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罪书》
第1章 煞神
雷声如裂帛,暴雨倾泻而下,夜色被闪电割得一分为二。
霍寰峰踏入古庙,战靴踩碎积水,雨水沿着玄铁铠甲纵横滑落。他扫视四周,空无一人,但庙内阴冷的气息让他浑身警觉。掌心的灼热感提醒他,这不是普通的暴雨夜。
“咔嚓——”
他眼角瞥见供桌下的暗格,积灰遍布,唯独此处异常洁净。霍寰峰立刻拔剑,寒光映出雨夜一抹凌厉。
暗格中,一本青铜封皮的古籍静静躺着,却散发着如活物般蠕动的黑气。
“轰隆——”
惊雷炸响,庙宇剧烈震颤。壁画上飞天侍女眼角渗血,嘴角诡异扭曲。霍寰峰瞳孔骤缩,毫不迟疑翻开书页。十道黑气如古代巨蟒冲天而起,屋顶星阵应声碎裂,寒风卷起他的披风,他被强烈的力量掀飞出去。
---
陆知遥第一百次诅咒自己为什么非要把垃圾留到深夜才扔。
她捏着鼻子,拎起那袋已经馊掉的外卖,视死如归地走向后巷的垃圾桶。
就在她准备进行"投射"动作时——
"轰!"
巷子深处,传来一声绝非寻常的重物坠地之声,伴随着类似砖石碎裂的动静。
陆知遥吓得一哆嗦,外卖袋差点脱手。
她心惊胆战地望过去,只见浓稠的黑暗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一地碎砖乱石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玄铁铠甲沾满污渍与暗红,束发金冠裂开一道碎痕,而那人手中紧握的三尺青锋,正往下滴落着粘稠的、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暗红色血珠。
"叮——"
她的手机从僵住的指间滑落,屏幕在黑湿的地面上摔出蛛网般的裂痕。
陆知遥却顾不上了。
她看着对方那双染血的战靴踏过一张被丢弃的便利店促销海报,红蓝交错的霓虹灯光,在他棱角分明、沾着血污和尘土的侧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直到此刻,借这闪烁的光,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脸——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峰,一双薄唇紧抿,失了血色,却更显出几分倔强的凌厉。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即便在剧痛与茫然中,依旧亮得骇人,像是雪夜里孤狼的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职业本能疯狂叫嚣——这场景,这人物!她新书里那个战损版将军的设定瞬间有了脸:三分破碎,三分肃杀,剩下四分……
是该死的、让人想立刻记录下来的史诗感!
霍寰峰强忍着额角欲裂的剧痛,以剑拄地,稳住了身形。
他警惕地环视四周。这里绝非阴曹,更非幻阵。高悬于古怪楼宇间的巨大光斑竟能变幻人像,无马无牛牵引的铁皮盒子在街道上狂奔嘶鸣,空气里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毒瘴之气。
而最令他脊背发寒的是,街上往来行人步履匆匆,竟无一人对盘旋在屋檐墙角、那缕缕扭曲的灰雾投去一瞥!
"哥、哥们儿......"
一个扎着丸子头、衣着古怪的女子,颤巍巍地举起一个会发光的方形玉牌对着他,"你......你没事吧?要、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
他手中长剑本能地一转,雪亮剑身精准地映出对方眼底那熟悉的惊惧。果然,此女虽形貌怪异,但畏惧之态与常人无异,定与庙中邪祟......
"等等!"那女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物,并非武器,而是一本封面花哨的书册。她急切地指向斜前方,"你......你看得见那个,对不对?!"
他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猛地抬头——
只见那家闪烁着不祥之光的"便利店"招牌旁,一团半透明的、扭曲的人形阴影正如同蠕虫般吸附其上,贪婪地汲取着什么东西!
正是方才从古庙逃出的十道邪气之一!
霍寰峰心中剧震。
此女既能点破邪祟方位,莫非是此间镇守之人?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陆知遥——气息寻常,步履虚浮,绝非修行之士,那便是身负异宝,或...天生灵觉过人?
无论何种,她都是这诡异绝境中,唯一显眼的"线索"。
心念电转间,那"便利店"招牌旁的阴影似有所觉,扭曲着便要渗入墙体遁走!
"此刻不是纠缠之时。"他当机立断,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归剑入鞘。这个动作让他周身凌厉的杀气为之一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陆知遥。
他上前一步,无视了她下意识的退缩,用尽可能清晰的古语官话,辅以手势,沉声问道:"尔......可知,此乃何地?何处可暂避?"
他需要信息,更需要一个不受干扰的环境,理清现状,压制内伤。
陆知遥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煞气冲天、下一秒却勉强收剑试图沟通的男人,大脑几乎宕机。她听不懂他的话,但那沉稳的语调,和那双眼睛里不容置疑的审视与......一丝询问,她看懂了。
沟通欲 负伤状态 对邪祟的关注 = 暂时不具备攻击性?
一个荒谬又刺激的念头在她心里炸开:捡到一个真的!从古代穿越来的、受了伤的、还能见鬼的将军!这素材一千个编剧都编不出来!
恐惧与极度的兴奋交织,压倒了她最后的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巷子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抖得那么厉害:"跟我来!我、我带你去找个能帮忙的人!安、安全的地方!"
她决定赌一把。赌她的灵感,赌她的直觉,赌这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眼里,那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沉重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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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晏的诊所在一条安静的旧街尽头。当陆知遥用指纹解锁玻璃门,拉着霍寰峰跌跌撞撞闯进去时,苏清晏正端着一杯咖啡从里间走出来。
"知遥?这么晚了......"她的话音在看清来客时戛然而止。
苏清晏放下咖啡杯,修长的手指与白大袖口形成干净利落的线条。镜片后沉静的目光像最精细的尺,丈量着角落里的不速之客——玄甲上的每一道划痕都像是真正的战场遗书,束发金冠的裂痕透着九死一生的凶险。而铠甲之上,那张脸......她不得不承认陆知遥这次可能没说错。那并非一张属于现代的脸庞,肤色是久经沙场的蜜褐,眉骨与鼻梁的线条硬朗得如同山岩劈凿,即便此刻因伤痛而微显苍白,也无损其下蕴藏的、磐石般的力量感。这绝非化妆或演技所能企及。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眼前手舞足蹈的闺蜜身上。陆知遥顶着一头显然是被自己抓过无数次的蓬松丸子头,几缕不听话的碎发粘在激动的脸颊边,身上那件oversize的卡通卫衣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所以,"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你的意思是,这位......先生,不是刚从漫展出来,而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千真万确!"陆知遥激动得差点打翻桌上的笔筒,她指向霍寰峰,"你看到他刚才怎么研究我的手机了吗?那不是好奇,是警惕!还有他看窗外汽车的眼神,跟看怪兽一样!最重要的是——他听得懂一点古话,我试探过了!"
苏清晏没有接话,而是缓步走向霍寰峰,在他身前三步远处停下,这个距离既表示无害,又留有安全空间。她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带着评估与审视,但当她停下时,他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一个认可她保持距离的举动,体现着良好的修养,或者说...某种阶层固有的礼仪。
"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对吗?"苏清晏改用略带古韵的官话,声音放缓,"这里很安全,我是医生,可以帮你。"
霍寰峰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他确实听懂了大半,此世语言虽音调古怪,但根底竟与他的官话有几分相通。更让他意外的是这女子的态度,冷静,专业,带着一种他只在军中医官身上见过的...悲悯?
"医者。"他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沙哑,"此乃...何地?"
"此地名为‘江城’。"苏清晏答道,同时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你来自何处?"
"大衍,天启十七年。"他沉声道,随即紧紧盯着苏清晏,"尔等...可知晓?"
苏清晏与陆知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大衍王朝,那是一个只存在于野史和神话传说中的朝代!
就在这时,霍寰峰突然闷哼一声,抬手按住额角,阴阳眼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他猛地转头望向窗外——夜色中,一道比之前在便利店所见浓郁十倍的灰黑色邪气,正如狼烟般从城市远方冲天而起,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暴怒气息。
"又一道..."他咬牙低语,"必须...尽快..."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在确定暂时安全后终于松懈,伤势与穿越的后遗症一同爆发,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小心!"
苏清晏下意识上前一步想扶住他,却被陆知遥抢先。娇小的女孩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用肩膀顶住了他沉重的身躯。
"快快快!扶到诊疗床上去!"陆知遥急声道,脸上却不见惊慌,反而闪着近乎狂热的光,"我就知道!这剧情展开了!苏医生,快,该你上场了!"
苏清晏看着闺蜜那双亮得异常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陆知遥已经彻底沉浸在这个"绝佳素材"里了。而她自己,看着昏迷中仍紧蹙眉心的古代将军,心中那份属于医生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也让她无法袖手旁观。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彻底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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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霍寰峰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上洁净干燥的衣物,以及伤口处传来的清凉药效。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铺上,身处一个简洁明亮的房间。
"你醒了?"苏清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坐在一张书桌后,桌上摊开着几本厚重的书籍,"你的伤势不轻,但都是皮外伤,已经处理过了。铠甲我帮你收好了。"
霍寰峰坐起身,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陌生的"此世"衣物,行动倒是便利。他看向苏清晏,目光锐利:"那女子何在?"
"知遥去给你买吃的了。"苏清晏合上书,"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们简单交流过。我知道你来自大衍,因一本罪书来到此地,并且...你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霍寰峰眼神一凝:"尔等...信了?"
"证据太多。"苏清晏指了指桌上那些书,"这是《大衍野史》,这是《古代民俗考》。你所言的天启年号、官制、服饰细节,都与残存的记载吻合。更重要的是..."她顿了顿,指向窗外,"你昏迷前看的方向,今早新闻报导,那里发生了一起恶性连环车祸,肇事者状态癫狂,符合你所说的‘暴怒’特征。"
霍寰峰心头一震。此世之人,竟如此迅捷地将异象与现实联系?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霍将军。"苏清晏站起身,神情严肃,"或者说,这个世界需要你的帮助。你释放的‘罪祟’正在影响这个城市,它们无形无质,却能放大人的恶念,酿成惨剧。只有你能看见它们,找到它们。"
就在这时,陆知遥拎着一个塑料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醒了醒了?快来尝尝现代的饭菜!我跟你说,这红烧肉...诶?"她注意到室内凝重的气氛,"怎么了?"
苏清晏看向霍寰峰:"做决定之前,或许你该亲眼看看这个‘罪祟’造成的结果。"她打开墙壁上的显示屏,新闻画面中,车祸现场惨不忍睹,肇事者被制服时仍在疯狂嘶吼。
霍寰峰凝视着屏幕,双拳缓缓握紧。庙中画面历历在目,那十道黑气...皆因他而起。
"吾...知之。"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千钧重担,"此祸由吾而起,自当由吾而终。"
陆知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桌上重重一放:"那就干啊!还等什么?"她掏出手机飞快按了几下,屏幕亮起,一个地图app上赫然标注了几个红点:"我昨晚熬夜把最近所有不正常的社会新闻都标出来了,看这个分布规律,下一个爆发点很可能在...城南大学城!"
霍寰峰与苏清晏都惊讶地看向她。
陆知遥得意地扬起下巴:"别忘了,我可是写悬疑小说的!追踪线索,分析模式,这是我的专业领域!"
看着眼前风格迥异却同样坚定的二女,霍寰峰心中那股自穿越以来便萦绕不散的孤寂与茫然,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他站起身,虽身着常服,却依旧挺直了如松的脊梁。
"如此,"他目光扫过二人,"便有劳二位,助我一臂之力。"
除魔之路,自此始。
第2章 A-07 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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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昭阳天下
诊所内,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沈墨川刚完成地铁站能量残波的比对,陆知遥的惊叫骤然划破沉默——
“那个记者——他发文了!”
全息投影亮起。笔名【昭阳天下】的专栏在冷光中闪烁,标题理性到近乎残酷:
《初步观察:地铁站群体性癔症事件中的异常个体分析》。
文章没有煽动,却比任何煽动更危险。
它以学术口吻,将霍寰峰与陈铮的行为纳入“异常”范畴剖析,甚至引用沈墨川的边缘期刊论文作佐证。
文末,一个红色倒计时无声跳动——
【完整证据链及未公开影像,将于24小时后自动解密发布。】
“他在逼我们现身。”
苏清晏的声音依旧平静,唯有膝上紧扣的指节微微泛白。
沈墨川的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几秒后停下,神情沉凝。
“加密层级极高,跳板遍布全球。我们在明,他在暗。”
霍寰峰凝视投影中被模糊处理的身影,目光冷得像刀锋。
此世,竟有如此深藏不露之辈。
——门铃响了。
来得太快,太巧。
陈铮无声侧身,绷紧如弦的肌肉几乎能切开空气。
苏清晏与霍寰峰对视一眼,缓步上前。
门开的一瞬,外头的光切入室内,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轮廓。
男人一身深色机能夹克,肩宽腿长,动作干净利落。短发利落,眉眼锋利如雕刻,下颌线紧绷。
仅仅是站在那里,便重塑了整个空间秩序。
他的目光越过苏清晏,精准锁定客厅深处的霍寰峰。
“看来,我找对地方了。”
声音沉稳克制,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计算。
他抬手亮出手机,屏幕上红色数字缓缓跳动——【23:58:16】。
“你是谁?”
苏清晏挡在门前,语气疏离。
“秦昭阳。”
男人报上名字,目光未曾移开霍寰峰。
“一个来帮你们找到最优解的人。”
“我们不——”
“你们需要。”
他精准切断陈铮的话,平淡却不容质疑。
迈步入内,每一步都像执行既定程序——在任何空间里,他都是主场。
“如果我的目的真是毁灭——”
屏幕骤然闪烁。
博物馆隐秘角落的监控、研究所周边交通片段、陈铮健身馆外的远摄照片,一帧帧闪过。
每一帧,都是无声的威胁。
“——你们现在面对的,不止我一个人。”
他关掉投影,终于看向苏清晏。
“你们已经见识了我的能力。选择权在你们——合作,寻找真相;或者,在二十四小时后被整个社会体系吞没。”
空气几乎凝成实体。
下一秒,他的另一部手机骤然震响。
秦昭阳扫了一眼,眉头微蹙,将内容投射到屏幕。
——地图闪烁。
实验室监控混乱,一名研究员瘫坐角落,眼神空洞。
仪器喷出白烟,能量波形呈粘滞、冰冷的蓝色,与沈墨川资料库中“懒惰”的频谱完美重合。
“看来,我的入职测试提前了。”
他语调平稳,指尖在虚拟屏疾走。
几秒内,实验室结构图、安保排班、通风管道材质报告一一浮现。
“目标在此。威胁等级确认。
A方案效率更高,B方案更隐蔽——我建议A。”
他以压倒性的掌控力,将“闯入者”变为“主导者”。
霍寰峰上前一步,玄色常服衣摆微动,与他并肩。
两道气场悍然相撞——一边是千年的沙场煞气,一边是信息时代的绝对理性。
“虚实真伪——一试便知。”
这是霍寰峰的判断,也是全体默契。
在理性与危险交汇处,他们深知:
真正的风险,从不是合作本身,而是拒绝它。
倒计时仍闪烁——【23:42:09】。
时间,从不站在犹豫者一边。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酝酿。
?
【夜·陆知遥公寓】
窗外,城市浸入霓虹深海。
陆知遥洗完澡,擦着湿发,赤脚踩在微凉地板。
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柔光将她裹在安宁中。
嗡——嗡——
沙发上的手机刺眼地震动。
晚上十点一刻,一个陌生本地号码。
浴后松弛感瞬间消散,一股冰冷预感顺着脊椎爬升。
她放下毛巾,深吸气,走到窗边接听——
“喂?”
声音在静夜显得空旷。
“陆知遥小姐?”
男声温和、清晰,却精密冷静,像机器测量。
“我是林建国先生助理,可叫我‘影子’。”
陆知遥心头一紧,手指无意识收紧。
望向窗外光海,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是我,请问有事吗?”
“抱歉打扰。”
“影子”的语气精准无瑕,却透着冰冷。
“林先生刚结束创作,阅读了您关于都市意象与精神困境的评论,认为极具洞察力,与他近年思考不谋而合。”
他顿了顿,让“不谋而合”在夜色里缓慢发酵。
“明晚八点,寰宇国际酒店顶楼‘星空厅’,有场私人酒会。林先生诚邀您作为特别嘉宾。他希望与您当面探讨——灵感枯竭,以及那种……思维如陷泥沼的切身体验。”
思维如陷泥沼——
这四字像一把冰钥匙,撬开陆知遥警觉。
她几乎无犹豫:
“非常感谢林老赏识和邀请!明晚八点,我一定准时到。”
“好的。”
“影子”语气平静,忽然压低,带着隐秘提示:“林先生近来创作状态特殊,厌恶喧嚣。因此,这次会面希望纯粹、一对一。请务必……独自前来,勿让无关人士打扰。”
独自前来。
四字在寂静公寓里格外清晰。
陆知遥环视温馨小窝——曾经的堡垒,此刻却像孤岛。
窗外,吞噬一切的都市黑夜。
她握着手机,指尖微抖。
心底涌起一股自卑:
秦昭阳、霍寰峰、沈墨川……每个人都强得近乎绝望,而自己,平凡如尘。
可随即,内心传来顽强声音:
“我也能去战场,我也能独自面对漩涡。不是因为有人保护,我才有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将夜色与孤独侵蚀的心稳住。
“我明白。”
声音坚定而脆弱,带着前所未有力量。
“请转告林老,我会一个人到。”
挂断电话,忙音回荡,空荡公寓只剩呼吸声。
她抬头,窗外霓虹如冷光涌入视野。
此刻,她清楚——
自己将独自踏入未知,而非被动等待。
她要证明——平凡,也能主动掌控命运。
第4章 心魔
周五晚,寰宇国际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的光流淌下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文学圈名流、出版商、新晋作家汇聚,空气里混合着香水、酒精与虚伪寒暄的气味。
陆知遥穿着米白色小礼服,穿行在人群中。微笑得体,眼神却像雷达般扫描全场。
入口处,林老在簇拥中走进。他穿深色中山装,微笑标准得近乎程序化。身后,“影子”助理紧随,其黑色西装、瘦削身形仿佛夜色中无声的猎影。
陆知遥耐心等待,直到林老暂时摆脱包围,走向香槟塔旁的角落。她端起酒杯,调整出崇拜又带困惑的表情,快步走过去。
“林老您好,我是陆知遥。”她躬身,语气恭敬却带急切,“最近创作遇到瓶颈,思维像被黏住了……能请教您一二吗?”
林老转身,那双闻名文坛的眼睛直视她,空洞如荒漠,光彩全无。几秒沉默后,他程序化地微笑:“灵感枯竭……常有。”
陆知遥顺势倾身,压低声音:“时间像粘稠,裹住思维,让我不断下沉……”她复述受害者描述与林老手稿中提炼出的核心感受。
笑容瞬间消失。林老眼神空洞,却微微抽动:“粘稠……下沉……是的……那是……代价。”
陆知遥屏住呼吸:“代价?”
“它……给你安宁……拿走你的……梦……你的……爱。”声音断断续续,像信号接触不良的电台。
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想起沈墨川的报告——“懒惰”核心侵蚀正是剥夺深层情感与精神动力。
“还能拿回来吗?”她几乎颤声问。
林老缓慢摇头,麻木而悲凉:“标记……刻下……永不归还。”
“影子”助理悄然现身,声音温和:“林老,王主编在那边等您。”
林老微微一颤,眼中短暂闪过因“代价”而凝聚的光,然后消失。他在助理陪同下转身离开。
就在背对陆知遥的瞬间,她清楚看到——助理轻轻侧头,目光精准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上勾。
那不是告别,而是洞悉一切的狩猎者微笑。
陆知遥僵在原地,手中的酒杯冰凉刺骨。她拿到了信息,确认了“代价”,但更深的恐惧涌上心头:她自作聪明地孤身探入迷雾,却早已成为猎物。
宴会厅的喧嚣在耳边模糊,只剩下那冰冷微笑,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
陆知遥怀揣着用勇气换来的情报,脚步急促地穿行在回公寓的夜路上。晚风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底的激动与余悸——她成功了,她证明了自己并非无用。
当她拐入一条路灯昏暗的短巷,抄近路回家时,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
不是心理错觉,而是物理上的阻滞——仿佛每一步都踏在透明的胶水里,连声音都被吞没。巷口外的车流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世界被罩在无形的玻璃罩下。
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正是那个助理——“影子”。他脸上再无宴会厅里公式化的恭敬,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万物在他眼中皆为尘埃。
“陆小姐。”他的声音直接落在陆知遥脑海,温和,却带着撕裂心防的力量,“你做得很好,比他们预想的都要好。”
陆知遥浑身僵硬,心跳如鼓,想喊,却发不出声。
“不必紧张。”影子微微歪头,像在欣赏一件趣味横生的艺术品,“你冒着被同化、被吞噬的风险换来的情报,在那个力量至上的团队里,真的能改变你的位置吗?”
话如毒针,精准刺入陆知遥内心最深处的自卑。
“看看他们吧,陆小姐。”影子低语,声音如同恶魔在耳边吟唱,“霍寰峰,千年战魂,视守护为天命;秦昭阳,人间神明,以掌控为乐趣;沈墨川,科学信徒,只信奉数据与逻辑……就连感应者,也拥有你无法企及的天赋。”
他向前一步,虽未出手,却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你在那里,是个什么?需要被保护的、温柔的……旁观者。”
“我不是!”陆知遥终于喊出,声音因恐惧与愤怒而颤抖。她最害怕的定位,被对方揭开。
“不是吗?”影子笑了,那笑容洞悉一切而可悲,“那为何独自前来?证明自己?多孤独的勇敢。你内心清楚,在绝对力量面前,你的价值微乎其微。”
他伸手,不为实体,而是无形的意念,在陆知遥眼前展开一个充满诱惑的未来。
“到我这里来。你的敏锐、机变、对平凡洞察的能力……在力量光芒下被掩盖的才能,将得到真正尊重。我能给你一个不再被比较、能彻底闪耀的舞台。”
直击灵魂的诱惑。他看穿她所有脆弱与渴望,提供触手可及的解决方案。
空气凝固。陆知遥的心如擂鼓般狂跳。被理解、被认可的渴望几乎淹没理智,团队中那些仰望的背影,此刻化作压顶的阴影。
但她脑海闪过霍寰峰沉默却坚实的守护,苏清晏递来的热茶,沈墨川耐心讲解数据的侧脸,陈铮塞给她古币时别扭的关心,甚至秦昭阳那讨厌却有效的算计……这些点滴真实冲垮幻象。
她眼神重新清明而坚定。
“你说得对,我很普通。”她抬头直视影子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破茧而出的力量,“但我的价值,不需靠背叛证明,也不需要你定义。”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我的位置,就在他们身边。不是作为强者,而是作为——自己。”
说完,她不再看他,也不再恐惧那粘稠的空气,用全身意志力,迈开脚步,一步步坚定地朝巷口模糊却真实的光亮走去。
影子没有阻拦,只静静注视她倔强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玩味笑容似乎更深——游戏,才刚刚开始。
走出巷口,晚风和车流声重回耳边,陆知遥靠在墙上,大口喘息,泪水涌出,却嘴角扬起如释重负的胜利微笑。
她守住底线,也战胜了心魔。怀中的情报,此刻滚烫而沉重。
──
夜色渐深,诊所二楼的临时休息室里,陆知遥蜷缩在沙发上,眼皮沉重得像是压了铅块。
自从她带回关于林老和“代价”的情报后,几天来,一种奇怪的疲惫感如影随形。起初她以为是精神紧张后的松懈,直到那些梦魇开始夜夜造访——不是刀光剑影,却比任何战斗都更消耗心神。
在梦里,霍寰峰总是背对着她,缓缓消失在无尽黑暗中,无论她如何呼喊,那玄色的身影都未曾停留;秦昭阳的面容在数据流后显得冰冷无情,虚拟屏幕上关于她的分析报告打着猩红的“非必要单位”标签;就连最温和的苏清晏,也会在梦里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低声问:“你在这里,又能做什么呢?”
每一次惊醒,冷汗浸透睡衣,心脏狂跳。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切的羞愧——大家都在为真正的危机努力,而她,却因为几个荒唐的噩梦而心神不宁,这恰恰印证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自己是个无用的累赘。
白天,她强打精神,试图跟上团队节奏,却因低烧与精神疲惫反应迟缓,脸色苍白。
“小鹿,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再休息一下?”苏清晏递上温水,眼中满是关切。
“没……没事,只是感冒了。”陆知遥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她不敢直视苏清晏,生怕对方看穿梦境中那些“不信任”的幻影。
会议室里,沈墨川正在讲解基于她带回的情报,对“懒惰”能量模式进行新构建。陆知遥努力集中精神,却觉得那些复杂的波形在眼前扭曲旋转,化作梦中秦昭阳屏幕上的冰冷字符。强烈的眩晕袭来,她几乎从椅子上滑下。
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抬头,看见霍寰峰沉静的目光。只是一个眼神,没有言语,却有千钧之重,让她无法再故作坚强。
“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出去透透气。”她几乎是逃离会议室。
她没有注意到,秦昭阳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几乎未动的茶水,又瞥向霍寰峰。
“她不对劲。”秦昭阳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忽视的警觉。
霍寰峰眉头微蹙,感受到那种精神被无形之物蚕食的虚弱气息。
“不是普通的病。”他断言。
秦昭阳不再多言,指尖在终端上快速划过,调取诊所内部安全系统的生命体征监测数据。陆知遥的数据跳了出来——持续低度炎症反应,核心体温异常波动,最显著的是睡眠脑波图谱彻底混乱,快速眼动期异常活跃,几乎占据整个睡眠周期。
这绝非感冒或普通疲劳所致。
秦昭阳镜片后的眼睛微眯,脑海中闪过林老那句关于“代价”的呓语:“它给你安宁,拿走你的梦。”
拿走梦……反过来呢?激发噩梦?
一个冰冷的推论迅速在他的逻辑链条中成形。他立刻接入城市监控网络,回溯陆知遥独自返回的路线。时间、地点、能量残留……无数数据流在他眼前奔腾。
几分钟后,主屏幕呈现清晰分析图:陆知遥回家路线的短巷,在特定时间段内存在微弱但明确的非自然能量峰值。频谱特征与潜意识干扰技术高度吻合,其核心频率精准调谐至——激发“归属焦虑”和“自我怀疑”。
所有线索在此刻连成冰冷一线。
秦昭阳走到休息室门口,推开门。
陆知遥抱膝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侧影单薄得令人心疼。
众人紧随其后。
秦昭阳没有迂回,将终端屏幕转向大家,上面显示的数据流和频谱分析清晰明了。
“结论很简单。”他声音冷静,却像手术刀一般剖开迷雾,“陆知遥没有生病。她正在遭受针对性的、高精准度精神侵蚀。”
话音落下,休息室气氛骤然凝重。
陆知遥猛地抬头,苍白的脸上写满震惊。
秦昭阳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斩钉截铁:“攻击者就是那个‘影子’。他利用你独自行动时产生的心理波动,将‘无用感’和‘被抛弃感’直接植入潜意识,并通过梦境不断加固。目的很明确——瓦解你的意志,让你离开我们。”
真相大白。
陆知遥怔怔地看着秦昭阳,眼泪悄然滑落——这一次,不再是绝望,而是如释重负的解脱。
苏清晏立刻上前,轻轻抱住她颤抖的肩膀。
沈墨川转身走向控制台:“立即构建反向精神干涉模型,老秦,把数据给我!”
陈铮默然站在门口,手按短刀。
霍寰峰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仿佛穿透城市黑暗,周身煞气弥漫,如最坚实壁垒笼罩休息室,带来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秦昭阳收回终端,推了推眼镜,语气冰冷锐利:“治疗是关键,但更重要的是,这份‘礼物’……我们不能白收。”
第5章 梦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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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5章 梦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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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懒惰牢笼
城市的脉搏,在秦昭阳的全息地图上化作了冰冷的数据流。十几个红点如罹患心脏病般明灭不定,标记着能源异常与网络活跃度断层式下跌的区域。
“符合‘懒惰’能量特征的干扰项有十七处。”秦昭阳的声音平稳得像手术台上的主刀医生,不带丝毫情感,“它们在互相掩护。”
角落里,陈铮背靠墙壁,双眼紧闭。他不需要看地图,另一种感官正如水波般向外蔓延。忽然,他抬手,食指如标枪般精准地刺向三维地图的东南角。
“那里。”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适的嗡鸣,“像一潭死水的深处……有东西在呼吸。缓慢,沉重,让人发困。”
他指向的,是“创世纪”互联网数据中心——这座钢铁丛林城市的数字心脏。
沈墨川立刻将高敏频谱分析仪对准目标。屏幕上的能量波形让他镜片后的双眼骤然眯起。“是‘懒惰’本体,能量签名吻合度99.7%……”他的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但是……太‘干净’了。”
“干净?”霍寰峰抱臂立于一旁,闻言微微侧首。
“就像野生动物和被驯养宠物的区别。”沈墨川快速敲击键盘,调出之前在地铁站捕捉到的“暴怒”残留频谱作为对比。一张图狂躁混乱,充满尖锐的毛刺;另一张,即来自数据中心的波形,却呈现出一种诡异平滑的、近乎完美的秩序性。“之前的罪祟能量充满原始的攻击性和杂波,但这个……它的能量被‘梳理’过。有东西……或者说,有人,在约束它,驯化它。”
“驯化罪祟?”苏清晏轻声重复,眉宇间笼罩上一层阴霾。
作战方案在五分钟内急速成型。
秦昭阳负责从外部切入市政网络,尝试物理隔绝数据中心对外的光缆连接,哪怕只有几分钟,也能制造一个相对封闭的战场。沈墨川将在入口处架设便携式精神屏障发生器,构建第一道防线。陈铮作为**雷达,负责预警任何的能量异动。霍寰峰是主攻的矛。苏清晏统筹全局,提供支援。
而陆知遥,被明确要求留在安全的指挥点,通过监控观察。
“我能做更多。”陆知遥攥紧了手中的笔记本,指节泛白,“我深入研究过林老的病例和精神轨迹,我或许能……”
“你的战场不在这里。”霍寰峰打断她,玄色衣袖带着微凉的风掠过她的肩头,脚步未停,“待命。”
他的话语简洁,不容置疑,带着千年积淀下来的、习惯于发号施令的威严。陆知遥看着他和沈墨川、陈铮三人走向那通往数据中心的幽暗通道入口,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我能听懂它的语言。
数据中心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恒温的冷风低啸,取代了外面的车马人声。成千上万的服务器阵列如同冰冷的金属墓碑,密集地排列至视野尽头,只有点点蓝色指示灯在幽暗中如呼吸般明灭,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这里安静得可怕,一种被电子设备放大、沉淀下来的死寂。
“发现目标!”沈墨川压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
众人循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只见在服务器机柜的深处,一团淡蓝色的、半透明的胶质正在缓缓流动。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摊开如地毯,时而凝聚成不规则的球体,所过之处,连机柜上的指示灯闪烁都似乎变得迟缓起来。
霍寰峰眼神一凛,身形如鬼魅般突进,玄色衣袂飘飞间,手中已凝出一道煞气刀锋,直斩而下!
刀锋掠过,那胶质物却如同拥有预知能力般,瞬间“融化”,化作一道数据流般的蓝光,通过服务器之间的光纤接口,消失不见。下一秒,它在十几米外的另一个机柜上方重新凝聚。
“物理攻击无效!”霍寰峰收刀回撤,眉头紧锁,“它在利用内部网络跳转!”
“我正在追踪数据路径!”沈墨川十指在便携终端上飞舞,屏幕上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新,“……不行!跳转速度超过追踪极限!它在这个局域网里几乎是无所不在的!”
就在这时,陈铮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单手扶住旁边的机柜,脸色发白。“它……它在‘唱歌’……”他艰难地说道,“一种很轻、很慢的调子……听着……好难受……”
一股低频、温和却无孔不入的精神波动,开始透过沈墨川架设的精神屏障,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它不像“暴怒”那样狂暴地冲击意志,而是像温暖的潮水,一**拍打着意识的堤岸。霍寰峰感到握刀的手微微发沉,一个荒谬的念头悄然滋生:这样无休止的追逐似乎毫无意义,也许停下来,就这样待着,也不错……
“是精神侵蚀!”苏清晏清冽的声音如同警钟,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它在诱发我们的惰性!所有人,集中意志!”
秦昭阳冷静的声音几乎同时切入频道:“根据林老案例逆向推导,‘懒惰’的规则弱点,极可能是强烈的情感驱动或无法回避的责任。我们需要找到能刺激它的……”
话音未落!
呜——呜——呜——
数据中心内部的公共广播系统,突然被强制启动了!
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声音,透过每一个扬声器,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
是陆知遥!
她不知何时,竟已脱离了后方的安全位置,潜入了这座数据中心的中控室。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呐喊,声音反而像深夜电台的主持人,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人心的平静,缓缓流淌:
“我知道,你很累了。”
“放下一切,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这听起来,很诱人,对吗?”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共鸣,轻轻叩击着每个人心底那根关于“疲惫”的弦。
“但是,有人还在等你。”
“林老先生的书迷,在等他完结《星尘低语》的最终章,等待一个故事的结局。”
“第七实验室里,那些受害者的家人、朋友,还在等一个真相,等一个交代。”
她的语气渐渐加重,如同敲响定音鼓。
“有些责任……无法卸载。”
奇迹发生了。
那团正在服务器间悠然跳跃的淡蓝色胶质,猛地一僵!随即开始剧烈地震颤,表面泛起混乱的波纹,仿佛被无形的针扎破的气泡!
“继续!”秦昭阳立刻捕捉到监控屏幕上飙升的能量波动读数,“它在抗拒这些概念!它在‘痛苦’!”
陆知遥得到了信号,她深吸一口气,将林老手稿中那些破碎的、关于责任与挣扎的意象,与她此刻全部的理解和信念,编织成最后的宣言:
“你说,安宁需要代价?”
“不,真正的安宁,从来不是停止感受,麻木不仁!”
“而是明知前方充满痛苦与疲惫,却依然选择前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审判般的决绝:
“现在,履行你的契约!”
这最后一句,如同最终的密钥,精准地插入了“懒惰”核心逻辑的锁孔!
“懒惰”发出了无声的、却能让所有人灵魂战栗的尖啸!整个数据中心的灯光疯狂闪烁,那团胶质不再流动跳转,而是疯狂地向内收缩、凝聚,变成一个炽亮到无法直视的、不断脉动着的蓝色核心!
在它周围的数据洪流中,无数张模糊的、哭泣的、扭曲的人脸一闪而过——那是所有曾被它吞噬过活力、陷入永恒怠惰的受害者残影!
“就是现在!”沈墨川大吼。
霍寰峰眼神锐利如鹰隼,时机稍纵即逝!他猛地展开那本古朴的罪书,书页无风自动,其上古老的文字绽放出温和却无可抗拒的金色光晕。
这一次,他没有挥刀,而是身形如电,突进至那炽亮核心之前,将绽放着金光的书页,稳稳地按了上去!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只有一声如同水珠落入平静湖面般的轻响。
那团凝聚了无数怠惰与绝望的蓝色核心,如同被海绵吸收的水分,瞬间被罪书的金色光晕牵引、拉扯,化作一道涓流,无声无息地没入书页之中。最后消失的,是那无数张受害者残影脸上,同时浮现出的、释然与安详的神情。
书页轻轻合拢,恢复古朴原状。数据中心内部那令人心智迟滞的低频波动,也随之消散。
战斗,似乎结束了。
短暂的寂静后,沈墨川长舒一口气:“目标能量信号……消失。”
陈铮也晃了晃脑袋,感觉那烦人的“歌声”终于停止了。
苏清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霍寰峰抚过罪书的封面,感受着其中新增的那份沉甸甸的“重量”,眉头却并未舒展。太过顺利了,顺利得……仿佛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中控室门口的陆知遥,脸色却依旧苍白,她扶着门框,轻声说:“为什么……我还是感觉有点……透不过气?”
几乎同时,秦昭阳冷静到近乎冰冷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中响起,给所有人心头蒙上一层新的阴影:
“别放松。”
“我们可能……被骗了。”
“我刚从数据残骸里,捕捉到一段隐藏极深的加密指令。”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随后将破译出的内容,投射到每个人战术目镜的屏幕上:
【测试阶段:三】
【测试对象:临时编号T-Unit(霍/秦/沈/陈/苏/陆)】
【测试项目:协同作战效率、信息处理能力、对‘代价’认知的抵抗力】
【测试结果:合格。战术协同度78%,信息解密能力优异,目标V7(陆)表现出预期外的精神抗性。】
【结论:具备进一步观察与‘引导’价值。允许接触下一阶段‘复合应激源’。——K】
K?
一股寒意,比数据中心的空调冷风更刺骨,瞬间穿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他们所有的行动,追踪、分析、制定计划、陷入苦战、乃至陆知遥那关键的、豁出性命的临场发挥……从头到尾,竟然都在某个未知存在的观测与评估之下?
他们以为自己在狩猎罪祟,实则是在一个透明的舞台上,进行着一场被精心导演的表演。
“所以……‘懒惰’……”苏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它可能从未真正‘失控’过。”秦昭阳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低沉地揭示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从林老到这次的数据中心,它展现出的所有‘特性’,包括那种被约束的‘秩序性’……很可能,都是为了测试我们,而精心设计好的剧本。”
“我们面对的,”霍寰峰缓缓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扫视着这座恢宏而死寂的数据殿堂,周身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将空气中最后一丝粘滞感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锋锐的、如临大敌的凛冽,“不是无意识的罪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底:
“是一个……或者一群,能将罪祟如同提线木偶般操控的……操线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最坏的猜想,一旁的陈铮,毫无征兆地再次抱住了头颅,这次他发出的不是闷哼,而是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哀鸣,他伸出的手指剧烈颤抖,指向数据中心深处那尚未关闭的、最为庞大的主服务器阵列:
“那里……有东西……醒了!”
“不是懒惰……是……是另一种……饥饿!”
呜——!呜——!呜——!
这一次,响起的不再是数据中心的内部警报!所有灯光瞬间切换成令人心悸的暗红色,凄厉到极点的警报声,是从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炸响!
秦昭阳快速切入公共新闻网络,一条加粗的、带着鲜血般刺眼颜色的紧急推送,赫然霸占了所有人的屏幕:
【特大突发警报:此前地铁站“群体性癔症”能量源再次爆发!强度指数级激增!污染范围正在急速扩张!请所有市民立即寻找掩体,紧急避难!】
霍寰峰闭上眼,无需仪器,他那千锤百炼的灵觉已经清晰地捕捉到——一股熟悉的、属于“暴怒”的、却更加狂暴猩红的能量,正从城市另一端的地铁站深处,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冲天而起!而在这股猩红之中,死死缠绕着一缕冰冷、粘滞、令人心智迟滞的蓝色!
正是刚刚被他们“封印”的 “懒惰” 的特性!
“我……我明白了……”沈墨川看着能量分析仪上那前所未有、诡异融合的波形,声音因震惊而发涩,“刚才的‘懒惰’……被动了手脚。它的一部分核心,或者说某种‘特性’,没有被封印,而是被当成了 ‘催化剂’ ,或者一段恶毒的 ‘程序’ ……注入并彻底激活了之前被打散的‘暴怒’残渣!”
“影子”,或者说他背后那个代号“K”的存在,不仅冷眼旁观了他们的全部战斗,更利用他们的封印行动本身,完成了一次精准而恶毒的 “投毒”!
懒惰的牢笼,从未真正困住他们。
它只是一个香甜的饵,一个将更狂暴、更诡异、更危险的 “复合型灾厄” 引向他们,并投放到整个城市的……诱饵。
霍寰峰猛地睁开双眼,煞气如实质般在周身翻涌,他望向窗外那片正被不祥的红蓝双色急速侵蚀的天空。
真正的试炼,或者说,真正的狩猎,现在,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战场,是整个他们所要守护的城市。
第7章 霓虹彼岸
城市正在融化。
这不是火灾或爆炸造成的物理性破坏,而是更诡异、更违背常理的景象——当霍寰峰一行人冲出数据中心时,整条街道的霓虹灯牌像遇热的蜡烛般软化,彩色光晕缓缓向下流淌,在空气中拉出粘稠丝线。这些光丝缠绕在路灯杆上,缠绕在停滞的车辆之间,将整片街区编织成一个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囚笼。
“领域半径1.7公里,扩张速度每秒3.5米。”秦昭阳的声音从特制耳机中传来,伴随着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局部物理常数出现紊乱。重力下降18%,空气密度增加30%。”
他们站在领域边缘。前方是被红蓝双色笼罩的扭曲街区,那色彩仿佛有生命般蠕动、交融;后方是惊慌失措的人群,互相推搡着逃离。无形界限泾渭分明,隔开两个世界。
沈墨川快速调整探测器,镜片映出领域内诡异光影:“复合波形确认。‘暴怒’提供能量骨架,‘懒惰’扭曲规则……它们不是简单叠加,而是在共生!这种能量结构……前所未见。”
陈铮单膝跪地,指甲深深陷入沥青,手背留下血痕。他死死盯着领域深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核心在移动……它知道我们来了,它在……嘲笑我们。”那种被窥视、被戏弄的感觉,如冰冷蛛网缠绕感官。
“当然知道。”霍寰峰的玄色衣摆在紊乱气流中剧烈翻飞,眼神锐利如出鞘古刃,“这本就是为我们准备的舞台。”
他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入那片扭曲疆域。
刹那间,世界颠倒。
重力失去统一方向。破碎的沥青、碎裂玻璃、各类杂物悬浮空中,如溺水者般缓缓沉浮。原本应向上照射的霓虹灯光,如彩色冰凌倒垂半空,凝固散发着不安冷光。最可怕的是那些被困的普通人——
他们如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漂浮半空,身体因“懒惰”无法动弹,每一关节仿佛浇筑了水泥;面容却因“暴怒”扭曲狰狞,眼球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喉咙发出被拉长、变形的嘶吼,那声音中包含毁灭一切的**与无力感的极致痛苦。
“救……命……”一名被卡在悬浮轿车内的年轻白领,他的求救声在扭曲空间中被拉长成十秒悲鸣,每个音节在粘稠空气中颤抖、变形,最终消散。
陆知遥强忍不适,尝试用初步觉醒的精神感应接触受困者。反馈却是火山喷发般的狂怒与冰川深处的死寂,这两种极端情绪在她意识中猛烈碰撞、撕扯。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踉跄后退,被一直关注她的苏清晏扶住。
“别分心。”苏清晏掌心泛起温暖治愈光,试图驱散陆知遥感受到的冰冷,但在庞大双色领域压制下,光显得微弱,“先找核心!必须速战速决!”
战斗在彻底失衡的世界中展开。
霍寰峰眼神凝固,玄色煞气涌动,刀锋斩向领域中能量异常点。然而足以开山裂石的煞气,如陷入无边泥潭,被红蓝双色层层稀释吸收,威力大减。一块轿车大小混凝土块受能量牵引,猛地砸来!他侧身闪避,却发现身体反应比平时迟缓——并非外力,而是内心深处浮现低语:“何必挣扎,停下吧……”
“领域在针对我们每个人!”沈墨川手中探测器刺耳报警,屏幕数据乱跳,“它在放大性格弱点!在利用我们的内心!”
这话如预言,很快被残酷验证。
陈铮的感应能力此刻成负担。过度敏锐的感知无法关闭,领域中无数狂怒与绝望的嘶吼、冰冷惰性低语,如决堤洪水冲击脑髓,他痛苦捂耳蜷缩,只能勉强守住心神最后清明,再无法为团队提供预警。
秦昭阳的每个战术预测,在下一秒被领域规则随意扭曲推翻。他刚通过超常计算锁定能量节点薄弱处,却如被嘲弄般瞬间消失,出现在完全不合常理之处。曾足以傲视科技的超级计算能力,第一次显得苍白无力,精妙数学模型在现实诡异面前不堪一击。
这是一场从开始就注定失败的战斗。
敌人核心如幽灵,在扭曲领域中随意跳跃,每次现身伴随嘲弄般狂暴能量爆发。霍寰峰引以为傲的速度,被“懒惰”法则迟滞;他无坚不摧的斩击,被“暴怒”蛮横偏转。他感觉自己不是与敌人战斗,而是在与整个扭曲空间为敌。
“这样下去……”苏清晏支撑治愈光晕范围越来越小,光芒渐黯,额头渗汗,呼吸急促,“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精神磨损比□□更致命……”
绝望气息,如领域粘稠空气,无声蔓延,试图吞噬每个人心中光芒。
转折发生在绝望深渊边缘,第37分钟。
霍寰峰再次全力斩击落空,煞气消散瞬间,他清晰看到了——
秦昭阳毅然放弃无效计算,用并不强壮的身体挡在失去防护能力的陈铮前方,一块尖锐金属呼啸而过,划破手臂,鲜血在失重环境中凝成漂浮血珠。
沈墨川砸碎彻底失灵的装备,徒手拆解最近领域能量节点,手指被锋利边缘割得血肉模糊,仍固执尝试最原始物理破坏。
陆知遥面色苍白,灵魂仿佛在领域侵蚀下颤抖,却仍一遍遍对受困民众喊着“坚持住”,声音在扭曲领域中断续、微弱却顽强不息。
这些画面,与他脑海中千年孤独征战、冰冷杀戮记忆猛烈重叠、碰撞。
那时,他独自面对千军万马,脚下是尸山血海,身后是万里孤寂。
而此刻,身后是愿意为他付出生命、他亦愿用生命守护的伙伴。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苏清晏温柔的话语,在此刻如划破黑暗惊雷,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禁锢他千年的孤独桎梏,彻底碎裂。
霍寰峰再次抬头,玄色煞气发生本质变化——不再是单纯杀戮与毁灭之力,暗金色纹路流转其中,沉淀了千年守望与此刻心安的守护力。一道全新、温暖坚韧的暗金领域,以他为中心展开——范围不大,却凝实厚重,坚不可摧!
“坐标(17,42,-9),能量汇流逆转点!”秦昭阳眼睛骤亮,几乎在领域成型瞬间报出关键位置,声音充满重新燃起的确信。
“所有设备频率调谐完成,输出最大化!”沈墨川吼着回应,将残存设备能量精准锁定在与守护领域共鸣的频率上。
陆知遥与陈铮对视,无需言语,将对同伴的担忧与信任化作纯粹精神力量,汇入温暖坚实的“心安净土”。
苏清晏闭眼,精神力如无数晶莹丝线,蔓延开来,将六颗心意志紧密联结成牢不可破的网。
轰!
六股截然不同却同根的力量,在此刻突破简单叠加,质变为全新存在——磅礴、闪耀温暖暗金色光辉的洪流,带着决绝与守护信念,如审判之剑,精准冲向跳跃、嘲弄的领域核心。
没有惊天爆炸,只有清脆悦耳如水晶碎裂的轻响,回荡在每个人心底。
凝固霓虹重新流淌,悬浮碎石、杂物纷纷落地;被囚受害者缓缓降下,面部扭曲渐平复,取而代之解脱安宁,纷纷陷入沉睡般平静。
领域,消散。
精疲力尽的六人,站在逐渐恢复正常街道中央,相视无言。劫后余生的庆幸深深烙印在瞳孔深处。都市霓虹依旧闪烁,光洒在他们狼狈却坚定身影上,仿佛刚才惊心、颠覆认知的战斗只是幻觉。
霍寰峰缓收气息,目光扫过身边伙伴——咬牙用衣襟包扎伤口的秦昭阳;检查残破设备的沈墨川;柔声安抚逐渐苏醒受困者的苏清晏;撑膝喘气、汗如雨下的陈铮;以及脸色苍白,却露出疲惫又带释然信任微笑的陆知遥。
目光最终投向城市恢复活力的远方,千年冰霜彻底消融,一种前所未有平静与坚定沉淀。
他的彼岸,他千年寻觅的归宿,原来一直在此处。
第8章 深渊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牛油锅底的浓烈香气,红油在九宫格里咕嘟咕嘟翻滚,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每一张脸庞。巷子深处的老火锅店人声鼎沸——划拳声、谈笑声、碗碟碰撞声交织成一曲热闹的交响。
“来来来,都别客气!这顿我请!”陆知遥脸颊微红,像是终于找到释放压力的出口,活力四射地张罗着。她像个熟练的美食向导,指着满桌的菜品:“毛肚要七上八下,鸭肠要提三摆三,这黄喉——”
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霍寰峰身上。这位千年煞神端坐如常,玄色长袍在周遭喧闹的市井气息中显得格外突兀。他面前的小油碟干干净净,眼神带着近乎学术研究般的专注,盯着沈墨川从翻滚红汤里捞起颤巍巍的毛肚。
“霍先生,”陆知遥忍不住笑起来,递过去一个公勺,“试试这个清汤锅,菌菇汤底,很鲜的。”她顿了顿,小声补充:“……不辣。”
霍寰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接过勺子,从旁边舀了一勺菌菇汤,动作略显生疏。他轻轻吹了吹,缓缓送入口中,细微地顿了下,几不可查地点头示意。
另一边,沈墨川正与一片顽固的鲜鸭血“搏斗”,眼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根据流体力学和热传导效率,这东西的最佳食用时机……”他自言自语,筷子却任性地不听使唤。
“给我吧,”苏清晏轻笑摇头,用漏勺轻松接过鸭血,手腕轻抖,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不是在涮火锅,而在进行一场精妙的艺术创作。
陈铮话不多,却行动力十足。他默默将一盘手打虾滑下锅,又悄然将霍寰峰多看了几眼的雪花肥牛推到他面前。当沈墨川被爆开的牛油溅到眼镜时,他也是第一个递上纸巾。
秦昭阳坐在陆知遥对面,吃得不多,慢条斯理地涮着青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而不易察觉。他的个人终端静置在手边,屏幕偶尔闪过复杂数据,但他并未像往常那般沉浸其中。当陆知遥激动讲述如何用“编辑的素养”对抗“懒惰”时,他微微颔首,简短肯定:“嗯,临场应变很出色。”
“喂,秦大神,”陆知遥捕捉到他细微动作,胆子也大了起来,用豆奶杯碰了碰他的杯子,“别光看数据啊,尝尝这个!这是店里的招牌!”她指着刚上的一盘裹满辣椒面的麻辣牛肉。
秦昭阳推了推眼镜,理性分析:“根据生理数据模型和辣椒素承受阈值,不建议——”
“试试嘛!”陆知遥眼睛闪亮,带着狡黠的期待。
他沉默两秒,与那片通红牛肉对峙,最终在众人目光中夹起一片,小心翼翼送入口中。一瞬间,白皙的脸颊红得可见,但表面镇定不变,迅速举起冰镇豆奶大口喝下。
“哈哈哈哈!”陆知遥终于笑出声,连向来清冷的苏清晏也掩口轻笑,陈铮嘴角微微上扬。霍寰峰看着这一幕,目光掠过秦昭阳难得的窘迫,再看看周围笑语晏晏的众人,他握杯的手微微放松,那千年冰封的眉宇间,仿佛春风悄然融化了坚冰。
“来!”陆知遥再次举起杯子,声音坚定,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为我们……团队成立!以后,就是一起扛事的伙伴!”
“为我们,”苏清晏柔声附和,眼神温暖,“找到了此心安处。”
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融入火锅店的喧闹中。此刻,没有千年使命,没有诡秘罪祟,没有冰冷算计,只有热腾腾的锅气和六个交织的灵魂,在人间烟火中找到短暂归宿与温暖。
?
一顿火锅吃完,华灯初上。六人沿着霓虹闪烁的河滨步道慢悠悠地走着,饱食后的慵懒与默契笼罩他们,与周围散步、夜跑的市民无异,仿佛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群人。
“啊——吃得好撑!”陆知遥满足拍肚子,毫无形象地伸懒腰,快走两步倒在前面,眼睛笑成弯月,“怎么样,我找的这家店不错吧?”
“数据分析显示,口味、性价比和氛围综合评分确实高。”秦昭阳推眼镜,随即看向沈墨川,“不过,沈博士,你最后抢走那片我最先下锅的千层肚,需要计入诚信扣分项。”
沈墨川轻笑反驳:“根据火锅‘公共资源,先到先得’原则,完全合理。秦先生,你的模型得更新了。”
苏清晏看他们像两个孩子争论,轻笑出声。她注意到陈铮略显安静,顺着目光看去,他正盯着一旁蹦蹦跳跳的小孩。“想起什么了吗?”她轻声问。
陈铮收回目光,摇头:“吵。”嘴角几不可见的弧度表明,他并非真的讨厌,只是不善表达。
霍寰峰走在稍靠后的位置,玄色身影在流光溢彩的夜景中如墨痕。他不再初来时般审视疏离。目光掠过相携老夫妻、呼啸滑板少年、波光粼粼的河面灯影,最终落在前方同伴背影。
陆知遥和秦昭阳、沈墨川说笑,偶尔回头招手;苏清晏与陈铮低声交谈。
前所未有的平静感包裹霍寰峰。千年征伐,守护的或许就是如此人间烟火。
他放缓脚步,不因疲惫,只为延长这一刻。
陆知遥忽然停下,从包里掏出手机,对身后同行和绚烂灯火喊道:“看这边!”
咔嚓——
照片定格:秦昭阳微挑眉,沈墨川比出理论“V”手势,苏清晏温柔浅笑,陈铮略僵硬却配合看镜头,霍寰峰沉静侧颜被捕捉,背景流淌霓虹。
“这是我们第一张合影!”陆知遥像宝贝般收起手机,笑容比霓虹还亮。
?
城市霓虹如温顺光河流淌,寰宇集团顶楼密室悬浮其上,如另一个维度——绝对寂静,空气仿佛凝固。
“影子”站在幽蓝光晕中,光来自数十块悬浮全息屏。最大屏幕投射河滨步道景象,甚至捕捉陆知遥发梢被夜风拂动的弧度。
他未坐由数据流编织的椅子,而是站着,如最苛刻鉴赏家审视完成的艺术品。
屏幕上:
?陆知遥指向天空某处,仿佛说星星,城市夜空却几颗难寻。
?秦昭阳抬眼后低头操作终端,调取天文数据“纠正”她的浪漫。
?沈墨川尝试用手机长焦拍模糊月亮,失败,引陈铮轻笑。
?苏清晏走在霍寰峰侧半步,偶尔低语,他轻颔首回应。
文字悄悄从屏幕边缘滚动,就像是他们心里的细语被捕捉下来的碎片:
【陆知遥:快看!那颗是不是特别亮?】
【秦昭阳:根据星图,那是天狼星。你方向偏差约7.3度。】
【沈墨川:等下,我算一下大气折射……】
【苏清晏:霍先生,这座城市感觉如何?】
【霍寰峰:……尚可。】
不同于冰冷的监控记录,这些文字像微弱的呼吸,配合着夜风拂动的发梢和偶尔的低笑声,让画面温暖又轻松。
陆知遥忽然抬起头,眨了眨眼:“你们看,不管数据怎么说,我觉得它就是亮的呀。”
秦昭阳轻轻笑了,手指在终端上停了一下,没有再纠正,眼神里带着一丝温柔。
沈墨川叹了口气,放下手机,抬头和大家一起眺望夜空,虽然月亮模糊,但笑声却清晰回荡在河边。
霍寰峰在一旁默默看着,侧脸被霓虹映出微光,他的沉默也不再疏离,而是一种悄悄融入的安静感。
第9章 微笑下的深渊
沈墨川这几天格外烦躁。
不是因为数据模型出错,也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他的个人终端——几乎要被母亲大人的信息轰炸到宕机。
核心内容高度一致:相亲。
“小川啊,王阿姨介绍的那位李小姐真的不错,海归博士,性格温柔,你俩肯定聊得来……”
光脑屏幕上,沈母苦口婆心的面容第N次出现。
沈墨川尝试用能量守恒定律和罪祟威胁等级,论证“相亲行为的非必要性”,结果只换来母亲一句——
“你那些数据能给我生出孙子来吗?”
他败下阵来。
在“不去就亲自来诊所找你”的终极威胁下,沈墨川终于妥协。
抱着“速战速决、收集完人类求偶行为样本就撤”的心态,他准时出现在那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
他不知道的是,斜后方绿植掩映的卡座里,潜伏着两只专业吃瓜的‘瓜猹’。
?
“来了来了!哇,沈墨川居然真的穿了西装!”
陆知遥压低声音,兴奋地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手里还假装在看菜单。
霍寰峰一身玄色常服,和这间温馨咖啡馆格格不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墨川僵硬地坐下,如同等待实验开始。
“此举……意义何在?”
“当然是关心同伴的终身大事!”陆知遥一本正经,眼里却闪着八卦的光,“你不好奇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子吗?”
霍寰峰淡淡扫了沈墨川一眼——那神情,像在看一个即将被实验爆炸波及的可怜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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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对象李小姐登场——
正如沈母形容的那样:知性、优雅、举止得体。
最初的几分钟,一切按部就班。
“沈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
“数据分析、设备维护、能量图谱建模。”
“……那周末喜欢做什么?”
“监控城市能量波动,撰写报告。”
陆知遥:“……”
然而,当李小姐抿了一口咖啡,再次抬眼时——气氛突然变了。
她的目光变得炙热而黏腻,整个人向前倾过社交安全距离,声音低柔得诡异:
“沈先生,你研究能量的时候……一定很性感吧?”
“噗——”
陆知遥险些把果汁喷出来。
这、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沈墨川眉头一跳,不是害羞,是纯粹的警觉。
这不符合人类社交逻辑。
他本能地往后挪——下一秒,李小姐的视线突然越过他,牢牢锁定了另一处方向。
她在看——霍寰峰。
那双眼睛在一瞬间亮得惊人,像捕食者盯上猎物。
“那位先生……是沈先生的朋友吗?”
她几乎带着炙热的渴望站起身。
沈墨川:“……”
陆知遥:“!!!”
陆知遥内心尖叫:“我靠!吃瓜吃到自家人头上了!”
霍寰峰的神情冷得可怕,周身气压骤降。
他厌恶那种**、带侵占意味的目光。
沈墨川当机立断,猛地起身挡在她面前:
“李小姐,抱歉!我突然想起实验室的培养基可能污染了!会引发生物连锁反应!必须回去处理!”
说完,他几乎以“躲避罪祟攻击”的速度撤离现场。
陆知遥赶紧拖着散发寒气的霍寰峰跟着溜走。
?
回到诊所。
沈墨川脱下西装,神色依旧凝重。
陆知遥还沉浸在“震撼”中:“那位李小姐也太热情了吧?沈墨川,你魅力这么大?”
陈铮罕见地抬头:“确实奇怪。”
苏清晏微蹙眉:“像是受到了某种……外在刺激。”
秦昭阳已经打开终端:“当时该区域出现轻微能量扰动,未锁定特征源。”
沈墨川冷静总结:
“该个体行为模式严重偏离基准线。危险性未知。建议列入观察名单。”
霍寰峰低声道:
“凡俗之事,诡谲莫测。日后谨慎。”
?
下午。
沈墨川度过了一个“相对平静”的上午——
如果忽略掉那几十条“李莉”未接来电和好友申请的话。
“她到底怎么找到我私人号码的?”
“基站信号加轨迹反推,不难。要我设个反追踪防火墙吗?”
“立刻!马上!”
两小时后——
“快看楼下!”
众人探头,街对面——
李莉正捧着纸袋,抬头凝视诊所窗户。
那眼神,执着得近乎疯狂。
秦昭阳调出监控:“她是通过照片背景匹配街景定位过来的。”
“这执行力……若用在正道,是个人才。”他冷静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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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李莉的行为升级。
每天早晨,诊所门口会出现一份精致早餐。
终端里,是她写的长篇学术评论与算法建议。
甚至连沈墨川最喜欢的电子产品店,她都搞到了内部折扣券——塞进门缝。
“她的热情带着一种精准的病态。”苏清晏低声道。
陈铮闭目感应,神色凝重:“很淡,但有气息……像墨滴入海。”
霍寰峰的声音冷得像锋刃:“此女心志,已近入魔。”
?
沈墨川决定亲自解决。
他走下楼,语气克制:“李小姐,你的行为已构成困扰,请停止。”
李莉抬头,眼神灼灼:
“沈先生,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的价值。我能帮你计算、优化、陪你研究……我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你。”
她的目光又一次,飘向了二楼。
沈墨川的耐心耗尽,冷声反击:
“我对你没有兴趣。另外,我喜欢的其实是——”
他险些说出陆知遥的名字,临时改口:
“——是工作。”
李莉怔了怔,旋即露出笑容。那笑意却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没关系,我可以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我,能满足你所有的……渴望。”
那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
下一秒,她眼底闪过一丝非人光芒。
秦昭阳与陈铮几乎同时惊叫:
“能量捕捉到异常!”
“是它——!”
一缕粉紫色能量如蛛丝,从她身上蔓延,缠向沈墨川。
千钧一发间,一道玄色身影掠至。
霍寰峰并指成刃,煞气吞吐,斩断那根能量丝线。
“嗤——”
李莉如遭雷击,神色骤然清明,整个人茫然退后,低声呢喃:
“我……怎么了?”
苏清晏上前接住她:“你受到了污染,现在没事了。回家吧。”
李莉恍惚地走远。
?
诊所内,寂静压抑。
秦昭阳调出频谱图:“确认,是‘**’。未完全附身,只放大她的欲念。”
陆知遥浑身发冷:“也就是说,它能利用人类正常情感当武器?”
沈墨川点头:“而且……几乎无法防御。”
霍寰峰看向窗外,语气如寒铁:
“敌人的手段,开始侵入人心。”
这场守护之战,
正滑向一个更深、更危险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