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掌为笼[无限]》 第1章 第 1 章 滴答,滴答。 水滴倏地落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本就潮湿的房间显得更加老旧,就连家具都有股子闷腥味。 如果不说这是监狱,季悬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大航海时代,正在船长室内汇报工作。 “玩家季悬,总游戏时长六年零三个月,在此期间触犯了116条《玩家基本行为法》,并以贿赂、威胁、恐吓等方式收买裁判员,逃过23次劳动改造。” 瘦削青年念完正了正制服,将手上的一沓文件塞进档案袋里,嘴唇无情地张合着: “裁判团认为,此人的罪行已经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建议判处季悬7年有期徒刑,并没收全部积分。” 说完他就将文件递到实木桌上首,低声说: “典狱长大人,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裁判团那边特意交代……” 典狱长……季悬捕捉到这个词汇,目光顺着狱警的动作看去,发现那位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人……应该是男人吧? 虽然头发很长,但其夸张的身高和骨架明显不是女士能够拥有的——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的嘴唇相当薄,有些像某个系列电影里的英国演员。 至于他鼻子以上的部位……呵呵,根本看不见。 那顶黑色制服帽的位置很刁钻,因角度问题罩下去了一大片阴影,而被阴影遮住的正巧是此人最令人好奇的地方。事实上仅是那张露在外面的嘴唇就足够引人遐想,但人总是不满足的,尤其是在追求美的时候。 季悬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着,看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回过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狱警刚才说的话上。 7年有期徒刑,听起来不太妙啊。 至于积分? 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清空就清空吧,反正账户里剩的积分还不够买根绳子吊死的。 只听“啪”地一声,文件袋重新回到了实木桌上。典狱长修长的手指扶着太阳穴,看起来像在思考,但季悬对不上他的眼睛,没法通过这扇“心灵之窗”揣测他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此时的气氛和刚进入这间“船长室”时别无二致,都是一样的诡异和凝固,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风暴。 不同的是季悬的心态已经佛了。 他刚被送到岛上时,以为自己要跟古时候那些犯人一样流放边境,结果往深处走才发现岛上有不少建筑,和想象中的荒地似乎不太一样。 里面最大也最华丽的,是一座中世纪风格的两山形巨殿,被山石紧紧簇拥,如巨人居所般伫立在岛上。 其中一块石头刻有这座建筑的名称——南麂岛监狱(建于创世纪92元) 虽然没搞懂“元”是什么时间单位,创世纪又是哪个神仙时代,但他依旧能从石头的风化中窥见岁月流逝,这块石头绝对有不少年头了,上面还有一部分人为的磨损痕迹。 就在季悬站在石头前沉思自己该去哪时,两个冷着脸、身穿白色制服的狱警就从吊桥上走了下来,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押到了这个鬼地方。 滴答。 又一滴水落到脑袋上。 靠,怪不得这群狱警都戴帽子,感情这是个水牢啊……季悬在心底吐槽。 他伸手擦了擦滑下来的水痕,在寂静中看向前方正坐的典狱长,有些好奇对方为什么一直不发话。 难道是觉得裁判团判的太重了?要减刑? 直到此时,触犯一百多条《玩家行为法》的季悬依旧自我感觉良好,打心眼里觉得自己的罪状配不上刑期——毕竟在他看来,这点事判个一两年再没收点三瓜俩枣就算了。 七年过分了吧? 想到这,他用自己微微上挑、正下带痣,俗称看狗都深情的眼睛凝视着前方,上前两步准备和这位大哥求求情。 一旁的狱警见他动了,立刻有些反应过激,连忙呵斥道:“不许动,保持十米的安全距离!” “凭什么?”季悬扭头,“我技能和道具全都被你们封了,到底哪不安全?” 狱警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怕你吗?这条规矩是保证犯人安全……”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就传来了金属碰撞声,吓得他一扭头,发现一直沉默的典狱长不知何时动了,拔出钢笔,用泛金色雕花的细尖划掉了文件上的几个数字。 刷刷刷——笔尖滑动的声音无比顺畅。 这,这是干什么呢? 狱警一脸懵——如果同意的话只需要盖个章就行了,而此时典狱长却用钢笔在文件最上方的纸上书写着,时不时来回划几条线,明显是不满意这个判决,要驳回。 他先是看了看上司飞舞的笔尖,又看了看下方“楚楚可怜”的季悬,感觉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不过短短几秒的功夫,典狱长就停了手,将手中的黑壳钢笔扣好,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狱警非常有眼力见地接过判决书——这是他第一次见上司动手修改文件,以往对方都是懒得管这种小事的,毕竟一个犯人多待几年或少待几年对典狱长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今天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他清了清嗓子,悄悄瞄了眼被划掉修改的数字。 “?!!” 两秒后,狱警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回头惊恐地盯着自己上司看。 结果典狱长连眼神都没施舍他一个,只自顾自地摆弄钢笔,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这对吗? 狱警心中哀嚎——您看这对吗?这怎么念啊?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声问:“大人,您没手误吧?还是我看漏了一个小数点……” “什么手误啊?” 刷—— 拿在狱警手中的判决书被一把抽走,紧接着实木桌下钻上来一个脑袋,正笑眯眯道:“让我看看。” 这人正是季悬。他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漆棕色的实木桌附近,白皙的双手扒在桌子边缘,鬼似的悠悠钻了上来,无声无息。 狱警吓了一跳:“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不是让你保持安全距离吗!” 季悬无辜地眨眨眼:“这不是挺安全的?” “你!” 狱警伸手要抢,谁知季悬灵活的像猫一样,两下就躲到了一边去,一边跑还一边念: “玩家季悬…这些不重要,我看看……” 他眼神下移,有些愣道:“判处2027年有期徒刑,没收全部积分。” 季悬念完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掰着手指算了算,这才恍然——他是2019年进的游戏,至今已经6年了,也就是2025年。 这么一减的话……才判两年啊? 季悬笑眯了眼,刚想继续往后看,就被一巴掌拍到了后脑勺上,一头黑发都被拍的东倒西歪,向前散去。 狱警将判决书抢回来,怒道:“你把这当什么了?这是监狱不是你家,赶紧给我滚去十米外!” 季悬还是第一次被人拍脑袋,刚要发作,就想起了自己手无寸铁的处境。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在心里给狱警记上一笔,随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发,理都没理一脸怒意的狱警同志,表情堪称做作地盯着典狱长问: “帅哥,我的刑期截止到2027年几月份啊?” 见自己被无视,此人还狂妄到直接对话上司,狱警在旁边咬牙切齿道:“还刑期呢,你不识字?” 季悬挑眉:“2027不是我的服刑截止年份吗?” 说完,他漆黑的眸子看向上方的典狱长,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叩叩叩—— 实木桌被手指关节敲响,带起些许回音,将这个男人的威严感拉到最高,让他本就不可侵犯的气质更添肃穆。 典狱长轻敲三下后终于开了金口,冷漠平稳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 “这是你的总刑期,共两千零二十七年整。” 他说完还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季悬的反应,但表现得并不明显,让人很难判断出他的真实目的。 气氛一时间变得诡异起来。 季悬一挑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多少年?” 典狱长再次重复:“两千零二十七年整。” “?” 季悬闻言,表情变化堪称变脸,先是冷了下后皮笑肉不笑道:“帅哥,你是在开玩笑吗?” 这次典狱长却没理会他。 狱警见状挺了挺背,板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玩家季悬,立刻退到十米外!” 季悬闻言瞥了他一眼,不仅没退还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啪”地拍到了桌子上,依旧选择无视了这个小喽啰,直指罪魁祸首。 “我不服。”他对典狱长说:“我要上诉。” 此刻双方的距离仅有20厘米左右,近的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季悬的头发散着到了肩膀,此刻发丝乱七八糟的贴在眉眼上,让他暗含愠怒却带着笑意的脸极具攻击性——这绝对是真情流露,毕竟七年的刑期二审变成两千年了,这特么换成谁能不窝火? 他一不认识这个劳什子典狱长,二也(自认为)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很难想象眼前这个死活看不清脸的男人竟然用笔随便划了两下,就轻松更改了他的命运。 这有效吗?这合理吗? 而正对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没见过这么无礼的犯人,典狱长的呼吸明显粗重了一些。 他的发丝随着脸颊颤了颤,好半天都没答话。 就在季悬等的心开始打突,以为这人会出手收拾自己时,对方却突然站了起来。 典狱长制服上挂着的银色钥匙串被搞得叮当乱响,就连衣服的下摆都没整理好,在季悬和狱警一脸懵的状态下,喊了一声—— “休庭。” 此二字一出,全场寂静—— 季悬和狱警甚至懵地对视了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就这样呆愣愣地目视着典狱长抬步离开,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修什么?休庭? 直到厚重的雕花木门被重重合上,发出的巨响在走廊中掀起阵阵回音,站在办公室内的季悬这才如梦初醒,抬腿就要追—— 开玩笑,这货给他判完就跑了,他总不能真去蹲两千年大牢吧? 而且这地方算哪门子的法庭?还休庭……休他爷爷个腿啊! 可还没等他冲出去,脚腕就像是驼了千斤重般被钉在原地,几乎寸步难行。 这种感觉只发生在一瞬间,因此季悬因惯力的作用身体还往前倾了一下,顿觉有什么东西在压着后颈。 下一秒,他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随着“咚”地一声重物落地声,狱警也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没忍住捂了下脸。 随后他堪称崩溃地朝空气质问道:“谁让你动用技能的?” 可惜无人理会。 这话刚掉地上,一双黑色手套就从空气中浮现出来,随后是胳膊、上半身、下半身,最后才是头部和脸,诡异程度堪比某些恐怖电影里的场景。 而且这突然从空气中长出来的人,长相堪称出众——不是美的出众,而是丑的出众。他的面部极其扭曲,像一坨被搅得乱七八糟还掺了头发的面糊,扁平中带着一丝阴气。 只见他把带着手套的手从季悬脖颈上挪开,任由对方躺在地上,随后甩了甩手。 “我问你话呢!” 狱警见这人不理自己,气得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谁准你对他动用技能了?” 可即便是被指着鼻子质问,男人也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反而语调轻松地问:“为什么不能,对犯人动用私刑和随意处置不是我们南麂岛的传统吗?” 狱警咬牙道:“这个人……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 第2章 第 2 章 “不能打、不能动刑,不能和别的犯人混寝……妈的。” 走廊里,两个狱警制服的人正架着昏迷的季悬,其中一个正是刚才宣读审判文件的狱警,另一个男人则用绷带缠着脸,喋喋不休道: “这是来服刑的吗?这是祖宗啊。” “所以我让你别用技能啊!” 狱警边抬边怒道:“你倒好,上来就把人给弄晕了,现在只能把他抬去监禁区了。” “这能怪我?”绷带男也不甘示弱:“有关系户进来你不早说。” “…他不是关系户。” 狱警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怒火压下去,咬牙切齿道:“总之情况很复杂,这家伙被裁判团判定为高级别的危险人物,相关文件和个人信息都被打上了备注……他被特殊对待,甚至优待完全是因为危险程度高,和别的没关系。” 绷带男闻言有些来了兴趣,眼睛微眯道:“嚯,这么危险?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是去年来的吧,没听过他的名字吗?” 狱警让昏迷的季悬靠在自己背上,顺手按下了走廊墙壁上的一个按键,旁边的电梯门立刻响了起来,他本人则一字一句道: “他就是你考上南麂岛编制前,能在副本里把你按着打的人——玩家综合榜第三位,副本通关数第一位,有一个绰号叫‘阎王’。” “据传闻说,他还是全亚太游戏区人品值最低的玩家,主页点踩量23万,上过六百多次追杀,人头悬赏四百万积分。” “而且……疑似杀过裁判。” 听到前面那些,绷带男的反应还不算太大,可等狱警说出“杀过裁判”这四个字时,他被遮住的面容上才露出些许震惊来,不禁又打量了一眼被狱警抗在背上的季悬。 此人正头发凌乱地垂着脑袋,肢体又瘦又长,看着倒像是个阴森森的长发宅男,一点都没有资料中的狠戾气质。 吱呀—— 铁索的摩擦声骤然停滞,电梯在一阵响动中终于悬停,老旧的铁门打开,比画面先冲进感官系统的是锈味。 很浓重的铁锈味,闻着倒像是血。 狱警皱了皱眉,等待电梯内悬挂的马灯亮起才走进去,脸颊被忽闪的蓝光映照着,同时照亮的还有四周的墙壁。 呵呵……与其说是墙壁,倒不如说是个铁笼子,从缝隙中甚至能窥见电梯井的材质,是一种很奇特的石料。如果季悬此时醒着,绝对能发现它的料子和外面那块刻着“南麂岛”的石碑一模一样。 “好吧,我承认他很强。” 绷带男跟着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的语气也恢复了轻松:“可再强现在也是个阶下囚,你那么严肃干嘛。” “对呀,你笑一笑嘛。” 密闭的空间中,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 空气瞬间就安静了。 狱警被这一声吓得心里发毛,同时感觉自己的耳朵后面正被人吹着热气,一根滑腻冰凉的手指指腹抵着他的脖颈—— “对我的事迹那么了解,你暗恋我啊?” “季悬!” 狱警下意识猛踹后方,却踹了个空,只撞到了坚硬的铁质物,让整个电梯都摇晃了起来。 不怪他反应过激,属实是刚才那一幕太惊悚了。被对方手指擦过的皮肤现在还起着鸡皮疙瘩,明明是柔软的、轻轻的蹭过脖颈,却比刀刃还要叫人胆寒。 蓝色马灯摇晃着灭了两秒,终于缓缓亮起。 季悬此刻正靠在电梯的角落里歪着脑袋,静静地看着两人——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清醒的,也许是刚才,也许是很早之前……就这么装死了一路,一动都没动。 绷带男在最靠近电梯门的地方,本就不太适应这下降得一卡一卡的电梯,此刻才反应过来后方发生了什么,诧异地望向季悬: “你醒了?” “很难看出来吗?”季悬此时抿着一半的嘴唇,笑起来阴森森的。 另一边的狱警捂着刚才被摸过的皮肤,心有余悸地喊道:“你再恐吓执法人员,我就要对你采取强制措施了!” “恐吓?”青年把头歪得更夸张,几乎要贴上肩膀:“我恐吓你了吗?是你一直在讨论我,我以为你喜欢我呢。” “……”狱警憋着一口气却放不出来。 因为对方这种行为的确不算恐吓——至少目前来看不能成为他们动手的条件。监狱里也是有规则的,狱警不可以随意对犯人出手,至少在这个犯人被监禁起来前不行。 “你最好祈祷你自己别犯错。”于是他只能放下这样的狠话。 季悬继续笑:“我很乖的。” 精神病——对面的两人同时冒出这种想法,朝对方靠了靠,试图远离这个看着不太正常的犯人。 经此一事,电梯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最终被卡在了某一层中。 由于这个酷似“铁笼”的电梯过于简陋,没有楼层显示屏这种东西,因此根本看不出是到了哪层,直到电梯门应声打开,一个惨绿色的-16数字才于电梯门外亮起。 狱警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举起自己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凭空一握便将角落里的青年抓到了身边。 与此同时,季悬感觉自己的全身都酥酥麻麻的,只有双腿可以动,浑身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动作,只能任由狱警拉着自己走。 这个技能有点意思……他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身边的人,乖乖地跟着这两人出了电梯。 他刚才那一出可不是为了单纯的吓唬一下狱警,而是试探对方能不能随时对自己出手——如今看来是不能的。 否则刚才在电梯里,他早就被按着暴打一百回了。 负16层的光线可比上面阴暗得多,连一盏灯都没有。 季悬反正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脚下的地面,直到狱警推开了一扇门似的东西,眼前才豁然亮了起来。 依旧是绿色,依旧是淡淡的光芒。 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大片“光源”,瞳孔突然缩小了一圈——任由谁突然看到这一幕都不会平静,哪怕是他这种见过很多或恶心或猎奇事物的人。 季悬还记得曾经玩过一个有关于献祭的副本,他被那群npc缝进了队友的尸体中,就那么被对方空空的皮囊裹着,被送上祭台。 当时队友体内的内脏还没掏干净,碎肉混合着鲜血粘着皮肤上……和现在这副场面竟有些雷同。 入眼的全都是器官,象征着某种原始崇拜的器官。 左侧是男,右侧是女。 它们被一个个红色的丝线挂起来,泛着诡异的惨绿色,倒像是吊在天花板上的氛围灯。 季悬没来由地一阵厌恶,直接低下了头——要说恶心他到没有多恶心,毕竟这只是些肉,但数量也太多了,铺天盖地像个肉林。 两个狱警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他们带领季悬穿过了肉林,又穿过了一堆看不清面庞的雕像丛,最终来到一处看起来正常的地方。 但仅仅只是看起来正常。 季悬刚踩上着水泥砌成的地面上,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是和刚才在电梯中一模一样的味道。 这味道不知是从哪里飘过来的,也许是刚刚的肉林,也许是别的什么地方,总之在这个猩红色、被无数房门装点的巨型回廊里,它是那么的刺鼻。 随后狱警从无数扇门中打开了一扇,将季悬推进去便重重地关上了门。两个空间瞬间被隔绝,声音与气味也销声匿迹了。 【玩家季悬,已进入服刑状态】 【剩余刑期739,854天23小时59分54秒】 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牢房长什么样,季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从他进游戏的第一天就陪伴着他,播报了无数条或好或坏的消息,虽然是千篇一律的AI腔调,但也让他有了些许安慰。 才怪,安慰个屁。 “系统,你知道人一辈子才有三万天吗?”季悬皮笑肉不笑道。 系统当然是鸟都不会鸟他,播报完就直接隐身了,再没出来说过一句话,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幻听。 被无视的季悬也没太在意,随手从旁边拉了把椅子,这才有空观察自己未来两千年的宿舍。 是的,他已经接受自己的刑期了。 房间虽简陋却干干净净的,不像刚才走廊里的味道那么呛鼻。 以季悬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为中心,最近的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只铅笔(2B)一块橡皮,还有几张纸,以及一个极其醒目的红壳笔记本电脑,款式很老。 桌子正对面靠着窗的则是一张单人床,单到没法多容纳哪怕半个人,四分之一个也不行。 而那唯一一扇窗被黑色的木板封死了,一点风都透不进来。 季悬大失所望。 想象中的单人单间确实是有了,但这单间没厕所也没阳台,还不如住宿舍呢——虽然现在他看起来没什么文化,精神还有问题,但进游戏前也是念过高中的。 虽说过了很多年,但对当年高中宿舍的印象还在,自认为是世界上最次的住宿环境,没想到又来了个高手。 【玩家季悬,你收到了一条讯息,请打开系统工具!】 季悬:“?” 他疑惑地思考了两秒,问道:“什么叫系统工具?有讯息你直接给我打开不行吗,你的弹窗呢?” 【数据库错误!】 【数据库错误!】 【玩家季悬,你收到了一条讯息,请打开系统工具!】 “人工智障。” 季悬吐槽一句,开始思考所谓的系统工具到底是什么,最终把目光放在了此房间科技点数最高的东西上——那个古老的笔记本电脑。 他迟疑着打开电脑,按下开机键后却发现这玩意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三分钟后,就在季悬准备把电脑扣上,眼不见心不烦时,屏幕上才缓缓出现了一个开机标志。 季悬:“哇哦。” 第3章 第 3 章 事实证明他还是惊喜的太早了,又等了接近十分钟左右,桌面才被这个慢如龟速的电脑加载出来。 都这样了,此物竟还恬不知耻地在右下角弹了个弹窗——【本次开机用时633秒,打败了0.0006%的电脑!】 “你还挺骄傲的。”季悬气笑了。 随后他试探性地用手指在感应区上动了动——竟然没反应。 三秒后,光标才移动到了它该移动的地方,屏幕也像是被唤醒了似的亮了些,仅有的三个桌面软件姗姗来迟。 【通知】【任务】【服务】 它们甚至连图标都是问号,不知是本来就没有还是被卡掉了,总之看着相当简陋。 季悬先双击了【通知】,等了接近二十秒的白屏才看到一个信封似的界面,里面有且仅有一个通知—— 【入狱通知】 【玩家季悬于创世纪112元月历****日于南麂岛东殿-16层登记入狱,请熟读本通知内内容。鉴于您的综合评分过高,系统为您申请了特殊任务,任务内容将于3-150分钟内录入系统工具的任务栏。】 【温馨提示:道路千万条,小命就一条,越狱不规范,明天死刑犯。】 “……” 叉掉这个弱智消息后,季悬长叹一口气,刚想离开【通知】界面,却发现界面上突然多出了一个置顶消息,还被标了红点。 【南麂岛入狱调查问卷(必填)】 季悬:“……”神特么调查问卷。 看着括号里“必填”两个字,他心里是一万个拒绝。 但俗话说得好,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拒绝二字,所以他只能不耐烦地点进去,同时祈祷这玩意不要有九十九个问题。 【当前进度:0/100】 【1、您的姓名是?】 季悬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今天深呼吸的次数比从前一周的都多。好在连着答了一串性别、年龄、玩家编号这种傻叉问题后,终于来了个有营养的。 【12、您曾经是否对他人有过欺骗、隐瞒、背叛?】 【A、有】 【B、没有】 有也不能告诉你啊……季悬腹诽过后毫不犹豫地点了【没有】,随后界面转了个圈,下一个问题弹了出来—— 【13、您是否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A、有】 【B、没有】 这都是什么鬼问题。 他依旧选择了【没有】,同时隐隐感觉这个问卷有点不正常,毕竟哪有监狱会关心犯人的感情问题,这不是精神病院的活吗? 【14、您是否无情地抛弃过恋人?】 【15、您在近五年内是否有新的感情?】 【……】 鼠标不停地在选项上点击着,每一个问题都选择了【没有】,问卷切换到下一题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直到第31条时,足足卡了几分钟才加载出来。 其实季悬在十几条的时候就不看问题了,只是一味地选择否,但由于这次卡顿的时间实在过长,他终于高抬了一次贵眼。 【32、如果有机会,您是否愿意和旧情人重归于好?】 【A、愿意】 【B、不愿意】 “……重归个空气啊,我都没谈过恋爱。” 季悬感觉这玩意在侮辱自己,但依旧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同时在心里后悔半小时前就不该点进问卷。现在搞得他这个完美主义者很难受,不答完所有题根本不想退出去。 就在他百无聊赖地玩着铅笔,以为这次也会卡顿几分钟时,下一个问题却很快弹了出来。 【33、你爱我吗?】 【A、爱】 【B、不爱】 “……” 季悬这次是真的气笑了,怀疑这个调查问卷就是精神病院出的,目的是调查答题者的智商。 答十几道题就退出去的是正常人,坚持答完的——比如他,就是明显的智障。 我特么到底为什么要点进来,睡觉不好吗……季悬也不搞什么完美主义了,直接点击右上角,想把这个烦人的问卷叉掉。 【请回答当前问题!】 季悬又叉了一次。 【请回答当前问题!】 “好吧我答。” 他妥协了,但没完全妥协,而是狠狠地点了【不爱】,随后界面又开始转圈,连叉都点不了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久到季悬都快眯在桌子上睡着了,屏幕上才终于出现了新问题。 【34、你爱我吗?】 季悬面无表情地点击【不爱】。 【35、你爱我吗?】 【不爱】 【36、你爱我吗?】 【不爱】 【37、你爱我吗?】 “……” 他紧盯着屏幕上的问题,很想问一句出卷人——自己这个犯人爱不爱他很重要吗? 既然如此,那就爱一下吧。 他点击【爱】这个选项,等待着下一个问题,同时在心底祈祷出卷人别无理取闹,如果爱和不爱都不对的话,那他也没招了。 又只等待了几秒钟,新的问题弹了出来—— 【38、你是否愿意和旧情人重归于好?】 【A、愿意】 【B、不愿意】 这个问题似乎回答过……难道是答得不对? 季悬大脑飞速运转,决定换一个选项试试,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愿意——管他旧情人还是别的什么人,反正这只是个调查问卷,答对答错能怎样? 事实证明,他答对了。 问卷并没有继续下一个问题,而是直接把进度条跳满,一个大大的对号出现在屏幕中央,下方显示【您已答完全部问题】。 季悬当场就松了口气,赶紧退出了通知界面,生怕等会系统给自己发一个入狱调查问卷二号,到时候手贱点进去又完蛋了。 简单扫了眼任务栏,发现里面还是空空如也后,他也懒得去看第三个功能,而是直接将电脑关机,准备休息一下。 从裁判团把他抓起来算起,一直到上岛进入这个房间,他已经两天没合过眼,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了。 尘埃落定后那种铺天盖地的疲惫袭来,而此刻季悬却打不开道具栏,没有任何提神的道具,似乎只能选择睡觉。 他打着哈欠合上电脑,走到自己的单人床前,检查确认没有安全问题后便躺了上去,将被子压在身下,试图让床更软一些。 反正这地方没风,也不存在着凉的问题。 等整个人陷进被子时,所有被积压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有疲惫、有恍然,也有一丝解脱。 真的要在这种地方住两千年啊……他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随后便被疲惫压倒,沾着枕头就睡了。 而人一旦睡下,梦境总是很快袭来。 季悬自从度过新手期,就免疫了那些副本里的恐怖画面,因此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就算做了恐怕他也不记得,毕竟和副本比起来,梦里的内容简直就是宝宝巴士好吧? 但今天不同,今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梦,总之毫无逻辑,混杂着不少副本信息和记忆——有冰川上刺骨的寒风、有攀附在嘴唇上黏糊糊的液体、有紧紧裹着身体的睡袋,以及一支刺进腹部的利箭,扎得他一阵隐痛。 总而言之,这一夜睡得兵荒马乱,像被一千只飞奔的草尼玛碾过身体,又像是被鬼压床了,压的他早晨起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不如再做一遍调查问卷。 季悬是第一次如此痛苦地睡到自然醒,刚想起身就被身体上的剧痛给劝退了,只能扶着床沿艰难地坐起来,缓了好半天才能站立。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头却发现自己的黑色衬衫被睡开了两颗扣子,里面红了一片,似乎是过敏了。 虽然知道监狱的床上用品不会太好,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就过敏了,红色遍布白皙的皮肤,除了手脚和脸,其余部位几乎无一幸免。 这还是穿着衣服的情况……季悬撑着疲惫的身体走到电脑桌前,按下开机键后就趴了上去,一脸生无可恋。 这所谓的“系统工具”依旧雷打不动630秒开机,依旧打败了0.0006%的电脑,不同的是这次桌面加载的稍微快了点,而【任务】图标上则有一个大大的红点。 【您有新的任务,请查看。】 “用你提醒?” 季悬怼了系统一句,随后点开了任务栏,发现昨天还空空如也的界面上突然多了一条,标题很是简单粗暴,只有四个字—— 【减刑任务】 季悬一挑眉,整个人的脊背都挺直了,也不管身上有多酸痛,点进去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 可惜下一秒弹出的并不是任务信息,而是一个极其眼熟的新界面,整体酷似某个绿色聊天软件的视频通话功能,此时正映照出季悬那张憔悴的脸。 季悬:“?” 他刚想把视频通话挂掉,谁知对面突然接了起来,于是挂断键瞬间消失,只剩下一个免提留在屏幕上。 电脑卡了几下后,屏幕对面的人终于露出真容——同样疲惫,同样生无可恋,整个人充斥着浓浓的社会劳动者气息。 季悬定睛一眼——竟然是昨天和绷带男一起押送他的狱警。 对方看到他明显也很无语,但还是硬着头皮问: “你呼叫我什么事?” 季悬:“我没呼叫你。” 狱警:“那他妈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在聊天啊。” 季悬笑眯眯地支起下巴,从疲惫切换到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神态:“我真的没呼叫你,是系统提示我查看减刑任务,我刚点进去就自动给你打了视频。” “……减刑任务是吧,我劝你早点放弃吧。”狱警的语气比昨天更加冷冽,“就算是难度最高的,也只减几个月而已,你这两千年的刑期就不用想了,不如等典狱长心情好了大发慈悲给你放出去。” 大发慈悲? 这四个字给季悬听得很不爽,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给狱警和典狱长各记了一笔,发誓有机会一定要弄死这两个货,但不是现在。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悬支起下巴,“既然系统自动联系了你,想必你是有义务为我解释的吧?对不对?” “……确实如此。”狱警没招了,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头疼还是牙疼,总之膈应得很,却只能认真地讲解道: “所谓减刑任务,其实就是下副本……副本想必你很熟悉吧?毕竟曾经作为顶级玩家,你一定通关过很多副本,同时从副本里带出来了不少道具和积分,让你在系统搭建的生活区中享受着优渥的生活,成为人上人……我说的对吧?” 季悬点点头:“总结的很到位。” 狱警叹了口气:“我曾经也很羡慕你们这群金字塔尖的人,但现在……说的有点多了,总之你如果想减刑的话,还得继续下副本,但不是以玩家的身份。” “那是以什么身份?”季悬微眯起眼睛。 “卧底。” 狱警将这两个字说的铿锵有力,随后才道:“卧底游戏玩过吧?你的任务就是以系统身份库里的随机形象进入副本,隐藏自己的身份,尽可能杀掉同一局游戏里的所有玩家,除非是资质特别高的,否则一个不留……当然,作为执行者的你虽然是卧底,但本质上也是玩家,所以我们不会给你有关副本的任何提示,但你和普通玩家的区别是——只要系统检测到玩家队伍死亡率大于75%,你就可以回来了。” “呵呵,老实说这对你来讲应该没有任何难度,毕竟你之前也是这么干的,唯一不同的是资质高的玩家你也杀,来者不拒。” 这话季悬懒得反驳,干脆默认了,同时心底吐槽减刑任务竟然如此简单粗暴。但他还有一个疑惑没解开,于是问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完成这样的任务,刻意去杀那些低资质玩家有何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狱警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你能说出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好吧,我的第一个任务在什么时候?” “今天。” 第4章 第 4 章 滴滴滴—— 季悬刚想询问,一个任务消息就从屏幕正中间弹了出来,盖住了视频通话的界面,只剩对面的声音娓娓道来: “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30330 任务1】 【副本名称:雨中曲】 【难度:初级】 【人数:8人】 【状态:匹配中……人数5/8】 “看到了。”季悬扫了眼副本信息后问:“只有这一个任务?初级副本难度太低了吧,有什么进的必要吗?” 在被挡住的界面上,狱警嘴角抽了抽,很明显是想说一句“你装你大爷呢”,但还是忍住了,继续解释道: “你第一次执行任务,还是去初级副本适应一下比较好。” 谁知季悬却答:“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直接给我地狱级的难度,我也照样能把队友杀光。” 这话说的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事实上不怪他不满意,而是游戏的副本总共只分五个等级——新手、低级、中级、高级、地狱。 这个任务和他经常玩的模式差了三个档次,根本没有任何挑战性。 “就这一个,爱要不要。”狱警理都没理他的狂言,冷哼一声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入了狱就不再是你挑副本玩,而是任务挑选你进副本,要是这点觉悟都没有就老实待着吧。” “……别嘛。” 季悬一秒露出笑容,双手合十放在脸侧的位置,仿佛刚才那个说要杀空地狱级副本的不是自己:“刚才和你开玩笑的,这个任务太棒了,我就喜欢去初级副本里养老。” “……” 狱警沉默着,眼皮再次狂跳,好半天才继续说:“别想得太美了,还养老……你以为系统会允许你用自己的技能和道具进入低等级副本吗?” “空手也行。”季悬继续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这倒不至于……你可以从系统道具库里选择三个道具,不过只能选和副本等级相同或更低级的。” “现在你眼前的就是系统道具库,里面涵盖了游戏创立初起所有道具的具体信息,包括使用条件和冷却,选择后它们将短暂属于你,副本通关时收回。” 话音落下,一个更大的界面出现在眼前,上面是很详细的道具分类和功能介绍。 【新手级道具:1562件】 【初级道具:4443件】 【(余下无查看权限)】 这么多? 季悬有些看花了眼,幸亏这些道具都做了更详细的二级和三级分类,可以按照需求寻找自己需要的类型。 例如他想找一个增加速度的道具,只需要先选择【辅助】,再选择【增益】,最后选择【速度】,就可以看到筛选后的道具了,仅有76件。 他退出了筛选,随手在总库里翻了翻,越看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这么多的信息,恐怕是外界任何一个玩家都无法接触到的,而此刻竟然完全敞开着供他观看…… “我有一个问题。”季悬对着电脑屏幕举了下手。 狱警:“问。” “这么多道具的信息你都免费给我看,就不怕我出狱以后泄露出去吗?” 季悬边说边点进了一个中级道具的详情:“这里面甚至有道具的获取途径,详细到了副本名称,一旦泄露会影响游戏平衡的吧?” “好问题。”狱警鼓了两下掌后才道:“泄露出去的确很麻烦,但劳烦您看一眼自己的刑期好吗?两千年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也许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也说不定呢。” “好了,赶紧选你要用的道具吧,匹配时间过长的话玩家那边会发现不对劲的。” “哦,那我选完怎么进副本?” 季悬答应后连着勾选了两个道具,眼看最后一个不知道选什么,才打开了筛选功能。 “……也没那么急,你好好选,就算是卧底在副本里死亡也是不能复活的。”狱警叹了口气,“选完你就会进入匹配队列,等待一段时间后才能和正常玩家一起进入游戏。” “当然,鉴于你臭名昭著、被挂了无数次的脸和名字,我会帮你在系统形象库里挑选一个新形象。虽然本质不会改变,但在其它玩家看来你就是修改后的样子。” “哇,真的吗?你对我真好~” 季悬注意力不在对话上,所以夸的相当敷衍,只是语气依旧又腻又黏听的人生理不适。 说完这句话他就勾选上了最后一个道具,点击确认后,所有界面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系统音响彻脑海。 【匹配中,当前人数7/8……】 “…别用这种恶心的语气说话。”狱警皱着眉起身,“没事的话我就挂了,你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在系统工具的‘服务’里呼叫我,我叫祝希澜,狱警编号009,注意别选错人了。” 季悬点头:“选错人会怎么样?” 祝希澜:“会把你拉黑。” 说完他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通讯,挂的决绝又毫无留恋,仿佛屏幕对面的不是犯人而是仇人。 总而言之,这场因任务而起的线上会面终于结束了。 季悬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并没有听到新的系统提示音,想必是最后一个人没匹配上,索性也不着急了。 他刚才确实没有仔细的看过所有道具,只是选了几个貌似有点用处的,毕竟以前用过的高级道具太多,现在碰到这些鸡肋的都有点看不上,但俗话说的好——有总比没有强。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被封锁的系统界面回来了。 自从踏上南麂岛的土地,曾经那些可视化的游戏面板全部消失,以至于季悬必须用这个卡顿如ppt的电脑获取讯息。而现在却不用了,因为他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唤出系统面板。 虽然依旧用不了技能,道具栏也全部封锁,但他却可以查看游戏的匹配进度和刚抽到的三个道具,此时它们正安静地躺在新开出来的道具栏里,并没有封锁标志。 【匹配中,当前人数8/8……】 此时,系统音恰巧响起。 【匹配成功!】 【玩家季悬,009号责任人已为您在形象库中挑选到合适的形象,请点击确认进入副本。】 【玩家已确认,游戏加载中。】 第5章 雨中曲(1) 【您已进入副本场景】 雨滴砸在雨棚顶上,噼里啪啦像是有碎石滚落,无尽哀愁。 高大的亚热带树木被风吹的弯下了腰,层层叠叠地遮蔽天空,让这片区域完全成为了植物的天堂,看不见多少日光,只能从缝隙中窥见昏昏迟暮。 季悬是在雨棚内的长椅上醒来的。 失去意识前他还在自己牢房的椅子上坐着,只记得系统提示过后就眼前一黑,人不知道去哪了,再醒来就是这幅场景。 他支着身体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另一套。 黑色长袖衫配牛仔外套,裤子则是卡其色的,脚踩一双深棕马丁靴,颇有些不伦不类的味道——总而言之,难看。 好低劣的审美……季悬心里吐槽了一句,也懒得管这么多了,眼睛朝周围的环境看去,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半透明的蓝色雨棚下方。 周围全都是树,密密麻麻的树。 雨水顺着叶片淌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洼,呈现出泥浆色。 他淌着泥巴站起来,才发现这棚顶还没有自己高,因此只能低着脖子,在这个十平米都不到的空间内寻找线索。 一般这种比较简陋、狭小的出生点都不是副本的主要地图,玩家需要自己寻找去主地图的路。 果不其然,雨棚旁有一条被杂草遮蔽的小路。 这条路用羊肠小道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因为它仅能通过一个人,还得小心翼翼地走才不会踩到旁边一人高的草。 而小路的起始点旁,也就是雨棚正下方的位置,正静静立着一个鲜红色的伞桶……额,旁边似乎还躺着一个人,看穿着明显是玩家,正处于昏迷状态中没有醒来。 季悬并没有叫醒对方的觉悟,径直走了过去,刚要抽雨伞,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声音。 于是他顺着那声轻哼低下头,发现刚才还闭着的眼睛正缓缓睁开,与自己猛然对视—— 这不巧了吗。 他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对躺在地上的人道:“哈喽。” 地上那人还迷糊着,下意识答:“哈,哈喽啊,你好美女。” 两人打完招呼就这么尴尬地对住了——其实主要是地上那人比较尴尬,他挠了挠自己牛舔似的发型,反手在腰间摸索着,半天才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一副眼镜来。 “内个……你也是玩家吧,我自我介绍一下……” 他戴上眼镜后笑着看向季悬,随后笑容就崩裂了: “卧槽你不是女的啊?” 季悬:“……” —— 这事其实是一个误会。 据当事人——哦对,这货刚才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陈好”,刚过完两个新手副本,这是第三次进副本,所以忘了提前戴好眼镜。 而近视度数高达六百五的他一米内都人畜不分,只能通过季悬的长发下意识判断对方是个美女。 “这事真不怪我,主要是你声音太阴柔了,我听不出来……” 陈好举着伞跟在季悬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羊肠小道上。 季悬一句话都没答——他不是生气,而是在思考狱警给自己选了个什么形象,以至于性别都能被认错。 毫不夸张地说,自己的声音虽不是中气十足的男人味,但也没到混淆男女的程度,顶多是比一般男性更清冽一些。 思及以上,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外人看来,他形象变了的同时声音也变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季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听到这话陈好更愧疚了,把伞夹在脖子和肩膀处,双手合十道:“真的很抱歉……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是第几次进副本啊?” 季悬脸不红心不跳:“我叫许季,也是第三次进副本。” 陈好挠挠头:“奥,你看着比我大,我叫你哥行不行?” “当然可以了……” 两人沿着小路向密林深处走去,踩着泥石混合的小路,几乎每次抬脚都像是从一滩胶水里拔出来似的。 不仅如此,季悬这个走在前面的观感更敏锐,他察觉到这条路上的杂草和秸秆似乎被人踩过,有些已经断成两截、有些没入了泥里。 陈好也渐渐害怕起来,毕竟这黑幽幽、**的气氛太特么诡异了,有点像恐怖游戏标配的雨夜背景。 因此他和季悬越走越近,最后甚至轻轻拽着季悬的外套下摆,像个小鸡似的跟在后面。 “哥,你听没听到有人在哭啊?” 陈好看了眼背后幽深的雨幕,下意识打了个寒碜。 季悬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风声。” “不是,不是风声……” 陈好还想说些什么,谁知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身侧突然冲出来一个黑影,重重撞在了肩膀的位置。 “啊——!” 伞脱手飞出,陈好也惊叫一声,眼看就要被撞到草丛里去,是季悬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拽到了自己伞下。 幸亏这白捡来的伞够大,两个人打绰绰有余。 陈好抱着季悬的脖子瑟瑟发抖,边抖边喊“哥有鬼有鬼啊”,搞得季悬很想把这货扔出去。 而那位“鬼”,准确来说是个女鬼,全身穿着条白裙子,把陈好撞翻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小路尽头跑去,跌跌撞撞的甚至踉跄了好几下。 这反应不像是鬼,倒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 “等一下……” 季悬眼看不对劲,刚想把人喊住,对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杂草丛中。 陈好吸了下鼻涕:“哥你疯了?你还叫鬼等一下?” 季悬:“……那不是鬼,很大概率是玩家,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啊?” 陈好看了看自己抱着对方脖子的手,身体瞬间弹了出去,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刚才太害怕了……” 季悬笑着说:“没关系,你先把伞捡起来,咱们得快点走了。” 陈好点点头,将自己扔到地上的深灰色雨伞捡回来,甩了甩水珠后重新撑起,跟在季悬身后继续往小路深处走去。 这一次两人都不自觉加快了步子——虽然不清楚刚才那女人横冲直撞的原因,但无形之中却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以及谜团。 “如果她是玩家的话……”陈好狐疑道:“为什么她没有伞?我记得我们两个拿完以后,伞桶里还有一把伞来着,而且她跑得那么快是在躲什么?” 季悬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说不定她不喜欢打伞呢。” 陈好:“啊?哥你别敷衍我啊,我说认真的,我怎么看她那个状态都觉得不……”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前方一直在快步行走的季悬停下了,吓得他也赶紧停了下来。 “到了。” 季悬一把拨开杂草,二人眼前的世界立刻豁然开朗起来。 陈好从他背后探出头,发现前方不再是数不尽的树木,而是一个屹立在雨幕中的亮黄色灯牌,朦朦胧胧地看不清写了什么,下方则是一个实木搭建成的建筑。 荒山旅店? 季悬脑子里冒出这四个字来——不怪他无端联想,属实是眼前这一幕既视感有些强。 “这是哪啊?”陈好有些迟疑。 季悬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又怕又好奇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竟然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边往前走边答: “这里应该就是副本的主要地图了,不用担心,跟紧我。” 陈好连连点头。 这一句“跟紧我”给他带去了无限的安全感,明明眼前的长发青年和他一样是个半新手,可说出来的话却底气十足,有种温柔大哥哥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跟随。 这就是传说中的领袖气质吗? 雨还在下。 等靠近木屋后,大雨才被硕大的屋顶挡住些许,两人这才发现远处看着小小的屋子竟然那么大,屋子后面还有几个小木屋,外形偏向于日式风格。 而被屋子和巨大灯牌夹在中间的,正是一行醒目却有些掉色的大字—— 口口温泉旅馆。 第6章 雨中曲(2) 这里的“口口”指的不是名称,而是消失的部分。 温泉旅馆前面的字被扣下去了,只剩下两个空洞的正方形窟窿留在那,看着相当别扭。 两人的目光刚被这几个字吸引,不远处的木门处就传来“嘎吱”一声,一个成年男性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似乎也发现了他们。 陈好不知这身影是人是鬼,下意识缩到季悬身后,刚要开口就听到了穿越雨幕的浑厚嗓音: “快进来吧,就差你们了。” 这声音一听就是活人的,还是那种正气十足的活人,吐字清晰嗓音周正。 但陈好还是不太放心,盯着那人看了几秒后才松了口气,对季悬轻声道: “哥,他是好人。” 季悬挑眉,瞥了他一眼但没追问,随后目光便一直盯着那守在门口的男人看,对方见他们上来后,点点头后便进了屋。 两人跟着踏上楼梯,刚一进门,一股自下而上的热流就沿着脚流淌到脊背,瞬间扫灭了所有的寒凉,令人身心舒畅。 此时温泉旅馆的大堂沙发被坐满了,除了那守门的男人外还有四个人,分别是两男两女。 众人相对无言,并没有人率先开口打破僵持的气氛,直到沙发左侧的短发女人轻“咦”了一声,盯着季悬二人左右看了看才问: “不是说人齐了吗,这怎么只有两个啊?” 守门的男人问:“跟你们一起来的另一个人呢?” 陈好刚收起伞,此时被问得一脸懵圈:“另一个人?” “我刚才明明看到雨里有三把伞朝这边来。”男人眉头皱的很深,眼里是化不开的疑团,“两把灰色的,一把红色的。” 陈好看了看两人的伞——一个是灰色,另一个也是灰色。再联想到刚才的对话,当场心就凉了半截,脑海中出现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季悬轻轻拨开贴着肩膀上的头发,笑着说:“我们只有两个人,且一直都是两个,你当时可能是见鬼了吧。” “鬼”字一出,全场寂静。 “别,别这么说呀……”短发女人打起了圆场,“也许是明大哥看错了,毕竟外面下着大雨呢。” “不可能。”被称作明大哥的男人摇头道:“红色那么醒目的颜色,我绝对不可能看错,刚才雨里的确是有三把伞。” 说完他指了指门口的两人:“就跟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 陈好被他指的打了个哆嗦——如果对方没看错的话,那事情就不对了。 他在心底设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两个毫无察觉的人在前面走,身后不远处的雨中站着一个鬼,还是举着红伞的鬼,就这么一路跟着两人来到温泉旅馆附近……也有可能不是鬼,是山精野怪之类的东西,总之绝不是人类。 所以它走了吗?还会回来吗? “行了,副本里见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见气氛隐隐僵持,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打断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与其在这担惊受怕,不如先各自介绍一下自己,省的快要休息了还对队友一无所知。” “我先来吧,我叫钟遥,进游戏前是律师,比较擅长逻辑推理和谈判。如果副本中有这方面的问题,希望大家可以多听我的意见,不要擅自行动。” 进游戏前? 这个词季悬咀嚼了半天,竟让他生出一丝怀念来——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做自我介绍的,但这种情况在过几次副本后就再也没发生过。 游戏里待的久了,真的会忘记自己的现实身份。 明大哥的目光看向率先开口介绍自己的钟遥,不赞同道:“还差一个人呢。” 钟遥瞥了他一眼:“你愿意等就等吧。” “钟姐姐说的对,时间就是金钱嘛。” 短发女人接过话头,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那我就第二个来吧,我叫徐晓敏,大家叫我小敏或者阿敏都行,希望能和大家相处的愉快哦~” 她说完还向在座所有人眨了下左眼,示意众人接住这个话头继续介绍自己,但其它人明显没这个意思。 陈好一直站在季悬身后,仿佛把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青年当成了保护伞,见季悬没发话,他干脆也不说了。 可徐晓敏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知道谁性格最软似的,盯着陈好看了好几秒,让他想保持沉默都不行。 “我,我叫陈好。” 最终他还是没绷住,自我介绍道:“进游戏前是……” “行了。”明大哥不耐烦地打断道:“我去门口看看,你们要搞这种小孩子东西就搞吧。” “……”陈好心里一万句脏话飞过。 看表情,他此时一定在心里暗骂——大哥你要看就直接去看啊!打断别人说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这位兄弟说的对。” 沙发上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了,用长满麻子的脸对着陈好,阴恻恻道:“自我介绍还是算了,反正最后至少得死一半,有什么意义吗?” 陈好一下子被噎住,闭上了想再次张开的嘴巴。 而钟遥见有人对她的提议表示不满,当场嗤笑一声反击道:“那你是属于死的一半,还是活的一半?” “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麻子脸冷哼,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听不太清的话,随后便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旁边站着的季悬听得起劲,随手拽了两个堆放在墙壁塑料凳子,一把给自己,一把给陈好,随后便在心里给这俩人鼓了下掌。 毕竟副本刚开始就能把火药味搞得那么浓的人不多见了。 虽然初级副本的玩家不像新手副本里的那么小白,但撑死了也就经历过几场游戏,还是会习惯性抱团取暖,对队友的依赖远大于警惕。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目前除了陈好那个小可爱,其它人看来都不是善茬。一见面不像是共患难的队友,倒像是竞争对手,让这个他本不太期待的初级副本有意思多了。 另一边,明大哥在两人互呛时就已经到了门口,谨慎地后退了一步才去推门,动作却一下子顿住。 随后他又推了一下,这次用的力气很大,就连背部都在发力,但还是没把门完全推开。 “你们别吵了,都过来!门外有东西。” 明大哥两次推门无果后也不敢继续了——因为他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门外有什么东西堵在那,有些弹性,被推动时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摩擦声。 季悬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但他不仅没往门口去,还把凳子往相反方向挪了挪,随后屁股就不动了。 众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过去帮着查看情况。明大哥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砰”一声把门关上,退回了沙发周围。 陈好见他回来依旧一脸茫然,询问道:“门外有什么啊?” “不知道,但我保证刚才还没有东西在那。” 明大哥一脸凝重地扫了一圈众人,最终把目光放在了看起来最靠谱的钟遥身上:“你觉得呢?” 钟遥刚要开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道极其清晰的敲门声—— 叩。 叩叩叩。 敲击声越来越密集,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更别提此时天色已晚,雨幕更制造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更叫人心里发毛的是,这声音是从门的下方传来的。 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趴在门口,还一下下敲门,除此之外再不发出任何声音——这特么怎么看都是恐怖片的经典情节吧! 陈好犹豫着问:“咱们要不要开门看看?” 季悬看了他一眼——这就是电影开局第一个祭天的炮灰。 明大哥明显也是这么想的,冷笑一声后说:“那你去开门好了。” “我?我……” 陈好不敢接茬,磕巴两句又躲到后面去了。 随后众人就这么僵持在屋内,一声不吭地听着敲击声,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微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声音即将消失时,门突然又被重重叩响,与此同时一道被雨幕覆盖的女声自外响起,声音格外虚弱和颤抖: “救,救我。” “开…门……” 钟遥迟疑了一下,开口询问:“你是谁?” 没有回应。 “你理它干什么?肯定是刚才跟着他们两个的东西找来了。”明大哥指着季悬二人,脸色相当不好看,身体也紧绷着,明显是又想到了刚才雨里多出来的红伞。 陈好吓得又是一个激灵:“鬼…鬼找来了?” “也有可能是第八个玩家。” 钟遥不太赞同明大哥的说法,“我觉得不太可能是鬼,你们没看过论坛里的帖子吗?一般来说初级副本里的第一天是不会有鬼怪出没的,算是给玩家过渡和搜寻线索的安全时间。” “门外那个,很有可能是我们剩下的队友。” 她说的论坛,正是游戏玩家的交流平台,很多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会在里面分享副本信息和通关策略。 但这玩意没有审核,发出的帖子不论是真是假都会被送到公众视野中,因此经常出现有人在攻略帖里埋雷坑杀新人的情况。 除此之外论坛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挂人——此功能有一个额外的分区,在里面被挂的玩家名字会上黑榜,从此之后走到哪都会被避雷,被挂次数越多排名越高。 而季悬,就是光荣的黑榜第一名,论坛必杀榜榜首。每次下副本只要队友活着,避雷区就会再添新帖。 果然人红是非多……季悬暗自感慨了一下。 不过钟遥刚才说的那条的确是真的,初级副本第一天不会死人、没有鬼怪是常识,几乎没有例外。 所以门外那个,真的是第八位队友? 可她为什么要爬着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