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病美人》 第1章 之子于归(1) 【叮—————《之子于归》副本已载入——————】 【玩家阮琼柯投放成功———————】 【欢迎进入新手副本————祝您生活愉快—————】 不知是哪里来的电子音,呕哑嘈杂,鼓动了阮琼柯涣散的意识,本能地捕捉破碎的字句。 然而什么都没有,声音却越来越大,沸反盈天,如同震透了迷雾缭绕的云烟一般,让人一刹那回魂醒神。 阮琼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虽魂魄归窍仍找不到实体,意在身外,无法自控。 而眼前是一片夺目的红色,铺张得有些狰狞了。 他嗽了两声,玉白修长的五指攥紧了前襟,被大红喜服衬得如同冷脆瓷器。 然而白瓷微瑕,一点漆黑的小痣灼在虎口处,就像白纸落了黑点,惹人注目。 天地还在旋转,阮琼柯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的感觉作祟。 突然,一阵更强烈的颠簸袭来,那只手离开前襟,向周围寻找倚靠。 阮琼柯料想不到,他正嵌在四四方方的喜轿里,迎着一片笙管锣鼓,将要送去与别人成亲拜堂,合卺洞房。 由于先天体弱,着不了地的晃荡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呼吸渐渐收紧,口鼻中的空气变微薄。 他来不及弄清当下的情况,只好先安抚自己的身体。 直到一切戛然而止,从半空落地,他几乎眼前一黑,险些闪过去。 爆竹声如雷动。 “新郎下轿迎新娘—————” “请新娘下轿!”一声高亢的长啸,等待着、催促着,仿佛外面正有人翘首以盼。 宋府的大门口,盘踞着迎亲的队伍,最前方的小轿子走下来一名男子,乌冠绛袍,领中簪花,正是新郎。 他雅步雍容,来到了另一间小轿前,屈指在轿门轻叩两下,躬身俟立。 绸缎的帘幕泛起水波,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探了出来。新郎轻轻捉住那只手,引新娘出轿。 “这宋家的公子真是俊呐!看着文文弱弱也是一表人才。” “以前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大公子呢……” “不知道新娘长什么样?听说…竟然是位男妻!” 门外的看客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好奇的目光聚焦在轿前。 只见新娘身披红霞,着鸳鸯喜帕,明黄流苏黏着熠熠生光的珍珠衫,一把细腰束着玉绦随步态轻晃,自是光彩照人。 阮琼柯脑子里出现一道声音,叫他完成婚礼。 谁知一出轿,他的步子迈大了,被地上的横梁拌了一跤,直直地向前摔去。 原以为会狠狠地仆倒在地,阮琼柯无力稳住身体,只将手护在身前准备迎接疼痛,却摔进一个陌生的怀中。 宋鹤眠及时接住了绊倒的新娘,抱了满怀。 他闻见了馥郁的脂粉香气,肩头的人摔开半截红帕,露出了半张脸,颊白如玉,唇朱点绛,正好落在他领上粉桃。 众人见状哄笑起来,无不揶揄打趣。 跨过火盆,踏入门槛,宾客亲朋簇拥着二人进了喜堂。 重要的喜日却见椿不见梓,众人也并不觉奇怪,宋夫人体弱多病,只怕是又不好了,否则这样的场合,必然是要到场的。 傧相开始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有道是: 一顶红绸两处牵,银河清浅去相连。 撒金共坐鸳鸯帐,合卺同交比翼仙。 里间闹哄哄,观礼唱赞,有条不紊。 侍女剪下阮琼柯的头发与宋鹤眠的一道放入锦囊,宋父威仪庄严,也一派意满心慰,吩咐侍女将这代表夫妻同心一意的信物妥帖收好。 不知过了多久,人如潮水退去,剩下阮琼柯独坐床沿,业已昏昏欲睡,扶着床棱喘息。 婢女都守在外间,此时却有一阵轻微的响动,阮琼柯并没有听见。 当他正准备掀起盖头时,猛地被人一把抄起,就着喜帕蒙着脸,翻窗劫出。 起初阮琼柯还在使劲挣扎,贼人捂他的嘴夹他在腋下,一条铁臂箍在胸腹之间,压得他胃部恶心痉挛,口鼻与帕子严丝合缝, 他死死咬住那只手,最终因缺氧而失去意识。 贼人带着他在宋府熟稔地避开视线,绕过一处花园,取假山小道,到了另一处院落,悄然入了院门径直往主屋而去。 此处正是宋府三公子的住所,斯时竟然一位轮值的人都没有。 宋朝雊一路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哪里顾得上腋下新娘子的死活,到了安全处,方才发现不对。 他的手指陷在人嘴里,被咬得生疼,宋朝雊嘶了一声,拔将出来。 他关好门窗,将人放置于塌上,又掀开盖头,终于见了准嫂子的真容。 真真儿一张芙蓉美人面:眼睑低垂,眼尾斜飞;全作红妆,蛾眉淡扫,杏脸桃腮,然而嘴唇处却很狼狈,红云揉碎,活像被人狠狠亲过,一片狼藉。 宋朝雊怔了怔,连忙探其鼻息。 犹花带露,这位小嫂子出了许多汗,呼吸也不对,宋朝雊捧着他的脸,亟往那鼻下人中掐去。 一时不见效,他又加重力气,尽管没有长指甲,也在那肌肤上留下月牙痕迹。 细碎的咳嗽声响起,小嫂子睁开了眼。 宋朝雊一喜,来不及开口,一记火辣辣的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划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阮琼柯打的力气并不大,但他手上戴着几枚戒指。 宋朝雊懵然怒未起,这位小嫂子又俯下身开始干呕,没甚么秽物,只吐了他一靴子酸水。 阮琼柯感到难受非常,眼冒金星,浑身没一处不痛,嘴唇上方更是一片麻木。 只管打了贼人一巴掌泄愤,气犹未出,身子却受不住了。 宋朝雊勃然大怒,怄得脸红脖子粗,赶忙蹬掉了靴子,扔得远远的。 待要撒一撒气,凑到阮琼柯面前张口欲诘,却是又挨了一巴掌,得了个左右对称好事成双。 “你…” “你个歹人,为什么绑我?!”阮琼柯平复下来,说话都利索了,先声夺人堵回了宋朝雊的质问。 宋朝雊却觉得自己占了理,马上要回击:“就是!我好心救你出火坑……” “救我?你勒着我、捂着我,害我差点就要死过去了还说是救我?”阮琼柯虽气弱,但话语间丝毫不相让。 “你…!”宋朝雊偃旗息鼓,一时张着嘴无言以对。 阮琼柯冷哼一声,一抬手似乎又要刮过一耳朵。 这次宋朝雊反应过来,握住了那条腕子,不可置信道:“你又要打我?” 阮琼柯并不睬他,另一只手挥了上去,不打不罢休似的。 在即将触上宋朝雊面颊时,突然卸了力气,与此同时被宋朝雊钳住。 “你欺人太甚!!!”宋朝雊气都快气死了,罪魁祸首却摇摇欲坠地咳嗽起来。 折腾半晌,钗横鬓亸,连额顶凤冠都歪了,凰鸟衔珠乱颤,一缕青丝晃晃悠悠垂落颊边。 咳得太久,阮琼柯面上红了一片,竟比胭脂更活色生香。 搅得宋朝雊无法向他发作,捶胸跌足也不能,还得扶着人,唉声连连地助他平息。 阮琼柯顺过了气,心情稍霁,凤眼微红睨了一眼面前的莽汉。 “我原是好心,不想害你…不晓得你如此身弱…”宋朝雊感觉被瞪了一眼,话头一转,“总而言之,累你不适,是我鲁莽了,不过你掴了我两掌又哕我一靴子,也算是扯平了,咱们就此揭过…” “你且听我说…別瞪我了…这婚可是断断成不得的,我将你劫出,是为了放你走…” 阮琼柯眉头一挑,奇道:“堂也拜了,发也结了,连合卺酒都喝了,你跟我说不能成?这是为什么?” 宋朝雊顿了顿,额前险些没皱出个“川”字,又是一副舌头打结的样子,只能道: “你甭管…只走就是了。” “我听说你出身贫苦,咱府许了银子换你进门的。宋府远远看着繁花似锦、堆金积玉,却是贪恋不得的!钱财乃身外物,多少要不得,小命一条才要紧啊。” 阮琼柯问道: “你这人真奇怪,宋府要娶我,你却拆台子赶人,你不是宋府的人?” “买你原为给我大哥配八字冲喜…但此事实在荒唐,你还是走吧,我准备了金银细软你带出去过正经日子,哪里当什么男妻呢!” 宋朝雊正着急上火,说得唇焦口燥,却见面前的人笑了: “你也是个好弟弟,大哥等着新娘子过门冲喜气,你把人带走了,大哥怎么办?” 宋朝雊意识到这人是个不依不饶的,兜着圈子刨根问底。 但原由他不便细说,心下又纠结又无奈,只道做好事怎得这么难!这小嫂子看着脸嫩,哪想到忒难对付! “这样,你告诉我缘由,我就走?不然我可是得留在这儿过过好日子了。” 宋朝雊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阮琼柯一眼,咬了咬牙:“你…” 正这时,木门“笃笃”响了两声,听见一道朦朦胧胧的男声传来: “三弟?朝雊?你在屋里么?” 屋内的两人惊了一刹,面面相觑,反应却各不相同。 阮琼柯一时拿不准,宋朝雊则手疾眼快地抄起盖头,把他抱将起来,步履疾又轻地走到衣柜边,塞了人进去,甚至下了栓。 他一脚踩进云屐,捡了乱丢的靴子一齐扔到铺着长锦的桌底,才踱步去开门。 阮琼珂: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宋朝雊:做好事怎么这么不容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之子于归(1) 第2章 之子于归(2) 宋鸣玉在门外候了半晌,起初不见动静,他默了一会儿,欲伸手推门,门却豁然开了。 他冁然一笑:“三弟,叫二哥好等——你的脸?” 想是那道淡淡的血痕给他瞧见了,宋朝雊心中不妙,摸了摸脸说是方才不注意自己刮到的。 “二哥?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宋朝雊同他装傻,说着将人请进屋里,在外间茶桌上坐下,亲自倒了一杯凉茶递给宋鸣玉。 宋鸣玉抿了一口,但笑不语。 “二哥,今日大哥娶亲,你怎么下席来?”宋朝雊喝完了一杯仍不够,复又斟。 宋鸣玉提醒他: “朝雊,少喝些冷茶,早春寒呐。” 又道:“今儿你屋里侍奉茶水的人呢?” 宋朝雊回道:“今日大喜,我又不消人听吩咐,且人多了懒待,打发他们吃饭去了。” 宋鸣玉咦道:“我以为你推病,连婚礼都不去,谁曾想是真的病了?” 平日宋朝雊喜欢热闹,可没什么见人烦的毛病,故宋鸣玉有此一说。 宋朝雊笑了一下,恍然道:“二哥原是来探病的。” “连个轮值的人都没有,到底不是规矩。越是这种宴宾的喜日子,越要有个秩序,不然平白生出多少事故,是不是?”宋鸣玉似有所言。 打了半天哑谜,宋朝雊仍是耐不住了,语气急了:“二哥!你真的…” 话未说完,里间突然发生了什么动静。 宋鸣玉抬手一指,迟疑道: “朝雊这是…?” 宋朝雊听了听,道: “没什么,听起来像是东西掉了,我方才撂下个什么急匆匆去开门,没放好吧。” 宋鸣玉仿佛懂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二哥,我这儿是没有热茶了,不如你回席上喝两盅热酒吧!” 宋鸣玉哼笑,“就赶客了?” 遂施施然起身,回首道: “你在我面前瞒什么神弄什么鬼呢。” 宋朝雊还没来得及敷衍他两句,里屋轰然一响,伴随着一道叫嚷。 宋鸣玉同他对视了一眼,抬脚闯了进去。 宋朝雊阻止已晚,让宋鸣玉看见了从柜子里摔出来的新娘。 原来他二人说话间,柜子里的阮琼柯拔了根发钗挑开栓子想出来。 却因过于专注整个人贴在柜门上,栓子一落,便径直摔了出来。 宋鸣玉瞥了宋朝雊一眼,转而对着地上的阮琼柯微微伏身,道: “小弟鸣玉见过嫂子。” 宋朝雊额上的筋都跳了跳,伸手去拉宋鸣玉,驳道: “啧,男的怎么做大嫂?” 而宋鸣玉不理他,搀起阮琼柯,问道: “大嫂怎么在这里,可是初来宋府迷了路,” 待他看清阮琼柯的模样,脸又是一僵。 无他,好好的新娘弄成了花猫,凭空出现在夫君弟弟的内屋里,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阮琼柯悄然打量了这个新出场的人物,应了他方才的话。 一旁的宋朝雊脸色也是很难看,紧盯着他。阮琼柯感受到了,轻飘飘地送了他一记白眼。 “三弟,劳动你打些水来,好让嫂子理理残妆,梳洗一番低调回新房要紧。莫让旁人以为新娘子丢了,惹出风波。” 宋鸣玉转头嘱咐宋朝雊,见他面色古怪,又催了一句,人才出去了。 “大嫂,事急从权,你的发髻乱了,不成个样子。但此刻没有小丫头,只好我替你梳笼一番。” 阮琼柯没意见,随他坐在了梳妆台前。 铜镜中映出他面若好女的脸,古代的脂粉更容易脱妆,确实已经花了,还不算那凌乱的口脂。 不过妆娘的手艺定是极好的,活脱脱给他化成了美娇娘,难辨雌雄。 宋鸣玉正轻柔地拆开一处散乱的髻子,用沾了刨花水的发梳梳顺,然后十指穿插在发丝中绕了几圈,用簪子别上。 阮琼柯只是看着他的动作,而宋鸣玉抬眼时与镜子里的少年对上,竟愣了愣,收回了视线。 待他扶正中心的凤冠,归笼飘荡的碎发,宋朝雊提着盆进来了,肩上挂着块巾子,一只手还捧着盒皂子。 宋鸣玉见他来了,放下发梳,撤身欲出: “三弟快伺候嫂子靧面,我去净手。” 宋朝雊把盒子搁在妆台上,捧着水盆到阮琼柯面前,让他洗。 阮琼柯待要碰水,又摘了手上的戒指银环,指尖拨了拨水面,咋道: “好凉!” “将就着用吧,为了你,我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走了,谁去给你烧热水来!” 宋朝雊横了他一眼,心里窝着火。 阮琼柯微微低头,掬了些水覆在脸上,凉凉的水珠滚滚而下,透得他脸上的小绒毛一颤一颤的。 宋朝雊呆了一会儿,听得阮琼柯低声道: “方才你不想让他发现,不开门不就成了?就当你不在屋里呢。” 宋朝雊张着嘴回答: “亏得门外是宋二,我不应门他就会自己进来的。” 阮琼柯“哦”了一声,沾了点皂子往脸上抹。 宋朝雊就看着他洗完了脸,掸了掸指尖的水珠,扯去自己肩上为他准备的巾子,擦拭水痕。 宋朝雊总觉得水溅到了自己的脸上身上,不然怎么会闻到一股钻心的香气,一半是皂子清香,一半是冷冷的幽香。 他也想擦一擦脸。 “好了,你快送我回去吧,趁着没有闹出来。” 阮琼柯把巾子掷给宋朝雊,这个人捧着盆子居然用脸接了,顺着他的鼻梁滑下去,坠在胸前臂弯。 宋朝雊才反应过来似的,砰的一声将水盆搁在旁边的架子上,拎起擦脸巾盯着他。 阮琼柯知道,这傻狗叫眼神骂得很脏。 “朝雊,好了么?”宋鸣玉进来了,唤了宋三的名字。 阮琼柯差点笑出声,强忍道:“原来你叫‘朝构(?)’‘招狗’?倒不是很贴切,哪里用招?” 宋朝雊几乎暴起,宋鸣玉适时解围道:“是‘雉之朝雊,尚求其雌’之二字,我方才念的不清楚了,嫂子见谅。” 阮琼柯连连点头,刚洗净的脸一片绯红,忍俊不禁地补刀:“是是,那还是挺合适的。” 笑完,拿起盖头一罩,便说走。不管一个要气笑了的宋朝雊,憋火都要憋出内伤了。 三人趁着夜色走小道拐回新房,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一片乌漆麻黑,阮琼柯夜视不佳,只得亦步亦趋地被二宋夹着赶。 到了地方,宋鸣玉在外头看着,宋朝雊负责还阮琼柯回去。 洞房内还是走时的样子,没有人,案桌上一对高耸的龙凤烛燃烧着,淌下点点烛泪。 宋朝雊撩开珠帘绕到前面一看,守门的丫头果然靠着棱柱点头打瞌睡。 他回到阮琼柯面前,掀起一角盖头,看着少年长挑凤眸,喁喁道: “我算是服气了,非要回来,分不清好赖,以后有的你哭!” 阮琼柯不服气,极有攻击性地就着宋朝雊的鼻头咬了一口,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宋朝雊也貌似被侮辱到了,灰头土脸地跑了。 重归寂静。 阮琼柯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累了,靠着床角闭目养神。 来来回回一通折腾,时间并没有过多久,新郎官仍没从宴会上下场,却不知道自己的新娘被人倒腾了一遍。 新郎姗姗来迟,挑着红灯笼,带着微醺酒气回到了这里。 人一下子又多起来,几个贴身丫头跟着宋鹤眠回来了,后面的捧着食盒,支了一张小塌,摆盘布菜。 宋鹤眠取来桌上的称杆,揭喜帕。 帕子落下,露出少年生动眉目,瓷白肌肤,像是笼了一层薄釉。 明明旁的脸部线条极为圆润,却生了一双飘逸出尘的丹凤眼。此时少了些脂粉气,倒是清俊秀丽。 “青岚。” 宋鹤眠唤了一声,侍立一旁的高挑女使便接过他手上的称杆,面无波澜地捧回原位。 “你们都先下去准备,待夫人用完饭再来梳洗。” 不一会儿,饭毕,阮琼柯胡乱吃了些东西便罢了。宋鹤眠方才吩咐完,去沐浴了,因他饮了酒的缘故。 这时带着一身水汽回来,坐在阮琼柯身旁要与他说话。 掀盖头时,宋鹤眠在看阮琼柯,阮琼柯也在看他。 这位大公子当真是与另外两个略有不同,颇有些温润君子气。 阮琼柯又洗了一次脸,宋鹤眠见时候不早,欲挥退众人。 “大公子,老爷…”青岚道。 “…知道了,都下去吧。” 丫头们悄悄地撤下去。 屋内一时静默无言。阮琼柯早困倦了,迷迷蒙蒙的睁着眼,险些栽进被子里。却被揽入一个怀抱。 “等下…”宋鹤眠见他钗环满头,不便入睡,想替他解下。 阮琼柯想起了这个下轿时靠过的肩膀,正要补一声谢,被人领子上的桃花吸引了注意。 他伸手摘下,见那粉白的花瓣上有一粒朱红。 他抬起头看宋鹤眠,问: “这桃花…怎么长了颗红痣?” 他等着宋鹤眠的回答,却只等来宋鹤眠贴近放大的脸。 原本这朵桃花从喜服上摘下,宋鹤眠更了新衣,却觉桃花可爱,不曾丢弃,又戴在领上。 粉烂的花此刻攥在阮琼柯手里,他粘上去的口脂,仿佛花中淌出的汁液,所有的颜色都凝在这一点上。 他如同花瓣饱满的唇被宋鹤眠细细吻过,也是对花一样的轻柔爱怜,不忍荏弱可欺的细瓣被揉烂,挤出破碎的汁液。 阮琼柯快要睡着了,意识轻飘飘地腾空。 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身上似乎有几只手,发上也有轻微的响动。 在他即将入梦之际,叮当一声,令他霎时清醒。 一回神,才发觉身上的喜服解得快只剩下内衬,半头青丝垂落,一支银簪躺在地面上。 宋鹤眠亦是外袍解了半挂。 顷刻,婢女跪了一地。 “你们吵到夫人了,下去吧。” 宋鹤眠话语里夹着一缕怒气,揭下了床帘。 人终于都走光了。 阒静的夜里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 被揉皱的桃花早滚在榻边。 阮琼柯好像真的生气了。 宋朝雊:嫂子开门,我是我哥 阮琼柯:(左顾右盼)好大的一股狗味儿? 宋鹤眠:(微笑)谁知道老婆差点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之子于归(2) 第3章 之子于归(3) 夜沉如水。 暗霭流玉,晦月遮星。透骨凉风似吹烟,鼓动簌簌白绸。 阮琼柯觉得很冷,浑身都冻僵了,动弹不得。 视线里光影斑驳,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杳然无迹。 唯能听见微弱的风声在缓慢滑动。 仿佛过了很久,仿佛只是须臾,指尖传来暖意,阮琼柯打了个哆嗦才睁开了眼,一团孤火跃动,像从纸上开出的花。 他跽跪着,手里捻着一沓黄纸,一张又一张地丢进火盆。 盆里累积了层层叠叠的灰烬,被火苗轻轻卷起,明明灭灭地燃烧,升起缕缕烟丝。 阮琼柯不停地烧,不停地烧,只有面前摇曳火舌让他感到温暖,令他麻痹的意识渐渐回温。 他的膝盖已经没有知觉。 他很疲惫,除了双手强弩之末地维持着烧纸的动作,心中没由来生出惶恐之意,双眼堕下两行清泪。 含混微弱的呜咽挟在风里。 凄迷的视线中,阮琼柯看见面前摆着一方漆黑的棺,桌前供香,灰暗的长明灯燃着幽火,牌位乌黑难辨字迹。 阮琼柯愣愣地失神,恍惚之间,有人拍开了他的手,止住了即将袭来的灼热疼痛。 他蓦然回首,竟然是宋朝雊。 “…嫂嫂,你当心…” 宋朝雊捧起他的手,温热的掌心一寸寸摩挲过,似乎很怕他被灼伤。 “大哥虽然不在了,却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阮琼柯一惊,往堂上看去,只见那牌位上赫然写着: 故男宋鹤眠之位。 倏忽,一切画面如潮水般逝去,眼前重归黑暗。 阮琼柯仍惊讶着,不明所以。 他又不能动了,昏然之中,好似有人触碰着他。 湿润的触感略过他的脸部,走遍全身,与肌肤毫无间隙,他赤身**地被濯洗着。 又有许多只手,一层一层地为他套上布料,身体被裹束缠绕。 他听见木梳滑过发丛的声音。最后,他被捏着两颊,一粒冰凉莹润的物体塞在了他的舌根之下。 他再也动不了了,两只胳膊摆弄着交叠在小腹之上,安然地躺着。 *** “母亲今日能起身么?” 宋鹤眠一边穿衣,一边询问刚进来的青岚。 他端立着,侍女蹲身在他腰间系上绦子、坠上香囊。 青岚福身行礼,只道: “夫人已经醒了,吩咐您一会儿带少夫人去敬茶。” 宋鹤眠点点头,嘱咐道: “去准备盥洗用具。” 语毕,抬步往床内走去。 阮琼柯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挣动两下,似醒非醒。 他侧卧着,如瀑青丝落了满背,一只白玉似的胳膊支出来搭在床沿上,犹如垂兰。 宋鹤眠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扯出亵衣的袖子,怕他着凉把胳膊放回被子。 却见人凤目半睁,黑漆漆的眼仁静默流光。 “醒了么?”宋鹤眠轻轻地问。 可是阮琼柯没什么反应,除了睁着眼,还跟睡着了一样。 宋鹤眠叫他叫不动,又在其肩上推了两把,阮琼柯才醒了,蹭地一下蹿坐起来,面带惊惧之色。 “琼柯,你没事吧?”宋鹤眠见他如此,有些担忧。 阮琼柯缓缓回过神,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呻吟,他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光怪陆离,可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捂着头,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脆弱。 宋鹤眠恐惊扰他,不再出声只默默等待。 “宋鹤眠?”阮琼柯望着他,眼中仍是蒙蒙。 “嗯,我在。”宋鹤眠上前扶他,“可是哪里不舒服?” 阮琼柯胸中鼓噪,一颗心越跳越快,鼻尖发出微弱又急促的气喘。 宋鹤眠看他模样,暗道不好,竟是心疾之症。 发此病者,呼吸难耐,恐有窒息之忧。 宋鹤眠正要出声叫人,却见阮琼柯靠自己逐渐转圜了。 呼吸已然无虞,只颇虚弱地倚在他的怀中,细长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之间。 “大公子。”青岚领着捧汤持罐的丫头进来了。 “你好些了么?”宋鹤眠关切地问。 阮琼柯说不出话,只点头。 昨日红艳欲滴的唇失了血色,眼周水痕斑斑。 “大公子,夫人那边已经起身了。”青岚提醒道。 宋鹤眠眉头微微皱起,欲言语。 “…今天是有什么事么?”阮琼柯撑起身子,看向宋鹤眠。 宋鹤眠一愣,点头道:“新婚第二日,需得向母亲请安敬茶。” “好,那我收拾一下去吧。” 阮琼柯依然恹恹的,从床上起来。 纵然身体不舒服,但他心说大型剧本杀送剧情点,不要白不要。 阮琼柯照了照铜镜,见自己眼部微红,用热帕子擦拭着;又用牙粉漱了口,余水吐进罐子里。 宋鹤眠正指使人摆点心。 “又是女装?”阮琼柯翻了翻侍女捧上的衣物,疑惑道。 他幽幽地看了一眼宋鹤眠,带着点说不清的谴责。 那是一件水红色的交领袍,衣襟袖口用银线绣着缠枝花纹,配一条玉色丝绦。 阮琼柯并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件衣裳看着格外秀美些。 “这…”宋鹤眠也看了看衣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道: “琼柯若不喜欢,重新捡好的料子按着你喜欢的样式现裁几身罢。” 阮琼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拿着衣服自己换去了。 侍女待要跟上去伺候,被宋鹤眠拦下来,又跟梳头的婢女交代了两句,自己则坐在榻上吃茶等待。 “宋鹤眠?”阮琼柯拿着绦子走出来,“这个怎么弄?” 他衣服都穿好了,固定的系带都牢牢栓了个蝴蝶结,唯独腰间的不会绑。 宋鹤眠忙起身接过,他拎着一头,手伸过阮琼柯腰侧,将绦子环在腰上。 宋鹤眠比阮琼柯略高了不少,只得俯腰弓身。 见他修长手指捉着绳子两端交叉,一头叠出圈,另一头穿过压下的绳再绕回去掐进圈里,最后扯紧收绳打出一枚漂亮的结。 “谢谢。”阮琼柯拨了拨绳结对宋鹤眠一笑。 因着两人赶时间,梳头丫鬟快速地替阮琼柯束好头发簪上笄子,并不作十分装饰。 宋鹤眠让他吃了两口点心垫着肚子便出门往宋夫人处去了。 *** 待到院里,侍女丫头已候在门口迎接。 二人转过屏风来到厅上,此刻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为首的便是那宋夫人,其余的是宋府的表亲姊妹,陪着宋夫人说话。 “鹤眠来了。”宋夫人道。 旁人都噤了声,垂着脸偷瞥二人。 宋鹤眠领着阮琼柯向宋夫人行礼问安,这时有丫头端了茶给阮琼柯。 阮琼柯捧着茶盏来到宋夫人跟前。 离得近了,闻到一股清苦的药味,颇为浓稠。 他悄然打量着这位宋夫人,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眉目与宋鹤眠有几成相像。 看上去极年轻,按理算应有三四十岁左右,脸上却无一丝岁月痕迹。 只是一副病容,眉间隐有憔悴之色,活脱脱的病西施。 “请…母亲喝茶。”阮琼柯不伦不类地行了个奉茶礼。 宋夫人含笑接茶,玉葱样的手指拖着茶碟: “瞧模样倒是个俊秀孩子,与鹤眠相配。” “这是你叔父家的姊妹,快来见过。” 宋夫人又对一干女眷道: “这亲倒结的不错,看你们哥哥是不是气色好了不少。” “母亲也好了不少呢。”宋鹤眠上前道。 宋夫人顿了顿,又笑道: “那也是亏了你的药,难为你费心尽力了。” 宋鹤眠陪笑,又互相寒暄了几句。 阮琼柯冷眼看着,总觉得哪里奇怪,却说不上来。 这时候,宋夫人忽然从袖里掏出一物,交给阮琼柯。 “先生算你八字阴身属弱,这枚血玉开过光,是养身补气的好物件,拿去戴着吧。” 阮琼柯定睛一看,手里一团红纸,纸里果真包着块玉坠,莹润透亮,红白相间。 宋夫人又让宋鹤眠替他戴上。 “坐了半晌,我也累了,你们回去吧。” 二人准备离去之时,宋父却来了,还带着一位白胡子道士。 女眷都避让下去,只有宋夫人坐在厅上。 “夫人,全道长云游路过宋府,来与咱们一叙。”宋父落了座,道。 他又看向宋阮二人道: “还不快见过道长,你二人的亲事可是他促成的。” 阮琼柯多看了所谓的道长几眼,并未有什么特异之处。 “宋夫人今日见着,可是面目含光,精气充足。”全道长朝宋夫人道。 “多亏了先生的药方啊。”宋夫人笑道。 宋阮二人站在厅中,还要听得他们继续道,宋父就下了逐客令。 “你们回去吧,”宋父一指宋鹤眠,“你且去书房等我。” 阮琼柯:真是难为我一个心脏病人了。。。 宋鹤眠:我死了!我又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之子于归(3) 第4章 之子于归(4) 阮琼柯独自被侍女引着回去。 他却想逛逛宋府,便打发了丫鬟。 阮琼柯顺着院门前的路走,不一会儿看见一道月亮门。 穿过月亮门,沿廊道漫步,眼帘映入一幢灰瓦青砖的硬山建筑,他站在树丛边遥遥望去,见檐下匾额写着“宋氏家庙”。 门前若干小厮忙碌地进出。 他注意到大门两侧挂上了六棱形灯笼,隐约可见靛蓝绢面书“冠而字之”,又悬青色布幡,却不明白做什么用意。 于是阮琼柯继续向前走,又走入一条廊道,曲折幽深,光影透过花窗打在他的身上,行走其间,如梦似幻。 阮琼柯微微驻足,他隐约听到了钟鼓石磬之声,不知是从哪里传来。 就这么乱逛了不久,经过了几重月洞门,竟来到一处花园中。 先见得一怪石耸立,翠绿藤萝缠了半壁,阮琼柯错身向前,便是一面假山凌于池上。 不知引水自何处,流水叮咚,池中偶尔闪过几缕红影。 花园的中央有一栋建筑,阮琼柯待走上前观看,不料一道力兀地袭来,天旋地转,他被拉进了假山之中。 “宋朝雊?”阮琼柯惊了一瞬,忙想挣开人跑走。 “等一下…”宋朝雊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让他离开,“别跑,这回不是绑你!” 阮琼柯被他抱回了假山跟前,背部贴着冷硬的石头,不是很舒服。 “你是不是刚从母亲那里出来,我原也要去请安的,路上听小丫头说父亲带着那臭道士去了,我便想打道回府,就看到你一个人闲逛。” “我只是想跟你说两句话,不绑架。” 宋朝雊的声音不是很大,掩藏在流水之中,但足够阮琼柯听清。 宋朝雊看着阮琼柯,阮琼柯淡淡道: “你怎么每次偷感都这么重,这不是你家么,天天做小贼。说个话这种阵仗。” 阮琼柯瞥了一眼宋朝雊环在他腰间的双臂,宋朝雊意会到,竟有些不好意思,触电似地放开手。 半晌无话。阮琼柯塌腰倚在假山上,看宋朝雊跟根棍子样立在他面前,忍俊不禁。 “你跟我大哥真的…?”宋朝雊整理好心情,才道。 阮琼柯不回答,只默默地看着他。 宋朝雊似乎叹了口气,很发愁的模样。 “既然木已成舟,我也别无他法了,只希望你自己小心了。” 阮琼柯道:“你如此担忧我,不如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让我有个提防呢?” 宋朝雊松口了,他点点头,道: “我大哥自幼就有一种怪病,平常看着好好的,发病时卧床不起神志不清,几乎要死过去,多年来寻遍名医皆无用。就那一道士,素日与我父亲交好,竟又想出冲喜的招数来,拟了一方八字给我父亲,才找到了你,说大哥只要与八字相应的人结合,这病就能见好。” “我那日听说了此事,觉得荒谬至极,想去找父亲谈一谈,便去了书房,父亲却不在。我在书桌上看见一沓纸,潦草地写着什么挡灾的字眼,来不及细看,父亲却回来了。” “然后我开始劝他,但父亲的态度异常坚决,训斥我,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我便回去了。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成亲能治病,里面肯定有门道,怕是损人利己。” 宋朝雊顿了顿,道: “虽然我也希望大哥能康健,但若是要夺走别人的健康,那也是不义之事,有损阴德。” 阮琼柯若有所思,问他:“你方才说又?” 宋朝雊怔了一怔,语气古怪道: “我母亲缠绵病榻,药石难医,也是他弄来一‘海上方’,方子平平无奇,最关键的是必以我大哥血肉为引。更离谱的是,这药竟不能断,几年间,每隔一旬我大哥便要割肉放血为母亲制药。” 宋朝雊说了一会儿,见阮琼柯一直盯着他看。 “你觉得?” 宋朝雊了然,道: “当然是歪门邪道啊!你说一次两次便罢了,我当他是做药引,那药方我偷偷看过,都是一些普通的药材,又暗地问了郎中大夫,不过是养气滋补之方,哪里治得了疑难杂症?”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的病全靠宋鹤眠的血吊着?”阮琼柯反问道。 宋朝雊不语,俨然是默认了。 “那你母亲的病?” 宋朝雊回道:“人看着是好了不少,但还是时常病着,却没从前那般凶险了。” “真是奇怪,”阮琼柯评道,“你大哥的血这么灵?” 宋朝雊摇摇头。 “一定要是宋鹤眠的血么?”阮琼柯追问道。 宋朝雊正要说话,却隐约传来小丫头的叫唤声。 “少夫人?少夫人?您在这儿么?” 二人對視一眼,宋朝雊让出路来,阮琼柯悄然走了出去,状似无意地与那丫头打了个照面。 这小丫头名唤蕊香,是宋鹤眠屋里伺候茶水的,她认得阮琼柯,于是福身行了个礼。 “少夫人,大公子知您一人在府里逛,担心您不熟悉,叫我来为您引路。” 阮琼柯颔首,问道:“宋鹤眠呢?” “大公子去老爷书房了,不知什么时候回,叫少夫人不用等他吃饭。”蕊香道。 “少夫人您现下还想去哪里逛逛么?” “不必了,你带我回去吧。”阮琼珂道。 他趁着蕊香转身之后,回头看了看方才二人藏匿的所在,心想不知道宋朝雊离开没有。 一想之下,却又觉得莫名好笑,自己怎么也偷偷摸摸起来。 回到了宋鹤眠的院子,阮琼珂便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花园中山石沁冷,他在上面靠了好一会儿,受了凉,心里难受,于是解了袍松了髻歪在床榻上休息。 他一面闭目养神,一面在心里盘算事情,想着想着竟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不十分沉,意识迷迷糊糊地漂浮着,像泊在海上的舟,随着海水的波澜晃荡。 就如此漂荡了许久,阮琼柯渐渐地醒了,身体犹觉得沉重。 宋鹤眠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软榻上看书,手边沏了一盏当归参茶。 他听见床畔传来一阵咳嗽声,于是搁下书过去查看。 “咳、咳咳……水……”阮琼柯撑起身子,五脏六腑仿佛都纠在一团,喉管被吸入的凉气灼烧。 宋鹤眠本不喜房内有人,又兼恐打扰阮琼柯睡觉,把丫头子都叫出去了。 这时他便折回去,亲手端了备给自己的当归参茶来,赶忙让阮琼柯喝。 他扶着茶托,阮琼柯半拎盖碗,就着他手喝了一口。 温热苦甘的滋味盈满阮琼柯的口腔,他眉头蹙起一道细痕,也还是又含进一大口。 待要缓缓咽下,嗓子里却突然卡了一下,只咽下小半口,呛到了,另外半口险些喷出去。 阮琼柯闭着嘴巴,极力忍了忍,胸腔起伏,面上憋红。 终也是没忍住,吐了那半口出来。 宋鹤眠见他神色不对,不及防溅了半襟,他忙伸手到阮琼柯嘴边,那绯红的唇瓣微张,里面也是一片水润的红,剩下的水拦不住地淌出来,滴答到宋鹤眠的手掌里。 “……” 宋鹤眠将茶盏搁到一旁,低下身来看阮琼柯。 “琼柯,叫个大夫替你诊治一番吧。” 阮琼柯摆手:“我没事,且不麻烦。” 宋鹤眠还想说什么,又听阮琼柯继续道,声音低如喃语: “我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阮琼柯闭了闭眼,头微侧,很不解,“好像在路边捡到了钱?被纸包的一叠……” 宋鹤眠闻了,也有些疑惑。 却见身前的人因方才的一番动作,亵衣散开了大半,墨发垂下,蔓延至玉色肌肤中。 他微微错开视线,指尖蜷动,掌中湿润的地方发热。 阮琼柯下了床,趿上软屐,抬手撩开扎在衣襟里痒人的发丝,边理边朝宋鹤眠抱怨道: “你那什么水,真难喝!弄得我嘴里全是苦味。” 阮琼柯其实尝出来了大约是什么药材参茶之类,但实在是讨厌,只单纯地发发牢骚。 宋鹤眠略笑了一笑,安抚道:“听丫头说,琼柯一回来就睡下了,还不曾用饭,这会儿子传饭来,叫她们弄些甜甜的酥酪压一压可行?” 阮琼柯回眸颔首,算是应了。又问:“你也没吃?” 宋鹤眠刚顺手拿起剩下的参茶喝尽了,见阮琼柯看他,便说: “我方才不大饿,只叫蕊香端了茶来。” 阮琼柯指了指他的茶盏:“你常喝这个?” 宋鹤眠点头,又道:“也喝别的。” 阮琼柯心里暗想:宋朝雊倒也没说假话,他大哥都要这样进补了,应该是就放血放的。 他见宋鹤眠绛色衣襟有几点水痕,想起方才的事,又臊又赧。 他本来准备穿衣,便从衣架子上抽了一块手帕子丢给宋鹤眠。 “不好意思刚才…你擦一擦吧,”阮琼柯停顿了一瞬,“还有手。” 待阮琼柯拾掇整齐,外面桌上已经摆好了饭。 宋氏商贾之家,财力雄厚,所食所用皆奢侈精美。 两人的膳食也有十来道菜,备了碧粳饭。 荤的有密烧肉炙、笋焙鹌子、炒鸡蕈等,素的有菊花豆腐、鲜蘑菜心云云,还有一煲人参乌鸡汤、一碗□□糖粳米粥, 当然还有一碟糖蒸酥酪。 阮琼柯先尝了两口□□糖粥,要了碧粳饭吃。 宋鹤眠用了一点汤,才开始吃冬笋玉兰片。 丫头皆静立侍候。 青岚领着人进来,道: “大公子,夫人老爷那边添菜来。” 宋鹤眠放下筷子,眼也不抬起,只吩咐:“摆上罢。” 阮琼柯见一丫头揭开食盒,捧出一大碗韭糟羊,又端上一壶酒。 “大公子,老爷夫人特意关照这壶药酒,替您滋补身体。” 阮琼柯正默默咂舌,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 却见宋鹤眠面色不大好,勉强道谢全了礼数,赏赐打发了丫头便把其他人都遣走了,只叫她们在外间候着。 宋鹤眠继续吃饭,一言不发,却是食不知味,竟然挑起一块姜丝吃了下去。 而阮琼柯试了一夹子羊肉,糟得十分不错,软烂细嫩,入口咸香,伴随着韭辛。 他品着品着,突然发问:“你父亲叫你去说什么了?” 宋鹤眠道:“没甚么,不过是嘱咐几句。” 阮琼柯点点头,又道:“这菜还不错,你尝尝?” 宋鹤眠匆匆瞥了他一眼,用筷子夹了一口,回应道:“确实不错。” “嗯嗯。” “酒要喝么?”阮琼柯倒了一杯递过去。 宋鹤眠却拒绝了,抿唇摇头:“不必进补太过了。” 他正襟危坐,阮琼柯忍俊不禁,却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了,自己饮了那酒。 宋鹤眠来不及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他喝下。 阮琼柯:我就这样围观。。 宋鹤眠:倒也没有那么虚哈。。。。(着急)老婆怎么乱喝酒???喝出问题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之子于归(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