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海昭心》 第1章 天隙之眸 冰凉的月光,渗过孤儿院阁楼的木窗缝隙,也落在云昭紧蹙的眉间。 她又坠入了那个循环往复的梦,如同一个冰冷的轮回。 梦里永远是七岁那年,在安全区的家。她正翻着一本卷边的书,窗外天色灰蒙。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仿佛大地深处的心脏被狠狠擂了一拳!整栋楼剧烈地摇晃起来!桌上的水杯“啪”地摔在地上,窗玻璃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不是地震! 紧接着,刺耳的警报撕裂空气:“警告!业瞳开启!位置……正上方!所有居民立即进入掩体!!!” 广播里那个平日里温和的声音,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嘶吼着云昭听不懂的词:“天泣髓……天泣髓降下了!躲——!” 天泣髓是什么?没等她想明白,窗外那暗金色的“雨滴”已砸落下来。楼下的尖叫瞬间变成了非人的嚎叫。云昭扒着窗沿向下看,只见被“雨滴”沾到的人,皮肤下瞬间冒出蛛网般的青黑纹路,身体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扭曲、拉长……变成了……变成了故事书里才有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云昭转身就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感觉不到疼。她只有一个念头:逃!楼梯昏暗,身后是玻璃碎裂和怪物嘶吼的声音,她跌跌撞撞,几乎是滚下了最后几级台阶,一头扎进楼下疯狂奔逃的人潮里。 这里瞬间变成了地狱! 云昭在混乱的人流中拼命奔跑,小小的身体被撞得东倒西歪。她也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不断传来建筑倒塌的巨响、人们临死前的惨叫和怪物兴奋的咆哮。 她跌跌撞撞地跑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想喘口气。然而,就在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喘息时,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巷口,堵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两头形态奇特的怪物...其中一头的颈间,挂着一条断裂的、沾满污秽的项链——那链坠的形状,像极了妈妈曾经宝贝地拿出来又放好的那个! 一种比面对怪物更深邃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云昭。 那不是思考后的结论,而是一种源自骨髓的、冰冷的熟悉感,让她脱口而出一个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称呼:“……妈?” 话一出口,巨大的荒谬和恐惧就将她淹没。 两头怪物——没有任何回应。它们冰冷的暗金瞳孔死死锁定了巷子深处的云昭,翅膀微微张开,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们不是来救她的,它们是来……执行命令的! “吼——!” 其中一头发出低沉的咆哮,化作一道暗影,锋利的、如同金属利刃般的爪子撕裂空气,直取云昭的头颅! “不——!”云昭绝望地闭上眼睛,小小的身体因恐惧而僵硬。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她只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和沉重的撞击声。她颤抖着睁开模糊的泪眼,看到另一头怪物,竟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开了它!两头怪物滚作一团,暗影与羽毛纠缠撕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阿……昭……跑……”一个极其艰难、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怪物的喉咙里发出。它在用残存的人性和意志,对抗着体内“毁灭一切”的命令! 然而,那抵抗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怪物发出暴怒的嘶吼,眼中的挣扎迅速褪去,重新被纯粹的、指向云昭的杀意填满! 两头怪物重新站定,冰冷的暗金瞳孔再次聚焦在云昭身上。它们同时张开嘴,口中凝聚起不祥的暗金能量,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绝望和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昭。她无处可逃!她最亲的人,变成了索命的恶魔! 就在那毁灭的光芒即将喷吐而出的刹那,一股力量自云昭胸腔炸开——并非轰鸣,而是无声的爆裂。一道极致纯粹的白光,温柔却不容抗拒,以她为中心,如潮水般汹涌扩散,瞬息间吞没了整条小巷!光芒过处,万物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凝滞。 在白光中,云昭清晰地看到,父母异化的躯体上,那狰狞的青黑纹路和扭曲的特征在迅速消退!痛苦似乎也减轻了,他们的眼神在极短的一瞬间恢复了清明!怪物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深切的、洞悉了某种真相的悲哀,另一头的眼中则盈满了无尽的悲伤、不舍和对云昭刻骨的担忧。 而两头怪物凝聚的毁灭能量,在白光中如同冰雪消融。袭击者们则发出尖啸,在白光中痛哭的蜷缩。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白光里,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一枚银色的吊坠从空中落下,那是母亲不久前从商贩那买到的,一个小金属笼子里面有一颗直径大约一厘米,泛着珍珠母的宝石。 云昭的意识在那一刻彻底崩塌,她死死攥住那枚吊坠,在无边的黑暗里沉了下去。 “唔……” 云昭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抬手按住眼睑,指尖触到一片湿润——是眼泪。 窗外的月光依旧明亮,照在对面小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夜晚的孤儿院显得是那样的宁静一切都和梦里的混乱截然不同。 “昭昭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带着睡意传来。云昭转过头,看见邻床的青禾正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声问:“……又梦到了?” 云昭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青禾已经爬了过来,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还是那个……很吵的梦?” 云昭指尖冰凉。她很少跟人说起梦里的事,只有青禾总能在她惊醒时第一时间察觉。那枚银色吊坠被她攥在手心,金属纹路硌着掌心,是父母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可关于父母,她记得的太少了——他们总是很晚回家,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具体做什么的。 “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我都记不清了。”云昭望着窗外出神,“我只记得白光,还有这个吊坠。再醒来就在孤儿院了,院长说我是被好心人送来的。” “想不起来就别想啦。”青禾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院长说,想不起来的事,都是老天爷觉得我们还小,等长大了就告诉我们了。” 她说着,把自己的小熊布偶塞进云昭怀里,“抱着‘灰灰’睡吧,它可能吓唬噩梦!” 云昭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就你道理多。” “本来就是嘛。”青禾得意地扬起下巴,突然凑近她耳边,“而且明天要去野餐呀,院长说带我们去城西的树林,听说能遇到野生动物,我早就想去了。” 提到野餐,云昭的心绪果然轻快了些。她把吊坠重新戴回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锁骨,带来一丝安稳的触感。青禾已经开始数起明天要带的零食,小嘴巴叽叽喳喳的,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麻雀。 “好了,快睡吧。”云昭把她往被窝里推了推,“再不睡明天起不来,野餐就不带你了。” “才不会!”青禾钻进被子,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我肯定比你起得早!” 嬉闹声渐渐低了下去,青禾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云昭躺在床上,她又想起梦里怪物消失的瞬间,那道从她体内爆发的白光,像个解不开的谜。 云昭攥紧胸前的吊坠,在心里轻轻说了句“晚安”。 月光依旧流淌,阁楼里一片寂静,只有那枚银色吊坠和里面的宝石,在黑暗中偶尔闪过一点微光,像一颗被遗忘的星。 第2章 林间异动 去城西树林野餐的日子,云昭照例比所有人起得都早。她打点好孩子们的琐事,又快速帮小雅编好散掉的辫子。出发时,青禾紧紧攥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像只雀鸟。 郊外的风带着草木气息。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风筝线划破蓝天。云昭坐在野餐垫旁帮院长分发面包,忽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五岁的小虎,风筝挂进了远方的山林。 “我去捡回来。”云昭说着就要往林子那边去。 “不行!”院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那林子连着老山,深浅不知,绝不能自己进去!等会儿让张叔叔去找!” 云昭停下脚步,看着小虎哭得撕心裂肺的脸,又看了看院长紧绷的神情。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挣开了院长的手:“院长,我认得路,就在林子边上,一眼就能看到。我保证马上回来。不能让小虎觉得我们说话不算数。” 她话没说完,人已经快步冲了出去,像是怕自己下一秒会后悔。 林子里比外面凉快许多,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腐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松鼠从树上窜过,惊起一阵落叶。云昭循着风筝的踪迹往前走,很快就在一丛野蔷薇旁看到了那只老虎风筝。 风筝挂在低矮的树枝上,虎头上沾了片枯叶。她踮起脚尖去够,指尖刚碰到风筝尾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不是风声,也不是小动物的动静。那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黏腻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潮湿的泥土里爬行。 云昭猛地转身,后背瞬间绷紧。一团足有一人高的东西正从树后蠕动出来。 那怪物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脑袋像蜥蜴似的扁平,四肢却长着锋利的爪子,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爪痕。它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云昭,舌头在嘴边快速地吞吐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云昭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这不是她认知里的任何一种动物,那些在图画书上见过的狮子老虎,在这怪物面前简直像温顺的小猫。 就在她浑身僵硬的瞬间,怪物突然动了。它的速度快得惊人,带起一阵腥风,眨眼间就绕到了她身后。冰冷的爪子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肤里。 “你你别……别过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颤抖。 云昭这才意识到,怪物不是冲着她来的。它在害怕,害怕的是……她前方的阴影里。 她顺着怪物的视线望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树荫深处缓缓走出来一个人。那人裹着件深色的斗篷,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阳光似乎都绕着那人走,周身笼罩着一片浓重的阴影。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对方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两点金色的光芒正幽幽地亮着,像蛰伏在黑暗里的猛兽,死死地锁定了这里。 云昭忽然明白身后的怪物为何如此恐惧。那是种源自本能的畏惧,就像兔子遇到蟒蛇,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念头。 “你没听见吗?我说我会要了这女孩的命!”怪物的声音陡然拔高,抵在脖颈上的爪子用力收紧。 一阵窒息感传来,云昭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锋利的爪尖已经刺破了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慢慢滑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喉咙口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寄希望于前方那个戴斗篷的人。 那人似乎停下了脚步,但云昭能感觉到,那团阴影里的不耐烦正在发酵,自己似乎成了累赘? 脖颈上的刺痛越来越清晰,血液顺着锁骨往下流,滴落在胸前的吊坠上。 就在血液浸透吊坠的瞬间,云昭忽然感觉胸前传来一阵灼热。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从吊坠里爆发出来,像水波似的向四周扩散。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狠狠向后抛去。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石头上,眼前一阵发黑。恍惚中看到那只蜥蜴怪物也被弹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那个戴斗篷的人,竟在被弹飞的瞬间稳住了身形。一道银光从手中射出,精准地刺入了还没爬起来的怪物胸口。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金眸人并未立刻查看战利品,而是倏然转头,锐利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瘫软在地的云昭,那双奇异的眸子里充满了探究与惊疑,在她染血的脖颈和空荡荡的胸前停留了一瞬。 云昭挣扎着坐起身,后脑勺的钝痛让她眼前发黑伴随着耳鸣和某种来自极遥远之处的,空灵而悲伤的女声叹息:“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云昭茫然地环顾四周——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地方,此刻竟空无一人。那刚才又是谁在说话? 只有地上躺着一把剑。 那剑通体莹白,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竟和她吊坠里那颗宝石的色泽有些相似。云昭下意识地摸向胸前,心猛地一沉——吊坠不见了。 她慌忙在地上摸索,手指触到的只有冰冷的泥土和破碎的落叶。没有时间找了,刚才的打斗不知道有没有惊动山下的人。云昭捡起地上的剑,又把被风吹到一旁的风筝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 刚跑出林子,就看到青禾正站在路口焦急地张望。看到云昭的身影,小姑娘连忙坐起身冲了过来。 “昭昭姐!你去哪了这么久!”话音未落,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云昭的脖子,“你的脖子受伤了……还有这把剑是哪来的?” 云昭这才感觉到脖颈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刚才不小心被树枝划伤了,这剑……是在地上捡的,看着好看就带回来了。” 她撒了谎。不知为何,刚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像有双眼睛正从某个隐秘的角落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青禾还想追问,却被云昭拉着往野餐的地方走。“快走吧,院长该担心了。” 走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云昭悄悄握紧了那把剑。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莫名地想起树荫里那双金色的瞳孔。还有消失的吊坠,突然出现的怪物,以及那个神秘人……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风筝,老虎头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云昭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她有种预感,从今天起,有些事情要不一样了。 第3章 金眸访客 林间空地上,斑驳树影落在倚着树干的一道身影上。手指随意地拨弄着耳廓上小巧精致的耳挂。 慵懒的女声带着一丝抱怨响起:“嗯…遇到点小意外。我早说了,追捕这种活儿就该让更适合的人去干,比如那位大小姐?你问什么意外?啧,就是目标警觉性有点高,还挟持了个小姑娘当挡箭牌……差点伤到人。” 她将此次行动的细节原封不动的汇报给对方,顿了顿,似乎在倾听耳挂另一端传来的指示,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件事你怎么看?……什么?还要我来收尾?行吧行吧。”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那剩下的文书啊、巡查啊,麻烦你帮我推给那位‘大小姐’啦,算我欠你个人情。” 通讯结束,她指尖轻轻一弹耳挂,让它重新安静地贴在耳后。她活动了下手腕,腕间的玉镯在阳光下划过一道温润的光泽,身影随即融入更深沉的树影之中。 几天过去了,孤儿院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云昭照例早起帮工,照顾年幼的孩子,和大家一起吃饭、玩耍。那把捡来的莹白长剑被她小心地用布包好,藏在床铺最深处。白日里忙碌起来,它带来的冲击似乎能被暂时遗忘。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躺在阁楼的床上,云昭的心就难以平静。那天树林里的遭遇:蜥蜴般的狰狞怪物、兜帽下那双冰冷锐利的金色瞳孔、吊坠爆发出的奇异力量、以及怪物灰飞烟灭的场景……还有那枚消失的吊坠。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反复盘旋,交织成一个巨大的谜团。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告诉院长或阿姨们,只会徒增她们的担忧,她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告诉青禾?她还太小,云昭不想吓到她。 至于那把剑……她只模糊地猜测它和那神秘人、甚至和消失的吊坠有关,但具体是什么联系,她毫无头绪。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影随形,仿佛平静水面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让她时刻绷紧了一根弦。她只能在夜晚的寂静中,独自消化着这些突如其来的、令人心惊的信息。 这天上午,阳光正好。孤儿院的前厅里,负责接待的李阿姨正整理着孩子们的档案。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位年轻的访客。 来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头清爽的狼尾中短发,身着简单的黑色卫衣,衬得手腕上那只莹润的玉镯格外醒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一双璀璨的金色眸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您好,请问……”李阿姨抬起头,话刚说出口,眼神瞬间凝固,身体有些紧绷。她下意识将档案往身后收了收,脸上挤出勉强的笑:“您、您又是哪位大人派来的?我们院长真的……” 话未说完,她打量了一下裴霄利落的打扮和年轻的面孔,迟疑道:“……您一个人?” 裴霄笑了笑,随手摸出令牌:“别紧张,大姐。我叫裴霄,从太素境兵锋府来,路过这儿,随便看看。” “兵锋府?是度业师大人?”李阿姨立刻松了口气,脸上的紧张变成了敬畏,“您请坐!您看我这……还以为又是那些催签字的人呢。您喝水吗?” 裴霄摆摆手,笑容依旧轻松:“嗯…就当是来聊聊天吧。”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墙上孩子们的手工画,“你们院里,有没有那种……嗯,看起来比较特别的孩子?” “特别?”李阿姨有些茫然,“特别是指……天资聪颖要去太素境修行的那种吗?我们这儿的孩子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恐怕没有那种一看就天赋异禀的。” “不不不,”裴霄摇头,“我不是来招人的。就是那种……感觉经历比较特别,或者身上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让人感觉……很有故事的那种孩子?”她斟酌着用词,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探寻的光。 “故事……”李阿姨思索着,手指在档案夹上划过。片刻,她抽出一张纸,“如果非要说的话……这位云昭姑娘,算是我们院里最大的孩子了。” “哦?”裴霄眸光微闪,身体不着痕迹地向前倾了一点,“怎么说?” 李阿姨叹了口气:“云昭是几年前被你们太素境的度业师送来的。” “据当时那位大人描述,他们执行任务途中发现了昏迷的她,他们就把她先送来了。” “云昭……”裴霄低声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玉镯,“李阿姨,我能见见她吗?” “当然可以,请您稍等一下。”李阿姨放下档案,转身走向后面的活动区。 不一会儿,李阿姨带着云昭走了出来。云昭刚走到前厅门口,一抬眼,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眸子。 刹那间,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迷雾! 是她! 林中那兜帽阴影下冰冷锐利的视线!那个神秘出现又消失的人!她怎么会在这? 云昭的心脏猛地一缩,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飞快褪去,留下一片冰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绷紧的肩膀和屏住的呼吸却泄露了难以掩饰的紧张。 裴霄的目光在云昭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金色的瞳孔仿佛带着洞察一切的敏锐,立刻捕捉到了云昭细微的异样。“认出我了。”裴霄心下了然。 她于是笑了起来,刻意让声线显得更温和,向前走了半步,拉近到一个不会过于压迫,但足以让对方感到紧张的距离:“云昭小姐,对吗?你可以叫我裴霄。嗯……看起来,我们似乎会有些‘共同话题’呢?” 这意有所指的话语让云昭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应该……是吧。裴霄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努力直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对方的意图。 裴霄耸了耸肩,姿态依旧随意:“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路过,随便聊聊。”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玉镯,仿佛在确认时间,“哦,看起来快到中午了,那我得……” “裴霄小姐!”李阿姨热情地接口,“要不要考虑留下来吃顿便饭?我们院里的伙食虽然简单,但味道还不错,孩子们也都在。” 裴霄似乎有些犹豫,目光不经意地又扫过云昭:“这……会不会太打扰了?毕竟我是外人。” “怎么会呢!”李阿姨连忙摆手,“你们度业师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们这些普通人,替我们解决那些可怕的业魔,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呢!一顿便饭,算得了什么?云昭,你说是不是?”她看向云昭,眼神里带着期待。 云昭看着李阿姨真诚热情的脸,又看了看白裴霄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金眸,心中疑虑重重。这个叫裴霄的人,突然出现,点名要见她,现在又要留下吃饭……真的只是“路过”和“聊聊”这么简单吗?她想起那天树林里怪物消散的场景。 “嗯……是的,裴霄小姐不用客气。”云昭压下心头的波澜,顺着李阿姨的话应道,语气维持着基本的礼貌。她总觉得裴霄那双金色的眼睛背后,藏着某种她暂时无法理解的目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裴霄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 餐厅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孩子们听说有来自太素境的“度业师”姐姐要留下吃饭,一个个都兴奋得小脸通红,饭也顾不上吃了,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姐姐姐姐!业魔长什么样子呀?” “姐姐!我也想当度业师!你可以教我飞吗?” “姐姐你的眼睛金色的唉,好漂亮啊!” “姐姐……” 小小的餐厅瞬间被孩子们的热情淹没。云昭看着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几乎寸步难行的裴霄,心中竟莫名地升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同是作为被孩子们依赖的“姐姐”,她太理解这种被热情包围时既温暖又有点无措的心情了。 她走上前,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好了好了,小朋友们,问题一个一个问。现在,都先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她看向裴霄,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微笑,“裴霄姐姐要吃饭了,大家不好好吃饭的话,可是当不了度业师的哦!” 孩子们一听这话,立刻像被按了开关的小鸟,虽然还眼巴巴地望着裴霄,但还是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挺直了小腰板,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裴霄看着这迅速恢复秩序的一幕,微微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云昭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欣赏? “见笑了。”云昭走到裴霄身边,低声说。 “没事。”裴霄摇了摇头,金色的眸子里漾开一丝真实的暖意,“你很会照顾他们。” 阿姨们很快将饭菜端了上来。简单的几样家常菜,分量很足,散发着朴实的香气。李阿姨热情地招呼着:“裴霄小姐,别客气,爱吃就多吃点。小昭,你也招呼着点。” 裴霄礼貌地应和着,将盛好的饭菜移到面前。就在她拿起筷子时,云昭注意到一个细微的动作——裴霄的手在宽大的卫衣袖口处轻轻一探,指尖似乎捻着什么东西,极其自然地在自己面前的饭菜里虚虚一点,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她才神色如常地开始用餐。 吃饭的过程中,裴霄的姿态依旧放松,偶尔回应身边孩子好奇的问题。但云昭敏锐地感觉到,那双金色的眼睛,时不时会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思索的意味。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羽毛轻轻扫过,让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可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唯有看着旁边青禾那塞的满满当当的嘴时,她才能微微露出笑容。 一顿饭在孩子们叽叽喳喳和大人偶尔的交谈中结束。饭后,裴霄起身告辞。 “多谢款待,李阿姨,饭菜很可口。也谢谢云昭小姐。”裴霄站在孤儿院门口,笑容温和地向送出来的李阿姨和云昭道别。 “裴霄小姐太客气了,有空常来坐坐。”李阿姨热情地挥手。 裴霄点点头,转身沿着小路离开。她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利落。 直到孤儿院的屋顶完全消失在视野尽头,裴霄才停下脚步。她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思索。她熟练地抬起手,重新戴上那只小巧的耳挂。 慵懒的女声再次响起:“是我。见过了,那孩子叫云昭……表面上看,就是个普通的、有点早熟的孤儿院大姐姐,照顾孩子很有一套。”她一边缓步前行,一边低声叙述。 “反应?”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云昭当时的表情,“见到我的瞬间,她明显很紧张。”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她认得我这双眼睛,应该是上次行动吓到她了。” 耳挂另一端似乎传来了追问。 裴霄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喂……你说再多观察几天是什么意思啊?这丫头明显有秘密,而且警惕性不低。直接接触……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叹了口气,像是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知道了。我会留意的。不过……你最好也查查当年送她来的那位度业师的记录,还有……关于‘业瞳’的旧档案,特别是十年前左右那几起……总觉得有点在意。” 通讯结束,裴霄摘下耳挂,轻轻吁了口气。她最后回望了一眼孤儿院的方向,金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平静的孤儿院上空,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无形的疑云。 第4章 缠身之剑 自从那把莹白长剑出现后,云昭的心就没真正踏实过。它像个烫手的山芋,藏在床铺深处让她寝食难安。万一哪个调皮的孩子翻到它怎么办?万一它突然自己“发作”伤到人怎么办?孤儿院里都是手无寸铁的孩子和普通人,这武器绝不能留在这里。 思来想去云昭决定把它藏到外面去。附近的山林她还算熟悉,知道几个隐蔽的山洞。这天下午,趁着孩子们午睡的间隙,她小心地用厚布将那把剑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它悄悄溜出了孤儿院。 她快步钻进树林找到一个背阴的岩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她拨开藤蔓,费力地将剑推到洞穴深处,又搬来几块大石头堵在洞口,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端倪。 “这样应该安全了……”云昭松了口气,拍掉手上的尘土,心头凝重却丝毫未减。她忍不住回头望去,总觉得洞穴中有什么牵动着她。这剑来得诡异,消失的吊坠又和它脱不了干系,真的能这么轻易就摆脱吗? 刚回到孤儿院的后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云昭突然觉得心口一阵莫名的悸动,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身后来“轰”的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在了墙上。 云昭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只见后院那堵旧砖墙上,赫然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一缕尘烟正从破洞里飘散出来。而就在窟窿下方,那把莹白的长剑,正静静地躺在泥土上,剑身依旧光洁如新,连点灰尘都没沾上,仿佛它从未离开她身边只是“滑落”后又“归位”了。 云昭目瞪口呆。它……它竟然自己飞回来了?!还砸穿了墙?! “云昭姐姐!什么声音呀?” “是不是打雷了?” “有东西掉下来了吗?” 孩子们被声响惊动,像一群受惊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从屋里跑出来,好奇地围拢过来。 云昭脑子嗡的一声,反应却极快。她一个箭步上前,用身体挡住墙上的破洞,同时迅速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顺势藏在了身后宽大的衣摆下。 “啊!没什么没什么!”她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心跳如擂鼓,“是……是隔壁张叔叔家修屋顶,不小心掉下来一块瓦片,砸到我们墙上了。看,把墙都砸了个小坑。” 她指了指地上散落的几块碎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幸好没砸到人!大家别担心,我这就去找点泥巴把它补好。你们快回屋去,别被碎砖头硌了脚。” 孩子们将信将疑,但看到云昭姐姐神色如常地在处理,又听说是隔壁的动静,便也放下心来,很快被闻声赶来的阿姨们哄着回了屋。 云昭看着孩子们离开,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她不敢耽搁,立刻找来水和泥,手脚麻利地将那个窟窿糊上、抹平。幸好墙旧,修补的痕迹混在斑驳的墙皮里,并不十分显眼。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修补好的墙壁滑坐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那把剑就横在她的膝上,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她低头看着它,光滑的剑身映出她惊魂未定的脸。 “这剑……原来这么硬的吗?”她喃喃自语,指尖试探性地碰了碰剑刃,冰凉刺骨,却异常坚韧。刚才它撞穿砖墙的力道,简直匪夷所思。 震惊之余,云昭心里又涌起一股奇异的接受感。也许是她本身对超出常理的事物有种莫名的适应力,最初的慌乱过后,她也是接受了现实,这些超脱常理的事确确实实的在她眼前发生了。 这把剑,显然不是凡物。它似乎……认定了自己?这种想法带给云昭一股莫名的安心。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脖颈,指尖触到的只有空荡荡的皮肤。那个陪伴了她多年、装着奇异宝石的吊坠,就是在那场林中的遭遇后消失的,取而代之的,是这把甩都甩不掉的剑。 “这到底是什么……”云昭看着膝上的剑,眼神复杂。它和消失的吊坠,和那天的白光,和父母的身份……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远处,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上。 裴霄陷在茂密的枝桠里,像个慵懒的捕食者。背靠树干,悬空的双腿百无聊赖地晃荡,唇间叼着的草茎随着她无声的哼唱轻轻颤动。然而,那双熔金般的眸子,却将楼下后院那场“藏剑”闹剧尽收眼底。 看着云昭手忙脚乱地藏剑、补墙、哄孩子,裴霄差点没笑出声来。 “哈!”她吐掉草茎,低声自语,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侃,“藏剑四次,失败。试图用石头砸它让它‘安分’点?九次!一次没成功。这丫头,胆子不小,方法够笨。” 她想象了一下府里那些古板的老教习看到有人如此“粗暴”对待一柄灵剑时的表情,肯定能气得胡子翘上天。“要是让府里那些把剑当祖宗供着的老头子知道了,非得指着鼻子骂死她不可。” 不过,调侃归调侃,裴霄的眼神却渐渐变得认真起来。她紧紧盯着那把在云昭膝上安静躺着的莹白长剑,金色的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不过嘛……这剑本身,确实有点意思。”她摩挲着下巴,“能自主回归,还有那种强度……绝不是凡铁。” 这几天,裴霄像个幽灵一样,大部分时间都藏在这棵视野极佳的树上,默默观察着云昭的一举一动。从她早起帮厨、照顾孩子、带着孩子们玩耍,到晚上独自在月光下对着那把剑发呆……白裴霄看得一清二楚。 “挺能干的嘛,把这群小萝卜头照顾得井井有条。”裴霄客观地评价道。云昭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责任感,让她这个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修士都有些意外。 就在这时,她耳廓上的挂饰传来轻微的震动。裴霄抬手轻轻一按,一个平稳冷静的男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裴霄,你要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裴霄精神一振,立刻坐直了身体:“找到了?快说!” “虽然从那边调取资料花费了点时间,但好歹也是找到了。十年前,天隙之眸开启事件。”男声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记录显示,它完全没有按照当时天象司的推演轨迹运行,毫无征兆地提前睁开了。” “哦?”裴霄金色的眸子眯了起来,闪过一丝锐利,“那边的人不是一向自诩推演精准,号称能‘窥天机’吗?这次怎么翻车翻得这么彻底?”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原因不明,记录语焉不详,似乎涉及更高权限。”男声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点,根据当时的记录,业瞳出现在了A-037区的正上方。该地区就是现在还没彻底清理的HAZ-404……” “什么?!”裴霄猛地攥紧了手边的树枝,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确定?!” “记录就是如此记载的。”男声依旧平稳,“另外,最后一点。我们的人发现了那个昏迷的小女孩独自躺在地上……周围,没有任何异化业魔的残留痕迹。” “这个孤儿院的李阿姨提过。”裴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分析着,“确实奇怪得紧。按常理,她的附近必有被异化的业魔,强度也绝对不会低。她一个小孩子躺在那里,身边怎么可能没有业魔?那她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概率……几乎为零。”她越想越觉得云昭身上的谜团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不说了,信息收到。”裴霄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我再观察几天,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她结束了通讯,目光重新投向孤儿院后院。 云昭已经站起身,正招呼着几个午睡醒来的孩子去洗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耐心地帮一个最小的孩子挽袖子,动作轻柔。阳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照顾着弟弟妹妹的少女剪影。 裴霄靠在树干上,金色的瞳孔深深凝视着那个身影,仿佛要穿透表象,看清她体内隐藏的所有秘密。 “云昭……”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复杂难辨,“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接下来的几天,裴霄的观察几乎一无所获。 云昭的生活规律得像钟表。早起、帮工、照顾孩子、吃饭、休息、偶尔对着那把甩不掉的剑发愁叹气。那把剑除了会“认主”般自动飞回,也并未表现出其他异常。孤儿院的日子平静得如同无波的古井。 裴霄蹲在树上,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府里那个分配任务的家伙,因为她总是推脱文书工作,故意用这个看似有线索实则毫无进展的任务来“回报”她。 “啧!”她烦躁地扯下一片树叶,在指间揉碎,“那个家伙,是不是在报复我?绝对是!”她咬牙切齿地低语。抬头看看天色,又算了算时间,出来确实够久了,府里积压的事情恐怕也不少。 “算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树上轻盈地跃下,稳稳落在地上,“不能白来这一趟,总得带点什么回去吧。” 裴霄跃下树梢,决定再最后试探一次。她找到云昭,直接开出高价,想换取那把剑。云昭的回答坚决:“它对我意义非凡,不行。” 裴霄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一笑:“好吧,那就……再见。” 她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在跨出孤儿院大门的瞬间消失殆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源自度业师本能的微弱警兆,像根细刺扎了一下她的感知。 她猛地抬头望向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奇怪……”她低声自语,调试了一下耳挂,“没有收到任何预警报告……希望,只是我的错觉。”她比普通人更清楚那“业瞳”是什么——那根本不是天象,而是人类千年积压的怨念、执念、业障在某些空间薄弱点凝结成的恶念结晶。它的睁开,从来都伴随着毁灭。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孤儿院的方向,转身快步离开。然而就在几步之后,她心头警兆轰然炸开,化作冰冷的洪流席卷全身! 她猝然回头—— 只见孤儿院上方的天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暗紫色的光流翻涌,中央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天隙之眸,再度睁开! 那巨大的“眼白”深处,粘稠如熔金的“天泣髓”正膨胀着,朝下方的孤儿院无声坠下! “该死!”裴霄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偏偏是这里!云昭!” 第5章 枯木悲歌 裴霄的身影在林间小道上疾掠,足尖点地,几乎不留痕迹。她刚才离开孤儿院时心头那丝警兆,此刻已化作冰冷的洪流,席卷全身。 “怎么可能?!”她一边飞驰,一边想着“天象司的预警呢?!那边怎么没有任何警报传来!计算出的时间呢?不是说至少还有三天吗?!” 她的预感成了最坏的现实。就在她离开孤儿院不过片刻,孤儿院上方的天空——那片本应平静的区域现在却毫无征兆地裂开了!这里明明不在高危区域名单上… 没有雷鸣,没有风暴前兆。澄澈的蓝天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裂缝边缘翻涌着不祥的暗紫色光流,如同溃烂的血管,中央则是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那就是“天隙之眸”,业瞳! “该死!”裴霄脚下一刹,碎石乱飞,胸口想被冰水浇透。巨大的惊恐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所有计划,“偏偏是这里!云昭!”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何业瞳会再次毫无征兆地睁开,为何没有收到任何预警消息。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快!必须快! 那里有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有普通的阿姨们!还有那个身负秘密、带着一把甩不掉怪剑的云昭! 没有丝毫犹豫,裴霄猛地转身。来时轻松的步伐被爆发性的力量取代,她不再沿着小路,而是直接冲入茂密的侧方山林,选择最短的直线距离! “呼——!” 她的身体表面骤然蒙上一层锐利的淡金色光晕,如同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属。这是金炁——五行炁中最为锋锐、迅捷的力量,此刻被她毫无保留地催动。双脚每一次蹬地,坚硬的山石都被踏出浅坑,以远超之前的速度,朝着孤儿院、朝着那正坠下天泣髓的业瞳下方,不顾一切地折返冲去! 林间的枝叶被高速带起的劲风刮得哗啦作响,如同为她奏响的、急促而悲怆的进行曲。她的身影在树影间急速闪烁,每一次闪现都离那片被业瞳阴影笼罩的山坳更近一步。 她金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天空中那不断下坠的暗金泪滴——“天泣髓”,业瞳的毒泪,蕴含着最污秽的诅咒。它坠地之处,生灵会被其力量侵蚀、扭曲,失去自我,变成只知破坏的怪物。而泪滴下方那片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 午后的宁静被彻底撕裂。 天空那道狰狞的裂口——业瞳——暗紫色的光流在裂缝边缘翻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恶意。巨大的暗金色“泪滴”——天泣髓,正带着毁灭的气息,无声而迅疾地朝着孤儿院所在的这片山坳坠落。空气仿佛凝固,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然而,就在那团粘稠、泛着暗金光泽的天泣髓即将触及孤儿院屋顶的刹那—— “轰隆!!!” 天泣髓没有直接砸向建筑,而是落在老槐树上,顺着树皮往里钻。如同墨汁滴入清水,又像贪婪的根系疯狂蔓延!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在接触的瞬间,树皮就泛起诡异的青黑色纹路,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疯长、扭曲!原本翠绿的枝叶瞬间枯萎、凋零,又在下一秒抽出无数带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黑色枝条!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饱含痛苦与某种原始暴虐的嘶吼从老槐树的方向爆发出来!那声音……依稀带着院长平日里温和的语调,却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的哀嚎! 以那棵正经历恐怖异化的老槐树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带着腐朽与疯狂气息的波纹猛地扩散开来!区域内积压的悲伤、守护的执念被天泣髓无限放大、扭曲。 “不——!”裴霄终于冲到了孤儿院外围,眼前的景象让她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比她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天泣髓直接命中了拥有生命的老槐树,更融入了院长……形成了如此强大的业魔! 那已不再是树。一个由扭曲木质、疯狂生长的黑色枝条以及部分残留人形躯干组成的巨大怪物,正从老槐树的位置“站”了起来!它足有三层楼高,但那张曾经慈祥的脸庞,此刻却被虬结的黑色木瘤覆盖,只留下一双燃烧着浑浊绿火的眼睛,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毁灭。无数黑色藤蔓如同它的触手,在空气中狂乱挥舞。 裴霄心中一凛。这种压迫感,这种形态,远非之前遇到的业魔可比!仅凭她一人…… “云昭!带人躲起来!快!”裴霄用尽力气嘶吼,声音穿透了怪物的嘶吼和孩子们的哭喊。她的目光迅速锁定了混乱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云昭正将一个吓傻的小女孩用力推向相对安全的厨房方向。 云昭听到了裴霄的呼喊,也看到了那正从昔日庇护她们的大树中诞生的恐怖怪物。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死死盯着怪物主干上那张扭曲的脸。那是院长!那个给她留热饭、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候的院长! “院长!是我!云昭啊!”云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朝着那正疯狂破坏的树妖冲近了几步,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祈求,“您醒醒!看看我!看看孩子们!别这样!求您了!” “呵……”一声短促、带着明显吃力感的嗤笑从侧面传来。裴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业魔一条横扫而来的巨大藤蔓侧面,她双手各持一柄造型奇特、通体幽黑、尖端泛着金芒的短刺——玄鳞。 只见她身体柔韧得不可思议,如同灵蛇般贴着呼啸而过的藤蔓边缘滑过,在间不容发之际,玄鳞带着刺耳的金铁摩擦声,狠狠刺入藤蔓关节处的薄弱点! 噗嗤!金芒一闪! 被刺中的藤蔓部位瞬间失去了活力般的柔韧,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冰冷的金属灰色,并且迅速向两端蔓延!虽然很快被业魔自身强大的恢复力冲散,但那截藤蔓的动作明显僵硬迟缓了一瞬! “小丫头片子,咳咳……”裴霄趁机一个翻滚拉开距离,气息有些紊乱,没好气地对着云昭的方向喊道,“这时候……叫魂呢?!她是业魔!被天泣髓彻底侵蚀了!你叫破喉咙……她也只会把你当点心!”她嘴上说着,动作却丝毫不敢停歇。业魔被激怒了,更多的藤蔓如同黑色的死亡之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朝她抽来! 裴霄的身法发挥到极致,她不再硬碰,而是利用金炁赋予的极致速度与锋锐感知,在狂舞的藤蔓缝隙间穿梭、游走,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金鳞蛇。玄鳞的每一次出击都刁钻狠辣,专攻关节、节点,试图用玄鳞刺中的金毒让更多的枝条金属化、僵化,延缓树妖的攻击节奏。 金克木!这是她唯一的优势!但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震得她手臂发麻,体内炁流剧烈消耗。 “嘶啦——!”一条藤蔓擦着她的肩膀掠过,卫衣瞬间被撕裂,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裴霄闷哼一声,眼中戾气更盛。这样下去不行!她会被耗死!孩子们和云昭也绝对逃不出去! “玄鸟!玄鸟!听到回话!”裴霄在又一次惊险闪避后,猛地按动耳挂,声音因为急促和消耗而显得有些嘶哑,“星光孤儿院!木系业魔!我一个人搞不定!立刻支援!重复,立刻支援!” 耳挂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坐标确认”随后传来一阵模糊的风啸那个向来优雅的声音此刻淬着冰“你最好是真的遇到危险。” 裴霄刚松了口气,准备继续周旋,拖到援兵到来。然而,她与玄鸟的短暂通讯,似乎被那业魔敏锐地捕捉到了。 “吼——!!!” 业魔主干上那张扭曲的脸庞猛地转向白裴霄的方向,它似乎认定了裴霄在呼唤其他同伙。一股混杂着无尽痛苦、被侵犯领地的暴怒,以及守护执念扭曲成的滔天恨意,如同实质般爆发出来! “外……来……者……”一个沙哑、破碎、仿佛枯木摩擦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扭曲的主干中挤出,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休……想……夺……走……” 它放弃了所有针对裴霄的精准攻击!庞大的妖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每一条藤蔓、每一根根系之中!所有藤蔓,无论之前是否在攻击裴霄,此刻都如同彻底失控的毁灭风暴,带着不分敌我、玉石俱焚的恐怖意志,朝着四面八方——包括那些它潜意识里仍想保护却已无法清晰辨认的孩子们——无差别地疯狂抽打、穿刺、横扫! 它要将一切“外来者”和可能被“夺走”的存在,连同这片承载着它所有记忆与痛苦的土地,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真正的末日降临了! “不——!”裴霄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根本分身乏术!一条主藤死死缠住了她的玄鳞,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的手臂折断! “快跑啊!” “姐姐——!” “云昭姐姐救我!” 哭喊声、尖叫声、建筑被摧毁的轰鸣声瞬间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乐章。 云昭眼睁睁看着,一条带着金属倒刺的黑色藤蔓如同标枪般,轻易洞穿了试图保护两个更小孩子的一位阿姨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残破的墙壁!另一条藤蔓横扫而过,将躲藏在石磨后的两个男孩连带着石磨一起拍飞,生死不知! 她的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眼前一片刺目的血红和绝望的慢镜头。她的瞳孔不断颤抖着。 然后,她看到了青禾。 那个总是扎着两条小辫子、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的青禾。她正拼命地想从倒塌的柴房门口爬出来,小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和灰尘。 “青禾!趴下!”云昭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朝着她冲过去。 但太迟了。 一条比水桶还粗的黑色藤蔓,带着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如同攻城锤般,朝着柴房的方向,横扫而过! “不——!!!” 云昭的嘶喊带着撕裂灵魂的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 她看到青禾小小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被那无可抗拒的力量扫中,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看到青禾口袋里那没来得及吃的、用油纸小心包着的糖块,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落进了满是瓦砾和血污的泥土里。 青禾的身体重重地撞在远处半塌的院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令人心碎的巨响,然后软软地滑落下来。 云昭的脚步踉跄着冲过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猛地铺跪下去,死死攥住那点渐冷的温度。 “姐…姐…”染血的小手努力伸向云昭,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以后…可不要…再做恶梦了哦…”指尖在云昭脸上蹭了蹭,便失了力气,垂落下去。那点微热的触感,像烙铁一样烫穿了云昭的心脏。 整个世界在云昭眼中崩塌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和青禾最后看向她时那永远失去了光彩,空洞映照着业瞳的眼睛。 院长的异化、阿姨的惨死、孩子们的哭嚎……所有的悲痛和绝望在这一刻汇聚成毁灭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啊——!!!”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从云昭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无尽的悲怆与疯狂! 就在这绝望的尖啸声中,心口处突然传来熟悉的灼热——与当年父母消失的感觉一致。 下一秒,一道莹白的光芒,如同划破地狱的流星,以极快的速度,猛地从孤儿院后山的方向激射而来!正是那把被云昭藏在山洞里的长剑! 剑身裹挟着一股厚重如大地的气息,精准地横在她身前!那条坚不可摧的黑色藤蔓撞在剑身上,竟像砸在千年岩石上般发出沉闷的钝响,瞬间被震得反弹回去。而莹白长剑则稳稳地悬停在云昭面前,剑身嗡鸣,散发着柔和却不容亵渎的光芒。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裴霄惊愕地望过来。 业魔的攻势也为之一顿,浑浊的绿火眼眸死死盯住了那把剑。 云昭的尖啸戛然而止。巨大的悲痛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身体摇摇欲坠。 她的左手,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抬起,握住了那温润如玉的剑柄。 就在她手指触碰到剑柄的刹那——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吹散了周围的烟尘!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总是带着温柔和些许忧郁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空茫。右眼依旧如常,但她的左眼的瞳孔却变成了极淡的琉璃色,浅的几乎透明! 里面没有丝毫属于“云昭”的情绪,只有一种俯瞰尘寰般的漠然,以及……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