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神》 第1章 云瞑流月映我心 宁安国,什锦街。 “老登头,你最近晚上睡觉,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声?”大胡子屠夫停下手中的钝刀,案板上的猪肉切歪了。 老登头觉得他脑子有病,道: “笑话,你住西边,我住北边,咱俩又不睡一张床上,我从哪听见什么怪声。” “赶紧切!我还等着回家做肉饼!”老凳头催促道。 屠夫迟疑了一下,觉得可能真是自己多想,手起刀落。 “哎哎哎,切错了!我不要肥的。” 怪声? 云惜经过猪肉摊,没有细究两人的话,到了千植堂,走进去。 掌柜忙打算盘,感觉到有人进来,抽空看去。门口的姑娘刚好揭下面纱,掌柜眼睛一亮,算盘往旁边一扔。出来迎道: “云姑娘来了。” 她抓住云惜的手,将人拉到柜台前,道: “你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要知道你今天来,就把家里几捆月饼带过来了。”说着拍拍云惜的手,明示可惜。 云惜笑道: “谢谢秦夫人的好意,我刚好路过这里,顺道拿一下新货。” 秦夫人道: “今儿是要哪个新货?” 云惜道: “要您那两包压箱底的种子,可还有货?” 秦夫人向她抛眼色,小声道: “云姑娘放心,给你藏着呢。”转身在柜台下拿出两个小薄纸包递给她。 云惜将纸包塞进腰间。秦夫人道: “下次还需要什么提前和我说,好给你早些藏点。” 云惜掏出几块银子给她: “谢谢秦夫人,麻烦了,下次再说。” “对了,云姑娘。”云惜欲要离开,秦夫人眼疾先拽住她的手腕,道: “有个事想向云姑娘请教,就是我最近睡觉啊,总是会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夜里一睁开眼,那声音又没了!你说奇不奇怪?我半夜起来,屋里屋外转了一圈,还以为家里有老鼠。”她突然靠近云惜,道: “但那个声音,不像是老鼠作祟。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邪东西啊?” 云惜道: “你也听到了怪声?”她刚才经过猪肉摊,摊主也说听到怪声。 要是一个人说听到怪声,还可能是听错了。这有两个人,还是一个住东边,一个住西边。两户离得不远,这就不能是简单地听错了。 云惜问道: “这怪声出现多久了?有其他人听到吗?” 秦夫人拉她坐下,倒了两杯茶水。摸起算盘抱怀里,道: “让我想想啊。今儿是八月十五,上个月就有了,有一个月了。至于其他人...我问过我家老爷,他说没听到,还安慰我不要多想。” 一个月...... 云惜道: “每天晚上睡觉都出现怪声吗?” 秦夫人道: “那倒没有,就是隔几个晚上会听见。也可能是我有时候白天太累,晚上睡得死,有声音没听见也说不定。” 云惜笑了笑: “那您胆子还挺大的,一个月了现在才说。” 秦夫人当她夸自己,指尖刮了刮嘴角道: “嘿嘿,当时以为是老鼠嘛,后来越听越不对劲。这不今天你来了,问问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云惜想了想,道; “这样吧,我给您画两张符。一张放枕下,另一张压在屋里茶具底下。您且用几天,如果还是有怪声,就给我传消息。到时我再来看看。”话毕,她从袖里捏出两张符纸,割破指头,挤出血滴在两张符纸上,血滴瞬间浸入纸中。 “这两张符纸收好。” 秦夫人拿到手,宝贝似的塞进怀里,接道: “好好好,多谢云姑娘,还劳你滴血画符。这要没事,以后来买种子,我给你便宜价。” 云惜站起身,道: “秦夫人见外,家里院子等我回去清扫,不打扰您了,先行告辞。” “好好好,慢走慢走!”她又对云惜寒暄几句,将她送出门外。 云惜没有耽搁,立马跑向猪肉摊,想找摊主询问个仔细。 不巧,人走摊空。 云惜迟疑:这才坤点,竟这么早就收摊了。 云惜望着面前空荡荡的摊子。摊子上还残留着肉丝和血水,散发着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味。忽然,一只手拉住她的衣袖。这气息让云惜感到熟悉,自己被那人拽进一条无人小巷。 拉她的少年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才松开她的衣袖,拱手道: “云姑娘。” 云惜看着他,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就知道是你。李侍卫有话可否直说,这般偷偷摸摸的,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着抬手捋了捋被抓皱的衣袖。 “这……”李鹤小脸一红,挠了挠头,道: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是这样的。我前些天呢,奉女君之命,去剿灭一窝土匪。然后办事不力,跑了几人。我怕有个万一连累到你,这才拉你到这隐秘的角落……嘿嘿嘿,云姑娘你知道我不会说谎的。” 李鹤眨眨眼,欠身道: “怪我,没考虑周全,请云姑娘勿怪。” 云惜抿嘴默了一会。抬眸看他,淡淡道: “找我何事?” “是……女君想见你,应该……对了!”李鹤一拍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说是有重要任务交给你完成。” 云惜: “……” 这人向来一惊一乍,做事随意,云惜只能怀疑女君将他留在身边,单纯因为他看着单纯。 有重要任务啊。 云惜转头望向一边。一想到院子里的土坑还没埋种子,她的心就在滴血。 云惜双手环抱,目光重新落在李鹤脸上,悠悠道: “我赶路来京城买包种子,院里的土坑还等着我回去埋呢。这走了,我坑怎么办?” 云惜种地,向来掐准时间,信奉“今天之内不种完,明天就得饿肚子”的理念,勤勤恳恳了一月又一月。 李鹤一听,嘴角一扬,拍了拍胸脯,语气贱兮兮地道: “这大可放心,云姑娘。这次不管任务有没有完成,都有你想要的奖励。”他顿了顿,打了个响指,继续道: “当然,任务完成的奖励会更丰厚哟。” 云惜一脸不信,怎么听着他的语气,有种小姑娘要被骗身的感觉。可仔细看他那张脸,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倒是一副好儿郎的模样。 一时间,云惜心里五味杂陈,想了想,还是放下锄头专心接任务吧,毕竟是女君下旨的任务。她一勤勤恳恳的普通人,最后在接任务上低下了头,开口道: “走了。”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块白色面纱,戴在脸上。 “啊?”李鹤一愣。 云惜看出他似乎不明白这一声“走了”的含义,心底沉默了一秒,笑道: “啊什么?走去见女君。” “哦哦。”李鹤喜笑颜开,冲到前面带路, “云姑娘,这边走。” 月鸢楼。 月鸢楼,宁安国最高的楼宇,九十九层,直插云霄。除了第一层有大门外,其余九十八层四面环窗,窗面镂空,图案各异,花鸟鱼兽、高山流水,栩栩如生。窗子虽是镂空,但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因为外围筑有四面墙,里面还有四面墙。墙与墙之间形成一条廊,宽度可容纳两个体型健壮的男人。每层有十六名护卫看守,廊上有十名,里墙内有六名。里墙每面墙上方两角处各有一个通风口,为让空气流通而设计。通风口的位置也设置的奇妙,外墙严严实实地挡住。角度刁钻,暗器难入。 能进这栋楼的人,不是皇亲贵胄,便是达官显贵,出身不凡。平凡人只能远远观望一眼,心生敬畏。能进来这里不一定是为了听个小曲小调。楼内卖古玩、医药、器具,还设有赌场。纸醉金迷,奢靡至极。 云惜想起少时随师父偷偷来了一次,瞧了一眼便走了。整个楼的构造,她记得清楚,但对楼内的买卖,却知之甚少。 楼顶屹立着一座亭子,亭上牌匾题字“云歌亭”。在这里,可以俯瞰全城风光,尽揽无余。 “呦呦呦,李公子稀客呀,今儿怎么有空带朋友到寒楼一游呀?”捏着嗓子的小哥扭臀撞了李鹤一下,媚眼如丝, “姑娘我们这里也有的哦。” 云惜看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年轻小兄弟对面无表情的李鹤一顿输出,心中好奇他以前来此作甚,未问出口。想来问他也不一定回答,怕引起尴尬,便作罢。 两人心惊胆战地“拒绝”了一个接一个上前打招呼的郎才和婠婠。 无声的拒绝。 经过重重人海,两人终于到了悬梯前,各自暗地里吐了口气。 李鹤打开门,等到两人都走了进去,他拉下一旁的绳子,门缓缓合上,悬梯开始上行。 悬梯缓缓上升,云惜问道: “刚才经过人群,听见不少人叫着这位‘郎才’和那位‘婠婠’的,说的就是这些接客的男子和女子?” 李鹤目视下方,双拳紧握,绷着脸解答道: “不错,郎才是专门接待女贵和男贵的,婠婠只接待男贵。”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正经,云惜挑眉,疑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区别接待?按理来说,不是郎才只接女贵,婠婠只接男贵吗?” 许是远离人群,李鹤表情放松,呼出一口长气。他道: “要说为什么郎才也可以接待男贵,因为男子皮糙肉厚,说得通俗点就是脸皮厚,脸只要长得丑不倒人,接点男贵也无伤大雅。而婠婠就不一样了,虽然皇家贵族自小接受礼教乐,但也不乏心思毒辣之人。姑娘的脸最为重要,嫉妒心强的女贵要是碰到个比自己长得漂亮的婠婠,那婠婠的脸,可就得遭殃喽。” 云惜端手,隔着镂空的门,望向下方来来回回的人头,感叹道: “竟想得这般心细,这楼主不简单。” 她顿了顿,又问: “那这位月鸢楼的楼主是何许人也?” 李鹤表情迟疑了一下,抿嘴不语。 见他神情,云惜心下了然,淡然道: “无事,我只是随口一问。既然不便说,就不说了。” 想来此人身份特殊,李鹤不便作答,也罢,日后总有机会知道的。云惜对他笑了笑,算是缓和刚才僵硬的气氛。 李鹤挠头笑了笑,面上恢复原先的傻气。 悬梯经过一层又一层,云惜每到一层,见的都是不一样的景象。第二层到第五层,分别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琴、棋、书、画。越往上走,景象越发繁华。云惜能闻到金子、脂粉、糕点和书墨的味道,耳边时不时传来“清一色!” “压小!” “大大大大大!” “你放屁!”等喊声,又或是低鸣的琴律和高歌的男音。 纸醉金迷,形容这里再合适不过。 第九十九层,李鹤拉了绳子,悬梯停下。 门缓缓打开,李鹤侧身请道: “云姑娘,我们到了。” 走出门,云惜和李鹤一同上了阶梯。梯子直连到天花板,到楼顶,便能看见远处一座重檐亭子。 云歌亭中,一位女子端坐其中,身着一袭绛红朝衣,上衣明绣金丝牡丹纹,裙摆绣着暗金祥云纹样,金纱披肩迤拖在地。细腰间绑着黑金缠银带,系着一枚通白琉璃佩,青丝盘插金镶凤尾钗,手戴麒麟金丝镯,脚踩鹿皮履。再瞧她的面容,眉间印红,粉黛薄施,明眸如月,目清如溪,唇红皓齿,柳叶黛眉。气质孤贞静默,仪态万方。 全身上下华丽无比,尽显奢靡。 而她,就是宁安国的一国之主——女君沈愠。 女君注目着那轮与黑夜形成高度反差的皎洁圆月,繁星斑斑点点洒在这一块巨大黑幕上,分布零碎,璀璨夺目。此景,犹如一幅绝美画作。令人赞叹,不忍移视。 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渐近,女君收回视线,伸手从炉架上端起紫砂壶,倒了两杯热茶,其中一杯,缓缓推至面前的空位上。 云惜与李鹤行礼,异口同声道: “参见女君。” 女君的眼帘映入两人的身影。眼前女子一袭白衣如月,身形娇瘦。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好像一阵风来就能把她吹走似的。一片朦胧白纱在她的脸上轻盈垂落,圈住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容,却圈她一双温柔生怜的眼眸。 云惜弯着腰,一只手虚托她的手臂。心头一颤,抬起头,对上女君的视线。 女君眼底笑意蔓延,莞尔道: “云姑娘不必多礼。”她偏过头,视线却未从云惜身上离开,对她身侧的李鹤道: “李侍卫也请起。” 云惜道: “谢女君。” 李鹤道: “谢女君。”谢完,兀自退行至远处。 云惜直起身子,女君放下手,牵引她落座,自己随后也坐下,道: “时间刚好,吾刚倒了一杯茶,云姑娘也就到了。” 云惜端起茶杯,隔纱一闻,抿了一口,道: “金品茗,味道不错。” “确实是好茶。这金品茗是江家茶坊新进的,听闻是江小公子外出游玩带回的。江小公子人虽贪玩,但选东西的眼光倒不差。不过吾是第一次尝到这金品茗,对其甚是喜欢。云姑娘也尝过金品茗?”不能说金品茗名贵,倒是听闻产茶之地偏远,且茶树生长艰难。女君对云惜呼之既出金品茗的名字感到意外。 云惜淡笑道: “不瞒女君,我曾有幸得过一株金品茗,尝其味道不错,便在自家后院山中种下。现在喝的,便是我赠于江小公子的。” 女君叹道: “没想到,冥冥之中竟又缘识云姑娘的才能。云姑娘的能力又给吾带来新的认识。” 云惜道: “女君谬赞了。” 求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云瞑流月映我心 第2章 双子山上双子遇 宁安国有一座奇山,名为双子山。 关于这座名山的故事,广为流传。 传说,两千年前的王朝,国主贪欲暴政,百姓过着水生火热,痛不欲生的生活。 在这样民不聊生的环境下,坐落在双子山下的平民村落里,有一家父母早亡的双生姐妹。 姐姐名芷,为人善良勤奋,妹妹名荟,性格勇敢机敏。 国主狩猎游玩,无意遇见在村落外采药的姐妹二人中的芷,国主被芷的美貌吸引,无心狩猎,吩咐侍卫将她抓回宫殿。 与姐姐分开采药的荟,见姐姐被抓,夜闯宫殿独自营救姐姐。 次日,三人的尸体在宫殿里被人发现。殿里一片狼藉,国主和芷衣衫不整倒向后方,芷的脖子布满勒痕,荟的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正刺进国主心脏。荟口吐鲜血,并无外伤。 三人倒下的姿态围成一个环状,头接尾,尾接头,似在诉说命运环环相扣。无人知道,那个夜晚,那个寝宫,发生了怎样的惨烈。 国主暴毙,百姓们自然高兴。人们感恩,将两姐妹葬于双子山上,并在她们的坟前种下一棵树。这棵树慢慢长大,最后成长枝繁叶茂。 几十年后,一对双生子随父母在山顶务农,游玩到这棵树下时,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四个人同时看见,这棵双生树在双生子面前长出苹果大小的无色果实,浑身散着金光。 从此,民间便流传了这样一句话: 双子山上双子遇,双子树下双子认。 云惜回想起那日与女君在双子山上的相遇。 阳光毒辣,光线刺得眼睛不能直视。狂风呼啸,吹得枝干是婀娜多姿,吹得枝叶是狂魔乱舞,舞荡的叶子刮在脸上,疼得像是被扇了一巴掌。 女君的车队正从山上的祁心寺祈福迎回,下山途中,狼妖作肆。 双子山上从未出没过妖物,那次出行跟随女君的捉妖卫并不多。 狼妖是群居妖物,一只往往伴随大批狼妖出现。恰巧,云惜在附近采药,注意大批狼妖朝着一个方向奔去,心中生疑,便跟了过去。这一跟,顺手救了女君。除了云惜赶到前几个侍卫被咬伤外,无一人伤亡。 那日后,她就稀里糊涂的为女君做任务了,完成小任务能得到一笔不小的报酬。云惜对黄金珠宝和丝绸锦布没有渴求。比起这些,她更希望得到些种子。比如稀有的花种子,种在土里还能够美化自己的小院子,何乐而不为呢? 思绪拉回现实,云惜垂眸,粉唇微勾,眼中看不出底色。她探出手伸向桌上的瓷杯。摸向杯子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竟比摸向得那瓷杯还要白。手指间依稀能看出些许大小不一淡淡的划痕,泛着浅色。她两指夹着杯口,抿完一口,放下杯子,抬眸问道:“不知,女君这次唤我前来可是有重要的任务?” 派发任务,一直是李鹤亲自上门找她。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见女君。想来任务应该重要,不然女君不会亲自见她。云惜心中隐隐感觉,这次的任务的重要程度与性命相关。 女君抬起胳膊,戴着玉护甲的手端起茶壶,道: “不错,此次任务有且只有云姑娘一人能完成。”女君给云惜添了茶, “云姑娘,你可听说过九片白玉莲?” 云惜盯着杯中茶色,茶面飘着两片舒展的茶叶,旋转飘荡,不假思索地回道: “略有见闻。九片白玉莲,简说来九片叶,叶瓣窄小且色泽似冰雪般莹润,有冰魄朦胧之美。此物,生长在魔界的魔谷中。九片白玉莲是人心生恐惧的定心药,只需一株,便能克服内心的恐惧。”她身体向前微倾, “女君……可是有心悸?”云惜好奇地问了一口。女君亲自问她,多半是替她自己问得。云惜不知女君遇见什么恐惧事物,竟然需要九片白玉莲来克服。 女君摆摆手,扶额道:“吾近些月来心发慌得厉害,阖眼不能寝。医师开得药,配得安神香统统无用,夜夜睡不安宁。西方医师说,生长在魔谷的九片白玉莲,服用一株立马见效。五年前人魔大战,我们意外赢了那次战争,殊不知旧国损失了多少能人武将。新国成立,吾继位不过一年,对仙道百家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他们没有一人有云姑娘这般的才能。 “两月前得云姑娘相救,吾才能够幸免于难。吾虽没有什么修仙本领,但识人的本领是可以一抵百的。吾看得出来,云姑娘在隐藏实力。”女君双眸一眨不眨地地盯着她,神色平静无波澜,眼神却说她已经看透了一切:“吾说得,对不对?” 云惜听到女君说她在隐藏实力,心一紧,端手咳了两声缓解内心的尴尬。本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可被人拆穿的感觉可不太妙,况且是被女君这样没有什么修仙本领的人看出来,那岂不是她这醒来后的几个月白装了? 云惜定了定心,从容道:“女君说笑了,我的实力随便对上一位道人,可谓是小乌见大乌。不过,您要想我去…” 话顿在嘴边,她眉头微蹙起来。 刚才说话间,她似乎看到奇异的一幕。云惜往女君的眼角瞟了两眼,可并没发现异常。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见她这般摸样,女君有些不明所以,疑唤道:“云姑娘?” “云姑娘?” “啊?”云惜刚还在思索,一下回过神来,听见女君道:“怎么了?刚才叫了你两声也不应。看你神情似乎见着什么东西,是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叫你这般看着?” 云惜心里救急般暗道罪过罪过,脑子一转,忙道:“没有没有,只不过看见女君身后的圆月衬得女君甚是惊艳动人,这才恍了神。” 女君眯起眼,盯了她两秒,随后笑然:“哈哈哈,这就是吾为什么会喜爱云姑娘的原因,甚是会说话。” 云惜眼中倒映着女君的一瞥一笑,不自觉得用手指挠了挠耳后,语气镇静道:“哪里哪里,实话实说罢了。那个……说回正事,您要想让我去魔谷帮您寻得九片白玉莲,当然是无妨。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们与魔族之间的交界处是一条寒冰川,只有我能够安然无恙度过这个界。即使过了寒冰川,也免不了会和魔族圣女打交道,难说我能不能活着回来,以我的实力,可能和她打个平手,也可能我被重伤。” 云惜站起来,神情肃然,禀声道:“我想拜托女君一件事。” 她的突然一站将女君吓得一惊,语气极为认真,听得女君不由得一怔,随后正色道:“云姑娘请说,吾一定帮你办到。” “万一……我没能活着回来,还请女君帮我照顾好小白。” “小……小白?”女君一愣,又立马反应过来,没想到只是帮忙照顾她的猫啊。看着云惜坚定的神情,女君也坚定地回答她:“吾,答应你!” 云惜心下松了一口气,小白能得到很好的照料,她就算死,也无憾了。 “此番前去,还需向女君借样东西。” “没问题,要借什么?” “当然是借阴爪钩了。”云惜将钩子甩到山顶,用力拽了拽,确定固定脚牢固不会爬到半途中摔下来,安心的双手叉起腰:唯一不能飞的地方。无所谓,反正已经到了,爬上这个小山就能到魔谷了。 魔谷之地,地大物博,位于吸食日月精华的强盛之脉。无论何人或何物一旦到了这里,就会失去他原本的灵力或法力。如果走出这个地方,自身的法力或灵力就会原封不动的回到自身。在这个地方,连魔族自己人都无法使用灵力,这是魔谷唯一的缺点。魔谷的土壤不像民间的黑土和黄土一眼就能辨认出来,日照下,它泛着金色。阴雨天,它泛着褐色。云多无阳日,它泛着紫色。实际上,它的土壤是紫黑色中掺着金色。 这个金并不是指金石,而是一种金色的角虫,又可称为甲虫,是一种大如拇指,以吸日月之精华为食的虫子。它们吸收的精华通过消化排到土壤中,给药草提供了很好的肥料,这也是为什么魔谷中生长着各种灵异药草的原因。这些药草,对于凡人来说是神药,对于神仙来说,就是珍贵的补药。连神界的药仙都对魔谷的药草求之不得,谁都想来,谁又都无法来。 云惜自小体力就比普通女子强大,甚至一度超越男子。区区十多丈的高山,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她身形如鬼魅,残风略影间,便出现在了山顶。 云惜理了理几根遮眼的发丝,一头乌黑及臀的长发随风摇曳。她一边慢慢的收回钩绳,一边四处张望,观察着地形和环境。夜中,只有天上一轮弦月的光亮普照大地,那弦月附近飘着几片残云,不过光亮足够让她看清楚。云惜扫视着眼前之地,一眼望去,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空旷如野,寂静荒凉。 远处黑得一望无边,周围荒得更是连根草都没有。 就这?云惜轻抽了一下眼角。 她从袖中抽出羊皮地图,一展开来,细细瞧瞧,又抬头看看。心中疑道:嗯?不应该啊。地图上分明画得就是这里,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张地图是她的师父玄清真人生前留下的手作,云惜不会相信是地图出现的问题。 那么,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可能就是…… 云惜从地图上收回视线,脸上抹过一丝笑意,顿时明白。 是障眼法! 她把地图重新塞回袖中:关键是先找到“眼”。云惜双手背后,摇头晃脑地四处晃了晃,顺便舒展舒展筋骨。四处荒得可怜,逛了不到半个时辰,根本毫无头绪。 云惜放弃寻找,一阵无声的叹气从心底蔓延开来,云惜站在原地不动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劲。 云惜抬头看了看月亮,风吹得她脑袋有点疼,便低下头双手环抱,闭眼回想思考,双脚不停地来回走动:障眼法,障眼法,障眼法,障眼法…… 心里不知默念了多少遍障眼法,突然一道惊雷闪过脑海,云惜猛地睁开双眼,定住脚步。她的头慢慢抬起,望上夜空,注视了良久。 “原来是这么回事。”云惜笑出声,心中明了。 她足下同蜻蜓点水般一跃而上,用内力将身后的银剑震出鞘,单手握起,冲上空中随意划了几下。 巨大的黑色幕布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孤零零地落下四方,眼前一片豁然开朗。云惜落回原地,再抬头看时,原本那轮上弦月转眼间变成了圆月。 云惜将剑插回身后,拍了拍手:“就说不对劲嘛,八月十五的月亮怎么可能是弦月。” 随着幕布落下,四周的景象也焕然一新。 第3章 魔谷真假亦难分 幕布落下,云惜眉头忽地蹙起, “那是什么?”眼神凝聚,视线拉向远方。 远处,有一个约三尺来高的土坡。土坡之上,密密麻麻的,聚集着无数颗黑色的圆球,周身萦绕黑气。这些圆球的动作整齐划一,不停地上下跳动。 魔谷内的生物长相各异,云惜没有足够的灵力开启灵眼观测,无法摸准那黑色圆球是什么东西。只得看出,那球的形状,胜似人的头颅。 一年前,云惜在上官府醒来,遗失了自己失踪一年的记忆。只知道自己醒来之前是被同门小师妹发现在寒冰川边上,并把自己带到上官府调理养息。而令云惜感到奇怪的一点是,她发现自己体内莫名多出来一股寒冰之气。云惜自身抵抗力极强,这寒冰之气非但无害于身体,反而还助她能够化为寒冰针。 云惜是清河派弟子,自小在玄清真人的教导下长大。这一捻针功法,便是玄清真人所教。 一捻针术法,听着如同是拿绣花针般简单,实则不然。有人拿得绣花针会绣得朵栩栩如生的海棠,有些人天生就是拿得起针绣不美花的那块料。 一捻针,以掌聚灵,化气成针,弹指之息,取敌人性命于瞬间,丝毫不留痕迹。取不取别人性命,在于运功人的一念间。气力和指力恰当,射中对方的睡穴,让人立马睡一觉也是可以的。而云惜的一捻针功法,六岁时便运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这让玄清真人都不为之惊叹。 可惜云惜现在无法调动自身的灵力,现下只能选择体内的寒冰之气探探前处的异状。 云惜将手微微张开,调动体内的寒冰之气蔓延全身,顺着脉络汇聚掌中,取了一丝化为冰针。 指尖一弹,那枚冰针穿进不明群体。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黑色球体之中猛地冲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那尖叫声仿佛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带着无尽的穿透力和杀伤力,直直地朝着云惜刺来!这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响,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令得云惜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紧收缩起来。 这可大事不妙。 不行,要全部绞杀,会把圣女引来的。云惜举起手,感受到更多的气流汇入掌中,剑弦待发一刻,手被人抓住。 云惜:? 未等云惜转头看去,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云姑娘留手,这些小家伙可伤不得。”云惜心中一凛,停下了手中即将挥出的动作。 云惜轻轻呼气,这人何时到我的身后?为何我一点发觉都没有?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男音再次响起, “你若是杀了他们,遭殃的可是百姓。” 云惜道: “你是谁,那些又是什么东西?” 云惜被抓的手腕一松,她反手给身后一掌,跳到远处。 那人侧身,躲过了云惜的一掌。 二人相对,云惜打量了男人片刻,心里警惕。 面前的男子覆手而立,身高八尺,面貌俊美,眉目深邃。他肤色偏浅,一身墨袍,长发如墨挽取一半簪上,剩下披散身后,周身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冰冷之气。如果不是站在这里,这人更像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手执书卷,姿态优雅矜贵的冷面书生。 然而这“冷面书生”并不冷面,他望着云惜时,眼中带着浅薄笑意。 他语气轻道: “稍等。”对云惜说完,一声轻唤: “破镜。” 云惜眼睁睁看着他的面前,现横一把通体燃烧蓝色火焰的箫。蓝色火焰渐渐淡去,露出箫的本来面目。箫色晶莹剔透,在月光的映照下,箫身的暗纹闪烁着银亮的微光。 “冷面书生”集中意念,破镜缓缓地旋转起来,竖在他的唇下。他的双手抚上箫身,和谐清净的曲调从箫中流淌而出。箫身周围缠绕着几缕蓝色烟雾翩翩起舞,轻盈地散开,经过云惜的身边,径直飘向那一群涌动的黑球。烟雾迅速扩散、蔓延,笼罩着整个空间。不到一口茶的功夫,那原本躁动不安的黑球,此刻却安静得如死去的婴儿,一动不动。 “收。”破镜如倦鸟归巢般拢回袖中。 云惜转回身子,清眸凝视着他。 “冷面书生”嘴角微微上扬: “云姑娘,刚才失敬,还望海涵。”话落,他拱手作揖,如谦谦君子般回表歉意。 云惜道: “无妨,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冷面书生”惭愧道: “失敬失敬,云姑娘莫怪。” 云惜道: “你认得我?” “冷面书生”道: “自然,云姑娘或许对我印象不深,可我们之前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云惜听了,心中更加疑惑,暗自思忖:见过?她对眼前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应该说是从未谋面,何来见过之说? “冷面书生”淡笑道: “自然是见过的。云姑娘,”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云惜刚咽下的口水猛地呛了出来。他道: “我是你的人。” 云惜一脸惊愕: “……?”等等,等等。什么叫做我的人?我何时收徒弟了? 刚才那一下呛得厉害,云惜还没缓过神来。她手握成拳,抵在嘴前,轻咳两声,定了定神,才开口问道: “我的人?你到底是谁?还有,他们是什么东西?” “冷面书生”面沉似水,毫无波澜,嘴角却依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我乃是耶罗门,八大护仙之一的第七长湘子。” 耶罗门? 第七长湘子? 耶罗门云惜自然是知晓的,那可是仙家的门派,其地位犹如泰山之高,比普通修仙家更上一层楼。 八大护仙之名,她也曾从师父那里听闻过这般奇事,八大护仙之中,有一护仙犹如那瘸腿之马,拖了整个团体的后腿。若非如此,这八大护仙或许就可摇身一变,成为威震八方的八大护神了。 而这八大护法分别是:第一钟权、第二铁玄、第三仙老、第四和弦、第五和采、第六景休、第七长湘子、第八言律。 第七长湘子伸手,指向云惜后方。云惜顺着转身望去,听见他道: “那些是凡人的心魔,你若灭他们,与之对应的人会心绞而死。云姑娘应该知道,人的心魔,是除不尽的。” 那些黑色圆球像是睡着了,静得安眠。 第七长湘子道: “在下曾幸得姑娘相救,心中立誓,除非仙灭,此生定护姑娘周全。” 云惜看着他,微微倾身道: “实在抱歉,我没有印象。” 第七长湘子淡然一笑: “无事,我记得云姑娘便好。云姑娘心细善良,救助得人众多,不记得在下很正常。” 云惜惭愧一笑。 “好生热闹,小兄弟,你当我魔谷是随意践踏之地么。” 云惜:! 糟了,还是把圣女引来了! 第七长湘子面色一凝,走上前将云惜揽在身后。 距离二人不过五尺的那颗高大幽暗的树干上,赫然坐着一位紫衣女子,曲腿而靠,冷眸流转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和凌厉之色。她背对着月光,上半身笼罩在阴影之中,云惜只能看清她下半身紫色裙摆,剩下叫人看不真切。 云惜隐约感觉,那双阴雾下的眼睛再盯着自己,似是在笑。 云惜手腕推开挡在身前的第七长湘子,走上前,柔声道: “很抱歉,我们来此寻药,未打声招呼便到此处,惊扰圣女地方上的魔物,还望圣女勿怪。” 圣女笑语盈盈: “哦?勿怪?我当要感谢姐姐都来不及,何来勿怪之说。” 那声音听着疏离,疏离中带着点稚嫩,云惜心头一颤,站直身子,问道: “圣女何要感谢?” 圣女道: “姐姐忘了,方才姐姐的一针刺中这群心魔的领头,小心魔见主子受伤,一时失了神才中了那把破箫的圈套。”圣女有意在“破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不然,今夜月圆之夜,可要闹腾一晚上。” 云惜心里一松,道: “这么巧,居然无意中帮了圣女。不过,圣女没有怪罪于我俩二人,我心里感激。此番前来,是想求问圣女借一样东西,不知圣女可愿意?” 圣女眸中微光闪烁: “好说,姐姐要借什么。” 云惜道: “九片白玉莲,不知圣女可行个方便?” 树干上的身影动了动,身子一歪,轻落在地。 暗处的影子朝向云惜走来,慢慢现清模样。她容颜绝世,双目点染魔族独有的深邃眸色,眼角微扬,带着一丝狡黠与不服输的神气。长眉如柳,略带几分恣意,为她的俏脸增添了几分不羁之态。 她身着一袭紫色长裙,裙摆随风轻轻摆动,衣摆镶嵌着银色的花纹,每一步走动都散发着点点星辉。腰间系着一条两指宽的黑色腰带。正慢慢向云惜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踏着自己的节奏,轻佻而又自信。 云惜眼睛微微一亮,好一个机灵精怪的小姑娘。 眼前圣女的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个子却比云惜还要高。 圣女轻轻瞥了云惜身后的第七长湘子一眼,道: “当然方便,不过姐姐总是“圣女圣女”的叫着,听着怪显生疏的。我有小名,叫我卿卿便好。” 云惜道: “卿卿?”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好字。 云惜握拳遮住下唇,轻声笑道: “这名字怪可爱的。” 卿卿道: “姐姐高兴就好。” 卿卿的目光又瞥向第七长湘子。 第七长湘子对于眼前这个看了自己两次,两次看完又都无视自己的魔族圣女,感到莫名其妙。 这次,第七长湘子终于不当空气,直声道: “那个……” 两位姑娘听到他的发言,同时看向他。 第七长湘子面对两人的目光,心里一紧张,本想要表达的“你为何这般看我”这句话咽进嗓子,转而脱口而出, “无事。” 卿卿一脸笑意: “我都忘了,还有个人在这呢。姐姐,他谁啊。” 第七长湘子保持微笑。 云惜看了他一眼,犹豫道: “刚认识的…朋友。” 第七长湘子依旧保持微笑。 卿卿一声轻笑: “哦,姐姐不是来寻药吗,随我来吧。”她向云惜递出一只手,云惜毫不犹豫把手搭上去。停顿间,卿卿对第七长湘子下了个令, “你,呆在这里。”语气听着甚是无情。 第七长湘子: “......” 云惜对第七长湘子回表歉意一笑,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第七长湘子微微点头应下。 魔谷夜凉风寒,卿卿牵着云惜,沿着一条上坡小道,慢慢走着,两人的步伐出奇一致。 云惜感觉那只攥着自己的手有些温热,不经意扫量一眼。要说眼前这个圣女拉着自己,似乎不太妥当,因为她的手掌并未触碰自己的手心,而是虚握着四根指尖。可她是圣女,在魔族的地位是和女君一样的高贵身份。云惜看着自己这样被她握着,心里有点不自在,又不好说放手。心里半推半就,终是道: “我姓云,云朵的云,名惜,怜惜的惜。卿卿听起来像是你的小名,大名如何称呼?” 云惜要稍微抬眸,才能与她对视。云惜问完蓦然想起,魔族人忌讳自己的名字公之于众,知道他们的名字,如同掌握命脉,若是遇见强大又心怀不轨的道人,多是给自己添麻烦。于是心里开始后悔,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卿卿眼角轻扬,道: “洛衾歌。” 虽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云惜心里微松,便当做她不介意,亦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对她构不成威胁,报不报真名,对于她来说无所谓。 魔族人生来不详,他们诞生于人、神、仙的邪恶意念,无法生育后代。正如魔族灭亡前的魔界领头魔尊,他就是没有自己的名字,人称天渊君。这天渊君的称呼由来更加悬了,神仙之间传得是,他是世间无主之宰,混沌神的心魔,因此存于人间千万年。不过这混沌神是神界传说,毕竟无人见过,只在神界典籍中有所记载。 魔后,离火圣女,人类名字为殷灵灵。是魔界特殊的存在,她是唯一一个以人类的□□成为魔族人。因此,魔尊和魔后孕育出女儿洛衾歌至今是三界的未解之谜。 谜不谜的对云惜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自己能否完成女君的任务。 云惜想了想,道: “刚才那位“第七长湘子”是魔族人吗?”如果不是生在魔谷,又怎能驱动法力。 洛衾歌眸中星光流转,道: “不,第七长湘子一个呆瓜怎会像方才那般主动把姐姐护在身后。姐姐刚才见得那位,不过是鬼界新来的判官,阎闻聿。他是阎罗的侄子。貌似他和第七长湘子有过节,阎闻聿经常顶着第七长湘子的皮囊招摇过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七长湘子明知,但不管。而他用得“箫”是魔谷的玉精幻化而成,姐姐方才见得不过是假象,是整个魔谷配合他们给你制造的假象罢了,当然,我也配合魔谷演戏,顺便给了他们台阶下。” 云惜道: “配合?卿卿如何得知他是阎闻聿?”阎闻聿这样做得目的是什么?不可能单纯为了好玩吧...... 洛衾歌道: “之前和他打过照面,他身上的鬼气就是破绽点。想必姐姐自身灵力不足,无法察觉他身上的鬼气。魔谷不同于人间的高山流水,它有生命。所以说,对于闯入魔谷的人,魔谷会制造假象迷惑外来人。方才那就是个例子,那玉精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他会配合阎闻聿不过是想出去玩玩。我想,姐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想让他知道的秘密,不然,怎会从阴曹地府追到我魔谷这里来。” 她果然知道自己对她构不成威胁。云惜笑道: “卿卿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介普通平民罢了。” 阎闻聿,有机会的话要好好查查他。 笑罢,两人无再多言语。二人走了三里地,上到高处,眼前一片开阔。 一片开阔的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盈盈。这一幕当真是美极了。云惜不由得呆住,道: “好漂亮的地方。” 洛衾歌举手放到嘴边,一声哨响。 哨响后,岸边湖面冒出一大串水泡,发着咕噜咕噜声。 然后,云惜眼中映出一只巨大的木船,渐渐浮出水面,那木船周身泛着紫色光晕,好似比它更巨大的圆球泡泡护着它。待到船底现出水面, “泡泡”破裂,整个船身掉在湖面上,溅起掀不起风浪的水花。 洛衾歌站在云惜身侧,手慢慢上沿,这次,云惜的手被她紧紧握住,道: “姐姐,我们上去。” 云惜莞尔一笑: “嗯。” 两人一同走上木船垂下岸边的梯子,行到船中,梯子便消失了。 整个木船甚是宽广,木船缓缓行动,云惜只觉得神奇,那是湖水推波助力,推行她们离开。 一眼望去,云惜心里舒畅许多,道: “魔谷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洛衾歌拉着云惜到一旁坐下,对着二人的船围降下一半,足以赏目美景。 云惜奇道: “真是从未所见。”她托起下巴,看迷了眼。 洛衾歌道: “我说了,魔谷自身就是生命。姐姐若是喜欢这里,以后可以经常来玩。” 云惜听了,认真道: “卿卿,整个魔界,就只有你一个魔族人吗?” 洛衾歌笑道: “只有我一个纯血魔族人。” 云惜感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之前人魔大战,魔族被灭,眼前这位魔族圣女的双亲也死于那场征战中,怎么想都不会再有其他魔族人,于是歉道: “实在抱歉,是我多问了。” 洛衾歌一脸不在意: “无事,事实罢了。” 见她一脸淡然模样,云惜心里泛酸,怜悯之感由生,想起自己是连个双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孤儿。 坐得时间久了,云惜愣愣盯着远处,脑中闪过几幅模糊画面。 这场景……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好像来过似的。 “姐姐怎么了?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洛衾歌见云惜愣神,眉头微蹙。 云惜回神,解释道: “哦,并没有。就是坐久了,感觉眼前此景甚感熟悉。”看着洛衾歌一笑, “许是梦里来过吧。” 洛衾歌嘴角有似无似微微张着,像是要开口却说不出口,最终别回头,沉默不语。 云惜眼睛在她侧颜上,眼底漫笑,也别回头。 两人一同望着湖面,船行驶中,一朵纯白莲花行到两人眼前。云惜微微睁大眼,眼见它静静躺在湖面上,绽放九片花瓣,叶瓣如水晶,月光下,透出淡淡微光,美得朦胧。 洛衾歌站起身,指向湖面: “姐姐,这就是你要的九片白玉莲。要现摘才好用,治好那废……”话锋一转, “那勤奋为民的女君的心病。” 云惜手把发丝别到耳后,微笑道: “卿卿,真是多谢你了。” 第4章 疑迷又何现言出 神州之上,主分为三个国家:宁安国、南蛮国、北溟国。 宁安国,是神州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也是仙门百家众多的国家。 南蛮国,地处偏南,临山背海。南蛮人生性要强,野蛮无理,不拘于礼数。 北溟国,地处北方,临海背陆。北溟人是以捕鱼为生。 原世间只分三界:神界,人界,冥界。 奈何自然千奇百态,现在多了一个魔界。 人界不必多说,众知林子大什么鸟都有。神、仙、魔、妖、精、鬼、怪喜欢往人间跑,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最是人间烟火色。 对人为“是”,非人为“食”,当是最食人间烟火色。 仙界、妖界是属神界,神界的领头乃是天君和天后,古人讲究阴阳结合,神界亦是如此。而这天君和天后并不像人界和魔界那样夫妻掌管地界,话说天君和天后成为天上两个领头之前并不相识,成为领头之后,话不过三句,实乃纯纯打工人。 仙,乃是万物生灵幻化人形,进了人群,人便分不清他们是同类还是异类,称之为仙。他们拥有天生生灵力,比人更容易修炼成神。而妖则分两类,拿狼来说,这两类为狼妖和妖狼。妖狼特殊,一万匹狼妖中才可能出现这一匹,一百只狼中会出现一匹狼妖。妖字在后,是说明他们有较小的生灵力,妖字在前,拥有可以成仙的生灵力,不过形态似人而非人的妖类,他们可以站立行走,可以吃人的食物,有人的头脑,但本身是狼身,因而俗称“狼人”或“狼精”。 神主人道,魔控人心,冥掌生死,各有各职。 至于人……活着等死。 魔界是三界中,最具独立的存在。人死为鬼,是往鬼界,鬼死为聻,是往冥界,神灭仙灭亦是往冥界。 冥界自有冥王在,人称其后土娘娘。鬼界不必多说,正是人们所熟悉的阎罗。 说到阎罗,鬼界众鬼也未曾想到,这阎罗竟然有一侄子。有个侄子就算了,这侄子竟然抱上大腿根,爬到判官的位置。 这事说出去,搁哪个鬼听了心里都难受,毕竟他们也想不用考考核能舒舒服服地爬上官职。 “第七长湘子”看着手里和真货相差甚远的玉箫,眼中甚是嫌弃。 因为那半道出来挑事的圣女阻拦,关系没攀上,他索性不装了,摇身一变,褪去原先的皮囊,露出本来面目。 他的眼睛和第七长湘子很是相似,身高和体型也相像,像的连玉精都怀疑他是真装的还是假装的。 “玉箫”见他现形,从他手中跳出,也现出原貌。 玉精一脸孩童模样,身子更是幼小,它双手掐腰,凶狠道: “我说你!答应要带我出去的事没有忘吧。” 阎闻聿看它脑袋上长的一根滑稽的绿叶,瘫着脸,道: “没有。” 浪费半天时间! 阎闻聿身上穿着判官官服,拢袖道: “走了,跟上。”说着,拂袖一甩,消失原地。 “玉精”见他跑了,赶紧跟上: “哎,你等等我。” 洛衾歌蹲在船边,摸向玉莲的茎枝,向上一拽,连根拔起,洗净递给云惜。 云惜一手小心接过,玉莲自身护光不变,眉目欣赏: “这就是九片白玉莲。” 洛衾歌见云惜这般模样,嘴角扬起弧度,道: “姐姐可着急回去?” 未等云惜作答,洛衾歌又道: “夜深了,明早回去也不迟,何不留在我这里歇息?” “这……”云惜自行思忖,要说着不着急回去,其实不着急。但要是留下来,云惜又觉得给人添麻烦,毕竟她是魔族圣女,又亲自带自己寻药,已经很叨扰了,留下肯定诸多不便。况且,小白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洛衾歌见云惜深思,笑道: “无事,姐姐若不便留下,那可让我送姐姐出去罢,姐姐可不要拒绝。” 见她这般对自己贴心,不管这是真贴心也好,假贴心也罢,云惜总归觉得,眼前这位魔族圣女似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心里便默作现下是真心的。 传闻,云惜被发现的前一晚,与清河派一直不对付的苍冥派,一夜之间遭一黑衣女子血洗满门。夜归的砍柴夫恰好见到这一幕,吓得屁滚尿流,扔下柴,拔腿就跑。次日,便听这砍柴夫口头是道: “我看见了看见了,那黑衣妖女,双眼赤红冒血,分明是从地狱来的野兽,全身煞气笼罩,一阵妖风席卷全派,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后面…后面就不知道了。” 后来听说这件事的同道门派赶了过去,那黑衣女子早已不见踪影只见全派上下三千人,竟无一活口,甚至连看门的两条恶犬都没幸免遇难。 他们身上布满灼痕,全身通红。死状异样,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张着,口中如吃了墨般漆黑,这不是活活烧死的还能是什么。 烧得狠点的,分不清那是人还是烧后的木柴。 一位道行深的老者一眼识破,这些惨死的道人身上,遗留下燔烨镜火的斑驳痕迹。燔烨镜火,正是来自离火圣女的法力。这法力是天生的,神之都束手无策,更别提仙家道家了。可那离火圣女几年前战死,已经魔灭,不可能死而复生。最可能的猜测,是那个战争中存活下来的魔族继承人,失踪多年突然回归的新任圣女干得好事,故意留下痕迹,告诉天下人,她洛衾歌回来了! 道家仙家皆知,燔烨镜火只能通过本人自愿传授。因而皆知,那猜测便不能是猜测,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来必须是她无疑。为报复灭了自己族人的门派,心生怨恨,说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家门派。众道人咬牙切齿,心中气愤,想帮同门派报仇,又明知打不过,只得愤恨而去商量对策。 这对策商量一年之久,始终没有对策出头绪,而那魔族圣女毫无动静,众道人提着的心想放又不敢放,日日悬心吊胆。 这个传闻,是云惜醒来一个多月后,听小师妹姜今梨说的,她不知其中事情的来去原委,权当话本子听听罢了。 洛衾歌将云惜送到冰川边,道: “姐姐家住何方?我送你回去。” 云惜道: “谢谢卿卿,已经很麻烦你了,心意我接受,送就不必了,留步吧。”云惜自知自己烦扰甚多,又无金银珍宝当作报答,不敢再劳烦圣女,便温声拒绝她。 洛衾歌风度依旧: “好罢。我不亲自送,由它护送你平安回家。”话落,洛衾歌打个响指。 云惜:他? 一声鹰嗷划破夜空,眨眼间,云惜见自己面前现出一只鹰头人身的金翅鸟。 金翅鸟,金翅鸟,是长着一对金色翅膀的鹰。它身形高大,长相倒不可怖,甚至有点喜感。妖怪云惜不是没见过, 头一次见到这种鹰头人身的妖物,心中感到新奇。 洛衾歌道: “没错,它,是金翅鸟。”金翅鸟身子贴近洛衾歌垂下头,洛衾歌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它的脑袋,样子甚是乖顺, “由它护送你回去罢,现天下不太平,即便姐姐法力高深,遇到法力更高的妖物,也难保自全。夜深路长,回去不知何时间了,它送你,我便安心点。” 听完她的话,云惜不知是什么感觉,只觉心里异样,道: “好。”这声“好”字的尾调显得虚无。 两人告别,云惜挥挥手,爬上金翅鸟背上。这鹰又是一声鸣叫,展开双翅,脚下发力,一跃而起,向空中飞去。 云惜见下面洛衾歌的身影逐渐变小成为一个点最后到消失,才收回视线。她手顺了顺金翅鸟头上的绒毛,目中柔情,轻声道: “谢谢你。” 下面,洛衾歌注目云惜离去的方向,良久。 直到自家小院门口,云惜心里反应过来感叹这金翅鸟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下了身,云惜双手抚着鹰喙,额头贴上去,温声道: “多谢你啦。” 云惜放开它,摆手道: “回去吧。” 金翅鸟听懂似的点点头,再一声长鸣,后退两步,展翅离开。 云惜望向自建简陋竹院,竹窗内,微弱的烛火似明似灭。 她眼角微扬,心道:小白应是想我了吧,不知李侍卫喂吃食是否按时吃。 云惜踏起步子,不紧不慢朝那院中竹屋走去,上了阶梯,还未推门进去,心里便感到不对劲。 以往李侍卫见自己这般穷酸,都是自作主张给屋里摆满烛台,屋子顿时亮的跟办喜事一样。云惜嫌浪费,心疼的藏起一部分蜡烛,继续过着穷酸日子。 云惜一想又摇头,觉得自己被照顾过头,产生了别人应该照顾的错觉,心中自嘲: “我为何要这般想。”可谓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想罢便不想了,她两手一推,额心传来凉意,一阵剑风从门缝隙中袭来。云惜身子一侧,那剑锋扯断两根未来得及躲过的发丝,意念发动,身后背的剑闪现身前,抵住那把刺向自己的剑头。 屋里的人手举着剑,从暗处向明处走来,呵笑道: “不愧是玄清真人的徒弟,身法和反应果然了得。” 云惜看清了来人的长相,眼前这人相貌平平无奇,自己并不认识,不知何曾得罪过他,目光微沉,她道: “你是谁,为何对我动手。” 黑衣人知道两人这般僵持毫无意义,先见之明放下剑,拉开距离,挑明道:“暗域杀手,庄天明。”嘴角一弯, “来此,取你性命。” 来此取我性命? 云惜好笑道: “买我性命之人都派出你这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可见那人对“有人”能够取我性命,并没有信心,不是吗。” 暗域,一个拥有色、钱、毒的三恶交易场所,买凶杀人不是奇事。 不过,请得起庄天明这个接手五百三十六项刺杀任务,次次任务都完成的暗域杀手排行榜第一,其背景和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庄天明一身黑衣,干净利落。他双手环抱道: “云姑娘是否对自己的实力过于自信了,毕竟您一年多前差点死在苍冥派手上,连自己师父的仇都报不了,废物一个。”他字正腔圆,一字一顿道, “不、是、吗?” 云惜:? 什么叫我差点死在苍冥派手上?为师父报仇是怎么回事?师父不是仙逝那场大战上吗?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又为何知道这些事。还是说,故意编这些虚无故事意欲动摇我的心志? 云惜捏紧横在眼前的剑柄,拿下道: “刚才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庄天明眼角勾起,带了点狡點的意味,道: “字面意思。”话落瞬间,他一掌飞出,喝声道: “雷鸣决!”空气中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声。 电光间,见他掌心闪出一道雷击朝自己袭来,云惜眉梢一跳,眼中闪过一抹决然。庄天明看她拂袖一挥,瀑发的雷风淹没她的身影,劈里啪啦绕在她的身围炸开,乌烟瘴气上升形成一堵墙,建在两人中间。庄天明觉一股热血直冲上头,心中暗自兴奋,双目如针刺得一个方向,想象烟尽后对方的惨烈。 数不过两手握拳的时间,那烟雾逐渐散开,视野渐渐明了。这一刻,庄天明上扬的眼角连同嘴角慢慢滑下来,眼中尽是说不可能! 那女人,竟还站在自己面前,稳稳站在原地! 云惜扇扇鼻下尘烟, “啊”了一声,微笑道: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风度翩翩又道一句, “轮到我了。” 她两指夹住剑柄,身侧甩了个剑花,抓住时机,剑柄脱离指尖,径直朝庄天明刺去。庄天明战术后仰,推出剑。云惜又一笑,身子一跃而上,斜身躲过横扫而来剑之余,脚尖挑起地上一根细枝,向上一踢,细枝撞向剑头,扭转来剑的方向,又是一踢,回头刺向它的主子。她双手结印,体内寒冰之气涌动,双掌推出,冰针如瀑向庄天明袭去。 庄天明躲过一连二剑,还未来得及站稳脚跟,眼前一阵暴雨般的冰针径直向自己刺来,全身一震,心头道:好强的内气! 他反应迅速,也是两掌推去,以自身的雷霆之力对上面前的万数冰针,两股气力僵持于二人之中。 许久,云惜额头布上细汗,她道: “请问庄先生,我的实力如何?” 庄天明冷不哼道: “有两把铁锹子。” “谬赞。” 等等,怎么自夸上了?真以为我夸你呢? 庄天明觉得自己有被冒犯,漠然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 第5章 剥皮案人疑妖精 翌日。 眼睛缓缓睁开。 云惜是被光线刺醒的,不止,还有耳边一阵马蹄声。睁开眼,她发现不对劲。 云惜:嗯? 这帘幔的颜色怎么是红色?和我的床幔颜色不一样,我的床幔明明是白色。扭头向左一看,心凉半截。 女君竟在自己面前,端庄的坐在床边,脸上笑眯眯的。而她的身后,是女侍卫巫鸢。 云惜未先开口,听她道: “云姑娘醒了。” 云惜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羽睫扑扇。 说着,云惜坐起身,倚靠幔柱边。女君的手覆在云惜的手上, “无事,云姑娘受了点内伤,吾带你进宫安排西方医师为你治疗。”云惜并没有感到自身哪里有伤痛,就好像是睡了一觉刚醒。她水灵灵的眼睛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是躺在床轿上,再细细一看,这是女君的专用床轿! 红色的……床幔,不就是说女君见邻国国主才用到的床轿! 床轿与坐轿一样,都是由马牵拉奔走。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可坐可躺,后者只能坐。 女君似乎看出云惜的小心思,浅笑道: “云姑娘不必担心,是吾应允的。今早李侍卫去云姑娘小院饲喂小白,发现姑娘晕倒在院子里,发了凤凰鸣。” 凤凰鸣,宫中最高密令信号火。 “吾想着可能是姑娘出了事情,心急的连吾带轿赶了过来,见到姑娘后,吩咐巫鸢将你放这轿上。”女君提到巫鸢时,面颊稍侧,并未完全转移。面颊大部分是对着云惜的,眼睛也是。 话落,云惜视线越过女君身侧,看向她身后的女侍卫。说来云惜之前只见过她一次,不过是个紫衣裙摆的残影。今天倒见了真真实实的人,也是个俊美的姑娘。一身紫衣束身,乌发高挽,垂手而站,右手拿着一柄银剑,光照下泛着冷寒,看起来和李鹤一样大的年纪。 云惜心感异样的是,她与巫鸢对视的一瞬,对方眼神似乎有一丝躲闪之意,随后又坚定的看着自己。 云惜不在意,礼貌向她点头道谢。 “话说回来,云姑娘那么快回来是在吾预料之中,姑娘受得内伤……可是遇上那魔族圣女了?”云惜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握紧了些,昨夜紫衣女孩的一言一笑似乎在眼前虚晃,不由自主地跟着一笑, “未曾遇到。” 巫鸢眼中不易察觉地一闪,随后正色。 女君眉头微蹙: “那云姑娘的伤又是为何受得?到底遇到什么状况?” 女君见云惜醒来时本就无血色的面容,现变得更白,心里不禁担忧。 云惜想要答话,可嗓子突然像被堵住一般,感觉一阵胸闷,眼前眩晕,有些喘不上气,心里果然道: “不是吧,本以为毒娘子的一针可以压下去……看来是我轻敌大意了。” 她轻闭上眼,感受体内自行运脉的寒气蔓延心口和大脑。 女君见她模样,没有追问,眼底掀上忧丝。 须臾,云惜只觉喉咙痉挛,眼前发黑,一口黑血喷出挤出虚无一句: “中毒。”没了后话。 “云姑娘?” “云姑娘!” 见云惜口吐鲜血昏过去,女君一向稳重的仪容这时也失了色,身子一下子站起来,惊道: “李侍卫!快些!再快些回宫!” 巫鸢见床上那张垂下白得瘆人,嘴角在渗血的脸,眉头一紧,身子不动声色走上前一步止住。 坐在轿头的李鹤听到轿子里的声音,心下顿感不妙,手上加大力道,一边挥动鞭子一边回道: “是!女君!” 祁门堂——皇家药殿。 屋内似有似无的烟雾缭绕,那是点得药线,用药做得线香。 檀木榻上,躺着的姑娘看着面色惨白。她眉目不瞧着有什么动静,柔眸阖着,羽睫修长,呼吸微弱,弱得见不得胸口起伏。此时若让人见了,哪怕说这床上躺了个死人,都有人信。 黑白分明长胡子老医师为床上的人的头顶施了最后一针,卷了针袋,眼神像是叹气,嘴巴先呼出口。 坐在八角桌边的女君开口问道: “西方医师,云姑娘人现如何?可知中得是何毒?可有解法?” 面对女君的一连三问。西方里凝眸,语气沉重道: “暂时无碍,云姑娘自行运动体内的寒冰之气护住心脉和大脑,臣已为她施针,相当于多了一道屏障,此毒眼下对云姑娘构不成威胁,只需臣配药抑制毒素蔓延,再由云姑娘自身净化即可。但她中得毒……”一时迟疑,他拱手道: “臣听闻暗域毒场研制出一中新毒。主要以砒霜、乌头棘和幽兰,这三种毒提炼而成,合而称‘乌兰霜’。”西方里沉默一瞬,继续道, “此毒比当年幽兰无论是毒性还是成瘾更甚,云姑娘所中之毒,应是乌兰霜无疑。” 乌兰霜? 屋子里除了躺着的、坐着的和施针的,还站着两个人。 站在女君左侧的巫鸢垂眸,似是在思索。站在女君右侧的李鹤欲要张口,可女君在场心里不敢多说话,紧闭上了嘴。 女君搭在红木桌上的手微微一握,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烦请医师细说。” 西方里道: “臣前日收到一包乌兰霜,是刑侍上领审问一名盗窃犯,从其家中搜寻而得。” 刑侍上邻应知否,是刑贞堂一把手。 西方里道: “女君应知,幽兰是一种可以麻痹人的神经的毒素,沾染上成瘾大。幽兰花是前朝君王引进,入药确实可以缓解病痛,但几年前暗域毒场利用幽兰花提炼出幽兰晶粉,目前害人比救人的作用更为强大。女君英慧,建立虎门禁毒。尽管上卫和中卫这两位行卫大人禁毒能力出色,但根源上我们始终无法除尽。” 虎门是沈愠继位时创立的禁毒派,虎门最高禁毒行卫是上卫古星蓝,其次是中卫微生羽。 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乌兰霜已经悄无声息进城,而暗域他们没有本事铲除。 只要暗域一朝不除,国民便一日不安,最后这事只会上升到国君无能,从而引发国民暴动。 女君心里泛上怒气,不表于颜色,微握的手突然攥紧,道: “吾知道了。” “李鹤!” 李鹤还为云惜的事情神游,突然听女君叫他,身子一震,颤道: “在…在!” 女君站起身,端手道: “这事交给你,嘱咐虎门和刑贞堂去办!” 李鹤正了腰间的佩剑,行礼道, “臣明白!”后退两步,大步流星跨出门槛。 女君轻声道: “巫鸢。” 巫鸢面色依旧从前, “臣在。” “吾要闭休。” 巫鸢心中了知,答道: “是。” 所谓闭休,不过是女君待在寝殿,少则一日,多则七日闭门不出。 屋内的人不出门,外面的人不得进,由巫鸢在寝殿门外看守。 是女君下得规矩。 无人知道女君闭休作甚,她是一国之主,做臣子的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往好地方想,当是为国祈福罢。 女君闭关,云惜心下了解。只有发生像今天这般大事件,她便要闭关。 云惜合上的眼皮轻轻动了动,听到那似乎带点火气的步子跨出门外,放快了呼吸。 巫鸢跟在女君身后,她前脚踏出门槛,眼角视线一扫床上的白色身影,随着后脚一道离开。 西方里站在床边,心里默数完十下心跳,抬起眼皮,用胳膊把长到地的胡子揽到腹部,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了几小步。本在自家殿里,却像个贼一样探出脑袋观察门外动静。 眼见殿外已经没了女君和侍卫的影子,西方里这才闭眼深吸一口气,放松四肢走到桌前端起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两口道: “行了惜儿,人都走了,这会就别装着,起来吧。” 话落,床上的人睁开双眼,扶额慢慢坐起来,头晕的在心里“哎呦”一声。 “你这丫头,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要是你师父还在,见到你这副模样得多痛心啊!”西方里不忍心说重话,搬出玄清真人提醒她。 云惜保持方才扶额的姿势。 西方里见她姿势不动,散下的乌发遮住她半边脸,看不到她此时脸上的神情,心知提到玄清真人伤她心,暗骂自己多嘴,忙道: “哎哎,惜儿。你别难过,你师父在天之灵肯定不愿看到你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她多疼你啊。就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都看不下去,更别说是你师父了。” 云惜沉默不语。 西方里放下杯子,走上前沉声道: “若不是这寒冰之气护住你,哪怕是药神竹绘笙檀现世,也不一定能从阎王那里讨回你的命数。惜儿,你……” “师叔。”云惜打断他的话。 西方里心一提,感觉她下一句话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问道: “怎么了?惜儿,你说。” 云惜扶额的手放下撑床上,闭上眼睛,仰头道: “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她问得过于直接,西方里不禁道: “此话何意?” 云惜头扭向一边,直面西方里,道: “昨夜,有人委派暗域庄天明刺杀我,与他打斗时,我遭到毒娘子的偷袭。”她低头自嘲一笑, “我的五感真是愈发差了,尽然遭到五里之外的袭击。”话说到此,云惜想起昨夜那一幕,继续道: “与庄天明打斗之前,他说的话让我很是在意。” 西方里瞪大眼睛: “他说了什么?” 云惜道: “他说……我差点死在苍冥派手上,连师父的仇都报不了。师叔……你说他说这话会是故意框我吗?” 一个杀手准备灭掉猎物有心诓骗一个人吗? 云惜自觉不可能。 西方里听完不语,目光下沉。 殿内一片沉寂,连同空气一起凝固。仅剩下二人,你不言,他不语。 云惜太想听到一个答案,可这答案始终无人替她解答。目前的一丁点希望全寄存在眼前这个师父尊敬的长辈身上,他是唯一可能知道一些事情。云惜心里清楚,想从他口中扣出一点自己想知道的信息,略微困难。 云惜从小跟在他和师父身后,他那守口如瓶的性子,云惜是清楚的。 为何自己会失踪一年?这一年她身在何方?记得自己醒来一瞬,感觉沉睡百年之久。那股出现在体内的寒冰之气,莫名其妙闯进自己的身体,以及……心口的一道不同寻常的封印,封印了她自身的灵力。 这么多难以解释的谜团发生在自己身上,云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西方里难下抉择,他知道云惜心思细腻,怕自己答得露了破绽,依旧和她打着“冷战”,一声不吭。 迟迟听不到师叔开口,云惜心里叹气:罢了。 “师叔你就算不说,我自己会去找……” “师姐!” 答案两个字未落,一道明亮的嗓音在屋外响起,云惜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 身着鹅黄衣裙的姑娘蹬蹬蹬跑进云惜的视线,姑娘的头上挽着左右各一朵发髻由姜色飘带绑着,余下的飘带和散下的发丝落在身后,样貌和她的穿着一样,甚是活泼明艳。黯淡的是,她脸上神色却是一副忧愁。 来此正是云惜的小师妹——姜今梨。 一见到她,云惜笑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还好好的。” 姜今梨听后跺脚,道: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我听说师姐你中毒昏迷不醒,现在……如何?” 姜今梨刚想问得是云惜现在为何如此清醒。见她神色如常,转了问法。 云惜竖起一根手指,眼神示意她小声点。 姜今梨明白,眨眼用力点头。坐到床边,拉起云惜的手,用眼神道: “师姐你说!我听着!” 云惜: “……”扬起下巴,朝旁边一点。 姜今梨看见被自己忽略的师叔,脸色一愣,立马站起来行礼道: “师叔好!”直起身子, “刚进门过于着急,未瞧见师叔,是弟子失礼了。” 沉默已久的西方里摸了一把胡子,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平静道: “无妨,你也是担心惜儿。” 提到惜儿,西方里直视床上坐着的人,道: “等我后日处理完事物,再与你详细说说我知道的。”他背起双手在身后: “今日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不受伤。”说完,整理药箱。 云惜猜测他此刻说的话是考虑过的,深信不疑道: “好,师叔说话算数。” 西方里拎起药箱,头也不回跨出殿外。 云惜和姜今梨一同向出门的背影礼别。 礼别完,姜今梨坐回榻边,一脸疑惑道: “师姐,你和师叔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云惜道: “你刚来,能听懂就怪了。” 姜今梨抓起云惜的手摇了摇,撒娇道: “好嘛师姐,你就和我说嘛,人家也想知道。” 云惜没有考虑,温声拒绝: “没什么事情,中毒的事日后再说。对了,玉轮可修好在你身上?” 玉轮是清河派弟子相互联系的法器,材质是绝无仅有的昆仑琉璃玉,清河身份的弟子人手一枚。向玉轮注入自己的灵气,玉轮得到标识,只为第一个注入灵气的人使用。问玉,顾名思义是用玉轮传话给对方。每次问玉给某个人或者多个人时,只需先开口呼唤对方的名字,玉轮自会交织对方的灵气,建立一个无形的空间,供两人交谈,自然传不到别的弟子玉轮中。 云惜的玉轮在自己失踪回来时,是碎了的,碎在身边。 现下问姜今梨,是几月前终于找到修好它的方法,交给了她。 姜今梨从怀中掏出一枚珊瑚红玉,递出去道: “修好了,费了些功夫。不知道问玉有没有问题。” 云惜接过,翻来覆去看了看,指腹轻轻摩挲,完好如初看不出裂痕。满意地谢道: “谢谢今梨。” 姜今梨一噎,想起师姐现在无法动用灵力,也就没办法唤醒玉轮。 “师姐……” 云惜知道她想说什么,抚摸玉轮,笑道: “无事,修好就够了。” 这话听着像是安慰她刚才无意说错话的,姜今梨抠着手指,此时应该是她安慰师姐才对,怎么反而被安慰了。 “阿凝她现在还好吗?”云惜询问得是师妹上官凝。 上官凝,是清河派弟子,亦是上官府大小姐,人称京城第一“仙”女。此仙女同彼仙女,也非彼仙女。这个仙字,一是称其容貌,二是称其身份。简单说,本人长相如仙女下凡,还是仙家四大派之一清河派弟子,则之为仙。其父是朝廷首辅上官纪梵。大户人家的姑娘从小难逃不了父母早为其订下的娃娃亲。 上官凝一出生就被许配了婚亲,与她牵线的是边鸿大将军的长子江煜,是隶属明律司的少卿,羽衣卫首领。 姜今梨点点头道: “凝师姐过得很好,现下陪着江指挥使一起解决案子。” 云惜问道: “什么案子?” 姜今梨抿嘴,看似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蹙起眉头,五官拧在一起,神情一阵难言。 云惜坐直了身子,联想到前两天秦夫人和猪肉摊主提到的怪声,心里涌出一股难言后怕,抓起她的手道: “到底怎么了?” “师姐疼疼疼!”云惜立马松开她。姜今梨揉着手腕,道: “是问侯画师,他死了。” “那个声名远扬,能画白骨复活人的仵作画师。” 云惜一听和“怪声”无关,先是松了一口气,问道: “如何、何时死得?” 姜今梨打了个冷寒,道: “前夜家中……扒皮。”只见姜今梨右手颤抖着举起,从身侧绕过头顶,再到另一身侧。 “地上全是血,血红血红的。扒了皮的尸体安置在椅子上,你能想象吗师姐,他就坐在椅子上,唇割了露出上下两排,白白净净的牙齿,两个琉球大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你呲笑……呜呜呜,一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一阵犯呕,听说江指挥使脸色也不大好看,真的吓人。” 她说话哆哆嗦嗦的,云惜确也听懂了,道: “从未见过如此之狠的作案手法。” “可有线索?” 姜今梨看似恢复平静,实则内心微恐,摇摇头: “没有。现在百姓议论纷纷,把箭头指向了妖怪。他们认为此事定是妖精所为。” 云惜无言,掀开被子,一边穿鞋一边道: “他们得了什么小道消息,何以见得这件事又是妖怪所为。” 一幅画面再次唤醒云惜的记忆,一根针似的刺进她的心:一个矮小瘦弱的獾妖母亲亲眼目睹自己诞下不足一月的孩子吊死在树干上,发出声嘶力竭地悲鸣,风一吹,小家伙的身体跟着摆动,就像在荡秋千。 姜今梨拉起云惜的裙带,待她站起,拦到她的身前。云惜神色冷然,目光清幽,像一潭深水黑不见底,令人琢磨不透。 姜今梨一愣,在她心中,师姐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无论是语气、声音还是态度,现在都发生细微的转变,由明到暗的转变。姜今梨定神,不甘示弱仰头道: “师姐你这副样子,又要去哪,还能去哪?” 脑中转念一想,她恍然大惊道: “你要去暗域?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姜今梨故作生气撅嘴瞪眼,云惜心里是一阵好笑,没心情打趣她: “没事,暗域的事先缓缓,我去看看阿凝。” “哦——”姜今梨像焉了的白菜,瞬间浇了气势,屁颠屁颠跟在云惜身后走出殿门。 暮色渐晚,迷雾升涌,一股不可言语形容的诡异笼罩这座繁华富丽的京落。 上官府——凝霜院。 华衣姑娘手帘衣袖,葱白玉指握木瓢柄,在陶土瓷缸中取一瓢清水,淅淅沥沥浇给眼前大片鸳鸯花丛中。 “真是神奇,眼下时月,它竟然不凋不灭。”云惜眼中映照月光,眼底起笑潋滟。 “这鸳鸯花和我们小时见得有些不同,这种花期长的,是南蛮国花。地域不同,生长各异罢了。”上官凝放下木瓢,搁于石台上, “师姐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偷偷去禁仙采鸳鸯花?我们偷偷去了那么多次禁仙,却也只被师父发现了一次。”上官凝眉眼一弯,想到一幕,轻笑道: “当时第一个被发现的是阿梨,那孩子藏不住事,在师父的‘严问’下找到了我。师父一说要惩罚我们,你偏偏跑出来坦言是自己一个人的主意,我和阿梨是被强拉来的。” 两人相视一笑,云惜道: “结果呢,我们三个人在山下跪了三天祠堂。今梨身子弱,易招蚊蝇喜咬,三夜下来她可真不好受,况且我们被定住身子无法动弹,也用不了灵力,不然还能帮她赶赶。” 上官凝似乎想到什么,眉头微拧,浅笑道: “师姐,我好像记得当时那个小庙里还有一个小孩子吧……” 云惜转回去的脸别了回来,疑道: “小孩?” 云惜想了一想,好像当时真的有个脏不拉几的小姑娘,似是五六岁模样,看起来矮矮小小的,灰头土脸摸不清面容。 上官凝道: “师姐你不记得吗?当时她可是给你赶了三夜的蚊子,三天后出关,你身上的蚊虫咬包是最少的。当初你怎么说她都不停,着了魔一样给你抓蚊子。后来我们再去祠堂找她时,她已经不见了。” 听她这么说,云惜记起来了,记起这个小姑娘。令她印象深刻的倒不是小姑娘为她抓了三夜的蚊子,而是在身边二人熟睡时,她一个人睡不着,夜冷风寒,她又是三个人中衣身最单薄的,冻得微微发抖。小姑娘应该是注意到自己身体寒凉,走过来慢慢蹲下,小手抚上她的手指,云惜被一阵酥麻感刺激全身,睁开眼。 月色下,一大一小的眼睛,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显然小的更加无措。云惜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被自己吓到了,轻声问道: “你怎么了?” 小姑娘噤声,差点缩回的手停在云惜指尖,她望了云惜好一会,似乎在心里下定决心,一下握住云惜的手。 小小的脑袋低在她眼下,云惜错愕地回望她,不是因为她突然的动作错愕,而是因为这小姑娘正源源不断给自己输送温热的灵力。云惜能清楚地感受到温热充斥全身脉腑,一个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小孩,为什么会有如此充沛强大的灵力?这才是她错愕的真正原因。 池塘水面,点点波光与月光交辉,云惜静立于石柱边,仰望着那轮明月。微风拂过,带起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上官凝道: “师姐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近日发生的剥皮案子?”眼睛转了半圈,无奈笑道: “这件事不应该让你知道的,此事已经传满全国,想瞒住你,是不可能了。” 云惜低声苦笑,哑声道: “我就怕再次发生重演,如果当时能早点到的话,小…”声音突然停住,上官凝面颊稍侧,注目着她。云惜继续道: “…小鱼儿就不会死。” 上官凝清眸低垂,一只手搭在云惜肩上,安慰道: “师姐...那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他们太贪婪,那种情况任谁都没有办法去救下所有妖怪。” 云惜道: “…我知道……我知道。”反握搭在肩上的手。 上官凝忧虑的神情突然正色,道: “关于问候画师的案子,有一个细节……不知师姐是否能够解答。” 云惜抬起头,看她道: “你问便是。” 上官凝道: “虽说问候画师是一名仵作画师,但听说在他成为仵作画师之前,私底下给官宦家的公子…”抿嘴默了 两秒,在云惜的目光下继续道: “画私房图。” 云惜:??? 京城谁人不知,能为人画私房图的画师,多少有点断袖磨镜之癖。 那这问候画师岂不是……? 云惜不想继续深入,问道: “可他和妖怪有何关系?” 上官凝道: “这便是我想问的,问候画师的尸身上,有两处伤口,一处在脖子上,另一处在……”她似乎是不好意思开口,在云惜疑惑的眼神中,立马继续话题: “不解的就是第一个伤口,像是蛇类咬得,但是全宁安国最大的蛇都不会咬出那般伤口,看起来像是人……不对,嘴巴应该比人的还要大。咬状类似狼妖的牙印,但又不像是狼妖做出来。” 云惜想了想道: “还有没有其他特征?” 上官凝瞳孔微缩: “有。绿色的毛发,咬伤周围长满了细细绒绒的绿色毛发,仵作验过尸身,那绿色毛发不是生前长得,因此断定杀害问候画师的凶手,是妖怪无疑了。师姐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能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 云惜摇摇头,道: “不知事情的原委,现下还是不要把揣测透露出去,以免弄得人心惶惶。也不一定是妖怪,像你刚才说得,能留下两个孔的咬伤,还有一种可能。” 上官凝道: “还有一种可能?” 云惜点点头,回想道: “十二年前,东皇山下,由十二条石链,三十二条铜链锁着一具镇尸棺,遭人破阵,人尸皆空。” 上官凝竖起耳朵,眼睛微微睁大。 云惜平气道: “镇得是四大尸王之一——青王魃僵。” “魃尸?”上官凝支起下颌,思索道: “可是师姐,如果是他,十二年前不见难道是偷偷修炼去了?为了今天现身目的是什么?” 偷偷修炼?云惜笑道: “莫不是和江公子在一起久了,你的想象也越出奇了?” 上官凝小脸微红,把脑袋别到一边,给云惜留下后脑勺,幽幽拒绝道: “没有。” 云惜心情似乎好了点,摸了摸上官凝的发髻,轻轻道: “是个猜测,刚才你有提到尸身上的伤口,那伤口算是我的一 个依据。真实如何,还需我明天瞧瞧。 不逗你了,明日我与你一同去案发现场。”上官凝转回头, “今日你早些休息,我就不留了,小白还在家等着我。” “师姐,发生这样的事你有何感想?”上官凝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可听到师姐的回答心里有些失落。 “神佛都无感想的事,我有感也不敢想,想多了折磨的是自己。别送,今梨问的话就说我走了,估摸她又和你哥对弈对得不亦乐乎。” 上官凝知道说再多挽留的话也留不下眼前人,不舍道: “师姐慢走。”目送那道纤细背影离去,眼里带点恋恋不舍。走在前面的人停下脚步,转回头,并未完全转身,她摆摆手继续向前走, “明天见。” 灯花长街,街道一眼看不到尽头,灯火通明。小吃摊霸占长街一边,摊主把手中的锅颠得如火如荼,时不时表演一下口喷龙火。女君继位,废除宵禁,百姓的生活过得些许自乐,云惜走走停停,停下来看看妖精铺摊上卖得新奇小玩意。 再经过一家卖云纱灯的小摊,她彻底驻足,挑起一盏捧在手中。灯罩采用细腻的纱布材质,透过微弱的灯光,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灯面绘有一幅淡雅的山水画,墨色在纱布上略显晕染。图案之间,纱布纹理清晰可见,质感轻盈飘逸,宛如云雾缭绕。整盏灯透出一种古朴典雅的气息。 “这灯真好看。”云惜忍不住赞道。 “姑娘要是喜欢,便拿去吧。” 云惜抬头,对上摊主的面颜,发现这摊主妖精是个头长绿叶的玉面少年郎,心里一奇,放下灯: “摊主怎做亏本的买卖,最近妖精生活恐怕是不太好,想来您的生意很好吧。” “我见姑娘犹怜,心里舍不得收姑娘的钱。”玉面少年郎说话轻声细语,温雅有礼。 “舍不得那就全送好了。”那声音明显说的是他们。 云惜:! 玉面少年郎:? 身后的话声听着轻慢,云惜寻准声音的源头,看向斜后方。瞧见一个紫衣姑娘,脸上挂着的笑意不羁,正不急不慢走来。 云惜一愣,漂亮的明眸左看右看,最后正看道: “你怎么来了?万一遇到个法力高深的道长,恐多引来麻烦。” 洛衾歌笑得一脸不屑,手撩过落在身前一缕发丝, “那群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本事的人又打不过我。”洛衾歌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 “除了姐姐之外。” 云惜没有回应,面上礼貌回表一笑。 前半句还是实话…… 后半句她可真不敢认。 “怎么今日想着了来玩?以前可未曾见过你。”云惜问道。 洛衾歌眉梢轻佻,支起胳膊手指敲着点脸,似乎很认真再想一个回答,然后放下漫笑道: “因为姐姐在这,想见你来的。” 第6章 芳心乱始误卿心 云惜可不会被魔族圣女的直言不讳吓到,笑道: “想来卿卿不是特意来见我吧,是有何事吗?” 洛衾歌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慢慢走近,那神色轻佻极,却不失风度。她俯下身贴近云惜脸,距离太近,近到云惜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自己呼吸尚不平稳,眼神流转却又不明显避开对方的目光,听她道: “真无特别的事,想来玩玩,姐姐……不会要赶我走吧?”洛衾歌转调语气,听着甚像冤枉了她这个无辜的的小姑娘。温热的吐息划过她的面庞,伴着淡淡的暗香萦绕鼻尖,云惜当然不会赶她走,自己也没实力赶她走,不予拒绝: “自然不会,你想玩什么,我陪你。” “咳咳,请问姑娘,灯盏还要吗?”玉面少年郎红了个脸,双手安放置身前,手指不安放的互掐。 云惜在为“玉面少年郎为什么脸红”而疑惑,洛衾歌看在眼里,从袖里掏出一袋鼓鼓银包扔给对方, “全要了。” 玉面少年郎准手接过,在半空颠了颠,竖指笑颜道: “姑娘豪爽。”钱袋塞回衣服内袋, “这些灯都是二位姑娘的了。”说完便做甩手掌柜,丢下摊子走了。 “哎?他连摊子都不要了?”云惜望着离去背影的目光移向洛衾歌。 洛衾歌道:“那袋钱对于它来说,足够养活自己一辈子了。” 云惜道:“你给了他一袋金子?” 洛衾歌道:“不,是一袋玉石。” 云惜嘴角不易察觉地轻扯,淡淡道: “……圣女出手阔绰,方才若是给了一袋银子买下还差不多。” 洛衾歌吃惊道: “那依姐姐的意思,我方才是给多了?” 云惜点点头: “下次可以问问我。” 洛衾歌恍然大悟,道: “好啊,能请姐姐赐教,是我的荣幸。那我也要紧紧跟着姐姐了,人界的事我涉足少,怕被不良商家宰得倾家荡产。” 魔族圣女会被骗吗?魔族圣女就算出手买下整个宁安国都绰绰有余。知道她开玩笑,云惜有心陪她玩笑, “行,那你拉紧我。” 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纤细苍白,洛衾歌眼底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手轻轻覆上握住: “姐姐等一下。” 两人的手拉着并未分开,云惜见洛衾歌两指并拢,竖在唇前念了个诀,转对向小摊。小摊上挂得几十盏灯瞬间消失化为细缕轻烟,缓缓飘来全部收入洛衾歌腰间的乾坤袋。 云惜轻叹: “这术法以我的修为恐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了的。” “哦?”洛衾歌眉眼轻挑,似是不认可这种说法, “怎么会,姐姐你本……你要试试吗?” 云惜摇摇头,遗憾道: “不用,我没了灵力,想试也试不了,而且这法术只有神力级别的才可做到。”就是说现世下,只有神、仙、还有洛衾歌能做到。 洛衾歌停滞了一会,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道: “走,带姐姐去一个地方。” 云惜问道:“什么地方?” 洛衾歌笑道:“姐姐是害怕跟我待在一起吗?” 云惜立马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 洛衾歌握着云惜的手紧了紧,道:“姐姐相信我,跟我来就知道了。” 这次云惜不再多问,点点头。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云惜眨眼再睁开的功夫,眼前之地焕然一新。 两人站在木板搭成一条歪歪扭扭的桥径上,桥径两旁,长廊如画,古木栏杆上雕刻着各色图案,栩栩如生。整个院落以及房屋的建设风格古色古香,不比皇宫奢靡,夜晚尽显明亮。庭院宽敞,桥下池水极浅。月光下,池底白沙反映的水面清澈同明镜,顺势长得几株细小的绿色植物,光影斑驳。院里四周,错落有致地种着各色花树,芳香四溢。 云惜打量了四周,看向洛衾歌道: “卿卿,这是你的家吗?从未见过这般古雅的地方。” 洛衾歌道: “这玲珑宫是我在人界的一个住所,来得次数少,原是我父亲为母亲打造的。因为母亲是人类,所以父亲在人界建造了这样一个宅所,方便母亲想念家乡时回到人界。” 云惜对魔族之事只在史书上了解过,史书上对魔族的描写是: 魔族人诞生于人类的邪恶意念,是属“心魔”。因而生性纯恶,狡猾多奸,不可信任。 原本云惜也相信魔族人是绝对的“恶”,后来她动摇了这个想法。 魔界之主天渊君对魔后殷灵灵竟用情如此至深,云惜心想道。说出来怕引起洛衾歌伤感,她抿了抿嘴,继续环顾院子。 “姐姐可喜欢这个地方?”她说得明明是个疑问话,说得却是陈述语,像是想让云惜回答“喜欢”二字。 云惜道: “喜欢。” 洛衾歌眼皮掠起,眼底笑意明显。她单手背后,握住云惜的手转变姿势反扣逼其后退。云惜背靠廊柱,两人十指交叉。一时间,她有点慌张。洛衾歌的脸就在自己面前,脑中顺带思考不明白自己慌张什么,强忍镇定道: “……卿…卿卿?你干什么?” 洛衾歌双目轻轻移动,像是在欣赏得来不易的珍宝,红唇轻启: “想让姐姐试试。”她脸慢慢贴近,嘴唇移到云惜耳边, “刚才的法术。”洛衾歌的吐息吹在耳边,云惜的耳朵连带着面色一起变粉。 云惜微微侧过脑袋,道: “你…要怎么试?” 洛衾歌保持原本的姿势不动,眼睛去捕捉云惜的双目,可惜以两人现在的角度,看不见她的眼神。云惜身子微颤,那股温热的呼气从她的耳后移到脖颈,声音再次响起, “借点法力给姐姐。” “呜——” 云惜睁大眼睛,柔软的触感轻吻着颈间,电流般的酥麻感直达脑后,有点发麻,身子却一刻不敢动。 是洛衾歌在亲她! 云惜眨眨眼,瞬间把想法抛走。她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法力正源源不断输送进自己的身体,体内枯竭的灵力快速增长。 原来……她是在给自己输送法力! 这股法力流入的很自然,就像是曾经给自己输送过一般。每个拥有法力的神仙,自身的法力各不相同。倘若别人给自己输送法力,自己的体内再接受他人法力,会产生一种轻微的排斥现象。不过这并不影响被输送法力者使用法力,很快就会与自己原本的法力相融合。后面再输送法力,就不会再出现排斥现象。 云惜略感迟疑,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也是第一次接受洛衾歌的法力,为什么自己的身体没有对洛衾歌的法力产生排斥?又或者说,魔族人的法力能直接融会到神仙的体内,所以不产生排斥? 须臾片刻,洛衾歌抬起头。 温热的气息残留颈间,云惜感觉吻处渐渐冰凉。洛衾歌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惊艳,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晃在自己眼前: “姐姐,感觉如何?” 云惜刚才的思绪瞬间飘散,正在端详眼前鬼斧天工般的神颜,心里愈发觉得眼前这张脸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听到她问话,惊醒一脸红温道: “啊?啊,确实感觉身体里的灵力充沛。”云惜顿了顿,稍微驱动灵力便察觉身体里的异样, “我身|体里的毒,你也给化去了?” 洛衾歌道: “是的,若要让姐姐解了自己的毒,还不知道要何时,我就提前动手帮它解决了,要感谢我么。” 云惜笑道: “谢谢卿卿,不过听卿卿你的话意思,那是早知道我中毒了?如何得知的?” 洛衾歌道: “不敢瞒姐姐。”她后退两步,打了个响指,紫烟散去后显现出的是熟悉的面孔, “是这么知道的。” 云惜眼前一亮: “巫鸢?!”她神色顿时激动, “可是这样你不会被发现吗?” 她貌似问了一句糊涂话,洛衾歌毫不在意。 她点头道: “当然不会。”自然向前走两步,变回原身, “我可不乐意伺候她,巫鸢是我在皇宫里的分身,我可以通过巫鸢掌握皇宫里大大小小的动向,主要是掌握沈愠的日常。”眨眨眼,继续道: “我知道姐姐想问什么,如今她在姐姐和国臣面前表现出一副好君主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为百姓着想,实际上,她多次派人到我魔界之地刺探,为的是有朝一日铲除魔界。姐姐清楚魔界是由人的心魔诞生,魔界铲除的后果可想而知。” 云惜明白: “魔界在世间已有千万年,一旦消失,凡人都将不复存在。可是她这样做的目的什么呢?既然有这等野心,是不是也有心魔生成?” 洛衾歌答道: “她的目的不过是女承父志,沈卫灭了前朝上位开始,就已经派人到魔界打探,病逝后沈愠继位,她的所作所为,意在效仿前人治国。看似明智,实则愚蠢。至于心魔,我曾用心魔镜照过她,并没有心魔显出的痕迹。” 云惜不明白堂堂一个魔族圣女为什么要和自己透露那么多私隐之事,想来应该是不怕自己说出去,可她刚刚为自己化去乌兰霜,如若把她想成是不怀好意,自己就是狼心狗肺了。毕竟她现在说得那么真诚,没理由再去怀疑真假。云惜觉得问多了怕是不好,还是少了解为妙。 至于女君,她有自己的打算。 云惜不经意转移话题: “方才买的云纱灯,我觉得挂在这院子里倒是有一番雅致。卿卿觉得呢?” 洛衾歌道: “妙哉,姐姐不妨现在试试。” 她一说试试,云惜联想到洛衾歌给自己输送法力的情景,脸不免得红了起来,声音细如蚊呐: “嗯嗯。” 云惜回想洛衾歌收袋时的动作,要把灯从袋中取出动作势必与收袋动作相反。乾坤袋就在洛衾歌手中,云惜两指探出往回一勾,顺势向长廊挥去,廊檐瞬间点起排排柔光。 云惜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感觉真令人怀念,就好似隔了几百年没再用过法力。” 云惜没注意自己的一番话让洛衾歌身子僵硬住,但她很快放松下来,道: “哈哈哈哈姐姐若是想,我给你输送几百年的法力也无妨。” 云惜摆手道: “谢谢卿卿好意,还是算了,我只是一介普通修仙人,虽然自幼修习法术,但如今身子这般状况给我再多法力也是浪费。”这话说得没错,她自身有一道封印,体内的寒冰之气还算稳固,遇到灾祸足够抵抗。魔族圣女天生继承燔烨镜火,虽然洛衾歌刚才给她输送法力的时候剥离了火流,但是法力本身是靠燔烨火支持的,冰与火相冲,她已尽力不伤到云惜,可这样伤害的更是洛衾歌自己。 云惜说到前半句时洛衾歌还笑着,听到后半句眼色暗淡下来,不过皮肉笑得依旧如沐春风,并没有让云惜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 洛衾歌背靠围栏,由两条胳膊支撑着,这次她不在把目光放在云惜身上,反而寻向夜色中云纱柔光。 “时间不早了,姐姐,我们进去休息。明天送姐姐去刑贞堂,我也会在那里。”洛衾歌的脸转了回来,云惜在盯云纱灯出神,回笑道: “好。” 进到屋内,洛衾歌打亮所有烛灯,眼前豁然明朗,看得云惜眉心一跳。 这…… 云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两下又重新看去。 嗯…… 云惜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这间偌大的屋子中间,摆放着长宽足有一丈的寒玉金丝木榻。 云惜望向洛衾歌,洛衾歌则是一脸笑嘻嘻道: “姐姐别这样看我,”她指向面前的床榻, “这榻在我未出世时就有的。我那时还小,问过父亲这榻为何做这么大,父亲告诉我说床大可以多滚几圈。” 红烛燃尽,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窗外月光明亮,点点滴滴洒进屋内,没有一丝亮意。 云惜夜中睁着眼,指尖捻起一缕发丝打圈,闲来无聊道:“卿卿,你睡了吗?” 枕边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女声,回道: “还没有。姐姐是睡不着么?” “嗯。”云惜点头道。 “姐姐放心,小白有李鹤照顾,不必担心。” 往日不在家,李鹤自会主动帮他照顾小白。云惜摇摇头,道: “我自不会担心这个,只是心中有隐约不安。” 洛衾歌一听眉头皱起,连忙起身,道: “姐姐有何事我帮你解决。” 见她无厘头着急,云惜笑着拉住她,示意她好好躺下,接着道: “我想这个不安,可能时因为这次的案件。” “姐姐是怕这次的案件把妖怪牵扯进去?”洛衾歌眨眨眼,与之道: “凶杀现场我去过了,这个案件,是人为也说不定。” 云惜好奇心上头: “你有发现?” 洛衾歌枕着双臂,缓缓道: “我化了个羽衣卫的身份打探过。瞧见了那画师死状,皮剥得干净且表层凹凸不平,不是利刃所作,是在人活着并清醒的状态下剥得。单靠凶手一人犯下此手段,我觉得过于凶险,所以应该还会有一个同伙帮他。”洛衾歌嗤笑一声: “那个同伙会法术也说不定,至于伤口,上官府大小姐肯定有和姐姐提起过。那个伤口大概是生前咬得。” 听洛衾歌娓娓分析,云惜一时间里不出头绪,自己没亲自去过现场,自然不太了解那个伤口是不是心中所想,问道: “卿卿如何看出的?” 洛衾歌道: “听诉不如实见,明天姐姐看了便知。这事不急,姐姐还是现在睡罢。” 不只怎的,她一说早些休息,魔力般让云惜困意似涌,轻笑道: “好。”就此闭眼安眠。 翌日,天色朦胧,阴云密布。 义阁——存放尸首的冰室。 “云姑娘的猜测不是不可,依我所见,还是等尸体解刨后再下定论。”此时云惜已发表完自己的推测,江煜在一片沉默中首先发话,上官凝没有到场,念及未婚妻与云惜的同门交情,不会冷了她的场。 一居室内,屋内中央摆坐着一具尸体,全身血红,红得已经泛黑。眼皮割了去,只剩两个两颗眼球嵌在框中,令人寒惧。 对行观放下水晶圆片,摘下手套,抹了一把汗,对应知否道: “没有刀刃的痕迹,肉身表面粗糙,没有药理反应。” 应知否点头:没有药理反应,就是没有被下过毒。 对行观道: “要说凶手徒手剥皮,还剥得这么完整。说是人为,恕我直言,不大可能。” 对行观是捉妖司御长绪承桑临时调来的解妖亦可解人仵作,刑贞堂的老仵作年纪大了,一辈子都没见到这种骇人的场面,当即心惊晕了过去。他刚才解说了一番话,明里暗里透露和妖怪不是没有关系。可是云惜在这番解说之前的自推,意指不是妖怪的所作所为。 众人不是不给云惜面子,眼下听到仵作的答案,再加上心里的怀疑,谁都不相信和妖怪没有关系。 应知否点点头,应道: “好。”转头看向云惜, “云姑娘也看过尸体,你刚说的魃尸,能否细说他是有何种能力?单凭一个伤口推测是他,恐怕有些立不稳脚跟。” 云惜道: “刑侍大人说得没错,一个伤口的确不能把凶手定为他。那凶手是谁,我们直接来问他就好。” 屋内几人听到她的话,皆是面面震惊,除了“巫鸢”。 巫鸢抱着银剑,靠在墙边,一脸悠闲自得。 她人在这里,可怜的李鹤守着女君出关。 “问?人都死了还要怎么问?” “你别忘了,云姑娘可是玄清真人的徒弟,本事可大着呢。” “咳咳!”应知否咳了一嗓子,屋内哑然无声。 云惜忽略几个羽衣卫的小声议论,她走到尸体身前,袖中抽出一张符纸,从案板上拿起一支干净的毫笔,蘸了净水,抹化开尸身上凝干的血,蘸完往符纸上画了几笔。 “有问必答符。” 云惜指尖夹着符纸放到额前,定睛凝神,注入灵力,心中念咒。符纸开始缓慢自燃,她的灵识嗖得闪进虚无空间。隔离外界,云惜开口呼唤老前辈: “晚辈云惜,求见阴阳子。” “哪家门派?看你年纪轻轻,如何得入这虚无境?”虚无境内不见其人,尽听其声。 云惜道: “很抱歉来叨扰前辈,晚辈是清河派掌门玄清真人座下弟子,这“回生符”是师父生前教于弟子,晚辈前来,有求于阴阳子。” 方才云惜对外声称是“有问必答符”,固然是骗外面人的幌子。玄清真人私下传教于她,告诉自己断然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别人模仿不来,不是因为不知道符咒,最关键的是画符一撇一捺的独特力道。 虚无境内回荡着苍老年迈之声: “哦,竟是玄清的徒弟。”笑声回荡: “哈哈哈哈,她既把这符教于你,说明很看重你这个小年轻,你师父帮过老夫不下百余,念及熟人情分,尚可帮你。何事所求,说吧。” 阴阳家是人与冥界互相打交道的媒介人,云惜知道眼前这位阴阳子是阴阳家的祖师爷,彬彬有礼道: “能否请长辈帮忙,晚辈想见判官阎闻聿。” 咻—— 云惜面前闪现一位身影。 白衣老头一手支着烟杆,放嘴里吸了一口,吐出氤氲云雾。 阴阳子道:“待老夫归来。” 云惜道:“谢谢前辈,麻烦了。” 云惜站直身子,看清阴阳子消失于迷雾之中,挑了下眉头,心想道:老人家这一去不知要何时回来,师父也没告诉我外面时辰是否和里面时辰一样。若不一样,孰多孰少我亦不知。且先等着。 请个小辈过来总比阎罗简单,但要和冥神相比,请十殿阎王比后土娘娘容易得多。云惜算盘子打得精细,只要找到问候画师的魂魄问个清楚,凶手是谁自然浮出水面,省得浪费时间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想着,云惜打起坐,静静等着。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云惜身前有了动静,睁开眼,阴阳子果然回来了,立马起身行礼道: “前辈。前辈一人回来,可见到阎判官?” 阴阳子神色微凝,转了一圈烟杆,道: “见到了,他让我给你带几句话。” 瞧他神色,云惜心头一紧,问道: “什么话?” 阴阳子道: “他说,知道云姑娘想要做什么,他劝你不要插手此事,另外还说......” 云惜走上前一步,追问道: “他还说什么?” 阴阳子道: “阴差并未收录问候画师的魂魄,生死簿上没有问候画师的名字。”顿了顿,继续说: “这种情况老夫见过。生死簿上无其姓名,他并不是正常的轮回投胎,人一旦死了,魂魄就烟消云散。” 云惜道: “那...是鬼灵吗?” 鬼灵,是一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死物。鬼灵愚钝,他们之中很少有智慧体存在。与正常投胎的鬼相比,那些是“活”的,而他们是“死”的。 阴阳子并未答话,只是点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有人送鬼灵渡轮回。有此能力者,无疑是冥界的可能性最大。 凶手到底是和目的?云惜想不通,眼下可就麻烦了。云惜告别阴阳子,闪出虚无境。 众人一见消失许久的身影突然出现,一个个身子都挨上去。 “云姑娘云姑娘!如何?问道没有?” “是啊,这消失小半天,到底什么结果。” 应知否道: “都闭嘴,让云姑娘说话。” 人群拨开, “巫鸢”走了过来。云惜见到她,心里因为刚才声明问个结果却没有结果的窘迫顿时散开。 这副皮囊之下,是洛衾歌。 洛衾歌道: “姐姐,刚才那段时间里,可一切安好?” 她不问结果,而是上来关心自己怎么样。云惜给了肯定答复,道: “一切都好。” 有人心中疑了: “巫侍卫什么时候对人那么亲切了。” 应知否淡着脸,却也因一声“姐姐”看向二人。两人看上去不像有交集的样子,不知私底下是什么关系。 云惜面向众人,如实道: “实不相瞒,并不知道凶手是谁。” 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洛衾歌脸上挂着笑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惜,那神色仿佛在欣赏什么奇珍异宝。云惜注意到他们的变化,汗颜道: “此案件非同小可,反正不能简单地以妖怪为嫌疑进行定罪。” “哼,非同小可?这个案子本来就非同小可,要多听你一句话,现在不是浪费大家时间吗真的是...” 云惜想反驳一句,你理解的非同小可和我说得非同小可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她根本来不及辩答,人群中又有人发言。 “我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证明的结果原来也不过出口狂言。” “玄清真人的大徒弟就这实力?还不如回家去种地。” 云惜心道:不好意思,我还挺喜欢种地的。 “怎么。”一道冷声响彻而起, “说得好像你们无所不能。姐姐方才不是说的很清楚吗,没结果就是没结果。你们自诩厉害的话,这个凶手就由你们来解决。” 洛衾歌的话让羽衣卫众人打了寒颤,羽衣卫只管人事,不管妖事,他们可打不过妖怪。 云惜拉过洛衾歌的袖子,暗暗轻拍了一下她的手,道: “我没事的,你别和他们吵。” 通篇胡扯,不要相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芳心乱始误卿心 第7章 耶罗门里有奚扶 巫鸢脸色缓和下来。云惜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大放厥词”没有结论,确实让人心有不快。温声道: “虽说没有凶手的结果,但并不是完全没有线索。” 刚才说没有结果,现在又说有线索。江煜服气一笑: “线索?什么线索?” 云惜道: “我方才探查过,问候画师是鬼灵投胎,天生阴体,死后魂飞魄散。只要找与问候画师经常接触的人,说不定会有结果。” 闻言,应知否道: “云姑娘,问候性子孤僻,不爱与人交谈。虽说他为人画私房图,但接触的人不少,大多还是皇亲贵族。找人,恐怕不易。” 云惜明了,看来他是怕得罪人。 羽衣卫有人道: “云姑娘不是说他魂飞魄散了么,你又是怎得知的他是鬼灵呢。” 云惜挑眉,想了个其他方式让他闭嘴。接着神色暗下道: “哦?你想了解么?” 那人悻悻地闭了嘴。他不甘心吃这一瘪,接着冷嘲道: “可笑,先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与问候画师接触的人那么多,我们到哪一个一个锁定目标。云姑娘要是没什么实干还是尽早离开,免得在这丢人现眼。” 刚才的言论在理。江煜看了他一眼。 对行观默然片刻,道: “嗯...这可就不在臣的能力范围内了。” 场面顿时有点尴尬了,因为看起来谁都不站在云惜这边。云惜回归却丧失灵力的事情本来是鲜有人知,上官凝知道了,江煜必定知道。江煜知道了,那明律司,加上刑贞堂和虎门就都知道了。 从前的她有多么意气风发,如今的她就有多么让人唏嘘。 哪怕一个英雄跌落泥潭,有人叹惜有人嘲。云惜也亦是如此,不过她早已见怪不怪。 应知否作为旧朝存活下来的刑侍上领,懂得人情世故,稳重思索后道: “云姑娘,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云惜一只手暗暗发力,按住洛衾歌攥紧的拳头,道: “既然得知他是鬼灵,我知晓一人,他精通鬼道。问他说不定有些头绪。” 应知否道: “何人?” 云惜道: “不知刑侍大人可听过关清君的声名。” 应知否略似回想。对行观身子一动不动,斜睨向这边,撞上巫鸢顽皮的笑眼,默默低下头,擦拭刀片。 “听过其名,是个人物。” 云惜听他后半句话,心想他听过的怕是关清君的“不畏人言”了。 这个“不畏人言”源于关清君一战成名的故事。 关清君是涂梦缘从山下历练带回的一名乞儿,见他资质天厚,收其为徒。那时的涂梦缘是一位清冷温柔的女弟子,相貌是众家知晓的拥有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容,她的追慕者不在少数。后来涂梦缘成为掌门,关清君不负期望,苦学精专为优秀弟子,成了唯一一位能跟在涂梦缘身边的人。数年后,原本太平的梵崇山上,惊现一具高阶凶尸,已经伤了山下村庄数十名平民。关清君与师父涂梦缘得此消息,前往梵崇山下的梵音村,收复那具正在作恶的血尸,师徒俩人配合无常,成功拿下高阶凶尸,关清君从此一战成名。据说那凶尸倒地之后,突然炸为血块四溅,涂梦缘为他遮挡,好巧不巧血滴入眼,从此便盲了。 作为首徒的关清君日夜翻找书籍,就为治好涂梦缘的眼盲症。这血尸出现的蹊跷,关清君怀疑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削弱玄山派的实力。 这份怀疑没有在关清君的心里消散,他现在没有时间寻找幕后者,对于他来说,整个玄山派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幕后操纵者,一心放到寻找治好师父眼睛的办法。 这一找,找了数月之久。涂梦缘叹气,心知自己眼盲,继续坐在这掌门之位上,不能安抚众心。况且苍冥派也对他们暗暗发力,煽动众人情绪。涂梦缘松了口,没有让苍冥派门人得逞玄山派掌门的位置,而是托举自己的首徒,让关清君坐上了掌门之位。 后面有言传出: 关清君接手掌门之位,却不做掌门之事。欺师眼盲,做下流之事遭人撞见。传了出去,有人谩骂有人趁和,趁和的人让他打得满牙落地。 外面都说他恩将仇报,狼子野心,故意招来的凶尸演了一出好戏,不仅名利双收,还抱得一个美人。 关清君对外界的人言人语不置理睬,成日待在师父闺房。 又有人言,说他们师徒二人整日荒淫无度,下作龌蹉至极。 云惜对于这种言论一向当个编排的话本子听听新鲜,真真假假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她只听有人传他欺师上位,却没听过传过他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介于自己曾“得罪”过他,怕是见到他难逃其就,自己尽量避开这些传言。 云惜解道: “关清君是玄山派掌门,师承鬼道大师涂梦缘。他鬼道之术了得,或者可以向他请教一二。” 应知否点点头: “好。那我请自去。”他转身的步伐停下, “此案不破,民心难安。云姑娘有心,那就劳请云姑娘助之一臂。” 云惜行了一礼: “刑侍大人客套了,话便不多说。刑侍大人,江指挥使,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云惜拉着巫鸢先走出门外。刚才冷嘲云惜的侍卫吃了巫鸢一记刀眼。待两人离去,那侍卫突然大叫一声。 “嗷—” 屋内其他人纷纷看去,江煜皱起眉头,怒道: “焦绿,你鬼叫什么。” 被点名的人以头抢地,四肢形成了一个“大”字。听到头上大人问话,一点点抬起脑袋,声音沙哑道: “大...大大大人,刚才…有人踢我。” “谁踢你了?你怕不是梦游呢。” “不是,我看着呢,大伙谁都没动手,谁踢你了。” “是啊,刚才我就站你旁边,没人踢你啊。” “不会又是想碰瓷讹人吧……” 羽衣卫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默了声。 被叫作焦绿的倒霉蛋流了一嘴的鼻血,僵硬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应知否没眼看他,径直离去。江煜看了他,无语片刻,也跟着离开。同侍们笑他半刻,找了借口走了,无一人理他。 焦绿恨恨抹去鼻血,道: “你们这帮无情的狗东西,都给我等着!” 云惜正拉着巫鸢向外走。洛衾歌道: “姐姐,我们要去哪?” 云惜道: “我们去问候画师的住所。我觉得那里应该会找出一些什么。” 洛衾歌的手指不经意间摩挲了一下,道: “这样啊,我也觉得那里会有什么。姐姐既然认识那个叫关清君的人,为什么我们不去找他?” 云惜没有回头,心里叹气: “关清君啊,我可不敢见。” 巫鸢瞧着自己被抓的手,脸上的颜笑根本藏不住,道: “除了涂梦缘,关清君可是出了名的对外人不近人情。姐姐因何不敢见他?” 云惜回想起以前,悻悻地道: “我少时贪玩偷跑下山过一次。不小心把涂大师送给他收徒礼,一条黑鲤烤了。他在自个门派发火就发了,挨个到其他三门派也发了一顿火。当时我刚跪祠堂,不知此事。出来之后知道这件事想找他道歉,他根本不见我。我想他一定是不想原谅我了,所以一直不敢见他。” 云惜回头去看洛衾歌,发现她在发笑。小脸一红: “卿卿,你就别笑我了……”云惜撒娇似的小声嘀咕,看得洛衾歌愣了一秒,她轻笑道: “姐姐,如果说关清君没有生你的气呢。” 云惜道: “应该不能吧,找他道歉都拒绝见我,他不近人情是出了名的,视师为天也是出了名的。不可能没生我的气。” 洛衾歌小跑两步,和云惜并肩。她道: “姐姐,你想知道鬼灵吗?” 云惜道: “师父和我提及过鬼灵,了解不多,如果是玄山派门人,想必了解更甚。卿卿,你对鬼道也有研究?” 洛衾歌傲娇的不是很明显的小脸轻轻上扬,道: “知道而已。” 云惜作了个“请”地手势,道: “愿闻其详。” 洛衾歌一表从容道: “鬼灵和活鬼看着并无差异,他们的不同在于鬼灵没有鬼气,活鬼有鬼气。鬼灵是拼凑出的魂魄。人少了一魂或是一魄,就成了痴人。而少的这部分就会被有心的东西集齐拿来炼成“死鬼”,再吸收天地精华让其有灵。毕竟这鬼灵是七拼八凑的,魂和魄不对等,鬼精混杂,因而散不出鬼气,也没法指望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意识。” 云惜道: “为什么要炼鬼灵这种东西?” 洛衾歌道: “鬼灵这种东西本身是个笑话。鬼灵第一次现世,其实是人界的一个道士炼成的。因为看不惯自己的师兄比自己厉害,眼红想炼一个厉鬼对付他,奈何师兄的修为实在很高,高阶厉鬼都不能伤害他。而他的修为实在很低,自己打不过低阶厉鬼,突发奇想要炼一个听命于自己的厉鬼,胜在言语功夫了得,运用通灵之术成功骗了冥界的一个小官帮他偷魂取魄。炼了鬼灵出来,结果却没什么伤害力。然而这件事又被师父发现,惩戒了他,炼出的这个连低阶都算不上的玩意也闹了笑话。 鬼灵看似没什么用,但他也有用。鬼灵以魂灵作为容器,再给以“识”,他便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此时的鬼灵作为鬼灵是“无形态”,只有投胎才能改变他们的形态。” 云惜道: “所以说,问候画师其实就是识主人的投胎了?” 洛衾歌道: “不错,问候死了,鬼灵的魂魄就会消散,而神识不可磨灭。” 云惜道: “那让他们投胎是想让神识的主人复活吗?” 洛衾歌停下来,云惜也跟着停下来。她道: “是有这个可能。因为鬼灵这个东西,一开始就出自于玄山派。” 云惜一怔,很快定下心来,心道:鬼灵出自于鬼道,也不是很奇怪的事。但是为何从未听过这件事,师父也尚未提过。为何卿卿会知道? 未等她想完。洛衾歌答了她心中所想一疑: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云惜: “这又是怎么回事?” 洛衾歌道: “因为玄山派有两位掌门,主掌门对他品行不端,愈要残害同门的行迹极为痛恨,一时气血上头,一剑刺死他。而副掌门得知此事后,愤恨与主掌门对峙,二人大打出手。主掌门遭了副掌门使的阴招,气损命陨。除掉主掌门后,他血洗了整个玄山派。” 云惜道: “这个副掌门何至于此做到这种地步?这名师弟和他是什么关系?” 洛衾歌两手一摊: “有关系。关系可大了,副掌门就是那师弟的爹。主掌门是那个师兄的爹。有人要害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那么优秀,以后必定是继承掌门之位的不二人选。作为父亲或是掌门都容不下他。副掌门就算知道自己的儿子行为龌蹉不堪,也忍受不了主掌门一言不合就定了自己儿子的生死。说到底,都是一摊糊涂事。” 云惜有感而发,道: “难解。” 鬼灵,青王魃僵,鬼道,和玄山派脱离不了关系。冥界定然也有帮手。这些只是推测,若此事真与玄山派有关,无凭无证,说了难以服众。只有精通鬼道的人……能够炼出鬼灵。那魃尸又是怎么回事?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数。 还是得去问候府上看看,只顾着看尸体,府上或许有其他线索。 云惜道: “卿卿,我这才想起,你现在是“巫鸢”,万一女君出关见不到你,该有麻烦了。” 云惜想撇下洛衾歌独自一人去调查问候画师的死因。洛衾歌魔族身份要是泄漏,那就是给她引火烧身。不管她有多厉害,还是……不能让别人发现她,怀疑她。 得藏好了...... 洛衾歌轻轻一笑,像是猜到了云惜的想法,戳破道: “姐姐放心,李鹤可以替我代劳守门职务,多我一个在你身边,不成问题。要是有不怕死的敢来招惹我,那他们就是给自己引火烧身,玩命狂徒罢了,不足为惧。这世上敢找这种死的,屈指可数。” 云惜: “……” 话不能这么说,这世上敢找死的。 还有她呢。 问府。 地上血迹凝黑,屋里充斥着一股腥臭让人作呕。 云惜东翻西找,死亡现场大大小小的地方都仔仔细细看了个干净。 “姐姐。”云惜直起腰,洛衾歌背着双手,从隔壁书塾踏门进来。 “卿卿,你有发现吗?”云惜向她走去,洛衾歌从身后拿出一幅画卷,递给她,道: “有的,姐姐。发现了这个。” “一幅画?” 洛衾歌点点头: “嗯,姐姐,你先打开看看。” 云惜展开画,看清图案后,心脏猛地一缩。空气安静了半响,开口道: “这是?这是玄山派的标识玄鸟!模样别无二致,玄鸟通身乌色...”指尖轻抚摩挲着画样,在某处停顿下来, “这眼睛...” 云惜勾唇一笑, “有意思了,本是红色的眼睛却画成了绿色,这画不简单。” 洛衾歌执起画轴一侧,与她一同看道: “这画卷藏得隐蔽,在台案底部,机关位于案脚中心的凹出,按一下便可打开整个底部。这幅画,想必是破案的关键。” 云惜满眼轻赞,道: “藏得如此隐蔽,亏得让你发现,不愧是卿卿。” 洛衾歌笑而不语。 云惜道: “事已至此,此案与玄山派定是脱不了干系。我也有发现,你随我来。”说着拉起洛衾歌走向角落。墙缘置落一台木架,架子上搁置三坛陶瓷花盆,盆中花开鲜艳,其中一盆落了几瓣花叶嵌入土中。云惜指着中间一坛花,道: “卿卿,你瞧。” 洛衾歌看了一眼,便发现不同之处,道: “奚扶花。”她回答得直接明了,似乎想到什么,笑道: “哈哈,好手段,不过,这种马脚露的是不是过于明显?” 云惜看向她道: “对于刑侍大人这种不是修仙之人来说,没有留意到这个很正常,想来刑贞堂把这里翻个底朝天都不会注意到,这盆花才是凶器。” 奚扶花,是一种致幻的仙花,放眼全国,生长此花且拥有此花的只有唯二两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耶罗门,第二个地方是玄山派。 洛衾歌双手环抱道: “此花乃禁花,鲜有人知。外表神似鸳鸯花,但与鸳鸯花不同的是花蕊的颜色。” 云惜道: “没错,虽然两种花的花蕊都是黄色,但是奚扶花的花蕊会比鸳鸯花的花蕊颜色深,这盆花被其他两盆鸳鸯花打了掩护,也难怪他们没有异常。” 洛衾歌道: “凶手应该也没想过,宁安国内会有人识得奚扶花。” “姐姐,或许你也想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云惜缓缓道: “刑侍大人已经去拜见关清君,那我们就去拜访耶罗门。” “没问题。”洛衾歌立马应下。 耶罗门。 “待会我们进去,你身上的魔气要藏好了。”云惜不放心,绕着洛衾歌转了个圈,给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漏出马脚,略微松气地看向她。 洛衾歌道: “放心吧姐姐。要真的打起来,以他们的能力,大概也就只能护住自己一口气罢了。” 云惜知道她的实力,若真的打起来,到底是他们可以保全自己一口气,还是洛衾歌手下留情留他们一口气也未可知。忍不住道: “知道他们打不过你,我只是怕你受伤。”洛衾歌微微愣住,听她道: “那么多人,他们的法宝又不是什么锅碗瓢盆,随随便便就打成粉碎。况且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藏了更厉害的东西,所以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 洛衾歌低下的头扬起,笑道: “姐姐不必担忧。” “七长老!七长老!”小仙童跑得着急,踩到鹅石,脚脖子一歪滑个踉跄。他没有完全摔倒,又立马跑起来,来不及整理衣摆刮上的泥泞和草屑。 他一路跑到七星殿门口,向守门童单膝跪地行礼道: “有要事求见七长老!” “七长老闭关未出,何事如此着急?”绿衣门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的上半边脸戴着一副金面具,藏在面具后的一双绿色眼睛似有似无地泛着金光。 小仙童不敢耽误时间,忙道: “仙门外有二...二人求见,那人自报姓名,叫...云惜和洛...洛...” “洛什么,别犯结巴,快说!”绿衣门童不耐烦地打断他。 “洛衾歌!” 此话一出,绿衣门童瞬间变了脸色,他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通报。”然后火急火燎地跨门进去。 “为何要自报姓名。”云惜还在为刚才洛衾歌自报姓名心底冒汗。 洛衾歌笑笑,自然地挽起云惜的胳膊,好似撒娇道: “自报姓名好办事。我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也不会让姐姐身处险境的。姐姐请相信我。” 云惜见她如此气定安神,应就点点头,心里还是不放心,偷偷化取一枚冰针藏在手心。 暗门打开,门后出现身着一袭黑衣的男子,他相貌俊美,神情冷峻,正负手而立。 绿衣门童恍然一愣,道: “七长老。七长老怎么提前出关?” 第七长湘子没理他,饶过他,缓缓走到门口。 绿衣门童保持着行礼地姿势不动,身后传来声音道: “自然是因为修炼完了。”第七长湘子转过身,对着他的背影道: “一开门就见你站在门口,何事须得找我?其他长老呢?” 绿衣门童依旧保持着姿势,慢慢转向身后,面对着第七长湘子,道: “禀七长老,山下云黎镇有妖物出没害人,大长老前日得知消息便下山捉拿妖物,至今未归。二长老行踪不定,至七长老您闭关第三日,他就没出现过。三长老他您也只知道的,不喜欢在门派待着,还在东方既白的仙洞里。四长老七日前和五长老吵架后离开门派,五长老出去寻四长老,两位长老也未归。至于六长老和八长老...六长老坚定地说您今日必定出关,昨夜去月鸢楼找……鬼混的八长老。” “然后...有件大事。”绿衣门童站直身子,神情严肃夹带点恐慌。 第七长湘子面色平静,语气却幽幽道: “其他长老行事尚可理解,这个老六是不是用乾坤符算好的今日有烂摊子,就撒手不管了。”第七长湘子本身就是个怕麻烦事的人,用了十二秒的时间定心接受这个事实。 第七长湘子抬眸看向绿衣门童,等了漫长的十二秒,他终于可以开口: “七长老,门外有二人求见。那两人自报姓名,一位叫云惜。” 听见名字的一刻,第七长湘子整个面部表情出现微妙的变化,眼角连同嘴角一起上扬。 “还有一位,她是洛衾歌,魔族圣女。” 绿衣门童瞥见第七长湘子僵在脸上的笑意,不敢继续说话。 良久,第七长湘子道: “怪不得一个二个都不在门派,也罢,恩人在场,这个面不见也得见。走吧。” 绿衣门童跟上去。 “姐姐,你真想一直站在这里等他们请我们进去吗?”洛衾歌坐在石阶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里甩着一根细草。” 云惜望向原先站在门外,现在已经站在门里的两位守门童,正探着脑袋瞅着自己和洛衾歌。 主要是看洛衾歌。 云惜自觉洛衾歌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不讲理之人,放心带她来查案。谁知她不按常理自报家门,搞得门内人心惶惶。等了良久,云惜都要怀疑门内几位长老是否在商量捉拿洛衾歌的对策。门外有一个灭世之源,依照她对仙门的了解,估计他们已经卷铺盖跑了。 正当云惜心想放弃,准备离开时,门口走来一个人。 是第七长湘子。 “云姑娘。”第七长湘子倾身行完礼,又道: “魔谷之事,我已有听闻。阎闻聿易容我的相貌借此亲近云姑娘,还请云姑娘不要怪罪于他。” 云惜:亲近? “本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我犯下的过错,云姑娘如若要怪罪,怪我便是。” 洛衾歌道: “仙长,现在不是展现你俩情谊的时候,能不能谈点正事。” 云惜连忙道: “这些事并没有困扰我,不必挂在心上。我们来此有要事与仙长相谈,不知可行个方便?” 第七长湘子道; “方便,自然方便。”他侧身请道, “二位请进。” 云惜与洛衾歌相视,洛衾歌回以放心的神色,云惜放下顾虑,两人一起进了门内。 两个守门童看见洛衾歌走进来,吓得踮起脚尖躲在各半扇门后。 洛衾歌无视他们,两手背后,走得悠然自若。 云惜四处打量,没有察觉出有何异常。 “仙派就仙长一人吗?怎么不见其他仙长。” 第七长湘子道: “云姑娘称我长湘子就好。至于其他几位长老,他们都有要事在身外出任务,门派就留我一人。” 云惜心底松了一口气,收了冰针:不在也好,省得引出什么事端。 三人并肩而行,洛衾歌夹在两人中间,第七长湘子侧首对云惜道: “云姑娘应该知晓中间这位的身份。” 这个话题就有点大胆了。 云惜靠近洛衾歌,看了看她。第七长湘子比云惜高了一个头,她抬眸回望,眼神坚定地道:“知道。” 第七长湘子冷峻的面容绽放出温柔一笑,云惜错愕了一瞬。 先前在魔谷看过冒牌货的笑颜,如今看到真人的笑容,略感熟悉。脑海深处的记忆轻浮晃动,眼前闪过一个孩子身子残影,快速消失不见。 云惜摇了摇脑袋,这画面隐藏回去,再没浮现。 第七长湘子道: “那便好,我当以为圣女用了易容术遮蔽了云姑娘的慧眼。” 洛衾歌笑道: “你说这话不会心虚吗?你难道没用过。” 第七长湘子咳了两声,道: “不是没用过。圣女屈尊于此,是何作甚?” 云惜听这两人话头越听越不对劲,怕不是再聊下去就开始动手,立马拉住洛衾歌的手,抢在她说话前道: “她是我的朋友。陪我一起查案来的。” 第七长湘子不失礼貌地好笑道: “朋友?” 云惜点点头: “长湘子可知宁安国内发生一件大案。” 第七长湘子道: “我今日闭门出关,不知什么案子。云姑娘请细说。” 进入内殿,三人坐下,侍童为三人倒茶。其中一位给洛衾歌倒茶的侍童手止不住发抖,茶水洒些在茶案。洛衾歌看不下去,对侍童道: “放下,我自己来。”她的语气过于冻人,侍童颤颤巍巍的,踉踉跄跄地后退。 云惜道: “死者问候是一名仵作画师,在他成为仵作画师之前,为人画私房图维持生计。三日前夜,小厮像往常给问候画师送夜膳,打开门看见的是一个全身剥皮后血红安稳坐在椅子上的尸首,两颗琉璃的大的眼球,一副割去嘴唇的露出两排白净的牙齿。小厮吓得扔了盒饭,赶忙跑出去叫人。后面明律司的人先到现场,刑贞堂的人勘察了现场,仵作验过尸体。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剥皮后的尸身表皮纹理清晰干净,说明不是人为。 但是尸身上有两处伤口,第一处在尸体的臀部,奇怪的是第二处伤口,像是两个牙洞,伤洞周围长满绿色的绒毛。这种伤口我少时跟随师父下山遇见过,和青王魃僵咬下伤口的相似,也是伤口周围长满绿色绒毛。魃僵消失多年,是他的可能性很大。可不明白的是,如果他单纯为吸食人的精气,就没有必要剥皮,两个牙洞就已经把线索方向指向他。” 云惜继续道: “怀疑的是,杀害问候画师的不止他一个。”她看向洛衾歌,她正双手环抱背靠木椅,闭目休憩,视线转向第七长湘子, “而另一位,应该是一个会法术的人。” 第七长湘子道: “所以云姑娘此番前来,还带了一位比较危险的朋友,是怀疑凶手出自耶罗门?” 云惜笑道: “我并不想那么说,但是问候画师宅里有一坛花。” 第七长湘子笑问道: “什么花?” 站在第七长湘子身后的绿衣门童抬起头。 洛衾歌此时睁开眼,看着云惜道: “是贵门派几百年前不能销毁只能封印的...” 第七长湘子眼中笑意渐渐淡去,听她接下来道: “奚扶花。” 第8章 风眠惊现魃僵鬼 “奚扶花啊。”第七长湘子薄唇轻启,喃喃念道。 云惜道: “我们来此,是想弄个明白。据所知,除了耶罗门,玄山派内也有奚扶花。这禁花突兀地出现在宁安国内,还在问候府中现身,疑点重重。能否请长湘子带我们去看看封印奚扶花的地方?” 第七长湘子稳稳端坐,身姿笔挺,眉目间带着一点无奈与愁苦,长叹道: “真是没想到,云姑娘竟然知晓耶罗门里有奚扶花。”他顿了顿,道: “不过,并非我不愿让你们看,而是我们也不知封印奚扶花之处究竟在何处。师尊临终前并未告知我们,他既从未开口,我们也不好追问。” 洛衾歌道: “玄山派里的奚扶花是哪里来的。” 第七长湘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道: “圣女知道奚扶花生长之地在我派,竟不知玄山派里的奚扶花从何而来?” 洛衾歌似笑非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 “你猜。” “奇了,这世上居然有圣女所不知晓之事。”第七长湘子展开绿衣门童递来的扇子,轻轻晃动,惊讶地说道。 “你觉得呢。”洛衾歌语气微沉。云惜坐她身边,两人就隔一块方桌,能感觉到洛衾歌周身散发的气息变得有些诡谲。 他竟敢这样在找死的边缘徘徊。云惜暗自腹诽,第七长湘子这般说话,以前莫不是没少被人揍,她都忍不住替他捏把汗。 好在第七长湘子还算识趣,没有继续“作死”,手中扇子一折,敲进手心,说道: “别急,这就说。玄山派的奚扶花,是我们师尊送给玄山派第十七代掌门,也就是鬼道大师涂梦缘的师父,景绘羽的见面礼。” 云惜眉目微蹙,问道: “禁花怎可当见面礼?” 第七长湘子耸耸肩,摊开双手,道: “那我就不知了。”紧接着又道, “这花一送,你们猜怎么着。景大师闭关了。” 如此说来,云惜隐隐记起很早之前听闻过景绘羽闭关一事。后面闹得人尽皆知的,便是他自废修为而后上吊自尽,只为从鬼门关救下爱徒的徒弟关清君。这关清君凭着什么本事让景绘羽拼死相救,两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劫难,可谓众说纷纭。玄山派对此事更是讳莫如深,无人知晓其中的因果缘由。 第七长湘子道: “后面的事,你们就应该知道了。因为有了景大师自尽一事,如今又有了云姑娘说得问候画师惨死家中。而这些似乎都与奚扶花脱不了干系,奚扶花又不止只生长在我派境内,云姑娘,不妨去玄山派问问清楚。那两位,说不定知晓关于奚扶花的……细闻。”他一展开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露出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方才两人交谈时,洛衾歌在静静旁听,未发一言,这时却突然开口道: “这么着急赶我们走,是要处理什么人么。” 第七长湘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揶揄道: “哪有,光凭云姑娘的脸面和圣女能力,我既没有那个良心,更没有那个胆子哈哈哈哈。”可他的表情与笑容明显有些违和,一看便是在压抑被洛衾歌戳穿的事实。 洛衾歌忽视他,看去他身后的绿衣门童,目光如炬,说道: “你这小仙童衣服颜色倒是衬眼睛,绿眼金瞳,生得稀奇。可以问问小仙童原身是什么仙种么。” 绿衣门童听魔族圣女点自己的名字,没有丝毫方才找第七长湘子时的慌张畏惧之态,反而抬头挺胸,脆生生地答道: “云鹤。” “圣女对我的小仙童感兴趣?这可不行,这是我得力帮手。圣女若是对云鹤感兴趣,倒是可以送您两只。” 洛衾歌轻笑一声,道: “不需要。” 云惜举杯入口,不经意间瞥向绿衣门童的袖口。心中一动,不着痕迹地朝洛衾歌使了个眼色。洛衾歌心领神会,而后对第七长湘子道: “既然聊得如此不愉快,那就不在贵派多待了。”说着站起身来,又对云惜道, “姐姐,我们走吧。” “慢走。”第七长湘子也站起身,脸上挂着礼貌性的微笑,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云惜微微点头示意,洛衾歌手托着云惜走到殿门,回头说了一句: “顺便说一下,贵派的茶真难喝。” 第七长湘子: “……” 等二人走出门外,第七长湘子转过身看着三位仙童,脸色下沉,目光幽幽道: “今日是谁煮的茶?云姑娘是我恩人,要是我恩人也觉得难喝,这不就是我亏待了她。” “......” “......” “......” 刚才喝的茶可是耶罗门招待客人用的上好的雪顶茗,云惜觉得还可以。如果是用泉水泡的话,想必口感会比井水泡得要好。不过耶罗门里有一口老井养活全派千年,估摸他们平日里都喝井水,也就没开口说。 第七长湘子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目送出门。大门“吱呀”一声紧紧关上,云惜回头一看,门口空无一人,看来那两个门童害怕得躲进了门后。云惜道: “卿卿,你今夜可有事?” 洛衾歌眨了眨眼睛,眼中笑意绵延,道: “无事。姐姐是想夜中埋伏么。” 这都被她猜中了,云惜内心微微震惊,心道果然无事能瞒住她,如实说道: “我们带着怀疑他们的目的过去。长湘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现在就他一人在门派里,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会招回其他仙长一起商讨此事,并解决祸患。” 洛衾歌笑颜道: “姐姐已经确定是他了?” 云惜“嗯”了一声,坚定道: “一开始并不确定,但现在我们有一个确定的机会。我们先下山找个客栈休息,等晚上行动。” 洛衾歌道: “好的,姐姐。不过嘛,我今日带的银钱不多,只能开一间。”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委屈。 云惜笑着摇摇头,两人都睡过一张床,她也不在乎再一起多睡一次。晚上要去埋伏,开一间睡不了一夜,开两间浪费钱,索性道: “无事,反正也睡不了一夜,那就开一间吧。不好意思,这次让你破费了。” 云惜本想自己付钱,一摸口袋,才猛地想起自己从去魔谷采九叶白玉莲时,钱袋就没在身上,一直留在家里。而自己这些天都没进过家门,昨天连买云纱灯的钱都是洛衾歌付得。细细盘算下来,不知不觉竟欠了她许多,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心想等回家之后一定要还她。 洛衾歌熟络地牵起云惜的手,道: “姐姐,那我们走吧。” 云惜点点头道: “好。” 风眠小栈。 洛衾歌道: “姐姐,尝尝这个。”给云惜夹了一块肉排, “味道不错。” 云惜尝了一口,发现味道确实很好,道: “好吃。” 云惜道: “卿卿,你点了一桌子菜,确定咱俩能吃得完吗?”云惜扫了一眼桌子上得菜肴,三荤两素一汤,还有一道凉菜和一道点心,基本上都是她以前爱吃的。 洛衾歌道: “姐姐尽管吃好了,不够再加。” 云惜心道:已经够的吃不完了...... 云惜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洛衾歌碗里,抬头正要说话,发现洛衾歌的神情有点不对劲,敛眸道: “怎么了卿卿?” 洛衾歌神色凛然,站起身,道: “有东西来了。”她望向紧关的大门,云惜也看了去。 “砰——”一声巨响,两扇门瞬间炸成悉数小块四处飞溅,烟尘蔓延。 周围的吃客也被这动静惊得纷纷看向门外。 “怎么回事?门突然炸了。”一位年轻小生道。 “怎么了?什么动静?”小二连忙过来,拿围裙擦擦手,一脸茫然道。 “铃...铃...铃......”一个高大的影子从烟雾中渐渐现身。屋外的风呼呼吹向屋内,栈内所有蜡光熄灭。夜中,一双红色眼睛悬在门梁之上。 “啊啊啊——鬼啊!”一人喊出,场面混乱起来,人群里大多数是练家子,众人大气不敢出,护着妇女小孩老人纷纷推至墙边。 空气里充斥一股腐烂味道。云惜记得这气味,是十二年前在东皇山下随师父探查,青王魃僵的镇尸棺里的味道,但不能确定眼前的怪物就是魃僵。她召唤出剑,握在手中,道: “卿卿小心。” 暗中,洛衾歌饶有兴味地勾起嘴角,打了个响指,道: “姐姐放心。”屋内蜡烛瞬间冒出烛苗,恢复明亮。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清了门口那巨大人影的长相:青肤白发骷髅面,赤眼烂皮獠牙嘴。青王身上穿着玄服,玄衣上满是金丝线绣得梵文。 云惜慢慢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青王?!” 真的是青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姐姐,”洛衾歌手中闪出一条鞭子, “这东西应该是冲我们来的。” 云惜反应迅速,手一挥,在身后躲在墙边的人前建立一道冰墙,作为保护屏障。 “铃—铃—铃——” 众人在冰墙后瑟瑟发抖。 云惜皱起眉头,道: “卿卿你听到了吗?”他身上的铜铃声,云惜听过。 洛衾歌瞳中眸色愈深,轻笑道: “傀儡铃,有人再控制它。” 傀儡铃是一种鬼道法器,由小铃和手铃组成,玄山派弟子人手一对,是一种很常见的法器,用者甚少。将小铃放置被控制者体内,操控者拿手铃可以随意控制傀儡。 又是鬼道。云惜表面波澜不惊,心道。难不成有人故意嫁祸玄山派,亦或者玄山派有不轨之人。 青王口中发出呜咽声,貌似很痛苦。云惜挑眉,对洛衾歌道: “卿卿,这个交给我,你去对付外面那个。” “正有此意。姐姐小心。”洛衾歌原地消失。 云惜一脸镇定,道: “会说话吗?你好像很痛苦。” 青王依旧发着呜呜声,看来是不会说话。它被人控制,小铃应该在他肚子里,身上肯定还有其他破绽,找到破绽就能免除外面幕后人控制青王。 云惜握紧剑,道: “抱歉了,前辈。”说时迟那时快,云惜与魃僵几乎同时出手。一阵风席地卷起,带倒了一排桌子,木屑飞溅。云惜身形如电,手中的寒冰剑带着凛冽的寒气,直刺魃僵的胸口,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割裂声。青王的速度也不容小觑,他身形一闪,巧妙地躲过云惜的剑锋,身子如水中灵活的游鱼,在她的攻势间游刃有余。两个身影迅速陷入激烈的纠缠。 云惜飞身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转,借助下落的力量,将剑狠狠地劈向魃僵的头部。青王躲闪时缓时急,云惜猜测是洛衾歌找到了那人。云惜在地面上快速移动,寻找魃僵的破绽,她的剑不时地刺出,每一剑都带着十足的劲道。魃僵左躲右闪,却还是被她的剑锋划开了几道伤口,绿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 一对一,总归是一方有胜算的。不多时,青王身上如老树皮般皱巴巴的绿色皮肤,就被云惜的剑锋划了几十道伤口。 云惜最怕遇见这样难缠又杀不死的麻烦东西,局面陷入你死我活的争斗,她发信号求救也来不及,召来的人没一个能应对得了这种局面。该怎么办,划了那么多道都没找到青王的定脉,身上带着的又是降御低级妖物的普通符纸,就算全部抛出,对上这样的尸怪也是杯水车薪。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找出定脉制止住他,才有转圜的余地。 魃僵向上一跃,在半空翻了个跟头,云惜看清一处,眼睛陡然一亮,道: “找到了!” 云惜一笑,毫不犹豫地朝魃僵的右腿接连刺出。 魃僵背靠冰墙,身前面对云惜猛烈的攻击,毫无退路,右腿躲闪不及,被云惜刺了个穿,痛嚎长啸,那声音难听至极,穿得人耳鼓生疼。 青王一对红色的眼睛暗暗失色,它下半身已无法动弹。剑身处,溢出一些绿液,滴洒至地上。屋内的柱子上,墙壁上到处都是云惜划伤青王时,飞溅的血液。 这些僵尸血溅到的地方长出密密麻麻的绿色绒毛。云惜看着生长出的绿色绒毛,若有所思,视线移向被钉在地上、上半身像蛆一般蠕动、嘴里发出难听低哀的魃僵身上。 一团人影被人丢进来,那人哇了几嗓子,洛衾歌闪进来封住那人的嘴,道: “聒噪。” 云惜弹出一缕寒气,魃僵的嘴巴瞬间被冰封住,刹那间,连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她说道: “这会儿不吵了。” 洛衾歌封住白衣道人的灵力,云惜不放心,怕他使出什么诡计,将他四肢冻在墙上。 云惜细细观察了他一番,道: “你是玄山派门生?看起来不像,玄山派服道不是红色吗?你这一身白应该也不是为了掩饰自己是玄山派的人,毕竟你能拿出鬼道的法器,倘若这法器是你偷来的,那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衣人挣扎着,将自己撞晕过去。云惜突然想起方才洛衾歌封住他的口不能说话。心道惭愧,她看去洛衾歌,洛衾歌解开了, “让他睡着吧,不过,也睡不长了。” 云惜化去冰墙,众人拉起云惜的手对她称神称仙。云惜安抚了一阵,给众人分了符纸,遣散了众伙,只留下店里的掌柜和小二。洛衾歌朝店长扔去钱袋子,里面是修物的钱,让他带小二去找个客栈夜宿一晚。洛衾歌蹲下来,仔细观察躺地上面目狰狞的魃僵,兴味道: “这就是青王魃僵?长得可真丑,和我以前在画上见到的不一样。”又看向他被钉在地上的右腿, “原来定脉在小腿上。多亏了姐姐及时发现,姐姐真厉害。” 洛衾歌夸得毫不吝啬,云惜听得小脸微微泛红,解释道: “碰巧罢了。他没穿外裤,跳起来看见他大腿后侧,长着一条短浅的黑线,便知道这,是定脉了。” 洛衾歌道: “那姐姐也很厉害。若不是姐姐发现了定脉,恐怕我们都要与他们纠缠好一会。” 云惜不再好意思接她的话,洛衾歌轻轻一笑,道: “姐姐害羞了?” 云惜否认道: “没有。” 洛衾歌道: “好吧姐姐,我不说了。” 云惜哪里只是害羞,她现在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兀自走到屋外,拿出一支信号弹,射上夜空,炸开火花。 云惜走进来,说道: “已经找人过来帮忙了,我俩围着他,也不是个事。看来,耶罗门的事,得先缓缓了。” “姐姐,”洛衾歌将剑锋塞进魃僵嘴里,卡住他的牙齿,真诚地问道, “你说我要是被他咬一口,会不会变成他的同类?” 屋内遍地狼藉:粉碎的木桌、打翻的菜盘、破碎的碗、滚了几圈散落的筷筒。云惜从筷筒里取了一只干净的,刮下柱子上的绿绒毛,放在眼前,闻声看她道: “这答案无非两种,你想试试?” 洛衾歌道: “不敢试。” 云惜不说话了。 洛衾歌跑到云惜身后,她的个子比云惜要高大半个头,下巴很容易搁在云惜肩上。云惜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 “调皮。” 洛衾歌扭头,目光寻向云惜的侧颜,道: “青王偏偏就出现在这。姐姐你说,这是因为我们,还是因为他们?” 云惜摇摇头: “不知,说不定目标是他们,只是碰巧我们也在这。感觉就像是…故意的。” 咚——咚咚—— 门口传来一阵异响,黏在一起的两人皆望向屋外。 几个年轻道人跟随在一位白衣男子身后,个个神情严肃,尤其是那领头而来的,脚步声极为沉重。 云惜不禁挑眉,门口这几位一看就不像寻常人,都傍着身手,仙气她是探不出来,但是她能一眼识出,他们不是修仙人。 几人站到门口,白衣男子抬手,对身后作出止步的手势,自己则踏步进门。 一进屋,他便扫向地上的魃僵,随后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和善道: “在下是玄山派门生,路过此地,听闻这闹凶尸,特地前来察看。鄙人姓佴,敢问两位姑娘,这凶尸......” “是我和姐姐制服的。”洛衾歌从云惜身上起来,绕到她身侧,打断他道: “我知道,姓佴么,听闻玄山派有一出名道士。姓佴的...怕不是只有那一位,那位旁门的佴明生。” “不是被关禁闭了么?怎么,他们那么快就给你放出来了?这关清君作为掌门,现在竟都不管你们了。” 佴明生的脸色顿时一青,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指着洛衾歌鼻子的手抬起又放下,敢怒不敢言。只道: “你是…你是…洛…洛…竟然是你!?” 见那人脸色不好看,云惜偷偷拉了拉洛衾歌的袖口,小声道: “卿卿,他犯了何事,为何被关禁闭?” 洛衾歌看着佴明生,大声说道: “他啊...”望着他怒睁圆目的眼神,嬉笑道: “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 佴明生生怕洛衾歌添油加醋,胡言乱语,一甩袖子走上前,大声喝道: “圣女!这与你无关!” 云惜听得一头雾水。洛衾歌道: “哦?与我无关,居然与我无关么。敢做居然不敢让人说,我可是关清君的见证人,如何有无关之说。你说呢,佴道士?” 洛衾歌嗤笑道: “我和姐姐刚收服一人一怪,你们就赶来了。莫不是为了这个凶尸而来?还是说,这凶尸是你引来的?” 云惜打断他们,道: “等等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可说不可说的,能否让我知道个彻底。” 第9章 耶罗门前风波起 “姐姐,这事待会我再和你说。”洛衾歌看向佴明生,道: “他做得事不光彩,说出来有损别人的名声。”她下巴点着佴明生等几人,继续道: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刚好帮个忙,把墙上的还有地上的蠢货一起绑起来看好了。”话落,洛衾歌分别在地上一人一怪身上弹去两缕灵痕,道: “希望佴兄不要耍别的花样,不然,你清楚自己的下场。” 闻言,佴明生嗓子咽下口水,举起袖子抹了抹额头,道: “行。” 他这一声铿锵有力,听起来不大情愿。洛衾歌一笑,动作很自然地挽起云惜的手臂,道: “姐姐,这里就让他们处理,我们是时候去找耶罗门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云惜已全然相信洛衾歌,点头道: “好。” 云惜的手牢牢抓紧洛衾歌的手腕,天旋地转间,身体一轻一重,再睁开眼,两人身现在耶罗门前。 门口没有门童的身影。云惜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再看向洛衾歌,她手一挥,一阵魔风扫去,大门轻而易举地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云惜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安了——八大护仙就稳稳地站在门后! 定睛一看,门后的八人,蹲着的、站着的、还有一女倚在一男身上的,各个穿得艳丽夺目,气宇不凡。仔细看,他们的神色都不好看。 这几人显然是专门等云惜和洛衾歌的,主要是等魔族圣女。 黑衣男子走出门外,毕恭毕敬地道: “云姑娘,又见面了。” 云惜道: “你知道我们会回来?” 第七长湘子还未答话,站在他身后的白衣男子,将脑袋弯向身侧的紫衣男子,小声道: “老六,那魔族圣女身边穿白衣的美女姐姐是谁呀?” 第六景休疑道: “你不认识?”第八言律摇头,他道, “也对,你之前去北溟游历,对修仙界不关心,不知道也很正常。那位白衣姑娘是清河派弟子,玄清真人的大徒弟云惜。她这大徒弟原来也风光得很,十五岁就达到无极境,比她师父还要厉害,玄清真人也才十八岁达到的无极境。不过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很难不惹人眼红。那些年找她挑事的人不少。五年前的人魔大战,苍冥派怂恿帝王挑起攻打魔界的战争,清河派当时是极力反对攻打魔界的,刘治听信了苍冥派,马上齐兵攻打魔界。这一战打了四年之久,四大派和百家仙都参与了大战,玄清真人在人魔大战遭到重创,清河门派也未能幸免,死了几百个弟子。第四年,人类打赢了那次战争,魔界陨灭,玄清真人在大战上仙逝。不过我对玄清真人的死持有怀疑态度。” 第八言律道: “你怀疑什么?” 第六景休语气渐冷,道: “怀疑玄清真人不是在大战上死的。虽然百家仙纷言玄青真人与天渊同归于尽,但没有人看到玄清真人仙逝的一幕。而且玄山派掌门召不回玄清真人的仙魄,恰巧这位云姑娘失踪了,还失踪了一年,回来后从原本高高在上凤鸟变成了现在的雏鸡。我觉得是有人从中作祟,应该与苍冥派脱不了干系。你想想,云姑娘回来的前一夜发生了什么。” 第八言律惊悟道: “是苍冥派被魔族圣女灭门了!但是为什么?如果苍冥派真的与玄清真人的死还有云姑娘的失踪有关系,那云姑娘回来第一时间也会找苍冥派报仇啊?云姑娘看起来一脸无知的样子,你看魔族圣女都找苍冥派报仇了,那...咦?奇怪。云姑娘参与了人魔大战吗?” 第六景休道: “我哪知道,我又没参与。这些是我听说来的。” 第八言律喃喃道: “先不说云姑娘参与了人魔大战,就算她没参与,她师父参与了,还与天渊君同归于尽,按理来说,云姑娘也算魔族圣女的仇人之一了。” 两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同看向远处两位女子,皆是心道:可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好得不一般啊! 第七长湘子对身后两人的大声谈话装聋,道: “早料到云姑娘和圣女对我们起疑,自然不敢坐得安稳。” 洛衾歌道: “既然你知道我们怀疑你,那你们一同在这出现,不就更加坐实了你们的嫌疑吗。” 第七长湘子笑道: “圣女实力非凡,若不找其他长老回来同我一起面对,恐怕以后他们就只能对我的破镜嘘寒问暖了。” 洛衾歌笑道: “别废话,你那位小仙童呢,怎么不见在你身边。还是说,他已经跑路了。” 她后半句话带有挑衅的意味。红衣男子顿时怒气冲天,站了出来。第一钟权道: “还和她说那么多干什么,魔族圣女是吧。怀疑我们也没用!我们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既然非要找我们的麻烦,那就别怪我们毫不客气地跟你奉陪到底!”云惜注意到他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额头延伸到嘴角,说话的时候嘴角的疤痕跟着蠕动。 这可不妙。云惜没想过耶罗门人一言不合,竟真的放话打算动手。若真的打起来,谁死谁伤显而易见,必须阻止两方交手。云惜道: “仙长别冲动,我们不是来找你们麻烦,只来要个人,没有想和你们打架。” “噗——”发笑声引来所有人的目光,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到洛衾歌身上,看着她捧腹大笑慢慢直起腰板, “就凭你们?别太自恋了,和你们这群垃圾打架,我侮辱我自己么。” 太嚣张了! 实在是太嚣张了! 青衣姑娘气性上头,欲要上前,蓝衣男子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青衣姑娘眼瞪着他,蓝衣男子摇头,神色示意她最好不要出手。 “你!我...”话没说完,一条仙藤窜过来,倏得爬上他的脸,一圈一圈勒紧第一钟权的嘴,顺带将他的挥出的手和身子一同向后拉。第一钟权反应过来,一脸愕然望向身后的小老头。第三仙老神情严肃,稳重道: “钟权,别冲动。和他打起来对我们没好处。你应该也不想在脸上多添几道疤吧。”听了话,第一钟权咬咬牙,心里骂了几句脏话,不再挣扎,他面向洛衾歌,嘴角如同恶狼抽颤,眼神发狠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仙藤一圈圈从他脸上退去,收回到第三仙老的仙杖里,化为一体。 第四和弦实在忍不下去,甩开第五和采的手,身子一下跃到第七长湘子前面,第七长湘子微微弯着的嘴角慢慢下垂。第四和弦张开手道: “你们能忍得了,我可忍不住。弦音!”她手里穆然出现一把通体青绿的弦琴,指尖一弹,音波回退身后迎来的藤曼,道: “三长老别管我。” 洛衾歌挑起一边眉,道: “哦?好一个不怕死的。那本圣女也不作客气了。”她手心甩出一条通身紫鳞的鞭子,淡紫色的火焰从她的手心蔓延爬满鞭身。 云惜一怔。洛衾歌竟然动用了燔烨镜火!她急道: “卿卿?” 洛衾歌的目色柔和几分,道: “没事的姐姐,我有分寸。” 第七长湘子眉头蹙起。 “我去我去!是燔烨镜火!你看到了吗老六?!”第八言律用胳膊继续顶第六景休, “那是能烧灭天地万物的燔烨镜火!” 第六景休在看见燔烨镜火时,心里慌了一瞬,却马上镇定下来,道: “我不瞎。” 第八言律急道: “怎么办老六。这姐脾气又上来了,咱们真要和圣女打吗?你说圣女她会不会把我的脸烧花呀!那我以后还怎么去逛月鸢楼找美女姐姐们玩......” 真打起来能活着都是个问题吧...... 第六景休扯扯嘴角,伸出一根手指,将第八言律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嫌弃地说道: “鼻涕眼泪别脏了我的衣服。她哥都拦不住的人,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眼下状况,恐怕老七都在心里倒吸一口气了。” 第八言律紧抱着第六景休的手臂不放,道: “哼哼哼老六,咱俩关系最好了,一会打架你千万要帮我护住脸。”第八言律生得俊美,偏爱自己的颜面,平常吃喝玩乐都要以照顾自己的脸为主,伤不得碰不得。为尽量避免自己参与斗殴,经常跑到月鸳楼里听歌赏曲,实则也是为了听楼里的绾绾对自己的脸一番夸赞。 第八言律撒娇般晃着他的手臂。第六景休瞥了他一眼,道: “知道了。” 第八言律笑道: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他又将身子凑向第六景休,故作亲昵一番。 第七长湘子心叹一气,看向斜后方的第五和采。 第五和采面瘫,比第七长湘子还冷脸,漠视一切,但遇到第四和弦的事情,特别是这种危险的场面,他不会安静地待在原地不动。第五和采回了第七长湘子一个眼神,手中幻化出冰心壶,在第七长湘子深邃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来到第四和弦身边。 第四和弦目不转睛地盯向洛衾歌,没好气地说道: “你来干什么?刚才不还怕得要死吗!” 第五和采进入防御姿势,道: “怕又怎么样,你死了我怎么办。” 第四和弦冷哼道: “一会打起来各自保命。” 第五和采感到头疼,依旧道: “行。” 第10章 奚扶花内有乾坤 “我就说,又没人招惹那位小圣女,她平白无故怎的就带着人闯我们耶罗门来撒野。”一直默不作声的第二铁玄忽然开了口,语气里满是不耐,目光直直戳在第七长湘子身上:“不就是要个人么?老七,你身边那小仙童本就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交出去便交出去了,犯得着闹到这般天翻地覆的地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你活了这许多年还参不透?真要硬拼,我们这群人加起来都不够对方打牙祭的,你莫非是想眼睁睁看着我们都为了你身边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家伙,把命都丢在这里?” 第七长湘子脸色微沉,道:“我没有此意。老二,你别胡说。” “那你倒是说!你究竟想做什么!”第二铁玄猛地拔高了声音,火性一上来,周身仙力都躁得发颤,“她们明明白白是冲你的小仙童来的!那孩子有没有做过逾矩的事,让她们查一查,辨个是非黑白便是,你偏要拖着不肯交人——莫非你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一起死在这里?!”他话锋陡然一转,字字带刺:“你可别忘了,当年你自己犯下的错!” 第七长湘子闻言,缓缓闭上眼,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笑,带着几分自嘲,又几分冷意。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的决绝,道:“不必劳烦你提醒。” 他抬声道:“人,我交。老四,老五,住手吧。” 第四和弦握着玄琴的手纹丝不动,指尖凝着的仙力连半分松动都没有。第五和采见她这般执拗,伸手按住了她按在琴弦上的手,沉声道:“没听见老七的话?停手。” 第四和弦侧眸瞥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收回了玄琴。只是她的目光没看旁人,直直落在洛衾歌身上,转而对云惜道:“云姑娘,想当年你也是清河派正儿八经的弟子,玄清真人座下的高徒。便是后来你小师妹姜今梨接了掌门之位,也从未说过要将你除名——你至今仍是清河派的人。可如今,你却与魔族人混在一处,同流合污,”她语气陡然加重,“你这样做,对得起玄清真人当年的悉心教诲,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吗?” 洛衾歌手腕一收,长鞭如灵蛇归洞,侧身退到云惜身旁,静静站着,目光落在云惜侧脸。 云惜抬眸,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传遍了整个大殿:“前朝国主刘治在位时,听信苍冥派谗言,一心要诛灭魔族,掀起腥风血雨。我师父当年是整个仙门里,唯一站出来反对攻打魔族的人。”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耶罗门众人,带着几分冷然的质问:“诛灭魔族的后果,你们难道不清楚?当年那场人魔大战,打得天崩地裂,尸横遍野,怎么不见你们耶罗门的人出来助一臂之力?如今事过境迁,倒有脸站在这里,对我说什么正邪不两立?” “先祖与魔族签下和平契约,千年来,魔族从未有过半分毁约之举。人魔之间纵使有纷争,魔族也向来按规法处置挑事者,从未主动破过约。反倒是我们人族,先撕了契约,主动举兵攻打魔族——若论起理来,在魔族人眼里,我们这些所谓的‘仙门正派’,才是背信弃义的欺诈小人。”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对仙门的嘲讽:“魔族人若真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凭当年的战力,各位今日还能站在这里,与我争辩这些?至于‘清正’二字,”云惜环视一周,目光里带着彻骨的凉,“仙门百家,人人都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喊得比谁都响,可真正能做到‘清正’二字的,又有几人?” 这番话出口,耶罗门众人皆是默然,殿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唯有洛衾歌,眸光微微闪烁,一眨不眨地看着云惜,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第七长湘子脸色有些苍白,低声道:“云姑娘,当年之事,并非我们不愿插手,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便参与……” “罢了。”云惜打断他,没心思再与他们纠缠陈年旧事,“事情都过去了,说这些也无益。我今日来,不是与你们论当年是非的。” 她抬眸,直视着第七长湘子:“烦请长湘子,把人交出来吧。” 第七长湘子目光扫过云惜与洛衾歌,忽的定了定神,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云姑娘,我倒想问一句——今日,你们二位,是以什么身份,来我耶罗门要人?” 云惜闻言,浅浅一笑。她扬起下巴,朝耶罗门众人身后,轻轻点了点:“人,已经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下意识地转身,目光齐刷刷投向大殿正上方的殿顶。 只见那高高的殿顶之上,静静立着两个人。一人着玄黑劲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另一人则穿了一身正红,衣袂在殿风里轻轻飘动,眉目清秀,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清俊与疏离。 黑衣的那人,耶罗门众人倒有印象,是应知否。可他身边那位红衣公子…… “关清君?!” 第八言律先认出了他。耶罗门其余人听到,看清红衣公子的面容,皆是俱惊。 关清君居高临下,俯瞰着殿内众人,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睛微微起了些变化——云惜在下方看得真切,他的左瞳,正一点点,缓缓染上了妖艳的红色。仔细一看,一双眼瞳好似不和谐出现在他那张脸上。他的左眼,不像是他自己的,单看眼瞳,它更应该出现在一名女子的脸上。 “他们发现我们了。”应知否侧头对关清君说了一句,话音未落,身形已如惊鸿般飞身而下,稳稳落在大殿中央。关清君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足尖一点殿顶,也随之飘然而下,落在应知否身侧。 第四和弦看见关清君走近,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第五和采身后。 第五和采察觉到她的异样,偏头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第四和弦攥紧了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咬牙切齿:“没什么。只是看见他,我怕我忍不住要动手。” 第五和采心中了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语气果断:“反正这事本就与你我无关,没必要在这里蹚浑水。我们走。”说着,他也不与其他人告辞,拉着第四和弦,转身便施了个隐身术,闪身出了大殿。 这二人一走,第一钟权本就对洛衾歌方才动手的举动耿耿于怀,此刻也不愿再留,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第二铁玄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见人走了大半,也跟着转身离开。第三仙老摇摇头,原地消失。 第八言律看向第六景休。第六景休道:“这是他的事,我们不便参与。走吧。” 第八言律叹了一声:“好吧。” 第六景休挥出一张符,符纸在半空燃起,两人瞬间消失,只剩符灰落在地上。 不过片刻功夫,耶罗门八大护仙,便走得只剩一地灰尘。最后留在殿内的,仅第七长湘子一人。 “云姑娘,别来无恙。” 关清君的目光与声音一同落在云惜身上,那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云惜心头微微发紧,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她安慰自己,没事的,这里人多,又不能把我打一顿。随后定了定神,回敬道:“别来无恙。” 关清君的目光侧移,落在了云惜身旁的洛衾歌身上。看清那紫衣姑娘的面容时,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随即视线又落回云惜身上,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浅淡,却看得云惜心里直发毛。 笑得几个意思?云惜看不懂他的心思,将注意力转向别处。 应知否也注意到了洛衾歌,目光转向云惜,带着几分询问:“这位是?” “是我的一位朋友。”云惜连忙介绍,语气尽量自然,“她姓洛。” 应知否朝洛衾歌微微点头,颔首道:“洛姑娘。” 洛衾歌也随之点头回礼,动作简洁,神色平静,并未多言。 云惜能想象出,要是让应知否知道她身边站着的是魔族圣女,估计能直接吓得晕过去。毕竟,应知否参战过不到一个时辰的——人魔大战。 第七长湘子站在一旁。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黑漆漆的铁球,抬手往半空中一抛。那铁球在空中炸开一团白色烟雾,烟雾散去时,里面竟现出一个人来——正是不久前,云惜和洛衾歌在耶罗门见过的那个绿衣小仙童。 绿衣仙童落地,一双绿眼金瞳左扫右看,知道自己躲不过,低低唤了声:“七长老。” “你随他们去吧。”第七长湘子声音淡淡道。 “等等。”关清君打断道,“他随谁去哪?” 第七长湘子愣了愣:“不是你们要将他带走?” 应知否在旁咳了两声,袖口掩着唇角,慢悠悠道:“也可以不带走。” 第七长湘子道:“何意?” 关清君道:“就在此问几句便好。” 周遭人瞬时静了,目光齐刷刷聚在绿衣仙童身上,他没有表现得无措,反而镇定。 应知否道:“问你几句话。”语气是惯常的审问。 仙童偷瞄了眼第七长湘子,见他点了头,应了声:“是。” “叫什么名字。” “镜听。” “认识问候?” “认识。” “何时识得?什么关系?到他死前,可还联系着?”应知否连问三句,语速不快,却字字钉实。 镜听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道:“三年前。朋友关系。他死前,还联系过。” 应知否道:“是你杀了他?” 镜听否认道:“不是。” “问候画师,可有仇人?” “不知。从没听他提过谁与他有纷争。” 这时,关清君忽然插话:“耶罗门内的奚扶花,你是不是知道在哪?” 这话一出,第七长湘子顿时竖起了耳朵。 半晌,几人听他憋出两个字:“……知道。” “你说什么?”第七长湘子瞪大眼睛,“镜听,你知道居然从未告诉我?” 镜听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样,不敢看他:“对不住,七长老……这事我不能说。” 一行人跟着他往耶罗门后殿去,殿顶是露天的,殿内空得很,只中央立着口仙井,井水清澈的,比镜子还要清明。 “奚扶花是被封在这井里?”第七长湘子走上前,指尖划过井沿,语气里带了几分难以置信。 “是。”镜听应道。 “如何解封?” 云惜道:“应该是用他的血。” 第七长湘子回头看她:血? 洛衾歌倚在殿柱上,双臂环抱,慢悠悠道:“你没有发现?你的小仙童自你出关,左手没张开过,而是紧紧握着。他的腕子上,有道浅痕。那痕迹从腕子一直延到掌心,应该是划破了手掌。既然手掌不是做了见得人的事而不敢张开,那便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而不敢张开。” 镜听缓缓松开了左手——掌心果然有道结痂的伤口,虽浅,却看得真切。他道:“两位姑娘说得没错,解封用的,是我的血。” 第七长湘子道:“为何是你的血?” 镜听如实道:“抱歉,七长老……我一开始,是太师父的人。” 第七长湘子震惊道:“我师父?你瞒了那么久,也是师父不让你说?” 镜听点了点头:“当年我年幼,身中剧毒,是太师父在梵崇山上救了我。他把我带回来,说奚扶花的毒能以毒攻毒,便将我扔进这井里疗养。走之前,他在井内设了封印,说这封印,需用我的血才能解。” “怪不得,”第七长湘子忽然笑了,神色感慨:“怪不得当年有门童说,师父带了只稀世好鸟回来。我找了半天,连鸟毛都没见着,跑去问他,他竟说鸟下肚了。我还气了他好几天,怪他吃独食……”他抬头看向镜听,“原来你没被他下肚啊。” 镜听脸颊微红,有些窘迫地攥紧拳头。“师父为何要留你?”第七长湘子又问。 “我没有问过。”镜听声音轻轻的,“只问过他为何要用我的血作封印,他说,日后我自会知道。” “你解封奚扶花,是要做什么?”关清君追问,目光始终没离开镜听。 镜听道:“三日前,问候跟我说,他夜里总听见床边有怪声,看不见人影,听得很清楚。奚扶花虽有毒,能致幻,可若是喂了血,便能记下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画面。这是我养伤时发现的……我便用血解了封印,把它送到问候屋里去。后来云姑娘来说起他的事,我才知道……他没了。” 应知否一时新奇,感叹道:“简直是神花,奚扶花竟有如此乾坤。” 云惜看向第七长湘子,问道:“你既不知他的事,为何要护着他?” 第七长湘子缓缓道:“虽然我不管他,但我知道这小子认识问候,深知他不可能做害人的事。原是怕他被牵连而不得不......”,他看向关清君,“不得不把矛头指向玄山派……但没想到,还真是有所牵连。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关清君:“......” 云惜:“......” 洛衾歌:“......” 应知否:“......” 镜听听了他的话,心感愧疚:“抱歉,七长老,让您失望了。” “谈什么失望。”第七长湘子揉了揉他的头,眼底带了点笑意,“你没做错事,做得很好。奚扶花不是还在问候那画师的府邸吗?若是没坏,说不定能记下他当晚的事。” 应知否拜访玄山派时,在云惜和洛衾歌第一时间发现奚扶花就收到传书,了解奚扶花的作用。他道:“奚扶花已让我手下带来。”话音刚落,应知否便吹了声哨子。没过多久,就有个侍卫跟着门童进来了——那门童看见洛衾歌时,脸“唰”地白了,吞吞吐吐打了个招呼,不等众人反应,撒腿就往后殿外跑。应知否也没心思细究,接过侍卫手里的花盆,递到镜听面前:“花带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镜听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盆放在地上。从腰间摸出柄小巧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掌心,鲜血一滴滴落在花瓣上。那奚扶花像是活了过来,花瓣飞快地吸着血,吐出一圈圈莹白的画面来,前一幅刚散,后一幅又凝,倒像是在翻一本摊开的书。 画面里,问候正坐在案前,提笔在画上题字。墨汁落纸,字迹清隽,他写完最后一笔,搁下笔,端着烛灯起身,走向床榻。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殿内众人耳中。问候脚步一顿,站在原地侧耳听了听,眉头蹙起,提着烛灯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源头。不知不觉间,问候走到了奚扶花面前。他突然定住了,脸色一点点变得狰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云惜屏住了呼吸,指尖攥紧了袖摆。画面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问候画师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那人戴着黑色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刚好被问候的身子挡住,只露出一点帽边——想来便是凶手了。众人都屏息等着,盼着能看见那人的脸。 问候僵着身子,正缓缓向后转。待他侧过身时,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身后站着个黑衣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指尖都没露出来,头上戴着个兜帽面具,面具上只留了两个眼孔。右眼孔里漆黑一片,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左眼孔里燃着簇蓝色的火焰,火苗一跳一跳的,从眼孔里伸了出来,映得画面外周围的空气都微微发烫。 云惜心头一跳,目光紧紧盯着画面。 问候没来得及喊叫。只见那面具人抬手,速度极快一把掐住了问候的脖子,指节用力,将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悬在半空。问候背对着奚扶花,众人看不见他的脸,他的手脚拼命挣扎,手里的烛灯掉在地上,他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软软垂了下去,再没了动静。云惜像是深有体会到他的痛苦与绝望,他的生力就这样在恐惧中灭绝。 面具人松开手。 “咚”的一声,尸体摔在地上,地上的烛灯滚到一边,火光摇曳,将那面具人的影子拉长。 面具人抬手一挥。屋角的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从后面走出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来。 云惜与洛衾歌对视一眼,果然是他——那身影,是青王魃僵。 画面里,青王瘸着腿走到尸体前,“扑通”一声跪下,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口水一样的东西从他嘴里滴下来,拉长,坠落。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绝世美味,对着问候的腰下就咬了上去。面具人突然抬脚,狠狠踢在他背上,青王“呜咽”一声,滚到了一边,却不敢发怒,飞快地爬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显然是怕极了那面具人。面具人抬脚点了点问候的脖子,像是在示意什么。青王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对着那脖颈处,又狠狠咬了下去。 应知否对画面里青王的举动起疑,道:“奇怪,他在吸食什么?”。 关清君解答:“他在吸食魂,还有神识。” “什么!”镜听猛地叫出声,“你说他在吸食什么?” 云惜几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第七长湘子想发火,却看见他突然煞白的脸,终是压下了火气:“怎么了?突然这么激动?” 镜听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哽咽声压得他的喉咙说不清楚,“...我...我......” 关清君目光锐利,直直射向他,像是看破了一切:“问候体内的神识,你认识,对不对?” 云惜心头一动,猛地反应过来——问候是鬼灵投胎,他的神识本就来路不明,方才关清君一提“神识”,镜听便激动成这样,先前看问候身死的画面时,他却半点情绪都没有。想来,镜听与问候相识,根本不是因为问候这个人,而是因为他体内的那道神识。 镜听上半张脸戴着面具,一滴泪水从他的面具后面滑下来,砸在青石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哭腔着道: “是……我认识。他身上的神识,是我兄长的。” 眼看他双膝一软,将要滑到地上。第七长湘子手快地托起他,道:“神识是你兄长的,这是你相识问候的原因?” 镜听无力发言。第七长湘子立马转头问关清君:“还有办法吗?” 还有办法拿回神识吗? 关清君投以关爱的眼神,并摇了摇头,道:“神识早被青王消化,拿不回。” 云惜想了想,道:“神识只保存在冥界吗?”她要查神识的来历,说不定能知道神识是哪个鬼偷的,又是什么人练出问候的鬼灵。 第七长湘子忽然想到一人。关清君很快断了他的想法,道:“神识不一定全在冥界,如果他的兄长死后神识没有被日、夜游神发现,就有可能被哪个道士收了。” 洛衾歌轻笑一声,道:“管神识在哪,问候的鬼灵能顺利投胎要经过冥界。这事还是要从冥界调查,问候哪年哪月哪日什么时辰出生,就找冥界那日的值班鬼。” 第七长湘子虽不情愿,但事关自己弟子,不得不去找那个人。他将视线投向云惜,云惜心里明白,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和他仅一面之缘,你和他更相熟,这事你自己去更合适。” 第七长湘子内心希望的小火苗灭了,转头便看到镜听可怜巴巴的眼神。 第七长湘子:“......” 人、妖,神,魔,仙,鬼,精、灵以及怪这种有思想意识和思考能力,拥有灵智,且是活物的“识”,在本书内,他们的“识”统称为“神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奚扶花内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