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我姻缘?我反手拿下暴君登凤位》 第1章 重生换嫁 “爹!娘!女儿心意已决,此生非谢郎不嫁!若爹娘执意逼我嫁摄政王,那女儿今日便死在这里!你们只当从没生过我!” 棠樾刚醒来,在看见嫡姐棠云芷抓着把剪刀抵着喉咙,态度坚决的非谢书怀不嫁时,她便猜到嫡姐也重生了。 “芷儿,你疯了吗?”秦二夫人又惊又怒,声音都在发颤:“那可是摄政王!谢书怀一个穷酸书生,拿什么比?” “谢郎他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棠云芷语气异常坚定,眼睛亮得惊人,“爹,娘,你们信我,要不了多久,他就能三元及第,高中状元!” 棠樾垂眸,嘴角勾起讥诮。 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前世棠云芷可不是这么说的。 上辈子,太后突然为摄政王赐婚靖阳侯府嫡女,懿旨虽未明指哪位嫡女,但这天大的好事,自然落不到棠樾这个原配所出,常年被冷落的“嫡女”头上。 最终,嫁入摄政王府的是她的嫡姐棠云芷,棠樾则被父亲靖阳侯嫁给了家道中落的谢家五郎——谢书怀。 讽刺的是,谢书怀原本与棠云芷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 在侯府接到太后赐婚懿旨的当晚,秦二夫人便将棠樾叫了去,称要为她说门好亲事。 秦二夫人口中那桩“好亲事”,就是要棠樾替嫁给谢书怀。 “只要你点头,嫁妆方面,母亲绝对不会亏待你!你嫡姐有的,你也会有!” 棠樾只是迟疑了一瞬,棠云芷便呵斥道:“棠樾,能嫁谢书怀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既然是福气,姐姐为何不嫁?”棠樾低声反问。 棠云芷高傲地冷哼一声:“哼,本小姐乃堂堂侯府嫡长女,金尊玉贵,是要当摄政王妃的人!岂是谢书怀那等寒门穷酸配得上的?” “咳咳!”秦氏赶紧打断,语气虽温和,目光却含威逼:“樾姐儿,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 “是,母亲。”棠樾恭顺应下。 她心中一片雪亮,秦二夫人会这么好声好气地跟她“商量”,还许下丰厚嫁妆的条件,是因为有求于她。 若让与旁人有婚约的棠云芷嫁入摄政王府,一旦事发,那可是欺君罔上,祸及满门的死罪! 但秦氏与棠云芷母女又岂肯错失攀附皇室的好机会?所以他们才想到让棠樾替嫁谢书怀的法子。 虽换了人选,可棠樾也是正经嫡女,只要谢家不计较,棠云芷再嫁摄政王,便不会担上欺君之罪。 棠樾没有考虑多久便接受了这门亲事,她生母早逝,在府里无依无靠,于她来说,与其被当成联姻工具嫁给京城哪家权贵不受宠的次子,甚至是庶子,还不如嫁谢书怀这个知根知底的。 原本事情就这么定下,摄政王府的纳彩礼已经送到了靖阳侯府,谢家那边也打点过了,眼看着钦天监明日就要来问名合婚。 谁也没想到,棠云芷在摔了一跤磕破脑袋后,会突然变卦,哭着闹着不肯嫁摄政王,甚至划破脖子以死相逼。 “爹!娘!我已与谢书怀定下婚约,你们若硬逼我嫁摄政王,那是欺君!是要满门抄斩的!”棠云芷跪在地上,满脸惊恐,浑身发抖,仿佛要她踏入的不是王府,而是修罗地狱。 ——倒也没错。 棠樾清楚地记得,前世风光大嫁的棠云芷,入府不足一月便触怒摄政王,一夜之间,棠云芷不但被废黜了王妃身份,还受了酷刑,容貌尽毁,生不如死。 然而当初被棠云芷弃若敝履的谢书怀,却平步青云一路高升,最后甚至官拜首辅! 相传谢书怀宠妻如命,一辈子没纳妾,只有棠樾一个原配夫人,并且谢书怀当上首辅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棠樾请封一品诰命。 棠樾诰命加身那一天,棠云芷正为了半个馒头与野狗争食,她刚将从野狗嘴里抢回的馒头狼吞虎咽塞嘴里,结果就听到消息被气得活活噎死了。 没想到老天开眼,让她重活一世,所以她马不停蹄赶紧来抢谢书怀了。 这一世,首辅夫人是她,一品诰命夫人也只能是她! 而且,她不仅要抢回谢书怀,还要把棠樾推进地狱! 凭什么上辈子她受尽折磨,棠樾却能诰命加身享尽荣华?原本那一切都该是她的! 想到这,棠云芷猛地抬头,毒蛇般的目光死死缠上棠樾,“爹,娘!六妹妹聪慧贤良,远胜于我!这摄政王妃之位,当由六妹妹来坐!” “胡闹!”秦二夫人气的表情都扭曲了。 她还想再劝,靖阳侯却忽然看向棠樾,目光深沉:“樾姐儿,此事你如何看?” “侯爷!”秦二夫人心头一紧,下意识欲阻拦,却被靖阳侯抬手制止。 一直冷眼旁观的棠樾,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她指尖绞紧帕子,垂眸无措道:“女儿……女儿听凭父亲做主。” 她心中如明镜一般,靖阳侯这是眼见棠云芷难堪大任,打算换个摄政王妃的人选了。毕竟与皇家联姻并非儿戏,更何况联姻对象还是那位权倾朝野、心思难测的摄政王。 “好!”靖阳侯审视着这张未施粉黛却明艳娇媚的小脸,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深意。 他抚须,显然对棠樾的顺从极为满意,“你先回去!此事,为父自有主张!” “是。”棠樾行礼退下,转身刹那,瞥见棠云芷眼中的得意。 棠樾唇角几不可见地一勾,眸中掠过嘲讽。 棠云芷这是以为换个夫君就能逆天改命? 天真! 先不说谢书怀是怎么当上的首辅,光是谢家那五个难缠的妯娌、奇葩婆婆,就够棠云芷受的了。 更别提,谢书怀心里还有个清冷惹人怜的白月光表姐…… 棠樾踏出正厅后,脸上伪装的怯懦神情立刻消失不见。 她想起前世她成婚后不到一年,便传来摄政王暴毙的消息,眉心不由蹙了蹙。 如果摄政王只是寻常早死,棠樾自是不必担心,到时候等着做个尊贵的寡妇便是。 但她记得,摄政王是谋反登基,并且他弑君夺位后不到三个月,便因暴虐无道被刺杀。死后尊荣尽毁,尸体高悬城门示众月余,最终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这哪里是王妃的宝座,分明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铡刀的断头台! 但是,那又怎样? 棠樾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锋芒,她从来都认为,命运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既然这桩婚事躲不掉,那她只能迎难而上。这一年的时间,足够她利用摄政王妃的宝座为自己谋划。 若最终无力回天,她也要在那场滔天巨祸来临之前,拥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 棠樾一走,靖阳侯也拂袖离去。 秦二夫人快要气死了,指着棠云芷怒道:“你是不是疯了?这么好的亲事,你说让就让?” “娘!摄政王府没你想的那么好!”棠云芷猛地抓住秦二夫人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而且摄政王性子阴晴不定,女儿这性子过去,怕是活不过一个月!您真想要我去送死吗?” 说话时,她眼前闪过前世的记忆:暗无天日的地牢,烙铁灼烧皮肉的焦糊味,还有那个男人站在阴影里,轻描淡写一句“处理掉”的冰冷…… 秦二夫人没想到女儿对摄政王府这么恐惧,她到底硬不起心肠,只能长叹一声:“罢了!罢了!随你去吧!” 虽是应下了,但秦二夫人还是不甘心,狠狠抓着椅子扶手,一嘴牙都要咬碎了,“摄政王何等天潢贵胄,就这么便宜那贱丫头了!” 棠云芷闻言,心底冷笑。 便宜? 等棠樾嫁过去,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那个男人,远比修罗恶鬼更可怕…… 更何况—— 她目光一颤,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古怪的惧意。 摄政王再尊贵又如何?那都不是个完整的男人…… 第2章 要嫁妆 翌日,管家果然领着下人,将摄政王府的纳彩礼浩浩荡荡送入了棠樾的院子。 “奴才这边恭喜六小姐了!”管家满脸喜气,跟棠樾说话的语气也恭敬了许多。 一同送来的,还有盛放纳彩书的朱漆礼匣,匣上戗金的五爪螭龙张牙舞爪,尊贵不可逼视。 送走管家,丫鬟黄栀望着满室珠光宝气,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忧心忡忡,“不是说好的,小姐您嫁谢家吗?怎么突然变了卦?” 棠樾正拿起一对雕刻精美的玉雁把玩,闻言抬眼,“怎么?嫁摄政王不好吗?” 黄栀叹气:“也不是不好,只是奴婢心里不踏实,这亲事肯定有问题,不然大小姐怎么会让给小姐您?” 棠樾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黄栀却是越说越担心:“王府尊贵是尊贵,但规矩也多,而且奴婢听闻摄政王殿下脾气不好,奴婢怕小姐没有依仗,会被欺负!这么看来,还真不如谢家这种家世简单的!” “小姐您可是侯府千金!那谢家如今门楣矮了侯府一大截,您嫁过去,谢家上下谁敢给小姐脸色看?怕是都恨不得把您供起来,变着法儿地讨好巴结呢!这不比在王府过得舒坦?” 闻言,棠樾手上动作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上辈子,当侯府将她推出去替嫁时,她也是这般想的。 然而那谢家,根本就是披着清贵皮囊的虎狼窝!表面诗礼传家,内里蝇营狗苟,吃人不吐骨头! 棠云芷只瞧见她后来凤冠霞帔、诰命加身的荣光,便以为一切都是拜谢书怀所赐,是他给予的恩典。 却不知,若非她耗尽心血为他铺路,甚至不断用嫁妆填补谢家那个无底洞,莫说官拜首辅,谢书怀怕是连个举人都中不了! “黄栀,如今与谢家有婚约的是姐姐,我会嫁入王府,这话以后休要再提!”棠樾放下玉雁,眼神微凉。 她倒要瞧瞧,这辈子没了她,谢书怀还能不能平步青云。 她更期待棠云芷发现谢书怀早已与表姐有了苟且,甚至珠胎暗结的那一天…… 棠樾抚着朱漆礼匣盖面上的冰冷的戗金五爪螭龙,此时嘴角勾起,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野心。 这可是帝王规制,除了当今皇帝,也就只有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配用。 她比谁都清楚,情爱虚无缥缈,唯有权力和富贵实实在在。 就冲着这帝王级别的待遇,摄政王再可怕,也比谢书怀那个伪君子强。 既然重来一回,她偏要争一争这泼天的富贵。 ** 摄政王与靖阳侯府六小姐联姻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成了京城最引人热议的焦点。 一时间,靖阳侯府门庭若市,在侯府中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棠樾也瞬间成了各个豪门望族争相交好的香饽饽。 接下来的日子,侯府便忙碌起来。 前世,棠樾嫁的是破落户谢家,而棠云芷却一跃成为摄政王妃,风光无限,嫁妆多到数不清。 可这一世,要做摄政王妃的是棠樾,情况全都反过来了。 纵然秦氏有心补贴棠云芷,但也不能越过棠樾这个准摄政王妃的规格。 棠云芷心里不平衡,但一想到棠樾带着这么多嫁妆,马上就要踏入地狱,而她则会与谢书怀夫妻和美,未来她还会成为一品诰命夫人,她心头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棠樾在看到秦氏给她备下的这些“丰厚”嫁妆时,却是讥诮一笑。 前世,她替嫁谢书怀,秦氏嘴上说嫁妆不会少她的,棠云芷有的,她也会有,然而实际上,秦氏给她备的嫁妆华而不实,都是些充门面的东西,和棠云芷的十里红妆完全没法比。 要不是她有生财门路,早在谢家那吞人的地方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既然这一世命运翻转,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 花厅里,靖阳侯正在对棠樾耳提面命:“樾姐儿,摄政王府的门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如今你能嫁进王府,是我们棠家祖宗庇佑的造化。但是你要记住,你骨子里流着的是侯府的血,千万莫要忘了根本!” “女儿谨记父亲教诲。”棠樾恭顺应道。 靖阳侯很满意棠樾的受教。 秦二夫人这时候皮笑肉不笑道:“樾姐儿,能嫁入王府,是你的福气,你可千万要记住,这亲事是你嫡姐让给你的!日后当了摄政王妃,定要记得你嫡姐的好,知道吗?” 棠云芷在一旁得意地望着棠樾。 棠樾闻言几乎要冷笑出声,棠云芷不要的硬塞给她,秦氏竟有脸说成是“让”?还要她对棠云芷感恩戴德? “是,女儿谨记。”棠樾面上不会表现出来,还是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恭顺怯弱,但是,马上她就要让秦氏和棠云芷都笑不出来了。 只见棠樾抬起眼,话锋却是陡然一转,“父亲,既然女儿要嫁人了,那我娘亲的嫁妆,是不是该交还女儿了?” 话音甫落,气氛骤然凝固。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靖阳侯“咣”的一声猛地放下茶盏,审视的目光沉沉压下。 一旁的秦氏眼中瞬间布满防备,厉声斥道:“樾姐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嫁妆不是已经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棠云芷亦是眼神一变。 棠樾迎上秦氏的目光,声音沉静如水:“父亲慈爱,当年娘亲故去,父亲体恤女儿年幼,才让母亲暂为代管我娘亲留下的嫁妆。父亲曾亲口承诺,待我出阁之日,便将娘亲的嫁妆悉数交还。母亲如今为何说我在胡说?” 此话一出,靖阳侯眼神顿时闪了闪。 棠樾生母虽是外邦女子,但曾因救圣驾有功,获赏赐无数,皇帝更是允了她自己挑选夫婿的权利,并颁下圣旨,无论她选中谁,皆官升三级。 后来她和当时还只是个千户的靖阳侯成亲,靖阳侯也是通过这桩婚事得以升官加爵,有今日成就。 棠樾生母婚后三年无所出,靖阳侯便去求了皇帝指婚,娶了伯爵府的二小姐。秦氏进门没多久便生下世子被扶为平妻,后来又接连生下两个女儿,在此期间,靖阳侯还抬了三房妾室,庶子庶女也生了五六个。 棠樾生母自从秦氏进门后,便称病不出,后来她虽也有了身孕,并生下棠樾,但她似乎已经心灰意冷,不管庶务,带着唯一的女儿住在侯府偏僻的北苑生活,直至去世。 她去世后,靖阳侯以棠樾年幼无力掌管生母嫁妆为由,做主交给秦氏这个继母代管。 秦氏伪善,在外人面前总是装着一副慈母模样,实际上她非常介意自己的平妻身份,一直视棠樾这个前夫人留下的嫡女为眼中钉。 秦氏虽没有亲自动手打骂苛待棠樾,但后宅里的阴私手段多了去了,棠樾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就连生母留给她的忠仆也一个个被栽赃陷害打发出去。 十岁时,棠樾生了场大病,秦氏竟说动了靖阳侯,将棠樾送去怀阳老家养病,这一去就是五年,直到半年前及笄时,她才被接回侯府。 棠樾回府后才发现,生母留给她的嫁妆,已尽数落入秦氏手里,成了秦氏的私产。 棠樾不是没去要过,却被秦氏以各种借口打发,祖母与父亲也都装聋作哑。 前世,棠樾便没能拿回生母的嫁妆。 第3章 谋划退路 可这一世不同了,她是准摄政王妃! 棠樾笃定,只要不触及底线,靖阳侯为了笼络她,他不会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果然,静默片刻后,虽然气氛仍然压抑,但靖阳侯还是沉声开了口:“那是自然!” 秦二夫人猛地站起身反对:“侯爷,不可!” 棠樾抬眼,便见秦二夫人假惺惺对着靖阳侯哭诉,“侯爷明鉴,妾身这些年操持侯府中馈,一直尽心尽力,实在是府中迎来送往、人情世故、日常用度开销太大,先夫人留下的那些东西早贴补进去了呀!” 棠樾早料到秦氏会赖账,只是她没想到精明的秦氏会找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 她唇畔勾起极淡的弧度,缓声问:“母亲此言,倒叫女儿不解了,堂堂侯府的体面,难道竟沦落到要靠我娘留下的嫁妆来撑持了?” 此话一出,靖阳侯面色骤沉:“放肆!” 棠樾立即垂首,姿态恭顺,“女儿不敢质疑母亲。只是女儿不解,侯府素以清贵传家,若不是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又怎会动用先夫人遗物度日?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外人该如何看待侯府?如何议论母亲?只怕还会连累父亲与兄长声誉!” “女儿,也是为侯府着想!“棠樾的声音清洌如冰击玉盘,厅内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即使眼帘低垂,棠樾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惊骇、或愤怒、或晦暗不明。 最沉最重的那道来自靖阳侯,冰冷沉厉,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秦氏本能地想要开口辩驳,却在触及靖阳侯面色的瞬间,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袖中的手却是死死攥紧。 一旁的棠云芷目光在靖阳侯和秦氏之间来回逡巡,眉宇间满是焦急。她只想推棠樾去死,可没想要损失自己的嫁妆!她娘可是应允过,丹灵夫人的那些嫁妆都是要给她的!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靖阳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终于响起:“当年樾姐儿年幼,她母亲留下的产业由夫人代为掌管。如今她即将出阁,理应交还!” “侯爷!”秦二夫人还想说什么。 靖阳侯只冷冷扫她一眼,语气不容置喙:“此事便交由夫人处置,在樾姐儿出嫁前,所有嫁妆必须清点完毕,如数交还!” “是,侯爷。”秦二夫人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脸色灰白,牙都快要咬碎了。 那些数不尽的田庄铺面、房契地契、珠宝古玩,如今竟要全数交还给棠樾这丫头?这哪里是归还嫁妆,分明是在剜她的心头肉啊! 她眼神不善地瞪向棠樾,她早该知道,这丫头往日的老实怯懦全是伪装。这才刚定下婚约,贪婪嘴脸就藏不住了! 当初就不该接她回府! 棠云芷的目光死死盯在棠樾身上,那眼神淬了毒似的阴狠。若在往日,她早该闹开了,可此刻,她死死咬住下唇。 忍住!她必须忍住! 不然这要命的婚事万一又落到她头上,她就完了! “樾姐儿,”靖阳侯目光沉沉,“现在,你可满意了?” 棠樾仿若没察觉到他话中的冷意,只屈膝一礼,姿态恭顺:“父亲英明,女儿谢过父亲!” 活了两世,若论棠樾最了解的人,靖阳侯是其中一个。她这位父亲表面忠厚,素有儒将之名,骨子里却最是自私薄情。能让他真正在意的,唯有侯府的荣光与前程。 从花厅离开,棠樾被棠云芷拦住了去路。 “呵!六妹妹真是好大的胃口,好厉害的手段!”棠云芷冷笑,语气里满是讥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搬空侯府去填自己的嫁妆呢!” “姐姐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棠樾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我不过是拿回我娘亲留下的遗物,何来搬空侯府一说?还是说,在母亲操持下,侯府当真到了要依靠先夫人嫁妆才能维系的地步了?” “你胡说!”棠云芷脸色骤变,厉声斥道。 随即,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倏地一变,嘴角勾起恶意的弧度,“六妹妹,你不会真以为嫁妆丰厚,就能让摄政王高看你一眼吧?” 闻言,棠樾故意眨了眨眼,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懵懂:“难道不是?” “愚蠢!”棠云芷嗤笑一声,语气满是轻蔑,“摄政王殿下何等尊贵,岂是区区黄白之物就能打动得了的?” 她本想直接说出摄政王那些令人胆寒的暴戾传闻来吓棠樾的,但话到嘴边,她又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说了,岂不是提醒了棠樾,让她有所防备? 不,她偏不提! 她就要看着棠樾抱着那堆死物,满怀期待地嫁过去,然后再亲自体会从云端跌落、在地狱中挣扎的绝望。 光是想象那场景,棠云芷心头便有一种扭曲的快意。 这辈子,也该轮到棠樾去尝尝那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六妹妹,本来呢,你若是个懂事的,我倒不介意指点你一二。”棠云芷拖长了语调,微微扬起下巴,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一些关于摄政王的秘密,这些秘密可是至关重要,帮助你坐稳摄政王妃之位也是不在话下的,只可惜啊……” 她故意停顿,目光扫过棠樾,等着她着急。 棠樾却只是静静地看着棠云芷表演,顺着她的话问:“可惜什么?” 见棠樾果然上钩,棠云芷心中得意,语气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威胁:“可惜你今日太过贪婪!若你此刻去向父亲和母亲认错,放弃那些无礼的索求,我或许还能考虑帮你一把!” “不必了!我不需要!“棠樾差点笑出了声,“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是我的,我一分都不会让!“ 说完,棠樾转身就走。 棠云芷指点她?呵! 棠云芷没料到棠樾会如此干脆地拒绝,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棠樾,你别不识好歹!”棠云芷霎时涨红了脸,她快要气疯了。 但棠云芷随即又安慰自己,棠樾都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就让她再得意几天! ** 靖阳侯既已发话,秦二夫人纵然一万个不情愿,也不敢当面违逆。可要她将当年代管的嫁妆全数交出,是绝无可能的。回去后她便称了病,显然是打算拖延。 棠樾并不着急。距离婚期还有些日子,她不仅要秦氏将嫁妆连本带利地归还,更要利用这段时间,为自己谋划退路。 棠樾要做的头一件事,便是购置铺面。 第4章 遇险 这日得空,棠樾带着贴身丫鬟黄栀出了门,她要去牙行,既然要购置铺子,自然是要多打听打听,要买位置好的。 为掩人耳目,棠樾对车夫只说是去香料铺,打算到时候再步行去牙行。 马车上,黄栀忍不住疑惑,压低声音问:“小姐出阁,侯府自会陪嫁田产铺子,为什么小姐还要私下购置?” “以后你会知道的!”棠樾倚着软枕,手里随意翻着本书,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她心中清明,侯府陪嫁虽然多,管事账目却都在秦氏手中,难保秦氏不做手脚。至于娘亲的嫁妆,这么多年过去,那些铺子里怕是早已遍布秦氏的眼线,需要时间去清理。 棠樾既是要为自己谋退路,自然不能让外人知晓。 “那小姐买铺子是要做什么用?”黄栀都要好奇死了,一边盯着外边,防止车夫偷听,一边用嘴型问。 “开店。”棠樾捏了捏袖子里的香囊,答得干脆。 黄栀呆住,自家小姐即将贵为摄政王妃,她要开什么店? 黄栀刚想追问,忽然听见车窗外传来疾驰的马蹄声,迅疾而整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顿时面色一变,低声叫道:“小姐,是,是厂卫!” 棠樾也已经看见那群番役,而且是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了。棠樾脸色瞬间变了,她立即沉声吩咐车夫:“快!靠边,避让!” 然而棠樾话音刚落,便听到车夫惊慌的叫声:“来不及了!马,马受惊了!” 耳边传来马匹刺耳的嘶鸣,几乎是刹那之间,马车失控,棠樾和黄栀重重撞到了车厢,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只听见“喀拉”一声,整个车架轰然翻倒,两人被巨大的力量甩出车厢,重重摔落在地。 眩晕中棠樾察觉到阴影袭来,她猛一抬头,瞳孔骤然紧缩,只见数只马蹄高扬在她头顶之上,她甚至能看清骑在马上的番役那尖顶帽檐下,鹰隼般阴鸷的目光。 “啊!”大街上的众人眼看着就要发生血腥事故,不由尖叫起来。 棠樾心跳如擂,身体已先一步行动,她敏捷地一把拽住倾倒马车的辕木,借力向外滚去!哪怕被车轮碾压受伤,也好过被马当场踏碎胸膛。 电光石火间,她猛地扭头搜寻黄栀,却见黄栀已经吓傻了,只顾抱头尖叫。棠樾想也未想,伸手便向她抓去!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避不开马蹄朝她腿上踩踏而去。 棠樾心头发凉,闭上眼准备承受剧痛。 然而,预料中骨骼碎裂的剧痛并未传来,却有一阵尖厉的破风声撕裂空气,紧接着,便是数道重物坠地的轰然闷响。 棠樾猛地睁眼看去,便见几匹骏马竟在瞬间被斩去头颅,滚烫的马血喷溅,几名番役惨叫着从倒地的马尸上摔下,捂着被齐根斩断的断臂翻滚哀嚎。 长街之上,死寂笼罩,所有人都被这血腥手段震慑得呆若木鸡。 “滚。” 一道声音破空而来,清冷如冰刃相击,瞬间斩破了凝固的空气。 原本凶神恶煞的番役们闻声,竟如白日见鬼,个个面色骤变。他们慌忙搀扶起倒地同伴,再不敢多看一眼,连滚带爬地退散开来,不过眨眼功夫,便已逃得无影无踪。 劫后余生的棠樾心口一松,抹去脸上的血污,一抬头,正对上长街尽头那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大骏马身上之人的目光。 只见那人玄巾蒙面,手提染血长刀,身后还跟着数名身着飞鱼服的蒙面人。 四目骤然相撞。 棠樾呼吸猛地一窒,那是一双她从未见过的、极其美丽却又无比危险的眼眸。瞳孔深处是深渊一般的幽暗,冰冷,透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艳色与残忍。 那蒙面人本已调转马头欲走,此时见有人竟敢直视他,他微微地眯了下眼,无形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棠樾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她心头警惕,但并没有避开视线,而是对着长街那头,微一福身,用嘴型说道:“多谢!救命之恩,日后必报!” 蒙面人目光睥睨,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报恩?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贵女,也配与他谈报恩? 他冷嗤一声,指节一紧,缰绳带动马头调转,准备离去。 棠樾嘴角一抽,这人——好生狂妄! 就在这时,车夫连滚爬爬地过来,带着哭腔喊道:“六小姐!六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快找人去侯府报信!”车夫一过来,棠樾仿佛才回过神自己刚刚遇险,小脸唰一下白了,一副受了惊讶的模样,柔弱的身体也在发着抖。 六小姐?侯府? 蒙面人倏然收紧缰绳,骏马扬蹄一顿。 他侧首看来,便见那娇滴滴的的六小姐站在满地血污中,身旁是数匹断头的骏马。她看似被吓得不轻,却能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一边一只手就将瘫软在地抖得不成样子的丫鬟给提溜了起来。 见他目光投来,她还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他眼底戾气未散,却掠过一丝玩味。 有点意思! 他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而张狂的笑声,再不停留,策马绝尘而去。 棠樾:“……”发生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 直到那一行人消失在长街尽头,长街上凝固的恐惧才骤然瓦解。 “呸!司礼监的走狗!”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啐了一口。 长街上陡然一寂,仿佛空气静止,东厂和锦衣卫的凶名早已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有人敢接话,随即,“哗”一下爆发了人声,长街恢复了热闹。 棠樾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原来是锦衣卫,难怪那么凶残,斩马头的时候,连同僚也不放过! 看来司礼监内部派系斗争不是一般的激烈。 不过,若不是刚刚那人及时出手,今天她怕是不死也残废。 所以,那人狂妄归狂妄,恩情,她还是要记下的。 棠樾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断头马匹,眼睛眯了眯,就是不知道今天的事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意外。 第5章 剥皮鬼 出了这种事,棠樾自然没心思再去牙行看铺子。 侯府管家亲自带着马车来接,饶是棠樾已经简单清理过脸上的血污,管家还是被三人的惨状惊到了。 尤其是在看见几乎完全散架的马车,身首分离的骏马以及满地鲜血时,管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看棠樾的眼神都有些异样了。 回府后,黄栀便发起了高烧。 棠樾虽说有些后怕,却不至于病倒。但是为了保持娇弱的贵女人设,她也对外宣称自己受了惊吓,要好好休养几日。 靖阳侯下值后,来了趟棠樾院子,问了几句话,在听棠樾说是锦衣卫救了她时,神色颇有些古怪地离开了。 入夜。 齐嬷嬷面色凝重,“小姐,老奴越想越不对劲,大街上那么多人,那些番子怎么偏偏就撞到了小姐的马车?老奴怀疑有人设局要害小姐?” 棠樾问:“嬷嬷为什么这么想?” 齐嬷嬷是棠樾的奶嬷嬷,也是她最信任的人,生母去世后,是齐嬷嬷一直照顾她。 “老奴也说不上来。”齐嬷嬷摇头,“就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未免太巧了。” 棠樾眸光微凝,今天的事确实太过巧合,事发时朱雀长街上那么多人,为什么番子偏偏就撞上她的马车? 但棠樾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她是临时决定出门,若真有人设局,他们如何能算准她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倒是今日那蒙面人的身份处处透着神秘,番子们怕他怕得厉害,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跟见了鬼一样,想来他在锦衣卫里的地位不低。 棠樾隐约记得好像看到那人披风上有金红线绣的莲花,阳光下闪瞎人眼,和那人的眼睛一样妖异。 “嬷嬷,这件事先放着吧,或许真的是意外!”棠樾不想齐嬷嬷为她担心。 时间不早了,齐嬷嬷服侍棠樾洗漱,脱衣时才发现她除了手掌蹭破,身上也有多处淤青。 棠樾皮肤白,这淤青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齐嬷嬷心疼得直掉眼泪。 临睡前,齐嬷嬷问道:“小姐,二夫人那边要不要催一催?这都好几天了,还嫁妆的事一点消息都没!夫人的嫁妆她怕是占久了当成是她自己的不想还了!” 棠樾说道:“放心吧!她会还的!” 齐嬷嬷见棠樾这么笃定,便也暂时把心放下,掩上门出去了。 棠樾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白天的细节不断在脑中浮现,她干脆披衣起身,点灯坐在书桌旁将今日之事的疑点写下来。 半年前她才回到京城,一向深居简出,如果不是棠云芷拒嫁,她恐怕只会如前世一般,被悄无声息地嫁出去。 她心中确信自己没有仇家,今日之事疑点重重,如果不是巧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暗处的黑手,是冲着摄政王来的。 棠樾对此并不意外,摄政王独断专行,树敌众多,早在棠云芷推她嫁摄政王时,她便明白自己注定要身处漩涡中心。 看来除了开店,她还得去秘密物色几个高手来保护自己。可千万不能还没熬到摄政王死,结果她先挂了,那就白重生了。 夜深人静,侯府里一片漆黑,所有人都沉入了梦乡。 就在这浓墨一般的黑暗中,“吱嘎”一声,棠樾院子的门突然开了,一道鬼魅般的影子仿若雾气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进了棠樾闺房里。 那道影子先是拈起书桌上的宣纸,上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字。 “倒是不蠢,能猜到是冲本王来的!”他轻嗤一声,嗓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兴味。 这时,一道雌雄莫辨的诡异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主人大老远赶回来,不会是这次打算接受太后赐婚了吧?我瞧着这小丫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主人你如果不愿意,我现在就一刀杀了她!” “杀什么杀?别一天到晚就想着打打杀杀的!”影子飘到床边上,低头看着熟睡的少女,用戴了鎏金甲套的尾指戳了戳她白皙脸蛋,饶有兴趣地说道:“你仔细瞧瞧这张脸长得像谁!” “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还能像谁?”诡异声线不屑地冷哼一声,似乎是随便瞅了眼,接着发出一阵桀桀怪笑,急吼吼地跃跃欲试,“主人要是喜欢这张脸,我替主人剥下来便是!” 棠樾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听到有声音说要剥她脸皮,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朦胧间勉强睁开眼,依稀看到床前有两道影子。 影子?! 棠樾心头一紧,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影子动了下,一股浓郁异香扑面而来,她顿时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天还没亮,齐嬷嬷起床去烧水,路过棠樾闺房,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黄栀那丫头半夜退了烧来过,于是顺手就给带上了门。 棠樾向来睡眠不错,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受了惊吓的缘故,昨夜她睡得很不好,总觉得有股子寒气往骨头缝里钻,还一直在做噩梦。 她梦见一道幽影潜入房中,在那东翻西看的,还站她床边贴得很近瞅她,似乎还说了什么剥脸皮的话,可把她吓得不轻。 当时她拼命想要睁眼,结果眼睛死活睁不开,眼皮跟被什么粘住了一样,然后莫名其妙又睡过去了。 齐嬷嬷听到响动进来伺候时,见棠樾只着单衣坐在床上发呆,她忙拿起晨衣给棠樾披上,“我的好小姐,快把衣服穿好,仔细着了凉!” 棠樾用力吸了吸鼻子,她对气味非常敏感,此时眉尖微蹙,试探地问:“嬷嬷,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齐嬷嬷闻言失笑:“小姐这鼻子真灵!灶上正炖着鸡丝粥呢,想是香味飘过来了。” 棠樾见嬷嬷会错了意,张了张嘴,却将话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她昨夜梦见剥皮鬼了,而这香气与梦中剥皮鬼身上的有几分相似…… 用罢早饭,棠樾去耳房探望黄栀,见她热度已退,却仍昏睡不醒,便嘱咐新提上来的二等丫鬟黄莲好生照看,自己则转身回了闺房。 一踏入内室,她下意识嗅了嗅,一股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气萦绕过来,再仔细去闻,似乎又没有了。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她多心了吧! 直至晚间,棠樾按惯例练字时,才发现书案上昨夜写过字的那叠宣纸竟不翼而飞。 她只当是下午齐嬷嬷收拾屋子时顺手收起来了,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月黑风高,侯府里静悄悄的。 棠樾的院子里再次飘进来一道黑影,黑暗中依稀能看见一袭华贵的宽袍广袖,雾气一般飘到了棠樾闺房外。 第6章 采花贼 黑影广袖微扬,门扉却没动。 他身后的阴影里立即传来一阵怪笑:“哟,锁门了!这小丫头,防贼呢!” 黑影“嘁”了一声,也没看他怎么动作,一阵风过,只听“哒”一声轻响,门闩应声而落。 那声音眼见着主人动了,赶忙跟上,嘴里却抱怨个不停:“主子若是真看上这小丫头,跟靖阳侯那老不修商量商量,提前把人娶回去就是,何必偷偷摸——哎哟!”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多嘴声音的话还没说完就惨嚎一声,直接被一股无形之力轰飞出去。 “聒噪!”黑影轻嗤,袖风拂处,门扉无声洞开,待那华丽身影掠入房中,门又在他身后合拢,一切重归寂静。 过了好一会,黑暗里传来叽叽咕咕的吐槽:“找东西就找东西,非得偷偷摸摸搞得跟偷情一样……” 棠樾今晚临睡前,特地仔仔细细检查了门窗,确定都关得严实才放心。 半夜,棠樾睡得正沉,隐约听见一声嚎叫,猛地惊醒,黑暗中,她屏息凝神,只见门窗紧闭,四周却再无动静。 正当她欲起身查看时,一股莫名的倦意如潮水般袭来,意识瞬间模糊。 第二天早上,棠樾再次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她嗅觉本就敏锐,一次还可以说是错觉,两次绝不可能是巧合! 可门窗都和睡前一样紧闭,门栓也是落着的,室内陈设纹丝未动—— 不对,书本的位置变了,比她睡前放的偏右了一分! 棠樾瞬间一个激灵,瞳孔骤然紧缩。 “什么?半夜有人进了小姐闺房?” 棠樾不敢对旁人说,只悄悄告诉了齐嬷嬷,齐嬷嬷吓得不轻,连忙去检查。大半夜的,未婚女子闺房被人闯入,这可不是相当严重的事,传出去,是要伤名节的! 但是齐嬷嬷角角落落都检查遍了,并没有发现有外人闯入的痕迹。 “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这门闩是好的呀,窗户也没人碰过。” 棠樾见齐嬷嬷查过了,并无异常,这时她也有些不确定了,挠了挠脸,“难道真是做梦?” 可棠樾向来谨慎,就算真是做梦,连续两晚做同样的梦就更可疑了。 何况,她是真真切切闻到陌生香气的! “小姐别怕,今晚老奴来给小姐守夜!”齐嬷嬷其实怀疑自家小姐是前天受了惊吓才导致夜里睡不安稳总做噩梦,不过她没说出来,只安慰棠樾宽心。 然而棠樾担忧的是,就算齐嬷嬷来守夜估计也没用,如果真是被人闯入,那此人绝对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否则侯府的府兵不会一点察觉都没有。 眼下她还不清楚这人连着两晚来她闺房的目的是什么,不像是偷东西的,摄政王府的纳彩礼都在库房,她吩咐人去查过了,什么都没少,她闺房里也没丢什么东西。 难道是采花贼?可她身上衣服没被动过,身体也无异样。 总不能这人是因为半夜睡不着,无聊来她房里溜达的吧…… 棠樾这一天都有些心神不宁,还特地出去转了一圈,也没听说有哪个院子失窃。 到了晚间,已经退烧的黄栀搬着被子去碧纱橱要给棠樾守夜,被齐嬷嬷赶回去了。 “今晚我来守夜!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虽然齐嬷嬷不认为真有人能闯入侯府,但她还是拿了烧火棍做防身武器。 真要有人进来,她绝对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小姐放心,老奴就在跟前!”齐嬷嬷搬了被子直接睡在了脚踏上,“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我就能听见!” 夜深人静。 大概是心里有事,棠樾精神高度紧绷,她一直没睡着。 直到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阵呼呼风声,棠樾的心莫名紧张起来。 “嬷嬷,嬷嬷!” 可齐嬷嬷没反应。 静谧中,棠樾听见了“吱嘎”一声,像是有雾气飘了进来。她心头一紧,顾不上再喊齐嬷嬷,顺手抄起脚踏上的烧火棍,躲到了床幔后面。 “主人连着三晚来侯府,当真不是看上小丫头了?” 棠樾一听见那道诡异的声线,她头皮都麻了,心头亦是一凉,她就知道,那不是梦! 没听到回应,声音继续絮絮叨叨:“主人你下次能不能换个人,让魑六陪你来行不行?我忙着呢,那边还一堆尸骨等着处理!” 是事故还是尸骨? 棠樾眸子睁大,虽然身处自己的闺房,但此时她却感觉浑身凉飕飕的,一股股寒气直往心脏处钻。 这两个到底什么人? 另外一人为什么始终不开口?他们真是冲着她来的? “咦?小丫头怎么变老了?脸上这么多褶子,啧啧,可真丑,这脸皮送给我剥我都不剥!” 透过床幔,棠樾隐约看见一道黑影伏在齐嬷嬷脸上,她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剥皮鬼! 棠樾握紧了烧火棍,好在那剥皮鬼说不剥齐嬷嬷的脸皮,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忽然,棠樾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凝在她身上,即使隔着床幔,都能感觉到危险和冰冷。 被发现了! 一时间,闺房里静得可怕,棠樾紧张到心跳震得耳鼓都疼了。 就在棠樾心念急转考虑要怎么办之时,只听“唰”的一声,她面前的床幔突然被一把拉开,恶劣的声音兴奋地响起: “小丫头,找到你——” “啊!”棠樾吓得尖叫,却是反应极快地举起烧火棍就砸了下去。 “哎哟!”那黑影你字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顿时眼冒金星。 棠樾似乎听到一声轻笑,但她没时间去分辨,照着黑影脑袋又补了一棍,她打完就跑,边跑边呼救:“来人——呀!” 然而不等棠樾跑出去,她便被一道无形的风卷住,直接被卷了回来,一屁股跌坐在地。 棠樾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她一抬头,见自己压根没跑出去两步,只能放弃呼救,眼泪汪汪地开口:“你们想要钱财,尽管去库房拿!只要你们现在离开,我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 “什么?你把我的头打破了,还想当什么事没发生过?”那黑影声音凶恶,“不行!你得赔偿!” 棠樾嘴角一抽,小声嘀咕:“明明是你们两个蟊贼半夜私闯民宅,我是正当防卫好吧。” “你说什么?”黑影声音更凶了,“再说一遍!” “你们要我怎么赔偿?”棠樾赶紧问。 “主人,我们要她怎么赔偿?”黑影扭头问身后,小丫头毕竟是未来的摄政王妃,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棠樾也跟着扭头,一道颀长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然而在看到那身着华贵紫袍男子的相貌时,棠樾顿时一愣。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依稀看见那人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眼尾上挑,带着一丝妖异,墨眸却是极深的黑色,深渊一般深不可测。 棠樾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如此美丽却危险的眼睛。 “恩……公?” 容煜没想到仅凭长街上那一瞥,棠樾竟然能认出他,不由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尾。 “正好,殓房缺个人手,就跟着谢隐去蒸骨吧!” 第7章 噩梦 “蒸什么骨?排骨吗?为什么要去殓房蒸?” 棠樾一头雾水,殓房不是停尸的地方吗?谁家好人大半夜没事干跑去殓房蒸排骨?蒸给谁吃? 谢隐一脸同情地望着棠樾,他是顾忌小丫头未来摄政王妃的身份,不敢乱提要求才问的主人,没想到主人竟然这么损! 让这么个娇滴滴的侯府千金去殓房蒸死人骨头,想想就很兴奋。 “行啦,别多问,到那你就明白了!”谢隐坏笑。 “我不想去!”棠樾抱着床柱不肯走,她才不要大半夜的跟这两个狂徒去停尸的地方蒸排骨! 谢隐嘿嘿奸笑了两声,搓了搓手,“这可由不得你!” 已经到了门外的那道鬼魅般的身影此时顿住脚步,微微侧首朝这边看来。 棠樾虽然看不清他表情,但是眼前很不争气地闪过他手执染血长刀的血腥形象,顿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 眼珠子转了转,她在心中暗自掂量,打是打不过,喊人的话,她院子里都是些普通家丁,就算全出来也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要不,亮出准摄政王妃的名头吓唬他们? 然而这念头只在棠樾脑海里闪了那么一下,就被她否决了。这两人能在侯府来去自如,还连续几晚精准踩点她闺房,未必不知道她什么身份。 知道她身份,还敢这么干,要么与摄政王有仇,要么与靖阳侯有过结,无论哪一种,都对她不利。 这可如何是好? 棠樾都要愁死了,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会找上她,若真的只是无聊拉她去殓房蒸个排骨也就算了,她暂且受个累,跟他们去一趟完事。 就怕有别的目的。 “别磨蹭了,快走!”谢隐催促。 半个时辰后,京城北郊。 虽然是半夜,但北郊这一处殓房内却灯火通明,不时有人抬着尸体出出进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石灰混合着尸体腐败的气味。 大堂一角,一名脸色惨白、身量纤细的女子扶着柱子,一脸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干什么的游魂模样。 一刻钟前,棠樾被带到这里,才下马她就吐了。 那个叫谢隐的,飚马速度奇快无比,她一个深闺女子哪里受过这罪,到现在她腿还是抖的。 等棠樾进了大堂,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随便看向一个地方就能看到尸体。抬进官府验尸所的通常都是涉凶杀案,需要仵作检验的尸体,那死状…… “小丫头,好点了没?好点赶紧干活了!” 谢隐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见棠樾眼神四处飘忽,不由坏笑了两声,递给棠樾一副手套,催她跟他走。 先前在闺房光线太暗,棠樾没看清谢隐长什么样,只听出来说话声线不男不女,到了这边,棠樾才发现谢隐看起来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 有路过的锦衣卫,看见谢隐额头上一左一右顶着两个大包,不由打趣道:“谢大人头上怎么长角了?” “滚滚滚滚滚!”谢隐摆着手赶走锦衣卫,顺手摸出顶帽子往头上一戴,回头恶狠狠瞪了棠樾一眼。 小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力气那么大,下手还狠,给他脑袋都差点敲裂了。 “现在去灶房吗?是要我烧火吗?”棠樾以为谢隐说的干活就是去烧火,其实只要她不直接面对那些死尸,她也不是不能忍耐。 谢隐嘿嘿:“柴火不用你烧,你帮忙捡骨头。” 谢隐的话才说完,刚好旁边有两个锦衣卫抬着扇门板路过。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掀开了门板上的麻布,棠樾下意识瞥了眼,立马和一张七孔流血双眼大瞪的死人脸来了个四目相对。 棠樾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闭上眼,硬生生将喉咙里的尖叫声给吞了下去。 也是因为棠樾被突然出现的死尸吓到,以至于她没注意谢隐说的话。 直到听见谢隐说“到了”,棠樾才回过神来,却又在看见屋子里一个大坑时,愣住。 只见坑里堆满了木炭,木炭上放着几个巨大的蒸笼,蒸笼里还铺了一层木柴。 “这是……要做什么?”棠樾目光发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这么大的蒸笼,不像是用来蒸排骨的,而且也没人会在蒸笼里铺木柴。 谢隐这才解释道:“这是验伤的步骤,喏,那边的白骨看到了没?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检验这些白骨生前是否曾遭受过暴力损伤。” 在听完谢隐的话后,棠樾脸色已经一点血色都没了。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更别提要她去清洗骨头了。 这可都是人骨,用谢隐的话说,还都是陈年老尸的骨头…… 棠樾有一种身处噩梦中,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感觉。 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此时,殓房外边一辆鎏金马车里,一身华贵紫袍的男人慵懒地靠在金丝软枕上,正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在他脚下,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个金托盘接瓜子壳。 男人嗑了瓜子,便顺手喂给蹲在他肩膀上的一只小肥团子。 马车外的阴影里传来低沉的声音,“王爷!” 容煜眼帘未抬,“那小丫头如何了?吓晕过去没有?” “没有!”声音回答:“正帮谢隐整理骸骨,看起来有些不好!” 容煜闻言,轻笑了一声,“那本王倒是要去瞧瞧怎么个不好!” 小肥团子翻了个白眼。 容煜揣上小肥团子,袍袖一动,人已经到了马车外。 因为烧起了炭火,蒸骨房里温度升高,棠樾热得满头都是汗,后背却是凉飕飕的,不过人骨看久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但是她气啊! 容煜进来时,蒸骨房里的人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要跪下行礼,但嘴巴还没张开,便有一阵风拂过,一股无形的劲气阻止了他们下跪。 “主人来视察工作了?”也就谢隐敢嬉皮笑脸。 棠樾手里正拿着个人腿骨在清洗,扭头看见容煜,顿时凶巴巴瞪了过去。 她现在正生气,都没发觉从容煜进来后,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一个人敢直视他,包括谢隐。 而且因为刚刚没下跪,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担心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王爷生气了,才不让他们下跪。 第8章 灭门惨案 棠樾刚刚清洗人骨时,在心里预想了好几十遍,等她再见到“恩公”,就算不骂一骂,多少也要冷嘲热讽几句,不然不能解她心头之气。 要不是看他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是万万不能忍受被抓来干这么晦气的事的! 可真见了容煜进来,一对上那双妖异的眸子,棠樾又怂了。 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她一个人势单力薄,还是别去惹那同僚都斩的大魔头了。而且他还带了那么多人,万一惹怒了他,把她也给蒸了怎么办? “怎么?六小姐不高兴了?”容煜的声音传来。 本该十分好听的声音,可他一开口,愣是带着一丝仿佛来自于地狱的幽冷。 棠樾都已经默默拿起另一根大腿骨去洗刷刷了,没想到容煜竟然主动提起,她当时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恩公这锦衣卫到底是多缺人手,竟然抓我一个深闺弱女子做壮丁!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锦衣卫?容煜轻笑了一声,眼里闪过兴味,原来小丫头以为他是锦衣卫,有意思! “大胆,竟敢如此对王——说话!”容煜身边垂手站着的一名中年随从立刻对着棠樾一声尖厉冷斥。 那随从的脸敷着白粉,眉毛涂得极黑,嘴唇却是血红的,看着如同灵堂里的纸人一般阴森可怖。他一开口,除了谢隐之外,屋子里的其他人全都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抖得更厉害了。 棠樾眼角余光扫了下容煜,见他笑盈盈的,她便嘟囔了一句:“你们这是挖到万人坑了吗?这么多人骨!” “大胆!”那中年随从张嘴又要呵斥棠樾。 容煜轻哼一声,抬手让那中年太监退下,此时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棠樾,“你倒是个胆儿大的,颇有些乃母之风!” 乃母?棠樾心头蓦地一凛。 “恩公认识我母亲?”她问,眼神里带了丝隐隐的期待。 自从娘亲去世,她就再没有听人提起过她,在侯府里,娘亲更是不可说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像娘亲! “打过一点交道。”容煜阴魅的目光掠过棠樾,他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这是嫌弃蒸骨房里的气味难闻。 他身后的几名随从立刻上前,在蒸骨房四角点起了熏香,奇异的香味瞬间掩盖了屋子里腐败的味道。 另有几名随从搬来了座椅,上面摆上锦缎褥子,恭敬服侍容煜坐下。 棠樾鼻子一动,顿时震惊得瞪圆了眼睛,这是龙涎香! 寻常贵族用沉香或是檀香已是奢侈,恩公竟然在这种地方点价值万金的龙涎香除臭? 棠樾歪着头看容煜,眼底闪过疑惑:锦衣卫俸禄这么高的吗? 而且她怎么瞧着恩公身边这几个伺候的人神情动作,都那么像皇宫里的内侍呢? “小丫头,你过来!”这时,容煜朝棠樾招了招手。 棠樾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她一靠近容煜,便闻到他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她心里暗骂了一声,这不就是她前两天在自己闺房闻到的那股香气嘛! 只是这香气—— 棠樾抬头,目光隐晦地瞥了容煜一眼。 她头一次见到拿催情香当熏香的人,果然,人长得妖孽,行为更妖孽! 不过,这香气也不是一般的催情香,而是能惑人心智的迷香,香气馥郁,闻久了很容易上瘾。 棠樾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她以为自己动作很小,不会被注意到的,但是容煜还是眯眸睇了她一眼。 灯光下,这张脸愈发美到夺目,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那一下眼波流转,诡魅如狐,棠樾只觉得心脏怦怦乱跳,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些白骨原来是什么人?”容煜看起来兴致不错,挥手让其他人继续干活,独独留下了棠樾。 “不知道!”棠樾摇头,都烂成白骨了,她哪认得出来? 随从搬来一张小凳子,容煜示意棠樾坐下,然后指着已经被清理完,装入蒸笼的白骨给棠樾讲起了故事。 “十年前,镇北将军全府一百零八口,一夜之间,满门被屠。只有一名马夫因为醉酒睡在了草垛里,逃过一劫。” “马夫醒来后见了满地尸首,便去报了案。当时查案的是时任京兆府尹李璨,这桩灭门惨案上达天听,李璨自是不敢敷衍,尽心尽力查案。然而奇怪的是,将军府所有的死亡人口,均验不出任何外伤,所有人都像是睡着了一样。” 十年前棠樾还不满六岁,对这桩惨案自是没有印象的,但是李璨这个人她知道,前世谢书怀入朝为官后,和李璨政见不合,谢书怀私底下没少骂李璨。 “查验不出外伤,会不会是中毒死亡?”棠樾问。 容煜:“没有中毒!” 顿了顿,他补充道:“至少在仵作验尸后,并没有发现有中毒迹象!” “这案子除了马夫一个活口,没有任何目击证人。” 棠樾:“……会不会马夫有问题?” 容煜眯眸,“马夫没问题!凶手另有其人!” “查出来了?是谁干的?”棠樾都听怒了,一夜之间,杀了人家一百零八口人,这是畜生都干不出来的事! 但问完她又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便睁大眼睛盯着容煜。 果然,容煜回答道:“没查出来!” “当时天气炎热,尸体腐败严重,无法久存,而现场几乎找不出凶手的任何线索,加之尸体死因也查不出异样,官府无从查起,只能草草结案处理。” 棠樾不解:“既然找不到凶手的线索,那为何都过去十年了,现在又要大费周章地开棺蒸骨?” 还大半夜的把她给抓壮丁了。 容煜妖异的眸子一闪,“当时找不到,是因为尸体表面以及脏腑皆没有损伤。可此案疑点甚多,恰好镇北将军又是奉召回京,便有传言流出,称镇北将军是因通敌卖国计划败露畏罪自杀。” “但有一人坚持认为镇北将军府满门都是被杀,也是她提出来暂且将将军府众人下葬,十年后再开棺验伤!” “那个人是……”棠樾听到这里,心脏狂跳,她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容煜。 “对,你没猜错,那个人就是你的母亲——丹灵夫人!”容煜将棠樾的神色看在眼里,狭长阴魅的眸子里迅速掠过一抹暗色。 第9章 赏赐 “只是没想到,丹灵夫人红颜薄命,没能等到十年后的今天亲自为镇北将军正名!”容煜叹息。 说话时,他盯着棠樾,却发现棠樾在听到丹灵夫人的名字后,就在走神。 棠樾先前听谢隐提过,蒸骨验伤主要用来检验已经腐烂,只剩下白骨的尸体,特别是那些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但怀疑是被打死或受伤后死亡的骸骨。 所以她猜测娘亲当初之所以提出十年后再次开棺验伤,是要等镇北将军府一百零八口的尸体完全白骨化,再通过高温蒸熏尸骨,辨识生前是否受过暴力损伤。 “我母亲,竟然是仵作?”棠樾觉得不可思议,她七岁时娘亲便不在了,她只知道娘亲会制香,却不知道娘亲还有验尸这样的本事。 棠樾正走神,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容煜的袖子似乎在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拱来拱去,还隐约有“吱吱”的声音。 她正想看个仔细,便听见容煜说道:“丹灵夫人不是仵作,她只是精通验尸之法,帮官府破过几桩大案。” 容煜随手抚了下衣袖,某个小肥团子立刻装死。 精通验尸?棠樾注意力被转移,但她更困惑了,娘亲一个侯府夫人,她怎么会精通验尸? 这时谢隐走了过来,“主人,已经准备好了!” 蒸骨前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要先清洗骨骼,再将用醋、酒浸泡过的骨骼置于蒸笼里,放置在燃烧炭火的地坑里,形成蒸汽环境。待骨骼冷却后取出,在晴天用红油伞过滤日光观察损伤痕迹。 “行了,都出去吧!”在容煜起身前,那名中年随从已经姿态恭顺地上前,弯腰送上自己的手肘,容煜的手虚搭在随从的小臂上。 棠樾看过去一眼,眼眸一震,又迅速收回视线。 大妖孽这做派,怎么好像…… 待到棠樾出来,已经看不到容煜身影,先前在容煜身边伺候的一名穿青衣的随从躬身对棠樾说道:“主人吩咐小的送姑娘回府!” 棠樾刚松了口气,又听见那随从说道:“主人说今夜辛苦姑娘,姑娘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有活还找姑娘!” 棠樾:“……”我谢谢你啊! 回去是坐的马车,到侯府时,已经是五更天了。 青衣随从一路飞檐走壁,将棠樾送到她居住的院子外面,便默默隐入了黑暗里。 棠樾推门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平常这时候,粗使丫鬟已经在打扫庭院、准备灶火、生火烧水了。 可是今日,院子里反常的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到棠樾回到自己闺房,便看见昨晚睡觉前声称有她在,保证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齐嬷嬷还在呼呼大睡。 棠樾已经累得连叹气都没力气了,脱去外衣爬上床,脑袋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棠樾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晌午,还是齐嬷嬷怕她饿着,叫醒她起来吃饭。 “嬷嬷,快些备水,我要沐浴!”即使从殓房离开时,已经除过味了,但棠樾鼻子灵,她一醒来就闻到身上一股混杂着酒醋和尸臭的阴腐味道。 “小姐,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齐嬷嬷给棠樾洗头发,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奴昨晚也不知怎的,睡得死沉死沉的,这一睁眼,都天亮了,可把老奴吓了一跳。” 幸好她一扭头,看到自家小姐好好在床上睡觉,这才放下心来。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昨夜不但闯入两个狂徒,还掳走了自家小姐,逼迫她家小姐刷了半宿的死人骨头。 棠樾明白,昨夜她院子里的人都睡得那么死,必定是大妖孽动的手脚,她不想让齐嬷嬷担心,便囫囵应道:“嗯,昨夜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就好!”齐嬷嬷松了口气。 “老奴就说,小姐应是前几日受了惊吓,才会频繁做噩梦,晚些时候,老奴去给小姐抓几副安神药,小姐好好休息几日,必定就没事了!” 棠樾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问道:“嬷嬷,我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嬷嬷以为棠樾是想亲娘了,便温和笑道:“夫人自然是极好的人,也是极温柔的人。” “我娘亲,她做过仵作吗?”棠樾试探地问。 “仵作?”齐嬷嬷一愣,“小姐从哪听来的?夫人会医术不假,但老奴从没听说夫人做过什么仵作。” 棠樾笑了笑,“我随便说的!” 说完,棠樾不再多问,她虽然闭着眼睛,却明显能感觉到齐嬷嬷似乎心事重重,帮她冲洗头发都有一下没一下的。 棠樾现在疑惑的是,如果大妖孽并没有骗她,娘亲的确懂得验尸之法,可为何这些年从未有人提起过? 齐嬷嬷的态度也很反常,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天晚些时候,靖阳侯带回消息,京兆尹亲自审问了那日几名纵马的番役,证实确是马匹无故发狂,冲撞车驾纯属意外。 这案子就此了结。 靖阳侯对棠樾说道:“此番你受了惊吓,宫中不日将有赏赐抚慰,此事不必再挂怀!” 却是只字不提救棠樾之人的身份。 棠樾试探的问起:“父亲可知那日救我的是什么人?救命之恩,我想亲自去感谢他!” 靖阳侯看了棠樾一眼,只道:“那人的身份目前你不必知晓,感谢的话,为父自会安排!” 棠樾暗自思忖,靖阳侯这话什么意思?大妖孽的身份这么神秘的吗? 靖阳侯见棠樾黑眼圈很重,面容也颇有些憔悴,于是罕见地关心道:“你也不必太忧思过虑,这次只是个意外,日后若要出门,提前跟为父说一声,为父安排几个护卫给你随行。” 棠樾福身,“女儿谢过父亲!” 靖阳侯满意地点点头,“为父还有公务处理,你且好好休息!” 与此同时,皇宫,御花园。 一道身着暗紫色华服的身影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戴着华贵宝石的修长手指捻着鱼食,漫不经心的投向结了薄冰的池面,冰层下,数十尾锦鲤交织翻涌,抢夺鱼食。 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有人低声说:“王爷这次为何接受太后赐婚?属下瞧着那位侯府六小姐对王爷所寻之物一无所知!” 第10章 鲛绡金香车 容煜眯眸看着水面,语调慵懒道:“现在不知,未必以后不知。那小丫头有点意思,留着她,以后会有用处!更何况她那张脸——”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抢先开口,“凤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主子说那小丫头脸长得不错,已经连着偷看好几宿——” “嗷~”话未落音,一声嚎叫响起,那多嘴的家伙直接被一道无形劲风打飞了出去。 凤三:“……”好吧,他什么也没听见! 这时,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肥团子“吱”一声从容煜袖子里蹿了出来,动作熟练地跳到他肩膀蹲下,不知道从哪掏出半根胡萝卜,两只小爪子捧着,“嘎吱嘎吱”啃了起来。 容煜顿时一脸嫌弃,“脏死了,起开!” 他伸出手指,一指头弹飞了肥团子。 “吱~“肥团子不高兴地抗议了一声,别看它胖乎乎的,动作却敏捷得很,只见它在半空中一个转身,然后麻溜地落在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凤三肩上,“嘎嘣”两口吃完胡萝卜,顺便在凤三衣服上擦了擦爪子。 凤三:“……” “再说了,太后赐婚,本王岂有拒绝之理!”容煜将手里的鱼食全扔进了水里,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 凤三听了这话却是满脸狐疑,他现在有点相信谢隐说的话是真的,王爷怕不是真看上棠家那小丫头了。不然的话,太后给王爷赐婚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每次懿旨都送不出宫去,直接就到了王爷手上,怎么偏偏这次就成功了呢? 容煜似笑非笑地扔掉擦手的帕子,“听说太后要赏她,本王可不能落了下风!” “去,将本王那架鲛绡金香车送去靖阳侯府,给本王的未婚妻,棠六小姐!” …… 小丫鬟跑来禀报棠樾,侯爷要她立刻去侯府大门外时,棠樾刚午睡起来。 黄栀兴奋说道:“小姐,是不是宫中的赏赐到了,侯爷要我们去谢恩呢?” 棠樾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宫中来人,要谢恩的话不是应该都在正厅内吗?靖阳侯为什么要她去大门外? 待到棠樾赶到侯府大门口,远远的,便看见侯府门外挤满了人。 靖阳侯一看见棠樾过来,立刻满脸堆笑,语气都慈爱了十分,“樾姐儿来了,快瞧瞧摄政王殿下送你的礼物!” 摄政王送她礼物?棠樾眼光一掠,面前除了一辆金光闪闪的马车,就没别的东西了。 她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以至于有点回不过神,摄政王送她的不会就是这辆马车吧? 见棠樾出现,一名内侍趋步上前,满面笑容,“殿下听闻六小姐日前受了惊吓,特命奴才将这驾鲛绡金香车送来给六小姐压惊。” 棠樾听到身后有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将周围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神色收入眼中,嘴角不由抽了抽。 摄政王这哪是给她压惊,分明是惊吓! 只见这驾香车通体由昂贵的金丝楠木造就,车身是名匠精心雕琢,配饰都是真金打造,垂落的纱帘泛着玉般的光泽,竟是用万金一匹的鲛纱制成。车内装饰更是奢靡,那软榻上铺着的锦缎上都绣着金丝,更不必说那车架顶部还有个拳头大的宝石顶珠。 这些还不算,那拉车的四匹骏马竟然都是纯种的汗血宝马,去年西域一共也就上贡了八匹而已…… 这已经不是寻常奢华,而是泼天权势的体现,放眼整个大雍朝,也找不出第二辆! 可是对于知道摄政王未来下场的棠樾来说,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脊背发凉。 摄政王真的不是在捧杀她吗? “六小姐对殿下的礼物还满意吗?”内侍满脸堆笑。 棠樾察觉到内侍探究的目光,她立刻收敛情绪,绽开笑颜,做出一副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说道:“有劳公公替我谢过殿下,礼物,我很满意!” 内侍笑容满面,一甩拂尘,“那就好!奴才一定将六小姐的话带给殿下!” 棠樾示意一旁的黄栀递上赏钱。 内侍推辞了一番,也便接过了,手心里一捏,立刻眉开眼笑,十分满意地塞进袖子里,接着便拱手道:“奴才还要回去跟殿下复命,就不打扰六小姐和侯爷了!” 靖阳侯亦是拱手回礼,他亲自送内侍离开。 内侍这边刚走,棠云芷那掺着酸意的尖利嗓音立刻响起:“哟,六妹妹这造化可真不小,得了这般宝贝,怕是夜里做梦都要笑醒了吧?” 棠樾扭头看去,便见棠云芷和秦二夫人站在一起,两人脸色俱是无比难看,眼里的嫉妒都要溢出来了。 棠云芷快要气疯了,为什么前世摄政王没有给她送这么名贵的马车?凭什么棠樾有,她没有?! 秦氏看棠樾的眼睛也跟淬了毒似的,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烂了。 棠樾笑眯眯地回道:“这可是托了姐姐的福呢!要不是姐姐将婚事让给我,我哪有这好福气!” 虽然此刻她心里也不踏实,但她不介意狠狠扎一下棠云芷和秦氏的心,“姐姐要不要上去试试这汗血宝马拉的鲛绡金香车?不然等姐姐嫁人了,可就只能坐驴拉的车了!” “谁要坐你的臭车,我才不稀罕!”棠云芷一听这话,顿时气炸了,表情几近扭曲。 棠樾这小贱人,敢讽刺她,棠云芷恨得咬牙,她也是前两日才知道谢家穷得连马车都没有,只有一头驴车。 但那又怎样?谢书怀可是有着状元之才,就算她只能坐驴车,也只是暂时的,很快她就会是状元夫人,而棠樾,就等着被喜怒无常的摄政王打入地牢吧! 棠樾故意叹了口气,“既然姐姐不稀罕,那就算了!” 但是她看得出来,棠云芷嘴上说着不稀罕,可那眼珠子就跟钉在了香车上一样,脸上的嫉恨几乎压制不住。 秦氏更是气到心头滴血,她死死盯着马车,心里想的是,若不是当初棠云芷死活拒嫁,这驾引得万人艳羡的鲛绡金香车,又怎会落到这棠樾这死丫头手里! 偏偏就在这时,宫中的赏赐也到了。 虽说有摄政王那辆鲛绡金香车珠玉在前,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名贵补品和珠玉锦缎看起来就显得有那么一点平淡,可这也是实打实的皇恩。 秦氏越想越气,这回是真把自己给气病倒了。 第11章 偷换嫁妆 秦二夫人一晕倒,她的贴身嬷嬷连忙扶住她,连声喊着:“夫人,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棠云芷也惊叫,“娘!” 下人们全都围拢过去,有端来椅子给秦氏坐的,有给拍背的,还有去传府医的。 一时间,侯府大门外乱糟糟的。 来送赏赐的是太后身边的一品内监,见赏赐刚到,侯府主母就晕倒,不由多看了两眼。 靖阳侯急忙命人将秦二夫人扶回侯府,又迎了内监进正厅喝茶,心里头却是对秦二夫人有了意见,刚刚摄政王的礼物到时,秦氏就冷言冷语的,委实没个大家主母的风范。 那边一群人扶着秦氏回了侯府,棠樾和靖阳侯送走过来送赏赐的内侍。 待到一切都安顿好,已经快天黑了。 棠樾以为今晚大妖孽还会来,结果等到半夜,都没见人,最后自己撑不住睡着了。 早上醒来,棠樾闻了闻,空气里没有那丝神秘的香气,她心里莫名还有些失望。 …… 安和苑内,秦二夫人正在数落棠云芷,“若不是你死活不愿嫁入摄政王府,哪里轮得到那小贱人耀武扬威!” 一边说,她还一边捂着胸口,一想到昨天摄政王送的那驾香车本来是应该属于棠云芷的,秦二夫人这心口就一抽一抽的疼。 棠云芷听这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她还得安慰秦二夫人:“娘,眼前的风光算得了什么?咱们要往以后看!你就等着瞧吧,那小贱人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秦二夫人更气了,棠樾有没有好日子过她不清楚,但是眼下她头一个要活不下去了! 在拖了好些天后,秦二夫人也不得不开始着手归还嫁妆了。 可那些珍宝珠玉、名贵头面,早被她视作私产,如今要一一掏出来,简直如同剜她的心头肉。 于是贴身嬷嬷出了个主意,“夫人也不必如此忧心,夫人怎么说也是六小姐的嫡母,就冲着这养育之恩,夫人拿她几件东西又怎样?再说了,咱们又不是不还!” “依奴婢看,夫人不妨拣些不怎么起眼的物件,再搭几件成色不错的首饰,敷衍过去就是。毕竟时隔多年,谁还记得清丹灵夫人当年究竟有哪些嫁妆?六小姐那时候年纪小,更不会知道!若是六小姐质疑,咱们只管咬死不认,反正已经死无对证。” 秦二夫人也觉得这法子不错,为了做得逼真一些,她还特地从自己的首饰盒里拿了一些值钱的东西放进去,心想这下应该稳了。 谁知不过半日,箱子竟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秦二夫人顿时沉了脸色,“樾姐儿这是何意?” 过来送还东西的是齐嬷嬷,她当即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回二夫人的话,我们小姐说了,今儿个您派人送过去的,都不是我们家夫人当年的嫁妆,小姐特命老奴送还给二夫人!还请二夫人尽快将当年代管的我们夫人的嫁妆归还!” 闻言秦氏心里咯噔一跳,给一旁的陈嬷嬷使了个眼色,陈嬷嬷立刻怒斥道:“那些就是先夫人的嫁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六小姐空口白牙的难道想诬赖我们夫人贪了嫁妆不成?” “哎哟,夫人可不兴给我们小姐乱扣诬赖嫡母的帽子。”齐嬷嬷在心里哼了一声,心道果然被小姐猜中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满脸假笑地说道:“幸好当年我们夫人给小姐留了嫁妆册子,是不是我们夫人的嫁妆,照着册子所列一一对照便一目了然!” “拿来我看看!”秦氏一听还有嫁妆册子,顿时心头一慌,但表面还要极力维持镇定。 “那二夫人慢慢看,老奴就先告退了!”齐嬷嬷将嫁妆册子交给陈嬷嬷,便退下了。 待到离开安和苑走远了,齐嬷嬷扭头望了眼,撇了下嘴角,往地上吐了口痰,低声骂道:“还伯爵府小姐呢,眼皮子这么浅,占了东就拿那些破烂玩意来还,呸!” 屋子里,秦二夫人捏着那嫁妆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发现册子上果然详细记录了丹灵当年所有的嫁妆,那些名贵首饰甚至还配了图画,甚至有几件还是御赐之物。 秦二夫人顿时气得浑身发颤,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丹灵那贱人死都死了,竟还留了这一手阴招?” 陈嬷嬷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数,她一边给秦二夫人抚着胸口顺气,一边也跟着骂道:“六小姐也太不懂事了,嫁妆册子早不拿晚不拿的,偏偏这时候拿出来,这,这……” 秦二夫人锤着胸口,哭嚎道:“这是要逼我去死啊!” 这些年来,她早就将丹灵那庞大的嫁妆视为己有。 既是自己的东西,用起来自然毫不手软。寻常些的玩意儿,都被她随手赏了下人,她还送了娘家嫂嫂一些值钱的珠宝,那些稀罕的料子就更不用提了,侄女出嫁,她送了套价值连城的头面,就连她哥哥打点仕途的名家字画也是她从丹灵嫁妆里拿的。 现在要她全还回去,她上哪还去? ** 大婚在即,宫里安排了个教习嬷嬷入府为棠樾指点礼仪, 这一日,棠樾正跟教习嬷嬷学礼仪,余光瞥见黄栀在门外探头,她心念微动,知道这丫头多半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也就在这时,桂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就到这里,六小姐去歇息吧。” 桂嬷嬷初到侯府时一丝不苟,严厉得很。几日下来,不说态度有多和蔼,但她看向棠樾的眼神里,已明显带上了几分满意。 “嬷嬷辛苦!”棠樾福身。 待桂嬷嬷离开,黄栀才跑了过来。 “小姐,安和苑那边说二夫人今天去了伯府,又臭着脸回来了!”黄栀小声说道,却是眉飞色舞的。 棠樾一点也不意外。她知道秦氏这几日天天往永昌伯府跑,想来是她送去的嫁妆册子让秦氏着急了。 可是,到了别人嘴里的肉,哪有那么容易拿回来的? 棠樾一直知道秦氏拿她娘的嫁妆中饱私囊,前世她就见过娘亲的红宝石头面戴在安国公府的儿媳头上,安国公儿媳就是秦氏娘家的侄女。 “听说二夫人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屋子里的杯子花瓶都砸烂了不少!”黄栀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发愁,“可是小姐,如果二夫人不回来东西,不就还不了小姐嫁妆了?” 棠樾却是不愁,“东西还不回来,银子到位也是一样的!” 正好她相中了间铺子,手头上现银子不够。 秦二夫人今儿个在永昌伯府吃了闭门羹,回来时脸色铁青,一进屋便砸了个花瓶。 “气死我了!”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尖利,“沈氏那黑心肝的贱人,如今竟连面都不露了!她也不想想,我这些年送了她多少好东西!给她挣了多少脸面,如今我遇着麻烦,她倒想撇个干干净净?” 第12章 定要还今日屈辱 但是秦氏骂归骂,送出去东西要不回来,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填补亏空。她粗略盘点了下,这些年光是她送去娘家的财物折算成银子就得一万多两,这还不包括她自己拿的用的。 这要还银子,她这么多年攒的私房钱都得全搭进去,秦氏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 自从桂嬷嬷进府,棠云芷就派人盯着棠樾的院子,等着看棠樾的笑话。 棠云芷非常讨厌桂嬷嬷,前世也是桂嬷嬷来给她指导大婚礼仪,就因为她记不住婚礼流程,这贱婢竟然不让她吃饭! 她不服气,还被桂嬷嬷打了手板子,桂嬷嬷说什么,就是宫里的小主们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的。 可那些小主算什么,能跟她这个摄政王妃比吗? 然而棠云芷一连盯了棠樾院子三天,她都没听说桂嬷嬷惩罚棠樾的。 棠云芷等不及去了趟棠樾院子,却发现前世那个古板严厉从没露过笑脸的桂嬷嬷正在和棠樾下棋。 刚好一局棋结束,棠樾见了棠云芷,立刻笑道:“姐姐怎么来了?” 棠云芷哪能说是特地来看棠樾笑话的,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这当姐姐的,自然是来瞧瞧妹妹缺不缺什么。” 桂嬷嬷闻言,赞赏地点头,“姐妹之间,就要如此相互爱护,互帮互助!” 这时,黄栀过来说道:“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 棠樾点头,“我去送送嬷嬷!” 棠云芷一愣,“桂嬷嬷这就要走?”不对呀,她记得前世桂嬷嬷明明在侯府住了半个月,怎么这次才来三天就走? 难不成是因为棠樾这个学生朽木不可雕也,把桂嬷嬷气走了? 棠云芷想到这个可能,顿时兴奋不已。 而且她瞧着桂嬷嬷一直拧着眉头,这是不高兴呢! 棠云芷迫不及待要嘲讽棠樾了:“六妹妹,桂嬷嬷在宫里可是伺候太后娘娘的,能来侯府给你指导礼仪,是你的荣幸,你天生愚笨就应该勤勉好学,怎么能才三天就气得桂嬷嬷要走了?” 谁知棠云芷这话一说完,就见棠樾和桂嬷嬷都诧异地望着她。 “大小姐误会了,我家小姐已经完成所有礼仪课程,通过了桂嬷嬷的考核,而且桂嬷嬷也不是被气走的,是正常离府回宫。”黄栀暗暗翻了个白眼,她都要被棠云芷说她家小姐愚笨气死了。 棠樾也很无语。 “这不可能!六妹妹,你就承认是你气走桂嬷嬷的,我会去父亲那里帮你求情,父亲不会责罚你的!”棠云芷坚决不信,前世她花了半个月才勉强记住那些皇家婚礼繁琐的流程和礼仪,这才三天,棠樾怎么可能通过最是严格的桂嬷嬷的考核! 桂嬷嬷不悦地扫了棠云芷一眼,“大小姐慎言!六小姐确实已经通过考核,我的任务完成,此次要回宫向太后娘娘复命!并不是如大小姐所说被气走!” 棠云芷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棠樾,这,怎么可能?棠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在路过棠云芷身边时,棠樾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不好意思,让姐姐失望了!” 棠云芷瞪着棠樾,目光里满是怨毒,她死死绞紧手指,心头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棠樾,不会也重生了吧? 但随即棠云芷就自己否认了这个念头,不可能! 她是得老天偏爱的宠儿,棠樾算个什么东西? 棠樾亲自送桂嬷嬷上了马车,从黄栀手里接过包袱递过去,“嬷嬷见识多,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小女此番嫁入摄政王府,只怕行差踏错而不自知,小女心中惶恐,恳请嬷嬷能为我点拨一二。” 桂嬷嬷上手一提,沉甸甸的,她看了棠樾一眼,眼前姑娘明媚娇憨,眼神却是雪亮的,桂嬷嬷当即笑了笑,“六小姐此番能嫁入摄政王府,自是天大的福分。” 随即她话锋一转,“但福祸相依,姑娘万不可掉以轻心!” 棠樾眉目一动,立刻福身行礼,“多谢嬷嬷提点!” 虽然棠樾早就知晓摄政王府是龙潭虎穴,桂嬷嬷的提点看似并没有给出什么新的信息,其实不然。 桂嬷嬷是太后的人,她那一句福祸相依,就足以说明太后与摄政王之间关系微妙。 恐怕这一次太后为摄政王赐婚,也是别有深意。 ** 和上辈子一样,棠樾和棠云芷的婚期被定在了同一天。 大婚前一日,与侯府交好的各家女眷登门为两位新嫁娘添妆。当然,大家都是冲着讨好结交六小姐棠樾这个准摄政王妃来的,带来的礼物自是丰厚又贵重。 相比之下,给棠云芷添妆,那就是顺带的事,随便打发个下人送过去就完事,送去的添妆礼物也只是成色一般的首饰。毕竟棠云芷嫁的谢家就是个破落户,没什么好结交的。 棠云芷一听下人禀报说各家夫人小姐都往棠樾院子去了,没一个过来看她。 就连她舅母永昌伯夫人都去了那边,再加上接连收到的礼物都是普通货色,她顿时砸了个茶盏,怒骂道:“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哼!今日她们敢如此轻慢我,等书怀哥哥高中状元,官拜首辅之日,我定要还今日屈辱!” “够了!”秦二夫人今儿个一起床,右眼皮就开始跳,她正心烦气躁,一听到棠云芷又在说这话,当时指着棠云芷就骂:“你那个书怀哥哥能不能中状元我不知道,但眼下小贱人是实实在在要进王府当王妃了!以后我们见着她,可都要下跪的!” 秦二夫人越想越气,丹灵都死了那么多年,靖阳侯还给那贱人保留着大夫人之位,她一辈子都要被叫二夫人。现在那贱人的女儿还要骑她头上! “娘,当王妃有什么好?我就喜欢平平淡淡的日子!”棠云芷不屑地撇嘴。 且等着吧,今日棠樾有多风光,明天她踏进地狱,就会有多狼狈。 不同于棠云芷院子的冷清,棠樾院子热热闹闹。不论与棠樾熟悉还是不熟悉的贵妇,都是捧着妆奁,带着钱袋子来的。 要说今日来添妆的贵妇中身份最尊贵的便要属永宁王妃了,永宁王是这次摄政王大婚的迎亲正使,永宁王妃今日不仅带了郡主过来,还给棠樾准备了一份贵重的添妆,一对金丝八宝攒珠簪。 周围的夫人们见状,纷纷送上添妆。 不知道谁突然提了一嘴:“听说丹灵夫人当年出嫁,十里红妆可是陛下亲自准备的,珍宝无数,还有很多名家字画古董珍品。丹灵夫人只有六小姐一个女儿,她既仙去,她的嫁妆应该都留给六小姐了吧?不知六小姐能否带我等见识一下?” 棠樾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第13章 添妆 秦二夫人虽然人没到,但她时刻关注着棠樾的动向。这边棠樾刚带着诸位夫人小姐出了院子,她便收到了消息,连忙带人赶了过去。 一路紧赶慢赶,秦二夫人在半路遇到了棠樾一行人。 “樾姐儿这是做什么去?”秦二夫人一看到棠樾,便赶紧问道。 问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急迫了,于是连忙扯出笑容,“瞧我,家里双喜临门,事情太多,忙得脚不沾地的,这才得了空过来,实在招呼不周,各位夫人小姐见谅。” 她见永宁王妃和敏慧郡主和棠樾走在一起,忙又行礼。 “二夫人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看六小姐的嫁妆呢!”永宁王妃笑着说道。 秦二夫人闻言心一沉,她忙望向棠樾,神情明显紧张起来。 棠樾笑容娴静,“回母亲的话,我们这是要去库房呢!诸位婶婶想要看看我娘留给我的嫁妆。” “是呀,早就听说丹灵夫人的嫁妆里有前朝书圣的山河图,我一直想要观摩观摩!” “谁不知道当年丹灵夫人出嫁,陛下可是御赐了好些件稀世珍宝,今天六小姐要让我们开眼界了!” 棠樾笑道:“母亲既来了,那一起去吧!我倒省得再去找母亲要钥匙了。” 闻言,秦氏顿时脸色发白,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周围的一众贵妇们哪个不是人精,当下就看出了端倪。 敏慧郡主故意说道:“樾姐姐明日就要出嫁,怎的看自己的嫁妆还要找旁人拿钥匙?二夫人未免管得也太宽了!” “郡主误会了,我只是,只是……”秦二夫人想要解释,嗫嚅半天,却脑袋空空找不到借口。 棠樾但笑不语。 自打她拿出娘亲留下的嫁妆册子,打了秦氏一个措手不及,秦氏确实不敢再拿那些破烂玩意来搪塞她,倒是规规矩矩还了一部分嫁妆,但也仅此而已。 “忘了跟母亲说了,我娘亲给我留的嫁妆单子不是一册,而是十八册!”棠樾说完,黄栀便捧着个金丝檀木的匣子走了过来。 棠樾随便拿起一册翻开,上面记录的是九鸾朝凤顶冠,再翻开一册,是翡翠东珠头面。 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一阵惊呼声。 眼看着棠樾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库房去了,秦二夫人急怒交加,几乎人都快站不住了。 棠樾这小贱人怎么敢的! 带这么多人去库房,她霸占丹灵嫁妆不归还的事岂不是要败露?今日来的可都是京城的名门望族,这要传出去,她在京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夫人,得赶紧想办法,不能让六小姐带人进库房!”陈嬷嬷也急了,“世子爷还没娶妻,若是夫人名声不好,会连累世子爷说亲的!” 秦二夫人这下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整个人都慌乱不已,“那怎么办?那些嫁妆,都已经,已经没有了呀!” “老奴先去稳住六小姐,夫人回去赶紧将属于丹灵夫人的嫁妆全送去库房,没有了的,就赔银子!”其实在上回偷换嫁妆计划失败之后,陈嬷嬷就跟秦二夫人提过,六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嫁妆能还还是赶紧还了,还不了的部分,拿银子抵。 可是她家夫人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是犹犹豫豫好些天,每天抱着那些珍宝哭哭啼啼,就是舍不得。 现在好了,六小姐直接拿出十八本嫁妆册子,还带着这么多名门贵妇一起前往,这要是被侯爷知道夫人眼皮子这么浅,害他丢脸,发怒是肯定的,怕不是要和夫人离心,更是会影响世子爷的婚配。 秦二夫人这下也是真的慌了,“听你的,都听你的!” 棠樾一行人刚走出一会,陈嬷嬷追了上来,陪着笑脸说道:“六小姐,我们夫人说出门急,钥匙忘带了,这就回去拿。夫人还说了,她也为六小姐准备了添妆,不过得过一会才能送到,希望六小姐和诸位夫人小姐先去花厅用点茶水点心,到时候一起去看!” 棠樾瞧着陈嬷嬷满脸讨好的笑,很给面子地说道:“既然母亲这么说了,那岂有不从之理,诸位婶婶看呢?” 贵妇们全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听六小姐的!” 落在人群末尾处的永昌伯夫人此刻脸色发白,眼神闪烁,趁人不注意,她悄悄拔下头上插着的一对金凤钗。 棠樾与一众夫人小姐在花厅里闲适地喝着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棠樾便跟敏慧郡主打听起来,“郡主可认识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樾姐姐为何问起这个人?”敏慧郡主很是诧异。 “是这样的,这位大人曾经救过我,我想找个机会感谢他!”自从那晚被抓去洗骨头之后,大妖孽就没再出现过了,棠樾几次旁敲侧击跟靖阳侯打听大妖孽的身份,靖阳侯都讳莫如深不肯说。 这就让棠樾更好奇了,她不是没想过出去找人打听,但她才回京城半年,前世培养的人脉都还没出现,想花银子去听风楼买消息都没门路。 没想到敏慧郡主还真认识锦衣卫都指挥使,不过在听完棠樾说的那日街头遇险之事后,敏慧郡主却皱起了眉头,“不对呀,听你描述的,救你的是个年轻男子,但锦衣卫都指挥使都四十多了。” 棠樾一怔,难道她弄错了,大妖孽并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 可如果他不是锦衣卫最高长官,那些人又怎会对他那么恭敬? 棠樾突然想起那晚在蒸骨房,大妖孽身边那几个下属伺候他的做派,心念一动,她凑近敏慧郡主,压低声音问道:“那郡主有没有见过司礼监的——?” “樾姐姐怀疑那人是司礼监的大太监?可是你说那人容貌昳丽,派头大,武功高,下手狠辣……”敏慧郡主听了棠樾描述后,一边撇嘴一边摇头,“啧啧,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人,不像是司礼监的太监,倒像是王叔!” “你王叔?是谁?”棠樾问。 敏慧郡主顿时震惊地望着棠樾,“天啦,樾姐姐竟然不知道我王叔是谁?” 棠樾突然回过神,当今陛下没有在世的亲兄弟,敏慧郡主口中的王叔怕不是摄政王殿下吧?她顿时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敏慧郡主掩着嘴笑得乐不可支,“樾姐姐你是不是还没见过王叔?不过你放心,王叔相貌那是一等一的英俊,要我说这朝里朝外的男人,就没一个比他好看的!嗯,就跟你刚刚描述的那个人怪像的,说不定就是一个人呢!” 第14章 大胜 棠樾呵呵尬笑了几声,她确实没见过摄政王。 前世她早早成婚,在谢家那虎狼窝里艰难生存,摄政王那等天潢贵胄,岂是她一个平民百姓能见到的? 待到谢书怀状元及第,恰逢摄政王谋反登基,朝堂大乱。棠樾再听到关于摄政王的消息,已是摄政王暴毙,尸体高悬城门示众之时。 难道,大妖孽真的是摄政王? 棠樾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传言中摄政王凶残暴戾,视人命如草芥,砍人脑袋就跟砍瓜切菜一样。可那天在长街上救她的人却是和她萍水相逢,而且他还在帮十年前无辜惨死的镇北将军一家翻案。 看起来还是有点情义的,虽然不多! 除了大半夜潜进她闺房抓她这个侯府千金去洗人骨的行为让人摸不着头脑,其他的各个方面都似乎和传闻中摄政王的形象不符。 至于敏慧郡主说的摄政王长得好看,棠樾撇撇嘴,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徒增风流债罢了。 谢书怀就挺英俊,结果十几岁就和表姐搞到了一起…… 当然,棠樾不是不喜欢好看的男人,但她也只会像前世一样玩玩而已,绝不会动心! 棠樾和敏慧郡主换了个话题又聊了会,期间别的贵女也有过来搭话,花厅里一派祥和。 秦二夫人那边此刻却是鸡飞狗跳疲于奔命,一回院子,她立刻吩咐白兰和白莲赶紧收拾,几乎将自己私库搬空,就连妆奁里的首饰都拿走了。 这还不止,秦二夫人还命人将先前偷偷贴补棠云芷的嫁妆也全拿了出来,她现在是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着能尽量还上小贱人那十八册嫁妆,好平安度过这一关,决不能因为她连累到世子的婚事。 棠云芷最近打听到谢书怀擅长丹青,为了投其所好,婚后有共同话题,于是她找了女夫子,一直在练习绘画。 这边棠云芷刚拿笔蘸饱了墨,便听到丫鬟急匆匆来禀报,说夫人命人把她嫁妆抬走了。 “是谢家来人了吗?”棠云芷没多想,她和棠樾的婚期都在明天,但她的嫁妆今天就要抬去谢家。 原本按棠云芷的性子,什么都要把棠樾比下去的,但这辈子她嫁谢书怀,即使有秦二夫人补贴,她的嫁妆还是比不过棠樾。为了不在明天被人比较,她便同意了秦二夫人这个提议。 “不是,奴婢听白兰姐姐说,夫人要他们把大小姐的嫁妆抬去库房,还给六小姐!”丫鬟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 “什么?我娘是不是疯了?”棠云芷震惊过度,手中毛笔的墨“啪嗒”滴在了宣纸上,她哪里还顾得上画画,毛笔一扔,急忙追了出去。 女夫子在一旁一脸懵逼。 喝茶喝了半个时辰,棠樾见花厅里明显躁动起来,大家都有点坐不住了,刚好这时候齐嬷嬷从花厅门口经过,冲她点了点头。 “诸位婶婶,今日天气好,不如我们去花园散散步吧!” 贵妇们自然都说好,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出门,刚到花园,便听见前面传来拉扯哭骂的声音,是棠云芷死命攀着自己的一抬嫁妆,不让下人抬走。 “娘,我明天也要嫁人,你把我的嫁妆给棠樾,让我去婆家怎么活?” “芷儿你听娘的话,这些嫁妆我们还给六丫头,过后娘会再为你补的!”秦二夫人急得头发蓬乱,衣裙都满是皱褶。 “不!我不要!这本来就是我的!”棠云芷尖叫。 秦二夫人生怕引来那些贵妇,也不管眼前是她最疼爱的女儿,立刻吩咐丫鬟按住棠云芷,“给我搬!” 棠樾脸上露出尴尬神情,扭头对贵妇们说道:“不好意思,诸位婶婶,我们还是换个方向吧!” 贵妇小姐们面面相觑,永宁王妃意味深长看了棠樾一眼,轻笑一声:“侯府花园的景色着实不错!” “那边湖里有锦鲤,我带婶婶们去看看。”棠樾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她们此刻站的地方能看见秦氏,秦氏却是看不见她们的。 棠樾回头看时,见永昌伯夫人落在人群后,眼神闪烁,先在花厅时,她便注意到永昌伯夫人头上戴着的一对成色极好的金凤钗不见了。 其实只要秦氏还了嫁妆,银子到位,棠樾原本是不想做得那么绝的。 谁叫秦氏又蠢又贪! 在花园逛了一圈,陈嬷嬷过来请,棠樾才带着人去了库房。 库房的门一打开,即使是见惯了珍宝的各家贵妇小姐们,也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只见库房里摆满了珍品,从金丝拔步床到描金妆台,从四季衣裳到成匹的锦缎,更别提成箱的金银瓷器,珠宝首饰。 当然,最绝的还是那九鸾朝凤顶冠,棠樾瞧着贵妇们都围着看,不由嘲讽地勾唇,还算秦氏有点脑子,没把这个送出去,但是山河图却是不在。 用完午宴,贵妇小姐们告辞离开,棠樾回到自己院子,便见齐嬷嬷拿着厚厚一沓地契,喜气洋洋地对她说道:“小姐,老奴对过了,田产铺子的地契大多还在。” 棠樾随手翻了翻,她表情虽淡然,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前世她便知道,权力和金钱才是唯一的护身符。 她又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全是银票,足足四万多两。 “二夫人这次只怕是老底都搬空了!”齐嬷嬷想想就解气,“老奴按着小姐说的,银子不给够,就不松口!您是没看到,二夫人那个急的哟!” “可是这些银子够不够啊,我们夫人留下的嫁妆册子可是有十八本呢!”黄栀插嘴说道。 棠樾随手拿起一本嫁妆册子递给黄栀,“你翻开看看!” 黄栀一点不疑,结果翻开一看,里面竟是空白的,她再拿出一本翻开,还是空白。 “傻丫头,这是小姐诈二夫人的呢!”齐嬷嬷乐不可支。 黄栀傻眼,还能这样?她就说嘛,小姐啥时候变出来的十八本嫁妆册子…… 棠樾拿出五百两交给齐嬷嬷,“嬷嬷,这银子你拿去交给奶兄,尽快把店开起来。” 那日遇险后,棠樾便打消了自己出面买铺子的念头。如果惊马那件事不是巧合,那暗中绝对有人盯上她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这段时间可是特别小心。 奶兄是齐嬷嬷儿子,都是娘亲留给她的忠仆,棠樾便将买铺子开店的事交给了他去办。 眼看明日就是大婚之日,大婚之后,她和摄政王就要彻底绑定在一起,棠樾只希望摄政王别那么快作死,让她有充足的时间给自己多准备几条退路。 摄政王的世界如此危险,她若不能掌握足够的资本,将来就算熬成了寡妇,也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第15章 出嫁 今日侯府两位小姐同时出嫁,双喜临门的大喜事,天光未亮,靖阳侯府已是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地准备着。 吉时将至,府外瞬间热闹起来。摄政王府的迎亲使团与谢府的队伍几乎同时抵达侯府,大门外早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只见摄政王府的仪仗华丽肃穆,处处透着皇家的威严,谢家这边虽也是红绸高挂、鼓乐齐鸣,声势却瞬间被压了下去。 宣诏官宣读完摄政王迎亲敕令,迎亲正使永宁王微一颔首,身后侍从便将装着聘礼的赤金箱笼依次抬入府门。 鞭炮响彻,凤冠霞帔的新娘子盖着大红的盖头,被喜娘搀扶出来,上了摄政王府的迎亲花轿。 花轿后面,是绵延不绝的嫁妆队伍。许多人一路跟着,沿路捡着喜钱,热热闹闹的。 摄政王府的迎亲队伍刚离开,靖阳侯府门口再次响起了敲敲打打的喜乐声。不多时,又一名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走了出来。但这一回,气氛明显冷清多了。 棠云芷本想和棠樾一起出阁,但昨晚刚提出就被靖阳侯以会冲撞摄政王府的仪仗给否了。棠云芷本就因为秦二夫人抬走她嫁妆的事生气,一听这话,顿时委屈地哭了半夜,嬷嬷丫鬟怎么劝都劝不住。 天没亮,全福夫人来给棠云芷开脸上妆时,都被她肿起的两个大眼泡子震惊到了。 棠云芷一上花轿,就更想哭了,谢家给的聘礼太寒酸了,她本来能多带一些嫁妆,现在嫁妆也没了,刚刚她还听见下人说谢家连喜钱都没撒。 但随即棠云芷又赶紧擦掉眼泪,安慰自己不要紧,她总算是嫁给书怀哥哥了,上辈子凄惨的命运已经被改写,一品诰命夫人在朝她招手了。 她掀起盖头一角,娇羞地朝轿帘外望去,刚刚丫鬟告诉她了,新姑爷长得好,个子也高,她这心就跳得厉害。 再说棠樾刚上花轿,便自己掀了盖头,她相貌本就长得好,上妆后更是娇美动人,只是她看起来似乎昨夜没睡好,眉头还紧锁着。 棠樾昨夜确实失眠了,不过不是因为要嫁人了忐忑不安,而是昨晚掌灯时,靖阳侯叫了她去书房说话。 起初棠樾以为靖阳侯找她还是老一套,要她记得侯府的好什么的,结果靖阳侯话锋突然一转,“樾姐儿,此番你嫁入摄政王府,为父有一桩任务要交给你!” 棠樾一听这话,心头就是一跳,面上却依旧是单纯模样,她问:“什么任务?父亲请说!” 靖阳侯眯眼看着棠樾,刻意放低了声音,说道:“明日你成婚后,找机会进入摄政王的书房,在书房里找一份名单,找到后,交给为父!” “名单?”棠樾瞳孔猛地缩了缩,心念一转,继续问道:“父亲能否告诉女儿,那是一份什么样的名单,女儿也好按图索骥。”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能被摄政王藏在书房里的,必定不是普通之物,她得掂量掂量,是不是自己能碰的东西。 靖阳侯沉声说道:“为父就不瞒你了,你虽是女儿家,但也应当听说过朝堂形势。如今摄政王大权独揽,施行暴政,对政见不合者,动辄打杀,属实暴戾无道!” “为父要你找的名单,是摄政王安插在各府的眼线以及在朝堂中的暗线,只要找出这些人,就能断掉摄政王的耳目,如此方能清除掉陛下身边的这个乱臣贼子!” 棠樾:“……” 她明天就要嫁入摄政王府了,今晚她爹竟然跟她讲要清君侧,除掉摄政王? 这是想让她提前做寡妇?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樾姐儿?”靖阳侯见棠樾一直沉默,有些着急地唤了声。 棠樾眼睫一颤,回过神来。 她迎上靖阳侯锋利的眼神,眉毛一挑,有些不解,“父亲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反水,全部告诉摄政王?毕竟我明日就要与他成婚。他是我夫君!夫妻一体,我出卖他,我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为父既然敢告诉你,就不怕你反水!”靖阳侯勾唇,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樾姐儿你以为太后为何要给摄政王赐婚,为何又偏偏选中我们靖阳侯府的女儿?” 棠樾心脏狂跳,手指暗暗捏紧,靖阳侯这是要跟她直接摊牌了? “至于你的人身安全,这一点樾姐儿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能找到名单,就是我大雍朝的功臣,为父届时自会向太后请旨,保你性命无忧!日后更有荣华富贵等着你!” 棠樾:“……” 她这个渣爹是个会画饼的。 而且太后赐婚这件事果然有猫腻,就是不知道太后给靖阳侯许了什么好处,竟然能让最是明哲保身的靖阳侯投靠了太后阵营。 “父亲,能容我考虑一下吗?”棠樾没有直接答应,这可不是小事,靖阳侯要她去做的是奸细,搞不好,是要没命的。 靖阳侯盯着棠樾,忽然开口:“樾姐儿,其实为父还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棠樾抬眸,“什么?” “其实你娘,她没死!”靖阳侯说这话时,一直盯着棠樾的眼睛,他看得出来,棠樾很震惊,但是不信。 “只要你替我找到名单,我就会告诉你关于你娘的下落。”靖阳侯拿出一封信递给棠樾。 对话到此结束,然后棠樾回去后就失眠了。 花轿里,棠樾正昏昏欲睡,忽然鞭炮炸响,到摄政王府了。 有人来踢轿门,随即一只男人的手伸了进来,掌心很大,手指修长,很漂亮的手。 棠樾盯着看了半瞬,才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隐隐约约地,棠樾似乎闻到了一丝香气,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可待她想要仔细去闻时,却只闻到空气中鞭炮的火药味。 棠樾隔着盖头,除了脚下,什么都看不见,拜堂时,她感觉到周围宾客似乎都怪紧张的,没一个人说话。她对面的摄政王个子貌似很高,从盖头下方看去,他穿着喜服,似乎不爱说话,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堂拜的就有点古怪,也太安静了。 这边棠樾刚被送进洞房,屁股还没坐热,便听到有人进来禀报:“启禀王妃,皇上有要事召殿下进宫,殿下说了,要王妃今晚自己安歇!” 第16章 元宝 传话的人刚离开,棠樾便让王府的下人们也退下,只留下陪嫁的黄栀和齐嬷嬷两个人伺候。 红绡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她虽是靖阳侯安插在棠樾身边的眼线,但这里是摄政王府,没有王妃的命令,她不能擅自进入。 齐嬷嬷走过去,直接关上了门。 昨晚棠樾回去,身边带了个人,即便她什么也没说,但以齐嬷嬷的精明,自然已经猜到红绡是靖阳侯派来监视棠樾的。 喜房内,黄栀忍不住抱怨:“今晚可是小姐的大婚之夜,殿下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安歇?” 齐嬷嬷也道:“是呀,小姐的盖头还没掀——” 这边齐嬷嬷话音未落,便见棠樾自己一把掀了盖头,顿时把齐嬷嬷急的,“我的好小姐呀,这,这自己掀盖头不吉利的呀!” 棠樾已经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吉利不吉利的反正已经掀了,快点,帮我卸了这个翟冠,好重!脖子都快压断了!” 齐嬷嬷连忙“呸呸”了两声,“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断了不断了的!” 话是这么说,但齐嬷嬷还是赶紧上前,和黄栀一起帮棠樾卸下沉重的婚服。 黄栀边拆翟冠边叹气,很是遗憾,“小姐今天这么美,殿下都没看到!” 棠樾嗤笑,“殿下那样的身份,天底下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你呀,就别想太多了!” 齐嬷嬷虽然没说话,但看神情,也有些不开心。 其实棠樾心里并不觉得摄政王在大婚之日抛下她,让她独守空房有什么不好,至少她不用去应付一个陌生人,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不过,棠樾不在乎,不代表齐嬷嬷和黄栀不在乎。黄栀一想到明天王府里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小姐不被摄政王喜欢,甚至还要传回侯府去,气得都要哭了。 齐嬷嬷也是直叹气,这才新婚第一天啊,小姐就被冷落,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哎呀好了,我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好饿!”棠樾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跟黄栀和齐嬷嬷说清楚,她对摄政王没感情,冷不冷落的,她一点都不在意? 算了,还是不说了,她们不会理解的,说不定还要反过来劝她想办法去抓住摄政王的心。 就像昨夜临睡前,齐嬷嬷拿出压箱底的避火图非要她学习一样…… 齐嬷嬷出去了一趟,端了碗热乎乎的面回来。棠樾刚坐下准备吃面,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窗外有几个小脑袋探头探脑。 “哪来的小孩?”黄栀走过去查看,那几个小孩顿时一哄而散。 齐嬷嬷跟过去看了眼,“许是王府里下人的孩子。” 棠樾吃完面,齐嬷嬷和黄栀已经将床上的花生红枣这些东西清理干净了。 “我睡一会,有人来了叫我!”棠樾太困了,头沾上枕头立刻便睡着了。 半夜,外面忽然起了风,“呼啦”,桌上的纸张被吹掉了。 齐嬷嬷起身去关窗,眼前倏地闪过一道黑影,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 她没多想,只以为是今天太累了,眼睛花了,关上窗户,便去了耳房休息。 王府里静悄悄的。 突然,守在外面的红绡耳廓一动,听到一阵细碎的声音,她猛地抬头,却在片刻之间,意识模糊地倒在了地上。 喜房里的大红的蜡烛才烧了一半,一阵风拂过,火苗随之剧烈抖动,像是要熄灭了一样。 这时,墙上映出一道影子,随着影子慢慢走到了床边,蜡烛的火苗又渐渐趋于平静。 容煜换了一身流云暗锦白袍,正站在喜床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看着熟睡的少女粉粉的面颊,不由轻嗤了一声:“她倒是个心大的!” 此刻,棠樾盖着的丝绸薄被已经蹭到了腰间,乌发散在大红色的床榻间,一条雪白的腿却是露在了薄被的外面。 “吱~”小肥团子从容煜袖子里钻了出来,跳到容煜肩上,一看到床上的雪白大腿,小肥团子立马伸出爪子捂住眼睛,却又悄悄叉开爪子,从爪缝里往外偷看。 容煜将肥团子转了个圈朝后,接着指尖一挑,勾起被子盖住了那条腿。想了想,他又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到棠樾胸口的位置才放下。 前两次夜探侯府,容煜就发现这小丫头睡相不好,大半夜的喜欢在床上乱滚,好几回都差点滚地上去了,偏偏每次快要掉下去,她又能滚回去,就是那大马趴睡姿实在不忍直视。 “主人,宫里那位又闹起来了!”黑暗里,有低低的声音传来。 容煜眯了眯凤眸,眼底有暗芒闪过。 “去看看!”容煜转身,流云暗锦的袍子无风自动,但是才走出两步,他便抓住肩上的白团子,“元宝,你留下!” “吱吱吱?”肥团子震惊,今天可是主人的新婚夜,他这是要元宝代他洞房吗? “收起你那乱七八糟的思想!”容煜直接将肥团子弹飞,顷刻间,身形已到了门外。 “主人,这婢子是个练家子,刚刚差点发现我们,要不要处理掉?”黑暗中的声音问道。 容煜微微侧眸,扫了眼躺在地上的红绡,“这婢子先前不是小丫头房里的,查一查底细!” “是!” 藏在夜色里的暗卫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容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那头,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翌日。 棠樾醒来时,已经天亮了,她迷迷瞪瞪睁眼,以为还在自己闺房,正要叫黄栀,冷不丁对上一双圆不留丢的黑眼珠子。 棠樾眨了眨眼睛,那黑眼珠子也眨了眨,眼皮毛茸茸的。 毛茸茸? “啊!”棠樾顿时尖叫。 “吱吱吱~”肥团子吓得也是吱吱乱叫,弹簧一样蹦了起来。 “哪里来的肥老鼠?”黄栀听到声音跑了进来,一看到小姐床上有只白老鼠,也是吓了一跳,赶紧找了鸡毛掸子过来扑打。 “吱吱吱吱吱~”肥团子这下炸毛了,冲着黄栀就骂: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老鼠! “哎,等等!别打!” 棠樾赶紧阻止黄栀,她瞧着这小肥团子似乎能听得懂人话,便试着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你是从哪来的?” 元宝狂点小脑袋:“吱~吱吱~吱吱吱~” 棠樾:“……”完蛋,她听不懂老鼠吱吱! 第17章 进宫 不过棠樾瞧着这小家伙怪可爱的,白毛也干干净净,还能听得懂人言,于是决定养着它了。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棠樾伸手碰了碰小肥团子的脑袋,毛茸茸软乎乎,哇,好喜欢! “吱吱吱~”元宝赶紧摇着爪子拒绝,大人它有主人,一狐不事二主! “你还没名字吧?我叫你小白怎样?摇爪子就是同意了!”棠樾一把捏住肥团子的爪子。 小肥团子目瞪口呆:大人它啥时候同意了?而且她咋地还把狐家名字给改了? 不行不行,得溜! 棠樾见小肥团子迈着小短腿要跑,一把将它提溜回来,左看看右看看,决定给小肥团子打扮打扮。 “黄栀,从我箱子里拿块布,给小白做件衣裳。” “吱?”做衣裳?小肥团子呆滞,顿时四腿乱蹬挣扎起来,大人它不要穿衣裳! “可是小姐,我不会做老鼠衣裳。”黄栀嘴角抽抽。 “吱吱吱~”你才老鼠,你全家都老鼠,大人它是狐!璇玑狐!是尊贵的璇玑狐大人! 齐嬷嬷进来服侍棠樾梳妆时,心里还怪难受的,昨夜可是小姐的洞房之夜,一辈子就这一次,多重要的时刻呀,王爷竟然不在,留小姐一个人独守空房。 齐嬷嬷很担心小姐只是表面装着不在乎,结果她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小姐坐在床上玩一只白毛老鼠,登时吓得她手上的洗脸盆都甩出去了,“哪里来的老鼠,小姐,快,快扔掉!” 棠樾笑嘻嘻的,“嬷嬷,这是我的新宠物,它叫小白!” 小肥团子:“……”累了,不想解释。 齐嬷嬷还想劝棠樾扔掉老鼠,棠樾抱紧了不撒手,“开什么玩笑,这么漂亮又有灵性的小白,你们叫我扔掉?” 小肥团子听了这话,明显很受用,大门牙都龇了出来,它决定原谅把璇玑狐大人错认成老鼠的这几个愚蠢的人类了。 “不扔不扔,但是小姐你得快些梳妆了,一会还要去宫里请安的!”齐嬷嬷叹气,却又在看到小姐难得这么开心时,内心颇有些欣慰。 其实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怪担心小姐的,好像就是从换亲那一日开始,小姐的性格脾气就变了,变得格外的沉稳。 有几次她都有种错觉,感觉小姐那眼神就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一样,看什么都波澜不惊的,半点没有在怀阳老家时的活泼。 棠樾见小肥团子没再试图逃跑,这才放下它。 半个时辰后,棠樾已经盛装打扮好,宫里来接她的马车也到了。 出嫁前,棠樾有打听过,摄政王府里虽然住着一位老太妃,但老太妃不是容煜的母亲,只是借住在王府,而且她平时都不见客,一心礼佛。 其实如果不去想容煜一年后谋反暴毙这件事,单看摄政王府的环境,棠樾还是挺满意的。 没有公婆要伺候,她早上能睡到自然醒,如果容煜一直都能像昨夜一样不回来就好了。 棠樾刚步出房门,便见一脸菜色的红绡跟了上来。 黄栀不悦:“红绡,王妃这是要进宫见太后娘娘,你跟着作甚?” 红绡对着棠樾躬身,“奴婢是王妃的护卫,需贴身保护王妃!” 黄栀正要说话,棠樾抬了下手,俏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道:“让她跟着吧!” “红绡,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夜没睡好?”上马车前,棠樾随口问道。 红绡低头,表情僵硬,“多谢王妃关心,奴婢昨夜睡得还好!” 才怪! 红绡悄悄伸手按了按脖子,昨夜她也不知怎么就躺地上睡着了,现在是三月天,夜里还是很冷的,就算她是习武之人,在地上躺一夜,也是受不了的。 马车里,黄栀跟棠樾抱怨:“这个红绡时时都跟在小姐后面,跟监视有什么两样?” 棠樾勾了勾唇角,红绡可不就是来监视她的吗! 突然,她眼前白影一晃,一只雪白的小肥团子从车座下面冒了出来,一下子蹦到了她腿上。 “咦?小白你怎么跟来了?”棠樾惊讶。 肥团子抖抖耳朵:“吱吱~”大人它本来就要进宫找主人。 棠樾听不懂肥团子吱吱,以为它是要跟着去玩,便戳了戳肥团子的小肚子,叮嘱道:“你要进宫也可以,到时候藏我袖子里,别出声,也别乱跑,不然迷路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肥团子翻了个白眼,大人它天天在皇宫乱跑,才不会迷路。 快靠近皇宫时,黄栀已经开始紧张了,全身紧绷头上冒汗。 棠樾倒是还好,上辈子她做到首辅夫人,进宫是常事,礼仪规矩什么的,她都会。不然也不会在桂嬷嬷进府教习时,才用了三天就让最为严苛的桂嬷嬷对她那么满意。 到了慈宁宫外,太后身边的一品内监李正已经在等着了,一见着棠樾,便陪着笑脸迎上来,“王妃请随我来!” 棠樾一进去,便见太后坐在上首,是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宫内两旁还坐着几名宫妃打扮的女子,一见到棠樾进来,“唰”的一下,目光全聚集了过来。 “臣妇参见太后娘娘。”棠樾按着宫规行礼。 “快免礼!来,赐座!”汪太后笑着朝棠樾招手,“让本宫好生瞧瞧,” 随即笑着说道:“果真是个讨人喜欢的,本宫瞧了都欢喜!” 太监搬了把椅子放在太后右下手处,棠樾走过去坐下,微微垂着眸,接受着来自汪太后以及其他几名宫妃的目光。 这里坐着的人,棠樾一个也不认识。前世她有资格进宫时,已经是很多年后了,皇帝都换了两茬,更别提宫妃了。 不过,先前桂嬷嬷进府教习规矩礼仪时,有跟棠樾介绍过宫里的贵人们。此刻棠樾根据年龄和外表,也大致能分辨出谁是谁。 坐在棠樾对面的丽妃率先笑道:“都说棠家的女儿皆是绝色,今日见了,王妃真是比绝色还要美上三分,怪不得这一次太后娘娘赐婚,王爷都没再推辞了!” 棠樾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娘娘过奖了!” 不过,棠樾倒是从丽妃这话里听出来点门道,原来汪太后早就给容煜赐过婚,听上去还不止一次,只是之前容煜都不答应,也不知为何偏偏这次就接受了。 “没推辞有什么用?王爷还不是堂都没拜完就走了,留王妃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守空房!” 第18章 奸情 棠樾抬眼看去,说话的是柔嫔,虽然封号是柔字,但柔嫔说出的话一点都不温柔,字字都带刺。 “王爷心中所怀是国家大事,不是儿女情长,能为王爷分忧,是我的荣幸,何来独守空房一说!”棠樾四两拨千斤地说道。 汪太后开口称赞:“说得好!” 柔嫔悻悻地扯了扯嘴角。 棠樾瞥了柔嫔一眼,虽然她年纪是这些人里最小的,但摄政王妃的气势却端得足足的。 她的夫君可是摄政王,大权独揽,皇帝都要让三分。她妻凭夫贵,就算在皇帝的后宫,她也只需向太后、皇后以及贵妃行礼,其他低位份的后妃见了她还得向她行礼,她根本不用怕这些后妃。 拥有权力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 今天是棠樾新婚后第一次进宫请安,太后中午在锦华殿设宴款待,时间还早,有人便提议去御花园赏花。 “现在桃花开得正好,便去桃林吧!” “桃林离锦华殿也近,如此甚好!”汪太后伸手搭在芳华姑姑的手腕上,雍容华贵地起了身。 一出慈宁宫,棠樾便听见黄栀在那小声地呼气,不由莞尔,黄栀头一次进宫,见的还是太后,怕是紧张坏了。 倒是红绡,棠樾侧眸看了眼,方才进慈宁宫时,红绡被拦在了外面,此时才跟了上来。 才走没多远,棠樾一摸袖子,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肥团子呢? “黄栀,小白不见了!”棠樾压低了声音。 黄栀本就紧张,这下更慌了,“小白不会还在太后娘娘宫里吧?” “不会!刚出门时还在我袖子里!”棠樾努力思索,肥团子到底什么时候跑掉的,不行,得赶紧找! 不然肥团子在皇宫乱跑,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就糟了。 棠樾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脱身,便听芳华姑姑说道:“太后娘娘说了,各位娘娘、小主不用陪着,太后想一个人走一走。” 如此正合棠樾心意,趁红绡被一大群太监宫女挡着,棠樾拽了黄栀就走。 但是棠樾不知道肥团子往哪跑,这里又是皇宫,很多地方不可以乱走,她也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碰碰运气。 刚走到桃林附近,棠樾就看到前面一道小白影闪过。 “在那!”她眼睛一亮,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 黄栀也就扭个头的时间,再回头,眼前已经没了小姐身影,顿时魂都吓飞了,“小,小,小姐……” 棠樾追着小肥团子,追啊追的,小肥团子速度太快,棠樾一不注意就追到了桃林深处。 小肥团子忽然停了下来,棠樾赶紧上前,一把抓住肥团子刚准备教训它不要乱跑。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了。 “嘘!”棠樾不清楚来的人是什么身份,这后宫里全是贵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一把将肥团子撸进怀里,蹲倒在草丛,打算等那边的人走了,她再离开。 透过桃树的缝隙,她看见一对男女一前一后走进,猝不及防的,女子娇吟一声,身子柔弱无骨地倒在了男人怀里。男人抱住女人。很快,两人便交缠在一起,在桃林深处亲得忘我。 什么情况?竟然在后宫撞到有人通奸?棠樾当时就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然后悄悄捂住了小肥团子的嘴。 现在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人长什么样,但棠樾看得出来那对男女衣饰华贵,身份肯定不低。 他们敢在后宫偷情,身边肯定带着侍卫,一旦被撞破奸情,必定不会留她活口。 到时候谁管她还是不是摄政王妃。 就在棠樾脑筋急转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离开的时候,桃林里两个人的动作大了起来。 棠樾脸蛋发红,默默将脑袋藏在草丛里,顺便把小肥团子的耳朵也给捂住了。 虽然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姑娘,但那都是前世的事了,这辈子她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姑娘。 小肥团子眨巴眨巴乌黑的眼珠子望着棠樾,不懂她为什么脸红! 听着那衣袂摩擦声,棠樾从没有感觉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度日如年。 她听见女子娇吟:“殿下,殿下……您怎么都不来找奴家……” 殿下? 棠樾耳朵登时竖了起来,全身猛地一震,这宫里被称作殿下的一共就两人,太子和摄政王! 她小心脏抖了抖,桃林里偷情的不会是她那素未谋面的夫君吧! 棠樾正走神,忽然手里一松,小肥团子蹿了出去。 “哗啦”一声,小白球敏捷地蹿上了树,几个闪跳,已经不见了踪影。 “谁在那边!”一道厉斥声传来。 棠樾惊得心脏狂跳,她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结果那两个人的侍卫都追着小肥团子去了。 桃林里的两个人好事被打断,只能匆匆结束,两人明显没有尽兴,脸色都不好,匆忙整理好衣服就离开了。 棠樾松了口气,但她没有立刻从藏身的地方离开,而是继续蹲着。果然,那两人刚走就又回来了,男人朝这边张望过来,富含杀气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一回仍然没发现有人,男人才真的转身离开。 棠樾没有耽搁,猫着腰迅速跑了。 这边棠樾刚走,桃林另一处,男子问:“抓到是什么人了吗?” 两名侍卫低头惶恐回道:“没发现有人,只是一只白猫!” “白猫?”女子艳丽的面容上潮红未褪,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指死死掐着掌心,眼底闪过戾气,“这附近是丽妃的住处,她确实养了一只白猫,去查,丽妃方才在何处!” 男子面色不太好看,这时对着女子冷冷说道,“太傅这几天考我功课,最近别来找我!” 说罢,转身离开。 女子知道男子是在怪她没安排好,顿时恼怒地一把掐住垂头站在一旁的侍女脖子,一巴掌甩在侍女脸上,“废物!不是叫你们查看过了,为什么还有东西在里边!” “娘娘恕罪!”侍女脸上立刻多了两条血痕,恐惧得瑟瑟发抖。 她们明明都检查好几遍,桃林里没有人的,她也不知道那只白猫什么时候蹿进去的。 棠樾从桃林离开,这回她不敢乱走了,生怕自己再撞破什么奸情,但是小肥团子还是得找,总不能才养第一天就弄丢了肥团子。 可现在棠樾心情很是不平静,她在想刚刚那个“殿下”到底是不是她那便宜夫君。 第19章 宫宴 棠樾出了桃林,又找了一圈,还是没能找到小肥团子。她便往回走,半路和黄栀碰上了。 “小姐你上哪去了?突然就不见了,吓死我了!”黄栀一见到棠樾,“哇”一声就哭了。 棠樾拍了拍黄栀肩膀安慰,她可不是也要被吓死了吗,第一次进皇宫,就撞破后宫里的奸情,其中一人还很有可能是她那便宜夫君…… 她后背上的冷汗到现在还没干呢。 “找到小白没有?”棠樾问。 黄栀吸了吸鼻子,摇头说道:“没有,那小家伙蹿起来太快了,压根追不上!” 而且这里是皇宫,小姐叮嘱过她不要乱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跑掉。 棠樾也有点着急,吃过午宴就要离宫,如果到时候还找不到小肥团子怎么办?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快到前面竹林时,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棠樾猛地一激灵,赶紧拉着黄栀转身就走。 这后宫里全是秘密,她可不想再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了。 小命要紧! 这边棠樾一走,竹林里的人抬眸朝这个方向看了眼,妖异诡美的眸子一闪,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丫头,入了这个局,现在想跑来不及了!” 站在他肩上的小肥团子龇牙:“吱~” 棠樾看时间不早,便带着黄栀往锦华殿走去。 “小姐,你怎么知道锦华殿要往这边走的?”黄栀惊讶。她本来还想找个宫女问问路,没想到她家小姐说不用,直接带着她左拐右拐,然后就到了。 “先前李公公说过!”棠樾随便找了个借口。 前世她是首辅夫人,逢年过节,命妇进宫请安,十次有八次是在锦华殿设宴,她对这条路不熟才怪。 到锦华殿要路过章华宫,已经是三月了,这座宫殿里海棠开得正盛,棠樾在门口驻足停留了几秒。 黄栀见棠樾看得有点久,便问道:“小姐认识住在这里的娘娘吗?” 棠樾摇头,“不认识!” 她不认识现在住在这里的娘娘,却认识以后住在这里的娘娘,算算日子,媚娘应该快进宫了。 “走吧!” 棠樾和黄栀刚到锦华殿,就见红绡正在殿外焦急地朝这边张望,一看到棠樾,她连忙快步走来,“王妃!” 棠樾点点头,目不斜视地进了锦华殿。 今日太后设宴款待新晋摄政王妃,后宫的嫔妃们得知了消息,也都想瞧瞧这位能让摄政王点头接受赐婚的王妃长什么样,几乎能来的都来了。 棠樾进殿门时,众人只看见一道身着红色吉服的身影款款走来,身姿娉婷,宛如一朵娇美罕见的玫瑰,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先前在太后宫里见过的丽妃抱着猫上前跟棠樾打招呼:“王妃妹妹走得好快,我还想着跟王妃妹妹说说话,没想到一转眼,你就不见了。” 棠樾笑笑:“瞧着湖边景色不错,就去了那边走走。” 她低头,看了眼丽妃怀里抱的波斯猫,这只猫通体雪白,有一对蓝色的眼睛,很漂亮。 柔嫔一看见棠樾,就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宫里啊,最忌讳的就是乱走,说不定就撞破了什么秘密,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棠樾深以为然地点头:“柔嫔娘娘说得有道理!” 柔嫔嘴角一僵,她本是想讽刺棠樾,结果棠樾还赞成她的话,搞得她都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等到柔嫔再想开口时,棠樾周围已经被其他妃嫔团团围住,她想挤都挤不进去,气得柔嫔愤恨地揪烂了帕子。 摄政王如日中天,后宫的妃嫔们哪个不想和摄政王妃搞好关系,也就柔嫔,才见两次就把摄政王妃给得罪了,有两个贵人看柔嫔的眼神跟看傻叉一样。 不多时,有宦官尖厉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贵妃娘娘驾到!” 太后设宴,众人没想到皇上也来了,圣驾所至,所有人急忙起身,俯身下跪,棠樾也跟着拜了下去。 “平身!”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棠樾入座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上面的三人,皇帝看着年纪四十上下,身量中等,很瘦,虽穿着明黄的龙袍,却自带一股书卷气,眼神也是有神的,只是眼下一圈深深的乌青,脸颊凹陷,看起来有些阴沉。 太后娘娘先前已经见过,此时她换了一身暗红色常服,头上插着白玉如意簪,手腕上还多了串佛珠。目光掠过,她对着棠樾微微颔首微笑。 再看贵妃娘娘,则是一身正红色缠枝牡丹竖领长袄,下着柳黄色马面裙,梳着华丽的牡丹髻,戴一套红宝石金头面,她一进来,艳光四射。 只是她面容冰冷,眼睛似含着冰雪一般,看向人时,带着傲气,冷意逼人。 皇帝坐下后,棠樾发现他右边的位子空出来了,似乎是给什么人留了座。 棠樾自然是要向皇帝见礼的,皇帝瞧着她,只是不冷不热地点点头。倒是贵妃娘娘那双含着冷意的美眸刺向了棠樾,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棠樾明显从韩贵妃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敌意。 她不由暗暗拧眉,不明白韩贵妃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她和韩贵妃似乎从没有过交集。 虽是寻常宫宴,却也设了歌舞表演,舞姬跳舞时,棠樾便听见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怎么没见丽妃的猫?” 只一瞬,棠樾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头皮都麻了。 这声音,分明就是桃林里喊“殿下”的那女子! 棠樾有猜到敢在后宫通奸,那两人必定身份尊贵,却没想到那女子竟然是韩贵妃。 不行,千万不能让韩贵妃知道桃林里偷看的人是她! 丽妃虽然不知道韩贵妃今天好端端的怎么问起她的猫来,但还是恭敬回答道:“嫔妾刚刚让宫女将小白抱出去了。” 棠樾正拿着茶盏喝茶,听到丽妃的白猫也叫小白,她嘴角一抽。 “你那白猫今天早些时候可有出去过?”韩贵妃美眸扫过,在棠樾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继续问丽妃。 “小白一直在嫔妾宫里,不曾出去过!”丽妃奇怪地看了韩贵妃一眼,似乎不明白韩贵妃今天为什么一直追问她的白猫。 就连皇帝也看向韩贵妃,“可是丽妃的白猫冲撞了爱妃?” 韩贵妃艳丽却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是!” 棠樾垂着眸,心思却是转动起来,看来韩贵妃并不知道当时在桃林里的人是谁。 还好还好! 不过她现在还得确认和韩贵妃通奸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那便宜夫君摄政王,如果是的话,那她得更加小心了。 正在这时,宦官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摄政王驾到!”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道重紫色的身影在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第20章 夫君 后妃们立刻起身恭敬行礼,就像刚才迎接皇帝到来一样,除了没有下跪。棠樾也随着众人站了起来。 起身后,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汪太后,汪太后神情没什么变化。 其实棠樾去给太后请安之前有想过,汪太后会不会单独留下自己,像靖阳侯一样或是威胁,或是利诱自己为她办事。但到目前为止,汪太后都没有明示或者暗示过她。 棠樾还特地留意了下韩贵妃,韩贵妃冷冷淡淡的,看起来并不在意容煜的到来。 随着那深紫色的颀长身影进入,棠樾只觉得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席卷而来,明明已是三月,却给人一种身处凛冬的感觉。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小心翼翼的,而且一个个都垂首低眸,好似不敢瞻仰天颜一般。明明皇帝也在,众人竟好似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连皇帝本人似乎也丝毫不在意容煜的架子比他还大,也不觉得摄政王的威仪超越自己,已经是皇威被冒犯的死罪。 “谨王来了,快,到朕这来!”皇帝一见到容煜过来,先前还阴沉的神情立刻消散,眼神都遽然亮了起来,竟是起身步下台阶亲自去迎接容煜。 谨王是容煜的封号,他是大雍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异姓摄政王。 关于容煜的传闻有很多,有说他是太上皇与一江湖女子结下露水情缘,遗落在民间的骨血;也有人说他前朝公主与人通奸生下的孽生子;更夸张一点的,说他是从死人棺材里里爬出来的鬼子。 棠樾正走神,突然,头顶一阵发凉,她一惊,脖子上的汗毛猛地竖起。直觉告诉她,那是容煜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她也才惊觉自己竟也随了众人一起垂首低眸,实在是容煜的气势太强,有一种让人潜意识里就要向他俯首臣称的压迫感。 棠樾抬头,才看见两名侍卫搬了把镶金的紫檀木椅子放在皇帝旁边,一道深紫色身影入座,便听到一道如焦尾筝鸣一般的声音幽幽传来,“听说本王的王妃来了,人在哪呢?” 一瞬间,棠樾像是被雷击中了,浑身僵硬,双眸猛然瞪大,这声音—— “王妃,王爷找你呢!”丽妃见棠樾在发怔,以为她没听见摄政王的话。 棠樾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抬眸,刹那间便撞进一双极其美丽却又无比危险的眼眸。 她从没见过哪个男人穿得这么艳丽,那身重紫色衣袍本就极致华贵,上面还用金线绣着金龙,外罩纱衣,抬手间,自有一种风流飘逸。黑色的蟠龙官帽下,是一张美到了极点的俊脸,眉如剑,目似星辰。 此刻,那对勾魂夺魄的凤眸正含着恶劣的笑意望着她。 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棠樾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没想到还真被敏慧郡主说中了,那个恶劣的大妖孽竟然真的是摄政王。 大概是棠樾看见容煜的眼神太过震惊,所有人都朝她看来。 棠樾迅速掩去眼底的惊疑,再抬眸时已经神色如常地应声道:“王爷,妾身在这里!” “昨晚不是王爷和王妃的洞房之夜吗?怎么王妃好像不认识王爷的样子?”柔嫔发出嗤笑声,“不会王爷昨晚压根就没跟王妃洞房吧!” 柔嫔的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 棠樾察觉到皇帝阴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莫名心脏一颤,仿佛陷入到粘稠的黑暗中。 这时,容煜轻笑了一声,莫名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其他人在听见这一声笑时,俱是浑身一哆嗦。 柔嫔脸色亦是变了变,但她并没有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畏惧的神情,而是举起杯子,一脸高傲的模样。 一旁的丽妃暗暗摇头。 韩贵妃看了柔嫔一眼,眼神里闪过讥讽。 汪太后像是没发现锦华殿里的暗流涌动,这时微笑着开口说道:“人既是来齐了,便开席吧!” 很快,宫女们端上菜,宴席开始。 棠樾心事重重地一边吃菜,一边偷眼瞟容煜。从容煜开口说话,棠樾便已然知道,桃林里和韩贵妃偷情的男人不是他。但这并没有让棠樾高兴起来。 她想不明白的是,容煜为什么要偷摸大半夜的去她闺房,他抓她去蒸骨房洗人骨,又告诉她关于她娘亲的事又是什么目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一切都透着古怪。 这么看来,那晚在蒸骨房,已经是他穿得最素的时候了。 后妃们用膳都是小口小口的,非常注意仪态。 丽妃和另外两个贵人一直找棠樾聊天,棠樾有些心不在焉,只在汪太后问她话时,勉强打起精神,但她时不时就能撞上容煜的目光。 他看她的眼神给棠樾一种自己是落入猎豹利爪中的小猫咪的感觉。 棠樾有点心烦。 柔嫔此时又开口了:“王妃看起来好像有心事,是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听听。” 棠樾翻了个白眼,这柔嫔是不是蠢,都说是心事了,还说出来听听? 在和皇帝说话的容煜看了过来,凤眸眯了眯。 随即便有两个太监上前给后妃们倒酒,棠樾闻了闻,是梅子酒,这种酒比较适合女子,入口只一点点的酒味,回甘是清甜的梅子味,她喜欢,于是多喝了两杯。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旁的柔嫔不胜酒力趴在了桌子上,两名宫女过来搀扶着她离开。 宫宴进行到一半,汪太后称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 这顿宫宴吃得棠樾索然无味,好不容易熬到结束,容煜又和皇帝一起走了。 棠樾心里很乱,眼前跟有一层迷雾一般。 原本她想着,既然自己知道容煜一年后会弑君夺位,那只要她在容煜谋反前能为自己找好退路,到时候提前跟容煜划清界限,能保自己一条小命,可现在,她却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谨王妃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棠樾正想着心事,突然听见耳畔响起冰冷的声音,她扭头,见是韩贵妃朝她走来,便微微施了半礼,“贵妃娘娘。” “谨王妃第一次进宫?但本宫瞧你似乎对宫里很熟?”韩贵妃一只手搭在一旁的大宫女手腕上,描画精致的眉眼冷冷睇着棠樾。 闻言,棠樾心头咯噔一声,差点要以为韩贵妃已经知道桃林里撞破奸情的人就是她了,但她转念一想,如果韩贵妃真的知道,应该不会只是站在这里试探她。 “贵妃娘娘说笑了,臣妾只是记性好,走过一次就记得而已。”棠樾神色如常地回答道。 韩贵妃盯着棠樾看了几秒,一言不发地抬了抬手,大宫女扶着她朝殿外走去。 棠樾皱了眉,正要离开,这时,一名蓝衣太监走上前来,恭敬说道:“启禀王妃,殿下有请!” 第21章 暗杀 棠樾心头一跳,眼角余光扫件韩贵妃已经上了轿辇,于是她试探地问:“摄政王殿下要我去哪?” “王妃到了就知道了!”蓝衣太监弯着腰,态度非常恭敬。 棠樾见蓝衣太监神色没有变化,猜测这个殿下应该是她的摄政王夫君。 正好她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容煜,便一路跟着蓝衣太监到了一处临水的小榭。 “殿下就在里边!”蓝衣太监恭声说道。 棠樾望着这处精致的水榭,不由微微蹙眉,不明白容煜要她来这里干什么?而且他刚刚不是和皇帝一起走的吗?难道皇帝也在这里? 黄栀和红绡也想跟着进去,被蓝衣太监拦下了。 “小姐?”黄栀有些担心。 “你们在这等我!”棠樾拍了拍黄栀的手。 棠樾刚进水榭,门就在身后关上,眼前霎时陷入黑暗。 但是只一瞬,面前便亮起了一盏宫灯,宫灯依次亮起,照亮了一条长廊。 棠樾没有迟疑,沿着长廊往前走。长廊两侧的墙壁上似乎有壁画,她无意中扫去一眼,顿时尴尬住了,墙上的壁画竟然是一个个不穿衣服的男男女女…… 谁家正经人会在墙上画这玩意? 大妖孽的品味果然不同于一般人! 棠樾隐约听见有声音传来,像是什么人的惨叫声,但她仔细去听,又听不真切。 “殿下,王妃到了!” 随着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棠樾走到了长廊尽头,这里是一间雅室,空间很大,四面墙壁都摆放着包金的紫檀木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籍。靠窗有一张巨大的软榻,垂着一丈千金的鲛绡,鲛绡顶端是一颗颗价值连城的拳头大的夜明珠。 此时,窗外的风吹动鲛纱,现出软榻上的俊美男子。 只见他半卧在那里,月白色暗纹锦袍松松垮垮的,水墨画一般精致的眉眼带着笑意,就这么看着棠樾。 虽然已经见过不止一次,心里也早有了准备,这就是个能用美色杀人的妖孽,但当棠樾猝不及防看进那双妖异凤眸里,她只觉得他的眼睛如同浸了墨的深渊,幽暗深邃,仿佛瞬间就要将她的魂魄吸走。 棠樾心脏一阵猛跳,慌忙移开视线,却又在看到容煜半敞的领口处露出的优美锁骨时,表情一僵,这妖孽,不会里边没穿衣服吧? 一时间,棠樾那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王妃看都不看本王,可是在怪本王昨夜没有与王妃洞房?”容煜慵懒地起身,说出的话明明是戏谑的,嗓音里却又透着一丝凉薄。 “不敢!”棠樾嘴角抽了抽,她巴不得容煜永远别跟她洞房。都知道他是必死之人了,她可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感情,肉体也不能浪费! 就算他长得帅也不行! “王妃可是有什么问题要问本王?”容煜轻笑一声,挥了挥手,一旁伺候太监和宫女立刻恭敬地退到一边。 棠樾本就一肚子疑问,既然容煜都开口了,那她自然要问个明白。 “王爷真的认识我娘吗?” “当然!”容煜没想到棠樾会怀疑这个,他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笑,“我不但认识你娘,你小时候我还见过你,那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流着鼻涕泡呢!” 棠樾表情一僵。 容煜见棠樾一脸吃瘪的表情,顿时哈哈大笑,“你还真信了?” 棠樾:“……!” 容煜动作优雅而慵懒地从软榻上坐起来,拍了拍软榻,示意棠樾,“过来坐!” 棠樾只是迟疑了一下,便走了过去,坐在容煜旁边的椅子上。 “行吧,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容煜似乎心情不错,靡丽眼眸始终带着笑。 棠樾心思转了转,虽然一肚子疑惑,但就从她问起娘亲,容煜的回答,就能看出,他没说实话。 于是她只问道:“王爷能否告诉我,为何要接受太后的赐婚吗?” 闻言,容煜奇怪地看了棠樾一眼,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无聊,“本王年岁不小,太后娘娘赐婚,本王岂有不接受之理?” 棠樾望着容煜一本正经的表情,心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现在轮到本王问你问题,”容煜才不管棠樾信不信,此时他微微侧眸,有些不高兴地问:“本王送你的马车为何不坐?” 棠樾:“……太招摇了,出门怕被暗杀!”她现在无比怀疑容煜送她宝马香车的动机! “哈哈……”容煜似乎没想到棠樾会是这个理由,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笑,雅室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不由自主全都抖了抖,头垂得更低了。谁都知道,摄政王一笑,准没好事! 棠樾无语,有什么好笑的?她说错了吗?那么华丽的马车,一出去就能被认出来,那些容煜的死对头们,还不上赶着来暗杀她? 容煜冰冷的手指忽然抚在棠樾唇上,棠樾猛地一激灵,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下意识想避开容煜的手,却又在触到容煜那双极黑的眼睛时,生生克制住了。 棠樾没有动,容煜捏住了她脸颊,明明是亲昵的动作,她却从容煜眼底看到了与那日在长街上一样的嗜血和危险。 “小丫头,这么怕死,就好好待在本王身边!”容煜凑到棠樾耳畔,他手指很冷,呼出的气也是冷的,棠樾莫名感觉一阵心悸。 “行了,本王还有奏折要批,王妃就先回去吧!”容煜微笑。 棠樾身体一僵,却是没动,她走不了,脸还被容煜捏着。 “送王妃回王府!”容煜松开棠樾脸颊时,内侍递过去帕子,容煜接过,仔细地擦拭起手指。 “王妃,请!” 棠樾刚松了口气,见状登时眼睛冒火,这大妖孽,自己要捏她脸,竟然还嫌她脏? 她悄悄瞪了容煜一眼。 棠樾刚出雅室,便听见一道凄厉的惨叫声。 刚刚来时还幽暗的长廊一侧的暗门开了,里面竟是水牢,不断有惨叫声传出,忽然,棠樾浑身一震,这惨叫声,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柔嫔的声音? 第22章 立威 棠樾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柔嫔可是皇帝的妃嫔,父亲还是工部尚书,就算她出言不逊,容煜应该也不至于不顾皇帝的面子,将人掳来折磨。 可是这声音—— 棠樾只是朝那暗门里看了一眼,随即便瞳孔剧震,慌乱地收回视线。 水榭的门一开,黄栀立刻跑了过来,见到棠樾,她却是一惊,“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白?” 棠樾唇角牵起,故作冷静地说道:“没事,里面风大,吹的!” 黄栀没怀疑,在她想来,这是王爷找小姐过去,怎么说王爷也是小姐的夫君,肯定不会伤害小姐的。 可跟在后面的红绡却是目光闪了闪,隐晦地又看了眼水榭。 “走吧!”棠樾虽然神情看不出异样,但她此时心里却是极其不平静的,如果她没猜错,这座水榭,就是容煜设的诏狱。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容煜竟敢将诏狱设在皇宫。 直到快出皇宫时,棠樾忽然想起小肥团子还没找到,可现在也不能再回去,她不由有些懊恼。 到了皇宫外,棠樾一上马车,便躺倒在软枕上,今天虽然有惊无险地度过,但她这半天过得比半年还累。 一想到未来一年,她可能要一直和容煜那个魔头斗智斗勇,棠樾就更累了。 看来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开个店找几个高手就是退路,还想着要利用摄政王妃的身份为自己谋划,简直天真得离谱。 “唉,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棠樾想到未来,顿时觉得一片黑暗。 “什么?小姐你说什么后悔?”黄栀刚上马车就听到棠樾说后悔。 棠樾摆摆手,心累,不想说话。 “咦?这是什么?”棠樾的手忽然摸到一团毛茸茸,她一睁眼,便看见一团雪白的毛茸茸。 “小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棠樾又惊又喜。 元宝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棠樾,两颗大门牙龇在外边,还保持着啃苹果的姿势。 闻言无语地抖了抖胡须,大人它一直就在马车里好吧,是小丫头进来就拉着一张脸,又是唉声叹气又是说什么后悔的,竟然都没看见英俊帅气的璇玑狐大人在此! 不行,它是主人派来的卧底,得把小丫头的话告诉主人去! 棠樾还以为小肥团子要丢在皇宫找不回来了,现在见小肥团子竟然自己回来,顿时开心地一把抓起小白球,先撸两把再说。 黄栀也很高兴,于是她回到王府,当即就拿起早晨没做完的布料,一口气给小肥团子做了三套衣服。 元宝本来还挺嫌弃棠樾说要给大人它穿衣服的,但是大人它瞧着丫鬟做的红色团花小褂子还蛮漂亮的,于是就半推半就地穿上了。 “吱~!”元宝跳到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大板牙一龇,不错不错,大人很满意。 “吱吱~”大人要换下一套! “王妃,管家求见!”门外传来侍女声音。 闻言,棠樾朝外看了眼,“知道了!” 不管她和容煜的婚姻背后藏着什么阴谋,也不管容煜娶她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已经嫁进来了,那她棠樾就是摄政王府的当家主母,府里的下人们,都是要来拜见的。 棠樾刚到前厅,便见厅里站了乌压压一群人,为首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其他全是年轻女子。 “奴才裴有才拜见王妃!” 裴有才是王府管家,之前去靖阳侯府送纳彩礼的就是他。 他身后那群女人也跟着一起跪下,“拜见王妃!” 棠樾目光掠过,看到好几个人都抬头在盯着她看,被她发现了,才赶紧低下头。 “都起来吧!”棠樾道。 “谢王妃!” 裴管家起身后,见棠樾望着那些女人,便给棠樾介绍起来,“这些都是王爷的妾室,这位是赵姨娘,这是钱姨娘,这是孙姨娘李姨娘……” 棠樾:“……”容煜这是要集齐百家姓姨娘大军? 好不容易介绍完,裴管家口干舌燥,棠樾吩咐黄栀给他倒了杯茶。 “谢王妃!” 棠樾瞧着这群女人,不由感叹容煜艳福不浅,瞧这环肥燕瘦姹紫嫣红的,啧啧。 “你们既然进了王府的门,就要安分守己,好好服侍王爷,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棠樾例行训话,这个她熟,前世在谢家,她可是将谢书怀他那个风流爹带回来的那些女人管得服服帖帖的。 前厅里,姨娘们面面相觑,似乎都没想到新王妃这么好说话,原本她们以为新王妃刚进门,肯定要拿她们立威。就像别的府邸那样,新主母入门,对夫君的妾室那是毫不手软,重则找个理由杖毙发卖,再不济,也要敲打一番。 裴管家也频频拿眼角偷看新王妃。 棠樾来之前,齐嬷嬷确实提醒她要立威。 她原本想着,如果有人敢跳出来挑衅她摄政王妃的权威,她就杀鸡儆猴,好好治治她们。 上辈子她能做到首辅夫人,后宅的手段还是有的,治几个姨娘,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 但是此时她瞧着这些姨娘个个都跟鹌鹑似的,乖得要死,她就是想立威,也找不到理由。 其实棠樾不用想也明白,容煜那个魔头那么可怕,他王府里的姨娘谁敢造次?就不怕被剥皮抽骨? 一想到剥皮抽骨,棠樾眼前不禁浮现出在水榭暗门里看到的那血腥一幕,顿时心头一凛,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棠樾脸色有些难看,下面站着的赵钱孙李姨娘们也俱是浑身一哆嗦,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新王妃,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 “还有事吗?没事都散了吧!”棠樾见没人开口,便摆摆手,自己也起身走了。 棠樾一走,裴管家也走了,姨娘们顿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晚上,容煜回府,裴管家将下午姨娘拜见王妃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容煜听了,只轻笑一声,“没想到本王的王妃还挺大方的!” 裴管家内心表示羡慕。 与此同时,辰景苑。 棠樾正要就寝,侍女进来告知王爷回来了,原本高高兴兴准备一个人独占大床睡个好觉的棠樾顿时心情不美好了。 第23章 义庄 容煜进来时,便见他的新王妃穿戴整齐正襟危坐,俏脸冷若冰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王爷!”一旁伺候的齐嬷嬷和黄栀行礼后,满脸喜色地退下了,在得知王爷回来后,两人立马拉着不情愿的棠樾梳妆打扮。 齐嬷嬷更是把压箱底的避火图又拿出来让棠樾抓紧时间学习,还对棠樾咬耳朵,“我的好小姐啊,昨晚洞房已经泡汤了,今晚可不能再出岔子,等一会王爷进来,你要如此这般这般那般那般……” 棠樾听得嘴角直抽搐。 “王妃这是在等本王么?”容煜很是自然地坐在了棠樾对面,俊美面容带着慑人的笑意。 他一靠近,棠樾就紧张,但她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今天容煜一定是故意让她看到暗门里那一幕的。 她想过了,容煜一直夸她胆大,应该是在试探她能不能当得这个摄政王妃的位子,毕竟他干的那些事那么血腥残忍,一般女子还真承受不来。 棠樾现在想的是,能不和容煜洞房最好,真躲不过,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他长得帅,真要那啥,她也不算吃亏。 “王爷今晚怎么有空回来了?要妾身服侍您安歇吗?”棠樾刻意放柔了语气。 容煜侧目,小丫头这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也行!”他故意起身,朝床榻走去。 棠樾:“……”不会吧,不是吧,大妖孽真要留下来洞房? 容煜这时已经走到了床边,却是脚步一顿,床幔后,某只为自己在大床上已经铺好了小窝的璇玑狐大人心虚地龇开了大板牙。 “王爷,您看,我这床有点小,还有只老鼠,您要么换个地就寝?”棠樾见容煜发现了小肥团子,便也不装了。 这妖孽有洁癖,他肯定不能容忍床上被老鼠睡过。 容煜瞧着棠樾这一脸小心机得逞的模样,嘴角缓缓勾起。 元宝大人一看到容煜这表情,登时同情地看向棠樾,哟呵,小丫头要倒霉咯! “这床确实小了点,不如王妃也别安歇了,陪本王去查案吧!”说罢,容煜袖子一挥,卷起棠樾,下一瞬,门开了,两人已经到了门外。 “吱吱吱~”等等大人! 元宝大人一个鱼跃,闪电般蹿了出去,又闪电般蹿了回来,大人它褂子没穿。 棠樾直到被容煜放在了马上,才回过神来,顿时崩溃大叫:“呜呜,我不要去洗人骨头,你放我回去……” “晚了!”容煜冷哼。 棠樾简直欲哭无泪,在心里将容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到了!” 小半个时辰后,容煜终于停下,他翻身下马,朝棠樾伸手,棠樾不想理他,自己翻了下来。 结果刚下马,双腿一软,幸好一只手托住了她,她才没有摔倒。 但是棠樾才不会感激容煜。 “这是哪?”棠樾发现这里不是上次去的殓房,刚想问容煜又带她来哪了,一扭头,瞳孔再次地震,说话都结巴了,“义,义庄!” “我不进去!”棠樾包住马镫就不撒手,她快要气死了,容煜到底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是带她去殓房,就是来义庄。就算她胆子大,也不能这么用吧! “你不进去也行,本王要去问一问案子进展,你在这等我!”容煜罕见地很好说话,还递给棠樾一盏气死风灯。 棠樾狐疑地望着容煜,她接过风灯,那挑灯的杆子入手有些滑腻,她没多想,目送着容煜风流飘逸的身影进入义庄,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妖孽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而且容煜一离开,他的那匹马也迈着小蹄子“得得得”跑掉了。 一时间,就剩棠樾一个人站在这,她才惊觉这里是荒郊野外,后背顿时冒起了寒气。 容煜一定是故意的! 棠樾朝四周看去,冷不丁看见树林里有绿森森的鬼火,头顶上时不时有老鸹叫着飞过…… 棠樾:“……” 义庄内,谢隐正跟容煜说话,一抬头,看见一名提着气死风灯的红衣貌美女子缓缓走来,冷不丁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楚来的是棠樾,他呼出一口气,“小丫头,你好端端怎么装女鬼吓人呢!” 棠樾一脸怨气地睃了眼容煜。 容煜一本正经地问:“不是说在外面等本王的吗?” 棠樾:“……”想骂人! “嘿嘿,小丫头,既然来了,正好帮个忙!”谢隐那不男不女的诡异声音响起,棠樾就知道又没好事了。 不过,她已经有上次清洗人骨的经验,对于这次谢隐要她给他解剖打下手,棠樾虽然内心不愿意,但并不意外。 怕肯定是有点怕的,但好像也没多怕! 棠樾两辈子都认为,死人不可怕,鬼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心! “穿上这个!”谢隐递给棠樾皮质的围裙和手套,还有蒙住口鼻的布巾。 棠樾看了眼那灰扑扑的布巾,拒绝,拿出自己的手帕,包住了口鼻位置,她还偷偷在鼻子里抹了自己做的薄荷膏。 义庄里不是只有这一具尸体,还停着不少棺木,气味很难闻。让棠樾奇怪的是,容煜竟然没有避开,而是专心在听谢隐分析死尸上的伤处。 “小丫头,知道这是什么人吗?”谢隐一边仔细检查尸身,一边问棠樾。 棠樾瞧了眼尸体的脸,迅速就移开了目光,死人脸,青白青白的,实在吓人。 “不知道!” “还记得上次主人跟你说的十年前镇北将军府的灭门案吗?”谢隐头都没抬。 棠樾心头一跳,低头看了眼,尸体是个中年男子的模样,“难道,这是那唯一的幸存者马夫?” “嗯!”回答的是容煜。 “他怎么也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棠樾震惊。 在得知娘亲也参与过十年前的这桩案子后,棠樾心里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昨日被人发现死在家中,看尸体状态,应当死了有三天以上。”谢隐回答。 棠樾皱眉,容煜刚挖出镇北将军府的遗骸蒸骨验尸,将军府唯一的活口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家中,很明显,有人不想这个案子被翻出来。 “王爷怎么看?”棠樾现在对容煜大半夜带她来义庄的目的很好奇,真的只是为了恶趣味带她练胆吗? 容煜:“你不是已经猜到了?有人不想本王为将军府翻案!” 第24章 下毒 一个时辰后,谢隐完成尸体检验。 尸体周身皮骨无损,内腑无毒无伤,亦无扼颈窒息,最后谢隐得出死因不明的结果。 若是寻常尸首,验尸官查不出伤痕,死亡现场也没什么疑点,多半会以意外死亡草草结案。可这起案件涉及十年前灭门惨案,而那灭门案所有尸体在当年都是和这具尸体一样的死状,面目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一个人在睡梦中死亡尚能让人相信,但不可能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全睡死了。 “是同一个凶手,还是同一种杀人手法?”棠樾全程看完谢隐剖验尸体,当然,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闭着眼睛的。 她确实不怕死人,但给死人开膛剖腹这种画面,她是半点不想看。 “都有可能!” 回答的是容煜。 与棠樾一样,容煜进来时便用布巾蒙了口鼻,只露出一双凤眸,不同于白日皇宫里的阴鸷诡谲,此刻站在阴森义庄里的容煜看上去竟然没那么可怕,靡丽还是靡丽的,却少了那种让人心中极冷的诡气。 刚刚谢隐已经告诉了棠樾那日蒸骨验伤的结果:经红油伞验骨,所有死者胸前肋骨皆显现出蛛网般血色纹路。此乃死者生前遭受致命外力所致,由此推断,镇北将军府的一百零八口人确为他杀。 棠樾试着分析:“如果是同一个人杀的,能一夜之间无声无息杀光这么多人,这个人必定是绝顶高手。如果是同一种杀人手法,那作案的肯定不止一个人。” 她看向容煜,“王爷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 谢隐嘿嘿笑:“主子,我就说小丫头是块做仵作的料吧,像她这么胆大心细的真不多,不如就让小丫头来给我当小徒弟吧!” 容煜幽黑的瞳仁转了一下,落在棠樾身上。 棠樾大惊失色,连连摆手,瑟瑟发抖,“不不不,你们都误会了,我胆子很小的,我心也不细,其实我现在怕得要死!” 她收回刚刚的话,这位爷哪里不可怕了?简直比在皇宫里还要鬼气森森。 “你那小徒弟找别人去,”容煜这时嗤了一声,“瞧把本王的王妃吓得。” 棠樾见容煜还没丧心病狂到真要她去当仵作,稍稍松了口气,但也没多轻松,谁知道大妖孽下一次又要带她去哪练胆! 殓房和义庄都来过了,下一回怕不是要去乱葬岗。 谢隐一听这话还挺失望,“小丫头,要么你再考虑考虑?跟尸体打交道可比跟人轻松多了。” “不了不了!你另选高明吧!”棠樾见容煜要走,急忙摆着手跟上去,顺便还提起挂在一旁的气死风灯。 谢隐看了眼那风灯,突然对着棠樾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小丫头,这风灯提着感觉怎样?” 棠樾急着要走,没注意谢隐脸上的表情,她随口答道:“还行!” 出了义庄,棠樾拿掉蒙脸的帕子,深呼吸了一口气。 容煜吹了声口哨,他那匹小红马迈着小蹄子“得得得”从树林里跑了出来。 棠樾瞅着容煜阴沉的凤眸,小心试探:“王爷是不是与镇北将军是旧识?” 之前棠樾不知道容煜就是摄政王,只以为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心里就猜测他挖出尸骸为十年前的冤魂翻案,要么与镇北将军是故交,要么就是极富有正义感。 但现在她在知道容煜就是那个阴险狡诈,手段狠辣,一言不合就要将人剥皮抽骨的大魔头摄政王后,她默默将富有正义感这一条删掉了。 容煜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朝棠樾伸出手。 待到棠樾也上了马,坐在他后面,他才幽幽开口:“算不上旧识。” 棠樾惊讶,从容煜身侧伸出脑袋,看着他优美的侧脸,“那王爷为何对这案子这么上心?” 容煜:“自然是因为本王正义感凛然!” 棠樾:“……”当她没问。 她是发现了,从这妖孽嘴里,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的。这让棠樾有一种自己被卷入迷雾中,看不清方向和前路的烦躁感。 可烦躁归烦躁,面对比自己强大太多的容煜,她是半点意见不敢有,有也只能憋着。 回去的路程比较难熬,主要已经是后半夜,棠樾太困了,但她坐在马上又不敢打盹,怕掉下去。 等到棠樾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不由猛然一惊,她不是在容煜马上吗?怎么到的床上? 不会是容煜送她回来的吧? 齐嬷嬷满脸喜色站在床边上,“小姐,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棠樾顿时龇牙咧嘴的,“屁股好疼,腰也酸!” 昨晚来回都骑马,颠死她了,回来路上腰都差点断掉。 齐嬷嬷却明显误会了,她又是心疼又是高兴的,“第一次就是这样的,不妨事,多来几次就好了!” 棠樾正揉腰,没听清楚齐嬷嬷的话,她往下一躺,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小姐,快别躺了,得起来了,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齐嬷嬷揭开床前的幔帐,扭头吩咐黄栀端水盆进来,要服侍棠樾洗漱梳妆。 棠樾睡眠不足,脑子迟钝,“什么日子?” 齐嬷嬷:“今天是三朝回门日呀!” 大雍朝习俗,女儿家出嫁后第三天要回娘家,棠樾自然也是要遵守习俗的。 “启禀王妃,王爷吩咐奴才陪同王妃回门。” 棠樾梳妆好出来时,听到裴管家这么说,她一点都不意外,容煜那妖孽要真规规矩矩陪她回娘家,那她才要震惊呢。 “小白哪去了?怎么没见它?”棠樾上马车前,想起一早上的没见到自己的小宠物了。 “没看见呀!”黄栀道:“可能跑哪玩去了。” “那不找它了!”棠樾抖擞精神,上了马车,她预感今天靖阳侯府会有好戏看,已经迫不及待了。 此时的王府书房,璇玑狐大人正龇牙咧嘴地伸出肥爪子,让魑六在它爪子上扎了一针,挤出两滴血。 “吱~”肥团子疼得眼泪汪汪,可怜巴巴。 “王爷的毒近日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魑六将那两滴血滴入黑色的药汤里,不无担心地说道:“王爷的毒是丹灵夫人下的,王爷何不直接问王妃解药的事?” 第25章 回门 “不行,王爷中毒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另一道声音强硬开口,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男子,他眉头紧皱,“王妃是靖阳侯的女儿,谁知道她有没有异心!” “可是王爷的毒再不想办法,就算以后拿到解药,王爷也会武功尽失,心脉受损!” “当年丹灵藏的解药一定就在靖阳侯手上!王爷不如直接抄了靖阳侯府!” “王爷又不是没去找过——” 容煜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此时抬起凤眸,只是淡淡扫过去一眼,正在争吵的两人立刻浑身一抖,弓下腰,“王爷恕罪!” “行了,本王心里有数!”容煜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摆摆手,让两人退下。 与此同时,棠樾乘坐的马车已经到了靖阳侯府。 她刚下马车,便迎面撞见了棠云芷和谢书怀。 棠云芷身着红色锦缎衣裙,头发梳得溜光水滑,发髻间点缀着一套赤金镶珍珠的头面,看起来是特意在侯府门口等着的,一看到棠樾下马车,立刻便走了过来。 “六妹妹怎么一个人回门?怎么摄政王殿下都不陪妹妹回门?”虽然棠云芷早知道摄政王不会来,但她还是要问这么一句,她可是等了好久,就为了这一刻扎棠樾的心。 而且她还故意将站在她后面的谢书怀拉到身边,掩嘴娇笑,“瞧,你姐夫可是一大早就起来做准备,就是为了陪我回门呢!” 棠樾如今可是摄政王妃了,她可不会再容忍棠云芷,当时就面无表情地怼道:“姐姐都知道我夫君是摄政王,比起回门这种小事,当然是上朝辅佐陛下更值得夫君去做!姐夫也是读书人,怎能容忍姐姐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芷儿无心之语,王妃莫怪!”谢书怀面色发窘,连忙对着棠樾拱手道歉。 棠樾冷哼一声,高傲地越过两人,走进侯府大门。 大门外,棠云芷很生气,“书怀哥哥,你看她,才嫁几天,就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 谢书怀柔声安抚棠云芷,“身份不同,六妹妹如今是摄政王妃,自然不同往日,芷儿不用往心里去!走吧,我们也该进去,不要让父亲母亲等着急了!” “书怀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棠云芷一看到谢书怀这么温柔小意的模样,心中顿时涌上一股甜蜜。 幸好她重生了,还嫁给了对的人,棠樾上辈子的风光和荣宠,都只会是她的! 棠樾前脚到正厅,棠云芷和谢书怀后脚也到了。 靖阳侯和秦二夫人都已经在等着了,见棠樾是一个人来的,靖阳侯倒是不意外,秦二夫人眼底却是掠过一道厉色。 “父亲,母亲!”虽然棠樾现在身份不同,但大雍朝重视孝道,她还是要向靖阳侯和秦二夫人行礼的。 靖阳侯赶紧道:“不必多礼!” 棠樾入座后,棠云芷和谢书怀也行了礼,在棠樾对面坐下了。 虽然在侯府大门外,棠樾已经见到谢书怀了,但那时她并未正眼看他,而且谢书怀也一直低着头,直到此时,她才打量起这个她前世的丈夫。 上辈子,棠樾被靖阳侯推出去替嫁谢书怀,第一眼看到他,她也是有被谢书怀的文弱书生气欺骗到,以为他就像此时所表现出来的一样,文雅端方,彬彬有礼。 然而实际上,谢书怀就是个绣花枕头,空有其表,还惯会说些甜言蜜语。 新婚当晚,谢书怀便称病,一直不肯同房。后来棠樾才知道,谢书怀有个表姐借住在谢家,他早就和表姐暗通款曲,在她进门之前,表姐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他要为表姐守身。 棠樾和谢书怀从来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即便后来谢书怀在她的鞭策和铺路下,高中状元,一路升官,甚至进内阁做到首辅的位置,他依然为表姐守身。孩子是生了一个又一个,全记在棠樾名下,作为交换,他不能干涉棠樾的私生活…… 大概是棠樾看谢书怀看得有些久,引起了棠云芷的警觉,她不满地问:“六妹妹为何一直盯着书怀哥哥?” 谢书怀其实也察觉到棠樾的视线,他心里很是疑惑,不知怎的,这位侯府的六小姐,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但他又确定自己应该从没见过她! 棠樾挑了下眉,见靖阳侯和秦二夫人也都看向她,她笑了笑,“以前没见过,但经常听姐姐提起谢秀才大名,就多看了几眼。” 这个理由倒也合理,靖阳侯点点头,“以后都是一家人,认识认识也是好的!” “芷儿,在婆家可还住得习惯?”秦二夫人到底关心亲生女儿,见着棠云芷气色不错,谢书怀虽然穿着打扮一般,但胜在气质端方,人也长得英俊,她憋在心口的气好歹顺了一些。 “娘,您就放心吧,我公婆都是极好的人,对我也好,书怀哥哥体贴周到,女儿没选错人!”棠云芷娇羞说道。 说完,她还故意炫耀地看向棠樾。 棠樾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六妹妹笑什么?”棠云芷莫名觉得棠樾的笑容刺眼。 “没什么!”棠樾看了谢书怀一眼,她自然不会告诉棠云芷,谢家那奇葩两公婆,是在觊觎她的嫁妆。 谢书怀那个爹,就是个风流胚子,对外宣称诗礼传家,实际上,天天逛窑子,花光了身上的钱,就偷妻子的首饰去卖,卖了钱去给窑姐赎身,抬回家做妾。 谢书怀他娘管不住丈夫的心,就拼命给丈夫纳妾,家里本就不宽裕,还添丁进口,前世她嫁过去后,府里甚至都没米下锅,就这样,谢老登还从窑子里带回一个姑娘。 棠云芷被棠樾笑得有点心慌,但她随即就安慰自己,棠樾一定是在嫉妒她! 这么一想,棠云芷又顺心了,刚刚在大门外,她就见棠樾脸色不好,眼睛下面还两圈青黑,这时候抓紧机会就要讽刺棠樾,“六妹妹看起来怎么气色不太好?是不是摄政王殿下对你做了什么?六妹妹若是过的不好,可以跟姐姐说的。” 第26章 秘密 “我气色不好,为什么非得是被王爷罚了,就不能是我自己没休息好?”棠樾似笑非笑望着棠云芷,“姐姐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棠云芷一窒,“我,我才不是这意思!” “好了,姐妹之间,不必如此计较!”靖阳侯这时起身说道:“芷儿陪你母亲说说话,樾姐儿随我来书房!” 棠云芷见状,急忙跟着站了起来,颇有些急切,“爹,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靖阳侯脚步一顿,望向棠云芷,见她目光一直在朝站在一旁的谢书怀身上示意,他像是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在,“谢家五郎第一次来侯府,让管家带你走走,熟悉熟悉侯府。” “爹!”棠云芷着急,她带谢书怀回侯府,可不是只为了让谢书怀熟悉侯府的,她等不及还要一年才能做状元夫人,所以她想让靖阳侯动用关系提拔谢书怀。 可是她爹怎么回事?竟然带棠樾一个女人去书房,也不邀请才高八斗的谢书怀? 靖阳侯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棠云芷想跟过去,却被靖阳侯的随从李峰拦住。 “姐姐有什么话要对父亲说?我可以帮忙带话!”棠樾施施然路过。 “不用你这么好心!”棠云芷看到棠樾这副小人嘴脸,顿时被气到了。 棠樾目光掠过脸色阴沉,眼神狠厉盯着她的秦二夫人。 印象里,棠樾只在很小的时候来过靖阳侯的书房,后来娘亲去世,她便再来没过。 靖阳侯一进书房,便吩咐道:“李峰,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靖阳侯虽是武将,但他是儒士出身,亦有文采,书房里两面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大多是军事方面的,书桌对面还摆放着一具盔甲。 “樾姐儿,为父让你办的事,怎样了?” 棠樾正在打量书房,闻言叹了口气,回道:“父亲,我前日才嫁到王府,昨日便进了宫,现在连王爷的书房在何处都不清楚。父亲总要给我一点时间!” 靖阳侯儒雅的面容微微扯动了下,随即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是为父心急了!” 但棠樾并不认为以靖阳侯的城府,他会不明白她才入王府两天,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书房? 不过是提醒她不要忘了而已! 来都来了,棠樾也有话要问。 “女儿今天在来的路上,听到有人在议论锦衣卫挖了什么人的骸骨一事,父亲可曾听闻?”棠樾从容煜那问不到答案,便想着来靖阳侯这边试试。 她有让人打听过,镇北将军府死亡人口的尸骨被挖出并不是秘密,许多人都在谈论此事。 “嗯,为父也听说了。”靖阳侯在书桌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 棠樾:“父亲认识镇北将军吗?” “同朝为官,自是认识的!”靖阳侯眯眸望着棠樾,沉声道:“樾姐儿,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棠樾才提及镇北将军,靖阳侯便知道她定是有话要问。 “父亲觉得,镇北将军府全府一夜之间死光,是他杀还是因为通敌卖国暴露从而畏罪自尽?”棠樾想听听靖阳侯的看法。 靖阳侯看了棠樾一眼,说道:“樊将军常年驻守边关,虽脾气暴躁了些,但其人耿直,有报国之心,我不信他会通敌卖国。” “那锦衣卫过了十年又挖出骸骨验尸,是要为镇北将军府翻案?”棠樾暗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提起娘亲,却不引得靖阳侯怀疑。 “锦衣卫听命摄政王,樾姐儿,你想知道,何不去直接问摄政王殿下?”靖阳侯眼里闪着精光。 棠樾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那也得她有本事从容煜嘴里问出来呀! “父亲,其实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整理娘亲旧物时,发现几本笔记,记录的是验尸之法,而且上面恰好记录了镇北将军府的案件,所以我才好奇来问问。” “原来如此!”靖阳侯听了棠樾的话,并不惊讶,甚至还点了点头,一脸了然。 “你娘确实通晓验尸之法,当年案件,她确有参与。” 但靖阳侯再多就不知晓了。 棠樾现在一肚子疑问,直觉告诉她,容煜不可能无缘无故为一桩十年前的旧案翻案,这案子必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她娘亲的参与也为这旧案蒙上了一层迷雾。 棠樾隐隐有一种感觉,镇北将军府可能牵涉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棠樾在靖阳侯的书房并没有待很久,出来时,她便见棠云芷和谢书怀被李峰拦在门外。 “我要见爹,你给我让开!”棠云芷从前在家时,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当时就要发脾气。 “大小姐,侯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李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棠樾为什么能进!”棠云芷一抬头,见到棠樾,她就更气了。 “因为父亲请我来的呀!”棠樾微笑。 棠云芷愤恨地瞪着棠樾,在棠樾经过身边时,她忽然冷笑一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棠樾,摄政王没有和你洞房吧?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摄政王不是个真的男人!” 棠云芷说完,便得意地盯着棠樾,在看到棠樾露出震惊表情时,她心里别提多解气了。 她成亲前忍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在今天当着棠樾的面曝出这个秘密,狠狠刺激棠樾。 棠樾确实被震惊到了,棠云芷这话什么意思?摄政王不是真男人?难不成是太监? 可这怎么可能! 但棠樾心里清楚,棠云芷不会拿这种事造谣,所以,约莫是真的了。 “你以为真要是那么好的亲事,我还会让给你?”棠云芷凑近棠樾耳边,声音阴狠,如毒蛇一般,“六妹妹,忘了告诉你,这男人啊,越是不行,就越是有许多奇怪的癖好,你呀,就好好享受去吧!” 说完,棠云芷便笑眯眯退后几步,就好像她刚刚只是在和棠樾闲话家常一般。 棠樾此时确实心情很微妙,但并不是如棠云芷期待的那样郁闷崩溃,而是极度震惊。 容煜竟然不是真男人?天哪,她知道了个怎样了不得的大秘密! 第27章 捐官 棠云芷以为曝出容煜不是真男人的秘密,就能刺激到棠樾,然而当她在归宁午宴的桌上看见棠樾时,却见她神采奕奕的。 棠云芷当时就冷哼一声,认为棠樾不过是假装的坚强罢了。 任是哪个女人,得知新婚丈夫不能人道,必定都会崩溃绝望,因为这代表她不能为人母,还要忍受余生每一个漫漫长夜。 棠樾有注意到棠云芷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心里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感谢棠云芷告诉了她这个秘密。 一个注定早死,还不能人道的男人,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绝配。 归宁宴,一桌子人都各有心思。 棠云芷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在饭桌上跟靖阳侯提起给谢书怀捐个监生。 “爹,我打听过了,如果书怀哥哥能得到进入国子监的资格,拥有了监生身份,就能获得和举人一样可以参加京城考试的机会,到时候不管是继续考试,还是谋官都会方便许多。” 靖阳侯在听到棠云芷的话后,眼神却变了,他手上的茶盏“咣”地往桌上一放,冷声道:“芷儿,你这想法是从哪来的?是不是谢书怀教你这么说的?”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表现得谦恭有礼的谢书怀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战战兢兢道:“岳父大人,小婿从没有教过芷儿说这话!” 棠云芷也急忙澄清,“爹,不管书怀哥哥的事,是我自己想的!” “哼,你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若没有别人教唆,你怎会知道捐纳?”靖阳侯是半点不信,语气也愈发严厉。 谢书怀头上冷汗冒了出来,脸色也白了。 棠云芷生怕靖阳侯迁怒谢书怀,她着急道:“爹,真是我自己想的主意,我也是为了爹着想。” “为我着想?这话怎么说?”靖阳侯拧眉。 “等书怀哥哥进入官场,以他的才干,中状元不在话下,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爹的左膀右臂!” 靖阳侯都震惊了,指着谢书怀说道:“他考了三次举人都不中,你跟我说他中状元不在话下?” “爹,你就信我一次好吗?”棠云芷急得要命,不知道要怎么跟靖阳侯说才能让他相信谢书怀是有大才干的,上一世,他可是三十多岁就进了内阁,这还不叫才高八斗吗? “樾姐儿,你怎么看?” 棠樾一直在旁边看戏,没想到靖阳侯会把问题抛给她,她假装思索,“姐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姐夫虽然考了三次举人都没中,但姐夫是有才华的,只是缺少一个契机。捐纳不失为一条出路。” 棠云芷想不到棠樾竟然会帮她说话,就是棠樾说的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讽刺书怀哥哥? 靖阳侯道:“你继续说!” 棠樾瞥了眼秦二夫人,今天秦二夫人反常地一直没开口,从前这样的时候,她早跳出来帮棠云芷说话了。 “但是据我所知,捐纳所需要的钱财极为高昂,即便只是捐个国子监监生,也需备下数千两纹银。”棠樾看向谢书怀,眉尾挑了挑,“姐夫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吗?” 谢书怀身体抖了抖,头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棠樾眯眸,嘴角勾着丝不易觉察的轻蔑弧度。 她之所以对捐纳这么熟悉,就是因为前世谢书怀跟她提过,他说他考了三次举人都不中,他不想再考试,要棠樾帮他想办法,捐一个监生资格,再捐一个候补官员的身份。 棠樾当然拒绝了,她还劝谢书怀,捐纳是旁门左道,努力参加科考才是正途,结果引来谢书怀怀恨在心,与她冷战了半年。 想不到重来一回,谢书怀这次娶了棠云芷,他还是没放弃想要走捷径的心思。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了她在背后苦心督促,棠樾几乎可以断定,谢书怀这一世,是别想再有前世中状元拜首辅的风光了。 棠云芷想要的首辅夫人,一品诰命,也不会再有! “樾姐儿说得不错,捐纳需要银子,你谢家能拿得出来三千两纹银,我可以考虑帮你跟国子监打个招呼!”靖阳侯眸子眯得更紧了,看谢书怀的眼神也冷意瘆人。 “爹,你跟国子监祭酒不是熟识吗?你打个招呼就行的事,为什么要我们花银子?”棠云芷不乐意了。 “哼!”靖阳侯眼底闪过一丝锐芒,此时他无比庆幸当时换了棠樾与摄政王联姻。 棠云芷这么蠢,才嫁两天,就被谢书怀花言巧语骗回来要他动用关系给谢书怀走后门进官场,若是让她嫁摄政王,怕是要毁了他的大事。 “芷儿,莫在说了!”一直沉默的秦二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她轻斥一声。她原本都有点接受谢书怀这个女婿了,这时难免又心生不满。 棠云芷才嫁,谢书怀就这么迫不及待怂恿她回来提捐纳的事,怕不是早有这个打算,果然是破落户出来的,算盘珠子都要崩人脸上了。 棠云芷虽然生气,但她见靖阳侯面色冷厉,迟迟不让谢书怀坐下,她心里也紧张,生怕靖阳侯会因此迁怒谢书怀,也不敢再提了。 这顿归宁宴,大概也就棠樾吃得开心。一边吃,她还一边在心里盘算回王府后,要不要试探试探容煜到底行不行。 午饭吃到一半,靖阳侯有军务,提前走了。 棠樾吃饱了,也要回去了,这时秦二夫人站了起来,两眼直勾勾盯着棠樾。 “樾姐儿,你那日是故意的对吗?故意挑在那日带人看嫁妆,你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是吗?” 棠樾捋了下掉在鬓边的发丝,懒洋洋地说道:“我不知道二夫人在说什么,什么故意挑在那日看嫁妆,嫁妆本就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想哪日看就哪日去看,还需要挑什么日子?” 秦二夫人死死咬着牙,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她是等永宁王妃那些人离开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被棠樾摆了一道。 可是那时候嫁妆都已经送去了库房,齐嬷嬷那老东西一把大锁就给锁住了,还亲自拿着棍子在库房门口守着。 秦二夫人一下子损失了那么大,当场气到吐了血。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她都没能爬起来为棠云芷送嫁。 一想到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苦心经营那么多年,珠宝、首饰、田产铺子,甚至她攒了多少年才攒下来的银子全被棠樾那小贱人搜刮一空,秦二夫人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28章 掌嘴 “哦对了,下次见面,二夫人记得叫我王妃!”棠樾眼见着秦二夫人因为恼怒而涨红的脸,轻笑了一声,“毕竟二夫人不是我生母,樾姐儿这名字,二夫人莫要再叫了!” 秦二夫人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往头顶上冲,手指甲要死死掐进掌心里,才克制住想要撕碎眼前这小贱人的冲动。 “棠樾,你怎么跟母亲说话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孝道——”棠云芷愤怒指责。 “你是什么身份?敢直呼本王妃名讳,掌嘴!”棠樾眸色一寒。 黄栀一愣,红绡立刻上前,一巴掌掴在棠云芷脸上。 棠云芷先是怔住,接着不敢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脸,“贱婢,你敢打我?” 秦二夫人亦是惊怒交加,“棠樾你怎么可以——” “对本王妃不敬,再打!”棠樾声音很冷。 红绡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棠云芷另半边脸也迅速肿起。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打她,棠云芷一下子被打懵了。 秦二夫人见棠云芷被打,顿时又气又心疼,“棠——芷儿怎么说也是你嫡姐,你——” “不服气?”棠樾轻一挑眉。 秦二夫人在看到红绡再次走上前来时,脸色猛然一变,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敢!”虽然心里面憋屈得要命,但秦二夫人还是低下了头。 “再敢对本王妃不敬,下回,就不是两个耳光那么简单!”棠樾目光淡淡掠过正愤怒瞪着她的棠云芷,以及站在棠云芷身旁手足无措的谢书怀,眸子里闪过轻蔑。 “本王妃说的话,记住了吗?” 秦二夫人一把拦住不服气还想要去骂棠樾的棠云芷,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道:“记,记住了!” 棠樾眯起眼眸,目光淡淡。 秦二夫人一愣,不明白自己都如此低声下气了,棠樾还想怎样。 红绡沉声道:“既是记住了王妃教诲,为何不谢恩?” 秦二夫人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像是屈辱瞬间炸开,她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 秦二夫人最终还是屈膝跪下了,声音无比屈辱:“谢王妃教诲!” 棠樾一只手搭在红绡手腕上,声音淡漠,“起身吧!” “娘,你为什么要拦着我?我要去撕了那贱人——”棠云芷两边脸又肿又痛,她今天在谢书怀面前丢了脸,此时又见秦二夫人对棠樾跪拜,已经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秦二夫人见走出去的棠樾忽然脚步顿住,一副要转头的样子,她连忙捂住棠云芷的嘴,小声斥道:“闭嘴!” 待到看见棠樾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远,秦二夫人这才松开棠云芷,一张脸青红交错。 “娘,你为什么要怕她?”棠云芷又疼又委屈,从来只有她明里暗里欺负棠樾,抢棠樾的东西,为什么现在一切都反过来了? 棠云芷不提还好,一提,秦二夫人顿时恼怒地瞪着棠云芷,“你还好意我问我为什么怕她?因为她是摄政王妃!” 她越说越气,“要不是你不肯嫁,现在哪轮得到那小贱人嚣张?我哪用受这些窝囊气?” 此时此刻,秦二夫人终于是明白了,棠樾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往后每一次见到,自己都要跪下向小贱人行礼。 “娘,你别再说这话了,我本就与书怀哥哥有婚约,我怎么能做背信弃义之徒?”棠云芷听秦二夫人又提及换嫁,不由心虚地朝谢书怀看去。 她怕谢书怀对她先前不肯嫁他一事,心中有刺。 秦二夫人却是冷冷剜了谢书怀一眼,刚刚她可是亲眼看见了,棠樾命婢女掌掴棠云芷时,但凡有点担当的男人,怕不是立马要冲上去替妻子挨打,可谢书怀倒好,他竟然还朝旁边躲。 她越来越怀疑棠云芷是不是被谢书怀下了什么迷魂药,什么连中三元,状元及第,她从谢书怀身上是半点看不出他有这样的才能! 谢书怀敏锐地察觉到秦二夫人对自己的不满,暗暗咬了咬牙,隐去眼底的暗色。 棠樾走出去一段路,黄栀才回过神来,“小,小姐,刚刚我——” 她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秦氏母女对小姐不敬,应当由她来掌嘴,可是当时她一下子懵了,没反应过来。 “不要紧,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知道了!”棠樾在侯府身份尴尬,又是在秦氏手下讨生活,她从前一直表现的就是与世无争的样子,从不会像棠云芷那样一点不满就动辄打骂下人。 黄栀又是个老实敦厚的性子,不习惯她突然嚣张起来很正常。 “不过小姐,刚刚红绡打大小姐那两巴掌,可真解气!”黄栀越想越后悔,当时怎么不是自己动手呢。 棠樾瞧着小丫鬟那一脸懊恼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随即她又看向跟在她身侧的红绡,“你对靖阳侯长女动手,就不怕——” 棠樾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但红绡明白棠樾的意思,“奴婢是王妃的人,谁敢对王妃不敬,奴婢自是要教训的!” “是吗?”棠樾轻笑一声。 回王府前,棠樾吩咐裴管家从街上绕了一圈,去了趟庆宝楼,买了一只松枝烤鸭。 “王妃如何知晓王爷喜欢庆宝楼的松枝烤鸭?”裴管家还挺惊讶。 棠樾笑了笑,这就要说起添妆那日,敏慧郡主一句怀疑她描述的救她那人是摄政王,虽然棠樾不是很认同敏慧郡主的话,但摄政王怎么说也是她的未婚夫婿,好不容易遇到个认识摄政王的人,棠樾当然要跟敏慧郡主了解一下自己那未婚夫婿的喜好了。 回到王府,棠樾先回自己居住的辰景苑换了身衣服,然后才提着油纸包裹的松枝烤鸭往王府书房走去。 她回来时就问过了,容煜今天下朝回来得早,一回来就进了书房。 “王妃!”书房门前的侍卫见到棠樾,恭敬行礼。 “王爷在里边吗?我要见王爷!”棠樾朝门的方向看去,门窗紧闭。 棠樾才成亲两天,也就昨日下午在王府转了一圈,熟悉了下环境,但容煜的书房这里却是没能靠近的。 “王妃稍等!”侍卫进去禀报。 不多时,棠樾便听见了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第29章 调戏 棠樾以为容煜在王府的书房也会像皇宫水榭的那间雅室一样奢侈靡丽,但她进来后发现,在容煜这个大妖孽身上,没有最奢侈,只有更奢侈。 放眼看去,这间书房足足有水榭雅室的三倍大。棠樾只见那窗户是西洋进贡的七彩琉璃,地上铺的是波斯长毛地毯,紫金香炉里还熏着千金一两的龙涎香。 再看迎面墙壁,竟是以鲛绡为底,上面用金丝银线绣出《朝元仙仗图》,所绘的神仙个个栩栩如生,星月灯火俱是名贵宝石,光影晃动,仿若真的置身仙境。 东侧则是一整面墙的包金紫檀木书架,下面摆放着巨大的书案。西侧靠窗还有一张沉香木的软榻。 此刻,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单手支颌,慵懒地斜靠在铺着鎏金锦缎的软榻上,一身月白的锦袍松松垮垮,剑眉魅眸,眼角自带一抹淡紫,那画面绮丽又迷离。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眸光幽幽望着棠樾,嗓音透着一丝罕见的喑哑,“王妃何事这么着急要见本王?” 棠樾定了定神,然后露齿一笑:“听说王爷喜欢庆宝楼的松枝烤鸭,妾身回来时,特地去买了来给王爷下酒。” 容煜目光落在棠樾手上,随即嗤了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吧,什么事要本王帮忙?” “真的没事,就是想来看看王爷!”棠樾还真没什么事,她就是想验证一下容煜是不是真的如棠云芷所说,不是真男人。 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验证,要不,直接邀请容煜洞房? 不行不行,棠樾立刻否掉了这想法。大妖孽聪明绝顶,她突然跑来要洞房,他肯定怀疑她的目的。 拒绝她都是小事,万一惹恼了他,把她也给剥了皮怎么办? “想来看看本王?”容煜像是不信棠樾的话,只见他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姿态优雅,大概是锦袍太过松垮,他一动,袍子滑下,露出了一侧肩膀。 这画面太美,棠樾心脏有一瞬的怦怦乱跳,她忙移开目光,暗骂一声:妖孽!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似乎瞥见容煜肩头有暗色的印记,棠樾心头一动,好奇想要再去看那是什么,容煜却已然拉上衣袍,遮住了肩膀。 “嗯?”容煜见棠樾半天没动静,似乎有些不耐烦,也没见他怎么动作,似乎只是抬了下袖子,棠樾便觉得一股劲力卷上她腰身,下一瞬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到了容煜身上,一股浓郁惑人的香气瞬间笼罩住了她。 棠樾心神顿时一震。她一抬头,便撞上容煜冷幽幽的目光,他面容依然是极致俊美的,可是近距离看太过美丽的事物,有时候会有一种惊悚的感觉。 尤其是在这每一寸空间都奢靡的书房里,这样的美丽反而生出一种令人窒息的、近乎颓靡的压迫感。 棠樾下意识想避开视线,却又在低头看见容煜半敞的胸襟里大片的胸膛时,嘴角一抽,不得不再次抬头迎上他的眼睛。 “王爷,能放开我吗?”棠樾小声地问。 容煜正打量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少女,闻言撇了撇嘴角,“不是王妃你自己扑上来的吗?” 棠樾:“……好吧,就算是我扑过来,王爷能不用胳膊勒着我吗?”勒得她动都动不了。 “嗯?你是在嫌弃本王?”容煜眯眸,眼神危险。 棠樾赶紧道:“妾身不敢!” “不敢?本王瞧着你的胆子可是大得很,” 棠樾还没从容煜身上爬起来,下巴又被他捏住了,耳边传来他极为好听却又阴沉诡谲的声音,仿佛从幽冥地狱里探出来的一只鬼爪,阴森森的,“本王王妃的名头是不是很好用?” 棠樾闻言心头一凛,虽然容煜今天没跟她一起去靖阳侯府,但她知道自己在侯府的一言一行肯定会有人报告给他,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 容煜又勾起棠樾下巴,嗤笑一声,“从前跟只小鹌鹑一样,怎的,才嫁本王两天,嫡母的耳光也敢扇了?” “王爷不高兴妾身用王爷王妃的名号吗?那妾身下次不敢了!”棠樾努力仰着头,小心翼翼望着容煜,虽然容煜语气很危险,但她并没有从中听出生气的情绪。 忽然,棠樾下颌一紧,是容煜加大了力气,棠樾本已经垂下了眼眸,这下不由自主抬头,正对上容煜那张魅惑众生的面容,距离之近,她几乎可以看清楚他密而长的睫毛,以及那深不可测的瑰丽双瞳。 “本王说不准你用本王王妃的名号了?”容煜瞅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如此亲密的姿势,换做其他女子,早就脸红心跳,神魂颠倒了吧,但这小丫头却是眼神平静,神态从容,除了身体微微僵硬,那是半点都没有对他的绮思。 容煜轻笑一声,长指在少女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抚摸过,也只是见她表情僵了僵,却是不躲不闪。 若不是知道靖阳侯府绝对不敢将一个失了身的女儿嫁给他,容煜还真要怀疑这小丫头是不是早就不是个雏儿了。 面对他的挑逗还能忍住的,绝无仅有! 这么一想,容煜唇角的笑容恶劣起来,长指也不再安分地只是抚摸棠樾的脸颊,开始往脖子,以及脖子下面探索。 “王爷!”棠樾一把抓住容煜的手,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想来试探容煜是不是真男人,结果倒先被他调戏了? 不过此刻倒是个好时机,只要她假装要挣扎起来,再假装一个没稳住身体,然后迅速地在某处摸一把—— 岂不是就能知道大妖孽到底是不是真男人了? 棠樾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过程,正要付诸行动,突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是容煜一把将她掀翻在软榻上,他整个人随即压了上来。 “王,王王爷,要干什么?”棠樾顿时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大妖孽说掀她就掀她? “干什么?当然是洞房了!”容煜一脸了然的表情,“王妃刚回王府就这么迫不及待来找本王,难道不是来和本王洞房?” 棠樾震惊,他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她迫不及待要跟他洞房了? “不,不是,我是来给王爷送烤鸭的!”棠樾赶紧努力伸出手,结果一看,咦?她一直提在手里的烤鸭怎么飞了? 第30章 背叛 棠樾眼看着容煜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越凑越近,气息不由自主乱了起来,“王,王爷,我我我……” “启禀王爷,军中急报!” 突然,门外传来侍卫声音,室内的旖旎霎时被打破。 棠樾见容煜顿住,不由别过脸,悄悄松了口气。 容煜有些不高兴,“什么急报,明日再说!” 棠樾连忙劝道:“不可啊王爷,说不定是什么要事,需要王爷亲自处理的,王爷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容煜嘁了一声,冰凉的长指沿着棠樾脖子上的肌肤往下滑,已经穿过了衣襟,激起了一阵战栗,“本王与王妃洞房才是大事,其他都是小事!” 棠樾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一把抓住容煜手指,颤抖着嘴唇说道:“王王爷,妾身还没,没洗澡,身上有,有味……” 容煜凑到棠樾脖子那里闻了闻,俊颜上闪过嫌弃表情,“虽说沾了些靖阳侯府的臊气,倒也不算太臭,本王还是可以忍一忍的!” 棠樾:“……”你才臭,你全家都臭! 在心里骂归骂,棠樾嘴上也不闲着,“王爷您是这么的光风霁月风流俊逸玉树临风,像王爷这般完美的人,洞房这样的人生大事自然也是要完美的,若是因为妾身身上的异味扫了王爷的兴致,那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棠樾见容煜果然停下了动作,赶紧又加了把火候,捏着嗓子说道:“王爷,来日方长呀!” 容煜望着棠樾,狭长凤眸里闪过一道幽光,薄唇也在此时勾起,“王妃所言极是,本王与王妃,来日方长!” “不过——” 棠樾一颗心刚落回肚子里,就听容煜轻笑一声,“以免夜长梦多,本王今晚要和王妃共寝!王妃记得回去洗洗干净身上那臭气,等着本王!” “王爷!”门外的侍卫似乎等得有些着急,冒着惹恼王爷要掉脑袋的风险,再次敲响了书房的门。 “吱嘎”一声,门开了,侍卫抬头一看,立刻行礼,“王妃!” 棠樾目不斜视地走出书房,她刚一出门,门就在她身后关上了,她依稀听见某只大妖孽心情很好地轻笑了一声。 就很可恶! 这边棠樾刚出书房,便听见园子里传来惨叫声,她一惊,几步走到长廊那边透过窗格往外看,只见地上趴着个血糊糊的人,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进气少出气多。 “晦气东西,赶紧抬走!”裴管家吩咐两名家丁正将人抬到块门板上。 在血人旁边还有个衣衫凌乱的女子,正尖声哭嚎着,拼命对着书房的方向磕头,“王爷,求王爷饶命,妾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棠樾记性好,一看到那女子便认出是昨日来拜见她的姨娘中的一个,好像姓吴。 那女子拼命哭喊求饶,却没人理她,抬头看到走来的棠樾,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抓住她的人,连滚带爬地扑到棠樾脚下,死命地磕头,“王妃,王妃救命!” “快抓住吴姨娘!惊扰了王妃,你们也别想活命!”裴管家见状,急忙命令家丁。 吴姨娘立刻被两名家丁拖走,嘴巴也被塞住,她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声,姣好面容已经被血污糊满,眼睛瞪大到都快滴出血了。 “怎么回事?”这里是王府,裴管家整治姨娘,必定是有容煜授意,棠樾不会随便插手去管,但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王妃,吴姨娘和王府里的戏子通奸,王爷命奴才处理此事,奴才不知道王妃会路过,污了王妃的眼睛,是奴才的罪过!”裴管家回道。 棠樾闻言心头暗惊,这吴姨娘还真是大胆啊,在容煜眼皮子底下也敢红杏出墙。 她再看那被两名家丁抬走的人,黑色的血淅淅沥沥从门板上往下滴,即使那张脸糊满了血,也依旧能看出原本的面容俊秀。 “他死了吗?”棠樾问裴管家。 “没死,但应该活不过今晚!”裴管家小心看着棠樾脸色,他以为新王妃问这话是要为林柳求情,但说完等了半晌,也没听见新王妃再说话。 裴管家唏嘘道:“林柳跟了王爷好几年了,王爷从没亏待过他,没想到他会背叛王爷,勾搭上王爷最宠幸的吴姨娘,还出卖王爷,真是死不足惜!” 棠樾闻言眸光一震,她怎么感觉裴管家这话是在暗示她什么? “那吴姨娘呢?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她?”棠樾又问。 裴管家一扭头,见家丁正将吴姨娘往地上摁,急忙制止,“哎,轻点,都给我轻点,这身细皮嫩肉的可别扭坏了,到时候做出来不好看,王爷饶不了你们!” 棠樾一听这话,人麻了。 做出来不好看?要是昨日之前,她铁定想不到细皮嫩肉能做什么,但经过昨日在皇宫水榭看到的那一幕,她哪里还不知道容煜这厮的癖好? 她怜悯地看了眼吴姨娘,不敢想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马上就要被剥皮抽骨变成血猴子了。 吴姨娘似乎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惊恐万状,全身抖若筛糠,眼看自己没机会活命了,吴姨娘目眦欲裂,从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呜咽,“容煜,你这个奸佞,你不得好死!” “拖下去!”裴管家眼神一冷,一手刀下去,将吴姨娘打晕了过去。 棠樾看着两名家丁小心抬走吴姨娘,忽然有一种后背凉飕飕的感觉,好像剥的不是吴姨娘的皮,还是她的皮一样。 容煜对待背叛他的人太狠了,她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能活着从容煜书房偷走靖阳侯要的名单的可能性有多大。 棠樾是一个人来容煜书房的,回到辰景苑,黄栀和齐嬷嬷都在门口张望,一见到棠樾,两人赶紧上前。 “小姐,您见到王爷了吗?”黄栀兴冲冲地问。 “嗯!”棠樾随口应了一声,沉着脸朝院子里走。 齐嬷嬷看出棠樾脸色不好,关心地问:“小姐是不是和王爷吵架了?” 都说摄政王性子阴晴难辨,想来是极难伺候的。 “没吵架!”棠樾摆摆手,示意自己很好。 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容煜说的要她晚上洗干净等他。 第31章 寻宝 棠樾正坐在窗前想着心事,突然听见红绡的声音,“王妃!” 她扭头去看,便见红绡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 “侯爷要王妃尽快拿到名单!”红绡见棠樾回头,便压低了声音说道。 “父亲为何这么着急?”棠樾蹙眉,不满道:“我才嫁进来两天,至少得给我点时间熟悉王府,得到王爷的信任再说!” 她今天进了趟书房后就更觉得靖阳侯这任务棘手了,容煜那书房的布局,鬼才知道那份名单被藏在哪。 而且棠樾有一种感觉,自己撞见裴管家处置通奸的吴姨娘和戏子并不是偶然。 红绡垂眸道:“侯爷说了,不是他想催王妃,实在是摄政王的刀悬在头顶,说不定明天这把刀就要斩杀哪位大臣,也有可能就是侯爷!为了朝中大臣的安全,也是为了侯府,侯爷希望王妃以大局为重,能尽快找到名单!” 棠樾闻言嘴角抽了抽,她那个渣爹的理由每次都是如此的冠冕堂皇,什么为了朝中大臣的安全,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但今日她回门时,靖阳侯叫她去书房,只是问了些问题,并没有这么着急地催她,怎么才过了半天就变了脸? 棠樾怀疑靖阳侯那边出了什么事。她想了想,如果是上朝时发生的,靖阳侯在她去侯府时应该就会有所表现,所以只能是她离开侯府后发生的事。 难道和吃饭时靖阳侯被叫走,就是与此事有关? “奴婢不知!”红绡摇摇头,她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恭敬递过去,“侯爷命奴婢将这个交给王妃。” “这是什么?”棠樾接过荷包,看着有些眼熟,突然,她目光一震。 这,这不是她娘亲的东西吗? 棠樾娘亲是南诏国人,南诏国以蛇为尊,这个荷包上绣着的就是南诏国的图腾——龙蛇。 她记得,这是娘亲亲手绣上去的。 棠樾的心脏忽然猛烈跳动起来,她双手颤抖,几乎有些拿不住荷包, 在她打开荷包后,发现里面有一块雕刻着龙蛇的玉佩。 一看到这枚玉佩,棠樾面色更是“唰”一下白了。 这是当初娘亲去世后,她放在娘亲身上一起下葬的,玉佩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她绝不会认错! 棠樾不明白为什么这块玉佩会在靖阳侯手上。 红绡在将荷包交给棠樾后便退下了。 此时此刻,棠樾心情无法平静,如果说成亲前一晚,靖阳侯对她说娘亲还活着的话,棠樾其实是半信半疑的,她怀疑是靖阳侯为了拿捏她为他偷名单才编造的谎言。 但此刻,当棠樾拿着手里的玉佩,她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乱麻了。她一时想着,会不会是靖阳侯派人挖了娘亲的坟墓,带出了这玉佩和荷包,一时又觉得靖阳侯不可能干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所以,万一真的是娘亲没有死…… ** 书房里,容煜站在七彩琉璃的窗户前,“嗤”一声将奏本扔到桌上,略显苍白的俊脸上露出罕见的怒容:“一群蠢货!小小一个黑羯族,竟然也给老子打了半年!半年都打不下,还想要跟老子粮草?” 来报信的是魑六,一听自家王爷这语气就知道王爷这是真生气了。 “王爷,靖阳侯连着几日递了奏折,为征北军请发粮草,是不是——” 魑六话没说完,就听容煜在那冷笑一声,“棠宗峰这老匹夫,以为嫁了个女儿过来,就真成本王的岳丈了?还敢跟本王要五千石粮草,传本王的命令,扣了!” “是,王爷!”魑六应下。 这时,裴管家敲门进来,恭敬道:“王爷,林柳嘴硬得很,死活不说接头的人是谁。” “无妨,敢在本王府中安插眼线,且等着吧!”容煜眸中掠过残忍。 裴管家又将处置林柳时被棠樾撞见的事禀报给了容煜,容煜听闻,却是眯起眼睛,眸中残忍消散,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棠樾回辰景苑后,没等来容煜,裴管家先到了。 而且裴管家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 “王妃,奴才奉王爷的吩咐,带人来给王妃挑选,这些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定会尽心尽力伺候王妃!”裴管家说完,一挥手,跟在他身后的下人们立即跪下。 “奴才(奴婢)叩见王妃!” 棠樾正心神不宁,哪有心思挑选下人,便让齐嬷嬷来决定。 在靖阳侯府时,棠樾身边一直只有齐嬷嬷和黄栀两个人伺候,后来她与容煜定亲,侯府不敢再怠慢她,秦氏以及侯府各房都往她院子里送了不少人。 但棠樾出嫁时,并没有带走这些下人,只带了齐嬷嬷和黄栀,另有两个丫鬟,是棠樾让齐嬷嬷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身家清白得很,做事也麻利,棠樾正考虑要给这两个丫鬟提到房里来伺候。 齐嬷嬷挑了两个婆子,还有五个丫鬟。 棠樾听见齐嬷嬷在院子里对婆子和丫鬟们训话,她关上窗户,手里捏着那块玉佩,仍然没理出头绪。 她很想现在就去靖阳侯府找靖阳侯亲自问,可她现在的身份不能随便往侯府跑,而且她也怕引起容煜的怀疑。 但不问明白,棠樾今晚铁定是睡不着了。 “吱~” 棠樾扭头,便见一整日没见的小肥团子跳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两只大耳朵扇了扇。 “又跑哪玩去了?瞧你,褂子和毛都脏死了!”棠樾闻着小肥团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味。 “吱吱~”小肥团子龇着大板牙,眼睛亮晶晶的,“咣当”一声,它从褂子口袋掏出一个圆环扔在桌子上。 “咦,戒指?你从哪捡来的?”棠樾一瞧,竟然是只纯金镶红宝的戒指。 “咣当~”小肥团子又扔了个东西到桌上,又是一只戒指。 棠樾震惊了,“你是不是挖到什么宝藏了?怎么都是金子?” 小肥团子得意扬扬伸出一直藏在屁股后面的爪子,棠樾只见那只毛茸茸的爪子上套着一个沉甸甸的金丝嵌宝百兽镯。 “吱吱~”小肥团子扭着小肥腰,示意棠樾跟它走,大人要带棠樾去寻宝。 第32章 仁爱宽厚的王爷 “你要带我去哪?”棠樾见小肥团子已经跳下桌子,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提起挂在窗边的气死风灯跟在后面。 她出来时,院子里没人,应该是齐嬷嬷带着新进的下人去分配工作了,棠樾想着也就出去走走一会就回,便没打招呼。 此时已经是晚上,王府里处处有巡逻的禁卫兵,棠樾只见小肥团子一路贴着墙根跑,明显对王府地形十分熟悉,还能避开巡逻的禁卫兵。 “吱吱~” 不多时,小肥团子停下,扭头对着棠樾示意。 棠樾抬头一瞧,这不是王府的花圃吗?小肥团子带她来这干什么? 这边棠樾也就张望了一眼,再回头,眼前白影一闪,她突然找不到小肥团子了。 “小白?”棠樾轻唤了一声。 没见小肥团子回来,却能听见“吱吱”声,似乎在花苗丛中。 棠樾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她急忙抓住一旁的树稳住身形,提着灯往脚下照去,夜色昏暗,她只看见脚下鼓起一个土包。 不等棠樾再去看清楚土包里是什么,耳畔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咱哥俩真是倒霉,这抬死人的活,回回都落咱俩身上,大晚上的真是晦气!” “啐,谁不说呢!都怪那姓林的,竟然连王爷的妾室也敢勾搭,简直活腻了!” “要我说啊,能伺候王爷是他的福气,咱们想伺候还伺候不上呢。” “你还想伺候王爷?我可不敢,你瞧瞧伺候王爷的有几个有好西厂的?” 忽然一声厉斥打断了两名家丁的对话,“你们两个,逼叨什么呢?想死不是?” 两人冷不丁听到这声音顿时吓得猛一哆嗦,手一滑,抬着的门板上的东西顿时掉了下来。 “快走快走!”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赶紧放下门板,将那东西又抬了上去。 两人都没注意到有道人影正猫着腰缩在花苗后面,此刻正捂着嘴,满脸惊恐。 棠樾在听到那两人说话时就当机立断蹲了下来,主要她一个人大晚上出现在花圃里,被人发现的话,不好解释原因。 结果刚偷听了几句,就和从门板上掉下来的血猴子来了个四目相对,吓得她汗毛都竖了起来,差点脱口尖叫。 好在那两个家丁慌乱中并没发现花苗后有人,抬起血糊糊的人形物体匆忙跑了。 棠樾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没那么害怕,她不准备去找小肥团子,这花圃里气味太难闻,她想马上回去。 将藏起来的气死风灯拿出来,棠樾正要起身,忽然察觉脚下的土包不对劲,似乎是被她刚刚踢了两下的缘故,上面覆盖的土松了,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具被剥了皮的死尸。 霎时间,棠樾头皮炸了。 但这还不够炸裂,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容煜的声音。 “王爷何必理会林柳那贱人?他背叛王爷死不足惜,竟然还有脸提出要见王爷!” 棠樾抬头一看,便见一道身着白色锦袍的身影在几个提着灯的人的簇拥下缓缓朝这边走来。 夜色浓重,他那衣袍却无风自动,伴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这阴森森的花圃里,仿佛百鬼夜行。 棠樾瞳孔猛地一缩,吓得立马又蹲下了,还顺便把风灯给吹灭了。 “本王向来仁爱宽厚,就是念着那林柳伺候本王一场,本王也不好连他的最后愿望也不满足的,谢隐你说是吧?” “嘿嘿,主人说得极是!” 藏在花苗后的棠樾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动不动就剥人皮,容煜这妖孽竟然还有脸自称仁爱宽厚? 他要仁爱宽厚,那全天下都没有奸佞小人了! “谢隐,本王仿佛听见有人在放屁,是你吗?”容煜幽幽问道。 谢隐嘿嘿一声,“不是我放的,不过我也听见了,好像是从花丛里传出来的。” 棠樾:“……”可恶! “瞎说,大晚上的,这花圃里除了血猴子,又没有活人,怎可能有人放屁?” “哦,那应该是我听错了吧!” “也有可能不是人——” 棠樾忍不了了,猛地站了起来,“你们别太过分!” “唰!” 棠樾话音未落,忽然眼前冷光一闪,两把长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啊,王爷,是我!”棠樾吓得魂都要飞了,脸色唰一下白了。 “王妃?”持刀的侍卫认出棠樾,两人俱是一惊,却并没有立刻拿开长刀。 棠樾感觉脖子上冰凉凉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喉咙了,她可怜巴巴望着容煜,“王,王爷,饶命……” 容煜提着一盏风灯照向棠樾,好像才认出来这是谁一样,露出震惊表情,“咦,怎么是本王的王妃在这里?刚刚放屁的玩意呢?” 棠樾瞧着容煜脸上那无比夸张的表情,气得直磨后槽牙,她就知道,大妖孽是故意的! 但是此刻两把刀还架在脖子上,棠樾就算再生气,也不敢跟容煜叫嚣,这妖孽心狠手辣,说不定真把她给刀了。 棠樾现在已经开始后悔当初决定接受这婚事时说的话了,呜呜,摄政王太可怕了,一点都不比谢书怀那个伪君子强! 如果能选择—— 她一个都不要选! “还愣着干什么?刀快拿走!伤着本王的王妃,本王要你们脑袋!”容煜嘴上说着要侍卫脑袋,但那对妖异的凤眸里却半点没有狠意,甚至嘴角还是勾起的。 棠樾更气了。 侍卫这才撤走长刀,两人抱拳请罪,“王妃恕罪!” “你们两个,吓到本王的王妃了,自去受罚!”容煜见自己这小王妃鼓着嘴巴气呼呼的,眼里的笑意就更浓了。 “是,王爷!”两名侍卫退下。 棠樾扁了扁嘴,气恼地瞪一眼容煜,她此时很想发脾气,刚刚她真以为自己要被砍杀了。 但棠樾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只有心里有她的人,才会心疼她,容忍她的小脾气,可她在容煜心里什么都不是,跟他发脾气,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小丫头,你大晚上不睡觉,跑花圃来做什么?”谢隐这时笑眯眯望着棠樾,摸着下巴,“不会是想给王爷的花圃做花肥吧?” 第33章 生个小主人出来 听到谢隐的话,棠樾心头猛然“咯噔”一跳,想起刚刚看到的小土包里露出的没了皮的人手,她哪里还能不知道容煜的花圃里那些花肥是什么。 “呕~”她顿时有一股反胃的感觉。 “嗯?王妃不舒服吗?”容煜冷飕飕的嗓音响起,明明是关心的语气,却让棠樾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没,没有不舒服!”棠樾赶紧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勉强压下恶心,垂下的眸中闪过惊悚。 容煜轻笑了一声,微微凑近了,说道:“王妃没有不舒服就好,不然本王可真要担心呢!” 棠樾眼睫一颤,抬头看向容煜,花圃里很黑,容煜手里其实也是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的,但光线却好似照不到他脸上,他整个人都仿佛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莫名的,棠樾有一种心脏被幽冷鬼爪抓住的感觉,喉咙也有些发紧。 她急忙垂眸,避开容煜的目光,“让王爷担心,是妾身的罪过!” “无妨,王妃记得下次莫要乱跑就行!”容煜凝视着棠樾,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那张颠倒众生的俊颜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凤眸里却是只有死寂。 “不然的话,被鬼嬷嬷当成花肥埋了,本王可是要伤心的。” 棠樾只觉得从头皮到后背全都凉飕飕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听出来了,容煜这是在警告她。 她今天先是撞见裴管家处置通奸的戏子和姨娘,这两个人都是伺候容煜的人,却搞在了一起,等于给容煜戴了双重绿帽。 容煜这么骄傲又傲娇的性子,肯定觉得非常丢脸。偏偏今晚她又知道了花圃的秘密…… 棠樾再次打了个寒战,小脸白惨惨的,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吓到了。 “是,王爷!” 她不敢再留在这,她可不想才嫁到摄政王府两天就没命。 棠樾知道容煜说到做到,他是真敢剥人皮,拿人埋花肥的。 “妾身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妾身告退!”棠樾福身行了一礼,匆忙转身就要离开。 “小丫头,你灯忘记拿了!”谢隐好心地捡起棠樾掉在地上的气死风灯递过去,一脸古怪的笑意。 “小丫头,看起来你挺喜欢这灯呀?” “嗯,王爷送的,自然是喜欢的!”棠樾偷眼看向容煜,见他也在看着她,于是眼珠子一转,顺便拍了个马屁。 她见容煜露出了微笑,便知道自己这个马屁拍对了,顿时悄悄松了口气,谄媚地对容煜笑了笑。 看来以后和大妖孽相处,还是得顺毛,多说几句好话,想必自己在王府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喜欢就好!”谢隐嘿嘿笑着。 棠樾觉得他笑得很瘆人,心里头不由就打起鼓来,她低头看了看,不会这盏气死风灯有什么问题吧? “吱吱吱~”恰在这时,棠樾听见小肥团子的叫声,她忙扭头去看。 “咦,那不是元宝吗?”谢隐也听见了声音,循声看去。 “元宝?什么元宝?”棠樾问。 “元宝是——啊?”谢隐刚想说元宝是容煜养的宠物,就见容煜看了他一眼,他心领神会,话锋一转,“我说这里这么多血猴子,是不是有人在烧元宝。” 棠樾:“……”完全听不懂! 而且这些血猴子都是背叛容煜的人,谁敢给他们烧元宝? 不过棠樾再次听到血猴子三个字,一想到就在她脚下有着这么多死尸,她就心里怵得慌。 亏她昨天下午在王府里转悠时,看到这片牡丹花圃还觉得花朵开得甚是好看,每朵花都鲜艳肥美,当时她差点就摘一朵魏紫簪头上了…… “吱吱~”小肥团子兴高采烈地朝棠樾跑来,冷不防见面前多了几个人,它顿时来了个急刹车,却又在看清楚和棠樾站在一起的是容煜后,滴溜溜的黑眼睛一亮,立马献宝似的伸出爪子。 容煜瞧着元宝大人爪子上挂满的戒指手镯,唇角抽了抽,一脸嫌弃。 元宝大人见没得到主人夸奖,于是转而求其次,将爪子伸向棠樾,大板牙也龇了出来,“吱吱吱~~”快来夸大人,大人可是天下第一的寻宝狐。 棠樾抬头,看了看夜色下黑漆漆的花圃,又低头,挨个看过小肥团子爪子上金灿灿的珠宝,一想到这些可能是从血猴子身上扒下来的,她默默地也往后退了一大步。 “吱吱?”元宝大人奇怪,大人存了好久的宝贝,今天才挖出来,怎么主人和二主人都一脸看不上的样子? “从哪冒出来的脏兮兮的玩意,赶出王府!”容煜一拂衣袖。 元宝大人呆滞,啥啥啥?主人要将大人它赶出王府? “哎,别别别,这老鼠是我养的!王爷也见过的!”棠樾生怕容煜真的赶走小肥团子,急忙捏着鼻子上前,“喂,小白,快把这些死人东西上交,跟我回去洗澡!” 棠樾本来想说把这些东西扔掉,转念一想,这些可都是金子珍珠宝石,值钱得很。要不是容煜在这,她也不是不能勉强收下的,大不了让齐嬷嬷拿出去卖了换钱就是。 “小白?”谢隐听到这名字,嘴角抽动。 他都有点看不懂了,主人对小丫头防备得紧,怎么又舍得把宝贝璇玑狐送给小丫头了? 要知道这璇玑狐不但能寻宝,它的血还能解毒,无比珍贵。 “本王瞧着这玩意不像是老鼠,倒像本王在书上看过的一种狐狸,”容煜也忍不了棠樾随便给他的宠物起小白这么土的名字了,只见他负手而立,目光幽远,“嗯,本王今天赐它一个名字,就叫元宝吧!” “快快快,小白——哦不,元宝,快谢谢王爷给你赐名!”棠樾一听容煜说小肥团子不是老鼠而是狐狸,虽然她心里并不赞同,她在书上见过的狐狸就没这样式的,但容煜说是就是了。 就算现在容煜说小肥团子是只大老虎,棠樾都不带质疑的。 “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棠樾拎起元宝大人后脖子就跑。 “这小丫头还怪有趣的,难怪主人愿意娶她。嘿嘿……”谢隐笑得奸诈。 容煜眯眸望着那道跑远的纤细背影,唇侧勾起,“确实怪有趣的!” “主人啥时候和小丫头生个小主人出来?”谢隐不怕死的问。 “咣当!” 容煜和谢隐同时回头,便见棠樾不知怎的自己左脚绊到了右脚。 第34章 王爷疯了吗?竟然求吻! 棠樾一路飞奔回辰景苑,黄栀和齐嬷嬷正到处找她,见她回来刚松了口气,又见她身上全是泥土,齐嬷嬷关心地问:“王妃大晚上去哪了,怎么弄了一身泥巴回来了?” “掉泥坑了,快给元宝洗个澡,臭死了!”棠樾将小泥巴球扔给黄栀,自己也赶紧让齐嬷嬷备水。 待她洗干净了换了身衣服出来,便见黄栀正在给元宝烘毛,元宝爪子上那些珠宝全堆在桌子上。 棠樾一想到这些东西可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心里就膈应得要命,连忙吩咐都给收起来。 经过晚上这一遭,棠樾对自己能成功从容煜书房里拿到名单就更没信心了。 这王府里可是步步杀机,一个不好,就要被剥皮,尸体还要埋了做花肥的。 但靖阳侯现在用娘亲的生死精准拿捏住了她,只要她还想要知道娘亲的下落,她就不得不听靖阳侯的话,拿名单去换。 棠樾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要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容煜书房。 突然,她觉得脖子凉飕飕的,伸手摸了摸,心头倏地一跳,接着猛一回头,便见容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那眼神幽幽的,跟刚从地狱里出来一样,吓得棠樾猛一激灵。 “王王爷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出声呢?”棠樾捂着胸口,虽然早见识过容煜到哪,哪里冰冻三尺,但每次还是要被吓一跳。 “王妃想什么这么入神?连本王来了都不知道!”容煜一脸幽怨的表情,“本王都在王妃身后站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棠樾嘴皮子抖了抖,她算是发现了,每次见面,这妖孽不逗弄她一番是心里不快活! “王爷说笑了,妾身还能想什么……”棠樾扯了扯嘴角,努力掩饰心虚。 “时候不早了,王爷和王妃要安歇吗?”齐嬷嬷见容煜连着两天晚上过来,简直喜上眉梢,心里暗道妥了,只要小姐肚子争气,生个小世子出来,那小姐的王妃之位必定坐得稳稳的。 棠樾不知道齐嬷嬷已经想得那么远,倒是在听到齐嬷嬷催她和容煜安歇时,她内心咆哮:她害怕,她不想! 眼看着容煜已经朝床榻走去,棠樾脸都僵了。 “王妃怎的站着不动?还不来伺候为夫宽衣?”容煜衣袂飘逸,走到了床边上,一回头,见棠樾没跟上来,他长入鬓角的眉尾一挑。 棠樾:“……来了!” 容煜伸长手臂,棠樾靠近,垂头为他解开衣带,她身高在女子中算高的了,但是到了容煜跟前,她只到他肩头,以至于她脱他外衫时,不得不踮起脚,才能将他外衣褪下。 “你从前解过别的男人的衣服?”容煜一直垂眸凝视着棠樾,见她动作熟稔,解他衣服也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不由眯了眯眸。 “王爷说笑了,妾身平日养在深闺,都见不到外男,怎么可能会解别的男人衣服?”棠樾震惊。 容煜勾唇,笑却不达眼底,“哦,是吗?” 棠樾没撒谎,所以丝毫不慌,“当然!” 容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他突然伸指,勾起棠樾精巧的下巴。 棠樾长睫一颤,抬眸看他,“王爷?” 容煜缓缓凑近,棠樾身体一僵,莫名有些紧张。 “亲本王!” 棠樾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什么?” “亲我!” 棠樾脸上闪过片刻的惊愕,容煜竟然要她亲他?他疯了吗? 棠樾嘴巴张了张,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主要是不敢。她已经见识过了容煜性情有多阴晴不定,心思难测。 而且,他们已经成亲,夫君向妻子求吻,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算了,亲就亲吧,左右已经是夫妻,就算她知道容煜活不到明年此时,但至少现在他还没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而且,他是真的长得好看,身材也好…… “嗯?”容煜喉结滚动了下,虽只发出一个音节,但嗓音却带着极致的诱惑。 棠樾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耳朵都要醉了。 她有些羞赧地踮起脚尖,双手攀着他肩头,在他唇侧轻轻蹭了一下,一触即分。 “就这?”容煜似乎很不满意,他捏住棠樾下巴,不让她躲开。 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棠樾脸更红了,嘴唇咬着,声音细若蚊吟,“王爷……” 容煜长指蹭过棠樾粉唇,本该是旖旎的姿势,他却突然问道:“这么漂亮的嘴唇,亲过别的男人吗?” 棠樾心头一颤,目光也跟着颤了颤,声音更是颤得厉害,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是不相信妾身的清白吗?” 容煜眯起凤眸,定定打量着棠樾,棠樾这反应不似作假,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王妃不必多想,本王自然是相信王妃的!”说话时,容煜凑得很近,近到棠樾能看清楚他幽黑瞳仁里自己的影子,以及他身上那若隐若现的催情香的气息。 “但是,王妃可要记住了,本王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背叛,背叛本王的下场往往都很惨……” 容煜呼吸间的热气扑在她脸上,烫得她浑身一抖,她吞了口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妾身既然嫁了王爷,就是王爷的人,妾身发誓,绝不会背叛王爷!” 容煜似乎被棠樾的话取悦了,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也放松了些许,凤眸里闪过寡淡的笑意,“本王自然是信任王妃的!” 棠樾垂眸,鸦羽似的长街抖了抖,在心里暗骂一句:妖孽! 她才不信容煜会相信她,这起婚约,是阴谋还是交易,容煜怕是心里比谁都清楚。 棠樾如今算是体会到了进退两难。 是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容煜,以为自己嫁进来,能够像上辈子在谢家一样运筹帷幄,可容煜不是谢书怀,摄政王府也不是空架子的谢家。 “时候不早,王妃,安歇吧!”容煜冷冷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棠樾瞬间又紧张起来。 她瞧着容煜这么积极要安歇,不像是不行的样子,棠云芷不会是拿假消息骗她的吧? 第35章 不喜欢勉强人 棠樾眼看着容煜已经宽衣躺下,她一咬牙,也脱去外衣和鞋子上了床。 但是容煜躺在外边,他个子高,腿又长,棠樾本来觉得床还挺大的,容煜一躺上去,突然变得拥挤起来。 而且棠樾要到床里面,就得从容煜身上翻过去,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她有些胆颤,打算尽量不碰到他。 可是就在棠樾小心翼翼想跨过去时,一垂眸,便撞上容煜那双漂亮到过分的眸子,也不知怎的,棠樾双手一软,整个人一下子趴进了容煜怀里。 她听见他似乎闷哼了一声,但随即长臂便圈住了她。 “王,王爷……”棠樾声音都在抖。 这回真不是装的,她是真有点慌。 “王妃自己脱,还是本王来脱?”容煜怀里抱着一团软玉温香,竟是感觉不错。 “我,我自己脱!”棠樾努力撑起上半身,伸手去脱中衣,脱掉中衣,她里边只剩一件肚兜了。 容煜好整以暇地望着棠樾在那纠结挣扎,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忽然伸手一把扣住棠樾脑袋。 棠樾惊跳起来,却因为脑袋被容煜扣住,不但没跳起来,反而被扯到了头发,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王妃很怕本王?”容煜见弄疼了棠樾,倒是松开了手,但问出的话却是极其不高兴的。 棠樾心里暗道她能不怕吗?昨日看到他设在皇宫的诏狱在剥人皮,今天看到他命人打死给他戴绿帽的男宠和姨娘,晚上又发现他那花圃是埋剥皮尸的地方,还亲眼看到了被剥了皮的尸体…… 外界传言摄政王暴虐残忍,还真不是谣言! 但棠樾可不敢真这么说,面上还要挤出微笑,“怎么会呢?王爷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怎会害怕王爷?” 容煜嗤了一声,冰凉的手指抚上棠樾面颊,冻得棠樾一哆嗦,“本王素来不喜勉强人,既然王妃还没准备好,那今日洞房就作罢吧!” 说完,他抓住棠樾肩膀,将她从身上掀开,起身下了床。 棠樾一时没反应过来,容煜怎么就突然不洞房了?她说什么了,就让容煜感觉她很勉强? 容煜却已经穿上外衣,朝门外走去。 齐嬷嬷见容煜才来一会就走了,连忙推门进来,“小姐,王爷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要留下安歇的吗?” 棠樾也搞不懂到底是自己哪句话惹恼了容煜,当即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王爷想起来有公务要处理,所以急着走了!” 齐嬷嬷一脸不信的表情,什么公务需要王爷大晚上不睡觉去处理?她很怀疑是自家小姐把王爷气走了,刚刚她瞧着王爷离开时,明显沉着脸,气息也冷飕飕的。 有那么一瞬间,棠樾怀疑容煜是不是真不行,所以才故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但随即她又皱眉,刚刚她趴在容煜身上时,有不经意撞到某处,那饱满程度,似乎不像是不行的样子…… 棠樾赶紧摇摇头,将那画面甩出去。 齐嬷嬷唉声叹气的,“小姐啊,你让老奴怎么说你,王爷来了,都能被你气走,这要是王爷去那些姨娘那,让姨娘先小姐生下孩子怎么办?” 棠樾倒是没想那么多,她一晚上心神不宁,见了齐嬷嬷进来,便吩咐她关紧门窗。 “小姐可是有什么事要说?”齐嬷嬷问。 “嬷嬷,你看这个。”棠樾拿出红绡给她的荷包,递给齐嬷嬷。 齐嬷嬷打眼一看,不由一愣,“这不是夫人的荷包吗?小姐怎么拿出来了?” 棠樾凝目望着齐嬷嬷神色,见她除了震惊,就并没有其他反应了,她试探地问:“嬷嬷,你还记得这样的荷包,我娘有几个吗?” 齐嬷嬷捏着荷包,抚摸着上面头生双角的龙蛇,想了想,说道:“老奴记不清了!好像多少也有三五个吧!” 棠樾垂眸,手心里捏着的是龙蛇玉佩,荷包可以有好几个,但玉佩绝对只有一个。 “嬷嬷,父亲告诉我,其实我娘没死——”棠樾犹豫了好几天,还是决定和齐嬷嬷说。 然而齐嬷嬷听闻之后,反应却很大,“什么?这不可能!” 棠樾就听齐嬷嬷说道:“小姐,老奴不清楚侯爷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但老奴敢肯定,夫人确实去世了,那时候小姐还小,可能记得不清楚,可夫人是老奴亲眼看着断了气,也是老奴看着下葬的!” 虽然棠樾目前也是将信将疑的,但此时听齐嬷嬷这么笃定,她心里还是漫过失望。 “小姐,是不是侯爷要你做什么事?”齐嬷嬷惊疑不定地问。 棠樾在心里叹了一声,齐嬷嬷还是非常敏锐的,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难怪娘亲当年说什么也要把齐嬷嬷留在她身边。 “嬷嬷,你不要多想,父亲并没有要我做什么。”靖阳侯要她做的事,棠樾自然是不能跟任何人提起的。 不说偷名单这件事危险性有多大,一旦暴露,被容煜知道她是带着任务嫁给他的,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能放过她? 而且这件事还牵涉到太后阵营和摄政王党羽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棠樾就更不敢说出来了。 想到昨日在宫中见到的那位看起来慈爱雍容的汪太后,棠樾不由皱了皱眉头。 棠樾不清楚齐嬷嬷有没有相信她的话,应该不是很相信吧,因为齐嬷嬷出去时频频回头看她。 容煜一走,床铺顷刻间又变大了,棠樾躺在床上滚了滚,突然腰那里硌了一下,她身后一摸,摸到块玉牌。 玉牌不是她的,想来是刚刚容煜落下的。 棠樾拿起玉牌仔细瞧了瞧,非金非玉,拿在手里有点分量,玉牌上刻着一个容字。 这是—— 容煜的令牌? 棠樾的心猛地狂跳起来,眼神也变得灼热,如果她拿着容煜的令牌,是不是就能进书房了? 然而这念头只是在棠樾脑海里闪过一瞬,便被她按下去了,想什么呢?容煜的书房外可是层层守卫,就算她拿着令牌能畅通无阻地进入书房,怕不是立马就有人去禀报容煜,然后她就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到时候名单影子都没看到,就要被大卸八块剥皮剔骨。 忽然,棠樾目光一怔,她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令牌,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惊恐的想法,这令牌,会不会是容煜故意留下来的? 第36章 诡计多端的妖孽! 棠樾心里有事,这一夜睡得不踏实,天还没亮就醒了。 昨日新来的下人已经在院子里干活了,见棠樾出来,一个个都赶紧恭敬地行礼。 棠樾见红绡跟了上来,她思索了下,没赶红绡。 其实带上红绡也好,让她看看摄政王府的诡谲和复杂,回头她肯定会向靖阳侯汇报,到时候靖阳侯催她,她也好有借口推脱。 “王妃怎的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红绡问。 “睡不着,”棠樾故意将荷包拿在手里,垂眸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这是我娘的荷包,昨晚一看到这个,就想起我娘了。” 红绡似乎没想到棠樾会突然跟她说这个,不由愣了愣。 不过棠樾也没多讲,将荷包收起来,裹了裹披风,朝容煜的书房走去。 虽然现在已经是三月,但早晚还是凉的。 红绡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棠樾纤细的背影,疾走几步跟上。 棠樾快到书房时突然想起来,看书房的摆设,容煜平时应该不是住这里的,不过她还是打算去书房碰碰运气。 “王妃止步!” 棠樾还没到书房门口,便被侍卫拦下了。 “我找王爷,王爷在吗?”棠樾亮出一直藏在手心里的令牌,“我来还王爷的令牌!” 两名侍卫一看到那枚令牌,顿时面容一肃,忙垂眸恭声道:“回禀王妃,王爷昨夜入宫去了,并没有回来!” 入宫?棠樾挑眉,难道容煜又被皇帝传召了? “知道了!”棠樾将令牌递给其中一名侍卫,“那等王爷回来,你将这令牌交给王爷!” 其中一名看起来是头领的侍卫恭敬接过。 棠樾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书房,语气和缓地问:“王爷平日里大多歇在书房吗?” 侍卫头领回答:“王爷只在公务繁多的时候歇在书房,平时都住在紫辰阁。” 棠樾默默记下,出嫁前她也有了解过容煜的喜恶,但是大名鼎鼎的摄政王殿下实在过于让人闻风丧胆,竟是没几个人能说出容煜的喜好,大多是一听见摄政王的名号就收敛起表情,做了个锯嘴葫芦,也就敏慧郡主多少还了解一点。 离开书房后,刚走到无人地方,棠樾便听见红绡压得极低的声音:“王妃既是拿到了摄政王的令牌,为何不交给侯爷,却还给摄政王?” 刚刚在书房门口,棠樾拿出令牌时,她就有注意到红绡一瞬变得火热的眼神,现在又这么急切地质问她,想来这枚令牌确实非常重要。 既然重要,棠樾就更不敢拿了,她越想越觉得容煜就是故意落下这令牌的,真是诡计多端的妖孽! “王爷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给王爷的!”棠樾一脸的轻描淡写。 “可是——” “没有可是!”棠樾清洌的目光扫向红绡,语气倏然变冷,“父亲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来命令我如何做事的!” 红绡眼神闪烁了下,咬了咬牙,垂头应道:“是奴婢逾越了!王妃恕罪!” “既然知道自己逾越,就要记住,下次不可再犯!”棠樾冷声道。她不会因为昨日红绡出手教训秦氏和棠云芷母女就会信任了她。 “是,奴婢记住了!”红绡头垂得更低了。 棠樾眼神冷然掠过,其实今天她是故意当着红绡的面拿出令牌交给侍卫头领,就是为了看红绡的反应。 如果她没猜错,令牌确实是容煜故意留下的,那么,一旦她今天没交出去,而是让红绡带去给了靖阳侯,估计今晚牡丹花圃里就会多一具做花肥的无皮血尸。 想到这,棠樾只觉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和容煜这妖孽相处,还真的是步步危机,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挖了个坑在等着她跳。 棠樾书房离开后,又特地去了趟花圃,远远地看了眼,白日里的花圃远没有夜晚的阴森,大清早的,满园的牡丹开得正艳。 “王妃喜欢这里的牡丹?我给王妃剪几枝带回去插瓶。” 棠樾被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老嬷嬷吓了一跳,听她说要去剪花,她顿时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喜欢牡丹!” 开什么玩笑,这些牡丹都是用人尸体作为肥料养出来的,她哪敢拿这些花回去插瓶? “那王妃喜欢什么花?我这花圃里什么花都有!”老嬷嬷一咧嘴,露出一嘴的黑牙,她本就长得瘦小干瘪,头发全是白的,还穿着全黑的衣服,看着就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不,不用了!”棠樾忽然就想起昨晚容煜说的花圃里有个鬼嬷嬷,她顿时后背发毛。 “走了走了!”棠樾催着红绡赶紧离开,跑出去一段距离,她回头看了眼,还看见那个鬼嬷嬷在对着她咧嘴笑。 看来下次花圃这边是不能来了! 红绡见棠樾似乎很害怕花圃的样子,不由心生好奇,但棠樾才训斥过她,她也不敢这时候问,只在心里暗暗记下,找机会要来查一查。 而且,红袖眼神一变,她不但要查花圃,还要将摄政王府的每个角落都要翻一遍! 棠樾回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她被鬼嬷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进门她就吩咐黄栀备水,她要沐浴。 黄栀虽然不清楚这两天小姐怎么这么爱干净,但小姐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待到棠樾洗完澡,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出来,齐嬷嬷已经将早膳端上来了。 “吱吱~”小肥团子——哦不,元宝大人此时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穿着黄色的一身小马褂,扭着小肥腰跑过来,跳上自己的专属座椅。 棠樾简单吃了点鸡丝粥和金丝玫瑰卷,便见齐嬷嬷带着昨日留下的下人们进来给她磕头。 “奴婢参见王妃!” 按棠樾如今的身份,房里只有黄栀一个丫鬟伺候肯定是少了,她得再挑几个丫鬟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棠樾问一个圆脸大眼睛的丫鬟。 “回王妃的话,奴婢叫秋兰。”丫鬟看起来十五六岁,说话时规规矩矩,眼神也不会乱转。 棠樾对齐嬷嬷的眼光还是信任的,便道:“你留在我房里伺候,以后就叫白桃。” “奴婢白桃,谢过王妃!”白桃连忙跪下,给棠樾磕头,一脸感激。 棠樾又挑了两个丫鬟,分别改名蓝梅、红柿。剩下两名丫鬟和她从侯府带来的两个,都提了二等丫鬟,先在院子里伺候。 齐嬷嬷在对着丫鬟婆子们训话:“你们既进了王妃的院子,从今往后,主子只有一个,就是王妃。你们要尽心尽力伺候王妃,这一心为主的,就算是烧火丫头,一跃成为王妃房里的一等大丫鬟也是可能的,但如果是那背主的,就别怪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一经发现,立刻发卖到那下等的窑子里去!” 第37章 不坑她会死啊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忍不住浑身一震,纷纷交换眼色,脸色发青。 棠樾唇角却是勾起满意的笑来,这些都是容煜送来的人,她一个不选说不过去,但是就这么都收入房中,她心里过不去,多少还是要训一训。 这时候就不得不提齐嬷嬷不愧是娘亲重用的人,办什么事都是妥妥帖帖的。这话一说出来,齐嬷嬷自己做了那黑脸,就算容煜知道她训他王府里的人,也不好对她发作。 齐嬷嬷也不似寻常那样说什么打呀罚的,就是一个发卖到下等窑子里,就足以吓破这些丫鬟婆子的胆子。 寻常大户人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出去,比那小门小户的小姐都要有排场,何况是她这个摄政王妃房里的一等大丫鬟,那可是能光宗耀祖的。 白桃蓝莓和红柿连忙跪下,个个都脸色发白,忙着对棠樾表忠心。她们可不想沦落到那下等窑子里去,那都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她们要是被卖到那种地方,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算了。 齐嬷嬷又说道:“你们现在能在王妃院子里伺候,不代表一直都在,同样的,在院子里的,表现好,进王妃房里也是可能的,只要你们尽心伺候,王妃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们!” 白桃蓝梅红柿心头一凛,眼神警惕地看向其余几个眼睛放光的丫鬟,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表现,尽心伺候王妃,绝不给其他人挤走她们的机会。 棠樾瞧着时机差不多了,这时候开口说道:“你们之间也要相互监督,若是发现谁有异心,向本王妃举报,一经查实,赏银三十两。” 跪在下面的丫鬟婆子们全都震惊了,新王妃出手也太大方了吧,三十两银子,寻常人家一年花费都用不了三十两,她们在王府,月银已经够丰厚了,也才一年十两而已。 “谢王妃!” 看着众人激动的表情,棠樾微微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她比谁都懂,只要银子到位,就算这些人中有容煜派来监视她的眼线,她们多少也会看在银子的份上,不会做的太过分。 待到众人散去,齐嬷嬷才问道:“王妃这是不相信王爷吗?” “嬷嬷,我们才到王府,自然是要谨慎点的!”棠樾放下茶杯,她没说出来的是,除了自己,她对谁都不信任,前世她就吃过这样的亏。 齐嬷嬷抬眼看了看棠樾,应下,“王妃考虑的是!” “我让嬷嬷去办的事如何了?”棠樾又问。 “嗯,银子都已经交给金财了,货也都铺好了,店铺就这几天能开起来。”这又是齐嬷嬷搞不懂棠樾的地方,明明都是摄政王妃了,还夺回了夫人的嫁妆,现如今全京城比棠樾富的女子,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就这样,她还要开店,还说要继续挣多多的钱。 “我让奶兄找的人呢?有消息了吗?”棠樾之前让何金财帮她留意人牙子那边有没有外表比较古怪的会武功的女子。 前世,她就是在找人牙子买丫鬟的时候,遇到一个异族狼女,狼女是被中原人抓到的,从小接受训练,在斗兽场搏杀供人取乐。 后来斗兽场发生大火,狼女的主人葬身火海,她也被转卖,由于野性难驯,在咬伤了好几任主人后,没人再敢要她,她也就沦落到了人牙子市场,天天被关在铁笼子里。 因为卖不出去,人牙子不给狼女食物,还拿鞭子抽她,棠樾买下狼女时,她浑身是伤,都已经溃烂生蛆了。 “昨日带信来,说是打听到近日人牙子会带一批从外地买来的奴隶。”齐嬷嬷回道。 棠樾眼睛一亮,嘱咐道:“让奶兄帮我盯着,人一到,立刻告诉我!” 狼女确实野性难驯,但驯好了,可是最厉害的一把防身武器。 红柿蓝梅白桃刚被提作一等丫鬟,浑身有用不完的劲,黄栀一上午就在指挥她们整理棠樾的嫁妆。 棠樾带来的嫁妆太过庞大,光靠齐嬷嬷和黄栀两个人整理不过来,又了红柿蓝梅白桃三人的帮忙,进度明显快多了。 闲着也是闲着,棠樾打算上街逛逛,顺便去铺子里瞧瞧。 裴管家一听棠樾要出门,立马去吩咐备车。 然后,当棠樾瞧着裴管家赶来的是那辆鲛纱金香车后,整个人都麻了。 “王妃,王爷吩咐过,如果王妃要出门,一定要乘坐这辆车!”裴管家见新王妃脸很黑,不由小心翼翼陪着笑脸说道。 棠樾气得磨牙,昨日在皇宫水榭,她刚说自己不敢坐宝马香车,今儿个容煜就安排这辆车接送她,这是巴不得她出门就被暗杀呀! “坐这车行是行,但得多带一些侍卫!”宝马香车太华丽太招摇了,搞不好刚出王府大门就被盯上,棠樾可不想拿自己小命冒险。 裴管家眼神闪了闪,面上笑容却愈发真诚了几分,“那是自然!王爷也是吩咐过的,拨一旗锦衣卫护卫王妃。” 这还差不多! 虽然这样一来更招摇了,但为了她的人生安全着想,护卫肯定越多越好。 棠樾自从收到这辆鲛纱金香车,还是第一次坐上出门,马车里的奢华程度自不必说,是语言难以描述的奢侈华丽,马车外,光是那四匹纯种的汗血宝马就足够吸引眼球了,更别论这纯金镶就的金丝楠木马车车身。 “小姐,外面的人都在看我们!”黄栀上马车后,动也不敢动,坐下也只敢屁股边边挨着坐垫,生怕自己弄坏了什么。 倒是元宝大人,一上马车就熟门熟路的在蜀锦做的垫子上打了个滚,又在金子做的窗棂上磨了磨爪子。 “哎呀我的小祖宗!可不能这样!”黄栀见状,吓得心都揪一起了,赶紧将元宝大人给抱了下来。 “随它去吧,王爷既然将马车送给我了,自然就是我的!”棠樾没黄栀那么紧张。 说话时,她右眼皮忽然跳了跳,正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 “王妃,是长宁公主的座驾。”裴管家在外面说道。 第38章 这是来砸场子的 长宁公主是太上皇最小的女儿,太上皇禅位后,当今皇帝为巩固皇位,几乎杀光了所有的亲兄弟姐妹,却留下了长宁公主这个妹妹。 棠樾掀开帘子往外看,想着要不要下车跟长宁公主打个招呼,却听到对面传来冷冷的声音,“走!” 马车交汇刹那,棠樾看到对面车厢里面戴着面纱的宫装女子,大概是察觉到棠樾在看她,女子斜着眼看过来,眼神亦是冷冷淡淡,随即便吩咐侍女放下了帘子。 棠樾:“……”她好像从长宁公主眼里看到了厌恶? “王妃,公主走了!”黄栀见棠樾还在朝外看,便提醒道。 棠樾挑眉,她两辈子加一起和长宁公主都没有过交集,也不知道长宁公主对她的厌恶从何而来。 不会又是因为容煜吧? 棠樾觉得可能性很大,这千年老妖在外面得罪的人太多了,连带她也被人讨厌。 不过,棠樾也不会放在心上,讨厌就讨厌吧,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我们也走吧!”棠樾还要赶着去巡视店铺,遇到长宁公主这件事很快便被她抛之脑后。 浮香居就是棠樾新盘下的铺子,交给齐嬷嬷儿子何金财打理,这间铺子是香粉铺,售卖的是女子用的香粉香膏。 棠樾从小嗅觉就异于常人的灵敏,三岁不到,娘亲便教她调香,五岁,她便能调出上百种香,娘亲一直夸她在制香上极有天赋。 她还擅长制作香膏、胭脂。在怀阳那五年,秦氏克扣月银,靖阳侯对她不闻不问,棠樾是为几位商户家的小姐制作敷面的香膏挣钱。 其实在怀阳时她就想开店了,但那时候她年纪还小,手上银子也将将只够她们主仆三人吃喝用度,没多余的银钱去盘铺面,开店的计划只能搁置。 由于今日裴管家也跟着出来,棠樾不想被他看出浮香居的特别之处,便在京城绕了好大一圈,把自己从秦氏手里收回来的铺面全都视察了一遍,然后才去了浮香居。 何金财得了消息,早就等在门口。 “王妃娘娘大驾光临,里边请!”见了棠樾过来,何金财带着店铺的伙计们立刻跪下迎接。 “都起来吧!” “将你们店里最好的香膏拿来我看看。” 棠樾给何金财使了个眼色,又侧眸看了眼,裴管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似乎对这间店铺很感兴趣,一直在四处打量着。 何金财得了棠樾暗示,不敢多说话,便像接待其他贵客一样,先说了几句恭维话,接着取出一盒香膏恭敬递给棠樾,“回禀王妃娘娘,此香膏名为烟霞凝紫霜,乃浮香居承古方所制。采朝霞之菁,合夜露之华,日久用之,可令肤如凝脂,莹润如玉,实为养容上品。” 棠樾接过香膏,打开盒盖,闻着沁鼻的幽香,故意说道:“瞧着和普通香膏没什么两样,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怕不是在吹牛吧?” 元宝大人从棠樾袖子里钻出来,悄悄伸出爪子想挖一点抹自个脸上,大人它也想肤若凝脂,主人看了肯定喜欢。但大人它爪子刚伸出来就被棠樾一巴掌打回去了。 何金财陪着笑脸,“王妃娘娘有所不知,此香膏乃敝号东家亲制,这里头蕴含了数十种花卉精粹,确有返龄之效。不是小的吹嘘,就是那六十岁的老妪用了,不出十日,那面色也能瞧出大变化,虽比不得二八佳人,但和那风韵犹存的少妇也是没多大区别的。” 棠樾听了这话,顿时嘴角一抽,倒不是她对自己制作的香膏不自信,而是何掌柜这话也太夸张了一点,什么六十岁老妪用了香膏就能回春到少妇,这要客人较真,真带个六十岁老婆婆来,可不就要被打脸了? 这边棠樾刚想到要被打脸,便听到门口传来一道高傲冷漠的声音,“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香膏竟然能让六十老妪回春?” 棠樾一扭头,就见在长宁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店里。 “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跪下!”公主身边的侍女斥道。 何掌柜等人慌忙下跪,“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失远迎,公主殿下恕罪!” 棠樾不必向长宁公主行礼,站在她身后的裴管家也只是弯了弯腰,行礼行的相当敷衍。 长宁公主依旧戴着坠珍珠的面纱,眼眸掠过棠樾,有冰冷的幽光一闪而过,她望向何掌柜,冷声道:“你方才说的什么香膏拿来本宫瞧瞧。” 何掌柜连忙恭敬奉上,“回禀公主殿下,此乃小店珍品烟霞凝紫霜。” 长宁公主把玩着盒子,毫不掩饰眼神里的鄙夷,“就这么个破烂东西,也敢吹嘘回春?嗤!” 棠樾听着长宁公主这语气,心里就有些不爽,用都没用就说她做的香膏是破烂东西?这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何掌柜开门做生意,倒是没恼,依旧陪着笑脸,非常自信地说道:“公主殿下若是不信,自是可以寻一位六十老妪上脸试用,有没有效果自然看得清楚!” 棠樾汗,何掌柜是不是太自信了点?她都没这么自信! 长宁公主闻言却是眯起眼睛,冷笑一声,“既然掌柜这么说了,也不必去找什么六十老妪。” 说罢,她从随从里叫出一名侍女,“就在本宫这个侍女脸上涂抹,本宫倒要瞧瞧,你这什么凝霜到底是不是真如吹嘘的那么神!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本宫侍女用完肌肤没有变化,你这家店也不必开了!” 棠樾微微皱了皱眉,她现在敢肯定长宁公主就是来找茬的了,就算何掌柜夸大了功效,也不至于就逼人关店。 她再瞧着那名满脸麻子的侍女,眉心顿时跳了跳。要不是确定长宁公主不知道浮香居是她开的,棠樾都要怀疑长宁公主是有备而来,特地来砸场子的。 何掌柜也看见了侍女脸上的麻子,他不过迟疑了下,便听长宁公主嗤道:“怎么,刚刚不是吹得神乎其神?现在又不敢用了?” “回禀公主殿下,用是可以用,但烟霞凝紫霜并不是最适合这位女官的养肤品,这款玉容散比较适合,可以去除掉女官面上的斑点。” 长宁公主一脸跋扈,“本宫不管,今天你必须让本宫侍女肌肤焕然一新,否则,就别怪本宫砸了你这家店!” 第39章 阴魂不散 棠樾都看不下去了,“就算店家夸大其词,但是公主殿下动不动就要砸人家的店,这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你什么身份,敢骂我们公主不讲道理?”公主侍女脸色一沉。 “对摄政王妃不敬,掌嘴!”棠樾还没说话,裴管家已经冷叱一声,一名锦衣卫立即上前一步,“啪”一巴掌甩在侍女脸上,一点都不给长宁公主面子。 棠樾:“……”呃,很好,很符合大妖孽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德行。 长宁公主即使戴着面纱都能看出来脸黑了,面纱上坠着的珍珠死命地晃,看起来气得不轻,怨毒的目光死死盯在棠樾脸上。 棠樾佯叱道:“这位女官只是不认得我,下次记得要好好说话,不要上来就打打杀杀的,传出去还要说我们摄政王府欺负人呢!” 裴管家和锦衣卫恭恭敬敬地低头应道:“王妃教训的是!” “今天店家如果不能证明这劳什子破烂玩意真有用,就算有摄政王妃在这,本宫也决不轻饶!”长宁公主更气了,别以为她没看出来棠樾这一脸虚伪的笑容,当着她的面就敢打她的人,这个仇她记住了! “那若是店家能证明这烟霞凝紫霜确实有用呢?”棠樾问。 “那今日的事本宫就不追究了!”长宁公主倨傲地扫了棠樾一眼。 棠樾微笑,“公主可真会说笑,浮香居又没得罪你,何来的不追究?” “依我看,若是这霜确实有用,那就是公主冤枉了店家,届时公主将店里所有的烟霞凝紫霜都买下来,如何?” 长宁公主一口应下,“行!” 何掌柜状,赶紧说道:“小人这就让人给女官大人使用烟霞凝紫霜。” 说罢,他唤道:“绿袖,你来为这位女官大人涂抹。” 身着绿色衣裙的女子从帘幕后走了出来,棠樾眼睛一亮,像浮香居这种专门售卖女子香膏胭脂的店铺,有个女掌柜还是比较方便的。 绿袖先是对棠樾和长宁公主福身行了一礼,接着净手,接过烟霞凝紫霜,用手指挖了一块涂抹在麻子女官的脸上。随着绿袖将霜抹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麻子女官原本暗淡的肌肤竟瞬间亮了起来。 “公主殿下,您瞧,这肌肤是不是返龄了?”何掌柜笑着问道。 麻子女官从铜镜里看见自己的脸,也觉得不可思议,惊喜道:“公主,我的脸——” 但她随即在看见长宁公主阴沉的面色时立即住了嘴,低头退到一旁。 “呵,不过是加了些珍珠粉,这方子在宫中早不是什么秘密!”长宁公主嗤笑,“就这破烂玩意,也敢拿出来卖,简直贻笑大方!” 何掌柜还想辩解,被棠樾使了个眼色制止了,现在不管说什么长宁公主都会故意找茬,与其自辩,不如乘胜攻击。 “我记得,公主先前说的是,只要浮香居的霜能让这位姑娘的脸焕然一新,便是有效。”棠樾故意勾起嘴角,带了丝嘲讽,“那公主就别管人家到底用的是什么配方了!” 棠樾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传来鼓掌声,接着便是一道幽幽如焦尾鸣筝一般好听的声音,“王妃说得极有道理!” 她顿时嘴角一僵,大妖孽还真是阴魂不散,在这也能碰上他! 随着那道风流俊逸的重紫色身影缓步迈入浮香居,除了棠樾和长宁公主,所有人全都慌忙跪下行礼,“拜见摄政王殿下。” “免礼!”容煜身边的红衣太监尖厉的嗓音响起。 容煜看起来像是刚下朝的样子,身上穿的是九龙蟒袍,头戴蟠龙官帽。他不说话时,只是往那一站,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真正是眉如剑、目似星辰,周身流转着无双的清贵风华。 棠樾见容煜看过来,眼神碰撞的刹那,她竟有片刻的失神。 “王妃怎的这种眼神看本王?昨夜还没看够?那本王今晚让王妃继续看!” 随着容煜恶劣的声音传来,刚刚容煜在她心里那满身清贵的模样“啪叽”碎了。 棠樾顿时表情都僵硬了,果然,这厮一开口准没好话! 好在在场的人畏惧容煜如虎,没一个敢八卦的,听到这话,更多的人是自动屏蔽掉了,摄政王与王妃的闺房秘密哪是他们能听的? 棠樾扯了半天嘴角,才咧开一个假笑,“王爷怎么来了?” “本王下朝要回王府,半途想起王妃甚喜李记的梅干,便绕了个道打算买来给王妃个惊喜,没想到在这家店外瞧见本王送王妃的马车,这不就进来瞧瞧了嘛!”容煜笑嘻嘻说道。 “那妾身先谢过王爷了!”棠樾暗暗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多宠她似的,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在威胁要把她也做成花肥的! “这是发生了何事?长宁为何在此呀?说出来让皇兄我听听!”容煜在两名太监搬进来的包金的紫檀椅子上坐下后,姿态闲适地问起了长宁公主。 棠樾发现似乎从容煜进来后,长宁公主就一直沉默,此时她抬头看去,便见长宁公主脸更黑了,一双手在身侧捏得死紧,瞪着容煜的眼睛像是淬了冰,看起来就是跟容煜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王爷,事情是这样的……”棠樾瞧着长宁公主不像要开口的样子,于是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哦,是这样啊,那位女官在哪呢?过来让本王瞧瞧是否真如王妃所言。”容煜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公主的那位麻子脸侍女就不怎么好了,就几步路,她走得哆哆嗦嗦,头也低着。 “本王有那么可怕吗?怎的搞得像是要上断头台一般!”容煜嘁了一声,那侍女却吓得猛地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长宁公主见状大怒,冲上去就踹那侍女,“春喜,你起来!不准跪!” 棠樾很是好奇,大妖孽到底怎么着这位春喜姑娘了,怎的怕成这样?而且长宁公主的反应也很奇怪。 春喜被踹倒在地,依旧不敢抬头直视容煜,长宁公主气得快要抓狂,却听容煜此时幽幽说道:“既然本王的王妃做了见证,证明这浮香居的什么——” “烟霞凝紫霜!”何掌柜连忙说道。 容煜点点头,“那长宁你确实应该认赌服输,掌柜的,你们店里有多少盒这烟霞凝紫霜?长宁公主全买下了!” 第40章 不坑白不坑 “凭什么?”长宁公主眼神震惊中透着愤怒,容煜哪只眼睛看见春喜脸上的麻子都没有了?春喜现在还趴在地上,头都没抬一下! “凭本王的眼睛就是镜子,这个答案公主满意否?”容煜依旧笑嘻嘻的。 但长宁公主此时却感觉到后背一凉,她带来的人无不瑟瑟发抖,谁不知道,摄政王一笑,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元宝大人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看热闹,大耳朵一抖一抖的,被棠樾摁回去了。 “长宁不敢!”长宁公主最终还是不甘地低下了头。 从棠樾的角度,可以看到长宁公主垂在身侧的手死命地捏紧,手背上青筋都拱了出来。 她听见容煜发出轻笑声,按照棠樾这几天与容煜几次的相处,她能听出来容煜此时心情应该还行,但长宁公主却在听见这一声笑后全身猛地一哆嗦,明显是受了惊的样子。 棠樾在心里同情地摇摇头,真是可怜的孩子,这都被妖孽吓成什么样了。 她随即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要说可怜,应该是她才对。长宁公主再怕容煜,也不用每天见面。她就不一样了,她可是要和千年老妖朝夕相处的。 光是想一想都要头皮发麻。 “你们店里的这什么破——烟霞凝紫霜,全给我包起来!”长宁公主铁青着脸,凶恶地瞪了眼棠樾。 棠樾:“……”柿子捡软的捏?吵不过容煜,就瞪她出气? 才开业没两天,就来了这么个大单,何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拿出算盘拨了拨,“公主殿下,小店现有一百一十五盒烟霞凝紫霜,一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您一次买这么多,小店再送您两盒玉容散。” 长宁公主又惊又怒,“你这什么破玩意竟然要十两一盒?” 被骂破玩意,何掌柜不敢恼,依旧陪着笑脸,“公主殿下,小店这款烟霞凝紫霜乃是采朝霞之菁,合夜露之华——” “够了!”长宁公主表情都要扭曲了,眼里满是怨愤,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道:“包起来,送去公主府!” “谢公主殿下!”何掌柜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开业前东家跟他说这个霜定价十两银子时,他还担心价格太高不会有人买,要知道十两银子可是许多寻常百姓一家子一年的用度,没想到这一下子就来个大单,把店里的货都包圆了。 眼看着长宁公主都气成这样,出门前还不敢不跟容煜行礼,棠樾不由就想起在锦华殿皇帝见容煜到来,亲自下位迎接一事,心中不由琢磨开了。 容煜现在除了没穿龙袍,其实跟大雍朝的皇帝已经没什么两样,手下有东厂和锦衣卫,大权在握,京城三大营也听命于他,可以说,他的实际权力早就凌驾于皇权之上。 那一年后,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决定弑君夺位的? “王妃?王妃?” 棠樾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裴管家在耳畔叫她,她看去,“嗯?” “王爷在跟王妃说话呢!”裴管家一头的汗,还从没有人敢在王爷说话时开小差的,曾经有过,现在坟头草恐怕都三尺高了。 棠樾一听容煜在跟她说话,登时一个激灵。 “王妃在想什么?不会是怕长宁不给银子吧?” 棠樾一抬眸,便撞进容煜那双幽深凤眸里,她立马打起精神,千年老妖可不好应付。 “王爷说笑了,长宁公主身份贵重,她怎会干那赖账的勾当!” 刚刚长宁公主的侍女只给了五百两,说是出门没带太多银子,让何掌柜送货去公主府时现结。 忽然,棠樾眸光一颤,大妖孽说这话什么意思?不会是看出来浮香居和她有关吧? 她悄悄瞄了容煜一眼,莫名有些心虚,在心里头权衡了一下,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再说了,就算长宁公主赖账,赖的也是浮香居东家的账,和我一个外人也是无甚干系的。” 容煜眯眸笑道:“王妃所言甚是!” 棠樾:“……”觉得大妖孽看她的眼神更诡异了怎么办? 不过棠樾转念一想,容煜手下可是有着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构,如果他想,连那些朝臣一天三餐吃了什么都清清楚楚,何况她在外面开了店? 何况这店一点都不经查,很容易就能查到何金财是齐嬷嬷儿子。 但棠樾并不在意,容煜知道又怎样?只要他不揭穿,那她就装傻。 “来都来了,不如王妃也选几样,照顾照顾这家店的生意?” 棠樾听见容煜这么说,刚想推脱自己只是进来看看的,紧接着便听容大妖孽继续说道:“本王瞧着这门可罗雀的,真是担心过不了几天就要倒闭了!到时候就算那什么采朝霞之菁,合夜露之华的烟霞凝紫霜再好,王妃也买不到了。” 棠樾:“……”给我闭嘴吧你! 裴管家这时说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浮香居也才开业三天,客人少是正常的。待过些日子,京城里的贵女们知道了,定然会生意兴隆!” 棠樾暗暗点头,还是裴管家会说话。 “原来是这样呀!”容煜这时已经从他那把专属的包金紫檀木椅子上起身,负手在浮香居里转悠起来,“三天前,不就是本王与王妃成亲的日子?还怪巧的呢,王妃你说是吧!” 他声音尾部略拖长,本是极为好听的声音,然而给棠樾的感觉却好像是在浓雾中忽然伸出的一只鬼爪,冷不丁惊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棠樾嘴角抽了抽,“是呀,是,是怪巧的!” 何掌柜八面玲珑,瞧着棠樾与摄政王之间似乎有一种暗涌的气氛,他忙上前,恭声给棠樾介绍起店里的其他胭脂水粉香膏。 棠樾在容煜含笑的眼眸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那就各要一个,给我包起来吧!” 容煜轻笑:“王妃不要想着给本王省钱。” “王爷买给妾身?”棠樾眼睛唰一下亮了,立马小手一挥,“那就各要十个!哦不,二十个!” 反正大妖孽富的流油,千金一丈的鲛绡被他拿来当帘子,就连王府他专属净房的马桶都是金的,不坑白不坑。 容煜瞧着自己那小王妃两眼亮晶晶的,还跟只小狐狸一样滴溜溜转,凤眸里的笑意顿时更浓,他抬了下手,裴管家立马上前拿出银子结账。 “王妃还有什么想要的,不如今儿个一次买了?” 第41章 赏个屁,气死人了! 棠樾正在算浮香居今天挣了多少银子,一听容煜问她还有什么想要的,顿时眼睛更亮了,但面上还是要扭捏一下的,“王爷已经给妾身买了这么多养肤品——” 话没说完,棠樾便看见容煜似笑非笑的眼神,当时就话锋一转,“那走吧!” 她想买的东西多着呢!今天买不穷大妖孽,也得让他好好出出血。 棠樾摩拳擦掌盘算着要买哪些东西,珠宝首饰肯定是要买的,还要买吃的喝的,衣服料子也不嫌多,春夏秋冬都要买。 结果,这一天简直成了京城各个商号的噩梦,开店开得好好的,突然几十个身着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锦衣卫出现,将店铺团团包围起来。任是谁见了这阵仗,都要被吓瘫在地。 更别论还有一群红衣蓝衣的白面太监跟在锦衣卫后面进店清场,好几家店的掌柜直接被吓晕过去。 当晚京城里就传言有敌国探子潜入大雍,乔装潜伏在商铺里,东厂和锦衣卫正是得到了消息前去缉拿。 这消息传得有模有样的,连抓了多少多少人都有数字,还传这些人在大牢里遭受酷刑都招了。然后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还真有敌国潜伏的探子怀疑自己已经被供出来了,担心马上就会有锦衣卫上门抓捕,吓得想要连夜偷跑出城,被守城的士兵抓了个正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回棠樾这一日疯狂购物,花的都是容煜的银子,别提多爽了。 就连元宝大人都跟着沾光,做褂子的锦缎一买就是十个色,最喜欢吃的胡萝卜和苹果成筐买。棠樾买首饰时甚至给元宝大人买了个纯金打造的项圈,可把元宝大人美的,大板牙都要龇成半永久了。 东西买得太多的坏处就是马车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棠樾挤都挤不进去,只好勉为其难上了容煜的马车。 比起送棠樾的鲛纱金香车,容煜的马车从外表看没那么金光闪闪,但一进去,棠樾便知道自己还是狭隘了。在容大妖孽身上,没有最奢侈,只有更奢侈。这要不是进来亲眼看见,她都想不到马车里竟然有一张用一整块和田玉做的湘妃榻。 “今天真是让王爷破费了。”棠樾买得开心,看容煜都顺眼许多,一上车便拍起了马屁,“王爷今天真是特别的英武不凡。” 虽说容大妖孽突然示好,还是让棠樾心里头有点敲小鼓,但就算看在今天花了大妖孽上千两银子的份上,棠樾怎么着也要给容大妖孽点好脸色。 “王妃喜欢就好!”容煜慵懒地半靠在湘妃榻上,好看的唇角微勾,让人心生忌惮的妖美眼眸却是闭着的,敛去了阴冷和危险,侧脸的轮廓完美,睫毛又长又密,此时的容煜美得仿佛一幅水墨画。 然而棠樾却只看了一眼,立刻转开视线,她可不会再被这千年老妖的外表蒙骗,谁知道下一秒他嘴一张,又要说出什么讨厌的话来。 谁知棠樾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容煜说话,她偷偷拿眼角去瞄,却见容煜靠在软枕上,呼吸均匀,这是——睡着了? 棠樾当时就震惊了,容煜这是有多相信她,竟然在她面前就这么睡着了? 像他这般遍地是仇家的人,不是应该非常警醒小心,不会轻易将破绽示于人才对吗? 可现在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就不怕她有异心?若是现在她手里有武器,一剑刺过去—— 棠樾随即暗暗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容煜武功那么高,当初在长街上隔得那么远,都能连斩数匹马,恐怕还没等她的剑刺中他,就已经被他一掌拍碎天灵盖了。 再说了,她也从没想过杀容煜,都知道一年后他必死了,她何必费这个劲? 不过有一说一,白日里看起来阴森诡谲的容大妖孽,睡着了的模样竟然该死的无害,好似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吱吱~”元宝大人探出脑袋,打断了棠樾的思绪。 她只见元宝大人鬼头鬼脑地跳到湘妃榻上,开始从褂子口袋里往外掏东西。 棠樾凑过去看,她都没想到元宝大人的小褂子这么能装,紫水晶、红宝石、蓝宝石、绿翡翠,都是大人它自己挑的。 “吱吱~”元宝大人得意,这些都是经大人鉴定后的极品。 棠樾是只要元宝大人不从死人身上扒拉东西,想买什么宝石翡翠的都无所谓,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银子。 由于棠樾和元宝大人是背对着容煜的,是以她没发现原本她以为已经睡着的容煜此时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棠樾想得没错,容煜从不会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入睡,即便是在最信任的人面前,通常也只是闭眼假寐,时刻保持着猛兽一般的警觉。 每一次小睡,他的手指都会无意识地把玩着两颗金核桃,即使只是烛火轻微的爆裂,远处隐约的更鼓,甚至亲信的呼吸,以及衣料的摩擦声都能让他眼皮微颤,瞬间恢复清明。 而他手里的金核桃,就是他的武器。 其实容煜刚刚有察觉到棠樾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常年习武之人,感官要比普通人敏锐,但凡棠樾当时敢有什么动作,他手里的金核桃瞬间就会掷出,贯穿她的眉心。 容煜眯眸定定凝视着棠樾纤细的背影,眼底的情绪深沉难辨。 “吱~”元宝大人扭转小肥腰,对着身后叫了一声。 棠樾是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跟着回头看了眼,容煜依旧闭着眼睛,像是睡熟了。 “嘘,别吵,王爷想必是累了。”棠樾对着元宝大人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没注意到半靠在天丝软枕上的容煜嘴角勾了勾,算这小丫头还有点良心,知道关心他。他每天都要一大早上朝,还要批奏折,应付那些老古板,怎么会不累? 既然小丫头关心他了,那他可不得好好赏赐赏赐嘛。 容煜正想着回去就将他新得的西洋水银镜赏给棠樾,就听见棠樾在那嘀嘀咕咕:“这一天天的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剥人皮的,可不是怪累的嘛!” 容煜:“……”赏个屁!水银镜留着自己用! 气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