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弄破了我的丝袜》 第1章 第三者 第一章 第三者 短暂的雨季过后,到了十月,梧桐叶落了一地,持续不落的暑气总算是消散了些许。 宁绘戴着帽子和口罩从后院回来,手里拿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几颗梨。 地上有些泥,她脱了鞋,在后院的水龙头旁冲脚,水流从脚趾缝里穿过,已经是有些凉了,白皙圆润的脚趾活动了一下后就都穿进拖鞋里蜷缩了起来。 晚上高志杰的朋友来要吃饭,她听高志杰提过一嘴,说是两个导演和制片人还有一个小演员。 他说“小演员”时,刻意把尾音拉高,显得轻佻又可笑。 高志杰留过几年学,明明也就几年,却好像要把国语都给忘了,如今交流时,语调总是不落在正确的地方,奇奇怪怪莫名其妙。 不过这些,宁绘也就在心里想想。 高志杰和她结婚六年,昔日的蓬勃爱意,早就化为一潭死水,如今还能过下去,全凭演技。 她洗干净了脚,回到房子里。 原木家具,整栋房子只有浅棕和白两种颜色,敞亮干净,她的偏好。 中午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原木长凳上,抱着膝盖望着墙边上种的秋月季啃着梨子。 风从半掩的窗缝里吹来,白色吊带长裙尾泛起涟漪,宽松挽着的长发垮下来像是瀑布一样落在她的背后,纤薄雪白的背舒展着,一张脸从膝盖上探出,像是妖狐又像是白雪,日光里近乎透明的脸上是千娇百媚堆砌在一起的五官。 晚上在高志杰和他的朋友们抵达前,宁绘把外卖装盘,不到十分钟,一桌子美味佳肴已完成。 宁绘拿着手机,高高举起,特意露出背后满桌菜,还有手指上刚才不小心拆开包装袋时刮到的浅浅伤口,比心微笑自拍。 两分钟后,她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多了一条图文动态。 【我不能吃,我要减肥。微笑】 她发完之后,收起手机,拎着一个个外卖袋,戴上口罩和帽子,出门丢垃圾。 垃圾房有些距离,高秋下午太阳毒辣,她压低了帽檐,拿着手机看着刚才那条动态下的评论。 十来分钟,几十条评论,夸她贤惠,问她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还有看到她手指上的口子关心她的,也有一些问她什么时候复出,还演戏吗? 这个账号是一个月前开通,当时还上了一个小热搜,不少媒体猜测她要复出演戏,甚至连以前的经纪人都来找她,问她是不是想拍戏了。 她说,没想好。 的确是没想好,安逸生活过太久,身子骨里里外外都懒散倦怠,不愿进组受累,害怕走出舒适圈。 丢掉垃圾,宁绘往回走,低着头边走边回评论。 她息影已有六年,如今还有影迷记着她,实属不易。 回到家换了套裸粉色长裙,挽起头发,画了个淡妆。 从房间出来,门口传来声响。 “志杰,你回来了。”她笑脸盈盈,一声志杰娇柔温顺。 她擅长演这类温婉角色。 高志杰刚从片场回来,黑色短袖加长裤,扣着帽子,也就一天功夫,脸上长出了胡渣。他一见宁绘,就侧过身,笑着介绍身后的人。 几个导演和制片,宁绘以前都见过,寒暄后,她微微歪过头,眨了眨眼,“志杰,这位是?” 不待高志杰开口,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一张年轻秀丽的脸探出,笑盈盈看着宁绘,“宁老师,您好。” 宁绘也朝她笑,笑容很浅很淡。 她素来不喜欢,围绕在高志杰身边的女性。 但她演技好,能演,演出宽容大度,演出平易近人的样子。 高志杰向她介绍,“这是白婉清,雍禾新签的艺人,还在读大三是吧。” “是的,高老师。”白婉清点头,模样乖巧可人。 宁绘掠过高志杰,挽住白婉清的胳膊,把人带到餐桌前坐下,她也顺势在旁落座。 “我记得前段时间那部很火的剧,是叫长镜歌,小清你是不是在里面有演啊?” 白婉清看着有些认生,小鹿一样的眼闪着羞涩,俏生生道:“是的,宁老师,我在里面演女三,不过演的不大好。” “这有什么,你刚开始,第一部作品能有这个起点已经很不错了。”宁绘这话刚说完,隔了几个座位的一位制片人正在倒酒,一听到就笑了声,调侃道:“宁老师,您这话说的,谁不知道你刚出道第一部电影就得了戛纳影后。” “是啊,志杰,小宁那时候才几岁?”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导看向高志杰。 高志杰想都没想,抬起双手,左手比一,右手比五,“十五!我十五岁时还在我家后面那条河里和狗比赛呢。” “哈哈哈哈,天才啊,我还是第一次看有人能把戏演成这样的。”那年纪大些的导演一顿感叹,随后长叹一声,“可惜了,都怪志杰这小子,把你拐进家门。” 一桌子人都笑了,那导演喝了几杯酒,话多起来,“小宁,我这有个本子,一直压着,选了好几轮女主角,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赵高是拍商业片出身,拍过好几部票房大卖的爆款电影,可能是钱赚够了,就想着往名上靠,这几年他尝试转型,前年上映了一部《风中草木》,一部妥妥的文艺片,票房虽平庸,可却在国外拿了奖项,把他高兴坏了,越发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这会儿能这么说,也是因为这两天各路媒体都在传,宁绘要复出的消息。 热搜他也看到了,来的路上还在和身边的制片人说这事,制片让他沉住气,这事告诉高志杰,让志杰去说。 但此刻酒过三巡,他藏不住事,两眼放光盯着宁绘。 宁绘持着汤匙搅拌着碗里的燕窝木瓜羹,另一只手手肘撑着桌面,吊顶灯光罩落,露在长裙外的脖颈、肩背还有手臂皮肤泛着莹莹光彩。 她还未语,高志杰似乎是猜到她会拒绝,先挤过来打圆场。 “哈哈,赵导,我们家宁宁还没休息够呢,你就让我这个做丈夫的再享受两年金屋藏娇的滋味嘛。” “志杰,你又不是汉武帝,我也不是陈阿娇,说什么金屋藏娇。”宁绘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是真掐,高志杰呲牙咧嘴躲开,就听宁绘说:“我是打算复出拍戏的,赵导改天我们约个咖啡细聊。”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赵高脸上闪过惊喜,两撮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嘿嘿直笑,连忙和她确定时间,生怕宁绘反悔。 高志杰却是神色闪烁了几下,不过很快就隐没了下去。 这顿饭吃到快十一点,大家都喝高,高志杰靠在沙发上发怔。 宁绘给几个导演制片一人叫了一辆车,分次把人送上车,嘱咐司机一定要送到家,可别把人丢在小区门口。送完人,她回到家里,大门掩着,透着昏黄模糊的光。 月光散漫淋落,院子里几株花草乖顺沐浴在莹莹月色里。 风轻轻摇摆着长裙,宁绘抬起的脚又轻轻放下,她站在门前,站在微末的光前,纤薄的身体缓缓折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往眼睑下磕,目光往里窥视。 靠墙的酒柜玻璃倒影上,沙发上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模糊在一起的身体,交缠后又分开。 高志杰沙哑的刻意压低的声音,像是针尖一样,密密麻麻刺着宁绘的耳膜。 “这里不行,她马上要回来了。” 刚才还是楚楚可人清丽的白清婉却是娇笑,“不会的,现在那么晚,车子没那么容易打到。” 而后是,粘稠的湿哒哒的吻声。 她听到白清婉娇俏着说:“你把我的丝袜弄破了。” 高志杰闷哼一声后说:“你穿着这玩意儿,不就是要来勾引我吗?” 玻璃上的影子混搅成了一体,在她挑选了三个月的沙发上。 白清婉叫高志杰,高老师。 高志杰唤白清婉,白宝宝。 宁绘轻叹,后退,转身,抱着手臂,无言。 花草树木都比高志杰这人要懂事。 今年是她和高志杰结婚的第六年,上个月八号,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就在那天,她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里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条穿着肉色丝袜的腿,女人的腿,纤细修长,几道抓痕把丝袜撕破。 照片最底下是一行字,上面写着,“你老公,他弄破了我的丝袜。” 照片纸上的话和白清婉说出口的话交叠,宁绘虽早有预料,此时此刻心口还是像被刓去了一块血肉。 高志杰是她精心挑选的丈夫,高知家庭,父母和睦,国外留学,学的是自己喜欢的导演系,归国后借助家里的关系,资源不断,拍了电影,拿了一个新锐导演奖。在这样家庭氛围养育出来的小孩大多都是温吞善良,像是温室里的花朵,显露不出獠牙。 她和他是在颁奖典礼上认识,他对她满腔喜欢,日日追求,千金承诺,让她心扉松动,遁入围城。 她和高志杰是完全不一样的家庭,她的母亲未婚生子,生下她后便不在管她。 她被丢下,姥姥照顾她到三岁时,因病去世。 母亲在葬礼上匆匆回来过一次,她两手垂在衣角旁,安安静静站着,看着这个漂亮陌生的女人,看着她脸上的嫌弃,听她和舅舅说着自己的去处,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他们都不想要她。 这世上唯一爱她的人已经没了。 看过她戏的人,都说她演技好,有灵气,会演戏。 是他们不知道,她从小在各个亲戚家里辗转,缩在狭窄的小床,靠着纸板做的小桌,吃着夹生的饭,望着遥不可及别人家的爱,每日每夜都在演。 扮着乖小孩,演着稚嫩脆弱,让自己看着更加可怜一些,换取那些大人对她微薄的怜悯。 十五岁那年,她初中毕业,考取了当地最好的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当时负责养育她的舅舅却以家里没钱,自己小孩也要念书的理由,让她放弃读高中的念头,给她介绍了一个厂子里的流水线活,让她打工赚钱。 那是宁绘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本来面目,雪白的脸,冷透了的目光,又黑又长的睫毛上下簇起,像是聊斋志异里索命勾魂的狐妖。 她知道这些大人已经把事情全都决定好,她的未来,会在他们寥寥几句里,被摧毁。 她不想这样。 当天晚上,她背着一个黑色脱线的书包,里面塞满了衣服和大舅藏在水箱里的私房钱,离开了这个从来都不属于自己的家。 一整个暑假,她都在想方设法筹钱。 狭窄潮湿的小旅馆,每天都要五十块钱,前台的老头露出发黄的牙齿,总是目不转睛盯着她。 她在街上游荡,去一家家店里询问招工,她太小,还没成年,没人要她。 直到,她被一个男人拉住。 对方问她,要不要演戏。 她不喜欢演戏,她从小演到大,演了整整十五年。 可没想到,也是演戏,救了她。 她的第一部电影,小成本,公路片,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女被年轻男老师寻找拯救爱上自毁的故事。 她在里面穿着校服坐在车顶抽烟,在潮湿的草地上幻想着男老师的身体,在溪水里一点点脱去身上湿透了的衬衫,少女的青涩和叛逆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 电影的最后老师把她劝回了她已经逃离的家,送她进去,她看着他和他说再见。 年轻的男老师也笑了,大雪纷飞里,他的脸冻得红红,他笑起来有些憨,对她说:“周一上学记得不要迟到。” 他们道别后,门关上。 他往外走,走出几步后,身后“咚”一声巨响,女孩从楼上摔了下来。 电影的画面经过艺术加工,她仰面躺在雪地里,脸比雪还要白,黑色的长发散开,红色的鲜血缓缓溢出,她睁大眼呆呆地看着天空,一片雪花落在她的鼻尖。 楼房里传来男人的吼声,女人的哭喊,那是她的妈妈,她被男人揪着头发,哭着喊着道:“你为什么要打她,她都回来了,你还打她做什么?” 年轻的男老师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恍惚间明白过来,她逃离的不是家,是索她命的地狱。 可她回来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向她诉苦,如果不把她带回去,自己年底的评优会遭到影响还是因为他对她说,想要在学校里天天见到她。 最后一场戏拍完,宁绘被工作人员从雪地里拉起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呆了很久很久。 她想,她不喜欢演戏。 所以,后来等她赚够了钱,就立刻组建了家庭,成为了她心目中幸福的样子。 她不再演戏,却又天天演着。 门里的声音渐轻,手机发出震动,宁绘垂下眼,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高志杰。 她走下几节台阶,按下接听。 “宁宁,你怎么还没回来?” 宁绘软下声音,“到门口了,白小姐呢,酒醉得如何了?” 她刚说完,门就从里拉开,高志杰拿着手机探出头来,“她酒醒得差不多。” 宁绘歪头,“你不醉了?” “还有点。”高志杰摸摸脸,往外走的步子停下。 宁绘说:“你休息吧,我送她去外面打车。” 白清婉从高志杰身后走出来,双手交叠在身前。 宁绘不待她回绝,扭身往外走。 白清婉只好跟在她身后。 夜路寒露浓重,白清婉穿着单薄的短裙,不禁缩紧肩膀,打了个寒颤。 宁绘瞥了眼,“冷吗?你没穿丝袜啊?腿寒不寒?” 白清婉连连摇头,路灯下脸孔似乎红了,她小声说:“我比较耐寒。” 宁绘呵笑了声,她慢条斯理撩起头发。 走到小区门口,宁绘拿起手机要帮她叫车,白清婉却摆手说:“宁老师,不用给我叫,我男朋友来接我了。” 宁绘的手僵在半空,她蓦地抬头,眼睑下泛起圈圈红色,如同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狐狸精。她双眼微眯,打量着白清婉,“你有男朋友?” 白清婉红了脸,小声说:“偷偷谈的,公司都不知道,您能不能别说出去。” 宁绘双眉不经意微微蹙了下,但很快她就露出了然的神色,恢复如初道:“没问题,我绝对给你保密,高老师也不说。”她特别加重了高老师三个字。 白清婉笑了,笑容清丽宛如小白花,“谢谢宁老师。” 远处传来摩托引擎轰鸣的声响,一辆纯黑的摩托在路边停下,距离她们两米远。 白清婉指了指,“我男朋友来了,宁老师再见。” 她说完便急急匆匆跑了过去。 宁绘侧目,路灯下,白清婉跳上了摩托,坐在前面她的男朋友扭身递给她一个头盔,她戴上。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清婉笑着轻拍男生的肩膀,而后回头,朝宁绘又挥了挥手。 宁绘扯开嘴角,抬起手,潦草地摆了几下。 第2章 婚外情 第二章婚外情 往回走,回到家,门敞开着,光从里透出来。 进到屋里,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厨房里传来水声,她倚在门口,高志杰在里面洗碗。 高志杰挺高的,肩背很宽阔,刚认识时挺瘦的,现在年纪上去了,代谢慢,胖了点,再加上他除了在片场,现在更多的是在酒桌上,与那些制片投资们应酬,身体里当初吸引宁绘的那股类似少年的稚气早就消磨殆尽。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被人抢了去,就抢了。 宁绘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劝解自己。 可……她不甘心。 因为,这个人曾信誓旦旦地和自己承诺,会爱自己。 蜜月旅行,他们周游全球,留下了数不尽的美好记忆。 高志杰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说自己并非是他所看到的样子。 他拿着戒指,单膝跪地,两只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脸上全都是深情,他对她说:“宁宁,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爱你,我爱你全部,我会对你一辈子好。” 现在呢? 他抱着那个比她年轻的小演员,也是这么述说着一辈子的情话。 真是可笑。 宁绘“噗嗤”笑出声,她冷不丁的笑声,让高志杰吓了一跳,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 高志杰缓过神,立刻说:“宁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见,你别进来,我把这里收干净。” 宁绘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抱着手臂靠着门框,没动。 一小片瓷碗碎片掉在她脚边,高志杰就像只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捡着。 不能侮辱狗,狗都比高志杰懂事。 她蓦然开口,“志杰,人有几个一辈子?” 高志杰捡着碎片的手一顿,抬头,疑惑,“什么?” 灯光挡住了宁绘的脸,她肩膀下沉,摇摇头,“没什么,我有些累了,先去洗澡。” 她不再看高志杰,径直往楼上去。 二楼尽头墙壁上挂着她的画像,那是高志杰给她画的,她坐在深黑色的皮质沙发上,裸色长裙,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泛着珍珠光泽,发丝蓬松蜷曲散落在胳膊上。她当时在发呆,看着别处,眼里染上了从幼时起就抹不开的阴郁。 她不喜欢这幅画,但高志杰说很好看,于是她就留下来了。 她对自己认定的人向来宽容。 而现在,这些曾经让她自以为是自己的选择不会有错的印记,就像是一颗颗钉子,把她焊在了名为背叛的耻辱柱上。 拉开门,宁绘面无表情走进卫生间,反手“咔擦”上锁,打开浴缸水龙头,“哗啦啦”水声掩盖了大部分声音。 黑白分明的眼里泛起淡淡血丝,揉了几下,下眼睑红得更厉害。宁绘扯开嘴角,长吸一口气,脱下长裙,近乎完美无瑕的身体显露在镜中,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的却是酒柜上的倒影。 高志杰为什么出轨? 白清婉哪点吸引他了? 遇到这种事,饶是宁绘也显露了某种自我怀疑的怪圈里。 她抬起手,托起弧度圆润饱满的胸部,又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手指划过柔软的皮肤,最后慢慢蜷起。 是因为这个吗? 她不愿生育? 丁克,是她和高志杰婚前提出的。 高志杰答应了,但在结婚第二年时,试探着问她,能不能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她拒绝了。 她告诉他,她不喜欢小孩,她不会是一个好妈妈,所以她不会要小孩的。 那是高志杰和她第一次争吵,当时她已经起了离婚的心思,她搬出家,在酒店住了一周。 一周后,她收到了高志杰发来的一张医院报告。 高志杰结扎了。 他妥协了,求她原谅。 浴缸里的水逐渐蓄满,宁绘抬起脚。 水位上升了几寸,女人柔软纤瘦的身体慢慢划入水中。 她的身体完全被温水包裹,全身都在下沉,纤细的肩头、细长的脖颈、漂亮美丽的脸还有像是海藻一样的头发。 她的身体在水里蜷缩,像是胎儿在母体一般,抱着自己的双膝,一动不动。 呼吸变得缓慢,脑子慢慢放空,身体四肢好像不存在。 宁绘很喜欢靠这种濒死的体验来放松自己,在快要窒息时,她从水中探出头。 听到了门外高志杰的敲门声,“宁宁,你还好吗?你进去了好久,你怎么把门锁了,快开门啊。” 宁绘从浴缸里出来,拉开门,水淋淋站着,头发黏在脸上,她轻轻捋开,“我没事,只是睡着了。” 高志杰站在她身后,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身体,吞咽了下唾沫,干巴巴道:“是不是累到了,今天你准备了那么多菜。” 宁绘哼笑了声,转过身去,拿了条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渍。 高志杰往前,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宁绘往左边走了一步,头发上的水往身上流。 “我帮你擦头发。”高志杰拿了一条毛巾,替她擦头发。 氤氲着水雾的镜子里,他们的身体逐渐交叠。 宁绘感受着发梢温柔的擦拭,沉沉冷冷的心脏不经意抽动一下,她垂下眼,水滴从睫毛根部坠落。 “宁宁,你真的要复出吗?”高志杰靠近她,嘴唇几乎抵在她的耳边。 她没有动,看着镜子里模糊的影子问:“怎么了?” “你不是和我说你不喜欢演戏,剧组的生活很累,复杂的人际关系让你难受吗?”高志杰刻意压低了声线。 “我说过吗?”宁绘心不在焉反问。 “你可能忘了,但我还记得呢,我们现在生活也挺不错的,你就呆在家里,我赚钱养家养你啊。” 高志杰朝她贴近,鼻尖贴在她的后颈上,轻轻嗅了嗅。 宁绘打了个哆嗦,抬起手挡开了他的靠近,扭过头,下巴点着瘦削的肩头骨,眉头微微蹙起,“志杰,你身上都是酒味,快去洗澡吧。” 说罢,她推开他,像是真的受不了他身上的酒味,匆匆走出浴室。 宁绘换好睡衣,绑起长发,回来时高志杰在洗澡。 高志杰的脏衣服脱在浴室门口地上,她盯看了几秒后,走过去,把裤子口袋里正在震动的手机拿了出来。 浴室里的水声响彻不停,她坐在床边,听着水声,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照着她的脸,神情漠然。 手指熟练地点开密码,高志杰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从结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如果她想,很轻易就能知道高志杰出轨的事情,而不是等到一封信把她扇醒。 手机里很干净,照片短信电话没有任何差错,除了一条实时发送来的微信。 “志杰,你能和宁老师说说吗?让她别答应赵导,我想演赵高导演的那部戏,在来时的车上,他还说我有灵气呢。” 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宁绘的影子摔在门上,她抬头,手机“啪”拍在桌上。 干瘦泛黄的手指翻过大腿上的手机,王翻瞥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他啧了一声,抽出一根烟叼上,火星子闪烁,深吸一口。 突然,他泛着血丝的眼睁大,拿起相机,镜头对着走过窗户的两人。 还未拉上窗帘的玻璃窗里,倒映着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 他迅速按下快门。 嘴上的香烟掉下灰烬,对面公寓里的人从拥抱中分开,男人走到窗前,深色的窗帘布被一拉而上。 王翻捏着烟,烟灰抖进旁边放着的一个带水的熟料杯里。他呲牙看着相机里的拍摄到的照片,啧啧感叹。 窗台上手机震动,王翻瞥了眼,立刻掐灭了香烟,拿起手机接通。 “宁老师。”杂乱的屋子里,他不禁正襟危坐,低着头恭恭敬敬对着虚空问了声好。 电话那头传来好听的女人声音,声线柔得能掐出水,“王记者,照片拍到了吗?” “拍到了拍到了,我马上发您,绝不留备份。” “你留着备份。”女人沉默了几秒后,略带伤感道:“拍摄照片的钱我转你,另外这些照片,我想等过段时间再发布。” “我懂,我懂。”王翻摸摸脸,听着对方的声音,忍不住骂了句,“宁老师,这个高志杰真不是东西。” 电话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短短叹了口气,像一只被雨淋落的蓝蝴蝶。 挂断手机,宁绘端着水杯走到客厅。 没开灯,但刚过中秋不久,圆月当空,满室银辉流光。 王翻是业内有名的娱记,业务能力堪比侦探。 宁绘三天前联系他,他开始着手调查,现在已了解到的情况就是,白清婉北科大的大三学生,并不是本市人,但也没有住校,而是住在花园路的公寓里。 这公寓高志杰去过两次,应该就是他们平时约会的地方。另外白清婉有男朋友,两人同居。 宁绘抿了口水,屈膝双膝靠在沙发里,翻着王翻发来的照片,一张张高志杰和白清婉的照片从眼前划过,划动的手指停顿,指腹点着屏幕,轻叩了下。 在这些偷情照中,混杂了一张毫无干系的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靠着阳台,**着上半身,肩背宽阔,仰头抽烟。 光线昏暗,照片有些模糊,看不清具体五官,但性张力拉得很满。 啧,这个白清婉吃的还真好。 宁绘低哼,丢开了手机。 第3章 食荤 第三章 食荤 “高志杰出轨了,我想报复他。”这是宁绘见到葛声声说的第一句话。 作为认识了有十年的好友,葛声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后,递出自己的名片,“离婚律师找我。” “你现在还打离婚官司了?”宁绘语气里是玩味,她收起那张印有合伙人字样的金边卡纸在手里翻转把玩,背靠着椅子,仰起头,窗外的阳光肆无忌惮落在她那张被上帝吻过的脸上。 她长吁一口气后,身体前倾,靠近,声音压得很低。 葛声声听到她以一种十分随意的口味说出了一句近乎自毁的话,“声声,你说,要不要我也出次轨。” 葛声声认识宁绘时,刚从大学毕业进入律师事务所实习。宁绘那个时候才十九岁,被她当时的经纪公司坑了,她想解约,经纪公司让她赔偿两个亿。 这是天文数字,律所里的几个老师听了都咋舌,处在风暴里的十九岁小姑娘却始终都是沉沉冷冷的模样,看不出丝毫胆怯。 葛声声当时觉得她不像十九岁,直到法院审理下来,他们申诉,所有人都高兴疯了,只有宁绘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葛声声看到她哭了。 他给她递了张纸巾,因为年长了几岁,自觉带入了长辈的口吻安慰她。 宁绘用纸摸了几下脸,没化妆,白白净净的脸上只有泪痕,她眼里水汪汪的,明明还哭着,但看着像只小孔雀,气势汹汹的漂亮。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是不会太平的,更何况是在娱乐圈那种是非之地。 宁绘与经纪公司顺利解约后,一个人单枪匹马开始闯荡。娱乐新闻头条每天都是她,都是她的黑料,与男艺人传出绯闻,和某个女明星不和,夜宿导演家里,与富二代恋爱又或者流连于酒吧夜不归宿。 到处都是她,想不看都难。 那段时间,宁绘频繁来到律师所,他也从实习转正,逐渐到律所高层,师傅看重他,把宁绘这个大客户介绍给他。 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他成为高级律师的第一个冬天,律所的暖气一向开足。宁绘穿着一件白色的羊绒毛衣,紧身牛仔裤,长靴包裹至小腿,站在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前,旭旭阳光落满了她的肩头。 他不动声色注视着她,她手里拿着他的名片,一张淡薄简易的卡纸。他的师傅站在宁绘身旁,见到他来时,眉梢扬起,抬手招呼。 他走过去,正好听到宁绘带着笑意调侃,“葛声声,像个女孩的名字。” 他走近,宁绘仰了下头,“呦,还是个帅哥。” 葛声声推着眼镜,耳根红了,没人知道。 葛声声拿着宁绘的手机,翻着里面照片,里面都是高志杰出轨的证据,只有一张除外。 他默默把手机放还到宁绘手边,咖啡上的拉花渐渐下沉,他开口,“宁绘,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现在我们处在优势,对方还没察觉,你知道他出轨的事。只要按照流程,你就可以让他净身出户,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款。” “我知道,这些你都帮我写在了婚前协议里。”宁绘不是傻白甜,就算是自己百般考量的结婚人选,她也不相信人性永存。 结婚前葛声声给她拟了一份十八页的婚前协议。协议中有一条就包括了,如若高志杰婚内不忠,他们离婚时,高志杰得不到他们婚姻期间的一分钱,离婚后还要给她赔偿款和赡养费。 “所以,你不能任性,别意气用事。”葛声声提醒她。 “但我不想憋着,我本来就是很任性的,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葛声声侧目,他当然知道宁绘的任性,他认识她有十年,初见时的那只刺猬从未被磨平棱角过,娱乐圈的浮浮沉沉,六年婚姻的美满和睦,都不会让她放松对这个世界的恶意。 她从来都不是外界看上去的那样与世无争温柔善良。 这些恶,只有葛声声知道。 葛声声不止一次在脑海里演习过,某一天宁绘和他说自己杀了个人,他该如何替宁绘辩护脱罪。 好在,宁绘此刻只是说想出轨。 他沉吟片刻后,问:“看你这样出轨对象都选好了?” 宁绘手指点着屏幕,放大照片,拿起手机给他看。 “喏,帅不帅?” 葛声声摸下巴,脸上露出一丝惊愕,“我认识他,他是我们律所一个大客户的儿子……季译祈。”他压低声音,“前段时间,他父亲在香港为他设立了一笔信托基金,据说有二十亿。” 宁绘细细长长的眉毛瞬间紧蹙,她盯着照片,低骂了句,“男朋友都这样高配置了,还来勾搭中年发福的高志杰,这小三图什么?” 葛声声很少看到她这么苦恼的表情,笑了笑说:“可能图高志杰是你宁绘的丈夫吧,有些人喜欢和人争,无缘无故的嫉妒恶意比比皆是。” 宁绘咬着下唇,嘴角往下耸拉。在拥有一段稳定的婚姻关系后,她已经很少会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了,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葛声声见她如此,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识趣地起身,“律师还有事,我先走了。” 宁绘“哎”了声,背靠着椅子,昂起下巴看他,没什么诚意道:“这就走了?外面太阳大,我就不送你了。” 葛声声抿起嘴角翘了翘,“谢谢你请我喝咖啡。” 葛声声拉开包厢门,走出咖啡厅门口时,一个穿着靛蓝色修身毛衣和牛仔裤的女人从身旁擦肩而过,长发飘动。他面无表情往外走。 宁绘坐在椅子上没动,看着来人,微微笑了,“清婉,你来了啊,坐这边,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我就没给你点。”她拿起桌上的菜单,“你要喝什么?” “宁老师,我喝冰美式就好。”白清婉今天画了一个清透的妆,黑色的长发落在肩膀上,毛衣下的身体修长苗条,一派青春气息逼人的样子。 “冰美式多苦啊,这里的金桂拿铁不错,你喝这个吧。”宁绘擅作主张给她点了别的,白清婉不敢拒绝,只是缩了缩肩膀,点头说好。 开门见山,宁绘没过多寒暄,便说:“我叫你来是因为我应了赵导的戏,剧本我看了,里面有一个女角色,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向他推荐了。”宁绘轻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和我说,他也觉得你合适,早和你说过了,但你没答应,为什么啊?” 白清婉快速眨了眨眼,脑袋往一侧歪了歪,声音很轻,“谢谢宁老师,赵导确实和我提过,可那个角色是个反派,和公司给我定位的形象差了太多,而且我演技不够成熟,怕演不好这样的角色。” “演员本来就是多变的,你现在才刚开始,别想着定型,而且演技是靠磨出来的。”宁绘柔着声音循循善诱,看这作态,真像是个娱乐圈里温柔没架子的好前辈。 她都这么说了,白清婉如果还拒绝,就显得太没眼力。 果然白清婉点了点头,脸上是迟疑,踌躇问道:“我真的能演好吗?” “能的,你那么聪明,肯定可以。” “那好,宁老师,我回去就和经纪人说。” 宁绘抬起一根食指在半空缓慢地左右摆动,“我有你经纪人电话,我帮你说,他准同意。” 白清婉愕然,脸上虚虚实实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 她看着宁绘拿出手机,拨出号码,电话接通。 宁绘与经纪人接通电话,对话简短,不过几分钟,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便已敲定。整个过程中,未曾问过她一句意见。 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微凉的触感,像是毒蛇吐着蛇信爬过。 白清婉打了个哆嗦,回神。 宁绘已经收回了手,依旧笑盈盈,“想什么呢?你经纪人答应了,还和我说你现在的戏路的确窄了些,托我多照顾点。” 白清婉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朝宁绘道谢。 细碎的“沙沙”声从玻璃上渗出,抬头,雨水落在玻璃上,水痕蜿蜒。天是一寸寸暗淡,几乎是顷刻间,乌云罩落,整片天空塌陷进那层晦暗里。 宁绘望着窗外,下颌绷得很紧,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概几个迟缓沉默的呼吸后,她扭头朝白清婉笑着说:“小婉,雨下大了,你要怎么回去?” 白清婉一直默默盯着她,乍一听,心里飞快跳了两下,“宁老师,我打车回去。” “雨下那么大,车子不好打的,我送你。”宁绘说完,立即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勾住白清婉的一只胳膊。 白清婉只觉得手臂一紧,人直接被从椅子上拽了起来。宁绘的力道出奇大,她的手臂被紧紧钳着,竟然无法挣动丝毫。 宁绘的车就停在咖啡店门口,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 雨下的很大,附近没有人,宁绘手挡在发顶,小跑过去。 坐进车内,她降下车窗,回头看。 白清婉站在那里没动,宁绘朝她招手,她的手雪白,脸比手更白,沾了雨水,几缕黑色头发黏在脸颊,黑长睫毛往眼尾收拢,像是海里的女妖。 “小婉,快来呀。” 凉风吹在身上,白清婉打着寒颤,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车内充斥着女人淡淡的香水味,像是檀木又像是寺庙里香炉的气息,和那艳丽的外表不符,古朴肃穆。 宁绘关上车窗,发动车子,引擎声后,她看着手机点开导航,“小婉,你家住在哪里,我输个地址。” 白清婉细不可闻叹了口气后道:“花园路24号” 和王翻调查的地址一样。 咖啡店距离花园路那不算远,只是正好晚高峰,路上堵车。 宁绘放了一首老歌,开始和白清婉闲聊,主要是说自己和高志杰的事。 她说起高志杰追自己时候,那时她在剧组拍戏,高志杰每天都要订一束花送到剧组。她随口说了一句,剧组订的饭菜不好吃,他便自己学做营养餐送过来。 白清婉安静听着,维持着微笑,良久的沉默后,她说:“宁老师,你真好哄。” …… 花园路靠近市中心,这边的高层公寓价格都不菲。 当初结婚时,高志杰曾提出把房子买在这里,但宁绘不喜欢高层,这个提议就作罢了。 车子直接停在了地下车库,公寓每户楼层都有直达电梯。 车子一停下,白清婉便迫不及待下车。 宁绘瞥了一眼,拉开车门,也跟着走了下来。 她抱着手臂打量着周围停放的豪车,目光落在了一辆黑色摩托上。 在白清婉错愕的目光下,宁绘指了指电梯,“小婉,我能去你家用一下洗手间吗?刚才咖啡喝的。” 白清婉挤出微笑,“当然可以,宁老师。” 进入电梯,白清婉主动告诉宁绘,这是她男朋友的房子。 宁绘听了犹豫道:“那我上来,会不会打扰到他。” 白清婉摇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不会的,他……” 她的话没说完,电梯门开了。 敞开的门外是一条走廊,浅黄色的光落在瓷砖上,泛着光。 白清婉走到一扇漆黑大门前,输入密码,几声按键音后,门“咔擦”开了。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就跟停尸房似的。 宁绘皱皱眉,上下牙齿抵在一起,肩膀缩在一起,打了个喷嚏。 白清婉开了灯,昏暗的屋里子瞬间亮堂,扭头对宁绘压着嗓子说:“宁老师,我男朋友他在房间里,估计在睡觉,你就用外面那个卫生间吧。” 她说着往里走,脚步一顿后又说:“不用换鞋。” 宁绘的目光扫过室内,木色地板,棕色大沙发,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堆着一些文件,地上铺了黑白地毯,墙上挂着一副很大的油画,墙边地上也竖着堆了两张。 很有生活气息的客厅,她收回视线,转而走向白清婉所指着的卫生间。 白清婉看着宁绘走进卫生间,随着门轻轻合上,她垂下眼,脸上的笑荡然全无。 她拿出手机,那部从她上车后就一直压在包里不停震动的手机。 还在震动,她看了眼紧闭的两扇门,捏着手机走到后阳台,轻轻合上玻璃门, 接通电话,高志杰的声音传来,“小婉,你在哪呢?我己经到餐厅了。” 白清婉靠着阳台,看着天上飘雨,呼出一口气,“志杰,我刚突然有些不舒服,胃特别疼。” 她抬起手推开窗,雨就肆无忌惮往里灌,把她与高志杰的对话藏了起来。 宁绘进入卫生间,视线掠过洗手台面,上面摆放着洗手液和擦手纸,没有任何私人用品,看来这就是用来方便客人使用的。 打开水龙头,激烈的水声掩盖住了她上下起伏的心绪。 她想到地下停车场里的那辆黑色摩托,想到那张照片上有棱有角的轮廓和鲜红的火星子,还有白清婉提到她男朋友时,眼里说不清的占有欲。 高志杰知道白清婉有男朋友吗? 宁绘思及此,慢慢握紧了拳头。 她望着镜中自己略带干燥的嘴唇,手指蘸了水,动作轻柔地顺着唇瓣缓缓捋过。 水声戛然而止,宁绘推开洗手间的门。 客厅里没有看到白清婉,宁绘原地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门上。 刚才进屋时,白清婉朝那扇门看了许久,里面应该就是他的男朋友。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刚好跳动至五点整,他还在睡觉吗? 就在她望着那扇门时,门内蓦地传出“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宁绘眉头一跳,接着就听男人的闷哼,是在痛呼。 她的反应很快,立即就跑了过去,门没有锁,把手向下,轻易便推开了门。 刚一打开门,她便僵在了原地。 屋内光线充足,四周都是白墙,与客厅一样的黑白地毯,地毯上正倾斜跪倒着一个上身**,下身黑色西装裤的男人。他苍白的皮肉被红绳缠绕,环绕着手臂一节一节延伸至背在身后的双手手腕。 男人的体脂应该很低,身形瘦削,骨与骨棱角分明锐如刀锋,白而透的手臂上浮现出青色的筋络,手腕红肿已经充血。他的肩背落在地上,那颗头以一种脆弱的方式扭转着。 宁绘想到了高中生物课时,被她订死在实验板上的蝴蝶。 脆弱的翅膀无助扇动,身体被一根根细针穿透,蝴蝶的身体在一阵剧烈颤动后静默。 宁绘扶着门把手的手慢慢收紧,舌头抵在上颚,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男人没有看到她,她本可以无声无息的离开,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开口了,她故意的,用一种闯入者惊愕担忧的口吻,“你还好吗?” 濒死的蝴蝶翅膀震颤,宁绘看到他猛然收紧的腰侧肌肉,缠绕在他身上的红绳因为身体的突然发力而收缩,粗粝的绳子在皮肉上摩擦。 他竭力地从地上扭转起了身体,缓缓回头,一张五官分明,富有攻击力的脸孔面向宁绘。 男人黑白分明的眼与她对视,一缕黑发垂落在眉角,面上没有丝毫窘迫。 宁绘听到他的声音,冷而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