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共鸣》 第1章 异常参数 联邦历 3471 年，边境星域，“灰烬”带。 这里曾是繁荣的航道，如今只剩下扭曲的空间和破碎的星体残骸，像一片被宇宙遗忘的墓园。 顾晏站在联邦最新锐的科学考察舰“探针号”的观测甲板上，身姿挺拔如松，与窗外混乱的星尘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蓝色制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正以惊人的速度流淌过淡蓝色的数据流。 他在“阅读”这片星域。 三个标准月前，“灰烬”带开始出现异常的空间褶皱，导致三艘民用船只失踪。常规探测手段全部失效，于是联邦派出了他——顾晏，最高科学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终身教授，一个能用大脑直接构建多维物理模型，被誉为“人形光脑”的男人。 “教授，”副官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第七套探测阵列已部署完毕，数据流稳定，但……依然无法捕捉到有效的空间结构模型。所有反馈都是乱码。” 顾晏的目光没有离开舷窗。“不是乱码。”他的声音清冷，平稳，没有任何起伏，“是规律之外的规律。” “什么？” “将探测频率偏移 0.001 个标准单位，聚焦于引力子背景辐射的‘阴影’区。”顾晏下达指令，语气不容置疑。 短暂的沉默后，副官的声音带着震惊响起：“有信号了！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共振波！等等，它的模式在自我迭代，速度极快，这不可能！” 可能。顾晏心想。只要存在，就必然有其内在逻辑。所谓的“不可能”，只是尚未被理解的“可能”。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陡然响起，红色的应急灯取代了柔和的室内光。 “警告！侦测到高能量反应接近！非联邦信号识别！” “警告！空间稳定性急剧下降！‘探针号’已被未知力场捕获！” 舰桥主屏幕上，一片原本平静的虚空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开始剧烈扭曲、旋转，形成一个散发着幽紫色光芒的漩涡。漩涡中心，一艘星舰如同幽灵般悄然“滑”了出来。 它通体漆黑，线条凌厉而流畅，不像联邦制式星舰的规整，反而像某种掠食生物的骨骼，带着一种野性而危险的美感。舰首喷涂着一个醒目的标志——一枚被荆棘缠绕的破碎星辰。 “是‘夜枭号’！”舰桥上响起一片吸气声。法外之地最声名狼藉的星舰之一，其船长时砚，更是被联邦标注为“极度危险”的存在。 通讯被强制接入，一个略带沙哑，含着几分懒散笑意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 “哟，联邦的乖宝宝们，迷路了吗？这片坟场，可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随着话音，一个男人的全息影像被投射出来。他穿着随意，黑色衬衫领口微敞，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面容俊朗得极具攻击性，嘴角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却仿佛藏着能将人吸入其中的宇宙风暴。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紧张的舰桥人员，最后，精准地定格在始终静立於观测甲板的顾晏身上。 顾晏也平静地回视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 一瞬间，顾晏“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沸腾的、不断自我毁灭又重生的星云，是物理法则失效的奇点，是终极的混沌。 而时砚，则感觉自己凝视的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一片冰冷、精确、运转不息浩瀚星图，是万物必须遵循的轨迹，是绝对的秩序。 有趣。两人心中同时闪过同一个词。 “我是顾晏。”顾晏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平稳，“联邦科学院。此地已被划为科研禁区，请表明你的身份和来意。” 时砚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邪气。“时砚。一个路过的热心市民。”他歪了歪头，像打量什么新奇玩具一样看着顾晏，“看来，你们遇到了点小麻烦。需要帮忙吗，教授？” 他的话音刚落，舷窗外，那个幽紫色的空间漩涡猛然膨胀，内部传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挣脱出来。 顾晏的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的计算模型中，这个漩涡的能级正在以指数级攀升，远超“探针号”的承受极限。 他没有回答时砚带着戏谑的问话，而是直接转向自己的副官，语速快而清晰：“启动所有防御矩阵，引擎最大功率，准备执行紧急规避序列 Omega。” 然后，他才重新看向时砚的全息影像，说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对话，语气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公式： “根据我的计算，在 47 秒后，我们要么一起被这片‘坟场’吞噬，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时砚。 “你需要我，来帮你解决你引出来的这个‘麻烦’。” 时砚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灰色的眼底，风暴开始凝聚。 第2章 混沌救援 “我需要你？”时砚挑眉，全息影像因空间扰动而微微闪烁，但他脸上的玩味笑容却愈发清晰，“教授，你对自己的计算似乎过于自信了。” 顾晏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他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构建着漩涡的能量衰减模型、舰船结构应力分布、以及最优规避路径。但所有的模型都在指向同一个结果——毁灭。 “43秒。”顾晏报出一个冰冷的数字，目光扫过主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警报。“‘探针号’的引擎过载需要5秒预热，而你引发的这个奇点，其能量逸散模式极不稳定，单凭‘夜枭号’的偏转力场，有72.8%的概率无法完全规避核心冲击。” 时砚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这位教授不仅瞬间计算出了危机时间，甚至连“夜枭号”的隐形力场特性都摸到了边角。 “有意思。”时砚舔了舔嘴唇，像是发现了新玩具，“那按你的‘计算’，我们该怎么办？” “合作。”顾晏言简意赅，“‘探针号’提供精确的时空坐标和能量流向预测，‘夜枭号’利用你的……非标准引擎，在坐标点制造一个反向的空间褶皱，进行对冲。” 这是顾晏在瞬间能想到的唯一方案。一个基于绝对理性的疯狂计划。它要求极致的精确和一种他无法量化、属于时砚的“混沌”力量。 “把命运交到你这个‘秩序信徒’手里？”时砚嗤笑，但眼神却锐利起来，“我怎么知道这不是联邦给我设下的陷阱？” “28秒。”顾晏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我的存在价值远高于俘获一艘非法星舰。这是最优解，时砚船长。或者，你更愿意赌那27.2%的生存概率？” 漩涡中心的光芒已经变得刺眼，毁灭的性能量让舰体开始剧烈震动，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时砚盯着顾晏，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任何欺骗或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运转着的宇宙星辰。他讨厌这种被看穿、被计算的感觉，但另一方面，这种与绝对理性共舞的刺激感，又让他血脉偾张。 “坐标！”时砚突然喝道，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瞬间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猎食者的专注与凌厉。 一串精确到纳米级和微秒的坐标数据瞬间从“探针号”传送到“夜枭号”。顾晏甚至没有通过副官，直接用意念接口完成了传输。 “探针号，引擎过载，执行规避序列 Omega，现在！”顾晏同时向自己的舰船下令。 “夜枭，跟上！让这些乖宝宝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驾驶！”时砚的声音带着兴奋的战意。 “探针号”的引擎喷□□发出耀眼的蓝光，庞大的舰身以一种看似笨拙、实则精准到毫厘的姿态，开始向预设路径偏转。 而“夜枭号”则如同鬼魅，漆黑的舰体仿佛融入了空间本身，引擎没有发出任何光芒，却以一种违反物理直觉的方式，瞬间切入到一个极其危险的、靠近漩涡边缘的位置。 “就是现在！”顾晏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时砚咧嘴一笑，眼中灰色的风暴彻底爆发。“给老子……开！”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随后，从“夜枭号”舰首射出的并非能量光束，而是一种无形的、扭曲的力场。它撞击在顾晏指定的坐标点上，那片空间像水面一样荡漾开来，形成了一个反向旋转的、更小的漩涡。 两个漩涡猛烈撞击、吞噬、湮灭。 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席卷开来，将两艘星舰像玩具一样抛飞。 “探针号”的防御矩阵明灭不定，舰内警报响成一片。顾晏稳稳抓住扶手，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微微晃动，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上——空间参数正在快速趋于稳定。 冲击过后，舷窗外，那个吞噬一切的幽紫色漩涡消失了，只剩下原本混乱但“正常”的星尘。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轻微的电流杂音。 过了好几秒，时砚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一丝激战后的喘息和毫不掩饰的赞叹：“嘿，教授。算得真他妈的准。” 顾晏缓缓松开因用力而有些发白的手指，平复着体内因高速计算而微微沸腾的精神力。他看向屏幕上时砚的影像，对方正用一种灼热的目光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数据不会说谎。”顾晏平静地回答，仿佛刚才经历的生死危机只是一次普通的实验，“但你的能量输出效率，超出了我的模型上限17.4%。” 时砚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想把我抓回你的实验室切片研究？” 顾晏没有笑，只是认真地看着他：“不。我需要更新我的数据库。” 他的目光落在传感器刚刚捕捉到的一段残余能量频谱上，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充满了无序活力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协调性的波动。 这波动，与身边这个名叫时砚的男人，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混沌，却并非毫无意义 第3章 无形锁链 危机解除后的虚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星尘缓缓飘荡，仿佛之前的狂暴从未发生。 “探针号”和“夜枭号”悬浮在彼此不远处，像两头在激战后短暂休憩、互相审视的巨兽。 舰桥上，顾晏的副官和船员们终于从劫后余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向顾晏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而看向屏幕上时砚影像的眼神则复杂得多——混杂着恐惧、感激和深深的疑虑。 “教授，所有系统正在自检，损伤报告稍后出炉。”副官汇报道，声音仍带着一丝颤抖，“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顾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指尖在虚拟控制台上快速滑动，调取着刚刚记录下来的、关于“夜枭号”能量输出的所有数据。那超出他模型预测的17.4%，像一根轻柔却顽固的羽毛，不断搔刮着他理性的边界。 就在这时，通讯频道里再次响起时砚那辨识度极高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我说，教授。帮了这么大一个忙，连句像样的谢谢都没有？联邦的礼仪手册里没写这一条吗？” 顾晏抬眸，看向屏幕。“谢谢。”他从善如流，语气却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是标准日第3471天”。“同时，根据《星际航行安全公约》第38条，你有义务解释你出现在科研禁区，并引发空间不稳定的原因。” 时砚夸张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喂喂，过河拆桥也没这么快的吧？我可是救了你们。再说了，那玩意儿可不是我‘引发’的，我只是……比你们先发现了它而已。” 他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透出一丝锐光：“这片星域，最近像这样的‘小打小闹’可不少。我觉得，你们该查的不是我，而是这些异常本身。” 顾晏沉默了片刻。时砚的话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这些异常并非孤立事件。 “你需要我的数据。”顾晏突然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时砚笑了，带着点“你终于开窍了”的意味：“互惠互利嘛。你有我需要的‘精确’，而我……”他指了指舷窗外看似平静的星域，“有你能感知到，却无法理解的‘混乱’的源头。” 这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提议。对顾晏而言，时砚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巨大的未知变量，是绝佳的研究对象。而合作，是接近并理解这个变量最直接的途径。 “可以。”顾晏做出了决定，“但合作期间，你需要遵守我的研究规范，并共享所有相关发现。” “成交！”时砚答应得爽快，“那么，合作愉快，顾晏教授。” 就在顾晏准备进一步细化合作条款时，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迥异的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高度专注的感知中荡开了一圈涟漪。 不是来自外部星域。 是来自……他自己身体的深处。更准确地说，是来自他作为“秩序”化身的神格核心。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准备下令让“夜枭号”靠近一点的时砚，动作猛地一顿。他感觉到自己那代表着“混沌”的本源之力，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牵动了一下，线的另一端，赫然连接着不远处“探针号”上的那个冷面教授。 两人隔着虚空，再次对视。 这一次，双方的眼神都变得无比凝重。 顾晏的数据库中瞬间调取了所有关于能量共鸣、精神链接的案例，但没有一个能与此刻的感受匹配。这不是共鸣，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基于本源的“绑定”。 时砚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调动一丝力量，却发现原本如臂指使的混沌能量，在试图远离顾晏方向时，竟然产生了一种滞涩感和微弱的……排斥？ “看来，”顾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们的‘合作’，比预想中更加深入。” 时砚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眼神危险：“教授，你对我做了什么？” “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议，也是事实。”顾晏的目光扫过传感器上两人之间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初步推断，我们之间因未知原因，建立了一种基于能量本源的超距关联。” 他抬起手，指向星图上一个距离此处约0.5光年的校准信标。 “验证一下。请你的星舰，向那个方向移动。” 时砚眉头紧锁，但还是依言下令。“夜枭号”的引擎点火，开始缓缓远离。 当两艘星舰的距离拉大到某个临界点时—— 顾晏感觉到体内那股秩序的之力猛地一颤，像是被强行拉伸的弓弦，传来一种近乎“断裂”的预警式不适。 而“夜枭号”上，时砚面前的操控界面瞬间爆出一片乱码，舰身周围原本稳定的空间力场如同沸水般翻滚起来，险些将附近的一颗小型陨石碾成齑粉。 两艘船被迫同时停了下来。 一种无形的锁链，将秩序与混沌，紧紧捆在了一起。 第4章 安全距离 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仿佛能吞噬一切思考。 时砚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金属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那并非出于愤怒，而是一种试图挣脱无形束缚的本能反应。灰色的风暴在他眼中酝酿，几乎要满溢出来。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压抑着，像被困住的野兽。 顾晏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在最初的凝滞之后，他几乎是立刻进入了全速分析状态。那双深邃的黑眸中，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 “现象确认：当空间直线距离超过0.3光秒，双方能量核心出现同步紊乱，伴随结构性失稳风险。”他的声音冰冷、平稳，像是在解剖一个与己无关的样本，“逆向测试：拉近距离。” 时砚咬着后槽牙，几乎是赌气般地吼道：“夜枭，靠过去！” 漆黑的星舰缓缓调头，重新向“探针号”靠近。 随着距离缩短，那种令人心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断的撕裂感迅速消退。当两舰距离稳定在约0.1光秒时，所有异常波动彻底平息。顾晏体内秩序的之力恢复了平稳的流转，时砚也感觉自己的混沌核心再度圆融自如。 一个精确的、无形的牢笼。 “安全距离，0.1至0.3光秒。”顾晏报出结论，他调出星图，快速划定了一个以两艘星舰当前位置为焦点的椭圆形区域，“超出此范围，后果未知，大概率导致能量失控或空间结构损伤。” “安全距离？”时砚气极反笑，他双手撑在控制台上，身体前倾，透过屏幕死死盯着顾晏，“教授，你管这叫‘安全’？我们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像拴狗一样拴在了一起！” “类比不当。”顾晏甚至没有抬头，指尖仍在快速记录数据，“更接近量子纠缠的宏观强化表现，但作用机制涉及更高维度的本源法则。其目的尚不明确，可能是保护机制，也可能是某种……封印。” 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时砚，眼神纯粹得像是在观察一个奇异的自然现象：“鉴于你出现在异常区域，且拥有引发非常规空间现象的能力，初步推断，你与我，或我们双方共同触发了该状态。” “所以还是我的错？”时砚挑眉。 “是‘我们’共同导致的变量叠加结果。”顾晏严谨地纠正，“当前首要任务，是理解并适应此状态，直至找到解决方案。” “适应？”时砚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怎么适应？我的‘夜枭号’可没有和联邦科考舰玩‘星际恋舞’的习惯。” “必要性高于习惯。”顾晏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基于当前约束条件，合作已从最优选项升级为唯一选项。我的科学考察任务需要继续，而你的……‘活动’，显然也无法在孤立状态下进行。” 时砚沉默了。他盯着顾晏，试图从那张完美无瑕的理性面具上找出一丝裂缝，但失败了。这家伙简直是个冰封的星系，内核是绝对零度的逻辑。 但他不得不承认，顾晏是对的。他被困住了，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锁链”，也和这个该死的、能看穿一切的联邦教授绑在了一起。混沌的本能让他想要破坏，想要挣脱，但理智（虽然他不常使用）告诉他，盲目行动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尤其是，当他回想起刚才距离拉远时，从顾晏方向传来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相连的“不适感”……这绑定是双向的。 “好吧，教授。”时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玩世不恭的假笑，只是眼底的风暴并未完全平息，“你赢了。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说说你的‘合作规范’？” “首先，建立稳定的通讯与导航同步。”顾晏立刻进入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实验前的设备调试，“其次，共享彼此对空间异常的观测数据。最后，在未明确‘安全距离’是否随时间或环境变化前，保持相对静止或协同移动。” “行，听你的。”时砚摊摊手，看似妥协，眼神却锐利，“但我有个条件——接下来的调查，不能只按你们联邦那套死板的规矩来。有些地方，‘夜枭号’和我的方式，比你的探测阵列更管用。” 顾晏几乎没有犹豫：“可以。方法论差异值得尝试。” 高效的沟通结束后，两艘星舰开始进行初步的协同调整。“探针号”释放出几个微型的导航信标，时砚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让“夜枭号”的主控系统与之完成了数据链接。 顾晏回到了他的个人研究室，调出了之前记录的那段异常能量频谱，以及刚刚发生的“绑定事件”的所有数据。他将两者并列显示在巨大的光屏上。 看着那两段截然不同、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内在联系的波动曲线，顾晏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一个需要被研究的异常现象。 一个需要被研究的异常个体。 现在，加上一个将研究者与研究对象强制捆绑的异常状态。 变量在不断增加，超出了他最初的模型。 他需要更多的数据，更多的观察。 而在“夜枭号”上，时砚遣散了好奇的船员，独自坐在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他回想起顾晏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数据的眼睛，回想起刚才被迫绑定的瞬间，那种源自本源的、无法割裂的连接感。 麻烦，天大的麻烦。 但不知为何，在这极度的麻烦和失控之中，时砚的嘴角，却又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丝真正感兴趣的、充满挑战欲的弧度。 秩序与混沌…… 他倒要看看，这场被强行安排的“共生”，最终会搅动出怎样有趣的局面。 第5章 废弃哨站 协同调整在一种近乎诡异的效率下完成。 “探针号”如同精密钟表的内核，稳定而有序地运转；“夜枭号”则像附着在钟表外壳上的影子，看似随意，却完美地同步着每一个移动节拍。两艘风格迥异的星舰，在无形的引力绳结牵引下，维持着0.2光秒的“安全距离”，朝着下一个预设的观测点驶去——一个位于“灰烬”带边缘的废弃联邦前哨站。 根据顾晏调取的档案，这个代号“灯塔-7”的小型空间站，是首批报告微弱空间异常信号的地点之一，随后便彻底失联。 “一个破旧的废弃站，能有什么发现？”时砚的声音通过已建立的专属加密频道传来，带着点百无聊赖。他翘着腿，靴跟搭在控制台边缘，与顾晏那边严谨的工作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失联前的最后数据传输不完整，但捕捉到了与当前异常同源的共振波碎片。”顾晏的目光扫过“探针号”主屏幕上呈现的空间站扫描图——结构完整，生命迹象为零，能量读数微弱且稳定，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标准的设备老化废弃。“实地勘察是验证数据、寻找线索的必要步骤。” “随你吧。”时砚懒洋洋地应道，“需要我给你的机器人护卫队开路吗？” “不需要。”顾晏回答，“‘探针号’将释放标准探测单元。你方只需保持警戒，并共享你的……非标准传感器数据。” 时砚嗤笑一声，知道顾晏还在惦记他那套“混沌”感知。他打了个响指，对自家AI艾莉西亚吩咐：“听见没，教授想开开眼界。把咱们那些‘不标准’的玩意儿看到的东西，挑点能见的，给他发一份过去。” “收到，船长。”艾莉西亚的电子音带着一丝狡黠。 当两艘星舰缓缓靠近“灯塔-7”时，顾晏的探测单元传回了标准扫描图像：布满撞击坑的金属外壳，黯淡无光的观测窗，死寂的对接港。 几乎同时，艾莉西亚处理过的数据包传到了顾晏的控制台。 图像陡然一变。 在标准光谱之外，整个空间站被一层极其稀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紫色光晕笼罩着。那光晕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像某种黏菌的菌丝网络，在空间站内部蜿蜒蔓延，尤其集中在能源核心区和主控电脑附近。 “这是什么？”顾晏的副官看到这幅图像，倒吸一口凉气。 “残余的能量……‘印记’。”顾晏凝视着图像，快速分析，“类似精神力残留，但结构更接近我们遭遇的空间漩涡。它没有主动能量反应，更像是一种……‘痕迹’。” “看来这东西不光在外面搞破坏，还喜欢在别人家里留点纪念品。”时砚评论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认真还是调侃。 顾晏没有理会，下令探测单元靠近对接港口，准备进行物理接触采样。 然而，当探测单元即将触碰到港口的密封门时，那原本死寂的、被幽紫色“菌丝”覆盖的门控系统，突然亮起了微弱的故障灯！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尝试。防御系统激活。”生硬的电子音从空间站内部传来，断断续续。 数道早已应该失效的激光发射器从隐藏的炮口伸出，微弱的光芒开始汇聚！ “探针号”舰桥一阵紧张。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时砚的声音带着“果然如此”的兴致，“要帮忙吗，教授？价格好商量。” 顾晏眉头微蹙，正准备下令探测单元强行突破或后撤。强行突破可能损坏样本，后撤则可能丢失线索。 就在这时，时砚那边有了动作。 “夜枭号”没有任何武器激活的迹象，只是微微调整了姿态，舰首对准了“灯塔-7”。一股无形无质、却能让附近空间微微扭曲的力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柔地拂过空间站。 下一刻，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刚刚亮起的故障灯像被掐断了电源般骤然熄灭，伸出的激光发射器僵在原地，汇聚的能量瞬间溃散。就连覆盖在空间站表面的那些幽紫色“菌丝”网络，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明灭的频率变得混乱起来。 空间站重新恢复了死寂。 “……”顾晏的副官和船员们目瞪口呆。 “小把戏。”时砚轻描淡写地说，“这东西欺软怕硬，用‘规则’去碰它，它就来劲。用点它不理解的‘混乱’去搅和一下，它就懵了。” 顾晏深深地看着屏幕上“夜枭号”的影像，以及那份显示空间站内部能量“印记”被短暂扰动的数据流。 他第一次意识到，时砚的“混沌”，并非单纯的破坏力。在某些特定情境下，它是一种极其高效、甚至可称为“精准”的解决方案。 “探测单元，继续任务。”顾晏下达指令，然后转向加密频道，语气是纯粹的探究，“你干扰了它的底层逻辑，还是直接中和了异常能量？” 时砚咧嘴一笑：“你猜？” 顾晏没有猜，他只是默默地将这一现象记录在案，归类为“时砚变量-01：对未知异常能量的非标准干涉能力”。 探测单元顺利进入了空间站内部。传回的画面显示，内部设施保存相对完好，但没有战斗或挣扎的痕迹，仿佛所有人员在瞬间蒸发。而在主控室，他们找到了最关键的发现——一块被物理熔毁的数据核心，但在其残骸上，覆盖着最为浓密的幽紫色“菌丝”。 “数据无法恢复。”副官报告。 “用我的方法试试？”时砚主动提议。 顾晏沉吟片刻，点头：“可以。需要如何配合？” “让你的小机器人，把那块破玩意儿带到离我近点的货舱口。” 顾晏照做。 当装载着数据核心残骸的探测单元通过对接通道，进入“夜枭号”的货舱，处于时砚的力量直接影响范围内时，那些活跃的“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淡化。 时砚亲自走上前，手指并未接触残骸，只是悬停在上方。他眼中灰色的光芒微闪，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混沌特性的能量如同探针般渗入熔毁的晶体结构。 几分钟后，他收回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行，物理损坏太彻底，捞不出完整东西。”他说道，但脸上却带着发现什么的兴奋，“不过，抓到了几个记忆碎片……感觉很不舒服。” 他看向顾晏，眼神认真起来： “不是攻击，教授。是‘转化’。那东西在试图把整个空间站，连同里面的人，‘转化’成它的一部分。这些人不是死了，是……被‘同化’了。” 一股寒意，无声地掠过“探针号”的舰桥。 顾晏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所以，他们面对的，不是自然灾害，而是一种具有明确目的性的、未知的、可怖的存在。 他的目光与屏幕中的时砚再次交汇。 这一次，两人眼中都没有了试探，只剩下对未知威胁的共同凝重。 第6章 共振序曲 “同化”。 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陨石，砸在“探针号”舰桥每个人的心头。不是毁灭，而是某种更令人不寒而栗的、存在形式的彻底抹除。 顾晏的指尖在控制台上停滞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操作起来。他将时砚感知到的“转化”信息与空间站的结构扫描、能量残留数据进行交叉比对。 “逻辑吻合。”他得出结论，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副官能听出那底下细微的紧绷，“异常能量表现出高度的渗透性与重构倾向。目标并非物理摧毁，而是能量层面的……兼并。” “兼并？”时砚的声音从频道传来，带着厌恶，“说得真文雅。我感觉到的就是吞噬，像宇宙背景里的某种粘稠怪物。” “描述不影响本质。”顾晏回答，目光锁定在主屏幕上那块仍在“夜枭号”货舱中、表面菌丝已趋于平静的数据核心残骸，“关键在于，它为何停止？空间站未被完全‘同化’。” “也许是没吃饱，或者被什么东西打断了。”时砚猜测道，他绕着那块残骸走了两步，灰色的眼睛眯起，“又或者，这东西像种孢子，留下印记，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次‘发芽’。” 这个推测让舰桥的温度又降低了几分。 “需要更高精度的分析。”顾晏沉吟，“‘探针号’的实验室具备深层粒子解构能力，但需要样本处于绝对稳定状态。”他看向时砚，“你的力量能暂时抑制它，但无法持久。” 时砚挑眉：“所以？” “所以，需要将样本转移至‘探针号’实验室。在转移和分析过程中，需要你持续提供……‘干扰场’，确保其处于惰性状态。”顾晏提出了方案，这无疑是对“安全距离”和两人协同能力的又一次极限测试。 时砚吹了声口哨：“胆子不小啊，教授。把这玩意儿放你家保险库里，还让我这个‘不稳定因素’在旁边看着？” “风险可控。”顾晏调出刚刚计算出的模型，“在持续低强度干扰下，样本活性可抑制在阈值以下。同时，这也是研究你力量作用模式的绝佳机会。”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理所当然。 时砚哑然，最终嗤笑摇头：“行，你狠。为了你的研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计划制定。两艘星舰再次调整相对位置，确保在样本转移和后续分析期间，始终维持在“安全距离”的核心区。 “夜枭号”的货舱门与“探针号”的实验室对接通道缓缓连接，形成一个临时的、被多重力场封锁的隔离区域。装载着数据核心残骸的密封箱，由顾晏遥控的精密机械臂接手，平稳地向“探针号”内部移动。 时砚则站在“夜枭号”的连接口，双手插在裤袋里，看似随意，但周身弥漫着那股无形的混沌力场，如同温柔的潮汐，一**涌向密封箱，压制着其内部那不祥的幽紫色光芒。 整个过程紧张而安静，只有机械运转的微弱嗡鸣。 样本被成功置入“探针号”实验室的核心分析仪内。巨大的环形仪器开始运转，发出低沉的共鸣声。时砚的力场依旧透过连接通道，持续笼罩着分析仪。 顾晏站在实验室外的观察廊，透过高强度玻璃注视着内部，身旁是数十面光屏，实时显示着样本的能量频谱、粒子状态以及时砚力场的波动数据。 “开始一级解构扫描。”顾晏下令。 分析仪射出一道极其纤细的纯白能量束，切入数据核心残骸。 就在这一瞬间—— 嗡——！ 一股尖锐的、直刺灵魂深处的共鸣声，毫无征兆地同时在顾晏和时砚的脑海中炸响！ 不是通过听觉，而是源于他们各自的神格核心！ 顾晏感觉自己的秩序之力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荡起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波纹，与他精心维持的分析能量束瞬间产生冲突，仪器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 而实验室内的样本，那原本被抑制的幽紫色光芒猛地暴涨，如同垂死的怪物发出了最后的尖啸！ 几乎是同一时刻，时砚那边也出现了剧变。他施加的混沌力场在那声灵魂共鸣的刺激下，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增强了数倍，从“温柔的潮汐”变成了“狂暴的海啸”，不仅瞬间冲垮了样本的抵抗，甚至开始侵蚀分析仪的结构！ “该死！”时砚闷哼一声，试图收回力量，但那共鸣仿佛点燃了他体内的某种引线，混沌之力变得前所未有的躁动。 “分析中止！稳定力场！”顾晏快速下令，他的脸色微微发白，强行压制着体内翻涌的秩序之力，手指在控制台上几乎化为虚影，试图重新平衡实验室的能量环境。 混乱中，两人的目光隔着观察廊的玻璃和混乱的能量场再次交汇。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与凝重。 不是因为样本的失控。 而是因为……刚才那声共鸣，似乎不仅仅是样本引发的。它更像是一个引信，同时引爆了他们两人体内，那属于神明本源的力量！ 秩序与混沌，因这外来的、充满恶意的异常能量刺激，竟然产生了某种不受控的、剧烈的共振！ “教授！”副官惊恐地喊道，“实验室能量等级即将突破安全上限！样本活性急剧攀升！时砚船长的力场……力场在破坏仪器结构！” 顾晏看着光屏上疯狂跳动的数据，又看向实验室内在混沌力场侵蚀下开始扭曲变形的分析仪，以及那在狂暴紫光中逐渐解体的样本。 他做出了决断。 “时砚，”他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清晰地传到对方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不要对抗，引导它。” 正竭力控制自身力量的时砚猛地一愣。 “引导？” “将你的力量，与我的分析能量束频率进行……同步。”顾晏说出了一句在现有科学体系下近乎荒谬的话，“以你的混沌，覆盖我的秩序轨迹。” 时砚瞳孔微缩。他明白了顾晏的意思。这不是压制，而是……融合？在毁灭中寻求一种极致的平衡点？ 疯子！这教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此时此刻，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能感觉到，如果不加以引导，自己这失控的力量下一秒就可能把“探针号”的实验室炸上天。 “妈的！”时砚低骂一声，放弃了强行控制的徒劳尝试，转而将心神沉入那沸腾的混沌之海，尝试着去捕捉顾晏那边传来的、那丝在狂暴中依旧维持着惊人稳定性的秩序波动。 这感觉无比怪异，像是在驾驭一场定向的海啸。 他引导着狂暴的混沌力场，不再是漫无目的地冲击，而是如同无形的刻刀，精准地“缠绕”上顾晏维持的分析能量束。 两股截然相反、本该相互湮灭的本源力量，在外部异常能量的刺激下，以一种极其脆弱、危险、却又无比玄妙的方式，强行交织在了一起。 奇迹发生了。 那暴涨的幽紫色光芒像是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在秩序与混沌的短暂交织下，发出了最后的、凄厉的“尖啸”，随即猛地向内坍缩、湮灭！ 实验室内的能量读数断崖式下跌。 分析仪保住了，虽然部分结构受损。样本彻底化为乌有，但它在最后时刻，在秩序与混沌的共振下，被“解读”出了一段最关键的信息碎片。 一切平息下来。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能量过载的焦糊味。 顾晏支撑着控制台，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行引导秩序与混沌共振，对他的精神负荷极大。 频道里，时砚的呼吸也有些粗重，显然刚才的“引导”对他而言也绝不轻松。 短暂的沉默后，时砚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和一丝难以置信： “教授……刚才那一下，你感觉到了吗？” 顾晏缓缓直起身，看向连接通道另一端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深邃如同星空。 “嗯。”他轻声应道。 他感觉到了。 在那短暂的、失控的共振中，除了破坏，还有一丝……前所未有的、仿佛能创造一切的…… 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