念一想,有吴神医在啊。 那就没什么好怕了。 黎洛让青黛搬了椅子过来,坐在院中,日头还未西斜,院中正暖和着。 小童很快搬了案几,再黎洛手边摆上茶点。 “殿下,先生在学问上素来严谨,一时半刻怕是说不完了,您若是无趣,也可出门走走。” 黎洛点头,领受了好意。 盘在手腕上的赤云忽然动了动,不知是察觉了什么,湿热的蛇信在黎洛手背上滑过,带起一层鸡皮疙瘩。 它爬下去,盘桓在萧逢秋院中那一小片田地上。 黎洛眸光微凝,上前细细观察。 表面上看,秧苗有些泛黄,像是长势不好。 第一卷 第163章 风水轮流转 犹豫了一下,黎洛伸手揪住一棵秧苗,却只拔出半截。 断口处有腐烂的痕迹,显然已经是死苗。 “青黛。” 黎洛只一开口,青黛当即会意,找小童要了个小锄头。 小童眼看着黎洛一锄头挖下去,伸手想要阻拦,就见被挖出的根系全部腐烂。 “怎么会?!” 秧苗是他和萧逢秋一起种下的,都是选的最粗壮的苗,最多也就是长势差些,怎么会烂根? 黎洛联想到赤云的异常,将赤云一把抄起,进堂屋打断了两人的争辩。 “院中的菜田有问题,先去看看。” 萧逢秋一怔,起身时毫无缘由的,膝盖刺痛了一下。 他本人只当是坐久了,却被吴神医看在眼中。 几人行至院中,萧逢秋看见黎洛挖出的那团腐烂时,反应与小童相差不大,不过是沉稳了些。 “赤云很有灵性,它一直在此处盘桓,底下多半还有东西,不如让人来挖开看看?” “还叫旁人做什么,去,再拿个锄头来。” 萧逢秋拿过黎洛手中的,不由分说塞给吴神医。 “你今儿可从我这里讨教不少,半日之师,让你做些杂活不为过吧?” “我也——” “你一边歇着。” 黎洛自告奋勇,话还没说完就被拦了回去,讪讪退开。 “行,有你欠我的时候,你等着!” 吴神医一挽袖子,还真迈进田里。 想他也是亲自种药材的人,这些活计根本不值一提! 两个老头和一个小娃娃就这么忙活起来,黎洛站在一边,想插手也插不上。 忽然,一股恶臭弥散开来。 吴神医捂着鼻子就连退几步,到安全范围才放下捂鼻子的手。 萧逢秋动作慢些,被小童扶着过来时,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被熏的不轻。 “怎么回事?先前开垦时分明一切正常,要是有东西,当时就该发现才对。” “当时没挖这么深……” 小童弱弱提醒。 萧逢秋表情变了又变,很是精彩。 “那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黎洛探头,因为距离有些远,没能看清其中情形,反而被熏了一下。 赤云老老实实缩在黎洛手腕上,也没有想过去的意思。 最后还是景华倒了霉,蒙着面巾去将里面的东西取了部分过来。 吴神医只看了一眼,就从随身携带的药箱内取出一包药粉撒了上去。 须臾,蠕动的黑色虫子一动不动,缓缓化成黑水。 “把剩下的也处理了。” 吴神医说着,将手中的药粉扔给景华。 景华皱着鼻子,一脸不情愿。 可看看在场各位,两个老头,一个娃娃,还有黎洛主仆俩,推给谁都不妥。 就在他打算捏着鼻子过去时,院门被人敲响。 本就没上门栓,外面一用力,门直接开了半扇。 卫凛烽看着院中的情形,一时也有些意外。 “王爷!” 景华瞬间凑过去,看见卫凛烽身后跟着的风尧,“请您身后的兄弟帮个忙。” 他三两句说了当下的情形,“还有些没挖开的,两个老爷子都累了,我一个人动作慢,咱们早些将这些腌臜东西处理了,好说正事。” 卫凛烽一个眼神,风尧就面无表情上前。 景华看在眼中,觉得不应该,怀疑味道是不是已经散了,将面巾扯下。 瞬间,他已经发麻的脑子再次收到冲击,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余光悄摸落在风尧身上,见其还是不为所动,景华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卫凛烽身边的人,真狠啊。 两人迅速将整片田翻开,底下三分之二的位置都有东西,院中恶臭不堪,众人避到了屋内,将门窗紧闭。 “本王让人调查这事。” 卫凛烽直接将事情揽过,萧逢秋刚要点头,就被黎洛制止。 “正好给舅公讨些好处,让旁人放点血。” “殿下的意思是?” 黎洛伸手,指了指宫墙所在。 皇帝也让人抄了萧逢秋那么多文稿,都是无价之宝,不给些东西怎么说的过去。 她想办,在场自然没有人会说什么。 吴神医看向萧逢秋,“这些日子四肢关节没少遭罪吧?” “你怎么——你是说那些东西?” 萧逢秋瞬间反应过来,面色阴沉。 枉他自认聪明,竟然在这种事情上被人算计,还以为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吴神医,还请您为舅公医治。” 黎洛听出所以然,忙开了口,“诊金随您开口,我立刻让人送来。” “不要你的。” 吴神医对着萧逢秋挑眉,“萧老头儿,你说一句你不如我,我就帮你。” “您……” “我不如你,来吧。” 黎洛正想着萧逢秋这个年纪正是好面子的时候,想从中说和,没想到萧逢秋直接脱口而出。 就连吴神医都没反应过来。 等意识到萧逢秋说了什么,他半点畅快也没有,只有满心憋屈。 说的太干脆了,实在让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可他有言在先,也说不出反悔的话,表情比萧逢秋还丑。 “太子妃先请回吧,今日皇后不必施针,明日让人来接我就成。” 吴神医说的轻松,事情处理起来却没那么简单,最快也到半夜了。 黎洛点头,看向卫凛烽,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卫凛烽毋庸置疑,自然是跟着黎洛一同离开萧宅。 “这几日未见你到东宫。” 黎洛语气淡淡,似乎并不期待见面的样子。 可要是真的不想见,就不会问出口。 卫凛烽脚步微顿,“太子让人传话,皇后娘娘凤体康泰之前都不需再去。” 黎洛轻哼一声,也不知是对谁。 卫凛烽送人到主街,看着马车驶向宫门。 一入宫,黎洛直奔皇帝寝宫,面色焦急。 “父皇,萧老先生要离京。” 皇帝乍一听还以为是有事暂时离开,并未上心,“去就去,慌里慌张做什么?” “是要彻底离开,不再回来,也不理会儿臣了。” 黎洛强调,“他说与权贵打交道太费事,不如外面清静,也未必会去太和学宫,日后保不齐要居无定所。” 皇帝这才意识到事情的眼中,变了脸色。 “是你得罪他了?” “怎会!” 黎洛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一片委屈,“昨儿袁公公将书送来,吴神医瞧见,拿去看了看,想见他,今日……” 第一卷 第164章 郎才女貌 黎洛隐去了赤云发现问题一事,将功劳归于吴神医。 “儿臣已经恳请吴神医留下为萧老先生医治,他一心要走,恐怕痊愈之后就会离开。” “岂有此理!” 皇帝龙颜震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桌面瞬间出现道道裂纹。 “此事朕会让人彻查,一定给萧老先生一个交待,至于他那宅子,既然被人动了手脚,索性也不要了,将皇室私产拨一个给他,算作安抚。” 他看着垂首的黎洛,“与萧老先生的交涉就由你去办,务必将人留住。” “儿臣自当尽力。” 黎洛没有确保能将人留下,这反应反而更真实。 皇帝摆手让她下去,当即召见了京兆尹,勒令彻查。 京兆尹头疼不已,尤其是知道事情牵扯到萧逢秋,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底下人见他烦恼,给出了个招。 “朝中不少重臣都是老先生的学生,即便不是,也不乏想与之交好者,您不妨设宴,酒过三巡之际将此事说出,还愁无人搭救吗?” “你小子!” 京兆尹问了他名字,暗暗记下此人。 这法子也确实可行,京兆尹当天就利用自己的人脉,将几个大臣聚在一处。 …… 得知黎洛三言两语不禁将事情推出去,还给自己捞了个宅子,萧逢秋摸了摸胡子,眼含笑意。 住处他不缺,只是皇家私产说是李氏皇朝的,实则也是前朝皇室的,真能得来一个,也算是对亡人的心意。 “吴神医,父皇对您也是大加赞赏,虽说您不缺药材,但也从私库中寻了株年份很久的血参,还请笑纳。” 说着,黎洛抬手。 青黛捧着两个盒子上前。 一个是房契,一个是血参,分别给了两个老头。 “你是个有心的,不过么……” 萧逢秋眯了眯眼,“房契先拿回去,就说你这趟只见到了姓吴的,老头我拒不见客。” 一次就能办成的事情,皇帝只会觉得他好糊弄,以后还不一定要怎么做。 黎洛会意,让青黛收回房契。 吴神医跟着回宫,去为皇后最后一次施针。 银针拔出的同时,皇后就清醒了过来,因为多日不曾开口,嗓音有些哑。 “太子……” “儿臣在。” 李筝誉忙上前,确定皇后神智清明,对着吴神医躬身拜下。 “多谢您,此等大恩孤铭记于心,日后神医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只管开口。” 吴神医摆摆手,拿着自己的东西就往外走,没有打搅母子俩说话。 房门紧闭,看守的都是心腹,没人知道母子俩都说了什么。 晚膳时,李筝誉到了燕栖殿。 “殿下。” 黎洛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李筝誉脚步一顿,还是在她对面坐下。 “黎洛,孤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殿下请讲。” “这次母后能醒来,多半都是良媛的功劳,若非她请来吴神医,母后的事情还不知要耽搁成什么样,孤与母后商议,想提良媛的位份,让她做侧妃,你意下如何?” 李筝誉视线紧盯着黎洛,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丁点不情愿。 虽然他也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最起码能证明黎洛心中有他。 黎洛却只是无所谓地点头。 “既是殿下与母后的意思,良媛也怀着殿下的孩子,抬举她些无可厚非,臣妾这就着手准备。” 虽不至于大办,但还是要让人知道这回事,以免日后闹了笑话,冲撞林湘儿。 “你就不介怀?” 李筝誉拧眉。 黎洛抬眸看他,好像在看什么无理取闹的孩童。 “殿下乃是储君,后宅妃妾本就有规制,如今只有一正妃、一良媛,林良媛升了位份仍是两个人,已经差远了。” “再说,那个位置迟早是您的,到时更是三宫六院,妃妾成群,臣妾若是个个都计较,岂不是要怄死了?” 黎洛怎会看不出李筝誉真正想的是什么,故意不叫他如意罢了。 吃味的戏码多好演,蹙蹙眉,将人赶出去,捎带手的事。 只是让李筝誉开心的事,她半件也不稀得做。 李筝誉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口没吃就饱了,气冲冲离去。 林湘儿很快得知此事,来见黎洛。 正是晌午,黎洛在千鲤池边坐着,指缝中掉出些鱼食,引得鱼儿争先来抢。 “殿下,这侧妃之位……” “他想给,你接着就是,享福还不会?” 黎洛将手心所剩无几的鱼食一把撒下去,拍拍掌心的碎屑。 林湘儿抿唇,“他此举虽有报恩的意思,更多的恐怕是想离间你我,咱们若是不为所动,还不知他接下来会如何出招。” 是了。 李筝誉这招数并不高明,却是最简单,最拿捏人心的。 林湘儿若只是良媛,她这个孩子就要养在黎洛膝下,成不了气候。 可若是侧妃,这孩子她就能自己养了。 太子的长子,皇帝的长孙,林湘儿的身份也会随之水涨船高。 反观黎洛,高高在上的贵女身份没了,萧逢秋此番出事,保不齐就要离京,她又少一重靠山。 但凡黎洛有些危机感,就该动心思了。 李筝誉唯独算漏了一点。 林湘儿和黎洛是一伙的,两个人对他都不是真心。 “那就如他所愿咯。” 黎洛眨眨眼,余光看见青璇近前,当即脸色一变。 “不过是个侧妃,说到底仍是妾室,储君立嫡立长,你也不必得意太早。” “太子妃可别忘了,妾身是大夫,您小产时妾身诊过脉,嫡子……” 林湘儿哼笑,“生的出才作数,生不出便没有嫡子,长子为先。” 两人不欢而散。 这一幕当夜就传到李筝誉耳朵里。 结果是他想要的,他却开心不起来。 说起升林湘儿做侧妃时,黎洛冷淡的反应始终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以至于,李筝誉忘了一件事。 皇后已经痊愈,卫凛烽该来了。 次日顶着一双黑眼圈被冯喜叫醒时,卫凛烽已经在前厅坐着,黎洛在厅内招待。 远远看去,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李筝誉甩去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念头,大步走入。 “王爷来了。” 卫凛烽侧眸,“殿下。” 黎洛适时起身,“方才宫人来报,殿下还未起身,宫中来了贵客,臣妾这才前来。” 第一卷 第165章 保护费 李筝誉视线落在黎洛身上,静静看了她半晌,似乎在确定这番话的真假。 他心知只因为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就对黎洛起疑,是很荒谬的事。 但在这瞬间,李筝誉的思绪不由他自己控制。 良久,久到黎洛都发现了李筝誉的异常,疑惑看向他。 “殿下?” “无事,孤与王爷还有正事,你先下去吧。” 黎洛颔首,转身离去。 李筝誉这才看向卫凛烽,“底下人办事不仔细,王爷来时并未立刻告知,怠慢了。” “殿下近日辛苦,小事不必上心。” 卫凛烽一早就见到黎洛,心情不可谓不好,连带着对李筝誉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依旧是先去校场。 李筝誉的准头已经好了许多,十发中,有两三发能在靶心。 第一箭射中靶心,李筝誉下意识看向卫凛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眼神中竟然带着几分让卫凛烽夸赞的渴求。 实在是前些日子被打压的太狠了。 “殿下射艺明显见长。” 卫凛烽张口敷衍。 李筝誉眼中闪过笑意,精神十足地继续每日的一百支箭联系。 另一边,黎洛在燕栖殿后院正扎马步。 青璇被打发了去做事,她做这些时,身边只允许有青黛与月兰。 檐下燃着的香逐渐要到底,黎洛余光扫过去,缓缓呼出一口气。 从一开始的艰难到现在,半个时辰对她来说已经很简单。 听风就在黎洛身后,动作稍有不标准,立刻就会弹出一枚小石子。 他原是拒绝的,是黎洛强烈要求,认为他们若是松懈,自己也会心存侥幸,进展难免缓慢。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最后一点香灰吹落,黎洛听见听风的声音,放下了平举的手。 “殿下,王爷昨夜让人送来他前些年在外的手札,说兵法谋略虽周全,对初学者来说却枯燥,请您先看这个。” 听风从袖中取出一本札记,只巴掌大小,一指薄厚。 黎洛抬手接过,翻开一页,入眼便是卫凛烽笔锋凌厉的字迹。 “改日见着,我再谢王爷。” 话这般说着,心中却有些埋怨,方才分明见着了,卫凛烽也不说一声。 卫凛烽出身便是武将之家,自己又有领兵的经历,这本手札引经据典,浅显易懂。 如此互不相扰,东宫的日子倒是安宁了几日,隔日便出宫一趟,到萧逢秋暂居的客栈露个面。 直到凤仪宫来人。 姚嬷嬷如今倒是知道害怕黎洛,一照面便是奴颜卑膝。 “太子妃,皇后娘娘身子大好了,召您过去问话。” “那便走吧。” 黎洛不似姚嬷嬷所想的为难,起身就往外走。 姚嬷嬷怔忪一瞬,才抬脚跟上。 皇后唇上点着口脂,看不出唇色,精神看着是不错。 “母后。” 黎洛屈膝。 “起来吧,这些日子你的辛苦本宫都听说了,坐。” 皇后抬手,立即有宫人上前奉茶。 黎洛依言入座,静等着皇后开口。 “太子良媛做侧妃的事,同你说过了?” “是,儿臣正让人准备,毕竟不是小事,总要请良媛的家人相见。” 见黎洛面无异色,皇后眸光微动,倒是对她更满意。 太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身边人万万不可善妒。 “到底是你心思细,那孩子陪在太子身边已经有数月,还未见过家眷,如今怀着孩子,让她宽宽心也好。” 皇后说着,示意宫女翠云上前。 “这镯子是本宫的陪嫁,虽是当年的样式,料子却是极好的,本宫上了年岁,你却是如花年华,戴上给本宫瞧瞧。” 这就是在示好了,缓和两人之前僵硬的关系。 经此一事,皇后意识到,她也好,黎洛也好,都是李筝誉的助力,算计来算计去,只是叫外人看了戏。 黎洛狐疑地看了锦匣一眼,手腕上的赤云并未动作,可见镯子是没问题的。 皇后能有这样好心? 黎洛心想着,翠云已经将锦匣打开。 皇后那话当真是谦虚了,这镯子虽有年份,在外却极具盛名。 是当年沈家耗资巨大,请当时手艺最精巧的匠人打造,从头年春到次年秋,精雕细琢了一年多。 真真正正的价值连城,可做传家。 “母后,此物贵重,儿臣收不得……” “你是本宫的儿媳,这些东西迟早要交到你手中,本宫给你,你戴着就是了。” 黎洛确定皇后并非客套,不禁怀疑她是撞了邪物。 只是眼下皇后再三开口,她也只能拿出手镯,套在了腕子上。 “不错,衬你。” 皇后唇角勾起,叮嘱了黎洛几句东宫的事,竟半句她不爱听的也没说。 被送出凤仪宫时,黎洛还有些没回过神。 若非手腕上沉甸甸的触感,她都要怀疑自己这几日练基本功魔怔了。 “皇后这是何意?” 黎洛转头,问身侧的青黛。 “许是此番在鬼门关走一遭,让皇后娘娘想明白了什么?” 青黛同样一头雾水,随口猜测。 有花房的太监抱着两盆正盛的牡丹往这边来,远远看见黎洛,将手中的盆栽搁下行礼。 黎洛从旁走过,赤云却不安分地动了动。 牡丹有问题? 黎洛驻足,视线停留在两盆姚黄牡丹上。 “这花……” “回太子妃的话,是花房新培育出的,皇后娘娘喜欢姚黄,天寒时就屋内燃着炭,一日日催开的。” 太监脑袋低垂,回的仔细。 黎洛俯身伸手,触碰花瓣时赤云没有反应,反而是在她指尖伸向盆中铺着的鹅卵石时缠紧了她。 “花开得很好,鹅卵石换了吧。” 她还想过几日安生日子,暂且别让皇后出事为好。 毕竟……刚收了她价值连城的镯子,权当是“保护费”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黎洛又将人叫住,“什么也不必放,只将鹅卵石去掉即可。” 这事就发生在凤仪宫门前,自然瞒不过皇后,况且本也没人想着瞒她。 看着毫无装饰的盆栽,皇后护甲掐上墨绿的叶片。 “去问问,今日的盆栽都经了谁的手。” 黎洛不会做无用之举。 一句话,花房的人就被暗中盘查一遍,事无巨细。 “舒贵人?” 从翠云口中听到意料之外的名字,皇后有些惊讶。 第一卷 第166章 林父身死 舒贵人在宫中年份不浅,向来安分守己,怎么会忽然如此莽撞? “让人盯紧了舒贵人,再问问,她这几日都见过谁。” “是。” 姚嬷嬷领命去办,去问鹅卵石的太监也躬身入内。 “皇后娘娘,已经请太医看过,这鹅卵石在夹竹桃汁中浸泡过,您喜亲自为牡丹洒水,若是不慎沾上……” “去,将鹅卵石放在窗台上的文竹里,送去舒贵人的清欢宫。” 太监躬身,抱起窗台的文竹出去。 得知皇后的动作,黎洛将手中札记翻过一页,语气淡淡。 “本就是后宫的事,与咱们东宫何干,不必再说给本宫。” 青黛应下,换了黎洛手边已经放凉的茶,低声提醒,“太子妃,今儿该去见萧老先生了。” “知道了,用过膳就去。” 黎洛思绪沉浸在札记中,随口一答。 拉扯的时间已经不短,若是再无进展,在皇帝面前就不好交代了。 为了将戏做足,黎洛让青黛备了一份厚礼,大张旗鼓地出宫。 登科巷那处萧宅已经被翻来覆去检查,京兆尹那一招确实有效,不少人出手的情况下,已经有了大致范围。 只是对方实在谨慎,还未有实证。 “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拿走,我老头子还不至于被收买,事情什么时候查明,几时有处理结果,能否让我满意,才是要紧的。” “您放心,这事一定给您个满意的交待,至于东西,是学生的心意,并非收买。” 黎洛堂堂太子妃,隔着一扇门被训得直回话,正落在皇帝派出跟着黎洛的人眼中。 半晌,黎洛面前那扇门才打开。 小童迎出来,“东西您给我,先生心中有气,不见您。” “东西肯留下就好,有先生喜爱的点心,记得趁着新鲜送到先生手边。” 黎洛亲手将大包小包交到小童手中,往门内望了望,与萧逢秋对上视线,悄然交换了个眼神。 萧逢秋这一松口,压力瞬间落到京兆尹身上。 一来二去,不知哪个将这事传到了李筝誉耳边。 他正愁近日无事,不好在皇帝面前有存在感,机会就送到了面前。 “庞箜,让咱们的人全力去查,务必要办的漂亮。” “是。” 庞箜看法同样,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李筝誉有意试探卫凛烽当下对他的态度,次日有意将此事告知,问卫凛烽的意见。 “王爷是否会觉得孤行事莽撞,不该随意插手?” “萧老先生是太子妃的老师,殿下不过是得知夫人的老师被人为难,帮着揪出罪魁祸首,该是有情有义才对。” 卫凛烽搁笔,抬眼看李筝誉。 李筝誉嘴角上扬了一瞬,轻咳两声。 “先前竟不知,王爷也会说这些场面话。” “即便是场面话,不也分偏向么?” 卫凛烽这话近乎明示,让李筝誉心跳漏了一拍。 这么简单,卫凛烽就站在了他一边? 皇帝不喜皇子私下结党营私,更别说还是卫凛烽这样身份的权臣。 卫凛烽是真的站队,还是在帮皇帝试探他? “不说这些,王爷今日从宫外带了几册书?藏书阁一应都有,你要用什么,让人去取就是了。” “这些藏书阁未必有,是殿下这几日要通读的。” 李筝誉第一反应便是不信,随手一翻,却真觉得有些陌生。 再看名字,是一位大儒的手札,并不对外公开。 卫凛烽为他做到了这份上? 这下是真不怪李筝誉多思,确实像是卫凛烽要站队了。 可惜了,他要是让人即可突袭,到燕栖殿去一趟,就会知道卫凛烽真正偏向的是谁。 他只得了几本手札,真正的好东西可都在黎洛案上。 “竟能拿到这位先生的札记,王爷没少费心吧?” 黎洛“啧啧”两声,示意青黛将之妥善收起,以免被收拾屋子的宫人不慎发现。 其中内情听风自是不知,只是摇头。 黎洛好心情地勾唇,“今儿庄子上不是送来了些野味么,让厨房用些心,都往东宫送去。” 李筝誉自持身份,吃食上并不爱野味,只除了最珍稀那几样,其余总觉得是小门小户才看得上。 因而,见到桌上出现的菜肴,李筝誉不禁蹙眉。 “今日膳食怎么准备的?” 宫人一愣,如实道:“是庄子上送来的,太子妃叮嘱趁新鲜上桌,换换口味。” 李筝誉脸色不大好看,因为卫凛烽在,不便说什么,却给黎洛记上一笔。 傍晚时分,李筝誉风风火火行至燕栖殿。 “你今日怎么回事?” 她行事素来稳妥,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疏漏,很难让人觉得不是故意。 黎洛叹了口气。 “殿下,桌上亦有合您口味的菜肴,那几道野味是个王爷准备的,臣妾让人打听过,摄政王府每月都会猎些野味。” “王爷这些日子对东宫尽心,咱们帮不上王爷什么,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如此不是让人寒心?” 李筝誉还想反驳,说一顿饭能代表什么,却知道黎洛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收拢人心常常是在小事上先打基础。 满肚子火气就这样被轻描淡写浇灭,黎洛甚至反过来说教李筝誉。 “殿下,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喜怒都在面上,岂不是随意就能让人揣度自己的心思?” “孤——” 李筝誉一噎,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两人究竟谁才是上位。 “湘儿封侧妃的日子定下没有?” “已经定下了,在六日后,也差人去请了良媛的父亲,人正在回来的路上。” 没想到黎洛这般好心,李筝誉诧异地看她。 “殿下还有其他安排吗?” “没有,你看着办就是。” 两人正说着,侍卫在外求见,进门就跪了下来。 “太子妃娘娘,殿下,良媛、良媛的父亲被人戕害,属下等人到时,屋内只剩下尸身……” 砰! 门外响起重物落地声,紧随着的,是沅儿的惊叫。 “主子!” 李筝誉和黎洛一同转头,就见林湘儿倒在地上,上半身被沅儿半抱半扶。 黎洛下意识就要上前,看见李筝誉动作更快时,放缓了脚步。 “良媛过来,怎么无人通传?” 院中宫人纷纷垂首,无人应答。 第一卷 第167章 竟然是她! “什么时候还计较这些,还不快请太医!” 李筝誉抱着林湘儿就往屋内走去,将众人抛在身后。 “青黛,你去。” 黎洛侧眸吩咐,抬脚跟上去。 林湘儿在昏迷中也并不安稳,因为刚才听到的话,眉心紧拧。 李筝誉面色焦灼,握着林湘儿的手寸步不离。 她腹中可是李筝誉的第一个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很快,太医被催着上前。 他小心上前,为林湘儿诊脉,紧抿着唇。 少顷,他收回手,斟酌着开口,“良媛这是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不过平日养的好,并无大碍,只是短时间内不可再大喜大悲。” 怎么可能不悲? 父亲去世是她亲耳听到的,醒来必然会追根究底,要如何才能瞒的过? 想着,李筝誉叹了口气。 “下去吧。” 太医忙躬身退去。 李筝誉坐在床前,显然是要等着林湘儿醒来。 黎洛在旁坐了片刻,起身道:“臣妾去安排那位的身后事。” 李筝誉头也不回,只是摆摆手。 黎洛出去,那侍卫还在院中等着,见到黎洛,上前两步。 “太子妃。” “先帮着收敛尸身,让人在附近查问,看看能否查明凶手,多带些人过去……” 侍卫聚精会神听着,朝黎洛深深一拜,着手去办。 约莫一个时辰,林湘儿才缓缓睁眼,看见黎洛李筝誉的瞬间,紧握住了他的手。 “殿下,我爹真的出事了吗?” “湘儿,你放宽心,这事——” “殿下!” 林湘儿握着李筝誉的手加重了力道,不想听他糊弄的话。 李筝誉叹息出声,如实道:“你节哀,太子妃已经让人去处理后事,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 林湘儿霎时红了双眼,呜咽起来。 李筝誉说不出劝解的话,只得将人揽入怀中,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 直到林湘儿哭累了,靠在李筝誉肩上沉沉睡去。 李筝誉帮她盖上被子,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都安排好了?” 黎洛应声,“已经让人去查了,尸身也已经收敛,下葬的事还是要问过良媛。” “你看着办就是,她现在这情形,怎么好费心那些事?” “哪些事?” 黎洛抬头,没想到李筝誉能说出这种话,“她已经知道了,你还要瞒着她,让她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殿下,别让良媛怨你。” 这话倏地点醒了李筝誉。 他考虑的首先是林湘儿腹中的孩子,而不是林湘儿这个活生生的人。 良久,他才开口做出退让。 等到林湘儿情绪稳定下来,再让她去为林父送行,只是丧事不许林湘儿插手。 出了这种事情,原本定好的日子也不好太热闹,只是饭食比往日丰盛些,连敬茶也免了。 清明将近,春雨连绵,夜里更是凉风阵阵。 一日,李筝誉晨起脑袋昏沉,冯喜忙让人去请了太医。 太医面色逐渐凝重,甚至面色泛白,良久无言。 “殿下,您……” “混账东西,支支吾吾做什么,若是不会说话,这舌头趁早割了去!” 李筝誉病中本就烦躁,见他如此,更是怒上心头。 太医视线看向屋内众人,显然接下来的话不便让太多人知晓。 冯喜会意,当即带人退下。 太医这才道:“殿下恐怕接触了不该碰的东西,体内亏虚,昨夜又受了寒,病症才发了出来。” “仅是如此?” 李筝誉显然不信,受寒能把太医吓成这样? “还有……您日后多半子嗣艰难了。” 话音才落,就被李筝誉一脚踹在肩上。 “胡言乱语,来人——” 冯喜慌忙跑进来,视线在李筝誉和太医之间来回,不知发生什么。 “殿下,奴才将他拖下去?” 李筝誉默许,冯喜正要叫人入内时,又被他制止。 “罢了,你先出去。” 冯喜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半句不敢多问,退了出去。 李筝誉坐在床边,一腿盘着,另一条腿踩在太医膝弯。 “把你看出来的都说出来,要是敢有隐瞒……” 他加重力道,踩着太医的膝盖骨,“宫中可不留残废做事?” “是,臣、臣不敢妄言,您先前的平安脉一直是臣来请,一切如常,是前阵子东宫事多,这才耽搁了一阵子。” “若出了问题,多半就是那段时间,您想想当时可有接触什么东西?或是汤药,或是香料,都有可能。” 太医哆哆嗦嗦说着,指甲已经死死掐进掌心。 李筝誉眸光变换,似在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你说孤的身体亏损,可还有回转的余地?” “这……” 太医迟疑,给不出一句准话。 膝上的剧痛让他回神,忙道:“臣不精此道,殿下若是信得过,臣一定帮您搜寻可用的方子!” 这事情被一个人知道已经是耻辱,李筝誉决计不可能再让另一个人知道。 太医这话虽然是因为想活命,但也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要是这事情传出去,后果你自己知道。” 李筝誉抬起踩在太医身上的脚。 太医连连叩首,磕的额头一片青紫,才被准许退下。 当天,已经上锁的银月楼就被翻了个底朝天。 一盒上锁的香料被放到了李筝誉面前。 太医一天内第二次来到东宫,胆战心惊跪在书房。 “看看这个。” 李筝誉下颌微抬,示意他上前。 太医缓缓呼出一口气,打开装着香料的盒子。 泛红的粉末均匀涂抹在帕子上,太医凑近嗅了嗅,请冯喜取了杯清水,洒在帕子上。 忽而,太医面色骤变。 “正是此物!” 李筝誉肩膀塌陷,面色也变得一言难尽。 冯喜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李筝誉脸色不好,还是先让太医出去等候。 李筝誉抬手掩面,似是在笑,又带着几分悲凉。 “竟然是她,原来是她……” 绿娥实在是让他既爱又恨的一个女人。 她那样的出身,能入李筝誉的眼,得他宠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偏偏不知足。 “殿下,这东西既有问题,奴才就带下去让人处置了?” “去吧。” 李筝誉摆手,靠在椅背上。 他这情况即便能治好也需要时间,林湘儿腹中的孩子就显得更重要。 第一卷 第168章 强迫未遂 林湘儿从宫外回来时,整个人的情况平缓了不少。 只是开始闭门不出,李筝誉几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 几件事积压在一起,李筝誉在卫凛烽面前难免心不在焉。 啪! 过招时,因为李筝誉的怔愣,原本应该躲开的一招被他直直迎上。 即便卫凛烽及时收手,还是在打在李筝誉小臂。 幸而过招的只是木剑,否则当场就要见血。 李筝誉按了按手臂,没当回事,“继续。” 卫凛烽却将手中的木剑扔开。 “殿下神思不属,继续也没有异议,浪费时间罢了。” 李筝誉被说的脸皮发烫,却无力反驳。 他只是想到,最初将林湘儿留在身边时,是他亲口说的,会让人看顾林父。 想来林湘儿也是因为此事,多少有些怨气。 “也罢,今日是孤的问题,王爷今日歇息吧,明日——后日再来。” 想想一天的时间未必能够,李筝誉中途改口。 卫凛烽点头,连原因也没问,放下为了动作方便束起的宽袖。 李筝誉让冯喜准备了几样首饰,又按照林湘儿的喜好,从库房中挑选出些珍稀的药草,一并带着前往撷芳殿。 沅儿将门开了道缝,侧身出来,“殿下。” “孤进去看看侧妃。” “殿下留步!” 沅儿大着胆子拦在李筝誉面前。 “侧妃娘娘如今不愿见您,您若是坚持要进去……” “孤便是坚持进去又如何?” 沅儿咬唇,不敢说出那句大不敬的话。 李筝誉却从中猜到几分,脸色阴沉的吓人。 “好,真是好!” “冯喜,走!” 冯喜“诶”了声,慌忙招呼宫人抱着东西去追李筝誉。 李筝誉无意识走到了燕栖殿,站在大门前才发现,他竟然想寻求黎洛的安慰。 真是可笑! 李筝誉一脚揣在门前的石狮上,转身就走。 燕栖殿的宫人一头雾水,入内通传了此事。 “人已经走了?”黎洛也不知道李筝誉在发什么疯,随口问。 “是,当时就离开了,并未停留。” “那就不用理会。” 黎洛换了个姿势坐着,继续看手中的册子。 卫凛烽送来的都是好东西,虽时日不长,她却感觉收益颇多。 待啃完这一本,也该去见见萧逢秋,让她这位老师好好考验一番了。 此刻的撷芳殿内。 林湘儿躺在贵妃塌上,手边是黎洛让人送来的贡果,已经切成小块,配着银签,哪里有半点悲伤的样子。 死的那人压根就不是她爹,她是被卫凛烽救出来,孤儿一个,娘老子全是假的。 不过有个倒霉鬼死在她假爹的家,正巧被侍卫撞见,顺水推舟让李筝誉对她愧疚罢了。 “主子,您已经晾着殿下几日,继续下去,恐怕会惹殿下生气。” 沅儿不知道林湘儿此举有何用意,只是想到方才李筝誉的怒容,有些替林湘儿担心。 “他不是已经气过了,我有什么事吗?” 了不起就是禁足,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沅儿想了半晌,还真没什么能劝林湘儿的,也就不了了之。 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筝誉这边正烦心,皇帝差人召见。 “侧妃生产在即,你打算几时给太子妃一个子嗣?” 一句话戳在了李筝誉肺管子上。 但凡换个人,他都不会给个好脸色。 “父皇,儿臣心中有数,不过侧妃月份大了,东宫再有喜讯,惊着她反而不美……” “一个妾室,不可抬举太过,还是要尽快有个嫡子。” 因为李筝誉的借口,皇帝眸色幽深了一瞬。 听出话中的告诫,李筝誉没敢再说其他,躬身应声。 “别只是嘴上答应,朕要看到结果。” “是,儿臣会尽快。” 李筝誉垂首。 太医只说是子嗣艰难些,又不是完全不行,大不了…… 此刻,李筝誉已经顾不得黎洛愿不愿意。 皇帝金口玉言,他满心都是自己如果办不到,会让皇帝失望。 当日,冯喜就差人从太医院抓了几帖药。 李筝誉调养数日,觉得自己没问题了,晨起就让人叫黎洛过来。 燕栖殿碍事的人太多,不如他的寝殿,即便黎洛叫破喉咙,那些人也只会当做没听见。 黎洛路上左眼皮就跳个不停,深感不安。 “冯公公,本宫身子不适,想先回去歇歇,迟些再去见殿下可好?” 冯喜这几日已经看出些什么,难得天时地利,若是因为他松口失了人和,岂不是要热闹李筝誉。 “您过去歇息也是一样的,殿下召见自然是正事,奴才做不得主。” 黎洛抿唇,只得前往。 暗中跟着的人给了她几分底气。 实在不行,撕破脸皮就是了。 一进门,黎洛就闻到一股暖香,让她眩晕了熟悉。 思绪回笼,黎洛当即意识到这是什么,转身就要走,腰身被人骤然环住。 “黎洛……” 炙热的吐息落在耳边,让黎洛一阵反胃。 “松开!” 李筝誉充耳不闻,只将人环得更紧,“你我夫妻,再说也不是第一次,你矜持给谁看?” 说话间,李筝誉已经伸手去解黎洛衣衫。 春衫本就单薄,黎洛才联系多久,力气根本比不得一个成年男人,况且还是发情的男人。 眼见衣带被扯开,黎洛顾不得其他,抄起桌上的摆件就砸向李筝誉。 咚! 一声闷响,李筝誉的力道放松了些,却还是没有松开。 黎洛咬牙又砸了一下,李筝誉瞬间头破血流。 感受到额间的温热,李筝誉空出一只手抹了下,看见血色的瞬间,眼睛好像都被染红了。 “孤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难搞!” 李筝誉一把夺下黎洛手中的摆件,拽着她走到床边,重重将她摔在床上。 黎洛后脑撞到玉枕一角,当即眼冒金星。 “嘶拉——” 身前一凉,是外裳被李筝誉扯开。 “王爷,殿下还未起身,您不能进去——” 冯喜的声音响起,戛然而止。 听见熟悉的称呼,黎洛心中重燃希望,卯足劲儿抬起,顶在李筝誉双腿之间。 趁着李筝誉面容扭曲,她爬起来就往门外跑。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她收不住力道,撞近卫凛烽怀里。 看见黎洛狼狈的样子,卫凛烽将人往屋内一带,暗影当即关上房门。 “贱人!” 李筝誉转身就看见黎洛在卫凛烽怀里,目眦欲裂。 第一卷 第169章 对出宫去吧 “殿下慎言。” 卫凛烽视线凉凉,落在李筝誉身上,其中似是蕴含着无尽深渊。 “臣在院中听到屋内惊呼,入内探查,撞见贼人伤了殿下之后逃窜,殿下以为呢?” “分明是你多管闲事,是孤——” 李筝誉张口就是反驳,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什么。 这事情没被外人撞见就算了,当下这情形,要是再说只是他们夫妇之间的事,无疑是承认,他这个万人之上的太子,一国储君,与自己的太子妃发生关系还需要靠强迫。 李筝誉咬牙切齿,很不能将两人拆吃入腹。 黎洛站在卫凛烽身侧,两人近乎亲密无间,与李筝誉呈对峙状。 “是,有贼人,孤即刻让人追查!” 李筝誉无奈咽下这口窝囊气,让人搜查起那个不存在的“贼人”。 黎洛定定看了李筝誉一眼,眼中的并无半分多余的神情,尽是冰冷。 不等李筝誉说什么,她上前就是两个耳光,一左一右,打出两个匀称的巴掌印。 房门是暗影看守,东宫暗卫丝毫未能近前,只能将寝殿团团围住。 黎洛擦了擦手,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回身走到卫凛烽面前。 “王爷,辛苦带本宫出宫。” “你敢!” 李筝誉已经想着卫凛烽离开之后,他就要黎洛好看,没想到黎洛竟然敢走。 “我有何不敢?” 黎洛斜睨李筝誉一眼,“不走做什么,留在宫中,受你欺辱吗?” “黎洛!” 李筝誉脸色难看的厉害。 “你是太子妃,离开东宫,你是要连累整个相府,让他们为你的任性买单吗?” “殿下忘了,本宫已经并非黎家女,如今的黎家,是三皇子的岳家。” 李筝堇不会容许李筝誉用这样的由头,让他失去身后的助力。 “殿下今日的状态,想来也无暇做什么,臣就先出宫了,太子妃撞见贼人,不慎受惊,出宫散心。” 卫凛烽留下这句,带着黎洛扬长而去。 李筝誉眼神怨毒到要杀人,却也知道,卫凛烽的说辞已经给了他体面。 …… “蠢货!” 皇帝知道卫凛烽正巧将人带走,对李筝誉的愚蠢加深了认知。 可人已经在出宫路上,阻拦反而不美,不如让黎洛先冷静冷静,再由皇后出面安抚。 “袁升,你带人去追,送太子妃去行宫,让她安心暂住,朕会让那个蠢货上门赔罪。” “是。” 袁升应声,快步往外走去。 然而,袁升却没追到人。 摄政王府的马车离开宫门之后,人群中忽然出现刺客,马匹受惊,直接冲出城门,不知去向。 城郊猎场的密林内,卫凛烽扶着黎洛站稳。 “皇帝已经让人出宫找你,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安排?” “本宫可什么都不知道。” 黎洛挑眉,视线落在卫凛烽身上,“本宫受王爷牵连,实属无妄之灾。” 卫凛烽失笑。 “是,都是属下的不是,给殿下赔罪了。” 无人知晓当时摄政王府的马车上还有太子妃,只有皇帝父子。 “前朝余党?” 皇帝翻看着底下人查出的线索,眉心不自觉拧起。 “是,据推测,是因为王爷手中正在追查的一桩案子惊动了前朝余孽,他们以为自己被发现,想先下手为强。” “围剿那些余孽多年,他们行事竟还是如此猖獗,立刻让人搜捕!” 暗卫躬身应声,很快去办。 皇帝却坐在龙椅上,眸光幽深。 当下的情形虽不是卫凛烽与黎洛所愿,两人却是独处险境,这事务必要捂紧,以免传开之后有损皇室声誉。 李筝誉被皇帝召见时,心下惴惴。 东宫的事情他未敢向皇帝说明,可对方忽然召见,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 “父皇。” 他俯身行礼,等了许久,上首也没有传来皇帝让他平身的声音。 李筝誉的心一点点下沉。 “父皇,儿臣——” 他大着胆子抬头,与皇帝对上视线,倏地收回视线。 皇帝的表情不对。 “噗通!” 李筝誉腿一软,跪在了皇帝面前。 “父皇,今日之事是儿臣疏忽,儿臣这就去找太子妃,一定不会让此事外泄。” 他顾自说着,企图借此消解皇帝的怒火。 皇帝并未应声,移开视线。 “朕以为,你禁足多日,又有卫凛烽在东宫教导,行事总归会谨慎些。” “是朕太看得起你。” 这话让李筝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要是早知道,早知道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有曲折,他一定不会为了尽快让黎洛怀上孩子,就犯了糊涂。 “你出宫去吧。” 皇帝的声音在上首响起,“宫外太子府已经建好,只是因为你并无功绩,一直未曾让你离宫。” “如今看来,若是要等你做出成绩,不定要到怎么时候,这就去吧,往日无事不必入宫了。” 先前无论李筝誉做什么,皇帝还是将他留在宫中的,无疑是种优待。 可如今出宫…… 李筝誉还想求情,袁公公咳了一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 也让李筝誉清醒过来。 皇帝金口玉言,出口的话哪里有改口的道理。 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解决眼下的事情,尽量挽回此事带来带来的负面影响。 “儿臣领旨,谢父皇恩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纵使对此事千百般不愿,李筝誉也不敢当面说出半句不字。 还是在见到皇后之后,才在对方的追问下将事情和盘托出。 “你是说……” 皇后视线扫过李筝誉身下,“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想着知会一声,太医院那些人靠得住吗?” 自从中毒过后,太医院在皇后眼中形同虚设。 “早些发现就好了,吴神医才离开,只差几日,就能让他为你诊治,他一定会有办法。” “母后。” 两人思路忽然对上。 再请吴神医来一趟! 既然是林湘儿的师傅,那也就是一家人,这种小事他应该不会拒绝。 “那要如何请他呢,难不成直言病因?” “你真傻了不成?” 皇后“啧”了声,眼中带着嫌弃,“吴神医先前过来是为什么?” “为了您——为了湘儿!” 李筝誉倏地反应过来。 吴神医为林湘儿诊过脉,说生产时需要用到的一味草药京城没有,带着景华采药去了。 第一卷 第170章 寻人 如今未到林湘儿生产的日子,要是还没采到药材,寻常的由头可未必会让吴神医折返。 “那就让林湘儿出事。” 皇后说的稀松平常,好似林湘儿腹中的不是她孙儿。 “母后?” 李筝誉惊诧,“她腹中可是儿臣的第一个孩子,要是真有个万一……” “是一个还未出声,不知男女的孩子要紧,还是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皇后实在想不通,自己与皇帝都是杀伐果断的人,怎么生出的就是这么个优柔寡断的东西。 说是长子,不过是为了好听,讨个口彩,还真能说儿子就是儿子? “再说,谁让她真的出事了?” 看着李筝誉愚笨的样子,皇后只恨自己没能也怀个孩子,好歹不至于将希望放在李筝誉一人身上。 李筝誉平日并非如此,当下不过是刚被皇帝训诫,又要离宫,脑子一时不怎么清明,被皇后一骂,立时反应过来。 “是儿臣钻牛角尖了,此事儿臣一定办妥。” “罢了,这事本宫来办,你只当不知道。” 皇后思来想去,还是对李筝誉不放心,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李筝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退下。 他自己未尝没有觉察,而是不想承认,黎洛跟着卫凛烽离开对他的影响竟然会这么大。 好像承认了,他就输掉了一样。 与此同时。 黎洛已经跟着卫凛烽,出现在城郊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两人都换了衣裳,不复先前的华贵,充其量就是个有点小钱的生意人。 “二位这是?” 正是春耕的时候,村子大半的人都在田间耕种,看见两个生面孔出现,不禁有人上前问询。 “劳驾,我们是来寻亲的,村里可有户姓钱的人家?” “唉哟,你这可问着了。” 一旁拄着锄头的人抬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咱们这儿就叫钱家村,你要是找其他姓氏还简单些,可这姓钱的?” 那人一抬手,做了个大包大揽的动作,“大家伙儿都是啊。” 卫凛烽与黎洛相视一眼,齐齐苦笑。 这事原本是交待了底下的人来做,黎洛听说了几句,觉得有意思,两人闲着也是闲着,就想着来看看,哪成想会是这样。 “你们要找的人叫什么,大概多大年纪?” 村民们都是热心肠,又得益于跟人说话时可以短暂歇息,都围了过来。 “叫……钱阿三,今年五十出头的样子,家里老大是个儿子,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孩子,我们也说不准。” “你们这哪像是来寻亲的,一问三不知。” 有人嫌弃地撇撇嘴,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黎洛朝着围在身边的人露出个笑,来之前做了易容,如今虽不是她原本的脸,却也清秀,笑的苦涩,难免惹人心疼。 “家里老人早年就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对家中的事情只记得这些,她说当年离开时,这儿是叫个……” “清水村。” 卫凛烽在旁补充。 “别急啊丫头,我们帮着想想。” “是有这么回事,年轻娃娃们不知道,咱们村子先前是叫清水村,后来村里出了个大人物,大家也想沾沾光,这不,村子就改了叫法。” “钱阿三,阿三……” “诶,他们找的是不是豆腐钱?” 村子上了年纪的人一般没人会直呼其名,久不叫,可不就是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况且那家还做豆腐,一来二去,更没人记得他叫什么。 “好像还真是,钱叔家不就是个儿子吗,就是后来——” 人群中有人叹息,提醒黎洛两人,“我们带你过去,你记住了,见面别提他家老大的事,那孩子出事了,一直是钱家两口子心里的刺。” 黎洛自然应声,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村长走在前面带路,后面跟了不少看热闹的,都想知道钱家这是来了什么有钱亲戚。 到地方时,村长让他们稍等,自己上前敲门。 半晌,才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上前开门,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人,还吓了一跳。 “村长,大家这是来干什么,还不到卖豆腐的日子啊?” “钱婶儿,不是买豆腐,有人来寻亲,三叔呢?” 庄户人家名字里带数字,一般就是在家中的排行,钱阿三便是家中老三。 钱婶儿视线落在两个陌生的面孔上,还是带着几分警惕。 “你们说是寻亲,可有凭证?” “有的,有的。” 黎洛拿过卫凛烽手中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件小孩子的衣服。 “虎子!” 钱婶儿虽然老眼昏花,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件衣裳。 正是大儿子钱虎走丢时穿的那身。 她顾不得其他,往院内跑去。 “老头子,老头子——” 村长忙追进去,担心老人家情急之下出了什么意外。 这反应也能证明,来寻亲这两人手上拿的东西是真的。 钱阿三手上沾着面粉,显然正在做饭,听见院外的动静,匆忙走了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问,怀里就被自家老婆子塞了一件衣裳。 “当家的,你快看看这个,是不是咱们虎子走丢的那天穿的衣裳?” 听见这个已经多年未曾在家中提及,却始终横亘在两人心间的名字,钱阿三手一抖,低头看去。 啪嗒! 一滴泪就那么从他浑浊的眼中滴落在衣服上。 “是,是虎子,虎子呢?” 钱阿三视线在院外的众人身上扫过,看见的却都是熟悉的面孔。 仅有的两个生人年纪也并不符合。 捕捉到钱阿三眼神的变化,黎洛一步上前,“老人家,我们是受人所托来找您的,咱们屋里去说吧。” 钱阿三盯着黎洛看了半晌,点点头。 “村长,您也看到了,这会子家里有客人,实在是不方便招待大家……” “嗐,大家伙也就是来看看,担心有什么问题,既然你们都能对得上,大家就回田里忙活去了。” 热闹的人群半点也没有迟疑,以一种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四散开来。 黎洛和卫凛烽则是被迎进了屋。 钱婶儿动作麻利地端来两碗水,有些局促,“家里没人喝茶,给你们冲了些糖水。” 进来时,黎洛已经在屋内扫视,并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只有两个老人在。 第一卷 第171章 采药女 “没事,不讲究这些,正事要紧。” 黎洛宽慰了两个老人几句,等他们不那么紧张之后才道:“钱虎当年被拐走之后,不小心撞到头,人牙子嫌他痴傻,卖不上价就把人扔了,被我府上的管事捡回去……” 这段过往是来之前就再三推敲过的,经不经得起官府严查不一定,让眼前这两个老人相信却没问题。 “起先他对于自己的来历并不清楚,是这阵子忽然开始做梦,依稀想起来些,管事也留着他当年的衣裳,原本是想做个纪念的,没想到还派上了用场。” “那虎子现在……” 两人没见到长子,又听说他痴傻,心中已经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没事。” 黎洛朝两人笑笑,拿出一幅画像,“这是他现在的样子,只是如今病着,不宜奔波,我们兄妹俩就先来帮着看看,找到人家再带他回来也不迟。” 老两口小心翼翼将画像打开,看着上面已经驼背的男人,颤巍巍伸手触碰。 “是他,这眼睛、鼻子,就是他。” 钱阿三起身,腿一弯,朝着两人就要跪下。 “二位是钱家的大恩人,家中贫穷,无以为报,请务必受我们一拜。” 黎洛侧身躲开,上前去扶两人。 “我们这一趟本来也要出门办事,顺路而已,不是为着其他。” 好说歹说,才让两人起身。 “我不瞒二位,他如今仍有痴症,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一旦回来,对二位来说可能是不小的负担,他在府上做事多年,每月我们会让人送银钱了,更多的,还是要你们费心。” 痴症是真,在府上做事却是说辞。 钱虎当年被拍花子的带走,自己中途逃了出来,参军入伍,便是在卫凛烽父亲麾下。 后来朝堂巨变,他又跟着卫凛烽,是个忠心耿耿的人,可惜早些年受伤失忆,直到去年在街上救人,被马车撞到。 这一伤,反而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伤势严重,留下了痴傻的后遗症。 一个人而已,卫凛烽养着也不费什么事。 是钱虎自己想回家,每逢清醒的时候都捧着这件旧衣念叨,底下人才帮着翻找线索。 万幸,二老都还在。 “这有什么,本就是我们没有照看好,才让他被人带走,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我们老两口欠他的,我们该照顾他。” 钱阿三拄着拐杖起身,往屋里走去。 很快,他抱着和木匣子出来,随着每一步迈出,匣子里都会发出碰撞声。 他将匣子放在两人面前,打开。 碎银、铜板,密密麻麻攒了小半匣子。 “这么些年了,我们农忙的时候种地,农闲了就去找活做,都给他攒着呢。” 黎洛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家中怎么只有二老?我们听钱虎说,他还有个弟妹?”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他被人掳走时钱婶儿怀着身孕,孩子还未出声。 “是。” 两人抹着眼泪点头,“我们当时所有精力都放在找虎子身上,妮儿生下来,老婆子沉不住心照看,我们一合计,就把孩子过给了她阿姊,也是虎子的姨妈。” 确定两人的心思,卫凛烽言说回去找人送钱虎来。 钱阿三却叫住了要离开了两人。 “我记得您二位说有位管事帮着照看了虎子多年,多的我们还要留着给虎子,这些算是一些心意,劳烦二位带回去。” 他用一个老旧的钱袋子装的满满当当,约莫是匣子里三分之一的数量。 知道要是他们不收下,钱阿三不会放心,黎洛伸手接过。 人一走,院里当即又响起微弱的哭声。 黎洛走出村子,才吸了吸鼻子。 这一家的团聚来的太迟了,钱虎多年都在京城,却在回京之前就失去记忆,实在是天意弄人。 看着黎洛面上鲜活的神情,卫凛烽也松快了些。 之所以陪她来走这一遭,为的就是让她淡忘宫里的事,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钱虎安置在山脚下卫凛烽的一处庄子,伤已经养的差不多,辞别卫凛烽就被送回钱家村。 看着马车渐远,黎洛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多或少,都有人会处理的,当下要紧的是你的事情。” 尽管卫凛烽也不想就这样将人送回去,心中却清楚,继续耽误下去,影响的只会是黎洛的声誉。 “皇帝已经让太子离宫,这两日正收拾琐碎,该回去了。” 黎洛自己如何不知。 眼下这情形,能够短暂逃离那个牢笼,已经是李筝誉自己犯蠢。 “那就回,明天一早走。” …… 皇帝的人顺着马车冲出的那道城门扩散寻找,停在了围场外。 车辙印在这儿消失,附近没有其他线索。 忽然,一个背着药篓的身影出现在搜寻范围内,口中念念有词。 “那两个人已经昏迷了几天,要是再不醒,会不会死啊……” 小姑娘说着,弯腰从树下挖出一株药材放进背篓。 “你在附近遇到过伤患?” 暗卫悄然落在她身后。 “啊!” “你是谁?!” 小姑娘被吓得不轻,举起手里手臂长短的小锄头,想要防身。 这东西落在暗卫眼里和孩童的玩具无异,抬手便打落在地。 “我们是来找人的,你刚才说有人受伤,在哪里?” “你听错了,我明明说的是到这儿来找——” 小姑娘还想帮着隐瞒,脖颈间忽然一凉,低头看见横在颈间的长剑。 “我我我,我说、我说!” 陌生人的命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当然还是自己活着更要紧。 她当即将三日前在山崖底下捡到一男一女的事情和盘托出,带着暗卫前往家中。 两人被分别安置在两间屋子,看着伤势都不轻。 “你是大夫?” 暗卫视线落在她身上。 十四五岁的年纪,即便会医术也只是些皮毛,怎么会将伤势这么重的人留在家里? “我不是,是我爷爷,他是赤脚大夫,那个男的是他处理的,这个姐姐的伤是我上的药,也是我换的衣服。” “爷爷说了,大夫眼中虽无男女之分,却要为旁人考虑,要是姐姐醒来,接受不了身子被人看过,救过来也未必能活下去。” 第一卷 第172章 双双重伤 小姑娘仰着头说的一本正经,眼中却能看出对暗卫的害怕。 知道怕,说出的多半就是实话。 暗卫摆手,当即有人上前来将两人带走。 咚。 沉甸甸的一锭银子落在桌上。 “诊费,以及让你们闭嘴。” “你这人——” 小姑娘气不过,上前还想跟他争辩,余光却看见对方腰间悬着的长剑,霎时没了声响。 “知道了,这儿本来就不来什么人,我们难不成还上赶着找人说闲话去?” 嘀咕完,一抬头早就没了人影。 失踪数日重伤被带回,皇帝心中不存疑是假的。 “陛下,摄政王身上的伤势确实是从高处落下,受到撞击形成,如今还未醒来,是因为脑中淤血未散。” 太医跪在皇面前,垂首回话。 袁升也躬身入内,俯身耳语几句。 黎洛的伤势自然不能再由太医去看,两人一起受伤,少不得背后会被议论成什么样子。 是皇后身边姚嬷嬷带着医女,两人一同查验,也都属实。 如此一来,皇帝心下的隔阂也便消散了大半。 东宫,燕栖殿。 姚嬷嬷带着医女刚走,青黛和月兰还在哭哭啼啼,床上的人忽然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青黛,我饿了。” “太太太太……太子妃?!” 青黛惊诧不已,“您不是受伤了?” 查验时,她就在屋内待着,看得一清二楚,怎么转头黎洛就像是没事人一样? “假的。” 黎洛伸手揉了揉手臂上的血痂,那血痂瞬间脱落,露出底下光洁白皙的肌肤。 “奴婢这就去给您备热水擦洗!” 青黛当即起身,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身边的月兰叫住。 “这些不急着处理,先给太子妃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再让人告诉殿下,太子妃醒了。” 身上这些痕迹还有用处,现在卸了,一来人不就露馅儿了。 青黛一拍脑袋,“瞧我,真是糊涂了。” “月兰,你先照看主子,我亲自去准备饭食,如今外面那些人……” 青黛轻哼一声,谁也不信。 “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 黎洛好奇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让青黛变成这样。 月兰捧着温水送到黎洛唇边,润了润她因为想让这场戏更逼真而十分干涩的嘴唇。 “那日您去太子寝宫,转头就遇到了贼人,还出了宫,青黛急坏了,几次闹着要自己出宫去找您,都被拦了下来,尤其是青璇,说话难听得很。” 月兰大致说了说,又扶着黎洛躺下。 这也是意料之中。 青璇是李筝誉的人,她又一点点壮大对方的野心,要是这种时候都能滴水不漏,反而不是青璇了。 李筝誉来得很快,出现在黎洛面前时,显得还有几分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怎敢劳动殿下大驾,请回吧。” 黎洛闭上眼,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黎洛,孤……” 李筝誉张口,却见月兰还在屋内,摆手让她退下。 谁知月兰站在原地没动,而是看向黎洛。 黎洛也道:“臣妾如今可不敢与殿下独处,月兰嘴严的很,殿下不必担心她听见什么。” “如今在东宫,孤的话竟然不算数了吗?” “没人说过这样的话,臣妾只是不放心,想让自己人在身边陪着。” 不放心什么? 她没明说,言语却像是一记耳光,重重扇在李筝誉脸上。 也打散了李筝誉的示好。 “黎洛,你别给脸不要脸,那日的事,本就是孤抬举你,旁人上赶着求还求不来!” “谁知道你这几天在外面都做了什么,孤男寡女——” “太子!” 皇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听了姚嬷嬷的话,想着来看一眼黎洛,再叮嘱李筝誉几句,哪知刚到门外就听见了这番话。 皇帝那边都已经差人问清楚,两人摔下山崖,就一直重伤昏迷,直到如今,卫凛烽都还未曾醒来。 能发生什么? 换言之,即便在这之前,两人确有接触,李筝誉也不该说出来。 “母后。” 李筝誉看见皇后,翻涌的怒火戛然而止。 “太子妃如今还伤着,说这些糟心话惹她烦心做什么?” “儿臣只是……” “下去吧,本宫与太子妃说几句。” 皇后懒得听他说什么。 李筝誉抿唇,还是低头出去。 “洛洛,太子就是这个性子,说话是难听了些,可你失踪的这些日子,他也千方百计在找。” 皇后让人搬了椅子坐在黎洛旁边,开口就是在替李筝誉说话。 见黎洛仍是闭着眼睛,不发一言,她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情是他鲁莽了些,本宫已经让人问清楚,那日之前,陛下叫他去训话,言语间提及尽早有个嫡子。” “太子也是急于想得到陛下的认可,让你们日后的路走得更顺畅些,不是什么坏心思。” “母后,儿臣乏的很,想歇息了。” 黎洛开口,声音带着几日水米未进的虚弱。 皇后就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那你先好好歇着,这几日让底下人多做些滋补的药膳,要搬去太子府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让人拿腰牌到凤仪宫找本宫。” “是,母后的好意儿臣记下了。” 黎洛应得滴水不漏。 正好这时青黛端着粥菜入内,皇后也便顺势离开。 来人络绎不绝,刚应付完这母子俩,一碗粥还没下肚,芸妃到了。 她还怀着身孕,总不好将人晾在外面,或是草草打发。 青黛去将人引了进来。 芸妃一看见黎洛这惨状就掩唇低呼,下意识后退几步。 “怎么伤的这么重,上过药了吗?伤口也不见包扎。” “方才已经上过药了,天气渐热了,闷着好的慢。” 黎洛仰躺着,笑得勉强,“背上也有几处撞伤,靠坐起来会碰到伤处,娘娘莫怪。” “这是什么话,本宫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什么时候了,还揪着这些。” 芸妃嗔黎洛一眼,眼底能看出对她的心疼。 “旁的你这儿想来也不缺,本宫让人准备了些补血养身的药材,你让太医看看,捡着能用的入药,也算是本宫的心意了。” 芸妃抬手,汐月当即带着几个宫人入内,三口不小的箱子抬了进来。 “娘娘有心了。” 黎洛低声道谢。 第一卷 第173章 太子府 芸妃并未在东宫久留,又说了几句,汐月便上前提醒。 “娘娘,到时辰喝安胎药了。” “芸妃娘娘腹中的皇嗣为重,待本宫伤势好些,再上门拜访。” 黎洛顺势开口,也显露几分疲态。 “过几日你们就要去太子府,下次再见……” 芸妃话已经出口,像是才意识到这话不妥,掩唇不好意思地看着黎洛。 “本宫并非有意,只是这几日宫中不少议论,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无妨,本也是事实。” 黎洛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似乎不觉得在李筝誉惹恼皇帝事坏事。 芸妃只当她是在强撑,带着人扬长而去。 三日后,太子府一切都已经安置好,只待主人入住。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冯喜在外道:“太子妃,用过早膳便要出宫去,殿下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青黛开门,对着他没什么好脸。 “知道了,冯公公请回吧。” 虽知道上次的事情冯喜也是听命行事,黎洛的人对冯喜却不会有好脸色。 双方各为其主,如今主子已经撕破脸,底下人也不在维持表面的平和。 用过早膳,软轿已经在门前等候。 寻常自不是这个章程,然而黎洛重伤,也没有让她死守规矩的道理。 说是搬迁,实则太子府就在宫墙边上,也算不得大动干戈。 黎洛的软轿停在沁芳苑,院内可见是用心布置的,一尘不染, 一角是棵两人合抱粗的桂树,绿意盎然。 “太子妃,林侧妃在颂欢台,距主院更近些,殿下说是侧妃生产在即,离近些好照料。” 沁芳苑在左,颂欢台在右,说着是黎洛更尊,却是林湘儿近些。 李筝誉此举分明是在冷着黎洛,想看她先服软。 在李筝誉看来,虽是他有错在先,可夫为妻纲,黎洛这脾气本就是不该有的。 他以为这种法子会让黎洛感觉到落差,实际黎洛乐得清静。 次日,林湘儿起了个大早,到沁芳苑请安,被拒之门外。 “侧妃,主子如今还伤着,需静养,还不到她起身的时辰,您请回吧。” 青黛温声软语,拦门的动作却没有松动。 “我等太子妃醒来就是。” 林湘儿一手搭在隆起的腹部,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青黛干脆将院门关上。 “侧妃娘娘这是要落井下石,给养伤的太子妃不贤之名?” 林湘儿面色微白,喉头动了动,未能说出一句囫囵话。 话说到这份上,除非她想认下这份指责,否则只能离开。 “是我考虑不周,那我就先回了,青黛姑娘记得同姐姐说,我今晨来请安了。” “侧妃娘娘许是记性不好,太子殿下于太子妃都恩准您免了晨昏定省,在东宫如此,在太子府亦是。” 青黛是黎洛身边最亲近的丫鬟,她的话,某种时候代表的就是黎洛的意思。 “你未免欺人太甚!” 沅儿上前一步,满是不赞同地看着青黛,却被林湘儿呵斥。 “没规矩,是我记岔了,不该打扰姐姐养伤,我们回去。” 沅儿愤懑,对上林湘儿的目光,忿忿扶着林湘儿转身。 当天,李筝誉就听说了此事。 他将林湘儿揽入怀中,轻声安抚,“孤会教训她,竟敢给你气受,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殿下是说姐姐,还是姐姐身边的青黛?” 似是没想到林湘儿会这么问,李筝誉身子一僵。 “今日之事,说到底太子妃在养伤,未必就知道你去了,不过是她身边那婢子仗势欺人,处理掉就是了。” 哄林湘儿几句罢了,他还真因此将黎洛如何吗? 林湘儿沉默了片刻,放软身子靠在李筝誉怀中,“那就好,一个婢子不妨事,别为着这些琐事伤了殿下与姐姐的情分才好。” 她这样懂事,好像刚才的话真的只是因为担忧。 李筝誉心中的不满尚未萌芽,就被温声软语哄的消弭于无形。 沁芳苑。 月兰与青黛站在檐下,黎洛还睡着,无需两人屋内侍奉。 “青黛姐姐,你说如今咱们太子妃病着,侧妃有孕,殿下身边连个侍寝的人都没有,要是有什么人借机上位,会不会对太子妃不利?” “这些事情谁能说得准,且不说如今的殿下未必有心思考虑这些,即便有,也不是咱们做下人的能议论的。” “也是……” 两人只是闲谈,这番话却被院中做事的青璇听见,在原地怔愣了半晌。 是啊,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吗? 青璇未将自己的思绪说给任何人,只在心中暗暗谋划着。 屋内,一道视线正透过半掩的窗,将青璇的神情收入眼底。 “太子妃,您让奴婢与月兰说这些做什么,还真要让她去当主子不成?” “能不能做主子可不是她想就能成的,与其让她闲着生事,不如本宫寻些事情给她做,也能清静些。” 黎洛拨了拨手中杯盏,头茬的新茶已经送到府上,茶香清冽。 正说着话,冯喜在外求见。 黎洛思绪一转,想到是因为什么。 “青黛,你到后院去,莫要出现在人前。” 青黛会意,也不墨迹,快步退了出去。 月兰则是去请冯喜。 屋内隔着屏风,冯喜看不见黎洛的情况,也不敢贸然探看。 “太子妃,殿下听闻您身边的青黛冒犯了侧妃,让奴才带她过去赔罪。” “咳咳……” 黎洛轻咳两声,“青黛所为,皆是出于本宫受益,不若冯公公来搀扶本宫,本宫去向侧妃赔罪?” 月兰也上前一步,接过话茬,“冯公公,今日之事也未必就是青黛姐姐的错。” “侧妃不必上门请安,是殿下与太子妃商议过的,侧妃明知太子妃养伤,还要一意孤行,奴婢倒要斗胆问问,究竟是谁失礼?” 主仆几个都是口齿伶俐的。 林湘儿晨起吃了青黛到亏,冯喜此刻在黎洛和月兰面前也讨不到好。 “这……” 冯喜迟疑了一瞬,知道今日想将人带走是不可能。 “殿下所知亦是侧妃一面之词,既然太子妃说了,奴才回去转告殿下就是,您安心养伤。” “慢走,不送。” 黎洛这话顺利让正要迈步的月兰停下动作。 冯喜躬身说了几句好话,退至门边才转过身。 第一卷 第174章 懒得跟他纠缠 见冯喜独自回到主院,李筝誉面色当即就不怎么好看。 冯喜弓着身子,将方才种种说给李筝誉。 咔! 话音未落,李筝誉手中一声轻响,杯盏碎裂在掌心。 “殿下!” 冯喜看见顺着指缝渗出的血色,忙让人去取伤药。 李筝誉随手将手中碎瓷扔在地上,全然没见过自己的伤当回事。 “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殿下,如今陛下对您本就……您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宜再僵化了。” 冯喜看出李筝誉的心思,低声劝慰。 闻言,李筝誉翻涌的思绪止住。 “言下之意,孤还要供着她?” 冯喜不敢接话,只垂首站着。 “殿下,杜詹事在外求见。” 杜琮这几日在操劳太子府诸事,如今理顺,自然要正儿八经与李筝誉说说。 “让他进来。” 李筝誉按下烦躁,转移了注意力。 杜琮迈步入内,躬身见礼,“殿下,臣……” 冯喜松了口气,示意近身侍奉的人看好茶水,自己悄然出去。 上头几位主子不合,最遭罪的都是他们这些近身做事的人,实在是两边不是人。 想到李筝誉在林湘儿面前的话,冯喜差人从库里取了几样东西,送到颂欢台。 事情没办成,未免林湘儿知道之后影响心情,提前弥补总是要的。 颂欢台。 林湘儿坐在院中,日头正好,她靠在软垫上,双眼微合、 沅儿见她闭上了眼,拿起一张薄毯帮她盖上。 宫人入内,在沅儿耳边低语几句。 沅儿稍稍思索,“东西收下,你们拿进来就成,主子正歇着,别惊扰了她。” 宫人应声去办。 林湘儿醒来才发现屋内多出几个柳木匣子。 “这些是?” “方才冯公公让人来过,说是太子给您的赏赐。” 林湘儿哼笑,哪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收着吧。” 林湘儿连打开看看的意思都没有,径直从桌边走过。 …… 入夜,黎洛正要歇下,窗子被轻轻敲响。 她示意青黛守住房门,上前开窗。 外面是听风,见了黎洛,将一封信交到她手中。 “您尽快过目,王爷今夜等您回信。” 送到她这儿的东西基本不催,能有这句话,黎洛动作下意识快了不少。 信纸展开,上面的内容让黎洛面色骤变。 有人发现他们安置前朝众人的地方了。 提笔几次,黎洛都觉得写的不够详尽,最后一抿唇。 “带我去见王爷。” 听风一怔,旋即点头。 “您安顿好府中,咱们即刻就走。” 黎洛回身,叫了月兰入内,装成自己的样子睡下,青黛则是守在外间。 两道身影悄然离开太子府。 摄政王府。 卫凛烽坐在书房,听见下人通传。 “殿下到了。” “进。” 卫凛烽并未起身,只是神情有了些微变化。 门开,黎洛提步走进。 “王爷,听风刚才送来的信——” 四目相对,卫凛烽颔首,“是个猎人,他上山打猎时不慎迷失了方向,误入山洞。” “不是大问题,人已经带去问话了。” 黎洛颔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 “王爷选的地方隐秘,应当不是轻易可以误入的,谨慎些为好。” 先前都能有旁人安排的奸细隐匿其中,如今保不齐也是什么人的试探,那些人不容有失。 两人稍坐了片刻,房门被敲响。 “殿下,王爷,已经审清楚了,那人并非真的猎户,而是五皇子的人,只是他并不知道内情,有人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 底下人将问出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筝澜。 他还真是有本事,前阵子为了躲避李筝誉的注意沉寂了些日子,一有动作,竟然就是大事。 黎洛抿唇,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件事。 “殿下,你与五皇子既然有往来,不如就……” 卫凛烽先一步开口。 李筝澜想查,那就给他下个套,把他手中可用的人都牵制进去。 “可以。” 卫凛烽的主意无疑是可行的,黎洛不假思索点头。 次日。 望江楼。 李筝澜先到一步,坐在临街的位置,看着底下来往的行人。 忽然,一顶软轿出现在李筝澜视线中。 软轿停在望江楼大门前,黎洛倾身而下,面容被珠帘遮着,显贵的身份却不加隐瞒。 管事迎上来,离近之后才透过微晃的珠帘,看清黎洛的面容。 “主子已经在楼上等候,您请。” 黎洛目不斜视,从他面前走过。 上楼时,李筝澜已经换了位置,是他们素来见面的那间。 临江,不用担心会有人窥伺。 “太子妃怎么想起与我见面,就不怕被皇兄知道?” 李筝澜靠着窗,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黎洛施施然走近,坐在桌前。 “五殿下,你最近的动作有些大了,昨夜有消息送进太子府,殿下知道是什么吗?” “太子府的事,我如何知晓?” 李筝澜装着无辜,心跳却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他知道,黎洛能说出来,就不会是无的放矢。 “他的人遇见了一个猎户,已经在审了,殿下既然决定出手,就做好正面与他冲突的准备。” “太子也在查——” 李筝澜下意识要说出那件事,却倏地止声。 不能说。 万一黎洛是在诈他,又或者…… “太子妃多虑了,我不知道什么猎户,太子是否在审问谁,与我何干?” 黎洛并不与李筝澜辩解,点点头,起身便要离开。 “若这就是殿下的诚意,本宫知晓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筝澜猛的站直了身子,双眼紧盯着黎洛。 “意思就是,之前所说的一切,五皇子都当本宫未曾答应,本宫会与太子坦白你我的来往。” “换言之,五皇子,本宫弃暗投明,懒得跟你纠缠了。” 黎洛头也不回,一脚已经迈出门外。 “你威胁我?!” 李筝澜彻底急眼,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被黎洛摆了一道。 “站住!” 他大步上前,门外的人同时出现,拦在黎洛面前。 黎洛却没有丝毫忌惮,缓缓开口。 “暗影。”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黎洛身边,将她与李筝澜的人隔开。 李筝澜也是有些身手的,自然看得出,外面那些人都不是暗影的对手。 第一卷 第175章 上门去求和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进来说话。” 李筝澜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暂时服软。 他以为是自己在利用黎洛,没想到反而是他被牢牢牵制。 黎洛回眸,视线从他面上一扫。 “五殿下,现在不是你说了算的,本宫要走,你敢拦?” 李筝澜不敢,也拦不住。 “黎洛,那猎户是我的人,这件事干系重大,还未查明之前,即便说出来也未必有人会相信。” 他挥手,让自己的人退开,“那座山中,有前朝余孽。” 黎洛没有坚持离开,停住了脚步。 看出有希望,李筝澜继续说起来。 失去一个盟友的同时彻底与太子对立,和暴露秘密,暂时稳住黎洛之间,李筝澜只能选后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李筝誉这段时间不受皇帝待见,单是皇帝如今还无废储之意,就知道他还是有栽培李筝誉的意思。 “我也是意外得到的消息,父皇一直在让人清剿前朝余孽,若是我能将那群人拿下,便是大功一件。” 能说的都说了,见黎洛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李筝澜有些站不住了。 “太子妃,如今我对你已经没有隐瞒,你给个准话。” “咱们之前的几次来往,虽然没有切实做什么对太子不利的事,可也是背叛,太子心眼小,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与其犯险,不如你信我一次。” 眼见他的情绪已经绷紧到极致,黎洛才叹了口气。 “五殿下,今日本宫能来,原就是存着和你继续合作的心思,是你先信不过。” “是,这事是我的不是。” 听出黎洛话语间的松动,李筝澜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两人再次回到屋内,很快有人将已经凉透的茶换下。 “那人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倒是不怕太子审出什么。”李筝澜说着,指尖摩挲了一下。 “太子妃,这么大的事情我都说了,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要本宫怎么做?” 黎洛似乎早就想到会有这一遭,并不意外。 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少顷,李筝澜勾唇,“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子身边有个人,坏过我的事,太子妃帮着将之除掉,如何?” “叫什么?” “庞箜。” 李筝澜话音落下,黎洛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那是李筝誉手底下最受看重的人,李筝澜张口就是要他的命,哪里是诚心谈事。 李筝澜追出去时,已经不见黎洛的身影。 他一拳打在身边的柱子上。 不过是试探黎洛一句,脾气怎么这么大! 李筝澜思绪很快平复下来,招手叫人上前。 “去那边看看,昨天是不是出事了。” “是。” 下属应声去办。 不多时,消息就传到了李筝澜面前。 “猎户确实失踪了,咱们的人在附近细细查看过,没有线索。” 李筝誉神情变幻,对黎洛的好奇更多。 这种事情,李筝誉应当不会轻易让人知道才对,黎洛一个与李筝誉并没什么感情,不被允许参与东宫事情的人,从何得知这种隐秘的事情呢? 思索间,李筝澜提笔写下一封信,让人给黎洛送去。 黎洛不会贸然行事,他还有挽回这个盟友的机会。 也必须要挽回。 入夜,屋内烛火明亮。 黎洛翻阅着手中的札记,手边笔墨齐全,不时在纸上记下几句什么。 青黛叩门入内。 “太子妃,有人放在院中石桌上的。” 能悄然往太子府后院放东西,李筝澜的能耐比她所猜想的还要更大。 信纸展开,上面是李筝澜许诺的好处。 黎洛只是囫囵扫过,将信纸凑近烛焰,火苗倏地腾起,将纸张吞噬。 “太子妃?” 青黛疑惑。 难道她晾着李筝澜,不是想让对方服软? “还不到时候。” 卫凛烽可还没来得及动作。 就是要让李筝澜坐立难安才对,他越不安,对黎洛的戒备就会越低。 接连几日,李筝澜的人发现,有人一直在五皇子府外窥伺。 “几天了,你们连盯着府上的人都抓不到?” 李筝澜气的不轻,恨不能一人一脚,将他们全都踹翻。 “殿下,非是属下不用心,而是那些人十分狡猾,无论是提前设伏,还是背后包抄,对方都像是提前得到消息,每每咱们的人过去时,都已经没影儿了。” 李筝誉这是盯上他了啊。 “罢了,下去吧。” 李筝澜摆手,让屋内跪着的人退了下去。 看来,黎洛的话确实没有夸大,这次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就要提前和李筝誉对上了。 山上的人卫凛烽已经重新安置,如今那里就是一座内里被挖空的山,随便谁去查,也不会有收获。 隔日,李筝澜备了一份厚礼,上太子府拜访。 “皇兄,乔迁之时我府上有事耽搁了,没能上门,今日特来补上。” 李筝澜抬手,示意身后仆从将东西抬上前。 六口大箱子,且不论里面装了什么,看起来就十分大气。 “你倒有心。” 李筝誉只看一眼,视线没有过多停留。 两人坐在前厅,下人躬身入内奉茶。 “弟弟今日前来,还有一桩事想问问皇兄的意见,这才厚着脸皮上门叨扰。” 李筝澜面上带笑,“父皇前两日召我入宫,言语间提及了娶亲之事,皇兄知道,我母妃去的早,这事情恐怕还需劳烦皇后娘娘……” “此事爱莫能助啊,五弟。” 李筝誉等到他说完,装模作样地叹口气。 “母后这些时日身子不大利爽,太医叮嘱不可劳神,你也知道,相看之事最是劳人。” 话说到这份上,李筝澜也有些颓丧。 “那就不好办了,芸妃娘娘虽有协理六宫之名,可也是产期将近,万万没有惊动她的道理,不若——” 李筝澜似是想到什么,神情微动。 “皇兄,此事不如就劳烦皇嫂帮着操办?” 黎洛? 李筝誉下意识就要反驳,却想到,只要应下这件事,就能顺理成章干涉李筝澜的婚事。 左右他怀疑李筝澜,何不借此机会,安排人在李筝澜身边。 “还需问过她的意思,你且坐着,孤去见见她。” 李筝誉将李筝澜留在厅内,自己往沁芳苑去。 怄气这么久,那一茬也该过去了。 第一卷 第176章 选妃宴 沁芳苑。 黎洛余光看见迈入院中的李筝誉,眼皮抬也没抬一下。 “黎洛。” 李筝誉行至近前,唤了黎洛一声。 黎洛这才分出些注意力,看向李筝誉。 “五皇弟今日上门,想请你帮着操持选皇子妃一事,你若是伤势不大碍事了,孤帮你应承下来。” 到底还是心虚,李筝誉带着些商量的语气。 “殿下想往他身边安排人?” 黎洛瞬间说破他的心思,“若是能帮上殿下,接了到无妨,不过臣妾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臣妾想要北街最中心那间铺面。” 黎洛狮子大开口。 那是皇后嫁妆中最赚钱的营生,每月的盈余都是一大笔数字。 “你可知道,那是——” 李筝誉张口就要训斥,却意识到,她当然是知道,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心中暗暗估量一番,李筝誉不情愿地答应。 “孤会去跟母后说,你等消息就是。” 黎洛点头。 “什么时候契书到臣妾手上,臣妾什么时候张罗。” 说着,她像是没看见李筝誉阴沉的表情,“也不必太急,缓几日正好让臣妾再养养伤。” “孤自有安排。” 李筝誉近乎咬牙切齿,拂袖而去。 黎洛撑着脊背的力道一松,瘫回软椅中。 自从搬到太子府,别的不说,她练功的事情方便了不少,一不小心就误了时辰。 今晨练的时辰有些久,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 主院。 李筝誉脚底生风,快到厅门时又放缓了脚步。 “皇兄。” 听见脚步声,李筝澜起身迎他,“如何?” “答应了,你安心等着就是,这几日她就张罗将各府小姐聚在一处。” “你若是放心,且听信儿就成,要是信不过,当日也可以来瞧瞧。” 李筝誉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他真能做主。 “既然将此事交托,我自然信皇嫂,那就静候佳音了。” 李筝澜起身对着李筝誉一拜,“时辰不早了,臣弟就不叨扰皇兄,先行回去了。” “冯喜,送五皇子。” 冯喜上前,跟在李筝澜身侧为他引路。 厅内只剩下李筝誉,他在厅内坐了半晌,让人准备纸笔,休书一封送入凤仪宫。 …… 三日后。 太子府门前停了不少马车,穿着各色衣裙的贵女们三两成群,相携入内。 “你可知道今日是叫咱们来做什么的?” 一个穿鹅黄色裙衫的贵女挽着身边人的手臂,轻声问询。 “管她是做什么,帖子递到了家中,咱们来就是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万一是想往太子身边选人,我可不想……” 先前,李筝誉和绿娥的事情京中人尽皆知,更别说如今还有个即将生产的侧妃。 谁这时候进太子府,那可是步履维艰。 “我倒有个消息。” 两人身后,一个声音悄然加入话题。 她们齐齐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几人显然是旧识了,对方眨眨眼,“看我做什么,继续走啊。” “你先说完,否则心里都不踏实,怎么能安心赴宴?” “得,本也不是什么秘辛,今日是个五皇子府上选人呢。” 乔若云挤进两人中间,一手挽着一个,“现在该走了吧,我这还是家里嫂嫂拐着弯儿打听到的,就怕是给太子身边选人呢。” 毕竟,如今黎洛没了相府大小姐的身份,仅有的一个侧妃又是乡野出身,太子便没有岳家的助力。 要是给李筝誉身边选人,这几人确实要担心,但若说是往五皇子身边选,她们反而放心了、 李筝誉不会这么好心,给李筝澜身边添助力。 同样议论此事的不止她们,关系好的都聚在一处,交换着各自知道的消息。 宴会设在阆苑,府上侍从将宾客引入,让众人先在院中自行观赏。 “啊——” 角落里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水色裙衫的女子身上沾了脏污。 “这是哪家的,来了月信也不仔细些?” “今日可是太子妃的宴会,若是知道有这种晦气事……” “这事晦气吗?” 乔若云上前几步,将那人护在身后,“谁不来月信?回回都能提前知道吗?以此事来取笑旁人,也不觉得害臊!” 说罢,她回头看向身后羞得抬不起头的人,“马车里可准备了替换的衣裳?” “没、没有……” 方瑶怯怯低着头。 她是家中庶女,今日宴请若非嫡姐不愿来,又不能不来人,也轮不到她。 身上这件衣裳已经是最体面的,更别说再准备替换。 “乔若云,你还替人出上头了?” 另一个神情骄纵的女子走出,眼中满是轻蔑,“她此举本就是失礼,太子妃设宴,连起码的礼数都做不到,还来做什么,趁早滚出去吧。” “这位小姐好生威风,只是今日来者都是本宫的客人,就不劳烦替本宫送客了。” 黎洛缓步从一侧走出。 没人知道她听了多久,众人齐齐问安。 黎洛并未让人起身,而是看向眼眶已经泛红的方瑶,“带方小姐去更衣。” 青黛福身,上前带着方瑶走出人群。 “诸位不必多礼,可别因为本宫的到来坏了雅兴。” 黎洛这才看向其他人,目光依次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众人心跳都有瞬间的乱拍,直到视线移开,才放松紧绷的心弦。 “这位是……乔二小姐?” “正是臣女。” 乔若云抿唇,虽然知道不会被选上,还是担心刚才的出头会让黎洛不满。 就如黎洛所说,这是太子府,今日是太子妃的局,谁也不想在自己的场子被人抢了风头。 “乔二小姐是性情中人,很不错。” 黎洛没直接训斥另一个骄纵的,这话却明显是站在乔若云一边。 众人都知道黎洛的意思,附和了几句。 乔若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微红。 “酒水都已经备下,诸位可在院中观赏,也可先行入席,本宫还有位贵客没到,就先不陪诸位了。” 黎洛知道自己在这儿她们放不开,借口离开。 沿着小路往后院走时,正好遇上了换完衣裳回来的方瑶。 “多谢太子妃替臣女解围,这衣裳,臣女洗净之后会上门送还。” 方瑶福身行礼,声音低低的。 第一卷 第177章 行酒令 “方小姐若是不嫌弃,这衣裳就留着吧。” 黎洛看得出她的窘迫,方瑶虽然性子怯懦了些,却没什么坏心思,能与太子府扯上关系,回去之后的日子兴许能好过些。 “多谢太子妃。” 方瑶又绕回这一句。 黎洛无奈勾唇,“方小姐若是无事,不如陪本宫走走?” “恭敬不如从命。” 方瑶喜不自胜,跟在了黎洛身侧。 “方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先前似乎从未在京中的宴会上见过?” “臣女是……” 方瑶一说,黎洛才发现,她竟然和当时与绿娥有纠葛的方令是本家。 当时那事情是东宫的丑事,自然不会如实对外言说,是以方瑶只知道家中有丧事,却不知内情。 “你在家中处境不好?” “庶出么,主母慈悲,吃穿都不曾短缺过。” 方瑶并无怨言。 更有人家对庶女视作奴婢,非打即骂,她能被人侍奉十几年,心中是知足的。 黎洛颔首,毕竟是旁人的家事,她也不便多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看着时间差不多,才往阆苑去。 不少人已经入席,因是私宴,相对也少些讲究,不拘着身份,互相熟悉的坐在一起。 “太子妃到——” 侍从在外通传,众人噤声,起身见礼。 看见方瑶跟在黎洛身侧,众人对方瑶的看法都有所改变。 她若是能入黎洛的眼,她们可就要重新审视方瑶了。 乔若云身边正好还有个空位,示意方瑶过去。 方瑶同黎洛打过招呼,从她身侧离开,往乔若云几人身边去。 “你怎么与太子妃在一处?” 乔若云性子欢脱些,人刚坐下,她就凑过去打听。 “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与太子妃一起过来罢了。”方瑶语气弱弱的,并未借黎洛的身份为自己造势。 乔若云撇撇嘴,也没追问什么。 青黛的示意下,外面的侍从捧着小小的瓷盘,依次入内。 黎洛笑道:“正是初春,庄子上送了新鲜的食材,就让人做了些青团,诸位吃个趣儿。” 这东西各府春日都会做,基本大同小异。 只是瓷盘放到眼前,她们才发现今日这青团的精致,表皮上还在模子里印上了花朵的样式。 各色精致的点心也摆了上来,桃花酿、青梅酒、明前茶,应有尽有。 “早想着与诸位一聚,此前在宫中,行事多有不便,如今才得机会,诸位今日不必拘束,闲谈便是。” 黎洛语气和缓,并未直言这次宴会的目的,却让人暗中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太子妃盛情款待,我等不胜欢欣,先敬您一杯。” 乔若云举杯起身,落落大方。 黎洛回以一笑,遥遥举杯。 众人也紧随着说起吉祥话,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府上今日设宴,怎也无人知会我?” 林湘儿挺着孕肚出现在门外,春衫单薄,她穿得宽松,腹部倒是不怎么明显了。 众人都噤声,唯恐被牵扯进太子府的家事。 黎洛挑眉,似乎并无不悦。 “原是念着你怀有身孕,不喜嘈杂,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吧。” 黎洛身边的位置空着,青黛快步行至林湘儿身侧,引着她上前。 另有伶俐的下人去为林湘儿准备适宜的吃食。 林湘儿入了座也就满意了,拈起桌上的点心送入口中。 众人或明或暗,打量着这位不怎么出现在人前的林侧妃。 “太子妃,咱们枯坐着也是无趣,不如咱们来玩儿行酒令?” 有人出言提醒,打破了稍显僵硬的氛围。 众人接连附和。 黎洛也便点了头。 “你们玩吧,本宫就不掺和了,帮你们出个彩头,如何?” 倒也说得过去。 许多时候主家防着出丑失了面子,是不会自己下场的,这是一种约定俗成。 “不知太子妃拿什么做彩头?” 看出黎洛性子不难相处,有人开始起哄。 黎洛唇角笑意更甚,“保管诸位喜欢就是,你们先开始罢,这便让婢子去取。” 说罢,她低声吩咐了青黛几句。 青黛眼中闪过丝丝意外,很快收敛神情,快步往沁芳苑去。 乔若云一击掌,“那就从我这儿开始,要参与的将杯盏放在桌前,不玩的就将杯盏往手边放放。” “太子妃不玩,出个题总是可以的。” 乔若云抬头看向主位的黎洛,眼睛亮晶晶的, 黎洛自无不可,稍稍沉吟,“就出一个‘春’字,乔二小姐,请。” “春……” 乔若云不假思索,道出一句。 她手边就是方瑶,不等她为方瑶担心,方瑶也接了上来。 顺顺利利过了一轮。 再到乔若云时,她提前想好的已经被人用过,急的只挠头。 眼见时间要过,她破罐子破摔似的说了句,正要罚酒,方瑶却说过了。 连着过了三轮,大半的人都已经罚酒下场,只剩下方瑶和一个紫衫子的贵女。 方瑶在京中名不见经传,对方却不是。 秦紫玉,京中有名的才女,即便不是第一也排前三了。 又轮到方瑶,她思索片刻,举杯朝秦紫玉一笑。 “秦小姐学识渊博,臣女拜服。” 彩头便落在了秦紫玉手中。 青黛捧着匣子上前,打开才交到秦紫玉手中。 “秦小姐。” 秦紫玉身侧的婢子双手接过,请秦紫玉过目。 只一眼,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秦紫玉,也双眸微睁。 “太子妃,此物是否贵重了些……” “无妨,本宫给的出,你收着就是。” 秦紫玉看样子还是迟疑,黎洛反应过来,失笑,“无关乎其他,只是这场游戏的彩头。” 她恐怕以为这是选中了她,收下就要被许给皇室了。 果然,秦紫玉松了口气,没再言语。 看时机差不多,黎洛坦言。 “今日邀诸位前来,想必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是因为什么,本宫也不卖关子,确实是为五皇子选身边人,诸位若是有意,可先与家中商议,再递拜帖来见本宫。” “我们都可以吗?” 位置靠近末尾的一个贵女小声说着,却忘了这会儿没人说话,她的声音就分外明显。 她忙噤声,低头不敢看黎洛。 “自然都是可以的,除了……” 黎洛视线从众人面上扫过,落在最开始刁难方瑶的那人身上。 “姑娘疾言厉色,随是重规矩的,皇室却与姑娘无缘。” 第一卷 第178章 浪荡子得了个美名 “当啷!” 女子手中的杯盏掉落在地,面色惨白的看向黎洛。 这话太重,重到,有黎洛这句话在前,别说皇室,在场的这些人的家中都不会再与她结亲。 “太子妃,臣女做错了什么……” 她讷讷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踩着她人的痛处折辱,本宫可以想见你得了权势,还要如何糟践人。” 黎洛并非无的放矢,短短的时间,她已经问过这人平日的做派。 拜高踩低,对家世不如她的百般折辱,更是打死了好些奴仆。 这种人,今日能被请来都是底下的人疏忽。 她张口还要辩解,黎洛道:“你做过什么,本宫一清二楚,不说出来只是给你颜面,稍后会有人与你清算。” 轰! 这一下瞬间像是一道惊雷,砸在对方脑袋上,惹得她脑海中一阵轰鸣。 完了。 那些事情家里一直在帮她遮掩,黎洛怎么会知道? 可她现在却不能再说什么,多说多错,有可能黎洛就是在诈她…… 尽力忽视在场众人看向她时奇怪的眼神,女人缩回席间,鹌鹑似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众人就将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五皇子,从个人的行事来看并非良配,可这身份对许多人来说又都是高攀。 有人看不上他花天酒地,性格顽劣。 同样有人看重他皇亲贵胄,一旦婚事能成,就是一步登天。 方瑶眸光闪动,有一瞬也动了心思。 她在方家不会冻着,不会饿着,可更多的也没有了。 看着主位黎洛的风光,方瑶摩挲着身上的衣料,她只在主母院子里见过,成色不如身上的,被细细裁剪,做了一件衣裳,仔细收在箱笼里。 恍惚间,她对上了黎洛的视线,忽然清醒过来。 嫁了五皇子,与黎洛就是对立面了。 纵使黎洛只是随手而为,对她来说也是难得的善意。 那点心思被悉数压下,她端起手边的桃花酿,仰头一口饮尽。 宴会进行了大半日,众人离开时,不少人身上都带着淡淡的酒气。 凡是饮了酒的,黎洛都安排了人,看着人安全回府再折返。 方瑶回到府中,身上的衣裳当即就被人注意到。 “站住!” 方明珠厉声叫住她,“你这身衣裳从哪儿来的?” “大小姐,这是今日去太子府赴宴——” “娘给你做的是不是?这么好的料子,你凭什么用?脱下来给我!” 方明珠压根不听她说完,直接以命令的语气道。 “大小姐,这是太子妃借我的,迟些要洗净还回去……” 方瑶弱弱解释。 “胡说八道,你个下贱坯子,能去宴会已经是八辈子的福气,太子妃怎么可能看见你这种人?” 方明珠一声令下,有人按住方瑶,直接在院中扒了她的外裳。 衣裳落在方明珠手中,她满意地摸了摸,示意婢子送回自己院中去。 方瑶失魂落魄,回到自己院中。 …… 望江楼。 李筝澜没好气地看着黎洛。 “太子妃,你难不成还真要给本皇子选妃?” 糊弄糊弄得了,不是做戏给李筝誉看吗? 黎洛挑眉,“有何不可?” “五殿下如今也是成婚的年纪,若是有合适的,自然该提上议程。” “况且,本宫相信殿下,是能与皇子妃相敬如宾的君子。” 李筝澜被这话逗笑,指着自己,“太子妃这是在说笑吗?本皇子花名在外,怎么到太子妃口中,还落了个君子的美称?” “殿下莫不是做戏太久,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黎洛神情却一本正经,“本宫也是在京城长大的,知道殿下最初的脾性,一个人最根本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不是吗?” 李筝澜沉默了。 这个话题被两人默契地同时揭过,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当务之急是先洗清太子对我的怀疑,至于皇子妃的事……若是有合适的,就有劳了。” 能早日成婚,也能让皇帝对他满意些,大不了娶回府上养着就是了。 唯一让李筝澜感觉意外的,就是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却有另一个人帮他记得。 另一边,黎洛迈进萧宅。 还是先前的住处,京兆府的人搜寻过后没有其他问题,帮萧逢秋收拾了院子,他就重新搬了回来。 至于皇帝给的私宅,也落在了萧逢秋名下。 “怎么这时候过来?” 萧逢秋在田里除草,看见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 “借您的由头出门了,可不得过来看看?” 黎洛坐在院中,看萧逢秋去洗手,为两人泡茶。 “之前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不就是那些事,人还能出门,当然已经没事了。” 两人打着哑谜,相视一笑。 在这期间,另一件事悄无声息发展着。 黎洛收到慧夫人送来的消息,才知道黎雨桐已经重病。 想也知道,这病是人为。 估计要不了多久,黎雨桐就要一命呜呼了。 黎洛随手将信纸销毁,对此未置一词。 算算日子,慧夫人产期将近了。 “让人送些补品去相府,记得提醒相爷,该心狠的时候,心还是狠一点好,别给自己留下隐患。” 青黛应声离去。 到相府时,黎相还未回府,是慧夫人接待。 “夫人,太子妃对您腹中这孩子很看重,若是有需要搭手的,可以提前让人送信到太子府。” “是,多谢太子妃。” 慧夫人眉眼带笑,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送到青黛袖口。 “青黛姑娘辛苦,这些您拿着吃茶。” 青黛伸手推回去,“这些是奴婢的分内之事,太子妃还有话要转告相爷,夫人若是有事,也可以先行离去。” “那青黛姑娘稍坐片刻,我很快就回来。” 慧夫人迟疑了一瞬,还是起身离开。 宴会当日,黎洛的话被贵女们告知家中,商讨起此事是否可行。 不多久,就接连有拜帖送到黎洛手中。 其中也包含方家。 黎洛对方瑶还有印象,接下了方家的拜帖。 然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方夫人和方家大小姐,方明珠。 方明珠身上还穿着她那日给方瑶的衣裙,这无疑是在说明方瑶在方家的地位。 “方夫人好家教啊。” 第一卷 第179章 不必太上心 方夫人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句夸赞。 直到听见黎洛的下一句话。 “这衣衫是本宫给方瑶的,怎么出现在大小姐身上?” “这……” 方夫人怔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没注意到方明珠身上的新衣裳,却只以为是方明珠爱美,自己想法子买到的。 如今看来,竟然不是这样吗? “明珠,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 “是妹妹送我的,那天妹妹从太子府回来,穿着这身衣裳,我夸了几句,妹妹就说她平日也不怎么出门,将衣裳给了我。” 方明珠谎话张口就来。 心中却是对方瑶的怨愤。 衣裳是黎洛的,她就不会说吗,非要让自己难堪! 全然忘了,方瑶当时说过,是她自己不肯听,甚至让人当众扒下方瑶的衣裳。 “方大小姐,这衣裳是本宫借给方瑶的,定下了还的日子,她敢将衣裳送给旁人?” “还是说,方家就是这样教女儿不将本宫放在眼中?” 方家母女当场僵住。 这话要怎么接? 说是方瑶的错,无疑是承认家教不严。 那说是方家不将太子妃放在眼中?更是取死之道。 “啪!” 方夫人抬手就给了方明珠一记耳光。 “你个糊涂东西,整日抢妹妹的东西,知道错了没有?” 方明珠也立刻反应过来,忙跪倒在地。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太子妃,是我看衣裳好看,从方瑶身上抢来的,我回去就向方瑶道歉。” “我不知道这是太子妃的衣裳,我知错了……” 方明珠近乎语无伦次的求饶,连连向着黎洛求饶。 黎洛视线落在她身上,并未说出宽宥的话语,厅内安静下来,几人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方夫人定了定神,起身道:“太子妃,今日之事是明珠的不对,臣妇回去之后一定好好训诫明珠,也会补偿阿瑶。” “本宫这身衣裳……” 黎洛语焉不详。 “赔!” 方夫人当即道:“您借衣裳是慈悲心肠,只是明珠穿过的自然不能再给您,臣妇会寻人做身一样的,让阿瑶送上门来。” 这话也是一种表态。 方瑶来时,黎洛尽可以问话,看看期间方家都是怎么做的。 “好啊,本宫不介意再给方家一个机会,可若是方家再让本宫失望,就别怪本宫不留情了。” “多谢太子妃。” 方夫人躬身道谢,叫上不争气的女儿,灰溜溜离开太子府。 一会去,她就将方瑶叫到院中问话。 “母亲,当日女儿已经同大小姐说过,衣裳只是太子妃借给女儿的,大小姐身边的下人都听见了,是大小姐以为女儿不想将衣裳给她,甚至、甚至……” 方瑶眼眶泛红,又想起当日的屈辱。 “大小姐让人在前院扒下了女儿的外裳,女儿只能狼狈回院,这样也是女儿的错吗?” 方夫人张了张口,即便偏心自己的女儿,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训斥方瑶。 “罢了,你本就性子软和,是明珠的不是,我会说她,至于你——” 方夫人上下打量了方瑶一番,“这两日我会让人上门量尺寸,帮你裁几身衣裳。” “多谢母亲。” 方瑶福身谢过,确定方夫人再没有话说,才转身离开。 “慢着。” 方夫人忽然想到什么,“你可想嫁给五皇子?” “母亲?” 方瑶倏地回头,眼中惊疑不定,“女儿这身份……” “正妃之位自然不可能,可若是只求侧妃或者更低的位份,未尝不可。” 方夫人回过味,在黎洛对方瑶短暂的回护中,发现了方瑶的价值。 “母亲,还是不要了,五皇子不会看得上女儿,如今与太子妃难得有了来往,莫要因为虚无缥缈的事情反而惹太子妃不悦才是。” “你想得倒是仔细。” 方夫人经她提醒,也意识到这一点。 这日过后,方瑶在方家的日子就好了许多。 尽管偶尔见到方明珠时要受些冷眼,却比从前好了太多。 那身衣裳花了大笔的银钱,方家一大家子日子都紧巴了不少,才定下料子。 没几天,秦家的拜帖也送到黎洛手边。 来得,是秦紫玉底下的三妹。 眉眼看着还十分稚嫩,一双杏眼圆圆,怯怯看了黎洛一眼。 “秦夫人,这是想让三小姐进五皇子府?” 这是来之前就打算好的,此刻对上黎洛的视线,秦夫人却忽而不自在起来。 “太子妃,这……紫玉和紫菱都已经定亲了,总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秦紫玉美名在外,若有婚约在身,怎么也是尽人皆知,怎会没有半点消息。 无非是不看好李筝澜,又想搭上五皇子府这条大船。 “晓得了,秦夫人请回吧,名帖本宫会递到五皇子府。” 黎洛淡淡应声,连带着对秦家的清名也有些怀疑。 秦夫人还要言语,见黎洛不欲多言的样子,只得带着秦紫玥退下去。 入夜,李筝誉到了沁芳苑。 “你对老五的婚事不必如此上心,做做样子就是了,还真要给他一桩好婚事吗?” 他随手翻了翻黎洛放在桌上的名帖,“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送到老五身边,随便做个侍妾就是。” 黎洛不置可否。 碰了个软钉子,李筝誉脸色不大好看,“名帖上,三品以上家世的都划掉,别因为这事惹孤生气。” “知道了,殿下选好的人记得早些送来,过几日去送名帖,臣妾顺道带过去。” 黎洛从他手中拿过名帖,示意青黛照办。 李筝誉神情这才回转不少。 “不好了,太子妃,侧妃娘娘——” 下人惶急入内,见李筝誉也在,面色微变,接着道:“侧妃娘娘跌了一跤,有些见红……” “冯喜,拿着腰牌去请太医!” 李筝誉厉声吩咐,起身就往外跑,黎洛也跟了上去。 到颂欢台时,林湘儿房门紧闭着,能听到她断断续续吩咐身边人。 神智还清醒着,不算太糟。 “好端端的,怎么会跌了?” 李筝誉怒视院中的下人,要他们说出个究竟。 几人齐齐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方才用过晚膳,侧妃娘娘说有些吃撑了,想在院中走动,谁知……” 第一卷 第180章 回来迟了 台阶上撒了几滴油星,天又黑了,林湘儿看不真切,脚下一滑就摔在了地上。 “油怎么会到前院?” 都是厨房做菜用的,再怎么着,也是后院的东西才对。 听了李筝誉问话,一个婢子跪伏在地上。 “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方才送菜进屋时趔趄了下,许是那时候盘底的油滴了出来……” 李筝誉脸色骤变,只一个眼神,就有人上前,拖着婢子出去。 事关皇嗣,太医来得很快,还要行礼,就被李筝誉推进了屋子。 李筝誉与黎洛坐在偏屋,听着一墙之隔断断续续的声响。 不多时,太医匆忙过来。 “殿下,太子妃,侧妃的情况有些凶险,微臣只能尽力而为,不能确保生产时……” 他说的隐晦,李筝誉与黎洛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太医院的其他人可还有法子?” 太医沉吟片刻,还是如实道:“微臣已经是太医院中擅长妇人生产的了,为今之计,殿下还是尽快请吴神医来。” 李筝誉摆手示意太医先去煎药,转头看向黎洛,要说什么。 “殿下,臣妾这就让人传信给吴神医。” 吴神医离开时,并未告诉李筝誉联系他的法子,倒是与黎洛密探了片刻,正因此,李筝誉才猜测她会知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筝誉在偏屋等了片刻,确定林湘儿已经脱离危险,就离开了颂欢台。 黎洛多停留了片刻,入内去见林湘儿。 “你不是不仔细的人,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太子妃,我可是受害者。” 林湘儿躺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嘴角却带着狡黠的笑。 直到对上黎洛的视线,她嘴角的笑意缓缓僵住。 “殿下……” 黎洛叹了口气,“湘儿,我先前已经说过了,这些事情还有其他处理方式,你现在这情况,稍有失误就是一尸两命。” 林湘儿眨眨酸涩的眼。 “皇后知道李筝誉的情况,急着让师傅帮他诊治,距离我的产期还有些时候,他们只能用这种法子。” “那你也配合?” 林湘儿心虚,弱弱道:“我只是想让这孩子在皇后手中出事,离间他们母子。” 事已至此,黎洛还能说什么? “最后一次,若是我再发现你不把自己当回事,就不必留在我身边了。” 林湘儿连连点头。 黎洛这才离开,回去之后还是传信见了卫凛烽,托他传信给吴神医,请吴神医迟些再来。 说出这消息时,黎洛心下还有些不确定。 毕竟林湘儿是吴神医的徒弟,吴神医会眼看着她自伤而置身之外吗?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吴神医不会干涉的。” 卫凛烽得知她的疑惑,将桌上未动的茶水推到她面前。 两人说起来有个师徒之名,却都不是看重这些的人,不过是一层十分薄弱的关系罢了。 黎洛不理解,但尊重他们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 “在舅公院中动手脚的人查到了吗?” 黎洛说起另一件事。 皇帝当时就允诺会尽快给萧逢秋一个交代,时至今日,可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没有,京兆尹用了些手段,将当时进出的人查了一遍,都没什么嫌疑。” “你是说?” 能做到这份上,背后之人兴许与当时给黎洛下蛊的人有关。 “只是猜测,毕竟有这本事的人并不多。” 黎洛若有所思,知道若是查出什么来,卫凛烽一定不会瞒着她,没有在此时过多追问。 林湘儿连着服了三天的药,腹中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在第三天晚上随着血水生出个早产的死胎。 是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李筝誉半夜被叫醒,看着那个已经收拾干净的死胎,神情十分复杂。 林湘儿双眼闭着,脸色惨白如纸。 “侧妃如何了?” 半晌,李筝誉才哑声问出一句。 太医跪在地上,听见问话,连头也不敢抬。 “侧妃娘娘大出血,恐怕——” 话音未落,就被人一脚踹翻。 李筝誉居高临下看着他,“侧妃无虞便罢了,但凡她有性命之忧,你,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太医讷讷,即便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也说不出一句准话。 “吴神医到了!” 院外,下人的通传声入内。 李筝誉身形微僵,回头去看。 风尘仆仆的吴神医和景华出现在他视线中。 但凡这两人早回哪怕一个时辰,林湘儿腹中的孩子都有可能保住。 偏偏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吴神医,您……” 李筝誉上前正要言语,吴神医却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直奔林湘儿而去。 景华定定看了李筝誉片刻,抬脚跟上。 屋内因为原本的太医束手无策而停下动作的下人们都重新忙活起来,进进出出,血水端出一盆又一盆。 冯喜几次劝李筝誉去偏屋等候,他都置若罔闻。 凌晨时分,吴神医才从屋内走出。 李筝誉上前两步,眼中满是殷切。 “吴神医,湘儿她——” 啪! 众目睽睽之下,吴神医半点情面也不留的一个耳光甩在李筝誉脸上。 院中的侍卫当即就要上前,被李筝誉抬手制止。 “是孤没有照顾好湘儿,师傅心中有气也是应该,这一巴掌孤受了,湘儿现下如何?” 李筝誉面上悲戚,若非还有求于吴神医,就刚才这一巴掌,已经足够他让人将其千刀万剐! “她这一胎本就不易,又是因为外力才失去孩子,无法再生育了。” 景华补充道:“此番落胎对师姐身体损伤太大,以至于落下了病根,即便再如何好生将养,每逢天气转凉时还是要大病一场的。” “太子殿下,怎么活生生的一个人进到你这太子府,转头就丢了半条命?” 李筝誉被问的哑口无言。 短短几个月,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 这个还是在他与皇后的谋划之下死去,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即将足月的孩子。 “师傅,孤……” 李筝誉张口要辩解,就见吴神医身形微晃,景华忙将人扶住。 “殿下,我们师徒二人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一路劳累,师傅的身子已经有些吃不消,可否先让我们歇息?” “二位,住处已经收拾出来,请随奴婢前往。” 青黛适时出现。 第一卷 第181章 旧疾 次日一早,李筝誉就入宫去见皇后。 “您不是说心中有数,只是稍微闹出些动静,让他们师徒回来,如今侧妃的孩子没了,是个男孩!” 即便是至亲母子,李筝誉也难以压下心中的怒气。 他从一开始就担心会不会伤到林湘儿腹中的孩子,是皇后言之凿凿,他才松口的。 “你不也答应了吗?” 皇后心下虽有歉疚,可被自己的亲儿子这样当面质问,怒意瞬间就压过了那些歉疚。 “你若是真不容那个孩子有丝毫损伤,为何不一开始就拒绝?” 这话戳到了李筝誉的痛处。 身为一个男人,那方面的问题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 他确实存着些侥幸心理,觉得只要下手时小心些,孩子不会有事。 毕竟林湘儿本就是大夫,也有太医说过,这一胎本就养的不错。 谁能想到只是在台阶上轻轻摔了一下,不仅孩子没了,连林湘儿也亏损厉害,落下了病根。 这几个月的相处中,李筝誉对林湘儿是有真心的,怎会不心疼。 “总之,儿臣如今既然已经出宫建府,往后太子府的事情,自有太子妃与杜詹事费心,就不劳烦母后了。” 李筝誉狠下心,说出深思一夜的话。 在他看来,皇后虽然是一心为他,可毕竟也只是一介妇人,心胸眼界都有所欠缺,这样的人,有一个黎洛就够了。 “李筝誉,你这话是要与本宫划清界限吗?” 皇后神情骤变,满脸厉色。 “怎会,您是儿臣的生身母亲,到任何时候,咱们之间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不过是如今来往不便,母后只需照顾好自己,对儿臣就是最大的助益。” 这一番话虽然说的好听,最根本的意思却没有改变。 皇后打量着眼前已经成人的李筝誉,忽然觉得自己错的离谱。 这么多年的悉心教养,教出来的竟然是个冷血自私的白眼狼! “好!” 她身侧的手攥紧,护甲陷进掌心,刺痛反而让她清醒过来。 现在李筝誉在气头上,说再多大道理,他也未必能听得进去,不如先各自冷静。 “就依你,太子既然无需本宫再费心筹谋,就请回吧。” 李筝誉拂袖而去。 “娘娘,您别往心里去,太子殿下刚没了个孩子,心里多少是有气的,等他想明白,自然知道谁是真心为他好。” 姚嬷嬷在旁低声宽慰。 宫人上前,要收桌上的茶水,倏地低呼出声。 “娘娘,您的手!” 姚嬷嬷忙上前,托起皇后的手才从指缝间看见渗出的血。 “娘娘,纵使殿下言行不妥,您也不该伤着凤体啊,芸妃那边还让人看着咱们,如此,岂不是正中某些人的下怀,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越是在身边时间久的人,越知道皇后的痛处,一句话就让皇后振作起来。 “她那道行,想看本宫的笑话还嫩了些。” 姚嬷嬷将人哄好,仔仔细细给掌心破皮的地方上了药,用上好的丝帕裹上。 太子府。 李筝誉负气出门,回来时更是怒发冲冠,吓得众人从他身边行经时,都不由得放缓脚步。 黎洛带人到吴神医暂居的小院,示意青黛守着门。 “此番让二位受累了,湘儿的身子,还请吴神医千万上心,那病根……” “说给外人听的,真让她落下病根,砸的可是我自己的招牌。” 吴神医拈着自己的山羊胡,看出黎洛眼中的关切不似作伪,“殿下放心就是,那丫头自己有数,只是看着严重,都是提前准备的。” “那就好,二位此番入京,不如多住一阵子,也容我好生招待二位。” 吴神医与景华相视一眼。 景华疑惑,“殿下还不知?” “知道什么?” 黎洛更是一头雾水。 “王爷早年在战场上有些旧疾,想要治愈并非一日之功,师傅每年都会在京城住上一月,为王爷调养。” 原以为他们看着亲近,这个事情应该是知道的,怎么卫凛烽并未说过? “此事……我确实并不知晓,需要的药材可备齐了?若有用得上的,吴神医尽管开口。” 黎洛心中有些许失落,这种事情卫凛烽竟然瞒着她。 要不是今日提起,是不是她就一直没机会知道? “殿下宽心,所需药材,摄政王府每年都会提前准备,我按时过来就好。” 吴神医见黎洛表情不大好,说这话本来是想让她知道这事只是寻常,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黎洛压下心中的情绪,“那吴神医先歇息,我还有琐事处理,就不叨扰了。” 说罢,也不等院中两人反应过来,转身向外走去。 府上两个主子都心情不佳,最遭罪的还是下人。 冯喜一事拿不定主意,见李筝誉实在像个一碰就炸的火药桶,可怜巴巴去找了黎洛。 好么,一照面,这个院子里也冷的像是布满了冰碴。 “冯公公有事不直接请示殿下,怎么反而来了本宫这儿?” 黎洛放下手中为了静心才翻出来的经文,一个眼神扫过去。 冯喜只觉如芒刺背。 “太子妃,是侧妃娘娘的事,吴神医今晨倒是开了道方子,只是其中有一味药材,底下的人问遍了京城的药馆也没有现成的,只听说年前摄政王府高价收了一株药材,您看这事……” 今天这事是都商量好了,要往一个人身上凑? 黎洛再次听到与卫凛烽相关的,“啧”了声。 “下去吧,本宫迟些到摄政王府走一趟,看能否请王爷割爱。” 已经去过了吴神医那边,黎洛自然知道这所谓的药方就是为了刁难太子府的人,应下的同时又道:“让人再往远处找找,摄政王府高价收下,未必就能松口。” “是,奴才晓得。” 冯喜点头哈腰,退到门槛边上时没反应过来,险些被绊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一回主院,就见李筝誉阴测测盯着他。 冯喜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刚才在沁芳苑与黎洛说的话复述。 “你是谁身边的人?” 李筝誉本就烦卫凛烽,此刻一听事情不但与卫凛烽有关,冯喜还去问了黎洛,更是怒意上涌。 “这点小事都拿不准主意,要你还能有什么用?” 第一卷 第182章 他们俩是一边的 冯喜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垂着脑袋挨训,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好在李筝誉说了几句,到底还是惦记着林湘儿。 “就照她说的,让人扩散开去找,无论什么价格,能收到就行。” 冯喜忙不迭应声,吩咐了下去。 这事也给了黎洛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让人备了礼,往摄政王府去。 卫凛烽还有个“养伤”的由头在,黎洛到时,直接被带到了内院。 一见黎洛,卫凛烽就觉出她情绪不大对,却一时没想到缘由。 “殿下,那药材我有用处,可分出半株……” “摄政王好大气,看来本宫准备的谢礼有些单薄,迟些再让人补上。” 只听一句话,卫凛烽心里就有底了。 不是真的生气,八成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和近日相关的…… “再补就无需殿下来送了,这药材是属下疗伤所用,既是太子府侧妃要用,让太子殿下来一趟,不过分吧?”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黎洛倏地抬头,觉得他好像也没有要瞒着自己的意思,心里那股气忽然就顺了。 说到底他们才是一边的,没有因为这种小事闹别扭的道理。 黎洛摆手,示意屋内的人下去。 甚至还有摄政王府的人,却无需过问卫凛烽的意思,跟着青黛就出了门,可见卫凛烽平日如何御下。 “吴神医还要在太子府住几日,你这边不打紧吧?” “不急。” 卫凛烽看着对面的人变脸,嘴角扬起一瞬,在黎洛发现之前压了下去。 “已经调养了数年,早不碍事了,是吴神医放心不下,非要根除。” “本也应该如此。” 黎洛不赞同地看他,“留着病根迟早有出事的一天,吴神医是为你着想,还要被你人后议论。” “改日见到,我向吴神医赔罪就是。” 卫凛烽应的很干脆。 闲话几句,风尧已经将准备好的药材拿了过来。 黎洛接到手上,甚至没打开看一眼,“想来是用不上的,到时让吴神医再捎过来。” 卫凛烽颔首,两人都没把这当回事。 反倒是李筝澜的事让黎洛多说了几句,商讨起接下来如何在他和李筝誉之间拱火。 在摄政王府一待就是小半晌,黎洛两手空空回去,一脸愁容到了主院。 “药材呢?” 李筝誉正在书房与庞箜议事,见黎洛来,让庞箜暂避。 “药材……摄政王说他有用处,不肯出让。” “孤要用的东西,轮得到他拿乔?” 李筝誉蹙眉,眼中写满不悦,“冯喜,你去趟摄政王府,听听他是怎么说。” 冯喜正犯难,就听黎洛道:“殿下,如今所知只有摄政王府有,若是真将人惹恼了,您自是不惧摄政王,可侧妃那边等不得啊。” 说到林湘儿,李筝誉的怒意压下了些。 “你回去吧,今天这一趟受累了,余下的孤来解决。” 黎洛应声,余光扫过屏风,隐约能看见一道身影躲在屏风后。 书房门关上,庞箜自屏风后走出。 “这是你怎么看?” 李筝誉看向庞箜,问他的意思。 “那就要看殿下如何看待侧妃,当下并无其他药材,摄政王手中把持着您想要的东西,不低头恐怕是不成的。” 寻常时候,想让李筝誉为一个女人跟卫凛烽低头是不可能的。 现在…… 李筝誉沉默,他有求于吴神医,要是不先让吴神医看到他对林湘儿的态度,后面的事情恐怕不大好开口。 如此说来,也不是为林湘儿低头,而是为他自己。 过了心里这关,李筝誉深吸一口气。 “冯喜,备礼,孤明日亲自去摄政王府。” “是。” 冯喜忙应声,退出时捎带着关了门。 “老五那边,盯着的人可有传回消息?” 李筝誉说回正事。 “五殿下一切如常,仅见过一次外人,是与太子妃在望江楼说到皇子妃的事。” 盯着李筝澜的事是庞箜负责,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那就怪了……” 李筝誉拧眉,先前的事情分明线索都指向李筝澜,偏偏就是没有证据。 “依你所见,老五是善于伪装,还是替人背锅?” “五殿下这些年一直是浪荡子的形象示人,属下前些年让人盯过他,并无隐藏锋芒的样子。” 李筝誉储君之位未稳时,任何人都在庞箜的防范之下,对李筝澜自然并非一无所知。 闻言,李筝誉心中对李筝澜的怀疑减少了些。 “可有问出那人是去做什么?” 底下人只说是捉到一个行迹可疑的人,还不知道猎人在山中究竟是去做什么的。 庞箜面色严肃了几分,说出几个字。 倏地,李筝誉坐直了身子。 “当真?” “手段都已经用上了,即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死士,也会吐出些有用的。” 庞箜道:“已经让人去探查了,若消息属实,不能轻易打草惊蛇,进展会慢些。” “慢些不打紧,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事关前朝余孽,只要他能将人悉数捉拿,一定能立一大功! 庞箜点头。 “殿下放心,他们敢出现在京城附近,一定是有所图,属下的意思是徐缓图之,看能否钓出大鱼。” “照你的意思来就好,有拿不准的,第一时间来问孤。” 李筝誉单是想想,就已经能预见事成之后他会被如何夸赞,眼前的困境立刻就解了。 就着此事又叮嘱了几句,李筝誉才让庞箜下去。 天已经黑透了,李筝誉稍一思索,往颂欢台方向去。 林湘儿精神已经好了些,靠坐在床头,沅儿正喂她喝汤。 “殿下……” 看见李筝誉忽然出现在屋内,林湘儿一惊,起身要行礼。 “躺着就好。” 李筝誉放缓语气,接过了沅儿手中的汤碗。 “不让他们通传就是不想惊扰你,这两日感觉如何?” 不问还好,他这一问,林湘儿眼眶就又开始泛红。 “殿下,都是妾身不好,没能护住殿下的孩子,让殿下失望了。” “怪你做什么,这是孤与你的孩子,又不是孤一人的,犯事的婢子已经处置了,孩子还会有的,别丧气了。” “殿下真的不怪妾身吗?” 林湘儿泪眼婆娑看着李筝誉。 直到李筝誉再次点头,她才勉强相信。 第一卷 第183章 算计失手 李筝誉温声软语哄了林湘儿一阵,面上忽而有几分迟疑。 “湘儿,孤有一事……” “殿下直言就是,妾身若是帮得上,一定会全力而为。” 林湘儿一副被感动得不行的样子,好似为了李筝誉赴汤蹈火也愿意。 李筝誉这才半遮半掩地将自己身体的情况如实告诉林湘儿,话中满是对绿娥的怨愤。 “如今师傅也已经回来,可否让师傅先为我看诊,如今,咱们也好尽快再有个孩子。” 承认自己的短缺,让李筝誉面色有些发青。 “怎么会这样?” 林湘儿一副惊诧到不行的样子,作势就握住李筝誉的手腕诊脉。 很快,她面色微变。 “这女人这么这样,殿下待她不薄,怎能恩将仇报?” “殿下放心,师傅那边妾身去说,他医术乃是天下一绝,一定能治好您的。” 未从林湘儿眼中窥见嘲讽,李筝誉才满意了不少,哄着林湘儿睡下。 想到吴神医对林湘儿的在意,李筝誉不忘叮嘱道:“还是你的身子要紧,如今师傅就在京中,孤的身子不打紧,先为您调养,莫叫师傅费心太过。” “只是诊脉开方,不会太费事的,妾身今日见到师傅就同他说说,宜早不宜迟。” 林湘儿张口就哄着李筝誉说好话。 反正说是这么说了,具体什么时候能轮到他,还不是吴神医说了算。 即便已经过了几日,李筝誉还是隐约觉得屋内的艾香中带着血腥气,林湘儿睡下之后他就起身离开。 得了林湘儿的话,李筝誉一早就往摄政王府去,想在林湘儿开口之前,先给吴神医一个好印象。 “太子殿下,王爷天不亮就收到急信,带伤离京了,您若是没有急事,不如过几日再来?” “摄政王可有说过几时回府?” 李筝誉不愿就这样离开,追问了句。 侍卫摇头,“王爷行事素来不与咱们交代,确实不知具体安排,只知道是军营中的事,三五日总是要的。” 闻言,李筝誉若有所思。 看着他转身离去,侍卫撇撇嘴,站回门前位置。 侍卫口中去了军营的卫凛烽正在离京的马车上,不缓不急,半点不像是去处理事务的样子。 半道便有人等候,远远看见摄政王府的马车,快步应了上去。 “王爷。” 帘子掀开,卫凛烽看了眼,示意对方上马车说话。 那人应声,并未进到车厢,而是坐在车夫身边,隔着帘子回话。 “军营中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已经审问过,是想混迹其中,在喂马的草料中动手脚……” 卫凛烽半合着眼,手中把玩着一只墨玉麒麟佩。 听罢,语气平缓,“背后主使是谁?” “太子殿下。” 马车外的人面色也有些怪异。 如今非战时,军营驻扎在外是皇帝的临时调动,还不知接下来的安排,怎么李筝誉先坐不住了。 还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得手了?” 卫凛烽又问。 那马驹都是从蛮夷手中高价购入的战马,若是因为这些小心思造成损失,就别怪卫凛烽手下不留情了。 “并未。” 说到这个,马车外的人也觉得好笑。 “草料中掺了东西,那些马驹像是能觉察出来,表现得很烦躁,没一个吃下草料的。” 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驯马师的辛苦没有白费。 关键时候不乏在草料中下手的手段,驯马师反复训练,就是不想让马驹吃下有问题的草料。 李筝誉此举,阴差阳错帮他们检验了最近的成效。 卫凛烽却通过这事想到更深一层。 李筝誉身份毕竟非同一般,是否从其他途径得到消息,知道要出事了? “王爷?” 半晌没听见卫凛烽出声,车夫旁的人疑惑。 “无事,本王心中有数,先去军营再说。” “是。” 马车外的人忙噤声。 东宫。 林湘儿与吴神医提及了昨夜李筝誉的话,面上带笑。 “他倒是想得美,落到今日这地步完全是他活该,现在知道着急了。” “不着急能行吗,哪个男人能接受自己……” 景华一脸坏笑。 就绿娥那些本事,能找到什么好东西,还不是林湘儿调配出来的,师出同门,谁不知道谁。 林湘儿瞪了他一眼,“还没说你,你这身份出现在京城,今日耳边不清静吧?” 景华讪笑。 “也不算太多,只是隔日就有邀约的帖子,请我出去吃茶。” “吃茶?吃亏还差不多,这是看搭不上师傅这条线,想从你身上下手呢,管好自己。” 林湘儿没好气地说。 景华看着机灵,可也因为一早就从家中离开,权贵家的勾心斗角没学到几分,净长了爬树下河的猴招儿。 “我看着也不是这么蠢货吧,师姐,这些天的帖子我可一个也没接。” “那谁知道……” 林湘儿的情况自己心中有数,无需诊治,师徒几个便聊着天打发时间,好造出个病情复杂的假象。 景华正要回嘴,外面有人敲门。 “景公子,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 景华怔了怔,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林湘儿,“师姐,我可没有跟什么不该来往的人来往啊。” 林湘儿却已经叫人进来问话。 来的是青黛,人原是先到沁芳苑通传的,毕竟黎洛是府上主母。 只是听书景华在这儿,才让青黛走一遭。 “侧妃,吴神医,外面来了位姑娘,说是景公子买下了她,如今家中已经安顿好,是来寻景公子做事的。” 这话一出,屋内几人看向景华的眼神瞬间变了。 景华更是险些跳起来。 “胡说八道!” “景公子,前两日您傍晚出门,可是在外面遇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姑娘?” 青黛一句话让成了哑巴。 半晌,景华才红着脸道:“那我当时也说了,银子她拿着就成,我身边不留人。” “你同青黛说这些做什么,你惹来的人,自己出去打发了。” 林湘儿才不管他如何狡辩,开口赶人。 景华忿忿起身,“去就是,她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人一走,林湘儿当即让沅儿跟上去,好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转述给她。 热闹嘛,自然是千方百计也要看的。 第一卷 第184章 恩将仇报 太子府门前。 一个鬓边带着素色绢花的姑娘期期艾艾,看着府门方向。 看见景华出来,她抬脚就迎了上去。 “公子,您可算是出来了,奴家……” “且慢。” 景华抬手制止了对方靠近的动作,“我记得当时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银子拿着,别轻贱自己,过好日子就成,别来纠缠。” 那姑娘面色一僵,旋即挤出两滴眼泪。 “公子,您是不是嫌弃奴家身份低贱,不愿奴家近身?”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看见府门前的情形,议论声此起彼伏。 景华听着不时传入耳中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 “姑娘,你这是恩将仇报啊。” 霎时间,周遭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景华身上。 “当时你卖身葬父,身边已经有青楼的人观望,若不是我好心出手,你只会被他们买走,是也不是?” 此事不少人看见,反驳不得,女子只能点头。 “我给你银子,当时就说过,我随师傅云游四方,身边不会留女子,在外多有不便,银子当是我给你的,你若是过意不去,日子好起来之后往善堂捐一些就成,是也不是?” 周围人看女子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 还以为是男的图谋不轨,结果听下来,怎么像是正人君子出手帮忙,反而被缠上了? “公子,我们是花月楼的,当日你给的银子我们如数给你,就当是我们买下的人,如何?” 当即有人出声,语中满是戏谑。 众人视线都落在景华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 女子也紧张起来,担心景华真的会点头。 “都围在太子府门前做事,让开,让开——” 有侍卫上前,将围观的人群疏散,让出一条路。 是外出的李筝誉回府了。 听见外面的嘈杂,李筝誉掀开帘子一角,看见外面相对而立的两人。 景华趾高气扬,对面的女子低着头,显见的势弱。 这是在太子府门前欺负人? 李筝誉下意识道:“有什么事进去说,在外面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殿下,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不必带人进去。” 景华没好气地撂下一句,转身就往里走。 李筝誉下了马车,从女子身边经过时迟疑了一瞬,还是因为其可怜巴巴的样子,让其跟着入内。 没了热闹看,外面的百姓们也就散了。 面上没人说什么,暗地里,却有人悄悄借此事打赌。 赌的就是那女子进了太子府,还会不会出来。 两边的金额赌注相差不远,你押了这边,我就押那边,显然是在以李筝誉的后宅秘事取乐。 毕竟景华有言在先,人他是不会留的,那留下是在谁身边,显而易见。 赌注传到黎洛耳中,她心情不错,往颂欢台走了趟。 当日,就有两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有钱人下了大注,押女子会留在太子府。 正是黎洛和林湘儿。 紧接着,暗中又多了不少人下注,似乎早已经知道答案。 果然,众人都暗中关注着太子府,那女子没有再离开。 反而是黎洛在去主院时,在李筝誉院中见到了她。 注意到黎洛的视线停留在对方身上,冯喜道:“这是清儿,已经与府上签了身契。” 黎洛颔首,盘算着什么时候让人去收自己赢下的赌注。 到书房时,李筝誉正遮住手中写到一半的书信。 “殿下,吴神医今日过问了,侧妃所需的药材……” “摄政王这几日不在京中,孤让人留意着,他回来之后就去摄政王府。” 说起这事李筝誉就烦躁。 早知道黎洛当天早上去,他傍晚就该上门,也省得如今惦记着,却见不到人。 林湘儿那边一人没进展,吴神医就对为他诊治的事情闭口不提,他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那殿下紧着些,侧妃如今是用寻常药方温养着,时日久了,药方保不齐还要调整,若是再缺了其他的,就更难办了。” “孤知道了。” 李筝誉没好气地应声,打发了黎洛。 再让人一查,拖住卫凛烽的,竟然还是他前阵子的安排。 只是军营不好混入,费了些时间才找到法子,谁知害人不成,反而被捉拿审问。 李筝誉心跳漏了一拍。 倘若底下人嘴不严,让卫凛烽知道了在军营中动手脚的是他,药材的事还有的谈吗? 见李筝誉为此事发愁,冯喜试探着提议,“不若还是让太子妃去,她先前并未被拒之门外,想必是能说上话的,万一能成……” 不说还好,一说,李筝誉就想起那日黎洛衣衫不整地逃离,撞进卫凛烽怀中的画面。 “不行!” 上回是黎洛有言在先,他阻拦的话容易被人看出心思。 如今有的选,他绝不可能再给两人见面的机会! “让人备马车,孤明日去军营见摄政王,这事不能再等了。” 要是已经审出结果,卫凛烽不会还待在军营,现在去还能有些机会。 冯喜应声,让人安排下去。 谁知当天夜里就接到消息,卫凛烽回京了。 李筝誉已经洗漱过后准备歇息,听见这话困意全无。 “叫庞箜过来。” “是。” 冯喜躬身,退到门边吩咐了个小太监去办。 不多时,庞箜便匆忙前来。 “先生,军营之事,那几个人是否可靠?” “他们家人都在属下掌控之中,即便不为自己的性命,为了家人,他们也不会松口。” 庞箜对自己的手段很自信,半点没觉得会出意外。 出于对庞箜的信任,李筝誉没有多想,将第二日的行程从去军营变成了去摄政王府。 这次门前的侍卫倒是对李筝誉很客气,将他请到前院,让人去通传。 卫凛烽出来时,面上还带着几分虚弱。 “王爷。” 李筝誉见他入内,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听底下人说,殿下前几日来过一趟,还是因为药材的事?” “是。” 卫凛烽直接说到主题,李筝誉也不含糊,“具体事宜太子妃拜访那次应当已经说明过,不知何等条件才能让王爷割爱?” “臣如今也要用其入药,整株让出是不行了,分出一半给殿下还是可以的,至于条件……” 卫凛烽沉吟。 李筝誉的心随之悬起。 第一卷 第185章 一万五千两 “旁的便罢了,能发挥药材的效用就好,殿下按照购入的价格给一半银钱,臣让人去取药。” 卫凛烽说着,给了风尧一个眼神。 风尧出门去办。 李筝誉松了口气,“不知王爷当日的价格是?” “三万两,殿下给一万五千两。” 李筝誉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死在摄政王府。 他倏地瞪大了眼,看向卫凛烽。 一株破药材一万多两,还只给他一半,当他是冤大头吗? “多少?” “一万五千两,殿下若是心下存疑,可以到拍卖行去问。” 卫凛烽语气轻飘飘的,一副爱要不要,不要拉倒的样子。 他卖不卖都成,李筝誉不买却不行。 当下能帮他的只有吴神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李筝誉狠狠一咬牙。 “买了!” 卫凛烽能给出这个价格,无论他到哪里去问,得到的也只会是同样的答案。 与其浪费这个时间,还惹卫凛烽不悦,不如直接认下。 可惜,当面答应的干脆,太子府如今却还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 从东宫私产被皇帝收走,李筝誉手头就有些紧,毕竟手底下养着那么多人,开支是不小的数目。 虽还有些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过的产业,也只是勉强收支平衡,结余却没多少。 思来想去,李筝誉还是去了沈家。 沈家并不知道李筝誉与皇后之间的矛盾,即便知道,沈家也已经与李筝誉绑在一起,不会因此就与李筝誉划清界限。 听见李筝誉张口就要一万多两,沈家主,也就是李筝誉的外公拧眉。 “殿下近来是有大动作?” 李筝誉自然不能说是为了治病,半遮半掩,将发现前朝余孽的事情说了。 “事关重大,需要布置不少,外公,此事若成,孤在朝中的地位也能有所改善。” 沈家与李筝誉一荣俱荣,这话让沈家主有些心动。 数目确实不小,对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却也只是九牛一毛。 “好,康平,去取给殿下。” 管家应声,到账房去支取。 这事在沈老夫人入宫时,随口说给了皇后。 原意是让皇后知道沈家对李筝誉的照拂,以便皇后心存感激,却没想到皇后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料。 “娘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老夫人面色微变,看向上首的皇后。 两人虽是母女,在沈氏封后之后便是君臣高于血缘。 “没什么问题,只是太子所谋乃是政务,日后母亲还是慎言,宫中人多眼杂,别落人话柄才好。” “臣妇知晓。” 沈老夫人压下心中的揣测,递了个眼色给身侧的婢子。 “娘娘,今日入宫,给您也带了些东西,您独身在宫中,许多事情沈家帮不上,若有需要,您尽管开口就是。” 婢子上前,将手中的匣子交到皇后手中。 皇后心中划过一股暖流,“多谢母亲。” “娘娘与沈家,不必言谢。” 回到沈家,沈老夫人见到沈家主,说了今日在凤仪宫的事。 “老爷,娘娘与殿下之间似是有什么事情,比往常生分了不少。” 沈家主面色微变。 李筝誉应是不会拿前朝余孽的事诓骗沈家,可其他的…… 沈家已经是局中人,想抽身是不可能的,可也要设法自保,不能将一家荣辱尽数押在一个人身上。 “此事我会让人留意,沈家根深树大,任何决策都是慎而重之。” 沈老夫人知道他的心思,退出了书房。 银票一送到摄政王府,卫凛烽当即差人将药材送到了太子府。 看着手中巴掌大小的盒子,李筝誉心都在滴血。 “冯喜,去颂欢台。” 这时辰正是吴神医为林湘儿施针的时候,过去正好当面将药材给吴神医,也能表表深情。 颂欢台。 师徒三人正在屋内闲聊,沅儿匆忙入内。 “殿下往这边来了。” 吴神医瞬间变回仙风道骨的样子,一个眼神过去,林湘儿老老实实趴了下去。 李筝誉过来就见林湘儿扎了满背的银针,活像个刺猬。 眼中闪过丝丝怜惜,李筝誉上前将药材交到吴神医手中,“这是药方中缺少的那味药材,烦请师傅看看可够用。” 咔哒。 盒子打开,吴神医抬眼一扫。 “够了,这药材罕见,殿下对湘儿有心了。” 得到吴神医的认可,李筝誉心中满是喜意,“湘儿遭罪都是因为孤,孤为她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林湘儿更是配合着做出一副感动到不行的样子。 “殿下……” 两人眉来眼去,视屋内其余两人如无物。 少顷,林湘儿主动道:“师傅,先前我不是跟您说了,殿下先时被人下药,还请您帮着瞧瞧。” 吴神医坐在桌前,指节在桌上敲了敲,是叫李筝誉在对面坐下的意思。 李筝誉欣喜,忙坐下伸出了手。 吴神医伸手搭脉,面色逐渐凝重。 连带着李筝誉也紧张起来,屏息凝神等着吴神医开口。 “问题不大。” 吴神医收回手,捻了捻胡须。 “只是关键处的经脉滞涩,需要药浴辅以施针,疏通经脉就好。” “那什么时候可以……” 李筝誉迫不及待开口问询。 吴神医却是不徐不疾。 “我先开一道方子,殿下让人准备药材吧,何时备齐了,让人知会一声就可以开始。” 话音刚落,就有人备齐了笔墨。 吴神医口述,景华纸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张药方,交到冯喜手中。 李筝誉带着冯喜离开,屋内的气氛才送快些下来。 林湘儿自己背上的针还在,却半点不妨碍动作,手一撑就坐了起来。 “师傅这方子可要耗不少时间,给他希望,又一时半刻落不到实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说着,林湘儿与景华相视一眼,两人眼底是如出一辙的笑。 吴神医也不理两人,悠悠饮了口茶。 说了那么多,嗓子都有些干了。 另一边,黎洛带着两个姑娘,正在五皇子府前院坐着。 “五殿下还不得空?” 茶已经换了几次,李筝澜还是没有露面,足见对黎洛的轻视。 “太子妃稍候,奴才这就让人去催……” “皇嫂好大的脾气啊,竟到我府上来教训人了?” 李筝澜施施然走入厅内。 第一卷 第186章 有心人 “皇嫂,先前可说好了,是帮我选皇子妃的,如今带这两个人来……是给我府上添两个丫鬟?” 李筝澜视线落在黎洛身后两个人身上,语气不怎么好。 “五殿下,你名声在外,都说娶妻娶贤,一时半刻可没有符合正妃之位的人选。” 黎洛话中暗含讥讽,“只是这事情本宫已经应承下来,总不能一无所获,这不,寻了一双解语花来。” “殿下大可放心,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是出身低些,规矩还是有的。” 李筝澜抬眸,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火药味十足。 半晌,李筝澜嗤笑出声。 “既然是皇嫂的好意,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人已经带到,既然五殿下没有异议,本宫就先告辞了。” 黎洛留下两人,起身往外走去。 李筝澜在主位坐下,看向两人。 “说说各自的出身。” “妾身……” 两人低垂着头,一板一眼地答话。 黎洛上了马车,才揉揉笑僵的脸,靠在软垫上。 最烦和这些人打交道,心眼忒多。 手从袖中探出来,掌心是出来时,五皇子府的人趁机塞进她手里的。 打开一看,上面只一句话。 黎洛哼笑,看过就将纸条浸入茶杯。 “太子妃,回府吗?” “着急回去做什么,上青云班听戏去。” 黎洛懒洋洋开口。 车夫听见,默默调转了方向。 青云班新排了出狸猫换太子的戏,这几日正是人多的时候,太子府的马车一停在戏楼外,当即有人迎上来。 能在这地方做事的,一双招子都亮得很,马车上虽无太子府的徽记,马车的木料和帘子的布料都非俗物。 “贵客可预留了位子?” “并未,如今可还有清静些的位子?” “有,您随小的来。” 伙计躬身,满脸陪笑地在黎洛身侧引路。 珠帘遮着脸,除非是相熟的人,否则不会有人认出她是谁。 不巧,秦紫玉和几个好友正在二楼栏杆前,一低头就看见身形熟悉的人上楼。 这是…… 秦紫玉稍一思索,将这人和脑海中的人对上了号。 “你们先吃茶,我见着个认识的人,过去打个招呼。” 同桌几人应声,没人掺和着同去。 黎洛刚坐下,一道身影就站在了桌边。 “秦小姐。” 黎洛开口,算是打过了招呼。 秦紫玉试探着问:“太子妃独自一人?” “正是,秦小姐有事?” 黎洛指尖摩挲着赤云的鳞片,话是对着秦紫玉说,视线却在看台上的热闹。 “太子妃若是不建议,臣女可否与您同坐?” “介意。” 黎洛开口不留情,“秦小姐与人有约,轻易就将人抛下,恐怕不妥吧,本宫也不想遭人议论。” 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秦紫玉表情凝滞。 “是臣女叨扰了。” “好戏要开场了,本宫今日难得清静,秦小姐……”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的赶人,秦紫玉抿唇,回到自己原先那桌。 每桌之间都隔着屏风,况且两桌之间还隔着几张桌子,以至于其他人并不知道秦紫玉是去见谁,只看见她回来时难看的表情。 “回来的正好,媛儿去八珍阁买的点心,试试。” 一个粉紫衫子的贵女将摆着精致点心的碟子放到秦紫玉面前。 在场都是察言观色的人精,知道秦紫玉碰了钉子,没一个当面揭短。 三两句话,也就将这一茬揭过。 戏开场不多时,有伙计上前,将黎洛面前收起的屏风展开,遮住了栏杆。 人一退开,另有一道身影在对面坐下。 是卫凛烽。 “王爷倒是得闲,刚得了一笔银子,也不说分些给我?” 毕竟算是两人合伙坑来的。 刚说完,卫凛烽手中变戏法似的多出一个锦囊。 “殿下怎知没有?” 黎洛只是说笑,见状眸光微动,“这是?” “殿下看过就知道了,属下说来有什么趣儿?” 黎洛于是伸手拿过,锦囊看着轻飘飘的,入手却很沉。 打开上面系紧的抽绳,里面是一对金蝉。 工艺十分精巧,一对蝉翼是金子做的,却如同真的蝉翼一般清透,可以想见匠人费了多少心思才做出。 其余各处也是栩栩如生,活像是谁有点物成金的神通,变了对儿活蝉做金蝉。 “无意瞧见的,殿下拿着解闷。” 黎洛闻言失笑。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人拿这样的玩意儿哄着。 心里这么想,可那丝欢喜却做不得假。 “也就王爷次次无意都能见着好东西了。” 这话带着几分调笑,是说他分明用了心思,却不在她面前居功。 “有心就够了。” 所谓无意,只是他坦然将东西送出的说辞。 心中惦记着黎洛,看见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可不就是她。 黎洛单手支着下颌,眼中带着盈盈笑意,是在李筝誉面前从未有过的神情。 卫凛烽看愣了一瞬,仓促收回视线。 底下的戏唱了整场,两人占着最好的位置,却没一个人听见唱了什么。 黎洛离开时心情大好,从秦紫玉那桌走过时,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旋即同时移开。 “紫玉?” 察觉到秦紫玉愣神,身边好友低声唤她。 “没事,咱们也走吧,听说珍宝阁新上了几样首饰,我妆匣里有些日子没添新物件了,看看去?” “好啊,我家中一个阿姊过阵子出嫁,正愁没有合适的贺礼,去选选也好……” 几人笑说着,在桌上留了赏钱。 黎洛回到太子府,景华不知已经在沁芳苑等了多久。 “殿下,我与师傅要去摄政王府了,东西已经收拾好,只等着与您辞行。” 虽然都在京城,但在太子府住了这些天,总归还是要跟主人家说一声。 黎洛“嗯”了声,“我送送神医。” 她随着景华到他们暂住的小院,果然已经收拾好行囊,两个包袱放在桌上,比来时也没见添置什么东西。 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其中一个包袱里,多了个价值一万五千两的药材。 黎洛将人送到大门前。 “吴神医,景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事,让人到太子府传话即刻,不必客气。” 青黛从黎洛身后走出,将一枚早就准备好的腰牌递出。 尽管很大概率是用不上的。 第一卷 第187章 春禧宫失火 李筝誉回府才知道吴神医试图离开的事,气黎洛没有将人拦下,直奔沁芳去找麻烦。 “殿下,是摄政王府开出的条件让吴神医满意了,他要去,我还能强留吗?” 黎洛悠悠然坐在主位椅子上,看着李筝誉气个半死的样子,连起身都懒得。 “吴神医走之前说了,答应殿下的事情依旧作数,您准备好之后让人上门去找就成,话说,殿下身体不适吗,可寻太医看过了?” 李筝誉到嗓子眼的话忽然呛住。 黎洛会这样问,那就是还不知道了,要是再吵下去,反而让她追根究底…… “知道了,不该你管的别乱打听。” 撂下这一句,李筝誉脚步稍显凌乱地走出沁芳苑。 深夜,黎洛正睡着,忽然被青黛轻声唤醒。 “春禧宫失火了,席侧妃为了护住芸妃娘娘,葬身火海,宫中大乱。” 黎洛从困倦中清醒。 她是提前安排了一些事,让席轻溪自己把握时机,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有动作。 “人呢?” “已经被咱们的人护着从宫中出来的,如今正在您的铺子里待着,只等明天一早就出宫去。” 青黛自是等着尘埃落定,才入内回话。 原是不必打扰她歇息,但青黛揣度着黎洛的心思,猜想她可能会想送送席轻溪,还是叫人醒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黎洛想了想,示意青黛帮她梳妆。 深夜出行,黎洛十分低调,一件宽大的披风将身形遮挡得严严实实。 从后门进去时,席轻溪屋内的灯还亮着。 刚逃出生天,除非没心没肺,否则是睡不着的。 房门被敲响的瞬间,席轻溪整个人精神紧绷,倏地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谁?!” “轻溪,是我。” 听见黎洛的声音,席轻溪松了一口气,上前开门。 “太子妃,您怎么过来了?” “知道你明日一早就要走,到时我可没空来送,只好趁夜来了。” 黎洛将一个荷包给她,“知道你不缺,但多些钱财傍身不是坏事,收着吧。” “多谢太子妃。” 席轻溪没有推辞,她离开京城,需要安身并不容易,也算是给她和孩子的一些保障。 心想着,她欲言又止。 “孩子在城外安置着,离京之后会有人带你去见她的。” 席轻溪生下是个女孩儿,取名席欢,如今已经长开了,黎洛上回与卫凛烽离京时还见过一次。 “太子妃如此恩情,妾身永世不忘,日后一定偿还。” “这些都是后话,你离开之后不必再联系京中,我身边未必安全,要是被人知道你还活着,对你我都是灾祸。” 黎洛当然相信自己的人,但信一路送会京中,经手的人未必都安全,她不能给自己留下隐患。 席轻溪认真点头。 两人稍坐了片刻,黎洛就从后门离开。 直至回到太子府,此事也没有第三人知晓。 宫中出事,李筝誉半夜就进了宫,因着下意识对皇后的关系,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些许。 “你上回到沈家支了银钱,是做什么用?” 皇后搁下手中的杯盏,忽而问。 李筝誉眸光微凝。 虽说早就知道沈家不会为他瞒着皇后,心中还是闪过丝丝不悦。 “有些要紧事。” 他并未细说,在皇后面前也是一语带过。 却忘了皇后只知道他的病症的,若是如实告知,两人之间的隔阂反而能消弭。 听出他对自己的防备,皇后心中的动容顷刻消散,两人之间的隔阂越发凝实。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宫人入内,见李筝誉也在,犹豫了一瞬,对上皇后的视线才道:“已经让人彻查了,只有、只有一个凤仪宫的人,在昨夜出现在春禧宫,形迹可疑。” “本宫何时让人前往春禧宫?” 皇后拧眉,瞬间意识到,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的人能查到,皇帝的人当然也能查到,李筝誉还未来得及说出离宫,皇帝就已经到了门外。 见李筝誉也在,皇帝摆手将人打发。 “到门外等着,迟些朕有话问你。” “是。” 李筝誉不敢多话,起身退至院中。 皇帝坐在主位,一言未发,却让皇后坐立难安。 “陛下……” “春禧宫的事,与你有没有干系?” “陛下明察,臣妾确实不知此事,失察之责臣妾甘愿领罚,可芸妃腹中的胎儿即便生出,也是年幼,又非嫡子,臣妾膝下是太子,实在没有害她的理由。” 皇帝视线落在皇后身上,似在思量她这话的真假。 “皇后,火灾中丧命的是老三的侧妃,芸妃腹中还怀着朕的孩子,今日早朝上,芸妃的娘家人可是跪请彻查,朕总要给他们个交代。” “臣妾一定彻查此事,将背后之人揪出,不叫陛下为难。” 得到这一句,皇帝的面色和缓了些。 “也罢,你既这么说了,朕给你三日,三日之后若是还无进展,就别怪朕不留情了。” 三日为期,未免太短了些。 皇后心想着,却没敢说出来。 能有这三日已经是皇帝给她颜面,再敢言语,恐怕当即就要被治罪。 “是,臣妾自当尽心竭力。” 皇帝抬手,指节在杯盏上一碰,眉心隆起、 “看来朕是许久不来凤仪宫,皇后宫中的人上茶也不尽心了。” 皇后神情微变,不待她言语,皇帝已然起身。 院中,李筝誉听见屋内行礼的声音,忙打起精神。 皇帝径直从李筝誉身边走过,没有停步的意思,李筝誉却不以为是皇帝忘了刚才的话,抬脚跟在皇帝身后。 回到寝殿,皇帝像是才想到身后还跟了个人。 “什么时候进宫的?” “刚一出事,凤仪宫便有人到太子府传话,儿臣担心母后,便入宫陪着。” 他从孝义答话,皇帝视线在他面上稍作停留,“你倒是孝顺。” “为人臣子的本分,当不得父皇夸赞。” 李筝誉十分温驯,句句都顺着皇帝的话说。 屋内倏地安静下来,李筝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隐隐能察觉到,那道视线仍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这段日子,你的性子倒是沉稳了不少。” 皇帝收回视线,似是拿起了什么东西,发出窸窣的响动。 第一卷 第188章 进退两难 “先前确实是儿臣不对,性格莽撞了些,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已经明白过来。” 李筝誉低着头,老老实实回话。 “来。” 皇帝忽然出声。 李筝誉抬头,就见皇帝手中拿着一封信函。 他稍稍迟疑,才迈步上前。 “父皇……” “云阳这两日有些乱子,你在京中也无事,可愿意前往?” 这是要重新用他了? 李筝誉心下一喜,“儿臣愿意!” “父皇,儿臣这些天一直想为父皇分忧,又因为先前惹您不悦,不敢贸然开口,您能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一定会办妥。” “不先看看?” 皇帝将信函往前推了推,再次问。 李筝誉激动的心情缓和了些,伸手接过信函,展开看了看信中的内容。 下一瞬,他激动的心绪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 云阳的事情非同小可,底下报上来的,可是云阳疑似有人谋反。 要处理,李筝誉就要亲自前往云阳,这是十分危险的。 倘若消息无误,确有逆贼之事,李筝誉一旦在云阳暴露身份,对方大抵是无论如何也要弄死他的。 再不济,也会有挟太子以令诸侯的心思。 当然,后者成功的概率不大。 毕竟皇帝还有其他儿子,不是只有李筝誉一个选择。 一时间,李筝誉进退两难。 原本这事情是谁去都可以的,可李筝誉刚才说了那一通,现在要是再改口,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就彻底无法挽回。 在皇帝的注视下,李筝誉暗自咬牙,“父皇,儿臣愿往。” “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皇帝唇角微勾。 “自己准备吧,何时安排好了,上道折子就可以离京。” “是。” 李筝誉不情不愿地离开,一出皇帝的寝殿,整个人就颓丧下去。 这下可是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 回到太子府,李筝誉当即将庞箜与杜琮都叫到跟前。 “杜詹事,后面一段时间,府上诸事就要交给你了。” “殿下?” 杜琮怔忪,“您的意思是?” 李筝誉叹了口气,同两人道:“云阳出了反贼,父皇命孤前往,庞先生,你随孤一同前往。” “殿下,此事可有转圜余地?” 庞箜蹙眉,“与反贼打交道何其凶险,若是此去出现了什么意外,咱们带的人手未必能应对,万一……” “事情已成定局,庞先生,现在还是想想,该如何做足准备,以防万一。” 庞箜会意,很快调整了心神。 “是,属下会尽快准备详尽的计划。” 杜琮也及时表态,“殿下放心,属下会看顾好太子府。” 既然要走,另一件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治病。 此去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等他回来时吴神医已经离开,他到哪里找人去? “冯喜,药材……” “殿下,基本已经准备齐全,其中有两种需要炮制,找到的只有新鲜的,因而还需几日。” “催一催,孤离京的事情不能耽搁太久。” “是。” 冯喜应声,招手叫了个小太监入内,叮嘱他去催促。 后宅自然也要安顿一番,黎洛对他本就不冷不热,离开的时间太久,还不一定要出什么事。 听见李筝誉未来一段时间要离京,黎洛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开心。 紧接着意识到李筝誉还在面前,她调整了自己的神情。 “臣妾会照料好太子府诸事,殿下不必牵挂。” “只有这句吗?” 李筝誉盯着黎洛,似乎还想听她再说些什么。 黎洛却一脸疑惑,“还有什么?” 李筝誉一噎。 他就不该对黎洛怀有半点期待! 瞪了黎洛一眼,李筝誉咬牙出了沁芳苑。 此事是要与沈家通气的,沈家主有门生在云阳周遭,到地方兴许能用得上。 如此一来,李筝誉接连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黎洛反倒清静不少。 这般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还真让李筝誉挤出了时间,将所需的药材全部准备了出来。 当日,他就顺道去了趟摄政王府。 关系到自己的后半生,李筝誉让谁去请吴神医都不放心。 没想到李筝誉动作这么快,吴神医按下冒头的不情愿,跟着回了趟太子府。 他先前说的也不是在拿李筝誉逗乐,方子确实是对的。 到太子府时天色还早,吴神医不愿在这儿多待,一鼓作气将东西准备齐全,就一针放倒了李筝誉。 支使着冯喜将人搀进熬煮出的汤药中,吴神医定了定神,开始施针。 很快,李筝誉紧拧的眉心就舒展开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浴桶内的温度逐渐流失,药效也随之渗入李筝誉体内。 吴神医估量着时间差不多,起身往外走去, “神医……” 冯喜追了两步,想将人拦住。 “接下来用不到我了,随便让人拔针就成,药浴继续,再维持七天。” 吴神医撂下这句,听见声音的景华已经打开房门。 看着师徒俩就这么离开,冯喜忙招呼着人将府医叫来候着。 这边,吴神医却没直接出太子府,而是被黎洛请到了沁芳苑。 这几天李筝誉虽然不在,府上的眼睛却比平日更多,以至于黎洛进出也不方便,想趁机问问摄政王府的情况。 “殿下放宽心,王爷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要不是我这个老东西坚持,他都未必有耐心调养这一阵子。” 吴神医说起卫凛烽,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就不见了,隐隐带着咬牙切齿。 卫凛烽的身体,反倒是他这个不相干的人费心更多。 “您医者仁心,是他该谢您呢。” 黎洛顺着吴神医的话,说了卫凛烽几句。 吴神医听出她这话名为指责,实则是护着卫凛烽,不由失笑。 “说到底是我心有亏欠,当年帮他医治的事情形势凶险,剑走偏锋,才落下了这点毛病,不根治,总觉得过意不去。” 黎洛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再一想自己刚才的话,耳根有些发烫。 闲话几句,吴神医惦记着摄政王府的事,就先一步回去。 …… 李筝誉醒来已经是半夜,穿着里衣躺在自己屋内。 “殿下,您醒了。” 冯喜守在一旁,见状忙扶着李筝誉坐起,往他手里递了杯温水。 “吴神医已经走了,叮嘱您接下来还需药浴七日,之后就大好了。” 皇甫安哭丧着脸指着楼上,“娘亲在楼上,娘亲好热,娘亲不舒服……”皇甫央手舞足蹈地想让皇甫墨明白自己的意思。 杨晨走后,风逍遥紧随的跟了出来,随后药天五人再次忙活起来。 而雷云则是在一旁,对着严木笑着点了点头,严木这才安心了下来。 “你真当我不敢开枪嘛?”邪影嘴角微抽,他其实拿出枪来也只是为了吓唬一下沈云的,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一点都不怕,还不断的向自己逼进,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不敢开枪? 这句话。柳沫汐不是说笑的。如果不是因为雪颜。她早就对南宫魅不客气了。可是现在除了雪颜。她被困在皇宫中。外人不知道她的动向。很难联系。可是靠她的势力。就算两个南风国照样扳倒也沒问題。 没有想到这个沙漠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秘密,七绝杀觉得现在这个沙漠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还是夏天吗?”牡丹愣住了,但是却没有后退,伸出手来想要摸摸夏天。 “别叫!否则杀了你!”冷酷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立马让柳沫汐住了口,看到男子准备拿腰上垮着的剑,见他说的不是玩笑话,脸上十分镇定,顺从的点了点头。 “不用,不用了,我们公司的车来了。”就在李丽娜为难之际,旁边的赵婉容激动的大叫道,旋即就朝着门口路上走过去。 “好,咱们走吧!”张林点了点头,然后给老王说了声再见,便和于光辉去学校了。 几分钟后,第一支敌对队伍从火山的入口进来了,第一眼,他们就看见了梦魇公会,整个平台就那么大,毫无悬念的,双方展开了交锋。 现在也只能算作对方运气很好了,这个时候的高等死神兽已经掉头离开了,完全不打算在继续待着下去了。 桐乃露出嫌弃的表情,她想起了班级中的那些宅男,幼稚,恶心,他才不需要这种朋友。 蔡邕看见了这个侍卫提了一箱饭菜而来,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恐怕已经是注定了,倒也是微笑着对着这个侍卫,也是洒脱的吃起来了这顿饭,而且还罕见的喝起来了酒。并且和那个派来杀他的侍卫聊起来了天。 没有人能够想到,在帝国史上如此年轻的一位改造宗师就出现了,而且是直接被无数改造宗师承认的一名年轻人。 三位魔王相互看了看,乌恩奇是谁,高贵的魔王们自然无从知晓。 “那国师大人给我的第二个选择是什么?”钱子通死死地盯着苏九,说道。 苏九叹了口气,走到一边盘膝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默默地修炼,只是留着一股神念放在唐婷的身上。 青冥子皱了皱眉,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然后便是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的视线在某个方向凝聚了一会儿,然后便是往那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正好就是苏九闭关的地方。 他们将人数调整到了一百万人,如果这一次人数在招标的话,他们已经毫无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