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梦》 第1章 血狐 季霖下晚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漆黑的夜空连颗星星都看不见,本应喧哗的校园却寂静无声,过往的行人也如同哑巴一般没发出半点声音。 老旧的路灯在沙土地面上照射出并不明亮的光斑,昏黄的光映着的柳条被带着几分寒意的风吹动摇曳着,透露出几丝渗人的恐怖——像是挥舞着触手想要食人的精怪,而处在树荫下的季霖正是将被吃掉的猎物。 意识到不对的季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却莫名的被远处的光晃了眼睛。 季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那绝非是他的幻觉。 那是一小团乳白色的光,比起路灯显然要明亮许多。比起亮度更让季霖注意的是它出现的位置——学校后身的栏杆前边,那里可没有安装路灯。 明明应该如同旁人一般,不去理会那团诡异的光,季霖却像被蛊惑一般向着那光走去。 理智的告诫不仅没能阻止季霖,反而更加重他的好奇,促使着他的脚步更快。 等待他真的靠近时,那光如同被唤醒一般,不急不缓的向着远处飘去。这是一场猫鼠游戏,激起了季霖的好胜心,竟连学校的门禁都不顾了,直直的追了出去。 学生们如同以往一般说笑着从食堂,教室等中回往宿舍,而季霖像是从校园中消失一般,明明在诡异的追着一团白光奔跑,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季霖起初还想着会不会是有人拿手电筒故意耍他,不由在心中暗自吐槽自己的愚蠢。可真跑进树林深处——那绝对的幽暗地,茂密的树木别说月光就连鸟叫声都遮蔽的一干二净,可那光还幽幽地亮在他眼前不远处,像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又像是等待他跟上自己去往真正的目的地。 走到这一步的季霖不论前面究竟是何种危险也不能阻止他想要得知真相的念头,就算是怪力乱神他也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片荒林是学校五年前低价收购的,本是打算建成新的教学楼,却不想一直搁置到了现在也没能动工成功。季霖还记得刚入学时带路的学长说过是因为遇见邪祟被学校弃置了。 一路追着光的季霖,体力不支地坐在树桩上,看着那光消失在这一片区域。 月光就是这时出现的。 精疲力尽的季霖环顾着四周,按照他的推测这应该就是最开始施工的地方,被砍伐的树木还四散着倒在地上,可以看出工程刚刚开始就被紧急叫停,毕竟连这些上好的松木木材都没有带走。 而光隐去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除了颜色比别处更深一些给季霖留下了记忆点,并不像是会有什么古怪。 ‘可是光就消失在那儿’,从小就极具好奇心的季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继续探究地下深处秘密的想法,却也知道没有任何工具的他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挖出足以填补他内心好奇的洞,只好这样悻悻而归。 季霖刚打开宿舍门,屋内一个高高壮壮的青年正把第二只脚伸进陶瓷盆,一见他,便用惊喜的声音对他喊到:“老二,回来的刚好,再帮我去打点热水呗,我刚打的一壶没够-”说话的人是5006寝的老大哥——高健,而他口中的老二自然就是季霖。 “等一会儿吧,我刚上来的时候人还多着呢!”季霖就住在把门边的右下铺,随便应了高健的事,就直挺挺的躺倒在了床上,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白光团,迷迷糊糊间竟早早地入了梦乡。 他好像醒了,辗转起身间像是触到了石壁,冷硬的材质惊得他猛然收回了手,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的黑暗并非天未亮,而是他自己被困在狭窄空间导致的。一发现这一点,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他急切的渴望新鲜空气,可是他的反抗如同儿戏,四周的石壁如同铜墙铁壁任他百般挣扎也不动分毫;他想要大声呼叫,而声音却只留在他的喉间;他以为他就要这样死了,在这狭小坚硬的岩石间是为他命定的棺材,他和该安葬于此。于是他不再挣扎,静静的闭着眼,等待注定的死亡。 他没死! 氧气竟然再次出现在他的鼻腔里,迫切喘息的声音成为得救信号,他从没有比这一刻还庆幸自己能够呼吸。 解决了一个麻烦,其他问题又开始狂涌上心头,吃什么?喝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按照他的感知,现在已经至少已经过了三十几个小时,但想象中饥饿感并没有出现,却不知道这是否值得庆幸。 又是几十个小时过去,他竟然能听到从头顶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对话声,他惊喜的大声呼喊着,希望能出这窘迫之境逃脱; 没有回应,他只能听着那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又被外界声音戏耍十几次,他才彻底放弃这条求生路。 久到他几乎以为过了百年,陆续着还会传来其他人的声音,窸窸窣窣声,他偶尔还会尝试求救,更多时间他只是沉默,努力想要听清交谈内容,想要为自己死寂的躺平找点乐子。 简单来说,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黑暗,不再强求自由,或者说他已经不知道要出去的理由。 在寂寥无声的黑暗空间,时间如同被断流的水,而他是被永久留下的深处的一滴。 不知自己在这儿多久了,连无意义的声音都不再传来了,或者说他不再去听外界的声音了。 就在他第n次希望死在下一秒的时候,一声“叮叮”唤醒了梦中的他。 那是老六的闹钟声。 以往季霖是最嫌弃吵的,而今天他真的要好好感谢它了。 下午一点,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诡异的梦一直缠绕在他心间,他隐隐有些预感,这是昨晚事件的反射。 昨晚的光像一团火在他心头跳动,撺掇着他下定决心,探寻着地下的真相。 老师说下课的时候,季霖连忙去值班室借了一把锹,就直奔那片荒林而去,只不过白天翻越栅栏比较显眼,他找了好一会儿时机,才趁没人经过,翻了过去。 季霖知道自己的性子,无论如何白天他都会再去一次,而昨夜慌乱追逐间提前用树枝做出的几个记号,成为指引,让他奔向留存光的目的地。 季霖在家是娇生惯养的主,母亲从不用他干活,只念叨着让他多看书,好好学习,以至于他挖了十几分钟,还只是一个小浅坑。 深黑色泥土掺着莫名的白灰,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气氛怪异到了极点,明明树枝没有一丝摇晃,季霖却感到吹来一股冷风。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奇怪,反而借着凉意解了几分暑气,挖的更卖力了。 掺着灰的土层终于被挖尽,下面土比起湿润不如说是粘稠,偶尔还能带出一两块深褐色的土块,像是浸满鲜血被人捏成这样。 想到这儿,季霖起了鸡皮疙瘩,又不想就此放弃,只站在那儿,紧紧攥住了铁锹给自己鼓鼓劲。 “哎?”季霖一个用力,一股强烈的抵抗力传到手心,像是碰到什么东西似的。这刚好让季霖来了兴致,撸起了袖子,刚刚的恐惧感不翼而飞,脑子里只剩下对未知的期待。 他嘴角挂上一丝微笑,一点一点清理着最后一层泥土,露出苦寻的宝藏。 那是一个铜制的、看着像是棺材似的长方体,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样式,金黄色的外面随着与氧气的接触浮在浅表一层暗红,像是不断流出鲜血。正中央一小块圆圆的像太阳一般的图腾,张扬的像是枝条的暗纹附在盒子的最下面、从下向上摇曳着线条,周围刻画着看不出名堂的符号;青铜盒的长估计只有一米,深度也像是一米,只是作为棺材有点过短了。 季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橘红色的散成了一大片,落在树林里却只余淡淡的光。 还亮着的天给了季霖底气,鼓动他打开了盒子。 盖子分量不轻,等到他挪动一半时,他才看清里边内容——一只血红色的狐狸,蓬松的尾巴成为它自己的枕头,皮毛油亮像是发着光。 季霖从没见过这颜色的狐狸,大红色的绒毛布满它的全身,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他震惊的,因为这狐狸还活着!虽然它的双眼紧闭,只要稍微细看就能发现,狐狸的小腹还在规律的运动,它还呼吸! 年代怪异的青铜器、颜色奇怪的狐狸、构成最后惊奇的真相。 季霖仔细思考了一番,最后凭借奇特的脑回路,得出奇特的结论,他只当是谁埋了个宝物在这儿并且不小心包了个狐狸进去,最后还兴致勃勃的把小狐狸抱了回去学校。 要把狐狸带进宿舍有点难,季霖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在了宿舍楼南边的小凉亭的椅子上。 盛夏对于拥有茂盛皮毛的狐狸来说住在外边也是一个好选择,至于它醒了之后的饥饿?想到这个,季霖又弄了碗水上边还飘着几块馒头。看着还在沉睡的狐狸,季霖只觉着可爱,明明连小猫都讨厌的他却在狐狸头上摸了两把,月光幽幽地亮着提醒他赶快回寝室。走的匆忙的季霖全然忘了自己最开始是想要找到那团白光了。 夜晚,那个诡异的梦还在纠缠着季霖。 莫名的声音使他不能安眠,陪着他的只有深邃的黑和无边的寂静,就算是一个光点,都不能映入他的眼;就算是简单风声,也不能传入他的耳。 奇怪的梦,却总是在早上消散的无影无踪。 被梦困扰的季霖对于课堂上老师讲的知识点一点都没有听进去,精神恍惚的他,只稀里糊涂想要睡觉。 以至于季霖想起来再去看看那只狐狸的时候,已经是那件事的第三天了。 小狐狸还静静地躺在椅子上,馒头还躺在碗底,看起来根本没动过。比起三天前更舒展的睡姿和被喝掉的水提醒着季霖它醒来过。 季霖轻轻地走上前,坐在了一旁,习惯性地在狐狸的头上来回抚摸,本还担心小狐狸生病的季霖因为它有力量喝水而松了一口气。 ‘真乖啊’季霖心想着,手上的动作更急切了一分。 “好可爱啊,小狐狸、”他体会着轻软的手感,不禁来回摩挲。“不过,还是给你起个名字吧,嗯?就叫小红怎么样?” 意料之中,粗鲁的动作唤醒了睡梦中的狐狸,漂亮的眼睛里闪着淡黄的光;看见季霖,小狐狸竟然上前蹭了蹭他的大腿。 对于这样的撒娇,季霖只在小时候养的小狗身上见过,自然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季霖的音调不由得上升几分,透露着他的兴奋:“小红饿了呀,主人给你买肉吃好不好~” 他匆忙赶去食堂,也不顾价格直接选了两个荤菜。 季霖讨好似的把肉放在小红的面前,小狐狸却并没有吃,虽然不知道被困的时间,但季霖知道它不可能不饿。像是意识到什么的他又用水稍微涮了涮肉。 “狐狸和狗是不是都不能吃盐?下次我去外边买肉,这次就这样好吗,小红-”季霖恳求的说着,而狐狸像是听懂了,竟然真的张嘴吃掉了放在水碗里的那块肉。 看着十分给面子吃完所有肉的小红,季霖不由得有些开心。 不过开心之余,季霖又有几分担忧——他真的能养得起一只肉食动物吗? “封神演义,哪吒传奇全部便宜甩卖,还有更多古典名著,物超所值,物美价廉,快来选购吧……”季霖站在小天桥把边的一块儿,高声叫卖着连环画。不时有人经过停留,看起来销量还不错。 日子本来是十分安稳的,季霖偶尔参加一些课外活动,偶尔在教室学习。当然,现在他花更多时间来欣赏狐狸。 这样幸福的日子过了七天,季霖终于迎来了最大的危机——生活费失踪。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季霖苦心思考两天,终于决定靠自己摆摊赚钱,地点也不远,就在学校外一千米左右人流量最大的天桥。而小红也十分给面子,这几次出摊都陪着季霖,在它的自我牺牲下,驻足的行人总是更多,季霖的书自然是卖的快些。 又一个周六早就不被怪梦打扰的季霖却没有安眠,他依旧起的很早,为了抢占天桥正中——地界最好,销量最高的地方。 太早了,季霖也没吆喝,只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一直扇着扇子,而小红就像往常一样趴在带着小垫子的书边,微微抬头看着路过的人,等着他们顺手摸一把,好多几人停留。 季霖正觉得岁月静好,然后变故就会发生。 不知为何,明明一直懒洋洋的小红竟突然发力,扑向一个路过的男人。 那人身穿条纹短袖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只是像往日一般行色匆匆得去上班,却不知怎么惊到了小红,惹得它在他身上四处乱抓,留下好几个抓痕。 季霖边去抱它,边对那男人说道:“对不起先生!它平常都挺通人性,不知今天怎么了,您没事吧,要不我带您去医院。” 慌乱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被季霖拿下来的小红竟一把抓在了季霖的右眼,幸而季霖反应还算快,这一爪并没有伤到眼睛,只在眼皮留下三道划痕,血淋淋的,看着吓人。 看到这一幕,那人哪还敢再停留,边说不用,边逃也似的往桥下跑。 季霖自是顾不得别人,转身直接就向校卫生室跑去。 校医简单的给季霖消了毒,又提醒他记得去打狂犬疫苗。 天太热了,也没包扎直接就让他走了。 季霖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心中一边惦念着小红,一边忍不住唾弃自己心软。 宿舍几人见他状态低迷,也没人叫他,以防触到霉头。 季霖落寞的躺在床上,忍不住的辗转反侧,只觉得自己对小红也算的上好,可却落得这样下场;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噩梦惊醒。朦胧间,他好像看见书桌前坐着一个人。 “老六?”季霖小声的喊了那人一声。没有回应,季霖只以为是他声音太小了,起身靠近去叫刘毅。 这是他人生目前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漆黑的宿舍里,季霖傻站在原地,耳边的蝉鸣声突然消失,只能听见自己厚重的喘息声,那是人在恐惧到了极点时,为了控制自己不要尖叫出声的最后理智;心跳快到了极点,没有任何词语能描述他眼前的画面。 像是油画中的圆月射出的光,映在那人苍白的脸上透着诡异的绿光,明显与刘毅不相符的五官流出道道血痕,张大的嘴仿佛还在延续生前痛苦的哀嚎,身上的军绿色上衣布满了暗红的血,透过上衣的几个破口里看到的是灰白干瘪的皮肤,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两条伤口赫然在目。季霖盯着那两条口子,看着本来干涸的伤口却开始涌出汩汩鲜血,在水泥地上汇成一股血泊,像是一条血红的蛇,缓缓的向季霖流淌,直到那冰冷的血接触到他那一刻,他才像回过神来一般,张嘴想要高声叫其他人快跑,可嗓子却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一般,只能发出嘶嘶的哑音。 ‘逃,快逃’,再也没有能力管别人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催促着季霖跌跌撞撞的逃跑,而他在地上留下的一个又一个血脚印只延续到楼梯间前的五米,回头确定没有任何生物追上来的季霖松了一口气,转身进入楼梯间内,似是脱力一般滑跪下去。 危险、似乎消失了。 和往常一样安静的深夜,如果不是脚下还带着干了的血,季霖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起身想要下楼打电话报告,迎面就看见了另一具男尸,他就横在缓台上,与脖子完整对折的脑袋掉在他自己的身体上,露出红白的脊柱正对着季霖的方向,值得庆幸的是它并没有继续流血。 季霖硬着头皮向下走着,对于此刻的情形,只有报j这一条路的他还是慢慢踏上缓台;脚下湿腻黏滑的触感,让他几乎想要收回。 楼梯间的窗户又高又小,真的落在季霖眼前的月光太暗,所谓的最新科技的感应灯像是坏了,没带来一丝暖光,而脚下的感觉在他脑中恐惧因子的加工下变成比现状更加恐怖的、仿佛活着的液体。 刚鼓起的勇气直接荡然无存,就连早上那细小的伤口也像要与他作对一般隐隐作痛起来,季霖只好边捂住右眼,边向楼下移动。 “不对!”季霖突然惊叹。 眼前的一切竟然消失了!死装凄惨的尸体和那令人作呕的血迹都随着被遮挡的右眼消失了! 季霖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古怪异变的源头都是那只血红的狐狸引起的。 第2章 虫 季霖捂着右眼,恐怖画面的消失让他恢复了不少力气,撒腿就往楼外跑。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小红能看在过去一段时间的相处上放他一马。 “阿姨开门!”季霖的声音高昂迫切,直接就把睡梦中的王姨喊了起来。 本还带着怨气的宿管阿姨通过窗口看着他紧捂着右眼,也不敢浪费时间、生怕耽误病情,连忙起身拿起钥匙来给他打开门。 季霖借着月光,刚想向校外跑去,就看见那血狐蹲坐在一旁的草丛,明明和往常一样的表情动作,却莫名的让季霖恐惧。 他不敢耽搁,直接向着狐狸俯冲,双手合十,直接跪了下去:“小红,我错了,我不该抛下你、”边说边虔诚的拜手:“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会了!” 小狐狸没理他的话,只是像过往一般跳进他的怀里,找了安心的姿势,沉沉的睡了过去。 季霖不敢打扰它也不敢移动,竟就也这么闭上双眼躺在了草地上,嘴里还念着佛。 五点三十,第一缕阳光早早划过了天际,把黑夜连带着鬼怪一并驱散了。 科斯滨的六月下旬的清晨还带着一丝寒意,躺在草地上的季霖颤动一下,轻轻的在自己脸上拍了拍,希望能赶走扰人清梦的小飞虫,又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猛的睁开左眼,一张胖脸和半张手就在他眼前,吓得他猛的尖叫、起身,连怀中的狐狸都被吓醒了。 “二哥,你咋了?做噩梦啦?”刘毅看着惊恐的季霖忍不住开口问道。 待季霖看清是谁、顺了口气才慢慢开口:“你要吓死我了老六,怎么靠这么近?” 刘毅挠挠头,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要确定一下你还活着嘛,谁家好人大半夜跑出去,抱着狐狸睡在草地上啊!” 季霖听了有些尴尬,只好放下小红,起身简单整理一下衣服,看着由于时间还早而空旷的校园,小心贴近刘毅问道:“你昨晚也醒了吗?什么都没看见吗?”“看见了、”刘毅转过头,也小声的说到。 季霖眼神亮了起来,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他本还担心是他疯了,结果刘毅又接着说到:“看见哥你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去,叫你好几声也没理人。”说完还笑的前仰后合,嘲弄着他昨晚的惊人举动。季霖抿了嘴,还想说点什么却听见一句“他看不见的”;他该确定这句话不是刘毅说的,除了他俩就无人的草地,哪里来的声音?刘毅的表情动作并没有变,仿佛只有他一人能听见那声音。 “老六,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像是想到答案的季霖连忙抱起狐狸向前跑着,连身后刘毅又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食堂门口,又确定了一遍四下无人的季霖举起狐狸,死死盯着它的嘴巴,问道:“刚刚是你在说话对不对?” 狐狸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不等他再次发问,竟然真的说话了:“他看不见的,只有你能看见,因为你的右眼是我送你的礼物。”季霖看着它没有张动的嘴却能发出声音,比昨晚更加确定自己捡的狐狸是妖怪了。 季霖放下了小红,低下了头,暗叹着自己的倒霉。 “不必担心,昨夜的不过是些被困在轮回的鬼怪,不会伤害你的。”小狐狸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季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小狐狸求道:“神仙保佑,别折腾我了,收了您的神通吧。” “疯子。”看季霖没有起来的想法,它又接了一句:“快起来。” “神仙,您原谅我啦?” “我不是神仙,直接叫我名字吧。” “小红?” “瑾斯。” 陆续的、人群开始聚集,清早的食堂是学生最常光顾的地方。 季霖连忙起身,抱起狐狸边走向那夜晚的约会圣地、而白天空旷的观景湖,边谄媚一笑:“瑾大人如此神通广大,能不能让小弟发个横财-” “自己去摆摊。”到了无人处,瑾斯挣脱了季霖的怀抱,自己微微活动一下身子。 季霖撇撇嘴:“那还是算了,现在也没那么缺钱。” “必须去”“为啥?” 瑾斯坚定了声音:“我要找到那个男人,他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可能和我有关。” 季霖坐在湖边的小石凳上摆手一笑:"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找到的到他,毕竟今天是休息日。" “那现在很好。”瑾斯眉头微蹙,圆圆的眼睛透着光,像是回忆着什么? “和你那时候很不一样吧。”像是习惯,季霖又摸了摸它的头。 "不记得了。"不知道是抗拒他的抚摸还是表示否定,瑾斯摇了摇头。 “完全不记得了吗?连怎么被关进青铜盒都忘了吗?” “青铜盒?”它的声音微微上扬,并不能理解。 “要去看看吗?”看着好像感兴趣的瑾斯,季霖邀请道。 天刚擦黑,带着惹眼狐狸的季霖小心翼翼又一次翻进了树林。 被翻土包围的坑洞还静静的躺在那儿,地底的盒子却不见了。 看清洞内情形的季霖惊呼:“不应该啊,应该没人敢来的?” 倒是瑾斯并没有太惊讶:“你不是也来了。” 像是闻到什么奇怪味道,瑾斯对着被季霖挖出的泥土仔细嗅了一下。“这土里有东西、”略顿一会儿,它又继续说道:“是细辛。”“那是什么?”作为俄语生,季霖听都没听过这种东西。“一种药材,但是有毒,细辛过钱命相怜。” 季霖默默后撤了几步,不过比起药材,它更好奇为什么明明有神力的狐狸还会被困在一个青铜盒,当然面对失忆的瑾斯也不会得到答案就是了。 可以说是一无所获的季霖和瑾斯只好离开。而为了能保证瑾斯被带进屋子,季霖只好在学校附近找个招待所住一晚。看着自己付出去的八毛钱,季霖不禁暗自感叹:什么时候能逃离这只狐狸啊! 临近期末,最后两周学校并没有安排课程,而是把时间交给学生自己,以至于就算是周一季霖也被瑾斯逼着早早出摊;值得庆幸的是约定好解决完这个事件之后,‘两人’就分道扬镳。 “甩卖,甩卖,全部甩卖,学生期末特惠酬宾!”站在老地方,季霖大声吆喝,努力吸引着过往人群。 可以说是幸运,不过出摊半个小时,那个期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季霖眼前,他挂上止不住的笑意,上前拦住了男人前进的身影。“先生,上次我的狐狸不小心挠了你,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不、不用了,我没事。”男人连连摆手,加快了自身的脚步。 季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却突然看见一只虫子——一只在男人脖颈上缠着一圈、张着血盆大口,季霖感觉都能看清它内部的纤维和胃里血红色液体;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两圈密密麻麻的獠牙挂着莫名的皮肤组织。这惊悚的一幕,让季霖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倒退了几步让出来身位让男人通了过去。 看着瑾斯催促的眼神,季霖对着男人背影喊道:“如果身体出现了问题,直接来这里找我。” 男人越走越远,季霖蹲回了书摊后,小声地跟瑾斯对话。 “你确定他回来找咱们吗?不会要几个月吧?”季霖小心的趴在狐狸的耳边,气音说到。 “不出三天。”看着季霖怀疑的目光,瑾斯又补充道:“那虫子已经吸食了他的病气,现在开始要吸食他的精气了。” “你咋知道?”面对失忆的狐狸,季霖并不相信。“不知道,看见它就突然出现在心里。” 信不信都由不得季霖决定,他也只好坚持出摊到男人来找他的时候了。 第3章 灵福道人 正如瑾斯的预测,不到三天,周三的清晨,季霖的摊儿还没支好,人就找了上来,只不过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不过20岁左右,生的十分标致的脸上却是百分的憔悴,带着红血丝的眼珠紧紧的盯着季霖,像是想要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拉住他的小臂嘴里不停说着“救救我爸,求求您,救救他!” 季霖哪见过这场景,一边推她的手,一边看向瑾斯等待它的示意,看见它点头又安抚着女人的情绪说道:“你先别急,你先说说你爸咋了?” 女人哭声越来越浓重,根本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只好强硬的拉着季霖,向着某个方向走去。“跟我走、你看到就知、知道-” 刚步入一个胡同,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就传入季霖的鼻腔,恶心得他忍不住干呕了几声,死死地捂住鼻子才好点。 随着推开女人家的房门,那气味更是达到了顶点,还不时参杂着男人痛苦的呻吟声。 季霖定睛一看,只见前日还算健康的男人此刻竟骨瘦如柴、面容枯槁的躺在炕上,像是等待生命的最后时刻到来的百岁老人。 “怎么会这样?”这么迅速的变化简直超乎季霖的想象,他之前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怪病,让他忍不住惊叹出声。 “求求大师,你救救他,我爸爸说只有你能救他!” 看着女人声泪俱下的请求,季霖只好尴尬地搓了搓手,什么都说不来。 “今天不行,再过三日,五月十五己丑时才能救他。”就在此时,瑾斯终于说话了,那女人见只狐狸开口竟也不惊讶,只是连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祈求着。 “起来吧,你先告诉我你父亲之前得了什么病,竟然要你求此物来为他治病。”小狐狸的声音总是那样平淡,但却能让人感到安心。 女人缓缓起身,声音还带着几分呜咽,慢慢地向着他们诉说。 那是1985年的二月,本还沉浸在春节喜悦的李家迎来了最为沉重的打击——李建义、老李家的顶梁柱病倒了,前往医院一查,竟然是肝癌晚期、不治之症。 被医院退回家的李建义已经准备好赴死了,连身后事都对唯一的女儿李红交代清楚了,只是对于一个已经失去母亲的孩子来说怎么能接受还算年轻的父亲再次离开自己;既然所谓的西医救不了父亲,那她就去找中医,哪怕是花光全部家底,哪怕是四处亲戚借遍,她也要坚持。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吃了中药方剂的李建义不仅没见好,反而是病的更严重了。 周围邻居都忍不住来劝李红放弃:“这病就是纯费钱,还是让你爸安心走吧。” 可她还是坚持,中医不行就求满天神佛,佛祖不行就拜神父。 可是奇迹不会发生,李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了,绝望充斥着这个家庭的每一个角落。 转机就在三个月后的下午,刚从道观下来的李红遇见一个黄袍道人,戴着一个透明罩纱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自称是灵福道人,凡世修行正好途经此地,见她忧伤病情缠身,希望能帮她解决麻烦。 李红只觉得他像是个江湖骗子,可却害怕自己后悔,只好把他领到了家中。 道人简单看了李建义两眼就说道:“人还有救”。一听这话,李红的眼睛又亮了光,之前她无数次的求佛问道,竟无一人说能治,连个骗她的骗子都没有。 “你速速备好鹿肉、黄酒、红枣……” 隔日壬戌时。 “太上玄元,五灵老君。”灵福道人手持一炷香,口中振振有词。“今召请功曹使者、左右龙虎君、捧香使者、三一正神、愿太上十方正真之气降入。” 李红只见道人又是上香又是献酒,口中念着听不懂神仙名号耍了一套莫名的剑招后,划破自己的右掌将鲜血滴进了一个金质容器内。 待香燃尽,道人将金碗连带着一张符纸一并交给了李红。 “用无根之水一并送服,五日之内必有起色。” 见他说的言之凿凿,李红自是深信不已。 熬了一夜的李红去了城南的池塘接了满满一盆的露水,只希望这一次能真的只好父亲的病。 一讲到这里,李红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的又落了下来。 “刚服下的时候,我爸他不仅没变好,反而是整夜整夜的吐血,”李红抽噎着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整个人已经绝望了,只以为是遇到了骗子,不仅治不好我爸的病,还搭了五十块钱。” 直到服药后的第五天。 本来已经持续滴米未进全靠打针的李建义竟然能吃东西了,李红大喜过望,又是哭又是笑。自己父亲能吃东西了,她便开始买些滋补品只希望他能好得快点。 第九天,李父竟然能说话了,虽然还是断断续续的,只是能发出声音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了。 半个月,李建义的腹部积水全都消下去了,他更是叫李红把打好的棺材给卖了还些欠债。 一个月,他居然已经恢复得如同病前,面色红润,英气十足。 休假四个月的李建义再次上班的时候震惊了所有同事,连领导都来关心他的身体,可一见他的气色,都惊得说不出来。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谁知道不过过了一年,我爸他就又变成这样!” 两天前,六月十六日。 像往常一样上班的李建义又被人给拦了下来,一看人脸、竟然和上一次一样,李建义心里直呼晦气,连忙推脱逃开。 只是回头看人有没有追上了时,却看到那只本来纯白的狐狸变成了深红色。李建义不敢细看,只快步走向了厂子。 下班回到家中,李建义心中又想起那抹血红色,加上那个孩子口中像是诅咒般的话语,让他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诅咒成真,李建义只觉得浑身难受,请假在家休息一天也没见好。 直到放学回到家中的女儿的尖叫声把他吵醒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皮松垮的挂在骨头上,像是被人用勺子从中间把所有血肉挖空一般。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儿,又想到季霖说得有问题记得找他。 “我爸昨晚交代我说去小天桥找一个带着狐狸卖连环画的男人,他有办法救他。” 李红片刻都不敢耽搁,天刚微亮,连太阳都看不见的时候,她就起身出了门。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爸他还没变成这样呢,大师求求你想想办法,我怕我爸他坚持不了三天。”像是眼泪流干了,李红只是哽咽。 听到这儿,季霖又看了一眼李建义。他的状态好似更差了几分,本就因肌肉凹陷的眼球比刚刚瞪得更大了,红血丝像是裂开一般让鲜血染红了整个眼眶;他应该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代替之前的呻吟。 瑾斯没说话,只是示意季霖拿起桌上的小刀,割开它的右爪将鲜血滴向了脖子上虫子的嘴里。 只见那虫子像是喝到了毒药一般,先是剧烈挣扎、却怎么也抑制不了逐渐变小的身影,直到变成4至5厘米的小不点时才停下来晃动。 李红这时才看见自己父亲脖子上的那像米虫一般生物。 “爸,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李红扑了上去,想要把那虫子直接从脖子里拽出来就被瑾斯制止了。 “不要,你把它拿出来,你父亲的性命也就没了。” 李红看着瑾斯,请求的话尽在眼中。 “我虽然能把它拿出来,但是你父亲的病我治不好,你做好心里准备吧。” 瑾斯并没有把话说明,但任谁都知道其中深意。 “神仙,求你想想办法,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母亲刚生下我就去世了,是我爸把我拉扯长大,求你,我不能失去他啊!!”李红再也不能控制,眼泪如雨般落下。 “如果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的命,把它引出来,或许你父亲还有一线生机,”瑾斯说到一半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但这种方法我也不敢确定能不能成功。” “我、我愿意!” 李红言词恳切,目光如炬,可瑾斯还是犹豫着,不敢答应下来。 “姑娘,你还有很久的未来,可一旦失败不仅是你父亲,就连你也会”瑾斯总是平淡的声音也染上几分不忍,它不愿有人死亡,可人类的生命却总是这般脆弱。 “那我也愿意,神仙求你,我愿意一命换一命!”李红又跪倒在地、磕着头,仿佛瑾斯不同意就不起来。 李建义比起刚才恢复了几分清明,看着自己的女儿的模样,不停地从嘴里发出“啊!啊!”的响声、血红的泪水滑落,不停轻摇着的头表示着他的不愿意。 他这一辈子,前半生为妻子,后半生为闺女,他怎么能愿意和闺女一命换一命! 李红还在不停的磕头,这情形就算是季霖也不禁动容。 “瑾斯,你帮帮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