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喜欢摸鱼啊?》 第1章 我不是我 岭城市医院的某个病房里,窗帘被猛地拉开,强烈的太阳光争先恐后的从窗户外钻进来,病床上躺着的人似是还没完全醒过来,却已经微皱了眉。 “嘶——” 后脑勺的疼痛后知后觉传过来,比起刚撞上地板的那会儿,简直不要太令人回味。 还没从床上坐起来,手已经在四处摸索寻找眼镜了。 尽管头上裹了层纱布,还是有种头皮被撕裂的痛感,手捂着头缓了好一阵,才从那股摇晃的感觉里清醒一点。 沈窠撑着手坐起来靠在床头,还是没找到眼镜,他眯着眼睛看向四周,不知是摔倒的时候把脑子摔狠了连带着眼睛也磕瞎了,还是直接把他的近视眼磕成瞎眼了,总之,他眼前模糊一片,啥也看不清。 他记得他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刚从图书馆出来,天还亮着呢下楼梯时摔了个狗啃屎。 当时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死的不够体面,但是够炸裂。 他尤记得当时头磕地上还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了,落在地上清脆响亮,估计摔得不轻。 鼻尖微动,他闻到了浓烈的消毒水味。 原来有人把他送医院来了。 沈窠闭了闭眼,稍微适应了一下窗那里传来的强光,正想睁眼朝那边看去,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嗤”地一声砸在了他胸前。 沈窠不知道旁边还有人,动作和呼吸有那么的一瞬间的凝滞,想到自己刚才闭着眼睛在整个床上摸来摸去的样子,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睁开眼去看那个东西,模糊之下才看到那是他的眼镜。 拿起眼镜,戴上,清明透彻的目光让旁边人明显一愣。 四目相对。 两人的脸在对方的瞳孔里映射,沈窠瞪大眼睛,又迅速闭上。 错觉。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一定是错觉。 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对方此刻已经没有了那一丝惊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用着那张他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沈窠:“……” 人刚活过来,又有点死了。 “你——”这时候的惊讶大过了本身的紧张,以至于沈窠错过了对方眼睛里自己此刻的模样,在沉默和疑惑中开口:“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 拿着苹果啃了几口的少年坐在对面那张床上,没说话,依旧盯着他,明明是跟自己一样的脸,沈窠偏偏从这上面看出了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灵魂,那是过于乖张和鲜活的,一个生命。 带着傲气,冷酷和气愤的多种复杂情绪的少年开口了,皮笑肉不笑的:“呵。” 嘲讽中又透着点认命。 而沈窠已经在想如果这真的是他爸妈留在外面的另一个孩子的话,那该怎么面对他,这是哥哥还是弟弟? 唔,或许先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少年看着沈窠已经盯着他神游到天外去了,脑子里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 这才丢掉苹果,从裤袋里摸出小镜子,打开,怼到沈窠脸上。 一张带着眼镜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镜子里。 “……” 他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眼,他笑,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笑。 靠…… 沈窠本来是半坐在床上的,整个人一激灵从床上跌下去了,对面的人手疾眼快抓着他又坐回去了。 也许是第一次在这位学霸的身上看到这么多丰富的表情和动作,陈赀没忍住笑出了声。 后想到那是自己的脸,呲着的大牙又收回去了。 他收起镜子,见学霸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不禁想起刚刚沈窠醒过来到处找眼镜的样子,又懵又傻的,完全不像是那个聪明的大学霸。 见鬼了。沈窠想报警,可这明显不是警察能解决的事。 手伸出来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的他连忙放下手。 是活的。 没死。 根据二十一世纪的科学进度来看,没死就意味着活着,活着就意味着,意味着…… 他碰到灵异事件了。 之前还是死物,这次直接祸害了活物,这个人还是他们班那个出了名的高冷、不好惹、听别人说很龟毛的“问题少年”。 还没等他从他们灵魂钻进对方身体这么大的事件中回过神来,床头柜的黑色背包里钻出了个小玩偶,玩偶趴在书包口上,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声音像个三四岁的孩童,稚嫩又清脆,指着陈赀版沈窠大声尖叫:“男神!呜呜呜,男神果果……”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冲过来扑“沈窠”身上。 沈窠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又差点跌到地上去。 眼见着这个小东西冲着对面人去了,沈窠怕它伤害陈赀,想揪住它,有人先一步将玩偶捏在手里,朝旁边一丢。 小玩偶在床的边缘摇摇欲坠,成功掉到了地上。 陈赀扫了它一眼,指着黑包:“自己爬回去,拉链拉上。” 敖雾怀疑人生,似是没有想到他的男神竟然和那个他讨厌的人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连动作都一致,最最关键的是!它的男神可是它修行几百年见过的最最最好看,最最最温柔,最最最牛逼的人! 绝对不可能说出如此冷漠无情的话。 “……” 敖雾瘫在地上,大声的哭了起来,哭着哭着,本体从玩偶里飞出来了,落在两人中间。 沈窠已经被这一天的奇异事件惊的有点麻木了。 他看向陈赀,道歉脱口而出:“对不起。我……” “没关系。嗯。” 陈赀把哭的烦人的东西塞回玩偶里,从包里拿出一张像符纸的东西但是上面画着一些他……能看懂的图案,“啪”的一声按在它身上,又丢进包里给包拉了个严严实实,继续对沈窠说:“不是,关于这件事……” 转身看到沈窠眼里的自己,陈赀突然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了。 说自己不该在体育课上装逼结果摔了个狗啃屎; 还是说没提前发现他俩的玉佩其实不小心交换了; 又或者说没想到当初被他二叔莫名其妙给出去的玉佩以这种略显社死和难以置信的方式将二人拉到一块儿来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掏出那个碎成好几瓣的玉佩,递给沈窠,“是这个玉佩。” 沈窠手心里躺着那些碎块玉佩,脑子里那点清脆声响终于上线,“什么意思。” “跟玉佩有什么关系?” “你相信玄学吗?或者,你信因果八卦吗?”陈赀说这话是有些没招的,毕竟21世纪了不相信科学,信玄学,更何况是沈窠这种好学生。 空气好像静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反正挺安静的。 像是陈赀上课时那种静谧无声的安静,差点就以为岁月静好了陈赀才听到沈窠的回答:“不信。” 他爸妈信这个。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信也不行了。 他抿着唇,小声补充:“现在信了。” 陈赀站在沈窠面前,用着沈窠那双无辜又时常带着好奇的眼睛,回望着坐在床上的人,目光里不是沈窠常有的情绪,而是浓烈的审视和探查。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沈窠没敢看陈赀的眼睛,他垂着头,嘟囔道:“怕,怕鬼。” “……” “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陈赀轻笑出声:“大学霸,看不出来啊,你都不信这个了还有怕鬼的时候。” 沈窠窘迫的脸上满是尴尬,急着转移话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能摔一跤换回来吗?” “……”陈赀坐回去,拿手机发着消息,“不能。” “正好国庆放假你方便跟我回一下村里吗?”陈赀把这个情况发给了自己那个整天住山里没个正形的二叔。 他们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太不方便了。 “可以。”沈窠站起来收拾东西,其实他就来了个人,他的东西被陈赀放在了图书馆寄存。 他现在还要去取东西,然后去吃饭,饿了。 “我们什么时候去?今天还是明天?”沈窠眼里冒着光,说话又小心翼翼的,“我可以先去吃个饭吗?” 陈赀背着包,对眼前人的了解多了一分,原来不是个高冷话少的学霸,是只好奇心强的小猫啊。 “过几天,这两天你先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可能要去好几天。” “好的。” 沈窠顶着陈赀的脸站在大马路上,突然意识到了问题,他现在是陈赀,他怎么回自己家? 陈赀又是怎么能做到那么泰然自若的用着他的身体回家的? 这真的没问题吗? 沈窠刚到家门口,就接到了一串没见过的电话号码,他一边开门一边接听:“你好。” “是我。”陈赀说出这话时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沈窠打开门,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怎么了?” “你不是住校的吧?”那边的声音传来的急,声音忽高忽低的,沈窠听的莫名其妙,回道:“我住学校附近的。” 对面沉默了两秒,停下脚步,“可我是住校的。” 言外之意,沈窠现在得去他寝室帮他收拾东西。 …… 差点忘了他们现在不是用的自己的身体。 后知后觉的尴尬终于在两个人之中蔓延,这是该庆幸互换的俩人还彼此认识还是该自认倒霉这种事摊上他俩了。 其实,他跟陈赀在此之前,还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至少,陈赀应该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从来都是睡觉娱乐两点一线。 而现在,他们被迫有关系了。 嘿嘿开个脑洞新文,非传统意义上的校园文,有灵异鬼怪事件,但是大部分应该都是校园温馨生活。 涉及到的玄学内容,有小小的私设。 阅读指南:1.本文校园纯爱文,以日常娱乐为主,会有一些灵异事件出现但不多,介意误入。 2.关于主要配角,会写一些个人事件(作话会提前一章预告不想看的可以跳过,不影响主角线) 3.关于感情线,主角成年之前不会谈恋爱不会谈恋爱不会谈恋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乖宝宝不能早恋[求求你了]。 4.除了主角一对,本文正文和番外都不会写副cp,(可能有暗喻?不确定)。 5.主角都非完美人设,各有各的缺点,尽量会写的立体和突出我想要表达的那一点,追求完美人设的看到这里可以离开了不强求。 6.关于极度攻控受控的读者,自行避雷,不强留本文既然有CP属性那肯定是以两个人为主。 7.感情线进度极慢,请耐心品尝,不要催。 8.关于灵魂身体互换这个,只有一次!!! 9.祝大家看文天天开心。[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我不是我 第2章 沈女士 岭城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超一线城市,但是山环水绕,风景极好,人们的生活也多是慢节奏的,特别适合养生。 这样的一个地方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沈窠却很是喜欢,这里有种烟火人间的真实感。 沈女士抱着手臂在一旁看他,将少年极小幅度的面部表情尽收眼底。 她这儿子,情绪很少外露,又特别容易满足,开心的时候大而厚重的眼镜都挡不住那眼里冒着的星光,不擅长与人交流又对所有事物怀抱好奇心。 距离上次来岭城,还是五年前,那时候沈窠才十岁。 初中毕业的沈窠在时隔五年之后又被沈女士送到了岭城,美其名曰奶奶想他了。 接着沈窠就被打包送到了豉溪村沈枝秀女士的家里。 沈窠黑色眼镜后的眼睛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看着熟悉的小院子,心里默默道:“又可以度过这安详的早年暑假时光了。” 临近开学,沈窠收到了沈女士寄来的快递和一通通知电话。 每天忙得团团转的沈帘歆女士,因工作调动要出国一段时间,归期不定。 不靠谱的徐老三抛下孩子也跟沈女士跑了。 沈窠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东西,颇为无奈,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沈女士经常出差,而徐老三一直不靠谱。 “嗯,好。注意安全。” “不用,爸离了你谁都照顾不了。”打发徐老三来照顾他,到时候想得了相思病沈窠还要抽空反来照顾他爸。 那边的沈女士一听这话干脆把手机一丢,给了徐晔。 拿到烫手山芋的某人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放养儿子又不是第一次,大咧咧的嘱咐着:“嗯,对,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这学校我跟你妈已经摸过了,底子不错,而且凭你的脑子待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别太有压力。” 沈窠:“……” 一句没提要来照顾他的话。 “我前几天去庙里给你求了一卦,那大师给我塞了块玉,虽然成色什么的没你带身上的那个好,但是也是好东西,你就先也带着。”那边还在断断续续说着话,声音忽高忽低的,沈窠在桌子上扒拉了两下,找到他爸说的“玉”,很是奇形怪状,成色确实一般,青里透白的,还有些擦不干净的灰,灰里又好像夹着些红色的东西。 到底谁在信这个。 沈女士和徐先生从沈窠一岁的时候每年雷打不动都要给他求一块平安玉。 只有一开始的那块,他们两个人强烈要求沈窠必须戴在脖子上,后来的那些就挑着带身上就行,不带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他将那块玉塞进自己书包里,拿起桌上的西瓜啃了一口,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叹息。 沈奶奶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大孙子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的盯着垃圾桶里面的西瓜籽发呆,偏偏手里还不停忙活着,包括但不限于扣西瓜皮,另一只手随意翻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课本。 “啪!”的一巴掌落到沈窠头上,他懵了,眼珠子缓慢的转了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都跟着巴掌颤了颤,垮在鼻梁上。 随之而来的怒骂声响起:“哪个教的你边吃边看书的?” “奶奶?” 沈枝秀单只手拎着个篮子,里面还装了两个大西瓜,和刚刚沈窠吃的那个多籽西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是毫无二致,一看就是一个田里扒出来的。 除此之外,那个篮子里还有黄瓜菜瓜小番茄李子等一系列果子,满满当当。 小老太太非常轻松的拎着不说,另一只手扇过来的那一巴掌也十分给力。 “我就说你那个妈把你教的身娇体弱的是要干嘛哟,你看看你这,光长个子不长肉的,手都给我拍麻了。”沈枝秀放下篮子,刀眼从沈窠身上落到了还没挂断的电话上,阴阳怪气的话脱口而出:“哟,沈家女士,大忙人啊。” 沈窠:“……” “奶奶,妈她——” “你一边去。”沈枝秀拿起电话就是一顿输出:“沈帘歆你要死啊?你那工作是金子做的啊?就你金贵,我宝贝孙子不金贵啊?一年三百多天有几天在家的?孩子小放在这边读书也就算了,这都高中了你还管不管了?还有徐晔,不是我说你们两口子,一个两个都不管的是要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把我拉黑了我就骂不到你,我不同意替你养孩子!自己回来带!” 金贵的刚被锤了一巴掌的孙子沈窠:“。” 被迫承受了丈母娘全部怒火的徐晔:“……” 侥幸躲过一劫的沈女士:“!” 沈窠在这期间默默拿帕子擦干净了桌子,还悄咪咪从篮子里顺了两个小番茄,听声音沈女士这会儿已经“亲自”接受这份谩骂了,谈话内容少不了围着他这个事情源头转,源头的主人揉了揉自己像是要肿起来的脑袋,拖着僵尸步去了外面院子里洗小番茄。 院子不算特别大,但是很漂亮,右侧种了一棵特别大的桂花树,浅吸一口还能闻到桂花香,他顺势坐到了树下那把嘎吱作响的躺椅上,酸不溜秋的小番茄在嘴里横冲直撞。 这是个难得舒坦的下午。 屋里的声音还在不断传出,沈窠伴着吵闹声咪睡着了。 …… “小果子?小果子!小果子——” “小果子,吃饭了!” 天已经黑了,悬挂在院子上的灯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院子中间的小桌也摆上了好多吃的,沈窠揉着脖子,习惯性去左边衣服口袋里摸眼镜戴上,他睡觉时眼镜还在脸上。 那边的沈枝秀连白米饭都盛到碗里了,沈窠才拖着步子挪到饭桌旁。 照例叫了声爷爷奶奶,开始扒碗里的饭。 沈枝秀瞅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时候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菜。 之前还能嗅到的似有若无的花香这会儿丁点儿都没了,白米饭的香味离这么近也只是在嘴里嚼着感受到了,沈窠吃饭的速度非常缓慢。 也可以说是,天黑下来之后,沈窠做任何事,都极其慢,像个生了锈怎么也修不好的机器人,或者说,原本就功能不好的智障机器人。 * 开学倒计时还剩两天,沈窠已经过上了乡下养老生活,每天按时起床睡觉散步,时不时还能啃两个纯天然水果,甚至他睡一觉醒来饭已经摆好了。 这种好日子其实在哪都是这样过,由于他奶奶住的这个好地实在是爽到让他想葬在这地方,跟之前那些个大都市还是比不得,这是这片区域难得不多的漂亮小乡村,环境好,空气新鲜,甚至山后面的树都长得像模像样的,山沟那边的水也眉清目秀的,他怎么看怎么满意。 他每来一次,都有一种身归大自然的爽感。 想着还有两天才开学,他对岭城市的记忆还停留在之前,干脆提前去城里熟悉一下好了。 他在网上下载了一份岭城城市的地图,拿了张纸简单勾画出路线,纸上画完脑子刚好也记完。 正思索着是今天走还是明天走的时候,沈枝秀带着一群小孩过来了,她指挥着孩子们坐在院子里那些青石板上,转头对着沈窠道:“小果子,你闲着没事检查一下他们的作业,村里这些小孩平时没人管,正好你来了。” 如果说沈窠是个腼腆不擅长与人交流互动的人,那么他奶奶沈枝秀完全就是社交天才,跟谁都能唠几句,从来不存在她无法交流和无法拿下的人群。 小孩也不例外。 沈枝秀已经利落的把人安排好,还进屋抓了一盘小零嘴出来,放到小桌子上,不等沈窠拒绝,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说完就又进地里去了。 沈窠手里还拿着“地图”,有胆子大的孩子已经凑过来看了,小孩穿的不知道是家里哪个孩子留下来的衣服,左右两侧烂了的口袋破了补,补了没过多久去山里滚两下又要补,此时正好奇的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眼珠子也在跟着上面的箭头动,手也没闲着,黏糊糊的爪子在盘子里快速来回。 村子里像是沈窠这般大的少年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混混,且好多混了个初中文凭就去经历社会的毒打了,像是沈窠这种去上高中的,有但不多,而且沈窠不是村里土生土长的熊孩子,话少表情少,小孩们是不喜欢跟这种大孩们玩的,他们觉得有“代沟”。 架不住沈窠长得好看,穿的好看,而且懂得多,跟自家那些哥哥姐姐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七八岁,一群小学生手里拿着一些纸张,有的纸上还黑不溜秋的,很难辨别出上面有字。 “你们、把纸……”沈窠不想承认那是小学生的作业,但是他戴着眼镜就扫了一眼便看到了有个孩子的暑假生活书封难得还在,“……把暑假作业都在桌子上放好,然后在青石板上坐好、不许动。” 小孩子们听到大哥哥说话,一溜烟的想先交作业,都从石头上窜起来,瞬间十几个孩子伸着手往桌子上拍,大声叫嚷着:“我先交!我这个写得好!” “你那个都只剩两三张了,我这里有一本,大哥哥先看我的!” “去去去,几个学术垃圾,我这本才是精华。”一个小孩双手捧着暑假生活,像是捧着圣物一般,径直走到沈窠面前,微鞠躬:“先生,请批改。” 沈窠:“……” 他应该是手机玩少了。 第3章 是朋友 之前偷看沈窠地图的孩子拿了吃的已经溜到一边去了,这会儿正在和一个糖果作斗争,缩在角落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 本来就不知道怎么教小孩的沈窠,现在更是不知怎么跟孩子交流了。 失策,他应该早几天就走的。 除了之前那个拿了糖的孩子,其他的也都眼巴巴望着,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拿,数只眼珠子在盘子和沈窠之间来回移动,说他们听话吧,作业纸烂成这样,交作业都跟疯了一样。 不听话吧,家长又把他们教育的很好,别人家的东西,未经允许就拿是为偷。 沈枝秀走的时候也没说让他们吃,现在沈窠在这里,这里的一切自然就是沈窠做主。 他拿过盘子给孩子们发糖,然后大概过了一遍他们的作业,更沉默了。 字很丑,纸也很破,只有寥寥几个本是干净的,其他的都称得上是擦完屁股的纸。 这让沈窠那点为数不多的洁癖瘾犯了,他走到院子的一角洗了个手,拿了张新的纸写了几条规则,放到桌子上,“你们排队去那边洗手,洗干净了过来。” 孩子们听到召唤又去争抢洗手的位置了,小零食被他们贴身放到了口袋里。 沈窠看他们都带笔过来了,就不准备再写第二遍,等会儿让小孩们自己抄。 其实沈窠很少跟小孩接触,应该说,他很少跟人接触。 莫名奇妙的,跟他接触过的人,基本上都很喜欢他。 他不会去探究他们的目的,也不在乎这些。 更何况眼下只是一群孩子。 孩子们洗干净手还一个个伸着给沈窠看,沈窠眼眸弯了弯,说道:“现在你们把这张纸上的内容都抄下来,那里是新的纸张,一人拿一张,拿自己的笔写,我给你们念一遍。” 桌子不够大,大家都盘腿坐着在自己腿上写,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写了就是写了字丑不丑的,分辨不出来。 “第一,不可以撕书烧书故意毁坏书,更不能把书弄脏。” “第二,不可以把本子弄脏,拿笔前要洗干净手。” “第三,不会写的不能撕掉,不然就不要拿来找我。” “第四,不可以说脏话,不可以乱用成语,不可以偷拿家长手机上网。”特别是那几个网络小弟。 “第五……” 林林总总有十条不止,比上学时老师要求的还多,沈窠活脱脱小老师一枚,偏偏他在说话的时候语速缓慢,确实没有人捣乱打断他,但是有些人已经和周公好几个来回了。 一整个下午,沈窠难得没睡觉,就这样跟孩子们掰扯到天黑,家长把熊孩子接回去的时候他们还不乐意,嚷嚷着要再听会儿故事,那些不成形的暑假作业上面不止有着批注,甚至还写了哪个孩子有哪些缺点,哪些优点。 也许这些劳作的乡民根本看不懂上面写的字,也许这份暑假作业只会有这一次翻出来的机会,也许有人突发奇想想看一下,但这都不重要。 天彻底黑下来,沈窠拿着扫把的手变得迟缓,他几乎是十几秒一扫帚,终于是赶在沈枝秀他们回来之前把院子收拾干净了。 一旦脑子里的兴奋度不够,他的行动力也随之降下来。 * 第二日他就坐车去了岭城城区,沈帘歆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交了三年的房租,还聘请了一个煮饭阿姨,没办法,对于他这种早上醒来跟个机器一样晚上行动宛如僵尸的人,他妈是不放心让他自己做饭的,更不放心让他住校。 他把行李箱里面的东西都放到自己房间,简单熟悉了一下新房间的布局,其他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问就是徐老三早在沈女士工作调动通知下来时就给沈窠后面三年的生活计划并安排好了。 阿姨姓闫,四十多岁,之前是别的地方的厨师,被他爸挖过来给他当专用厨师了,沈窠没得说。 因为沈窠非常挑食,这种挑食体现在但凡有什么东西在他嘴里不是他熟悉的比例,他就不会再吃第二口,甚至有时候会立马吐出来。 他跟闫阿姨说今天不用做饭后就开始了城市闲逛。 嗯,他想试试岭城的美食。 岭城是个旅游城市,地理风光尤其好,且城乡居民热情好客,素来有“云绕山水不兴波,恰似星光满山来”的雅称,岭城向来以景著称,以食留客,以人引目。 这话不假,溜达了几圈,手里的小吃快拿不下了。 尽管他还没尝,闻着倒是不错。 他将那些东西都装进最大的手提袋里,又踱步进了书店。 这个书店不大,位置更是不好找,拐了好几个弯不说,还爬了老大一段楼梯。 沈窠拿了两本试题册,想到昨天一人一张的笔记本纸,也没剩几张了,索性重新买个笔记本。 笔记本货架旁站着两个女生,短头发的女生在最下方那一排笔里面挑了个海绵宝宝,拿手里问另一个女生:“这个怎么样?好看。” 另外那个女生恰好是背对着沈窠的,他没看到那人的脸庞,但是声音落在他耳里格外熟悉:“可爱,就它了。” “那这个呢?这个颜色漂亮。”短发女生又拿起了另一支笔,这支笔是按动笔,笔的颜色众多,而且很粗,握在手里应该不好写字。 “可以,颜色丰富,适合做笔记,就它了。” 沈窠立在一旁,听着这个声音,终于想起来是谁了。 这个书店真的很小,沈窠一眼扫过去,这排货架上的东西几乎一览无余,趁着她们挑笔的时间,他已经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终于,短发女生站起来,和旁边高马尾的女生朝收银台走去。 沈窠也顺利拿到了自己要的笔记本,结完账就准备回去好好品尝这些东西,吃完睡觉,然后下午再逛逛吃吃。 如果他能醒过来的话。 刚出书店门,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之前店里的高马尾女生正抱着胳膊看他。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沈窠!都看到我了还不打招呼,见外了啊。” 沈窠提着东西,干巴巴的打招呼:“……郢潇,好久不见。” 郢潇背着包站在台阶上,旁边跟她一起的女孩子眯着眼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仔细看还能从她掩藏的眸中捕捉到那点打量。 “介绍一下,这是我之前的小学同学,沈窠。”郢潇指了指沈窠,然后搂过旁边的短发女生给沈窠介绍:“这是周眠,我初中同学兼好朋友。” 沈窠继续干巴巴笑了两声:“你好。” 周眠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好。” 郢潇觉得这气氛怪尴尬的,干脆带着两人在对面的奶茶店坐下了。 郢潇跟沈窠是小学认识的,沈窠走的时候,郢潇死皮赖脸要到了他的电话,他们偶尔会联系一下。 也算是沈窠手机里为数不多保持着联系的人。 因为郢潇之前也是他奶奶那个村里的,那个时候郢潇还在村里读小学,后来她爸妈把她接到城里,就一直在城里读书,然后遇到了在这里读了半学期小学的沈窠。 这样算起来他俩还算是一个村里出来的。 再者郢潇跟沈枝秀非常合得来,俩人一聊天能说到地老天荒,后来又知道了郢潇和沈窠是朋友,两人还保持着似有若无的联系跟沈枝秀也有很大关系。 “这都开学了你怎么还在岭城?已经牛逼到初中毕业就保送了?”郢潇刚坐下就开始翻着沈窠袋子里买的东西。 周眠拿着三杯奶茶走进来,顺手帮郢潇那份插上吸管。 郢潇挑眉,戳着奶茶喝了一口,眯着眼笑:“我记得你应该不怎么吃岭城的这些食物啊,怎么一挑都是好东西。” “随便买的,试吃一下。” “试吃?你?”郢潇一把把袋子薅过来,“你先别试吃了,我替你试吃一下。” 周眠掀起眼皮,朝郢潇看去。 她往嘴里塞了个超级辣的藕片,吸了一大口奶茶,鼓着嘴问道:“这能说吗?” “你还没说你怎么还在岭城这件事呢。” 周眠抵住郢潇再次靠近习惯的嘴,冷冷道:“吃完喝。” “吃完说。” 嚼吧了两下郢潇就给咽了,又猛吸了一口奶茶,双眼放光看向沈窠。 沈窠在她热烈的注视下开口:“转学了。” “吧嗒——” 手里的筷子被掰碎了,郢潇随手丢进垃圾桶,满脸震惊:“转学?你又转学了?转哪个学校?三中?二中还是六中?” “三中,哪个班目前还不知道。” 郢潇站起来,肉眼可见的开心:“沈窠,我们一个学校。” 一旁的周眠抿着唇,一言不发。 * 岭城三中是岭城占地面积最大的重点高中,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教学楼和寝室。 三中的教学楼是出了名的标准南方模范式建筑,南北方位是教室,西边是开放式楼梯,同每一层教室前的走廊相连。 至于寝室,沈窠不住校,他没怎么关注。 沈窠走在楼梯上,对这种站在不同方位能看见不同风景的建筑设计很是喜欢,突然就想到了沈女士之前的那张校园稿图,是完全不同于三中建筑的纯西方式风格。 他昨晚连夜下载了三中的平面地图,临摹着画了一遍把每个地方记住,虽然花了不少时间就是了,毕竟他画完那个图三个小时就过去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干。 这种一到黑夜就影响发挥的日子果然不好过,他还是需要在白天把能解决的全部完成。 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教室里闹哄哄的,沈窠背着书包,看似慢悠悠的走进教室,实则紧张的手脚冒汗。 明明是刚开学第一天,里面的人已经打成一片,聊暑假看了几部番的有,借着没有作业又去哪里旅游的也有,或者是被逼着学了两个月舞蹈武术亦或是别的都有,沈窠撑着一只耳朵听那些八卦,在教室里随便找了位置坐着。 “砰——”的一声,沈窠掏东西的动作一顿,原本教室里各聊各的目光涣散精神萎靡的众人一下子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 十几道目光全部朝着沈窠看过来,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沈窠,他微垂着头,后背都在冒汗。 周围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听不真切。 声响本不是从他这里发出的,是他的前桌。 那是个短发女生,她的玻璃杯刚拿出来就祭天了,那个碰倒杯子的人还在道歉,其他人的目光却是锁着沈窠不放了。 不为别的,没见过,完全没见过。 而且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 尽管戴着封印颜值的超绝大黑框眼镜,尽管穿着很普通的黑色短袖,尽管他并没有看他们,但是! 他们就是没法挪开眼睛。 前面的短发女生转过身也朝沈窠看去,沈窠状似淡定的拿着笔,捏着笔的指尖都泛白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落到了周眠眼中。 敏锐如她,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沈窠?这么巧,没想到我们是一个班。” 沈窠脸盲,听力极其好,听过一遍的声音就不会忘记,更何况这个声音昨天才听过,他推了推眼镜,朝那个“倒霉蛋玻璃杯碎掉的主人”看去,也许是有了个勉强称得上熟人的人,也或许是周围那些人在周眠开口时就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总之他没刚刚那般紧张了。 说出口的声音依旧很小:“嗯,巧。” 周眠从昨天就发现了,沈窠很怕生,也不擅长跟其他人打招呼交流,但是有问必答,话不多,事事有回应。 周眠昨天是有点生气的,沈窠一来,郢潇的好心情直线上升,甚至连开学带来的不开心都散了不少。 同时也少了对她的关注。 后来郢潇主动对周眠说了她跟沈窠之前的事,听完后周眠沉默了。 “郢潇跟我们不同班,如果你要找她,可以去七班。”周眠偏着头对沈窠说。 沈窠从包里摸出个杯子,全新未使用,递给了周眠。 “新的,你拿去用吧。”还有,谢谢。 周眠看着那个杯子,更能理解郢潇为什么能跟沈窠当朋友了,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他都能当作一场解围来感谢,确实是有点好过头了,看似冷脸不好说话的人实际上非常好接近。 周眠看了周围人一眼,难得多了点说废话的心思,给沈窠补充道:“三中有很多学生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这个班里大部分的人之前初中就认识,所以你进来看到的他们就这副德行。” “这群家伙烦人的很,不用管。” 两人谈话间人也多了起来,班主任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语文课本,站在讲台上目光如炬扫着每一个人。 吵闹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在位置上坐的规规矩矩,哪怕没有课本挡着,大家也玩手指的玩手指,偷摸看手机的看手机,战术性喝水的也不在少数。 看似很忙,实则没闲下来过。 不知谁开了窗户,沈窠被一阵风吹清醒了不少,这里是四楼,而且外面太阳很大,风吹过来也是热乎乎的,他朝窗外看去,篮球场上某个惹眼的黄发少年正好跃起扣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