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魂》 第1章 那一刀好痛 沈时危死了,沈家的小少爷躺在血泊里,眼睛张着,看着眼前形色匆匆的路人。 十六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可苹果下一秒就被男人随意丢在了路边。 这个人居然是个空壳子。三魂六魄残缺?不对,应该是六魄残缺,十六蹙眉盯着血泊里的少年。下一秒,少年唇角勾起一抹笑,大步往人群走去。他到要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哎,不好意思啊,都让让,里面躺着的那位是我家兄弟,都让让啊!” 十六笑着囔囔,拨开人群往里走。 一些知晓沈时危身份的人,忍不住嘟囔,“什么时候沈家多了个这样的儿子。” “瞧他那样子,一看就是找乐子的。” “这沈家小少爷也真是惨,脑子不好也就算了,今个还死在这街头,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 “真死啦?” “可不嘛,断气了。刚刚有人去通知沈家人了。” 十六听着他们的谈话,看着惨死的少年,看着那张脸,愣住。最多也不过十**岁。 不过他娘的,哪里是像,这分明是一模一样。 十六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沾了点灰,这才反应过来,前不久自己的面具丢了,近几日都是往脸上抹灰遮面。 还真是邪门了。 十六没忘自己凑近过来是要干嘛的, 好端端的一个人死之后,一定会有魂魄出来。眼前倒在血泊里的少年,周围不存在他的魂魄,十六眯着眼,想到了什么, 沈小少爷死在一家小茶馆门前,胸口是明显的匕首伤,一刀致命。 一丝魂魄的气息都没有。十六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少年。 十六伸出手,指尖点着眉心,叹了口气,不顾周围人的喊叫,转身径直走近沈小少爷,蹲下,抬腕,指尖搭在沈时危的额前。 触碰的瞬间,十六瞬间发觉身体的变化,一股奇怪的气流瞬间在身体里面涌动,指尖变得透明,反应过来为时已晚,眼看此时收手已经来不及,十六只好从衣袖中掏出迷烟,迅速往周围扔。 “咳咳咳,哪来的迷烟,咳咳咳...” 好一阵子,烟雾才散去,围在茶馆前的人迟迟不愿散去,似乎都在等着沈家人露面,看一出好戏。 沈小少爷依旧躺在那里,只不过原先在他身边蹲着的人没了身影。 高低也不是什么知名的人物,众人只顾看沈家少爷,谁在乎多一个人,少一个人。 “沈家人来了!沈家人来了!” 这时不知道是谁在那里喊,人群又开始躁动。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一辆做工精美且不失俗气的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人群面前。 坐在前面驾车的小厮脸上也无半分惊恐之色,他麻利地下车,顺手拿起马凳,一套操作行云流水,看不出半点慌张。一旁看戏的人见了这幅场景也是说不出来话。 但总有人小声嘀咕,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赴宴呢。” “早就听闻沈家小少爷不受待见,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还大家族呢,人都断气了,还搁这摆谱。” 小厮弯着腰,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两侧的手耷拉着, 人群中的嘀咕声不断,眼睛却都往车帘子上瞧。 他们倒要看看,是沈家哪位主,这么摆谱。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接着下来一位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女。众人瞧她的服装打扮,不像是个主儿。 人群里眼尖的认出了她,“我知道,这是沈大娘子的丫鬟。” “叫什么来着...?哦对,叫阿翠。” 阿翠全当没听见,她扭头和她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小厮点点头,接着穿过人群,走到跟前,小厮愣了一下,抿着唇,双手扶起沈小少爷,扛在肩头,阿翠帮着将沈小少爷扶进马车里。 众人又是目瞪口呆,料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到,沈家人只让两个下人出面带走了断了气的沈家小少爷。 阿翠转身上了车,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声音不大地对那位身强体壮的小厮说,“回府。” 两个下人带走了沈小少爷,马车渐行渐远。 马车内另一番景象, “阿北,医师请好了吗?”阿翠拿起手帕轻轻擦去沈小少爷脸上的污血,眼眶发红,声音带着颤。 车马外,依旧是那副繁华模样,这里不愧是京城。茶馆外的人早早散了,茶馆的老板一脸无奈的拿着白布冲洗门前的血迹,一边洗一边嘟囔。 偶然有路过的人听清了他的话,老板在骂。 骂谁呢,不知道。 看着沈时危胸前的伤,阿翠伸出手,颤颤巍巍地不敢触摸,“请好了。”阿北强忍着悲痛,攥紧手中的缰绳, 来之前,府里的人和她说,小少爷已经断气了,让她去收尸。 马车内,阿翠的指尖发凉,神情哀伤,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人,缓缓地伸出手指, 微弱的气息喷撒在她发凉的指尖,阿翠几乎是同时喊出。 “阿北!” 听到阿翠喊他,阿北握着缰绳的手一顿,绳子猛地一紧,他的手心火辣辣的疼。 阿北垂下眼眸,看着眼前的路,有些恍惚。 “还活着!”阿翠的声音有些抖,还夹杂着兴奋。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还活着!阿北。快!” 阿北攥紧手中的缰绳,手心发麻,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飞快地眨了眨眼。 沈家的马车没有进沈家的大门,而是拐进一家小巷子。沈时危被放在床榻上,胸口的血迹都有些发干了。 “宋师傅,我家少主怎么样了?”阿翠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语气有些担忧。 宋鹤打开自己的医箱,挑选着药物,头也不抬,语气不太好的回道, “你们家少主可真会挑时间,偏偏选在我师傅他老人家不在的时候受伤。” 宋鹤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阿北,吩咐道,“去,烧壶热水。”转头又看向阿翠,说,“你们这样,不怕沈家那位。” 回头,几乎是一瞬间,阿翠拧了下眉,下一秒,少女客气地看过来,“这就不劳宋医师挂心了,还请宋医师务必治好他。” 宋鹤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不过沈时危的伤的确致命,宋鹤也是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他不禁在心里感叹,傻人有傻福。 宋鹤为他包扎好伤口,又写了几方药,让阿北去抓。 “你这里没有吗?”’阿北难得开了口。 宋鹤忙着收拾自己的药箱,听见阿北问,难得耐心一回。 “你家少主伤了心脉,要用的药好多都是名贵的,我这里没有了,你拿着药方去十字街那家最大的药铺抓,报我的名字,不要钱。”说着,宋鹤笑着看了一眼阿北。颇有些调侃的味道。 “怎么样,知道你家少主没钱抓药,我是不是很周到?”’ 阿北将药方折好,小心地放进怀里。 “我们有钱。”说完这句话,不再理宋鹤,小心抱起床上的沈时危,一步一步地往马车走。 阿翠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放在那张小桌上。宋鹤看着那枚金锭,嘴角扯出一抹笑没说什么,转过身收拾着自己的医箱。 “多谢,这是诊费。” 说完,阿翠提起裙摆快步跟着上了马车。 安静的小巷子,空气里混合着鲜血和青苔的味道。宋鹤不喜欢这个味道。马车已经驶出好远了,那枚金锭还稳稳待在那张桌子上。 第2章 我这是误打误撞? 日落西山,晚昏扯着沈家大院,一辆沈家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进了侧门。 阿北把沈时危抱回房间后,阿翠吩咐他立刻去抓药。 “嗯,那你留在这照顾少主?”阿北转过身, “不,”阿翠拍了拍衣裙,眉眼之间看不出喜怒。“李闻玉知道了,我要过去一趟。” 阿北脚步顿住,停下来看了一眼阿翠,没说什么, 屋内,沈时危听见院里没了脚步声,睁着的眼瞧上面的房梁, “还真是我。”十六瞅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白晃晃的布条惹人心烦。 他刚想抬手,牵扯住了伤口,钻心的疼。 十六知道自己不同于其他的鬼,他是生魂,人们能看见他,他也不受制于鬼市的规矩。 打量着屋内的摆设,看上去是个少爷该有的房间,倒不是他想象中的寒酸破柴房。 胸口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十六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没想到多管闲事,还误打误撞了。 “沈时危啊沈时危,你怎么现在才找我。” 估摸着伤口起码要养半个月,十六还想着回鬼市一趟,问一些事情。 十六举起右手,仔细地看着,“也没什么不一样,”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温的,不是凉的。”伤口在身,十六刚想笑,伤口扯得他发痛,索性再次躺了回去,还不忘念叨着,“怎么一回来就有人要杀我,做人还不如做鬼呢。” “大娘子。”阿翠对着主座上的妇人喊了一声。 “人接回来了?”李闻玉慢慢放下手中的茶杯,头也不回地说。 “接回来了,小少爷现在在他房间休息。”阿翠回道。她的声音很小,可但凡仔细琢磨就会发现,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的恐慌,也没有讨好之色。她说得很自然,很平静。 李闻玉的手指轻轻拨了下杯盖,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人说话,安静的很。 “不是说,断气了吗?” 李闻玉的唇角带着笑,可那双丹凤眼,冷得很。 阿翠看了眼,都是她李闻玉的人。 阿翠不慌不忙地跪下,此刻脸色也有了几分的惊慌。 她故意微微颤抖着肩膀,低着头。 颤颤巍巍地开口,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少女做错了事。 “回大娘子,接回小少爷的时候,小少爷确实...确实有气,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就让阿北带我们去了医...医馆.。” 阿翠的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死死地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李闻玉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闻玉不再问,阿翠也没再多说。 “阿兰,你过来,说说当时的情况。” 阿兰是李闻玉的贴身丫鬟,如今也上了年纪。 阿兰走到阿翠的身边,回话道, “小姐,确实没气了。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男子,随后突然放一阵迷烟,烟雾散去,男子就不见了。”阿兰说话很有条理。 李闻玉点头,叫阿翠起身。 阿翠的眼眶早红透了,一双大眼睛,含着水,到是叫人心生怜悯。 “哭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又没说罚你。”李闻玉皮笑肉不笑地说。 “好了好了,我知道,让他好生养着吧。”李闻玉摆摆手,接着端起茶杯小口抿着。 阿翠小心翼翼地离开,走了一会儿,十分嫌弃地抹了把自己的眼泪。 人走远了,茶刚好凉了。李闻玉看了眼屋外的盛开的苦楝花,睫毛微闪。“阿兰,派人去查查,去了哪家医馆。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是” 阿翠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阿北估计还没抓好药,又想到什么,阿翠拐弯去了膳房。 躺在床上的沈时危刚眯着不一会儿,就被嘎吱一声的推门声吵醒,睁开眼,歪头看向门口, “阿北?”阿北听见这一声,一时愣在了原地。他回头看了一眼刚刚推开的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门关上的时候,阿翠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怎么不进去,杵在门口做什么?”阿翠说着往里走去。阿北低着头,没说话。 “进来,关上门。”阿翠嘱咐道。 “好。” 阿翠把食盒放在桌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扭头对阿北说道,“药送去煎了吗?” “嗯,老冯在煎,不会有事的。” 阿翠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阿姐,少主怎么还不醒?”阿北问道。 阿翠和阿北是姐弟,外人都不知道,阿翠也不许他在外人面前这样喊她。 “可能伤的比较重吧。”’阿翠一脸忧愁地看向床上的人,转身打开桌上的食盒。 “我刚刚去弄了点饭菜,你要不要吃一点。”说话的功夫,阿翠已经将盒子里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 都不是什么油腻菜。 阿北点点头,坐下夹了一块水煮豆腐。 “阿姐,下次多加点盐。”阿北看了眼清汤寡水的饭菜,继续吃着。 阿翠斜着眼不咸不谈地看他,嘴里说着,“这是给少主吃的,要清淡。” 沈时危躺在床上,听着姐弟俩的对话,抬起手摸索着,找到了挂在腰间的囊袋。 “咳咳咳...” 阿翠立马起身,快步走到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阿姐...?”站在一旁的阿北瞧着,脸上也是担忧。 阿北看着床上咳得厉害的人,想说些什么。 “阿北,你快去看看,药熬好了没?”阿翠扭头看向高出她一个头的少年。 “哦好好,我这就去。”阿北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往外走。 阿翠一脸着急地瞧着床榻上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些什么好。沈时危半眯着眼,瞅见阿北出了门,缓缓掀开眼皮。 “好痛”沈时危自认为十分虚弱地喊了一声。 沈时危傻,十六不傻,这俩人一看就是自己人。 “少主,你怎么样了?”阿翠急忙弯腰俯身,两只手在沈时危面前晃来晃去。 “少主,你再坚持一会儿,阿北去端药去了,一会儿就好啊。”’阿翠哄道。 沈时危听着这熟练的语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多说多错。他胡乱地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喊道,‘“疼,我快疼死了!”’ “好疼啊!” “少主乖啊,等会喝了药就不疼了。”阿翠耐心地哄道。 回头瞥见阿北,阿翠肩头一松,连忙从他手里接过药碗,走到床边。 “少主,趁热,把药喝了吧。” 沈时危讨厌喝药,药太苦了。 沈时危偏过头,只留下一个后脑勺对着姐弟两人。姐弟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床上的人和往常不一样。 阿北抿着唇,看着阿翠,阿翠叹了口气,把药放在桌上。 “少主,喝了药才能快点好。” “我喝,我喝。”沈时危不情愿地接过,一口饮下。药苦,沈时危皱起眉,抬眼看见姐弟二人,突然笑了起来。 沈时危长得十分好看,眉眼俊朗,鼻梁高挺,薄唇,还有一双桃花眼,冷白的肤色衬得左眼皮上的褐色小痣格外显眼。十七岁的少年一身的伤,上一秒还在皱眉嫌弃药苦,下一秒笑着,眼睛亮亮的。 “生辰快乐!”沈时危解开腰间的囊袋,从里面掏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红绳,红绳穿着菩提子,寓意着平安。菩提子在橘色的光下散发着光泽,阿北阿翠愣在原地。 少主不会记得他们的生辰。那眼下又是为何。沈时危笑着递过去,二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半个月的相处,阿翠和阿北心里都清楚,现在的少主不是以前的那个少主了。 一个寻常的日子,阿北没忍住提了这事。 阿翠到是很平静,她不慌不忙地把刚做好的饭菜放进食盒里,整个过程没抬头看过阿北一眼。 “可他还是我们的少主。”阿翠说道。 “我知道。”阿北站在阿翠的前面,眼睛却盯着她手里的食盒。 “说实话,少主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开心,起码以后,没了我们,他可以好好地生活。”阿翠提起食盒,抬头看向高出她一个头的弟弟。 “阿姐。” 阿翠绕过他,离开了膳房。 最近几天她做饭的手艺进步很大,少主还夸她了。想到这里,阿翠的唇边荡起一抹笑,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阿翠和阿北是最亲的人,阿北在在担心什么,阿翠知道。可是,阿翠不想让少主走那条路。少主的母亲是个英雄般的人物,少主不应该在这一宅小院里浑浑噩噩地了度余生。 阿翠知道阿北刚刚想说什么。 “阿姐,真的要这样吗?” 她没有回答,也已经回答了。 要这样,既然掩其锋芒还是会被杀,那倒不如锋芒毕露,起码,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想到这里,阿翠又笑了。 少主从来不在意名声。 第3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少主?”阿翠进院子的时候,没看见沈时危的身影,推门而入时,阿翠试探地喊了一声。 果不其然,平日里不是蹲在院里小池塘旁边喂鱼,就是拿着弹弓打寥寥无几的鸟的沈时危不可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面。 沈时危估计偷摸出去了,前几天他就找阿翠打听过出府地路线。可阿翠没想到他这般心急。桌上放了一张字条,“我离开几日去南溪一趟,勿担心。”阿翠收起字条,将食盒放在桌上,随后悄悄离开,回到沈大娘子院里,继续做着自己的活。 阿翠平常会偷摸着去沈时危院里,他院里就阿北一个人,这倒是方便了不少。 沈书臣常年在外打仗,很少过问沈家的事情,江渝南去世后,李闻玉从侧房的位置往上,做了主母,家里的上上下下几乎全靠李闻玉打点。沈时危养病的这段日子,李闻玉做做样子,给了一些碎银子。李闻玉才不会在意一个傻子的生死,那天的问话,只不过怀疑阿翠的忠心罢了。 李闻玉就是一个强势扭曲的人,明明府里上下大大小小的人,都顺着她的意思,可她不安心。她最怕,也最恨不听话的人。 【南溪.鬼市】 “李青釉!”沈时危的声音从屋外传过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李青釉眼皮子都没掀,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左手轻放案前,右手持着玉杆紫豪笔,慢条斯理地处理着繁杂的公文。 沈时危看见他这幅不为所动的模样,顿时心生不爽。装。 装模作样的伪君子。 “沈小少爷怎么来了,贵客。”沈时危浑身上下散发着活人的气息。李青釉不急不慢地说,一个眼神都没给。“在渊中待了一个多月了吧。” 沈时危摆摆手,搂着袖口,“其中有一个月都在床上躺着。” “沈时危痴呆是不是因为少了一缕魄,我是不是就是这一缕魄?”沈时危伸手捏住毛笔杆,眼睛盯着李青釉。 如此直白,李青釉神色一顿,他之前一直在帮十六查,可十六就像一只无凭无据突然出现的鬼。即便知道他是由活人的一魄化形成鬼,要找出“活人”也如大海捞针。 直到他去年到渊中,偶然见到传闻中的沈小少爷。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今他吃惊生疑。自那后,他便着手查。可难如登天。 直到沈时危死了,十六不见了。沈时危恢复正常了。 “是。”李青釉回答得干脆利落。“我从去年见到沈时危的时候,就已经着手调查,但还没查出来,所以一直没和你提。” “我没想过他会遭遇此祸。”李青釉抬眼看着沈时危。 沈时危放开了笔杆,往后退了几步。脸上神色不明。 “怎么?怕当人?”李青釉捏了捏笔端,笑出了声。 沈时危瞥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你不也是个人吗?我什么时候怕过你?” 李青釉垂眸,在文书上勾了个圈。 “十六,做人和做鬼可不一样。我十五岁那年接手人鬼两市的事务,来到这不为人知的地方,如今也有六年多了,都说鬼可怕,其实人心才更可怕。”李青釉执笔,沾少许朱砂,轻轻划去十六的名字。 “我知道,只是没想到,都成傻子了,还是被人惦记。”沈时危双手抱臂,自嘲似的笑了两下,看着李青釉划去自己的名字。 啧,李青釉这效率也太低了,都快过去一个月了,非要当着自己的面划掉他的名字,什么毛病。 “有些人活着,就会碍着另外人的眼,还会绊他们的路,所以,” “你怎么样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这个人。” 李青釉放下笔,纸上的朱砂还未干透,他说完,继续垂眸看着已经划掉的名字,像是在等他接话。 沈时危笑了,眉眼之间净是笑意,他笑出了声,一双桃花眼湿了眼尾。 “那又怎样?” 李青釉没抬头,只是无奈地轻笑着摇摇头。 “我就是碍他们的眼了,绊他们的路了。那又怎样?小爷我现在生龙活虎的,让他们尽管来就是。” “我是十六也好,是沈时危也好,我,偏要舒舒服服地活着。”沈时危歪着头,不屑地挑了下眉。 李青釉愣了几秒,随即也跟着笑了。 十六,肆意张狂。 肆意张狂来形容一个少年再合适不过了。 李青釉十六岁那年遇见这个人的时候,年仅八岁的小孩儿,脸上也是这样的意气风发。 “以后少来这里,这一路上,估计有不少恶鬼吧。”李青釉收起笑,眉眼又恢复往日神态。 沈时危随意地应了一声,“要不是你这地方偏,哪个正常人会碰见这些。” “行了,没其他事就走吧。”李青釉赶人前想起什么,突然问了一嘴。“对了,你今后什么打算?” “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沈时危的话理所当然。 “报仇?怎么,想让他们不舒服?”李青釉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时危。他要是报仇的话,不敢想,那些人的下场该有多么惨。不过也是他们活该,惹谁不好,偏偏惹了鬼市这位心比天高的。十五岁就敢闯挫魂场的。 “那是当然,毕竟捅了一刀。可疼坏我了。”沈时危装模作样地捂了捂自己曾经受伤的那块地方。 傻人可不一定有傻福,沈时危痴傻地那些年,里里外外受的白眼多的数不过来,想到这里,沈时危就觉得窝火,好歹也是名门贵族的少爷,亲娘去世,亲爹有家不回,新的当家主母不待见自己。 沈家那么大的一个府邸,加上下上快近百的人,居然找不出几个沈时危的自己人。 真是出过的丑比自己风光的次数都多。 “哎对,上次我让你帮我找的人,怎么样了?”沈时危伸手,指关节敲了敲书案。 李青釉皱着眉,抬头看过去,“你什么都不知道,光一个声音好听我上哪给你找?” “什么叫好听?那声音是独一份的,还带着微微的凉”“行行行,我再派人打听打听。” “行,记着,带着微微的凉。那你忙你的公事,我先回了。有事再来。”沈时危说完转身,不带一点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李青釉摇着头,懒得计较。 忙活了那么久,也是小有收获。沈时危戴了一顶有面纱的斗笠,遮住了自己这张脸。一来是为了防止有人撞见他,给李闻玉通风报信,他不想连累阿北受罚,二来就是他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沈时危没有立刻回沈府,反倒是一个转身去了飘香楼。飘香楼的糖醋里脊,做鬼的时候就经常吃,快半个月没尝到,倒是颇为想念。 飘香楼的人不是很多,里面来吃饭的基本上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沈时危哪里会知道自己一进门就凭这副装扮吸引众多目光,他的心思可全扑在糖醋里脊上了。 沈时危扫了扫店内的陈设,很有雅致,一个客栈能有这样的布局也是独一份。喊来了店小二。 “小二,来份糖醋里脊,不两份。” “好嘞,客官您还要吃点什么吗?” “不了。二楼还有位置吗?”在飘香楼的二楼吃饭,都是单独的房间。 “有,客官您来的巧,正好有一间空着,客官,我带您上去。”小二客套地笑着,伸出一只手,请沈时危跟他上楼。 沈时危点点头,跟着小二去了楼上的最后一间房。 路过隔壁一间房,有小二往里面送菜,这屋子的隔音效果应该挺不错的,门一打开,里面的说话声就往外传。 沈时危没怎么注意听。 “是,遇礼谨遵教诲。” 那是一道温润的声音。声音不大,平静,淡凉。 这道声音,换了旁人可能听不出,他沈时危可十分熟悉,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吗?沈时危磨了磨牙,回头看了一眼。店小二刚好从里面出来,关上了门。 “哎,小哥,这隔壁屋的是什么人?”沈时危笑着问。 那小哥可能看沈时危没什么恶意,初来乍到的样子,说话的语气也十分友好,便热情地向他介绍。 “你说隔壁屋啊,刚上任的大理寺卿在我们吃饭呢,听说新大理寺卿的两位老师也来了。哎,客官,你知不知道这位新大理寺卿,他呀,是当今丞相的嫡长孙,人家十五岁就成了状元郎,今年才十九岁,就成了大理寺卿,这一看就前途无量啊!你说,同样是贵门子弟,这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沈时危前脚还听的兴趣盎然的,怎么这小哥话锋一转,像是要转到自己头上。 果不其然,小哥故作心虚地四处转头,又往前凑近了几步。 “我看你连谢家的谢遇礼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外地人吧,那你就更不会知道沈家那位傻少爷了。” “哦,傻...傻少爷?为什么这样说?”沈时危强挂着笑意,幸亏有斗笠在身,小哥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他故意接话,好让小哥顺理成章往下说。 “哎呀,这位少爷啊,听说从小就痴呆,他父母可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尤其是他母亲,想当年,谁不知道他母亲。哎,不说这个,反正啊,这位小少爷,一无是处,净给沈家丢脸。前段时间,他还在大街上断气了呢,也不知道后来,沈家人是用了什么法子救活的。” 沈时危只觉得有趣,眼前的人分明在说他不好,可脸上却无半分厌恶的神色。 “不是说沈小少爷一无是处吗,那干什么要救他?” 那小哥似乎没料到眼前这个语气友善的人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他立马反驳道, “什么话?沈小少爷的心肠那是顶顶的好,这般心善的人就不该被阎王带走。” 沈时危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维护自己,“我就是好奇啊,沈家人不是都嫌弃他吗、?” 那小哥也不觉得自己说了那么多耽误时间,见沈时危这般问了,便也客客气气地回道。 “名门贵族不就图个好名声吗?” 沈时危赞同地点头。 那小哥也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就往外走。 “谢遇礼?原来是谢家的少爷啊。”沈时危勾起唇,眼里闪过几丝玩味。 吃饱喝足,沈时危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桌子,一手拿起斗笠。出了屋子,戴上斗笠,路过那间房间,沈时危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听到屋子里时不时传来声响,注意到人还没走。天赐良机不容错过。沈时危打定主意要瞧上一瞧谢家少爷的容貌。 “起码也要见见长什么样子。”沈时危嘴上说着,身子已经行动了。沈时危索性走到楼梯转角,上半身倚在墙上,看向上面那间屋子。 沈时危还没来得及等到屋里的人出来,一个毛毛躁躁的人措不及防地撞到了他,沈时危蹙眉,抬手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 那个人着急忙慌的,沈时危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就跑到楼下,不一会儿没了身影。沈时危只觉得莫名其妙。 刚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他。 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一脸怒火地瞪着他。 “把东西交出来!” 沈时危就想上楼等谢遇礼出来的时候看一眼,怎么成拿人家东西的...贼了? “我都看见了,那贼人特意往你身上扑,东西是不是放你身上了?想调虎离山是不是?” 沈时危没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衣着打扮,不像是缺钱的。那就排除了故意惹事。 “先冷静先冷静,咱们等会下去慢慢说行吗?我和那贼人不是一伙的,我在等人。”光是这一会子功夫,就有不少人探着头往他们这边看。沈时危瞧着一脸怒气的胖男子,觉得他会耽误自己的事情。 沈时危抬脚想往上走,身后的胖男人一把拽住了他。 “你这毛贼,还狡辩!不是你!你干什么遮遮掩掩的!怎么,敢做不敢当!” 刚刚那位小二也急忙赶了过来,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看看沈时危,又看看拽着沈时危的人。 “要不二位先移步楼上,正好新任的大理寺卿也在,有什么冤情一定水落石出。”店小二怕事情闹大,出着主意。 男人哼了一声,松开了手。“好,你这小贼 跟我去见官。” “大理寺卿?”这句话在沈时危唇角勾起的弧度挂着,这不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第4章 很漂亮 “大人,实在是抱歉。真是扰了您的雅兴。”小二赔着笑,微微弯着腰,眼睛往桌子中央的人瞟。 “无碍。”谢遇礼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旁边的两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脸色平静地看着 ,一句话也没多说。 沈时危抱着臂,吊儿当啷地往那儿一站,周管事一看他就知道这个人没个正行,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中央的人,穿着月白色云纹长衫,那料子沈时危认不出来,可也知道是上等的好东西。也许是未到弱冠之年,更大可能是还未成家,他的头发并未束起。长得么,即使隔着一层纱,也能看个大概。好看到是挺好看的,唇红齿白的。 沈时危也是没想到当初只用几招就让他起了兴趣的人,居然长得这般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周管事,你说你的一件东西被人偷了,所以才下楼去追,正好看见贼人将东西给了他。是吗?”谢遇礼不急不慢的说着,还不忘往沈时危这边看一眼。 “没错。大人,他们绝对是一伙的。你看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戴着个破斗笠,遮住脸,这就是做贼心虚。一定是他们联伙拿走了我的东西。还想调虎离山!真当我周管事是个粗人吗!”’周管事瞪着沈时危,愤愤不平地说。 谢遇礼还没说话,沈时危就接着周管事的话往下说。 “哎我说,你自己丢了东西,怎么还冤枉人呐,我可是清清白白,那贼人只不过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怎么在你眼里,我们就成一伙儿了。”沈时危笑着,冲着一脸怒气的周管事。 “你!分明就是你!” “都别说了,先搜身吧。”谢遇礼的声音不大,甚至没什么起伏。但有股莫名的威慑力。当然,对沈时危来说没什么用。在他听来,声音很好听。 沈时危歪着头,看向坐姿端正的新任大理寺卿。 听到谢遇礼这样说,周管事闭上嘴,冷哼了一声, “凭什么?” 什么? 沈时危的话一出口,周管事更是火上心头。“大理寺的人办案,搜个身不很正常吗!你个小贼!” 就连店小二都忍不住搭腔,脸上强挂着笑,看向带着斗笠一身黑衣的男子。“客官,搜个身,没有就是没有,这误会不就解开了吗?” “那要是有就代表我和那贼人是一伙儿的了?”沈时危毫不客气地回道。大理寺的人该不会都是一群腐朽的榆木脑袋吧,想到这沈时危忍不住看了一眼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好看男子。 “当然不是,办案有办案的规矩。所以还请配合我们办案。”谢遇礼平静地说着。 有这功夫审讯他,早抓到那个毛贼了。 “搜,那你们谁搜?大理寺卿吗?” 话音落下,沈时危地目光停留在宋嘉礼身上,这个屋子里,只有他是大理寺的人。让他来搜身,倒是好像也不错,斗笠之下,沈时危心情很好。 谢遇礼没出声,径直走到沈时危面前。沈时危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麻烦了,摘掉斗笠。” 谢遇礼语气平淡,公办公事地说着。 沈时危要比谢遇礼高一点,他站不直的时候不明显,现在站直了身子,俩人的身高差就明显了。这京城比谢遇礼高的,还真没几个。谢遇礼抬眸看着眼前人,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觉得他在笑。 “不行啊,大人。”沈时危的语气有些不正经。谢遇礼刚刚冒出的好奇心被这一句话活生生地压死了。 他还没开口,就又听见这人说,“我相貌丑陋,贸然摘掉,恐怕会吓着在场的诸位。”’ 沈时危眼里含笑,故意说这一番话。 “你这小贼想做什么!磨磨蹭蹭的!”周管事耐不住性子脱口而出。沈时危根本不看他,也不理他。 谢遇礼猜到这人的话九分是不正经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谢遇礼也不想逼迫他。注意到屋子的另一头放着一张很大的曲屏。谢遇礼抬手指了指。 “那不如站到曲屏后摘吧。我不怕。”谢遇礼的语气颇有几分认真,沈时危没忍住,笑出了声。谢遇礼见怪不怪地走到那曲屏的后面,好脾气地等着。 沈小少爷与他面对面站着。 “真不怕啊?” “嗯,不怕。” 沈时危笑了,一把摘掉自己的斗笠,想到自己长得还算可以,在鬼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沈时危的眼睛不眨地盯着谢遇礼。 谢遇礼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指尖短暂顿住,“不丑。” 什么叫不丑,当初所有人骂他的时候,也只是说他脑子不好,可从来没人拿相貌攻击他,不丑?沈时危看了一眼谢遇礼,瞧见他那张脸,沈时危乖乖地闭上了嘴。 双臂一展,头跟着往后仰,等着眼前的人来搜他的身。 倒也不必摆出这样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谢遇礼很想摇头说点什么,看了一眼,还是算了。 谢遇礼公事公办地搜了他的身。 什么都没有。 “沈公子,你可以回去了,我会和周管事说清楚。”搜完身,谢遇礼往后退了几步,俩人之间的距离又恢复到之前。 沈时危挑下眉,说着,“这就完事儿了?”嘴上这样说,下一秒沈时危从话里捕捉到很关键的信息,谢遇礼认识他, 最起码见过他这张脸。 “你我心知肚明,搜身也不过是给周管事一个交代。”这间屋子挺大的,曲屏和桌子,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另一头的人只能眼巴巴地往曲屏这里看。 “沈公子倒是和传闻里的不太一样。” 曲屏外的周管事还在纳闷,“怎么搜个身这么慢?是不是搜到了?”曲屏内的人哪知道这些,自顾自地交谈起来。 谢遇礼的语气里听不出嘲讽,依旧淡淡的。 “哪儿不一样了?说说看。”沈时危顺势将手搭在曲屏上,懒洋洋的开腔。 “这里不一样了。”说着,谢遇礼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还挺实在的。 “哎,等等。”’沈时危叫住了谢遇礼。谢遇礼转身,对上那双戏谑的桃花眼。 “有事?” “谢遇礼?” “嗯。”谢遇礼耐着性子。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 看他这个反应,沈时危笑着,舌尖不经意舔过虎牙, 名字真好听。 谢遇礼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沈时危三句话有两句半都不着调,剩下的半句是标点符号。 凑到谢遇礼的耳边,沈时危没忘看一眼,白的晃眼睛。 “什么沈公子,太生分了吧。我叫沈时危,‘时遇非礼,危则息’的‘时’‘危’。” 说完沈时危明目张胆地看了一眼,粉红色的,像芙蓉石。还挺漂亮。 沈时危摸了摸鼻尖,想摸,感觉很好摸。两人一前一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沈时危一只手拿起斗笠,迅速往头上扣。 “谢大人?我...”周管事的话还未说完,谢遇礼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周管事,他的确是清白的。”谢遇礼面色如常,不急不慢的说道。他瞥了一眼身旁的人,摆摆手让他离开。可那周管事是个拗轱辘,说什么也不愿意,他往门口一站,死活不愿意让沈时危离开。 “你们在屏风后面搜身,不让我看,没准,你和他也是一伙儿的,想骗我的东西,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黑店!这是黑店!” 周管事把着门,眼睛瞪得老大,可能因为比较胖,脖子上也看不到什么青筋。 听了这话,谢遇礼他们还未吭声,跟了一路的小二忍不住了,他猛地抬起头,指着周管事的鼻子就开始骂。 “你这胖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黑店,你居然说我们是黑店!这京城之外的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我们飘香楼!”’ 像是没过瘾,见没人吭声,小二又是一顿骂。他瘦小的身子如今也挺得直直的,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的,看上去真的是气坏了。 “你这家伙,自己丢了东西,看见个人就说是贼,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做生意的。” “我们是贼?都和你说了,坐在这里吃饭的是新任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知道吗?人家就是断案的!” 小二说话的语速极快,听的周管事一愣一愣的。 沈时危挑挑眉,似乎没想到这个小哥骂起人来嘴皮子这般溜,不愧是小二,一旁的谢遇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二位老人似乎也没什么多大的反应。小二骂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 “说的挺不错么。”沈时危调侃了一句。 “那我怎么办,我跑大老远地替我家少爷送东西,如今东西丢了,我家少爷知道了一定饶不了我啊啊啊...” “怎么办我怎么办…” 周管事急得转圈,既不让沈时危走也不让谢遇礼走。 “不是,我们不走,怎么抓贼啊?”沈时危友善地问了一句。 “怎么抓,这贼人蒙着面的,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听到这,谢遇礼瞥了他一眼,转头又看见沈时危正看着自己。 那副表情仿佛再在说,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偷的,一个大男人,着急忙慌的成什么样子,还看我,怎么,难道是我这张帅脸让这位胖兄心生自卑了吗,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难道是我沈某得错吗?那么多人,只揪住我不放,一定是因为我气质脱俗。 沈时危的内心活动十足,脸上的笑也很明显。 “周管事,你不用着急,等会你跟我回大理寺一趟,东西回帮你找回来的。”谢遇礼的眉眼很漂亮,说话时的语气即使平平淡淡,但就是让人很舒服。 “老师,今天就先失陪了。”谢遇礼作揖道歉,微垂着头。沈时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削的背。 他穿月白色的长衫很好看。干净漂亮,像雪山上的白松。 两位老人笑着点头,表示理解。谢遇礼看了一眼周管事,让他跟自己走。 见他们要走,沈时危也跟了上去。谢遇礼并未理睬,同行的周管事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恐惧之中,也没空搭理身后的人。 三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为首的人过于出众,末尾的人又过于吸睛,一路上,不少人频频驻步而望。 “还跟着做什么?”越是接近大理寺,路上的人越少。谢遇礼也是没料到身后的人居然能跟一路。他在一处路口停下,转身质问。 沈时危伸出一只手,食指钩缠着垂下来的黑色面纱,无所谓的回道。 “不知道啊。” 也属实是他能说出来的话。谢遇礼有些后悔自己问这一句话,木着张脸继续往前走。 “哎,谢大人,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回家的。”沈时危快步移到谢遇礼身前,长腿一迈拦住他的去路。 谢遇礼抬眼,对上那人含笑的眼眸。这人什么时候把斗笠摘了。 “那你就回家,跟着我做什么。”谢遇礼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背对着他们并且蹲在地上发呆的周管事。 沈时危故意往他眼前凑,笑得没脸没皮。 “可是谢大人,我脑子不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沈时危的话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谢遇礼耐着性子,不语。 他走到周管事身前,让他跟着自己走,大理寺的位置确实有些偏,但好就好在偏,人少清净。 周管事那里走过那么长的路,累的是满头大汗。 沈时危不打算走,一直跟着,谢遇礼也没强制要求,大理寺本来也不是什么私人住宅,他想跟便跟吧。 就这样谢遇礼眼睁睁地沈.厚颜无耻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在悄无声息地挤开一脸懵的周管事,最后心安理得地与他肩并肩。 ...... “大人。” “嗯。” “大人又带什么人回来了?” “报案人。” “大人今天又英俊了几分。” “……嗯。” 从大门口走到内厅,有不少忙着的人放下手里的活,向谢遇礼问好。沈时危又戴上了他的小斗笠,他能感觉到,不少人往他这里瞟,许是身边站着谢遇礼,也没人出声问。 谢遇礼坐堂上座,堂内就他们三人。 谢遇礼没穿官服,此刻坐在那里,倒是多了几分随性。 “姓名,年龄,事由。”谢遇礼已经开始磨砚,他偏着头,还不忘问道。 周管事一时间有些懵,一路走来,只觉得着里的氛围很是不一般。 “哎,问你话呢。”沈时危好心地出声提醒。 “哦噢,我叫周庞,南溪人,今年三十有余,我来京城替我家少爷送东西,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想着,想着先吃顿饱饭再去送,走出屋子,一个穿灰衣的男的撞了我一下,当时没反应过来,一摸才知道那人投了我的东西,我就下楼追,就看见他撞了带斗笠的公子,那人跑的贼快,我以为他俩一伙儿,想着能抓一个是一个。” 周庞明显越说越底气不足,心虚地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人。 “你要送什么东西?”谢遇礼执笔在纸上写着,抬头问道。 周庞摇摇头,说不知道。 “少爷给了我一个盒子,说是很重要的东西,要我务必送到,我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正因如此,周庞才会又担心又恐慌。要是自己当初没有路过飘香楼,就不会嘴馋,就不会进去吃饭,东西就不会丢。 想着想着,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那你总该知道要把东西给谁吧。”谢遇礼垂眸问道。 “这个知道,沈家少爷,沈时危。”周庞肯定地回答,这个名字自己早在心里默念了不下百遍,绝对不可能记错。 谢遇礼执笔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圆润的指尖透着淡淡的粉色,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 听到这个名字,谢遇礼握笔的手顿住,抬眸正好撞见那人投来的目光。 即使隔着一层面纱,谢遇礼也感觉到他看了过来,面纱下有双漂亮的眼睛。 第5章 我很开心 ,谢大人 谢遇礼收回目光,在纸上写下沈时危的名字,再次抬头看向身前的两人。周庞显然不知道,自己喊着贼人的家伙是他心心念念的沈时危。隔着一层黑色的纱,谢遇礼看不清沈时危的表情。 可是直觉告诉他,这家伙又在笑。 “你家少爷是哪家人?”谢遇礼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一脸丧气的周庞身上。 周庞的肩膀抖了下。不大的眼睛往上瞟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镇远公边牧之子,边鹤之。”原来是镇远公家的,谢遇礼从容不迫地提笔写下最后三个字。啧,笔画还挺多,耗墨。 沈时危没见过边鹤之,倒也没怎么听说过这位人物,唯一的,就是俩人同样出身为武官世家,他是天之骄子,那他沈时危便是回回拿来比较侃笑的对象。只不过,这位小侯爷在其他方面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什么时候他会给自己送东西了,真是奇怪。 周庞因为办砸了事,心里恐慌得很。刚刚谢遇礼问他,他还在想要不要说出来。 “周庞,那你可还记得那贼人长什么模样?”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个子不高,穿了一身麻布灰衣,小眼睛,塌鼻梁,其他的不记得了。”周庞垂着脑袋,努力地回忆着,谢遇礼点头,安静地在纸上记下周庞的话。沈时危也不说话,盯着写字的人看。 “哦对,那人额角有颗黑痣。”周庞急忙拍着自己的手背说。 谢遇礼点头,继续写着。 写完,他放下笔,慢条斯理地理理自己的衣, “回客栈后,给你家少爷写封信,问清楚东西是什么。”说完,谢遇礼起身,周庞恍惚的时候,谢遇礼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周庞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出来,就看见谢遇礼伸手指了指他旁边的人。 接着就听见他云淡风轻地说, “他就是沈时危。”被点了名的沈时危笑而不语,双手抱着胳膊盯着谢遇礼的脸。 “啊!?他...他...”周庞鬼叫着,手居然也抖着。他指着沈时危,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谢遇礼。 谢遇礼没说话,周庞却只觉得完了,丢了东西还得罪了人,一个还好,偏偏还是俩。周庞觉得他的管事生涯可能就要到此为止了,他家少爷不止一次地说过他喜欢高高瘦瘦的,周庞撇着嘴,低着头跟着谢遇礼走出大理寺的门。 出了门,周庞失魂落魄地看了一眼戴着斗笠的沈时危。 谢遇礼简单和周庞说了几句,让他先回客栈等消息。周庞眼神空空地点头,然后一步一步地往前迈。谢遇礼一转身就看见沈时危倚在门口的石狮子旁,他又摘了那斗笠,拿在手里把玩。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没个正形的样子。 谢遇礼就当做没看见,抬起脚就往门内走。 “哎,谢大人,天都快黑了,快送我回去吧。”沈时危一个挺身,麻溜地站到谢遇礼身边。他笑着说,“等会晚了,回去是要挨骂的。” 谢遇礼从那人手里扯回自己的半截衣袖,看上去面无表情。 “大理寺不管送人回家的事。” 还挺古板的,沈时危小声的嘀咕几句。 谢遇礼还是抬脚要走,沈时危又拉住了他。 “?你...!” “谢大人,现在都已经快酉时了,已经不是处理公事的时间点了。”沈时危像是耍无赖,拦着谢遇礼不让他走。 谢遇礼试图和他讲道理,转眼一想,与他好像没什么道理可讲。 在鬼界混的那些年,除了打架,沈时危其他的没怎么,无赖耍疯他倒是一等一的熟练。 眼看谢遇礼有些许的动摇,沈时危却突然与他拉开距离。他低着头,垂下眼眸,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失落和沮丧。 “谢大人觉得麻烦的话,就算了。我知道,换做是谁也不愿意与一个傻子并肩同行。” 说着,沈时危装模作样地要走。 想到沈时危以前不少遭人白眼,谢遇礼还是软了心,步子一转,他走到沈时危身边。 沈时危毫不惊讶但非要装作很惊喜的样子,“谢大人,你!” “不要讲话,好好走路。”谢遇礼正视前方,不看这人一脸雀跃的表情。 沈时危怎么可能闭嘴,养病的那段时间,阿翠不常见,见了也说不了几句话,阿北又像不会说话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他只能天天和池塘里的鱼说话,好生的憋屈。 “谢大人,你住在谢府吗?” “嗯。” “啊?那我们两家隔得也太远了。至少三条街呢。” “那你还让我送你?” “对不住了谢大人,礼尚往来,改天我送你。” “不必。” ...... “哎谢大人,街上的人怎么那么少?” “用膳。” “怪不得啊。” ...... “谢遇礼?” “嗯。” “你是喜欢我叫你谢大人还是谢遇礼?” 沈时危勾着唇,笑着问身旁的人。 “谢遇礼。” 谢遇礼回道。 黑色的面纱不小心落在月白色的云纹长衫上,薄纱盖着丝绸的一角,朦胧又轻盈。 沈时危有些错愕,他以为照这人的性格一定不会正儿八经地回答这个问题,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自己却接不上话了。 谢遇礼没注意到他短暂的错愕,意识到他不再继续说,才扭过头问怎么了。 月白色的衣袂在风中微微飘动,谢遇礼未戴簪冠,后面的几缕长发被他用月白色的云纹发带绑着,耳边的发丝遮遮掩掩,透出一点白。谢遇礼的眼睛很漂亮,瞳色有些淡,睫毛很长,唇也薄,淡粉色的。 沈时危已经看清了他的脸。 “没什么,但为什么是这个?”沈时危的语气里透着轻松,他的嗓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懒散劲儿,第一次听他说话,谢遇礼就这么想。 谢遇礼转过头,俩人继续走着。 “你我同辈,还是叫名字吧。”谢遇礼说。 同辈?还真有人拿他当同辈之人。倒真是个有趣的人。沈时危低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沈时危耸了耸肩,歪着头,靠在墙边。 “没什么。” 谢遇礼也跟着停住脚步,他打量了一圈,怎么看也不像是去沈府的路。这条巷子,就他们俩个。 “怎么不走了?”谢遇礼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去沈府的路,好久没来了。 沈时危冲他扬眉一笑。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这面墙。 “我到家了。”他笑得很开心。 “什么?”谢遇礼还没反应过来,沈听肆一个转身,就那么往上一跳,脚蹬着墙,轻轻松松地上去。 谢遇礼抬头,就看见沈时危蹲在墙头冲着他笑,还向他挥手。 “谢了,谢遇礼。改日见 。”然后谢遇礼看着他冲自己眨眨眼,消失在墙头。 确定那人的身影不在,谢遇礼没由来地忍低头笑了笑。不知道,就是想笑。 走出了巷子,昏黄的日光晕染了月白的衣衫,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第6章 奇怪的两兄弟 “少主?” 虽然只走了一趟,但不妨碍沈时危轻车熟路地原路返回。他从后院翻墙回来的,基本上遇不见前院的人,他这后院,荒得很,前院除了阿翠,什么时候有其他人来过? 沈时危不自觉地哼着小曲儿,头往后仰,两只手交叠放在后脑勺上,一只腿刚迈进自己的小院儿,就听见阿北的声音。 走进了一看,还真是,他往门口一站,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愣愣地看着沈时危。 “用膳了没?”沈时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往里屋走。 阿北摇头,说没有。 进了屋,桌上放着阿翠不久前送来的食盒。沈时危打开食盒,让身后的阿北坐下一起吃。 “少主。” 沈时危皱了下眉,他把一碟子豆腐放在阿北跟前,手里的动作不见停,嘴上的话也不少。 “都和你们说了,别动不动的少主少主的叫,”沈时危想起了某人说过的话,拿过一双筷子递给阿北,看着他说,“咱们是同辈,应该叫名字。” 阿北接过他手里的筷子,接着摇摇头,说,“不行,不能直呼你的名字。” 沈时危笑了,他夹了块豆腐,放进阿北的碗里,一副说教的语气。 “为什么?又是不尊重?” 阿北用筷子将那块豆腐拨到另一边,点点头。 “你叫我少主,我觉得你不尊重我。”’沈时危夹了一块鱼肉送进自己嘴里,慢悠悠地说着。 啊?我?不?尊?重?你?阿北满脸都是疑惑。 “少主,我....” “你不尊重我。” “不是,少主你....” “你很不尊重我。”" “少主,....” “你完全不尊重我。” “少....” “你彻彻底底不尊重我。” ...... “不行。”阿北突然喊了一句。接着跟了一句,“你再怎么说,都是不行。” 沈时危妥协了,阿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说不通就算了吧。“阿北,你多大了?” “十九。”阿北也没想到沈时危突然问他的年龄。 怎么比自己还要大个两岁。 “那你怎么不束发?”沈时危指了指他的头发,认真地问。 阿北突然短暂沉默了一下,沈时危又看了他几眼,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说,“少主,我们那里,只有成家的男儿才会束发。” “噢,这样啊。”沈时危吃完最后一块鱼片,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阿翠和阿北都是北娄人。他的母亲也是。 渊中。他们渊中对束发的要求和北娄不一样,渊中的男子可以弱冠之年束发,也可以成年之后束发。当然,也可以不束发。像沈时危这种出身武将之家的,大多数是将头发高高束起,这样练功才方便。 沈时危脑子不好,但身体还行。李闻玉重脸面,虽说心里讨厌他,可该给的东西也都给,该去的宴会什么的,也都去。 阿北扒了几口饭,突然想起阿翠交代的话,阿北抬头看了眼沈时危。 “少主?”他尝试着开口。没听到他刚刚的回复,阿北僵着的肩松了下来。他继续说着,“我阿姐说,明天上午,沈大娘子要让你去参加围猎。” 围猎?哦,又是皇家搞得那一出。沈时危点头,表示知道。 阿北他们知道少主自打那之后不再痴傻,可,就是不知道明天那群纨绔少爷又该怎样取笑少主,阿北想着想着就来气,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少主,你没怎么好好学过射箭,不如今晚我教你吧。”嘴上这么说,阿北心里恨不得自己替少主去那个什么围猎。 沈时危眯了眯眼,皇家围猎?那就意味着,谢遇礼也会去,谢遇礼会去,他们就又能见面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少主?你笑什么?”阿北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握着筷,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的少主乐呵呵地在笑。 沈时危拍拍袖子,回道,“没什么。放心好了,你家少主明天一定会大展身手的。”说着沈时危不自觉地扬扬眉。 阿北觉得少主的脑子可能没完全恢复,他低着头,继续吃着。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少主,你的斗笠呢?” 沈时危的笑突然有些僵。他怎么忘了,自己的斗笠没拿回来。翻墙的时候落下了,大意了。 “没事,我等会儿翻墙拿回来。” ................................. 重新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双手空空的沈家小少爷,表情有些不自然。阿北也已经从膳房回来,俩人就这么在门口再次撞见。 “少主?斗笠呢?” “送人了。” “那可是夫人做的!” “......” 次日的一早,沈时危难得起早了一回。他刚洗漱好,给自己束好发,阿北抱着一身衣服走了过来。 沈时危挑眉,看了眼衣服,对阿北说,“这李闻玉还真是爱名声啊,每年这个时候叫人送一身新衣裳,大过节的也没见她送。” 阿北点头赞许少主的说法。放下衣服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李闻玉这次给的衣服倒是不错。黑色与深红的锦缎质地细腻,袖口与领口处巧妙地做了虎纹,衣袖做了窄口,配了一对马鹿皮腕膝。与整体不同,腰带做了做了纯黑色,同样绣了虎纹。 这么一穿,倒是显得人利落不少。 “阿北。走了。” 大半个月过去,这还是沈时危头回正儿八经地来到前院,前院的大门口。 沈时危用过早膳后换个衣裳,又喂了会儿鱼,逗了会儿鸟,他也不知道门口站着李闻玉的俩侄子,怎么?等一会怎么了?沈时危全当没看见那兄弟俩人,径直经过,然后他被其中一个叫住了。 “沈时危?”李准叫住了他。 沈时危转过身,看着样貌相似的兄弟俩。李准。李淮。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一个话多,一个话少。他们好像没什么交集。 “李准?”沈时危挑着眉,跟着回了句。 “真没想到你居然可以区分我们。”李准笑得阳光,看上去活脱脱的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美少年。 沈时危笑着不语,虽然不常与这兄弟二人打交道,但是要区分他们二人还是很容易的,但从相貌上,其实两人并非完全一模一样,再加上气质,哥哥阳光开朗,弟弟沉默内向。这还不好区分? “听说你前不久受伤了,现在好了没?”提及受伤,李准故作担忧地看了眼沈时危伤口的位置,心口中刀还能活下来,真是命大。 “无大碍,谢谢你的关心。”沈时危笑着,看了眼李准身后的李淮,从始至终他没说一句话,就那么安静地站在李准的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时危看过去的眼神过于**,还是李淮这人有点警惕心,总之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怎么感觉那道目光有敌意? 沈时危收回目光,走之前又看了眼李准,略带好奇。 第7章 谢大人不看桃花,看什么? 皇家猎场-虎跃林。 沈时危早上起的比平时都要早,索性在马车上又睡了一会儿,路上颠簸,他好不容易才睡着,才一小会儿,,阿北就把他叫醒。他打着哈欠,一只手摸着后脖颈,懒散地迈着步子往前走。 这片林子在郊区,要不是之前有个闲散王爷突发奇想,大笔一挥,将林子扩建修整一番,也不会有如今的皇家围场。沈时危眯着眼,这片林子还真是个好地方,里面的树大多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品种,怪不得那位王爷费那么多心思。 沈时危在马车上赖了一会儿,李准李淮比他先了一步。等他下马车,两人早已走远了。 本打算优哉游哉地继续往前走,余光一瞟,可叫他看见了熟人。 “谢大人!”沈时危极为热情朝那道高挑的身影招手。 谢遇礼今日穿的是素白色,腰间配着一块象牙白的玉石,穗子的尾部有一颗小玛瑙。 谢遇礼闻声向他这里看过来,接着沈时危看见他皱了下眉,这是厌烦我?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沈时危笑着眯了眯眼,盯着他一步一步往自己跟前走。 “不是说了,可以叫名字的吗。”谢遇礼带着凉意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因为这个皱的眉啊,沈时危弯着唇,一双桃花眼饱含笑意。他笑着轻哼了一声,歪着脑袋打量着谢遇礼。谢遇礼没躲开,脸色平静如水,等着他打量完。 “我就是觉得,谢大人这个称呼很是不错。”沈时危不好好说话,说道最后几个字,故意拉长语调,眼睛盯着谢遇礼。 他们俩来的都挺晚的,门口除了几辆马车,以及站在马车边等着的小厮,就没其他人了。 他们像是约好似得,一起往门内走。 谢遇礼边走边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哦,你说谢大人啊,我想想啊。”沈时危也边走边回答着。谢遇礼不语,等着他往下说。沈时危语调轻松,听得出他心情不错。谢遇礼用余光撇了眼他的衣服,今日穿的倒是不错。 “因为这个称呼让我心安。” 他们穿过一小片的竹林,并肩走在檀木廊上。木廊的两侧种满了花,不是牡丹也不是芍药,是一种很稀奇的花。沈时危不记得名字,只觉得这花的香气很特殊。 花的香气在他们二人的肩头晕绕。 听了沈时危的回答,谢遇礼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着,拇指摩挲着食指的第一个关节。 “随你。”谢遇礼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没看旁边的沈时危。 今日怎么这般好说话,沈时危刚刚还在心里想着接下来的话,什么身世悲惨的,什么姑侄联手欺负戏耍的,什么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他都想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他就不信谢遇礼不心软。 眼下来看,又是自己多余了。谢大人还是很好说话的,毕竟拿人手软,道理果然是个道理。 过了木廊就到了内庭。这座林园分内外庭,内庭建出来就是方便享乐啊。沈时危再次感叹这位王爷的聪明才智。 俩人同时到了内庭的院中,原本还在交谈的声音一点点的弱了下去。沈时危抬眼看了一圈,在座的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之中,家里官职低的,平常见了他沈时危还会礼让几分,可到了这里,有那几个侯门贵族的带头,倒也是放肆起来。 好巧不巧,今儿个都在这了。 “呦,我当时谁来了,原来是一个我们的状元郎陪着一个疯傻子。”说话的人是当今圣上的胞弟,七王爷李裴允。 话一出口,座上的人都纷纷看向谢遇礼。 七王爷一直和丞相不对付,连着也厌恶谢遇礼。 “七王费心了,我这状元的位置还劳你记了这么久,七王当真是闲来无事。” 谢遇礼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依照礼数作揖,头是一点也没往下低。沈时危注意到这一细节,其他人也看得出。谢遇礼看向左一位置的李裴允,淡淡地回了句话。接着坐到他旁边的位置。 “你!”李裴允捏紧手中的茶杯,面色涨红,一脸怒气地盯着谢遇礼。 沈时危早就跟着谢遇礼坐下,他歪着脑袋,一脸看戏的神情,盯着身旁平静如水的人。看不出啊,还挺会往别人心口钻刀子的。 其余的人也忙着打圆场,俩人都是惹不起的,万一真的动起手来,万一再来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这就造老殃了。沈时危瞥了一眼凑到李裴允面前说好话的狗腿子,冷哼了一声,然后顺手将剥好的果仁递到谢遇礼嘴边。 “谢大人,吃颗果仁消消气,咱不和那种人一般见识。”沈时危笑着说,全然不过前面一群狗腿子的目光。 谢遇礼看了沈时危一眼,嗯了一声,然后自然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那颗果仁,放进嘴里。 “你们!”李裴允看见这一幕,听见那一番话,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沈时危真搞不懂这种人怎么出门没被人打死,一天天的就知道耍脾气,仗着自己年纪小,天天拿他皇兄压人,什么玩意儿,皇家有这么个败类,真是皇门不幸。 “什么你的你们的,怎么,不知道叫名字啊,你的启蒙夫子没教你吗?要不要我教你‘修养’这两个字怎么写啊,小王爷?”沈时危的语速很快,听的李裴允和他身边的人一愣一愣的。 “真是奇怪了,这小傻子今天怎么了?” “就是啊,往常说话吞吞吐吐的好半天凑不出一句话的。” “我前几日就听说沈小少爷大难不死的,逃过了一劫,这,脑子好了?” “因祸得福?” “我看不一定,你看他,不还是爱往男的身边凑。” 沈时危觉得这群人真的一点也不懂礼貌,他人还好端端地坐着呢,又不是聋了瞎了,怎么说闲话还不避一下当事人。 皇家围猎,皇上从来不参加,这是上几辈留的规矩,说是什么容易荒废政事。 李裴允的小狗腿子还在一个劲儿的说着他的坏话,沈时危倒是没什么,反正听习惯了,只不过谢遇礼为什么会盯着说他坏话的人,眼神还冷的可怕,沈时危心里感到一阵奇怪,自己和他接触的时候,明明不是很喜欢自己啊? 果然是正直善良的谢大人,想通的沈时危果断投去仰慕的眼神。 “红翎侍卫长到!” 门外传来一声通报,谢遇礼闻声扭头,却对上沈时危那双含笑的桃花眼。谢遇礼错愕几秒,沈时危挑眉,那表情仿佛在说,“终于等到你了,谢大人。” 红翎侍卫长,那个木头脸,怎么每年都是他来主持这个。 沈时危往嘴里扔了颗果仁,对上谢遇礼错愕的目光。谢遇礼微微张着唇,从沈时危那个角度看,能看见一点点舌尖。沈时危咬碎那颗果仁,接着也扭过头,看向走到门口的男人。 临江。红翎侍卫长,最高级别的皇家护卫。十五岁进宫,今年二十五。 刚才的声音一出,原本吵闹的内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临江穿着万年不变的侍卫服,右手握着挂在腰间的刀。 “请各位移步射场热身。”临江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还未来的及散开的小狗腿子身上。 小狗腿子一下就散开了。沈时危见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临江的目光又转移到他的身上。沈时危无所谓地笑着,临江没说什么,转身往门外走。 射场外。 “听说了吗,今年在围猎中获得前三甲的,能进大理寺。” “你从哪里听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父亲好歹也是官居户部三品,这点消息怎么会不知道。” “那就是真的了,这年头谁不想进大理寺。” “前三甲。李家那俩就能占两个位置。” 他们一行人在路上走着,临江走在最前面,这几个说话的站在尾端,这才肆无忌惮地谈了起来。沈时危跟着谢遇礼,远远地站在后面,沈时危耳朵灵,将前面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能进大理寺吗? 沈时危能理解这些官家少爷为什么那么想去大理寺。还是因为先皇留下的规矩,世家大族的官职不得世袭,他们这些少爷,不能继承官爵,要想做官谋职,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通过科举考试,分文考和武考。要么就是皇帝册封。此外再无他路。 相比在一群老奸巨猾的文臣之中谋个官职,或者领个武将的位置,要么发配边疆守关,要么在宫里当差。大理寺的差事简直是个香饽饽。 事少俸禄高,威望名声也不少。 沈时危不知道谢遇礼听见前面那群人的话没有。 “谢大人?”沈时危侧过头,笑着喊了句。 沈时危的声音带着几分的试探,谢遇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听到这话时,他快速皱了下眉。就连沈时危也以为看花了眼。 “嗯。”谢遇礼一如既往的回答。 “你们大理寺缺人吗?” 谢遇礼慢下脚步,也侧过头看向身旁的人。沈时危也慢下脚步,俩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谢遇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 他转过头不再看沈时危,而是看着前面正在说话的一群人。沈时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笑了。 “缺人。” 谢遇礼回答。沈时危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但谢遇礼没注意到,他很认真地回答沈时危的问题,沈时危也认真地听着。 “我缺个少卿。” 原来缺个二把手啊,这个官职,怪不得今年多了那么多新面孔,往年也没见李裴允身边那么多小狗腿子。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谢遇礼扭头看了他一眼,沈时危被他这一句话中断自己刚刚的心理活动,顺手拍了拍自己的新腕膝。接着抬起手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故作懒散地问道,“谢大人,你看,我能坐你的二把手吗?” “你要科考?还是?”谢遇礼下意识地回道,下一秒他很快反应过来,想到什么,“想赢?”显然他没听清前面人的嘀嘀咕咕,但他作为大理寺卿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安排。沈时危笑着点头应下,“对啊,你不是缺个少卿吗,我觉得我挺合适的。” “你…?”谢遇礼突然停住,没往下说。他知道现在的沈时危不是人们口中那般,但沈时危的能力究竟如何,谢遇礼不清楚。沈时危看着他的模样,又笑了,“谢大人,我很厉害的。” “好,那就给我看看。”谢遇礼话语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可沈时危就是觉得,谢遇礼相信他,谢遇礼认为他可以。想到这里沈时危眼睛亮亮的,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盯着谢遇礼。 沈时危还在盯着谢遇礼,谢遇礼不喜欢过问别人的家事,实在是沈家太过特殊。十个人闲聊,八个人都在聊沈家,久而久之,谢遇礼也多少清楚一些事。想到沈家的那位,谢遇礼垂眸想到了什么,“谢大人在想什么?”少年爽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没什么,我们到了。”谢遇礼的声音不太能听出什么感情。 沈时危经他这么一说,才发觉前面的人少了一大半。知道问不出什么,沈时危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什么。至于这个围猎,他沈时危不用费力就能拔得头筹。抱歉了各位,今天就不装了。 沈时危挑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看你能力,”谢遇礼撂下这几个字,快他一步,跟着进了射场。 沈时危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笑着小跑追了上去。 他们因为走在最后,路上又说话耽误了一会儿,加上又有廊道。原本走在前面的人现在早没了影子。 谢遇礼本就走得不快,沈时危跑了没几步就追上了,他抬手搂住谢遇礼的肩,往自己这边拽了下,谢遇礼感受到他在笑,肩膀突然被人搂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刚想甩开那人的手。头上就传来那人的声音。 “说好了啊,谢大人,可不许反悔!”沈时危的声音听上去真的很开心。谢遇礼胡乱嗯了声,接着就想甩开他的手。“又不是我定的规矩,反什么悔。” 这里的走廊与刚来时走的那条走廊不一样。走廊的两侧没了那些花,但种了很多树。沈时危知道这些树,是桃花树。 恰好,现在是花开的季节。 一阵风来,树上的桃花被吹落了。 沈时危的一只手还在搂着谢遇礼的肩膀,说完刚刚那句话,他就被吹散的桃花吸引住了目光,全然不知谢遇礼试图甩开他的手。 沈时危在看花,谢遇礼没有。 花被风吹得更散了。 “可惜了,这么美的桃花。”沈时危的声音再次从头上传来。谢遇礼哪里知道什么花,他几乎又是下意识地问, “桃花?” “对啊,你看。我的桃花啊。”沈时危的一双桃花眼笑得眯起,指尖捻起一片花瓣,温柔地看着身旁的人。 “给我的?” “嗯,给你的桃花。”沈时危瞧着眼前人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松开了手。 第8章 很般配对吧? “莫名其妙。”谢遇礼甩着袖子先他一步走了。 射场内。 “各位准备好了就自行开始吧。半炷香后,围猎开始。”临江面无表情地对着面前的一群人说着。 “哎。临侍卫长,光热身一点乐趣都没有,不如,设个彩头吧。”李裴允手里握着一把箭弓,仰着头冲临江喊。 他这么一喊,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聚焦到他的身上。 “殿下想要什么彩头?”临江看着他问道。那双眼睛没有丝毫的波澜,好像无论说什么,他都提不起什么兴致。 李裴允扬了扬手里的箭弓,指着远处的箭靶,颇有些得意地说着,“比试一下,赢得可以先进围场。按次序怎么样?”围场里的动物多,大多都没什么攻击性,先进围场的确有优势。沈时危挑眉,李裴允没他想象中的蠢。 话音一落,大部人都看向临江。这要求还是头一次,也不知道着小王爷发什么疯。 “可以。”临江说完,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比试场地之外。他一动不动地往那里一站,像个木桩。 “那就快点开始吧,我等不及看某人的好戏了。”李裴允往他们这里看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小人得意。沈时危懒得看,觉得这小王爷没有一出门就被打死真的是他命大。 “谢大人,准备好碾压了吗?”沈时危掂量了下手里的箭弓,仰起脸看向谢遇礼。 谢遇礼极其淡定地拿出手指拨了下箭弦,听见沈时危这样问,淡淡地笑了下,“没有。我不善箭术。”谢遇礼握着手里的箭弓,平静地回道。 “不善箭术?”沈时危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身姿挺拔的人,许是今天围猎,谢遇礼的一改往常,穿的衣服利落干练,衬得腰身更加好看。沈时危确实没见过谢遇礼射箭,以往的围猎,谢遇礼都是拒绝的,算来,这还是谢遇礼头一次来围猎场。他还真是好运气。 “愣着做什么,都开始了。” 谢遇礼的声音传入耳边。沈时危的手指摩挲着箭弓上的花纹,笑着摇摇头,“没什么,谢大人等等我。”说完快步跟了上去。 场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可箭靶子只有十个,真是讲究,说什么十全十美,这里的人最少也有二三十。沈时危乖乖地站在谢遇礼的身后,看着他略显瘦削的肩。 不知怎的,他就将眼前人的身影与那天晚上的重合在一起。同样瘦削的肩,一个黑衣,一个白衣。黑衣的肩膀虽然瘦削,可动起手来,一点都不逊色。那晚过后,可叫他心心念念了许久。 他就不相信,谢大人的手拉不动这区区的破箭弦,要是谢大人装的话,那他也装一下好了。毕竟能跟着谢大人。 谢遇礼垂眸看着手里的箭弓,在旁人眼里是在想着什么,其实,他只是在发呆。前面的人长得都不好看,丑。他不想看。别人还好,李裴允听见了又要大吼大叫。 “咻--” “咻--” “咻--” “咻--” “咻--” “咻--” “咻--” “咻--” “咻--” “咻--” 十箭齐发。只有一支箭落在了靶心。 “果然是小王爷,小王爷厉害!” “小王爷这箭术厉害!” “小王爷!小王爷!” “小王爷!小王爷!” 那一群小狗腿子又开始叫唤了,沈时危木着张脸看着,心里只觉得好笑,谢遇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样子还在发呆。 李裴允这个小王爷,年纪小,十五六岁,正是好骗的年纪,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嘴角就没下来过。李裴允得意极了,他仰着脸,自以为十分帅气地收起箭弓,然后光明正大地看向谢遇礼,“怎么样谢遇礼,我厉害吧。” 低着头发呆的谢遇礼没听到,还不知道第一波的人已经结束了。沈时危没忍住笑出声,谢遇礼这才反应过来。 “谢遇礼!”李裴允拿着箭弓喊叫,谢遇礼皱着眉,不理解这小王爷在闹什么。 “谢大人,该你了。” 谢遇礼抬头,看了眼沈时危,嗯了一声,接着提着箭弓往前走,抬臂,搭箭,拉弦,放-- “咻--” 脱靶了。那支箭稳稳当当地立在靶心正下方的木桩上。 谢大人啊,你手腕往上抬一下,哪怕就一下呢,这不就中靶心了。沈时危摇着头笑,箭术不精的,估计都看不出在放水。 一气呵成的操作,谢遇礼在众人的意味不明的目光下从容退场。其他人还没开始。 谢遇礼一路直走,路过沈时危的时候,肩膀不小心擦过。沈时危的眼睑忽闪了几下。谢遇礼没什么反应,脚底转了个弯,站在沈时危的身后。 “到你了。”谢遇礼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他的声音有点凉,很像深山老林中的一股泉。 沈时危笑着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气呵成。 “咻--” 脱靶。 众人一看,大笑特笑。 “哎呀,沈小少爷的箭术怎么还倒退了。” “难不成,卧床养病养废了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他这么可能好了,不还是傻傻的。”李裴允笑得直不起腰。 一群狗腿子加白痴,怪不得都想通过这次围猎谋个官职,这脑子,你们科举也是走过场,丢人呐。沈时危摇着头,从容不迫地回到谢遇礼身边,“谢大人怎么样,我学的是不是很像。”沈时危压低声音,凑近了说。 “像。”谢遇礼没脾气地回道。 “那就好,走啦,谢大人。”沈时危一副不羁的样子,微微歪着头,冲谢遇礼笑。 他们也站到比试场之外,等着剩下的人比完,他们俩不出意外就是最后进围场的了。 每人一箭,半炷香前就结束了。李准李淮李裴允,李家的三位不愧是皇家,一个个都中了靶心。 李准李淮是二王爷的孩子,不过,二王爷和二王妃早死了。罪名是意图谋反,李准李淮俩兄弟从小就住在沈家,李闻玉膝下无子,一直对他们视如己出。当今圣上是当年的三王爷,李裴让。 比七王也就年长了十余岁。不过俩人的性情可是天翻地覆。 按年龄算,李准李淮要比李裴允年长三岁。可按辈分算,李准李淮还要乖乖叫上一声叔父。 平常半年不见面的,谁会见了面叫叔父,李准李淮也不是多喜欢皇家。况且他们三个人的感情很是一般。 人确实是一批一批地走的。李裴允趾高气扬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大摇大摆。谢遇礼当时在盯着远处的箭靶发呆。 李准面露嫌弃地从他们前面走过,拉着一旁李淮的胳膊。沈时危当时在盯着谢遇礼的侧脸发呆。 半炷香过去。 少了一小半人。 一炷香过去。 少了一大半人。 又半炷香过去。 只剩他们两个了。 “二位请吧。林子有猛兽,遇险请放火焰花。”临江木着一张脸,公事公办地说。 沈时危活动着发酸的脖颈和手腕,一把捞起放在一旁的箭弓和箭筒,随意地拍了下身旁人的肩,谢遇礼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没说什么。 “放心,您都说三遍了,这都是第四遍了。” 说着,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沈时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跟着谢遇礼走了。 临江看着两人的背影。 左边的身姿挺拔如松,右边的微微弯着腰,伸手揽着另一人的肩膀。 素白的发带身后飘动,少年的马尾扬起特有的弧度。 第9章 我怎么会怕虫 这片林子很大,两人肩并肩地走进林子,见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沈时危掂量着手里箭弓的重量,眼睛毫不掩饰地看向谢遇礼。 “谢大人?要不要比一比?”沈时危说着弹了一下弓弦。谢遇礼的脸色还是平静,看着这张脸,有时沈时危会不自觉地想起雪山上的白松,泛着冷,却极其吸引他这样的人。 谢遇礼扫了一眼他的之间,很快地收回目光,他抬起头,不解地问,“比试?” “对啊。”沈时危抱着胳膊,眼里含着笑意。 他总是这样看着自己,谢遇礼不留痕迹地避开那人的目光,看向自己脚底的泛青的一块石头。 “我觉得我们的实力相当,比一比?”沈时危凑近,他的肩膀擦着谢遇礼的颈边的长发。 谢遇礼没躲开,他感到指尖泛软,便用力握了握。 “不了,这种实力没有比的必要。”谢遇礼拉开距离,往前走了几步。沈时危跟在他的身后,见状也只是笑了下。 他能看出谢遇礼在藏,谢遇礼也能看出他在藏。不比就不比,谢大人的话他听就是。 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他们两个人。沈时危一旦不说话,林子立刻安静下来。快到正午,也许是林子太密了,站在林子里,几乎感受不到光照。林子是亮的。凉的。 沙沙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 沈时危舔了下唇,伸手拿出一支箭,瞄准,拉弦。 “咻---” 速度太快了。 沈时危站在他的左前侧,箭射出的那刻,沈时危盯着谢遇礼的后背,谢遇礼没回头。 “不去看看是什么吗?”谢遇礼垂下眼眸,睫毛和鼻梁陷进一片阴影里。 沈时危盯着他的侧脸,笑出了声。他快步走到谢遇礼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势靠在他身上。谢遇礼微微皱了下眉,抿着唇没说什么。 “不去看也知道。” “是什么?”谢遇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过话。说完自己还愣怔了片刻。 沈时危的手指勾起他腰间的玉佩,玩弄起那颗玛瑙。太近了。谢遇礼想。 “是一只兔子。”沈时危笑着说,指尖摩挲着玛瑙珠子。谢遇礼点头,不语。正当他想提醒这人不要再玩他的玉佩,沈时危松开了手。 “走吧,谢大人,现在你垫底。”沈时危步子一迈,走到谢遇礼前面。 围猎用的箭都有标记,每个人都不一样。最后的结算按猎物的数量,凶猛程度。 沈时危的一只兔子,总比一旁人的两手空空强。沈时危想赢,但谢遇礼又不想,要不是许尽欢吃错东西身体抱恙,这次来的人也不会是他。 他们比第一批的人晚了近一个时辰。小猎物经人一吓,就不出来了,离太阳下山还有不到三个时辰,要赢的话,抓大家伙?沈时危往远处的林子瞥了一眼。 “想抓狼?”谢遇礼突然出声。 沈时危挑了下眉,没有否认。 林子里有狼,还不止一匹。不过都在林子的外围区,这片林子的外围区一直都有狼,凶猛得很。 “想好了就去外围区,快的话时间来得及。”谢遇礼抬头看了眼林子的上空。 “好。”沈时危看上去很轻松,仿佛准备去抓狼的人不是他,谢遇礼思酌下言语,其实沈时危想要赢也可以抓别的,照样能进前三甲,只不过少卿的位置难说。 “哎谢大人,抓一只够不够啊?”谢遇礼闻言抬头,发现沈时危直勾勾地看着他。谢遇礼咽下刚想说的话,看向他点头说道,“够。” “那谢大人是想一起,还是各自行动?”沈时危眼底的笑意比刚刚的浓了许多。 “一起吧。我缺个少卿。”谢遇礼看向自己手里的箭弓,说话声的语气很淡。 沈时危歪着头笑着说了句好,两人就往林子的深处走。 在白天遇见狼的可能性不大,尤其是今天的林子多了一群不速之客。沈时危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不会很差吧,想着想着,目光又飘荡在那一抹白上。 “怎么了?”两人都走了一段路,路上自然也碰到不少人。 就是没看见李家那三兄弟。李准李淮肯定想争进大理寺的名额,他们也有实力。还有一个,就是李裴允了,小孩子脾性,就想着赢,争得头彩让他皇兄高兴。 “没怎么,就是累了。”沈时危的手闲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揪掉一根野草,指尖捻搓着。 谢遇礼往前面昏暗的林子看了眼,转过头说着,“要歇一会儿吗?” “不用,继续吧。”沈时危搓捻着手里的草,和谢遇礼并肩走着,一路走来,他们早已到了外围区,外围去的其他小动物也不少,两人一路走来也收获颇丰,谢遇礼在心中默默计算,前三应该没问题。 “对了。谢大人,盗贼抓到了吗?”沈时危扔掉手里的草,笑着说。 谢遇礼被他这么一喊,打断了心里的思考,他略显迟钝地抬起头,看向沈时危。 “没有。光凭周庞的描述很难找到人。周庞已经写信了,后日应该能收到回信。”谢遇礼说的简洁,沈时危听得明白。周庞这么一闹,上哪里去找人?如今能靠的也就是周庞口中那个‘很重要的东西。’ 但愿一点都不重要。沈时危耸了下肩。想到丢的东西还是给自己的,沈时危不解,他和边鹤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就和他扯上关系了。 “你怎么了?” “哦,没事,肩膀上有只虫。”沈时危笑得一脸灿烂,露出尖尖的虎牙。 谢遇礼一时晃了眼,很快神色恢复如常。他上前凑近,想看看是什么虫,沈时危笑着看着他走近,没说什么。 “你,还怕虫吗?”谢遇礼问。 “因为那次他们拿虫吓你?”谢遇礼继续问。 “哪次?”什么那次,沈时危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思索着过往,很多小时候的记忆,沈时危是模糊的。他不确定谢遇礼说的是哪次宴会上的事了。想不清了,沈时危迟疑地点头,落在谢遇礼眼里又是另一番味道。 “不怕。”沈时危点头后对上了谢遇礼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被误会了。 谢遇礼看着他的肩膀,沈时危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不怕,那虫子最多是叫人恶心。”沈时危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不小心沾上的尘土, 听到沈时危这样说,谢遇礼眉头舒展,笑得温和,他点头,对着身边人说,“我知道。那的确叫人恶心。” 好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厌恶,沈时危总觉得谢遇礼在投沙射影地嘲讽某些人。谢大人连骂人都不走寻常路,还蛮可爱。 “往前走吧谢大人,太阳快落山了。” “嗯。” 第10章 你的少卿很厉害的 往前走,走到林子的深处。树叶打在风声里,一下一下地响着,两位少年并肩走。 “等一下。”两人同时说。 沈时危停住脚步,眼里带着勾人的笑。他收回自己刚刚的目光,转过头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看到了?”谢遇礼出声问道。他知道沈时危在看他,他没多说什么 沈时危轻嗯了一声。狼来了。听声音,应该是只成年公狼。体型还不小。 “要帮忙吗?” 沈时危冲着他笑了,摇摇头,“谢大人,虽然真的很不想拒绝你,但这一次要我自己来。” “谢大人,你就往那里一站,看着就好。看着我怎么当上你的少卿。”沈时危说着拍了拍挂在腰间的箭包。 谢遇礼默不作声,眼睛看向林子的深处。 “哎对,谢大人,林子的狼能杀吗?” 谢遇礼一怔,像是没想到沈时危会这样问自己,他看了眼前面,原本平静的眼神多了一丝的波澜。谢遇礼意识到了,他不清楚那是什么。 “可以的。”谢遇礼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情绪。 “好,知道了。”沈时危掏出一支箭,懒散地将箭搭在弦上,微微眯着右眼,朝前面射了一箭。 这头狼怎么那么胆小。沈时危笑着叹了口气,接着迅速掏出第二支箭。 “嗷呜----” 一只体型在狼群里称得上等的成年公狼猛地窜了出来,公狼的双目闪烁着幽绿的光芒,锋利的牙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它微微伏低身子,做出随时扑击的姿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沈时危缓缓移动脚步,手中紧握着箭弓,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狼的一举一动。 狼是聪明的。 它似乎察觉到沈时危的意图,也开始绕着人缓缓走动。 谢遇礼站在远处看着,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昏暗的林子里。两人对上一只公狼,胜算很大。一个人的话,要分人来看。谢遇礼不清楚沈时危的实力,他下意识地皱起眉,看向那人的后背。 突然,公狼发起了攻击,如一道闪电般扑向沈时危。沈时危早早准备着,侧身一闪,同时举起手里的箭狠狠地向狼身上刺去。狼敏捷地躲开,扑向地面,沈时危迅速起身,拉弦,放箭,射中狼的后腿。 “嗷呜---”公狼发出惨叫。 沈时危的那一箭,直接射穿了狼的后腿,箭头深深地扎在土里,公狼试着挣扎,最后还是惨痛地叫。 沈时危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看了眼站在远处的谢遇礼。 谢遇礼想不到沈时危会这么快解决一只成年公狼。他之前没真正了解过沈时危的能力,眼下看来,自己的少卿很有实力。他神色如常地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狼。 “接着打算怎么办?”谢遇礼知道他不会杀死这头狼。沈时危笑了下,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火焰花,在谢遇礼眼前晃了几下。 谢遇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嘭-----”火焰花林子上方绽放。 临江带着人,很快就赶到了。让人意外的是,李裴允那小子也跟了过来,以及他的小狗腿子们。 沈时危和谢遇礼站在那头狼的前面,加上林子本就昏暗,刚开始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身后。 “呦,遇见危险啦。”李裴允幸灾乐祸地说,眼底的高兴藏不住一点。临江打量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危险,他可他闻到很重的血腥味。旁人很难闻到,可他对血腥味太敏感了。 临江打断李裴允的话,没让他往下继续说。 沈时危揉了下自己的右肩膀,看着不像遇见危险的。 “抓了只狼。” 此话一出,有的人脸上是惊讶,有的人脸上是怀疑,还有的人脸上是平静。 “怎么可能!”’ “就是,你一个傻子还想抓狼!” “痴人说梦话吧!” “我还以为沈小少爷的痴呆治好了呢,原来,还是以前那样啊。” “哈哈哈哈哈---” 沈时危只说了一句,那些人就急着反驳嘲笑他。 “哎,你说狼,狼呢,该不会抓到的是狼毛吧?”不知道是谁喊的,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大笑。 沈时危揉了揉耳朵,他没有理会。反倒是一旁默不作声的谢遇礼,开口说道,“那只狼在不远处,深林里不好放火焰花,见谅。” 笑声戛然而止,留下一行人面面相觑。 临江点头表示理解,“那劳烦谢大人带我们前去。” 谢遇礼点头,带着一行人往前走。沈时危也跟着,看着那道素白身影,他忍不住低头偷笑。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重,这下都闻到了。 体型健硕的公狼被一支箭定在地上,不时发出痛苦的呜咽。 看到这一幕,众人又是一阵吃惊。李裴允皱着眉,看见趴在地上的狼惊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李裴允乱叫着。沈时危听他乱叫很烦,谢遇礼也是。“你一个王爷能不能有点礼仪?”沈时危没忍住说了句“沈时危!” 临江看了眼趴在地上的狼,点头表示认可。 太阳刚好落了山,围猎结束。 前三甲,沈时危,李准,李淮。 如果不是最后冒出个沈时危,这第一的位置是李裴允的。往年都是如此。沈时危漫不经心地听着临江宣布这个结果,嚼着果仁,心底为李家那两兄弟叹息。 李准李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尤其是李准,全然没有今早上咄咄逼人的样子。 “前三甲后日便可入职大理寺。”临江给了他们三个腰牌。 沈时危接过,仔细看了一眼。 大理寺少卿。 沈时危勾着唇笑了,又往自己嘴里塞了颗果仁。谢遇礼垂眸喝了口茶,沈时危见了,不自觉地又笑了。 李准脸上多了些笑意,李淮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李裴允气的小脸都红了,因为有临江在,李裴允怕他三哥,也就是当今皇上,难得没耍性子。 时候差不多也就该散了,李裴允跟着临江不情不愿地走了,他这一走,他的小狗腿子也散了。沈时危倚在走廊上,等着走在后面的谢遇礼。 没想到的是,李准李淮先了一步。 李准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自然,看向沈时危的时候尤其古怪。 沈时危忍不住想问个清楚,还没等他开口,李准拉起李淮的胳膊径直从他面前走过。看脚步挺急的。沈时危觉得有些好笑,今早上还敢指着鼻子骂,知道他扎了头狼,就害怕了? “在笑什么?”谢遇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说着看向前面两人的背影。 “没什么,就是扎狼挺好玩的。” 听着这不正经的回答,谢遇礼也跟着笑了。沈时危看见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于是也学着问,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也觉得很好玩。可惜这次没玩上。” 沈时危低着头笑,谢遇礼站在他的身边,走廊上有阵阵的木香和花香。 笑了好一会儿,沈时危直起身子,跟着谢遇礼的步子往外走着。 “以后带你玩。” “嗯。” 一阵风起,吹落了许多花瓣。沈时危心情很好,突发奇想的地伸出手去抓,没抓到便尴尬地缩回自己的手。 谢遇礼看见了,他没说,只是自己笑着。 “你又在笑什么?” “没什么。” “真没什么?” “嗯。” “哦,对了。大人今日见过我的斗笠吗?” “...见过。” “见过就好。” “...明日还你。” “不急。先放你那。” “好。” 第11章 撕破脸皮 射猎结束后,圣旨当晚就下来了,这个效率,沈时危很喜欢,这样就能很快见到谢遇礼。想到这里,沈时危笑着双手交叠在后脑勺,目送着传话的公公离开。 不过李闻玉的脸色倒是很精彩。叫到李准李淮的名字的时候,李闻玉那双丹凤眼平静如水。 “沈时危...” 李闻玉端庄的笑出现一丝丝僵硬。见传话的人离开李闻玉再也坐不住。她冷冷地看向沈时危,那双眼睛像是淬了毒。沈时危透过那双眼想起了世上最毒的毒蛇。 冷,狠。 又不像,那眼底还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呵,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怎么不装了?”李闻玉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上下打量着沈时危。 这个曾经让她厌恶的极致的孩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卿的少卿,还是在她眼皮子底下。 李准李淮两兄弟今天倒是出奇的安静,从始至终。 “再装下去,死了都没人替我收尸。你说是吧,李大娘子。”说到最后,沈时危故意加重了语调。他个子本就高,如今,他站着,李闻玉坐着。 他低头压着眉,直勾勾地盯着那双凉薄的眼睛。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或多或少地被惊到。 “怀疑是我?”李闻玉冷哼一声,眼皮上掀,对上那双眼睛,眼底的恨愈发明显。 李准抬头看向沈时危,眼底带着惊讶与困惑。相反李淮只是掀了掀眼皮,极为散漫地扫了一眼,目光短暂停留在李闻玉的身上。 沈时危嘴边带笑,没说什么。 “隐忍那么多年,不好受吧?”李闻玉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面前的人,看着熟悉的眉眼,李闻玉不自觉地攥紧手心。 沈时危不屑地笑出了声,“我说沈大娘子,你也知道不好受啊。”说完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看着袖口的华美花纹,继而说道“不过,在衣食上,您倒是没亏待我。” “旁人都道,沈家大娘子是个极其注重脸面的,因此沈家的傻少爷虽然不受待见,但也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沈时危不紧不慢地说,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讲什么有意思的事。 “体面?风光?真是如此吗?”沈时危紧盯着李闻玉的眼睛。仍是不紧不慢。 “我倒是小瞧你了。”李闻玉抬手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一口后缓缓放下。“那你既然知道,就更应该清楚,你遇险和我没关系。” “说笑了,我什么都不清楚。”许是站久累了,沈时危脸上突然没了笑,冷着一张脸“但是,有仇必报这个道理我很清楚。”说着他转身往外走,走到李准李淮二人身边时 ,还不忘记说一句,“日后见,我的好同僚们。” “哥,走了。”见人离开,原本默不作声的李淮开口说道。 “等等。”李闻玉叫住也准备离开的两兄弟。“从明日起 ,你们要就任了,你们…” “我和我哥以后住在大理寺,姑母不必挂心。”李淮出声打断李闻玉的话。 “是啊,姑母,没其他事的话,我和李淮就先回去休息了。姑母也早点休息。”李准开口说,说完就拉着李淮离开。 人都散了。堂厅死一般寂静。没人敢出声。 “混账!一群混账!” “啪——” 李闻玉手边是绿玉雕花杯盏被她摔个粉碎。“小姐!”阿兰快步上前,急着喊了一声。 “都下去。”李闻玉支起胳膊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说。 “小姐,要查吗?”阿兰低着头,温顺的眉眼间看不出半点情绪。闻言,李闻玉冷哼一声,闭上眼,“查?呵,查什么?有胆量刺杀镇国公遗孤的,来头可不小。你查不到的。” “是敌就要查。”阿兰回道。声音平静又冷静。 李闻玉慢慢张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脚下那已碎的杯盏。“太多了,用不着查。”李闻玉捻搓着手指,没了刚才的愤怒,反倒是十分平静。“想让我李闻玉死的人,都会死在我前面。” 阿兰听了没再说什么。李闻玉说了不查,她照做就是。 夜色之中,谁也看不清谁。 “少主你回来了。”沈时危刚抬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阿北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出来。 抬眼,与眼前的少年对视。阿北一双干净透亮的眸子里写满了着急,少年黝黑的脸上透着红,细看还能看到额角的汗。 沈时危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依旧用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嗯,别担心,回来了。” “少主,你?李闻玉她是不是......”阿北话没说完,沈时危的话就插了进来,“发现咯,被她发现我一直在装傻。” 话音未落,沈时危推门进屋。一进屋就开始琢磨着带走什么东西。听了他的话,阿北一时反应不过来。 少主说,装傻,难道十几年少主都在装傻?少主不是突然好了,是在伪装吗、那少主这么些年受的委屈与辱骂......阿北跟在沈听肆后面,磨磨蹭蹭地跟进屋子,垂着脑袋,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阿北——,,我明天就要搬去大理寺了。”沈时危点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想到阿北今后要一个人,扭过头看过去, “哎对,阿北你签卖身契了没?” “啊?什么?”阿北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签了。”阿北的声音听着有些闷,沈时危稍作思索,“没事,等哪天你和阿翠不想待在这里了,我帮你们把那个卖身契搞到手。 ” “为什么?”阿北下意识地问,他和阿姐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 “你和阿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沈时危抖开一件外袍,皱着眉打量着,颜色有点老旧。阿北没应声,沈时危放下衣服叹口气, “我不希望是为了我。” ------------------------------------- --大理寺-- 谢遇礼正处理着今天的公文,周庞的那桩案子根本轮不到他们大理寺管,小偷小摸的案子,谢遇礼那天回来之后就吩咐下去,交给了衙门来办。算算时间和效率也应该差不多。 谢遇礼批完手里的折子,就看见许尽欢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批完了没,衙门那个老头儿找你。”许尽欢懒洋洋地说,扫了眼桌案上的折子。工工整整,一看就是谢遇礼批的。 谢遇礼没回答,问了句怎么了。 “镇远公家的侯爷,就边鹤之那家伙,说自己很重要的东西被人偷了,要大理寺给交代。”许尽欢平淡地说着。谢遇礼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起身,撂下句“大理寺不管盗窃。” 许尽欢撑起脑袋,苦恼地看向那位身形修长,一身素衣的大人。 “谢大人啊,小老头儿不听啊。他现在非要见你,你见不见?” 谢遇礼抿着唇,抬手按了按眉心,“见。” 第12章 谢大人我来了 “陈老,您找我。”谢遇礼拱手作揖,行礼后看向在前厅耍赖的老人。 陈起见了谢遇礼,小老头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乐呵呵地从椅子上起身,“遇礼啊,你可算来了,你们这的人都不让我见你,特别是许尽欢那臭小子。” “大人,他.......” 谢遇礼摆手打断在这围着的一群人的话,“这里交给我就好,你们去做自己的事。” 围着的人散去,前厅就剩他们三人。 许尽欢打了个哈欠,冲陈起说,“陈老,人给你叫来了,但事我们是不会管的。”陈起听了就要抬手抽这个混小子,许尽欢料到会这样,一个闪身,就让小老头扑了个空。 许尽欢得意地笑出了声,“ 陈老啊,现在可不是十年前了。”陈起看着扑空的手,愣了下,听到许尽欢的笑声,瞬间收回神,抬眼看向他,咧着嘴,笑着骂了句“混小子。” 谢遇礼站在一旁看着二人闹,“陈老,到底怎么了?” 一句话拉回陈起的心,陈起坐回椅子上,摆手示意他们二人也坐下。陈起瞅了瞅四周,压低了声音, “边牧那家伙的儿子,”陈起又看了看四周,继续压低声音,“喜欢男的,是个断袖。” “谁?边鹤之啊。”许尽欢还以为怎么了,谢遇礼对上小老头紧张兮兮的目光,“您怎么知道的?” 陈起瞪了许尽欢一眼,似乎是不满意他不在乎的样子。瞪完后,陈起扬起笑脸,和蔼地对谢遇礼说, “边家的信送到了,丢的是,边家主母留给未来儿媳的镜月红莲血玉镯。” “镜月红莲血玉镯?”听的二人齐刷刷地问。 许尽欢一只手抬起,托着下巴,连连摇头,生无可恋的样子引得陈起大笑。 “现在知道为什么要你们管了吧。普通的玩意丢了还好说,这个玩意可是了不得。”陈起仰着脑袋,乐呵呵地看着许尽欢,心想着事情稳妥了。 许尽欢的眉头微微蹙起,“血玉镯?开国皇帝赐给边家的镇边礼,据说价值连城,有人重金求一见都见不到的那个?” 陈起张了张嘴准备说是,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哎,谢大人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三人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沈时危正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少年一身玄衣,衣服剪裁得当,展露出修长劲瘦的腰身。 许尽欢看了眼沈时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谢遇礼,笑着扭过头挑了下眉。 “你怎么来了?”谢遇礼扫了眼阿北。意识到什么,“明天你才正式上任。” 沈时危往前凑了凑,一脸坏笑,“那就是说谢大人不是特意在等我的。” 陈起眯起眼打量着沈时危,他感觉这小子和许尽欢一样,没什么正形。“干嘛呢你小子,没看到我们在谈公事吗,出去,出去。” 陈起脾气暴躁地冲沈时危嚷嚷着,挥着手让他走。 “哎,老先生,什么公事啊,说来我听听,正好,我即将上任大理寺少卿。”沈时危歪着半边的身子,探着头看向谢遇礼身后的陈起。 陈起哼了声,没好气地说了句,“毛头小子,毛还没长全,还想办案子。” 沈时危没继续和陈起说话,转而问向谢遇礼,“谢大人,我能查案吗”沈时危个头高,谢遇礼抬头,对上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谢遇礼很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神了。 “嗯,可以。”谢遇礼收回自己的目光,抬手指了指沈时危的腰,“腰牌挂好。” “没问题。”沈时危低头摆正腰牌,宝贝似地轻拍了两下。 陈起那边接手了这案子,也派了不少的人搜查,诺大的渊中,找个人说不容易但也不是很难办。可问题就出现在,人找到了,东西没了,人也没了,线索随之也没了。 “这老头,一开始怎么不说死了人,非要等你来了和你说。”许尽欢看着正在整理宗卷的谢遇礼,看着这人明月风清的模样,怪不得小老头不想和他说,敢情是感觉自己不可靠。以貌取人的小老头。 谢遇礼送走了陈起后,回到内厅开始着手这桩命案。 普通的命案也就算了,可这起命案涉及血玉镯的丢失,衙门如今查不出来,大理寺不得不从中协助。 “他不愿意声张,想必是镇远公的意思。”谢遇礼的声音略显疲惫。“太多人介入,就会有太多人知道。” 许尽欢挑了下眉,边鹤之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他,边鹤之,还有谢遇礼小的时候都在南溪生活,算是从小认识的兄弟,只不过后来他和谢遇礼两人来到渊中,三人分开,慢慢地联系就少了。 “我记得,那小子傲得很,嘴巴也毒,谁都不放眼里。”许尽欢眼里是藏不住的戏谑,“那个时候我就说不会有姑娘喜欢他,但我真的是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喜欢男的。”许尽欢抬眼看向谢遇礼,发现那人全然没听他讲话,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谢遇礼,你就不好奇边鹤之喜欢的男子是谁?” “不好奇。”谢遇礼合上写好的折子,工整地放在一边。 “为什么?” 谢遇礼起身,走到他身旁的时候,理了理袖口。接着不紧不慢地说, “只要不是你就没什么可好奇的。”说完谢遇礼伸个懒腰,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愣在原地的许尽欢笑着说了句骂人的话,接着吹灭案桌上的蜡烛,大步走了出去。 无边无际的黑夜席卷着,翻涌着。有的人一夜无梦,有的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清晨,大理寺 风是微凉的,吹得屋外的木桂沙沙作响。风里夹杂着许多花香,沈时危通过小池子,看着自己的倒影,小心翼翼地理了理自己额前的头发。随后十分满意地点着头,往前厅去了。 正式上任第一天,要给谢大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好形象。 大理寺的结构,沈时危昨晚摸了个清楚。主要是前厅,内厅,主厅,次厅。内厅是大理寺卿和少卿处理公文的地方,前厅则是其他人的。主厅收押,次厅生活。 昨晚沈时危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注意到住在大理寺人不多。门口的小吏、仵作等等到了时辰,没什么事的情况下各回各家,因此,次厅虽然房间多,但空荡荡的。 ------------------------------------- 【大理寺前厅】 “谢大人,早。” “谢大人。”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轻快,一道低沉。 第13章 谢大人你的折子 沈时危刚进前厅,两个人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遇礼点头,抬眼看见他们身后的沈时危。沈时危今日倒是不一样,穿了玄色暗红纹云纹团锦衣,束腰束腕的剪裁,很衬他的身形,更加挺拔修身。 大理寺的官服怎么变好看了? “人都到齐了,那我和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大理寺的职位。”谢遇礼收回思绪,他穿了件象牙白云纹团花圆领袍,起身慢步走到案前。 李准还没转过身看身后的人,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令他头皮发麻。 “我的好同僚们,早啊” 沈时危一个绕步,凑到谢遇礼身边,顺势搂住谢遇礼的肩,和他一起面对面地看向李准李淮。李准撇了撇嘴,鉴于谢遇礼在,他倒是没说什么。 谢遇礼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没说什么。 “大理寺少卿,审理刑事案件和处理日常司法事务”谢遇礼的话简洁,“大理寺丞,审理案件和复审案件,负责大理寺中的一切事务。” “大理正,直接审理案件的官员,负责审理具体案件或派往当地审查案件。” “狱丞,负责掌率狱史,管理囚徒。” “此外还有大理寺直,主薄,录事,......” 李准听完后点点头,李淮默默听着没说什么。 “沈时危官任少卿,你们兄弟二人官任大理正。许尽欢官任大理寺丞,其余的你们现在不是很清楚也无妨,以后慢慢了解。” “哎,谢大人,大理寺不用穿官服吗?”李准进来的时候,看到其他的人穿的都是玄色官服,可谢大人一身常服,让他心生好奇。 沈时危的手还搭在谢遇礼的肩上,“对啊,谢大人,你怎么不穿官服啊? ”沈时危笑着歪了歪头,侧过脸盯着谢遇礼的圆润苍白的耳垂。 “大理寺会发统一服装,但穿不穿取决个人。忘了和你们说,你们三个现在还不真正属于大理寺。考察期三个月,好好干。” 三人似乎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投来不解的目光。 谢遇礼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神色如常,看向李家兄弟,继续说道,“你们住文竹园,出去后有人带你们去,整理过后去内厅。” 李准李淮听完点头后就离开了。 沈时危收回手,笑着说,“谢遇礼,你是不是住在梅灵园?” 谢遇礼离他很近,他闻到沈时危衣服上的皂角香,还有不知名的花香。 “不是,许尽欢住那里。” “那大人住家里吗?”沈时危笑着看向谢遇礼,心里好像知道了什么。 谢遇礼抬眼,看着面前的笑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嗯,有时候忙,会住在青松园。” “大理寺卿负责分配下属的住处吗?谢大人。”沈时危盯着他的眼睛,谢遇礼像是知道他的心思,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不是,抓阄分的。” 听到这个答案,沈时危没忍住,低头笑着,肩膀抖着。 “用早膳了吗?”不知道是风凉,还是早晨凉,谢遇礼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丝凉意,像山谷间的泉和午后的树荫。 沈时危带着笑摇摇头,谢遇礼没再说话,勾了勾唇,走了出去。 沈时危挑眉,明白地跟了上去。 ------------------------------------- 【大理寺内厅】 “案子的情况已经和大家说的差不多了,衙门那边查到人死了就没了,那边的仵作验尸,死者只有胸口一处伤口,是一击致命。凶器应该是一把薄刃短剑。”许尽欢说着从衙门那里得到的消息。 “薄刃短剑?一击致命?”李准皱着眉,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许尽欢转身坐在椅子上,看向李准,“对,你是不是也觉得很难相信?” 谢遇礼合上许尽欢带来的折子,“凶手不简单。”他看向许尽欢,“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许尽欢摇摇头。“尸身验过后,就张布告示,一天过去也没人认领,老头儿说估计是乞儿。” 谢遇礼垂眸,看向手中的折子。 “能查薄刃短剑的来处吗?”沈时危的声音在安静地氛围中响起。四人纷纷看了过来,谢遇礼思索片刻,“可以,很少有工匠会做薄刃短剑,可……” “可是在渊中能查,出了渊中就不好查了。”许尽欢接过话。“而且,薄刃短剑虽少见,也有样式之分。查到会做的工匠也难找到凶手。” 沈时危起身,走到谢遇礼跟前,笑着看向他,“谢大人,借折子一用。”说完拿过案上的折子, “各位请看,上面写道死者的伤口极窄极深,长约一寸,宽不满半寸,这样的伤口能一击致命能说明两点一,凶手的武功必然高超,二,这把短剑必属精品。”沈时危伸出另一只手,食指点了点上面的“薄刃”二字,“我认为,突破点在这里。” “我认为,凶器是不是薄刃短剑不重要,重要的是玄冰铁。” 话音刚落,引得四人的目光再次投来。李准看他的眼神复杂,抿起嘴唇。 “玄冰铁?这个是什么?”许尽欢半撑着头,有兴趣地看向沈时危。这个他之前毫无关注的人,给了他接二连三的意想不到。 “玄冰铁极为稀有,因其韧度硬度极佳引得大批习武之人追捧。”沈时危从李青釉那里知道了不少奇闻轶事,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听闻百年前这个东西就消失不见了,你们没听说过也正常。” 听了这话,李准没忍住笑了一声,“该不会你见过吧?” 一旁的李淮默不作声,却时不时观察着沈时危。 沈时危微笑挑眉,“不好意思啊,百年前我也不在,我真没见过。” 谢遇礼的身子微微向前倾,笑着看向沈时危的侧脸,“那沈少卿有何打算?” “我可以肯定,这把薄刃短剑是由玄冰铁做的。能打造薄刃短剑的工匠有百个的话,那能用玄冰铁打造的,就一个。”沈时危扭过脸,对上谢遇礼的眼睛,“所以,谢大人,查工匠。” 谢遇礼坐直了身子,“既如此,便从工匠查。” “渊**有十五座城,随后我会派人查清楚匠人人数,之后两两行动,午后出发,三日后汇报。”谢遇礼扫了一眼四周,“许尽欢,你通知下去,大理寺正都派出去,你也去。” 许尽欢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猛的转过头,语气充斥着急躁,“谢遇礼!不是说好这次不外派我了吗?” “人不够。” “那你招大理正啊!” “招了。”谢遇礼指了指李准李淮,许尽欢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被人看着的李准违心地笑了笑,背后一只手拽了拽李淮的衣袖。 许尽欢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笑着摇头。 沈时危和李准投来同情的目光。谢遇礼看着沈时危束起的马尾,摩挲着指尖,睫毛忽闪, “少-卿-,我的折子。” “哦对,谢大人你的折子……” ------------------------------------- 第14章 和谢大人一起回去 【渊中内城】 “大人,内城之中,匠人为十三,明日我们前往全乐城,那里匠人为十八。”沈时危抱臂,悠哉悠哉地跟在谢遇礼旁边。 “谢大人,怎样,我的记忆是不是很好?”沈时危扭过脸,笑着挑眉。 闻言,谢遇礼放慢了步子,扭头看着沈时危,对上那双充满戏谑的眼睛,神色认真道,“你的记忆好像,不是很好。” “哪有,我说的不对吗?” “不对。算了走吧,去第一家。”说着,谢遇礼抬起右手,抬头看了眼偏西的太阳。午后的太阳,依旧刺眼。 即使是午后,路上仍人来人往。不少人都认得谢遇礼,走两步都有人向他行礼问好。沈时危也跟着走几步停几步的。 “谢大人,我们觉得骑马或者坐马车比较好。” “大理寺的马数量不够,路远的先用。”谢遇礼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带着丝丝凉意。沈时危忍不住低着头笑,谢遇礼注意到他的举动,也想笑。 “好了别笑了,带你走小路。”谢遇礼带着浅浅的笑意,有些无奈地看着笑出声的沈时危。 一些不明所以的路人,远远看见两个高挑的男子并排走着,玄衣少年勾着白衣少年的肩,风起,两人的衣摆卷起,发带也随之舞着。俩人就这样走着,一眨眼的功夫,居然没了影子。 ------------------------------------- 两人前前后后将内城的十二家铁匠铺走访个遍。毫无例外,都是很普通的匠人,薄刃短剑的锻造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事,更不要说玄冰铁了。 入夜,风凉。可内城的夜是繁华的,人来人往,热闹依旧不减。 两人离开铁匠铺,迎面吹来一股凉风,沈时危揉了揉鼻尖,转头看了看谢遇礼, “要不要去郊外最后一家?” “嗯?”许是奔波了许久,谢遇礼抬眼看过去,眼里掺杂着些许的茫然和迟钝。沈时危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谢遇礼,低头叉腰,很放肆地当着人的面大笑出了声。 “嗯?”谢遇礼右手曲着,拇指和食指交错,托着下颌,微微歪向沈时危。 沈时危摇摇头,忍住笑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或许吧,我们可以借住店人的马一用。” ------------------------------------- 【郊外】 内城之外,郊外,最后一家铁匠铺。两人下马,将马绑在附近的树上,接着不急不慢地往铺子走近,铺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年纪小的,约莫着十七八,赤着上身,左肩搭了一块灰布,年纪大的那个,一身褐色布衣,坐在小木凳上,看着小徒弟打铁。 铺子不大,里面的东西倒是不少。 沈时危和谢遇礼都走到铺子,许是入了夜,不会想到有人来,里面的两人全然没意识到。 谢遇礼看了眼沈时危,沈时危往铺子里看了一眼,两个人都背对着他们,“老先生?”沈时危的声音带着笑意,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句。 王深深扭过头,半个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顺着声音,看到自家铺子前站着两个神仙般的人物。 王深深头次见生的如此俊俏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二位小公子,是要打造器具吗?”王深深说着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他身后的小学徒听到身后的动静,手里的动作一顿,也跟着转过身,盯着前面的两个人。 “阿林,干嘛呢,继续啊。”王深深偏头说了句,接着快步走了出来。 沈时危和谢遇礼没说什么,两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铺子内的设施。简简单单,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铁匠铺。 “老先生,能做薄刃短剑吗?”沈时危嘴角带着笑,客气地问着。站在他旁边的谢遇礼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听到“薄刃短剑”王深深明显愣了愣,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忙着摆摆手,“做不了,这个做不了,二位另寻他人吧。” 王深深身后的打铁声突然消失,谢遇礼抬眼,“薄刃短剑,老先生真的做不了吗?”前面的话被刻意加重,沈时危有所意会地瞥了一眼铺子内的少年。 王深深摆摆手,“做不了。”说完转身回了铺子,“阿林,别偷懒。”王深深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阿林,没再说什么。 谢遇礼和沈时危心有领会地看了一眼对方,沈时危无奈地挑下眉,“谢大人,那我们回大理寺吧。” 话音一落,王深深步子顿住,紧着顺势坐回原来的凳子上,“阿林!别偷懒!”谢遇礼扭头看看沈时危,睫毛微微闪,眸子里藏着情绪。浅浅的月光扫过他淡色的唇,“好。” ------------------------------------- 【大理寺】 二人回到内城,已经是亥时,还了马,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想到一下午的奔波和王深深的举动,沈时危笑着叹口气。“哎,谢遇礼,你说,王深深跑到郊外,是不是知道自己说瞎话的本领很差啊。” 沈时危说着伸了个腰,揉了揉发酸的肩。谢遇礼浅笑,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可能是。” “那,”沈时危停住脚步,一个转身,面对面看着谢遇礼,“接下来怎么打算?”沈时危顺着谢遇礼的步子,后退着走。 “等不了太久,王深深肯定知道什么,先去全乐城排查一下,后日等他们回来再做打算。”谢遇礼不急不慢地说着,声音温润,沈时危与他面对面,看着他说。 从睫毛,眼睛,鼻子,淡唇,视线下移,是白净修长的脖颈,象牙白云纹的圆领,最后停留在腰间的飘带。 沈时危看着光,是月光吧,月光很美。 快走到大理寺,沈时危才意识到什么,他停住了脚步,沈时危指着身后不远处的大理寺门匾, “你要回大理寺?”话里听不出疑问,倒是有些许的激动和欣喜。 谢遇礼垂眸轻笑,“不是你说回大理寺的吗。”说完看向眼前的人,嘴角扔挂着笑。 “好啊,谢大人。” 夜里的风似乎比早上的风要暖一些,风声在沈时危耳边低喃,缠绵。所以少年的耳尖透着红。他说他要跟我回大理寺,回大理寺住而不回他家,和我一起住青松园,今晚住我隔壁,那说不定明晚就住在一个屋子了,那住一个屋子是不是就是意味着睡同一张床,这也太快了吧...... “吱呀呀----”朱红的大门被推开。 “谢大人,请,请吧。”话音落,又是一声“吱呀呀----” 第15章 保证完成任务 距离约定好的三日,很快就过去。沈时危和谢遇礼在全乐城排查了所有的铁匠,最后有疑点的不到三人。 “我还是觉得王深深最可疑。”沈时危坐在离谢遇礼最近的位置上,支着脑袋,一幅懒散的模样 。 “的确。”谢遇礼扭头看向李准李淮,“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李准微微蹙眉,抿着唇,缓缓看向谢遇礼,“大人,可疑的人倒是没有,不过我们在路上听闻一件事,可能与这个案子关。” 说完,李准顿了顿,又看了眼李淮,继续说了下去,“听说百年前的岩城,有一姓王的人家,专营武器暗器制作,其暗器精美,武器非凡,各有各的威力。前来订做的络绎不绝。” 李准叹了口气,“王家也因此显贵一时。可到了第三代家主王江南,不知得罪了哪路人,一夕之间,一大家人全死了。” 说到最后,李准抬眼看向谢遇礼,“重点就在于,王家做过玄冰铁薄刃短剑,此剑还有一个名字,破风。” “破风?”在场不知道的人不约而同出声。 李准点点头,“对,而且,我和李淮还打听到,王家首祖只做过这一把短剑。因为材料稀缺,对匠人的要求极高,只有这一把短剑被做了出来。” “那你们有没有打听到这把剑剑的下落?”许尽欢探过头,看向斜对面的李准,话里有些着急。 “没有。”声旁的李淮突然出声,他神色淡漠,“我们只知道这么多。” 许尽欢有些失望,叹口气,仰起头看着头上的房梁。 “是,关于那把剑的下落,根本没地方查。”李准也有些失落,眼里略带着疲惫。 谢遇礼垂眸思索,许尽欢那边排查后没什么疑点,李准李淮查到的王家,还有他们查到的王深深。王?姓王? “既如此,不如大家先回去休息半日。”谢遇礼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许尽欢,“周庞呢?” 许尽欢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回去了啊,前几日回南溪了。” “回去了?”沈时危笑着说,“他不是怕他家少爷吗,怎么敢回去了?”沈时危直起身子,有兴趣的看向许尽欢。 “那就是人家自己的事了,我不清楚哈。”许尽欢一个挺身,从椅子上起来,伸着要“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休息了,累几天了。”说着就要往外走,路过李淮,顺手拍了拍他了肩,“走啊,回去休息。” 李淮没理他,看向对面的李准,“哥,我们走吧。” 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他们两个了。沈时危看了看谢遇礼,“你也怀疑王深深的身份?” 谢遇礼嗯了一声,“衙门那边给的消息,王深深是孤儿,王阿林是他的捡来的孤儿。两人是十五年前来到内城的,起初在城内小住了三年,后来搬到了郊外。” “按时间推算,如果王江南是王深深的父亲。那王阿林是王江南的孙子?”沈时危不确定地说,低下头回忆着那晚的见闻。 “我会立刻传信去查岩城的王家,这半日,你先休息吧。”谢遇礼说着走到屏风后的桌案,坐下后开始研起磨来。宽大的袖口被他挽到肘间,露出白皙的手臂。谢遇礼的手臂不是纤细的,反而是很有力量。 沈时危看一眼便知道,谢遇礼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要不然当初的过招,自己也不会记这么久。 想到谢遇礼没认出来自己,沈时危有点失望,好歹也是切磋过好几次的关系了,自己只是凭借声音就认了出来,虽然都戴着面具,可那带着凉意的嗓音,沈时危能确定 。 “哎,谢大人,你是不是有很多好友?”沈时危一路跟着,站在案前,双手撑在桌案上,俯身低头,恶劣地冲着他吹了口气。 谢遇礼睫毛动了动,“嗯?怎么问这个?”他低头写,笔也没停。 又想到谢遇礼刚刚和许尽欢的对话,沈时危忍不住磨了磨牙,他低头看着谢遇礼,看着他左眉尾下的小痣,浅色的红色小痣,不凑近看很难注意到。“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不能说吗?谢大人?”沈时危勾起玩味的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谢遇礼。 谢遇礼浅笑,“没有。” 沈时危挑眉,俯视着,盯着那颗小痣。浅色的还挺好看。 “我没有很多好友,你算一个 。”谢遇礼停笔,拿笔的手支着,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知道了。谢大人。”沈时危看着谢遇礼的眼睛,笑着说。谢遇礼这三个字被他故意拖长了说。 “写好了吗?”沈时危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谢遇礼不紧不慢地将纸折起,放进袖口的内袋里,“嗯,走吧。” ------------------------------------- 信阁的效率很快,当晚谢遇礼就收到了回信。 “怎么说?”许尽欢一身朱红官袍,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看着谢遇礼。 谢遇礼看完回信,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闻言,他抬眼看了看。“上面写着,王江南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死了。大儿子已经成家,妻子和刚满一岁的儿子也死于那场**。还有个私生子,只知道母亲陆希是一个普通的乐妓。孩子的年龄,下落不明。” “小儿子?王深深?”沈时危和许尽欢同时开口。许尽欢看了眼沈时危,又看向谢遇礼。 谢遇礼垂眸,接着说下去“小儿子叫王谦之。” 王谦之,王深深。 “孩子?”沈时危感到奇怪,“王家遭遇灭门是十五年前的事。王深深的养子王阿林今年十六,那个刚满一岁的孩子会是他吗?” 谢遇礼点头,“不清楚。杀门的人杀完人,为绝后患,放了一把大火。还有那个私生子,根据母亲的年龄,如果活着,差不多十六十七岁。” 这个案子毕竟关联不大,几人聊了几句也没往深处想。 “李准李淮,你们即刻前往郊外,守在王深深的家门口,此前我一直派人盯着,但这几日他难免会有举动。”谢遇礼说完,转头看向许尽欢,“既然玄冰短剑十分罕见,你去万事楼找线索。” “是。” “行。” “那谢大人,我呢?”沈时危理了理衣襟,期待地看着谢遇礼。 谢遇礼莞尔一笑,接着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你的话,有其他的事情做。” ------------------------------------- 【大理寺门口】 大理寺本就处于偏僻之地,入了夜,显得更加落寞。离大理寺十步开外的竹林里,一白一黑两个身影在竹林里若隐若现。 “咔叭----”沈时危咬下一口苹果,在嘴里嚼着。 “谢大人,我的任务就是在门口守着吗?”沈时危咽下那口苹果,转头看着谢遇礼。谢遇礼掂了掂手中的苹果,点点头。 “你的任务很重要的。”沈时危听着又准备咬苹果,谢遇礼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另一只手顺势捂住了他的唇 “别动,有人要来了。” 谢遇礼的手凉凉的,还带着点檀木和青松木混杂的香。是谢遇礼常用的熏香味道。很熟悉的味道,沈时危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味道。 第16章 哎,谢大人 空荡荡的道路上,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步子却由急促变得犹豫起来。 夜色看人不清。可谢遇礼夜里的视力极佳,在竹林后往外看,他直直地盯着外面,等着来者的出现。 沈时危觉得谢遇礼太专注了,以至于忘了自己的嘴被他一只手捂着。沈时危没伸手制止,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节白皙的腕骨。手腕内侧上有一个褐色的小痣。 又发现一颗痣,在左手腕处,沈时危笑着,舌尖舔过牙尖,回想着那颗小痣。 一个高瘦的身影从竹林前走过,沈时危听见动静看过去, 果然是他。 脚步声渐远,谢遇礼扭过头,放下手,对上那双亮亮的眸子,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怎么了谢大人?”沈时危笑起来,微微低下头。 “没什么,走吧。”谢遇礼转过身走出竹林,刚出竹林就看见那道身影在大理寺门口犹豫着徘徊。 沈时危与谢遇礼彼此看了一眼对方,下一秒两人一个轻功来到那人面前。 王阿林像是被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很是惊慌地抬起头看过来,却在下一秒就认出了沈时危他们。“是你们…”王阿林伸出手指着他们二人。脸上的神情恢复如常。 “深夜独自前来,小先生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沈时危有意地放缓了语气,不着痕迹地将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 “我…”王阿林的声音明显犹豫,沈时危和谢遇礼没说什么,只是站着,看着。王阿林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两人。 “我会做薄刃短剑” 话落,沈时危和谢遇礼又互相看了眼对方。 ------------------------------------- 【大理寺内厅】 王阿林站在那里,脸上倒是不显局促。 “你说你会做薄刃短剑,那为什么当初不肯说?”谢遇礼抬眼看过去。少年身形高壮,许是常年锻铁的缘故。 听到这话,王阿林往前走了一小步,弯腰抱拳,“抱歉,大人。我的父亲并不想卷入此事,是我擅作主张前来。还请谅解。” 谢遇礼颔首,让他继续往下说。 “二位大人,我祖上只做过一把玄冰铁薄刃短剑,此剑后来被杀门的人夺去。我祖上也是因此剑遭到无妄之灾。”说到这里,王阿林脸上浮现出仇恨,痛苦。 “自打我知道祖上的事后,没有一天是不想报仇,但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杀门又是不可小觑的组织,”王阿林看了看谢遇礼,又看了看沈时危。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报仇?”沈时危站在谢遇礼旁边,双手抱臂,脸上看不出情绪。 谢遇礼没说什么,杀门,有名有势力的杀手组织。其专门培养的杀手不知道惹出多少动乱。 听到沈时危这样问,王阿林摇头,“不是,杀门的水很深,想要彻底铲除很难。可时间能摧毁一切。”谢遇礼闻言看过去,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心思还要沉重。 “据我的消息,杀门的掌事年岁已高,门内部分人蠢蠢欲动,所以近几年杀门的行动愈发隐秘。” “我想要的,是他们的踪迹。无论怎样,我一定要杀了当年施加虐杀的那群人,”王阿林抬手作揖,“我知道大理寺有专门的信阁,掌握着许多旁人接触不到的消息。” “我想知道杀门所在之处。” 少年言辞恳切,往哪里一站,一脸坦荡。他看向谢遇礼,目光炽热。 谢遇礼还没回话,一旁的沈听肆先出声。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你说你一直想报仇,那为何偏偏现在找到我们?”沈时危说着看了过来,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背后肯定有人指点。 王阿林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接过话,“回大人,因为之前一直没杀门的消息,我都以为杀门不存在了。近年来,杀门几乎不出头露面,若不是因为那个血玉镯里有那个老掌事想要的东西,我想杀门也不会派人出来。” 少年的回答看似滴水不漏。 沈时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谢遇礼。 谢遇礼起身,绕过桌案,走到沈时危旁边,“好,我们会找出杀门的踪迹,多谢你给的消息。” 王阿林走后,两人回到青松园。 “谢遇礼,你觉得呢?” 谢遇礼还在看院里的那棵木桂,这个季节,木桂花正盛。 木桂的香气熏人,谢遇礼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在名字为青松的院子里,种一棵木桂。 谢遇礼摇摇头,“王阿林的说辞看似没什么问题。可是他太谨慎了。谨慎过了头。我们刚铁匠铺的时候,离铺子还有一小段距离,他就已经发现我们了,打铁的声音也就是从我们下马的时候,逐渐变小。” 沈时危点头,他也注意到,只是两人都没提起。 “注意到了装不知道,还有刚刚在门口,这小子路过竹林的时候,脚步顿住了,身形都不自在。还装作很犹豫的样子,这小子。”沈时危笑着,“和王深深一样,做戏都不会。” 谢遇礼跟着笑,两人站在院子里,风吹落下的木桂花堆积在小小一角。风再吹,小小的木桂花滚落在池塘上,落下的瞬间,荡起一阵阵涟漪。 次日一早,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内厅。 许尽欢正坐在一旁的案前翻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紧锁,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怎么这副表情。”沈时危说着象征似的拍了拍许尽欢的肩头。谢遇礼扫了眼许尽欢,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坐在自己的桌案前。 许尽欢仰起脸,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我一晚上没睡,要困死了。” 谢遇礼笑笑,“查到了吗?” 许尽欢收起手中的折子,放在手边,“查到一点,人没出城。”许尽欢用手撑着头,一脸疲惫,“我去了万事楼,那里关于杀门的信息和这个案子没啥关系,然后,我去了几个万事楼的小据点,一个一个查,最后锁定在。” 许尽欢笑着看向沈时危,“哎,沈小少爷,让你猜猜,人最后在哪里?” “飘香楼。”沈时危毫不犹豫地说。 许尽欢脸一垮,觉得很没意思。“你怎么知道。我可是奔波了一个晚上。” 沈时危笑着,抬手,食指点了点额头,“你这样问,那只能是飘香楼了。” “确定在飘香楼了吗?”谢遇礼看过来,视线落在沈时危身上。 “确定,和万事楼那边的眼线一一确定过,是三个人,都穿着黑色布衣,两男一女。”许尽欢转过头,看向谢遇礼,“不过,要行动的话,还是要快。他们很警惕,昨晚上住下的,今晚可能就会走。” 谢遇礼点头,起身走过来, “那走吧,去抓人。”谢遇礼轻拍着双手,抬脚往外走。沈时危挑眉,下一秒就跟了上去。 “哎,不是。”许尽欢满眼的不可思议和不敢相信。“我一晚上没睡,抓人能别带我吗?” “哎,谢遇礼!” “哎,谢遇礼……” “……” 第17章 嘘,听墙角 许尽欢跟着走出去,发现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青松园。许尽欢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两人的背影,小声嘀咕一句,似笑非笑地往他们那边走。 “你跟过来做什么?”谢遇礼侧过身,看着迈着大步的许尽欢。眼神里充满着不理解。 许尽欢展开双臂,懒散地拍了拍两人的肩,“没事没事,你们想在你们的院里商讨对策,我理解。”说完许尽欢自我欣赏地点点头。 抬眼,看见沈时危以一种极为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他看。许尽欢有些笑不出来。 谢遇礼叹口气,移开许尽欢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回去休息,飘香楼那边我派人盯着,这三人的底细摸不清楚。先不着急。”说着看向许尽欢的手。 “飘香楼人多混杂,,贸然行动会伤及无辜,况且,谢遇礼要是去,那三个人能立马收到消息跑。”沈时危接过话,移开许尽欢的手,一个跨步,站到谢遇礼旁边,挨着他的肩。 许尽欢仰起头,伸手揉了揉脖子,“那照你们这样说,就是今晚行动呗。” “嗯,你去通知李准李淮,让他们带人提前埋点,防止人跑了。”谢遇礼说完转身准备回屋。 许尽欢点头,“行,那我先去准备。” 沈时危目送许尽欢离开,转身大步跟上谢遇礼。“你跟过来干嘛?”谢遇礼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谢遇礼,你自己一个人行动也太不仗义了吧。”尾音故意上扬,沈时危挑着眉,看着眼前的小狐狸。 谢遇礼愣一下,“你怎么看出来的?”谢遇礼似乎是轻轻叹口气,“许尽欢都没看出来。” “那不一样,他又没见过王阿林那小子。” “王阿林给的线索,未免太顺利太及时了。” “所以你担心有诈?”沈时危注意到谢遇礼的眉头紧锁,他也怀疑王阿林。 “不确定。但王阿林的背后一定有其他人。”谢遇礼抬头看向沈时危,“我们查到的线索,在王家就断掉了。可王阿林偏偏这个时候找到我们。我不觉得是巧合。” “那你打算怎么做?” “天黑之前,再去一趟郊外铁匠铺。” ------------------------------------- 【渊中.内城郊外】 “谁让你去的!你怎么就不听!趁那俩人走了,快,收拾东西,跟我离开。” “我不。王深深你到底要躲多久?这仇你不报,我报。” “你个混小子,我看你是疯了,那群人是你说杀就杀的吗?快跟我离开这儿。”王深深气急败坏地看着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人。 “你到底要干嘛?报仇报仇,好好活着不行吗?”王深深的脸涨红,一把拽起坐着的人,瞪着他,“陆云峥你给老子听好了,你是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陆云峥用力甩开王深深的手 ,“我不走,大理寺的人已经答应我去查杀门的踪迹,我很快就能报仇了。” “你!你!…”王深深浑身发抖,气的猛拍着桌子。陆云峥见他这样,伸过手想扶他,王深深一把拍开,“滚开,你个翅膀硬了的小兔崽子。” “哥,你相信我,这一次我真的能为我们家报仇。” 哥?趴在屋檐上偷听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谁都没想到,“王阿林”是陆云峥,是王深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他们知道的消息里,陆云峥作为一个私生子只是寥寥几笔带过,“其母月妓陆希。”这只在王江南的风流史中提了一嘴。 如果当年王深深带走的是陆云峥,那真正的王阿林是否在世? 这其中的疑点重重,和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另说。但和十几年前王家惨案必有联系。 屋内的两人还在继续吵,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待在这里还是回去?”沈时危压低声音,凑近着说。 “下去,直接问。”说着谢遇礼起身,踩着瓦片借力,沈时危跟着起身,两人的动静不大,但也足以让屋内的两人注意到。 屋内的争吵戛然而止,谢遇礼快一步,刚踹开门,一道身影扑了上来。谢遇礼敏捷地侧身绕到他身后,伸出手将人反扣。 “谢大人?”陆云峥出手前看清来人,听到这话,王深深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住,偏过头看向陆云峥。 “不好意思打扰了。”谢遇礼抬头看向门口的沈时危,沈时危抬脚迈进屋子。 陆云峥向前走了两步,“二位大人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对我父亲出手?” “父亲?他不是你哥吗?”沈时危的目光从王深深身上移到陆云峥脸上。 陆云峥神色僵硬,他不知道他们二人是从何得知的。 “二位大人……” “行了,别装了。”谢遇礼一把松开,王深深揉着肩站在原地打量着谢遇礼。 “告诉我你背后的人,还有,目的是什么?”谢遇礼看向陆云峥,眼神冷漠。陆云峥摇摇头,“抱歉,我不能说。” “二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心存疑惑,可我能说的绝非虚言。如果二位大人刚才在屋顶上,也知道我的确想报仇 。”陆云峥笑着叹口气,“确实,不是只有大理寺能查到杀门的踪迹。但,杀门派出的人只能死于大理寺人之手。” 杀门忌惮朝廷。 一时之间,寂静无言。王深深没想到这些话会从陆云峥嘴里说出来,睁大眼睛看着陆云峥。 谢遇礼平静的目光扫过少年的肩,没说什么,“沈时危。走。” “嗯。” ------------------------------------- “杀门派出的人手里,有幕后人想要的东西。”谢遇礼翻身坐在马背上,“我们要快点回去。” 沈时危也听懂了。杀门派出的人死于他人,杀门一定会派人追查丢失物品的下落。可,死于大理寺的刀下,就不一样了。说白了,请大理寺的人查杀门的踪迹就是个幌子,陆云峥也清楚,自己不说出什么来,谢遇礼他们不会轻易离开。 两人快马加鞭赶到飘香楼,发现还是晚了一步。通往飘香楼的各个路口都大理寺的人把守着,谢遇礼在路上随便问了一个把守的人员,“情况怎么样了?” “回大人,那三名罪犯已经发现不对了,许大人刚刚传令让我们守好路口。” “好,我知道了。”谢遇礼皱着眉,下一秒骑着马奔向飘香楼。 【飘香楼】 夜色沉沉,飘香楼内烛火摇曳,食客们推杯换盏,喧闹声混着酒香弥漫。三楼雅间,一名黑衣人悄然起身,轻声推开窗子,往楼下看了一眼。没什么异常。三人互递眼色,正欲安心休息。 忽然—— 不好,那个角落卖菜的老头不见了。他记不住摊贩的长相,但他留意过,窗外楼下只有那一个老头。 "暴露了。快走。" 瘦高的男人恶狠狠地盯着窗外,打着手势示意同伴。 另外两人见状起身,女人一只手拿着包裹,一只手拎了把油纸伞。推门离开屋子。为首的瘦高男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一楼正在吃饭的人。看神情动作,男人松了口气。 三人安静地走着,走出楼梯,快走到门口。 “等一下。”三人眼底突然发狠,不约而同地摸向自己的剑。身后的店小二乐呵呵地看向三人“三位是要提前离店吗?” “是这样的,提前离店的话,我们会把余下的钱归还。”店小二翻着手里的账本。 听到这,三人的神色稍微放松下来。“不用了。”男人说完抬脚就要离开。 “小心!”瘦高男人眼底发狠,迅速转身,话音刚落,身后一把飞刀甩在三人身后的门檐上。 一时间,楼内的食客放下筷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刀剑,把三人围了起来。 瘦高男人看了眼同伴,彼此给个眼色,下一秒,女人将手中的包裹扔给矮个男,右手提起油纸扇改造的武器,一个俯身率先出手,瘦高男人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矮个男攥紧手里的包裹,伺机而动。 许尽欢踩着二楼的围栏,借力而下,长剑直入,女人来不及躲闪,左手臂受了伤。“想跑啊?”许尽欢招招式式直逼,可那女人也不是轻易对付的。她手里的油纸扇巧妙绝伦,直攻可作匕首,侧击可作利刀。 另一边的李准李淮正和另外两个男人打得火热。李准的身手明显敌不过那个瘦高男人,不一会儿就处于下风。 瘦高男人手持双刃,近身作战,李准闪避之余给了男人机会,他一把夺过矮个男人手里的包裹,迅速往外逃去,许尽欢见状想追上去,女人和矮个男人双双站在门口,堵住所有人的去路。 许尽欢皱眉,他看了眼李淮,眼神示意后趁两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翻窗离开追了出去。 许尽欢刚刚看见那人朝东边方向,跟着追去。还未见身影就听见一阵打斗声音。许尽欢加快步子,远远看见前面两人正在打斗。许尽欢认出其中一个是那个瘦高男人。刚想出手之际,瘦高男人咕隆一声,应声倒地。 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背对着他蹲下,许尽欢快步走近,“你是谁?” 李青釉波澜不惊地起身,转身看向许尽欢,“在下南溪李氏人,前来找故友一叙。”说着李青釉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不料路上遇见个亡命徒。” 许尽欢没说什么,看了眼男人怀间的包裹,看起来不像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样子。“这人是个偷盗贼,我们大理寺正在捉拿他归案,无关人员请离开。” 许尽欢看着眼前神情淡漠的男人,心底充满怀疑。 李青釉微微点头打算离开,刚转身,许尽欢的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等下,你跟我回大理寺一趟。” 第18章 不是傻小子谢谢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了。”许尽欢随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主座的谢遇礼,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所以,三个人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谢遇礼转过头看着打哈欠的许尽欢,感到心力交瘁。 许尽欢指了指对面的两人,“那你就要问这两个姓李的了。” 被点到的两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李准还好,李淮的眼神说不清什么意味。许尽欢摸了摸鼻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大人,我们是想抓活口,可那两个人早有准备,二话不说就把刀往脖子上抹。”李准面露羞色,他没好意思讲,当时李淮正准备拦住两人,不料那女人袖口藏着毒针,李淮帮自己躲过了这一击,这才给了那两人空隙。 谢遇礼其实也没想过抓到活口,杀门的人本就有死规。 谢遇礼点头,“没事。”说着他转头,“你说的那位姓李的人,现在在哪里?”沈时危没由来地眼皮一跳,也看向许尽欢。 “在主厅。”许尽欢抬起右手,指了指外面。谢遇礼起身,其他人也跟着去了主厅。 【大理寺主厅】 “谢大人,许大人。”站在门口的小吏弯腰行礼。谢遇礼嗯了一声,“人在里面怎么样?” “回大人,一切正常。” 谢遇礼点着头走进正厅。刚走进去,一位身姿挺拔的青衫男子闯入视线。听见身后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谢遇礼没穿官服,一身月白长袍,温文尔雅。 “见过大人。”男人抬手作揖,举手投足之间不见半分慌张,神色自然。沈时危走在后面,前面的三人挡住了他的视线,可男人的声音一出,沈时危猛地抬眸看过去。 谢遇礼习惯性地点头,接着经过男人的身边,坐在主座上。 “李青釉?”沈时危没听错,李青釉怎么跑来了? 李青釉倒是没那么惊讶,反倒是轻轻一笑,“好久不见,沈时危?” 两人之间的对话引起其他四人的注意,“你们认识啊?”许尽欢的手指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沈时危走上前,拍了拍李青釉的肩,笑着说,“我朋友。” “哦,所以,你说的故友,是沈时危啊。”许尽欢一脸大悟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沈时危一直在渊中待着,怎么可能有一个南溪的朋友?”李准狐疑地打量着李青釉,这人生了一副好皮囊,该不会沈时危收了蛊惑? 坐在主座的谢遇礼上下打量着李青釉。衣服款式简单,可布料却是上等的重莲绫。长发半披在肩后,除了一根浅色发带外再无其他,倒是显得人清冷。 李青釉笑着解释,“我与时危的确是故友,几年前我曾来过渊中,机缘巧合下,我与时危结交,中间也有书信往来。”李准没再说什么,他就知道,沈时危这傻小子,脑袋不管好与坏,都会被骗。 “你来渊中做什么?为何出现在那条街上?”谢遇礼冷着声音,“那条街上本不该出现闲杂人等。”说着谢遇礼盯着李青釉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大理寺的人早早就安排妥当,为了不伤及平民百姓,街边的小贩都换成了自己人,就连偶尔路过的人,也是大理寺安排的。 李青釉像是没料到谢遇礼的反应,笑着不语。 沈时危看了眼李青釉,他也奇怪,为什么李青釉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只是来看望故友,随便替人拿东西。”李青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向前走几步,微微俯身,将手里的信交给了谢遇礼。 谢遇礼接过信,拆开看,信的内容不长,看完后,谢遇礼将信叠起放回信封,“许尽欢,手镯呢?” 沈时危微愣,反应过来,看向李青釉。 许尽欢走到门外,对门口的小吏说了几句,“等下哈,已经去拿了。” 李青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还请谢大人见谅,这手镯实在很重要,所以连夜赶来,我的确不知道大理寺的计划,出现在那条街上也是意外。” 谢遇礼脸色平和,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封信,“要保密吗?” 李青釉神色如常,“谢大人自便就好。” 两人的对话令在场的其他人摸不着头脑。 “许大人。”门外的小吏将放有手镯的木盒带了过来。 许尽欢接过木盒,“给我吧。”李青釉开口,伸出手,许尽欢看向谢遇礼,谢遇礼摩挲着手里的信封,点了头。 李青釉接过木盒,笑着向众人告别。 “你不打开看看吗?”谢遇礼突然出声,李青釉脚步一顿,侧过脸,唇角带笑,“不用了。”谢遇礼没强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青釉说完离开了正厅,嘴上说看望故友,实则都没怎么看沈时危。 “这是怎么回事?”许尽欢歪着头看着李青釉离开的背影。谢遇礼将信收在怀里,“,没什么,这个案子结束了,大家今夜好好休息。” 李准李淮点头,两人并肩离开。 沈时危站在原地,垂眸像在思索什么。许尽欢快步走到谢遇礼跟前,“那封信写了什么?” “怎么就结案了?” 谢遇礼起身,“信上说,手镯是给李青釉的。让大理寺将东西直接交给李青釉就好。其余的,他自己会处理妥当。” 谢遇礼看了眼沈时危,沈时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着门外看。 “他?谁啊?”许尽欢一头雾水,感觉案子结束的有点草率。 “边鹤之。”谢遇礼已经走到沈时危旁边,“跟我回去吗?”谢遇礼抬眸看过去,沈时危微微侧头,笑了,露出小虎牙。 “不了,谢大人,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沈时危笑着,无意识地舔了舔右边的虎牙。 “边鹤之!?”许尽欢反应过来,急着往他俩身边凑,“还有那手镯不是给沈时危的吗?我前几天翻卷宗看到了。” 谢遇礼揉了揉眉骨,“我也不清楚,哪天你自己去问他。”说着谢遇礼往外走,许尽欢跟着,嘴上不停地说着。 李青釉,你大爷的。 沈时危来到飘香楼,他猜对了李青釉住这里。 “李青釉,开门。”沈时危按照店小二的话,来到一间屋子门口。 像是早早地等着他,李青釉很快开了门。李青釉没管沈时危那不算好看的脸色,转过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利用我啊。”沈时危开门见山,盯着李青釉那张脸。李青釉喝了一小口茶,放下茶杯,“抱歉,小十六。” 变相的承认,沈时危双手抱臂,他不觉得李青釉是那种为了利益出卖朋友的小人。“你不解释吗?” “十六,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李青釉坐下,为沈时危也倒了一杯茶。“谢大人估计也猜对了七八。”李青釉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抬手递过去。 沈时危接过茶杯,放下,“诱饵?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一开始把手镯送我,是为了什么?” “这个嘛,”李青釉笑了笑,眼尾的笑藏着回忆,“抱歉啊小十六,送手镯的却是饵,至于为什么是你,因为抓阄抓到你的名字了。” 沈时危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不免觉得好笑。李青釉没说谎。当初在三个人的名字中,抓到了沈时危的,李青釉也觉得好笑。 “沈时危?那个脑子受伤的少爷?”边鹤之看着纸条上的字,眼睛里写着茫然。 第19章 月亮出来了 “陆云峥背后的人是不是你?”沈时危突然开口,他不能肯定,这也只是他的猜测。李青釉这些年在鬼市待着,一直在暗中调查鬼门。很少有人知道,杀门和鬼门,很久之前是一个组织,一源同生的。 “是。”李青釉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是我告诉陆云峥那些消息的。” “……”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沈时危一进屋就四处打量过,那个木盒被李青釉放到了其他地方。 “拿到了,我需要那把刀。”听到李青釉这样坦率,沈时危笑了,他看着李青釉,李青釉摸了摸茶杯,带着些余温。 “十六,和你们猜的一样,玉镯是为了引出杀门的人,我想要的一直是那把刀。”李青釉喝完最后一口茶,“十六,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也不想把你卷入其中,你知道的,我一直待在鬼市是为了什么。” 沈时危垂眸。他一直都知道。李青釉的十五岁到二十三岁,一直都在那个见不的光的地方。几乎没人知道鬼市的存在,也只有少部分人可以做这份工作。只有李青釉,他那双眼睛,能看见世间一切鬼魂。 李青釉的父亲也在鬼市待过。可他的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就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都说他的父亲被杀门的人杀了,李青釉不信。 李青釉父亲消失后,当时的皇帝派人暗中寻找,可每次都是徒劳无功。在李青釉十五岁那年考取状元,这个人人称赞的状元郎,一夜之间没了消息。李青釉却选择了鬼市。 沈时危抬眼看过去,“我可以帮你。李青釉。”李青釉摩挲着手中的杯子 “十六,你有想过吗,在你的十七岁前,你为什么会是一缕孤魂?” “这都和鬼门有关。”李青釉起身,看向沈时危的那双眼睛。 话言尽,李青釉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不到一个月,他就要十七了。“小十六。”“沈时危。”李青釉笑了,低声喃喃像是在比较两个名字哪个好听。 沈时危抿唇看向李青釉,最后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会查的。” 说着沈时危转身准备离开,“沈时危。”一道充满少年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李青釉闻着声音看向少年的背影。 “我有名字了,李青釉。”沈听肆笑着,“但你想叫小十六也不是不行。” 少年的背影带着昔日的影子。李青釉回过神来,眉眼舒展,浅笑着应了声好。 十六这个名字,太苦了。 李青釉救下沈时危的时候,就发现他与其他的鬼魂不一样。他有生长速度,除了只能活十七年,其他的和活人无异。那一年,八岁的孤魂说自己叫十六。 南溪的鬼市是鬼界与人界的交汇口。大多时间,无法转世的鬼都在鬼界晃荡,也有一些大鬼跑到鬼市,十六的记忆开始于大约三岁的时候,三岁之前,十六的记忆是没有的。 ------------------------------------- 【大理寺】 夜色浓稠,沈时危绕近道回了大理寺,李青釉的那番话,在提醒他不要忘了身边的危险。沈时危心里很清楚,这段时间他在大理寺的举动不免被人打听了去,说不准,当初对他下手的那些人,正在暗处观察着,紧盯着,伺机而动。 沈时危勾唇一笑,抬手拨了拨一旁的竹叶,竹林沙沙作响,沈时危仰脸看向那轮月亮。今晚的月亮藏在重重的云层之中,隐隐约约露出轮廓。 沈时危抬脚进了院子,下意识地往谢遇礼的屋子看去。屋内灯熄,谢遇礼睡了,沈时危放轻了脚步,脚下的石子发出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时危轻推门,隔壁屋子的门也跟着发出声音。大理寺的屋子这般破旧吗? “刚回来?”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沈时危侧过身,看着从隔壁屋内走出的谢遇礼。屋檐遮住了大半的月光,昏暗模糊的光线下,沈时危看不太清谢遇礼的神色,他语气平常,没有过多的举动,站在原地看着沈时危。 “嗯,吵到你了吗?” “没有。是他吗?”谢遇礼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像是刚睡醒,又像是一宿没睡。 沈时危点头,他没打算瞒着,“是。” 一阵凉风起,吹动着沈时危额前的碎发与束起的马尾。院子里充斥着木桂花和青松混杂的香气。 谢遇礼抬眼看向院子里的那棵木桂树,漂亮的眼睛此刻,平淡,平静。“他是你的朋友吗?”谢遇礼转身走近了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是。”沈时危有点慌,他想到了李青釉的那番话,谢遇礼会让他走吗? “你们认识很久了?” “是。” “你真的是沈时危吗?”谢遇礼瞧着少年的脸,笑着,精致漂亮的眉眼显着不同往日的光彩。 沈时危垂下眼眸,长睫毛扫过下眼睑,他能看清谢遇礼的脸,他的眼睛,还有他眼底的情绪。 从飘香楼的重逢,到现在的相处。谢遇礼知道,眼前的人和往前不同了。谢遇礼见过沈时危,八岁那年他跟着父亲进宫赴宴,大人谈论政事,他一个小孩子自觉地离开,走近附近的一个小花园里,他看见沈时危正被一群人欺负着,一个仆从站在一旁,手拿着四肢乱动的虫子,准备往沈时危脸上放。 沈时危不哭也不闹,就安静地坐在地上,被一群人欺负着,嘲笑着。为首的孩子笑他吓傻了。“那个你,过来,把虫子放他脸上,把他的脸咬烂。” 路过的谢遇礼闻着声音看过去,原本还一动不动的沈时危,忽然眨了眨眼。 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上蹭了灰,一只奇丑无比的虫子在这张脸的不远处。 明明是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可那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谢遇礼快步走上前,呵斥的同时将沈时危护在身后 “你们在干嘛!”。谢遇礼的父亲是正二品六部尚书,那仆从认得谢遇礼,慌忙求饶,一群人嘟囔叫嚷着散去。 “你没事吧?”人散后,谢遇礼蹲下身看着眼前的男孩。沈时危抬眼,一双眼睛眨了眨,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少爷,这是沈家的小少爷。”一旁的侍卫出声,“据说第一位沈家主母难产,沈小少爷生下来就痴傻,话也不会说……” “谢,谢。”小沈时危努力地说。谢遇礼抬手示意,一旁的侍卫见状不再说话,往后退了几步。 谢遇礼嘴边挂着淡淡的笑,伸手擦了擦沈时危脸上的灰,“你不怕虫子的吗?” 沈时危漂亮的眼睛亮亮的,小脸仰着,看着谢遇礼,“哥,哥,” “好,看。” 谢遇礼笑着,抬手揉了揉沈时危的脸,“你也很好看。” “骗。”奶声奶气的话,一点也不凶。 沈时危垂下眼眸,情绪低落下来, “恶,恶心。”哥哥骗我,他们都说,看见我恶心。 恶心就是不好看。沈时危攥紧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谢遇礼。 “他们骗你,哥哥不会骗你。”谢遇礼捧起男孩儿的脸,十分地欣赏上下打量着,“好看。” 那天的最后,谢遇礼看着沈府的下人将小沈时危带走,小沈时危不舍得,那双难过的眼睛,谢遇礼看见了。 “人有三魂六魄,三魂注明,六魄启智。”谢遇礼盯着那双眼睛,不紧不慢地说,“人世间,凡是智力缺陷的人,六魄必有残缺。” “你不是六魄残缺,他是三魂不全。”谢遇礼挑明心中所想,沈时危的模样和小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可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那双桃花眼,谢遇礼不会认错。 沈时危笑着点头,抬眸与他对视,“对。不是六魄残缺,是三魂不全,三魂只有一魂。” 沈时危歪头看向屋檐外的云,“我以前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六魂残缺的人很多,偏偏在我这出了例外,以前有个人和我讲,我是由一缕生魄化成的鬼,可李青釉今天和我说,我是由两缕生魂化成的。三魂指灵,识,形。我那两缕魂,是灵和识。人少了三魂的任何一魂,基本上就是死。” “灵识双魂?怎么可能......”谢遇礼不敢相信,“沈时危,你......” “他说,有人拼命救了我。”沈时危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可是谢遇礼,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是我。” “我之前,以为自己就是一缕生魄化成的。”沈时危苦笑着,“做十六的时候,我知道最多能留在这世上十七年,可我不知道,少了两魂,他也活不过十七岁。如果那天我不是凑巧路过,双魂不会入骨,沈时危会死在他的十六岁。十六也只会是十六。” 沈时危走出那间屋子前,李青釉问他,要不要跟他去鬼市,去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沈时危没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想过要查。眼下,抬眸,看着眼前年仅十九的,近年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盯着那双自己记了很久眼睛。 “喂,下次小心点。”一道凉薄的声音响起。 “哥哥,你眼睛真好看。” 沈时危笑着,看向没认出自己的谢遇礼,“谢遇礼,我……” “我帮你。”谢遇礼抬眼,对上那双略带孤凉的眼睛,“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沈时危愣住,有些呆滞地盯着谢遇礼,他有想过谢遇礼会安慰他,会帮他,但,“尽最大的努力”还是太重了。更何况,这里面会涉及其他势力。李青釉告诉她,大理寺会是他沈时危的保护伞,也可能会是刺向心口的一把刀。 李青釉知道,谢遇礼知道,沈时危知道。他们都知道。 “我……”沈时危的声音有点发哑,眼底的情绪不明。“你想让我走也可以的,灵识双魂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不就是一种诡术,我去过鬼市。”谢遇礼无所谓地说, “那个鬼市的小石榴是你吧。”想到了什么,谢遇礼眉眼舒展,笑着看向有些无措地少年。谢遇礼知道鬼市还要从去年的一件无头尸案提起,鬼祟作乱,李青釉找上了门。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撞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后来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偷偷去鬼市,再后来就不怎么去了。 “你果然认出我了。”听到这话诨名,沈时危低头笑着,“还以为你认不出你呢。” 谢遇礼瞥了一眼他,“你不也认出我了吗?” “又不是生死离别的,做了我的少卿就好好在这个位置上待着,”谢遇礼有点怀疑李青釉是不是忽悠人了。 “好,那我先谢过谢大人。”沈时危倚着门框,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那晚的云带着一圈圈的韫色,入夜的风带着凉意,遇见了它的温暖,风吹过天边的云,一圈又一圈。 月亮出来了。 第20章 错了 “啊——来人啊——杀人了——” 在妙音坊打下手的二红刚推开房间门,就看见屋子里挂着一个浑身**的男子。 一瞬间,妙音坊充斥着杂七杂八的声音,老坊主闻着声音赶来,一看见浑身带血的尸体,吓得直接晕过去。 “还愣着干嘛,二红,还不去大理寺报案。”坊里的管事姑娘妙语连忙扶着老坊主,“都散开,大壮人呢?” “好,这样你先回去,稍后我们会派人前去……” “大人!谢大人!”谢遇礼话未说完,传报的小吏急匆匆地赶来,引得在座各位的注意。“各位大人,又有凶案了。” 许尽欢皱着眉,沈时危歪着头,谢遇礼攥着手,神情严肃。 “这是今天的第四起了。”谢遇礼将四位死者的基本资料摆在长桌上,“妙音坊,城东王家,城西赵家,还有一起,在游船上。” 沈时危随手拿过一份,“郭子京?”李准闻声看过来,“游船那起是他?”李准哼了一声,“这是活该。”李淮抿着唇没说话,低着头查看着死者资料。 “小准准,你俩有交集?”许尽欢投来好奇的目光,听见这个称呼,李准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他,“一点。他这个人好色,不论男女,他一旦看上了就要想办法得到。”说到这,李淮咬咬牙,“四年前的宴会上,他想对李淮动手动脚,我揍了他。” 许尽欢看了眼李淮,摸了摸鼻尖,“这样看来,这人放浪啊。” 李准冷哼一声,“活该下面的玩意儿被割。” 谢遇礼垂眸,打量着四位死者的资料,一模一样的死法,“这样的死法,报复性很强,李淮,等会你带仵作去给尸体做个检查,李准,你跟过去帮忙,最好明日午时前把结果给我。” “许尽欢,你去查,近几个月来,这四个人都去过哪里?和什么人有联系?将共同的、可疑的列出来。”谢遇礼说着扭头看了眼沈时危,“你也去,最迟三日后给出结果。” “明白。”李准李淮点头,随即离开去找仵作。 许尽欢神了个懒腰,“我才休息了两天啊,才两天,案子就又来了。”沈时危的一只手随意搭在桌沿,一只手捏了捏耳垂,“你怎么看?” 谢遇礼微微俯身,翻了翻几人的资料,“带有报复性的谋杀。郭子京?”谢遇礼飞快地挑了下眉,“这种货色,死了也不可惜。”谢遇礼捻了捻手指,“跟我走。”说着直起身,往外走。 “哎,我也去吗?”许尽欢指了指自己,看着一前一后往外走的两人。 “随你。”不约而同的回答。 ------------------------------------- 【妙音坊】 “屋里没打斗痕迹。”谢遇礼绕着屋子看了眼,“妙语姑娘,贾碎他常来你们这里吗?” 妙语扣着手,眼神躲闪,被叫到,也是很慢反应过来,“啊,应该吧。” “什么叫应该吧?”沈时危笑出声,“妙语姑娘不是管事吗,这都不清楚,怎么做管事。”许尽欢没说什么,抱着手臂,盯着妙语的脸。 妙语低着头,攥紧袖口,谢遇礼温声道,“妙语姑娘不用怕,大理寺能处理好。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知道的。” “我,”妙语抬起头,脸上是藏不在的慌乱, “还请大人救救我,” 噗通一声少女跪下,两人猝不及防将人拉起,“这个贾碎,他经常来我们这里,听妙心弹琵琶。但,但我们是清绾,不,不卖身,”妙语脚步发虚,眼里闪着眼泪,“可是这个贾碎,他,他就想要妙心姑娘,他就和老坊主商量,商量,商量不通,”妙语抖着肩膀, “贾碎侮辱了她,” “报官了?”沈时危抬眸看向妙语,妙语慌乱地点头,“对,就是在衙门,贾碎说妙心是自愿的,” “那后来,贾碎还是经常来你们这里吗?”谢遇礼侧过身,瞥见到妙语的脖子上有几道红痕,以及手腕处若隐若现的淤青,谢遇礼下意识地皱眉,这几道红痕看上去像是受伤,又像是蚊虫叮咬。 妙语慌乱地点点头,抽噎地说道,“妙心不在后,他整天跑来买醉,说他很爱妙心。” “那昨晚有什么异常吗?”谢遇礼开口问,“昨晚?”妙语低着头,“没有,和往常一样。” 沈时危歪着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桌子,桌上只有套茶具。“妙语姑娘,这屋子有人打扫吗?” “没,上午大理寺的人走之前叮嘱过,不能动屋内的摆设,没人动过。”妙语急着摆手,说完又小心地缩回手。许尽欢瞥了一眼她的动作,没说什么。 沈时危环顾着四周,听到妙语这样说,只是点了头。 “这间屋子在案子结了前,会有人把守,还望该坊理解。”说罢,谢遇礼招手示意离开。 走出妙音坊不远, “你们回去查他们四个的联系,我去另外三个案发地看看。” “好。” “查的怎么样了?”谢遇礼看了眼长桌,上面堆满了卷宗。 许尽欢转过身,一身疲惫地靠着身后的木椅,“你让沈时危说,我累。” 沈时危两手撑着,神情专注,立马接过许尽欢的话,“贾碎,郭子京,魏勒,张吉。他们四个中,郭子京的身份地位最高,其他三个人有去过飘香楼,关系如何不得知,魏勒是郭子京的马车夫,除了贾碎外,其他三个人不经常去妙音坊,而是去红绣纺。” 说着,沈时危抬手拿起一份案宗,“其中,这个张吉有家室,好赌好色,殴打自己的妻儿,”下一秒案卷掉在桌上,“这是衙门前段时间的记录,张吉因殴打怀有身孕的妻子,导致其流产。” “畜生一个。”许尽欢皱着眉,谢遇礼走近,垂眸看着卷宗。 “还有这个郭子京,上元节那天,他去了妙音坊,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可是近一个月以来查到他去过一次,你猜猜,他去见的人是谁?”沈时危勾着唇,侧着身上,看向谢遇礼。 “妙心?” 沈时危双手抱臂,摇摇头。 “是贾碎。”站在长桌另一侧的许尽欢开口说道。 “贾碎?”谢遇礼抬头看向门外屋檐下露出的一角蓝天,郭子京去找贾碎? 沈时危翻了翻手边的基本卷宗,“仵作那边怎么样了?” “验过尸体了,死人均窒息而死,除下身被割外再无其他外伤,无中毒迹象。”宋谢遇礼摩挲着指尖。许尽欢直起身叹口气,“太诡异了。” “四个成年男子,一夜之间,均窒息而死。”谢遇礼垂眸,“贾碎是关键。” 许尽欢转头看向他们二人,“怎么说?” “案发的四个地方都没有打斗的痕迹,”谢遇礼回忆着,“还记得妙语的话吗,自妙心消失后,四个人中只有贾碎每天都去‘买醉’。我们查到的情况也是这样。况且,四人中只有贾碎与其他三人都有关系。” “一个施暴者日日买醉?”沈时危开口,抬眸,扫了眼贾碎的卷宗。 商贾人家,三考三落。自诩才华过人,心高气傲。瞧不起郭子京的放浪,却又依仗他的势力。 自诩清高的人,装模作样,一是图心安,二是图脸面。 “的确,贾碎日日留宿妙音坊,一些人甚至给了他‘情种’的称号。”许尽欢嗤笑一声,打心底恶心这人。 “还有别的消息吗?”谢遇礼抬头看了眼许尽欢,“有,妙心姑娘有一个心上人,叫蒋凉元。这个人出身低微,进京赶考的。”许尽欢翻了翻,找出蒋凉元的宗卷递给谢遇礼,“不过这人半个月前,也就是妙心姑娘自杀前一天,在护城河边被人发现溺水身亡。” 此话一出,三人不语,围着一张长桌,上面铺着几人的卷宗资料,形形色色,密密麻麻的文字将几人的关系交错。 “大壮哥,死的那个人真的是贾碎吗?”二红小心打量着周围,看到妙语走上楼,抓住机会扯了扯大壮的衣摆。大壮听着,顿时瞪大眼睛,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哎呦小姑奶奶,那掌事的刚说过不准谈及此事,”说着大壮打量一圈,将二红拉到角落,很小声地开口讲,“那可不,死的就是那个人渣。” “我呸!”大壮没忍住啐一口。 二红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着什么。大壮转过身,站在二红面前,微微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眼前这个刚满十五的小姑娘,眼里是疼惜,高高壮壮的少年了眼眶,安慰着说道,“二红,妙心知道了会很开心的。” 二红浅浅地笑着,灰扑扑的小脸上此时多了些许的生机灵动,小女孩歪着脑袋,乖巧地应声。 “郭副都统,案子已经在查了,您痛失爱子的心情也能理解。”许尽欢一把挡着往里走的人,“副都统,不要妨碍大理寺办案。”许尽欢客气地笑着,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郭天磊老谋深算半辈子,也就是在大理寺碰壁多,一个毛头小子管到自己头上来,“哼,好一个大理寺办案,两天过去了,大理寺查到什么了?” 许尽欢也不恼,轻轻拍了拍袖口,“机密。” “你!” “请回吧。”许尽欢无所谓地看着他气恼的样子,心里盘算着案子。 “哎。怎么样了?”许尽欢推门,见人都在,谢遇礼看了一眼,没搭话,“现在能查到的东西,都指向四人死于自杀,没有可疑的人。”李准扭过头,看了眼许尽欢。 “等下,可疑的人?”沈时危抬头,“妙语呢?她不可疑?” 李准愣了下,“查了,身份背景没有疑点。”李淮抬头,接过话。 沈时危摇摇头,“她一定隐瞒了什么,” “她说贾碎整日买醉,可他死的那晚,桌上只有一套茶具。” “那会不会是她在撒谎?贾碎不是整日买醉?”李准出声接过话, “不会,出事当天就查了账簿,所有的都对的上。况且这么低级的谎话很容易拆穿。”谢遇礼否定,“没有疑点才奇怪,李准李淮,你俩继续盯着妙语,许尽欢,你去查查妙语之前的资料,和她有关系的人都留意一下。” 远处日落西山,一只飞鸟划过城郊外的那片天,稳稳落在少女的指尖。 第21章 不许喊谢大人 “查到了,”许尽欢急匆匆地赶来,将手中的卷宗递给二人,“妙语,原名林溪枝,南溪人,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到渊中,跟她一起是一个老嬷。” 谢遇礼接过卷宗,低头看着,“老嬷?” “对,之前没查出来,我昨晚去了趟万事楼,查看了十年前的外城人名册,”许尽欢抬手指着,“上面叫桂姨的,九年前就操劳过度去世了,后来林溪枝去了妙音坊,改名妙语。” “去世了?”沈时危侧身,眉头微蹙。 “别急,前面我不是说她们迫不得已来到渊中吗,这个桂姨和妙音坊的老坊主是好友关系。”许尽欢竖起食指,晃了晃,“这个老坊主一定知道点什么。” 谢遇礼放下手里的卷宗,“李准李淮那里有什么消息?” “一切正常。”沈时危抬眸对上谢遇礼投来的目光。 “当——当——当”指尖与桌面碰撞,有一下没一下的发出声响。 “妙语不见了。” 此话一出,三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外,李准李淮站在门口,李准皱着眉,神色焦虑。 “大人,昨晚的情况就是这样。”李准回忆着昨晚的场景,很难相信。相比之下,李淮淡定的许多,脸上没什么大的情绪起伏。 沈时危皱起眉,“你是说,妙语被一阵风带走了?” “对,她离开妙音坊后,我和李淮一路跟着,走到那条没什么人的路时,很突然,就起风了,人就不见了。”李准很难相信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扭头看向李淮,“李淮也看见了。” “是。”李淮点头, 沈时危道那是什么了,鬼祟。因执念无法转世的鬼魂,只能呆在鬼市和鬼界,不可能出现在人间,虽然他自己是一个例外,但保不齐也有其他的例外。这也不可能,李青釉分明说过,近百年来,自己是唯一的特例。 “看来,有必要去找老坊主那里走一趟了。”谢遇礼偏头垂眸,指尖划过,理了理微微发皱的袖口。 “突然到访,打扰了。”三人站在不算大的屋子里,谢遇礼打量着屋子内的陈设,很普通。 老坊主面色有些慌张,脸上勉强挂着笑,“不打扰的,就是不知大人来访所为何事?” 谢遇礼撇了眼身旁的人,沈时危一身黑衣裁剪得当,展现出少年修长高挑的身形,劲瘦的腰间挂着佩剑,他站在谢遇礼身边,脸色没什么表情,跟随着谢遇礼的目光,两人对视。 “不知?老坊主都这时候了,您再说不知可就不妥了。”许尽欢笑着,右手玩弄着腰间的令牌, 老坊主神色停顿,贾碎四人的死就像催毒药,那颗埋在心中的毒瘤日益增大,可眼下,她仍维持着体面,挤出一抹笑来,看向许尽欢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人前来,可是为了那贾碎?” “妙语不见了。”谢遇礼瞧着眼前的老妪,挑明了来意, “大人,你是在说笑吧,妙语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呢”老坊主显然失了神,浑浊的双眼闪着, “大理寺有空和你说笑?”谢遇礼说话冷淡, 妙语的失踪击溃最后一道防线,老坊主浑身止不住的发颤,两只手颤巍地撑着木圆桌,“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是你,是你……”老坊主低声喃喃,双目空洞,略显拘偻的身体,老坊主缓慢地合上双眼,颤抖着,痛苦着,害怕着。许尽欢想说些什么,谢遇礼抬手示意他噤声,半响,老坊主张开眼,自言自语着。 “什么是你,到底是谁?”沈时危压眉,盯着那老坊主嚅动的嘴唇,诱导性地出声问道, 话音落,老坊主身子一顿,猛地抬起头。“大理寺,对,大理寺,”老坊主边说边带着乞求的眼神看向三人,“求求,求你们救救妙语。” 三人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起来的变化,谁也没开口说话。 老坊主身体有些僵硬,脸色发白,像是经历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也不知道听不听得见他人讲话,一味地喃喃自语道,“我说,我全说...” 老坊主的故事里,妙心是坊里弹曲儿最好听的,最漂亮,可妙心早和她的心上人蒋凉元商量好,等科考结束,妙心就跟他离开。 讲到这,老坊主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惋惜,“可是,我没想到,妙语那孩子也喜欢蒋谅元,那晚妙语得知妙心将要和蒋凉元,和妙心大吵了一架。 老坊主脸上逐渐浮露痛苦,她慢慢闭上眼,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去,再次睁眼,老人的声音带着颤,“妙语他知道贾碎心悦妙心,她给妙心下了迷药,那个贾碎,他,他就是个畜生,他为了讨好郭子京,满足郭子京那恶心的癖好,他叫来了魏勒和张吉。”说完老人再次闭上眼,可一闭眼,就又仿佛看到那天少女绝望空洞的眼神。 “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我要报官!”少女的话仿佛就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回荡。老坊主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的三人,“是我包庇了妙语,妙语那孩子,我还是想请求各位大人救救她。” 许尽欢性子直,听完没忍住皱起眉头,听见这老嬷这样讲,心中顿时生火,许尽欢攥着拳,“那妙心呢!你怎么能...”许尽欢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扭过头不再看, 谢遇礼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到妙语脖子上的红痕以及手腕上的淤青,迷药,不好, “郭子京!”谢遇礼咬牙反应过来, “什么?”沈时危转向看着谢遇礼,“妙语的房间在哪里?”谢遇礼来不及解释,转头冲老坊主喊道。 三人急匆匆地赶到门口,谢遇礼抬腿破门而入, “许尽欢!” 话落,许尽欢迅速抽剑,一剑斩断白条,救下吊着的妙语, “还活着。”微弱的鼻息表示还有一口气,悬着的心还未落,谢遇礼就听见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 “沈时危!”谢遇礼看着少年的背影,沈时危没跟着他们进来,反倒是在门口守着,“许尽欢,你看好妙语,我去帮沈时危。”谢遇礼不自觉抿起唇,右手握着腰间的佩剑,说完就往门口冲。 红衣少女巧妙躲开沈时危的一剑,歪着脑袋,冲赶来的谢遇礼甜甜一笑,“大人你也要来吗?” 谢遇礼咬牙,右手握剑往少女的太阳穴刺去,红衣少女笑着饶步,一个转身与二人调换了位置,谢遇礼瞥了眼沈时危,下一秒两人左右出击, “刺天中穴,她不是人。”谢遇礼清冷的声音传来,手腕灵活,步步紧逼, “知道了谢大人。”沈时危笑着,默契地配合着谢遇礼。 “二对一可一点也不公平。”红衣少女手无寸铁,只是一昧地躲闪。 “你究竟是什么?”谢遇礼盯着少女俏丽的面孔,看不出任何异样来,可是少女的一招一式全然不是活人能拥有的,少女听着莞尔一笑,抬起右手,猛地向二人打去,一股无形的气流直向二人而来, “谢大人躲开!”沈时危知道这是什么,鬼术的一种。 两人迅速绕转,受气流影响往后退了几步,再次起身,少女正往屋门口走,“谢大人,这种鬼术短时间只能用一次,我们要快。” 说着沈时危一个飞步,提剑刺中少女的后肩,少女一个踉跄,下一秒转身拉开二人的距离,少女不轻不淡地看了眼肩口的伤,鲜血往外涌动,可她仿佛感受不到,少女皱着眉,眼神里充满着不解, “你们为什么要拦我?我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说着少女歪头,突然出手,艹,另一种鬼术。沈时危下意识地提剑去挡,却还是被震得连连后退。“没事吧?”谢遇礼单膝跪地,一只手握剑,剑插入地板,另一只手搂着沈时危的肩,沈时危摇摇头,“我没事。” 与此同时,少女笑着看向挡在妙语身前的许尽欢,“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赎罪了,你们,” 少女咧开嘴,一副纯真的模样,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许尽欢,“为什么要救她!” 少女玲嘹的声音带着愤怒,“为什么要救她!”不等许尽欢回答,少女快步逼近,许尽欢提剑,少女身姿灵活, “哥哥是要杀我吗?”少女笑着,甜甜的看向许尽欢,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许尽欢咬牙,绕步扭腕,长剑直逼。 “刺天中穴。”谢遇礼和沈时危赶来,两人一左一右持剑站在少女的身后。听到身后的动静,红衣少女突然大声放笑,一只手狠狠抓住许尽欢持剑地手,长剑刺穿少女的心脏,鲜血霎时涌出, 许尽欢愣住,“你!” “这对她没用,许尽欢!”沈时危提剑快步上前,少女勾唇,盯着许尽欢,扯着许尽欢的右臂往自己的身后甩,听见沈时危喊,许尽欢反应过来拔剑,可慢了一步,两人调换位置,沈时危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许尽欢,急忙收剑,两人撞在一起。谢遇礼提剑去拦,少女甩手,谢遇礼急忙绕步侧身,又是鬼术?谢遇礼皱眉盯着少女的举动。 红衣少女一把掐住妙语的脖子,将人举起,少女转过头,笑着,看着眼前的三人,一字一句地说着,“她要为自己赎罪了。” 救生的本能使妙语挣扎着,昏迷中她居然半睁开了眼,在“呃...求...求你...放过我...”少女加重了力度,面色狰狞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人。 “放过你?哈哈哈哈哈。”少女笑的明媚,“那谁放过我呢?”少女明亮的眼眸闪着光,眼神迷茫,小声喃喃道。 三人瞧着这般场景,彼此互看,手握长剑,刚准备起身,就听见门口传来“咣当”一声,那是一把菜刀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二红?”站在门口的大壮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一幕, 少女一时愣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少年,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减轻。 好机会,三人瞅准时机,沈时危和谢遇礼左右夹击,许尽欢一把夺过妙语,“沈时危,往这边。”说着,谢遇礼抓住时机,迅速取下挂在腰间的长鞭,左手持剑,右手甩鞭,鞭子在触及少女的瞬间立马收缩,将少女捆住。 “放开我!放开我!”二红挣扎着,一脸怒色地看向谢遇礼。谢遇礼收起长剑,挂在腰间,挂好后习惯性地拍了拍,抬头对上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神色淡然从她身边走过, “带回大理寺。” 【大理寺外厅】 “二红,无父无母?”指尖划过桌案上平铺的卷宗,谢遇礼抬眸,一双淡漠疏离的眼睛扫视着案前的少女,少女没什么反应,站在案前,眼神冷漠,同样注视着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一身白衣,看上去不然尘世的模样,“她死了。”少女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锁魂鞭捆住了少女,鲜红的衣摆上印着朱红的血迹。 “她?”谢遇礼收回手,看着少女,“你说妙语?” 听到这个名字,少女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她盯着谢遇礼,向左歪头,“我说的是二红呀。”少女一双杏眼,笑着说。 “你说什么。”闻声看过去,只见身后一并跟来的大壮目光呆滞地盯着少女的背影。 少女全然不理睬,大声笑着,“但她也会死,他们都要死。”少女仰起脸诡异地笑着,站在身后的大壮突然失了魂般冲过来,看着少女的那张熟悉的脸,僵硬地开口说道,“二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害怕。 “你是?”少女闻声上下扫视着眼前的人,随即甜甜一笑,“是你啊大壮,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壮刚松一口气,下一秒少女的笑声传入耳边,女孩笑得开心,让大壮感到莫名的害怕。 “二红。”大壮生涩地开口,女孩停下笑,盯着身前的人,眼神游走在少年的脸上,红唇轻启,“我已经说了啊,二红她已经死了,你没听到吗?” 大壮愣在原地,略显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女孩的一番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她说她不是二红,怎么可能,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今天就死了,怎么可能死了,二红死了,那他眼前的女孩是谁。 “那你是谁?” 18号前会重新修一下文,19号更。[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不许喊谢大人 第22章 想让谢大人开心 “我是妙心啊。”少女眉眼弯弯,笑着说,“又见面喽。” 诡异的气氛弥漫着,在场的人纷纷看向一身红衣的少女,少女十四五岁的模样,脸庞秀丽稚嫩, “胡说什么!”大壮情绪激动,“妙心早就死了。二红,你在胡闹些什么?” 少女听着,不气不恼,脸上挂着笑,反倒是转过头,看向谢遇礼,笑眼盈盈地说,“时间快到了。” “你和鬼门做了交易。”沈时危掀起眼皮,平淡地开口说道,“妙心姑娘,讲讲吗?” 许尽欢目光略显呆滞,看了看沈时危,又看了看谢遇礼,嘴唇蠕动却什么也没说。 “鬼门的人?”妙心仰脸,带着疑惑的神情,下一秒反驳道,“鬼门的人怎么可能待在大理寺。” 妙心摇摇头,抬头对上谢遇礼凉薄的眼神,声音冷着说道,“原委?大理寺还没调查清楚吗?” 妙心一双杏眼就这么盯着谢遇礼,仿佛回到了当初站在衙门的场景,“我郭子京能为贾碎等人作证 ,你呢?” 一时间没人说话。 李准李淮两兄弟迎面走来,李淮看了眼站在中间的少女,又看向独坐案前的人,幅度极小的轻抬下颌。 李淮走上前,声音淡漠,说道,“妙语死了。” 少女诡异的笑声在大厅内响起,许尽欢瞥了一眼早已失了魂的大壮,一言难尽地转头看向沈时危。 “摄魂术,鬼门秘术一种,人死的三日内,可催用此术,维持时间看施术人的能力,” 沈时危盯着少女的脸,不急不慢地开口,这种秘术他在李青釉的藏书房里翻到过,书上写,这种秘术只能在死人之间进行, 要是没猜错,看样子,给她施术的人底子不怎样,眼下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你借用了二红的身体。”盯着少女的脸,稚嫩的面孔下,皮下的灵魂早已不是当初那般,两个少女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没人能感受到一样的苦楚。 妙心站在原地,没看任何人,脸上没任何表情,没了血色,仿佛回到了最初, “是你杀了二红吗?” “妙心姐。” 大壮红着一双眼,声音发哑,他想起三日前的中午,就因为有事出门一趟,回来就发现小姑娘不见了,乐坊的混子多,担心小姑娘受欺负,他四处找,找了近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小姑娘突然出现,手拿着芙蓉酥笑着递给他。 妙心愣了愣,对上那双发红的双眼,“不,不是我,不是...” 许尽欢抬手拦着,生怕这个高壮的少年一时冲动,“不愿意讲吗?”谢遇礼起身,走到案前,他的声音带着凉意,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真的了解蒋凉元吗?”一双眼自上而下俯视着, 以相同的手法报复,让加害之人尝受她所施加的恶果,谢遇礼抬眸看了眼。 “大人好聪明。”妙心歪了歪头,盯着谢遇礼,“可是他们都该死怎么办,” “妙语该死,贾碎该死,郭子京该死,都该死!”妙心狰狞着,眼神凶狠,脸色苍白,诡异地咯咯笑了几声,眼神游荡,徒然开口,声音悲凉无助, “但小红儿不该死。”她说着。 “小红儿不该死。”妙心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重复着。 “是谁害了她吗?”沈时危一边开口询问一边抬手示意大壮不要出声,妙心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满腔的仇恨委屈与不甘撕扯着少女最原始的纯粹。 少女闻声抬起眼眸,干净的眸子蒙上一层水汽,妙心嚅动双唇,麻木的开口道,“我,不是我。” 还未等其他人反应,妙心痛苦地皱着眉,破碎的记忆在脑中拼凑,“都该死!”妙心双手被束,此刻的她用力地晃动头,一脸狰狞。 “我恨他们所有人,”一行泪从少女脸上话落,可妙心分明是笑着,脸色愈发苍白。 少女瘫倒在地,苍白皮肤快速发青,双目紧闭,看上去死了很久样子。困在她身上的鞭子也随之自动解开,乖乖回到谢遇礼的腰间的位置。 “二红!”大壮急着跑去,扶起女孩,将她搂在怀里,小小的一个人搂在怀里,可一点温度都没有。 “大人,能救救她吗?”大壮红着眼,看着在场的其他人,他想不通,自己护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这样,他想不明白。 沈时危叹了口气,“不是不救,是救不了。”沈时危蹲下,看了眼女孩,对大壮说,“她三日前就死了,这几日的她不是她,好好安葬她。” 说完沈时危起身,惋惜地看向女孩,他衷心地祝愿她能安稳转世,不要有执念,不要孤零零地游荡在鬼界。 谢遇礼垂眸看着,转过头和许尽欢说了些什么,许尽欢听完看了眼前面的人,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壮抱着二红的尸体走了。目送他们离开,越走越远,午日的阳光照出一道人影,越来越小。 谢遇礼停住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的李淮, “妙语醒了吗?” 话一出,沈时危和许尽欢齐刷刷转头看着谢遇礼。谢遇礼抬眸看过去,随即象征性地表以微笑,“一种审讯策略罢了。”说完甩着手腕示意人跟着。 穿过回廊,风卷起地上败叶,入夏的季节就连风都温柔了些,一行人穿过曲折回环的木廊,阳光透过缝隙溜进来。 “该叫你妙语,还是林溪枝。”回到外厅,妙语已经被人带了过来,两眼无神,呆呆地杵在中间,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妙语麻木地抬脸看过去。 案前的人看上去不染尘世,干净极了,妙语抖动肩膀,脸上的肉僵硬地抽搐,她在笑,笑的很难看。“林溪枝?” “很久没人提这个名字了。”林溪枝眼角湿了,也许是觉得好笑。“大人想问什么?” 头发微乱,衣裙发皱,谢遇礼看着她开口问,“大半个月前,是不是你给妙心下了迷药。” “是。也不是,”林溪枝对上看向她的那双眼,点头。“我在茶水里下了药,但那茶是二红亲手递给她的。” 听见二红的名字,许尽欢下意识地往谢遇礼那边看过去,谢遇礼没什么表情,像是在等。沈时危也看着他,垂眸思考着什么。 “大人知道吗?我听说二红死了。”林溪枝说着垂下眼,一只手攥着衣角,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知道。” 林溪枝似乎是没想到愣了愣, “四天前,二红撞见我和贾碎起争执,”林溪枝盯着地面,头也不抬,陷入了回忆,一个人自顾自地说,“当晚她找到我,问是不是我。” “怕她乱说,就和她讲了迷药的事情。威胁她,妙心的死和她也有关。” 碎发错落搭在肩头,脸上是遮不住的疲态 。 “那晚说了很多,真真假假的,本想吓吓她,让她闭嘴,” “我没想害她。”林溪枝麻木地说,“可她死了,当着我的面。” “可第二天,她又活过来了。”抬起头,眼里透着茫然,“我问她,她笑着说我做噩梦了。” 林溪枝抬起头,原本秀气的脸上没一点神采,沈时危透过那双眼,看穿了她的希望,她坏,但坏的不彻底,对心生恨意的人可以做什么无底线的事,对待无辜的人,即使是一点错,随之而来是无尽的悔意。 那最后的自以为的正直良善,是她自认为的“好人”划分。 谢遇礼感到可笑,“你为什么要加害妙心?就因为蒋凉元?” 提及这个名字,林溪枝愣住,猛地抬起头,浑身止不住抖动,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恶狠狠地盯着谢遇礼。“因为他?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流落至此,骗我,他怎么不该死!” “是他!骗我!” 林溪枝痛苦地大吼大叫,原本虚弱的身子一时受不住往前倾,猛地扑倒在地,离她近的许尽欢下意识去扶,林溪枝一把甩开,她抬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斜着眼看了眼前面的谢遇礼,冷冷地扫了眼前面的一行人接着笑了笑, “大人,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名,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原是南溪人,我的父亲是个县令,我是官家小姐,清清白白,” 林溪枝直起上半身,脸色发白,声音不大,对着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讲述者她的过往, “直到遇见蒋凉元。他出身不好,一心要考取功名,那时的我仰慕他的为人和才华,即使我的父亲嫌弃他的出身,我还是执意和他在一起。” “可后来,我的父亲丢了官位和性命,我没地方去了,” “他把我接走,答应会对我好。可后来,他去了渊中,没了消息。” 讲着,林溪枝扯起一抹笑,像是在嘲笑从前的自己, “我在渊中找了他三年,再次见面却是他要带别的人离开。”说着林溪枝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 林溪枝眼神放空,把话说完,“妙心说都过去了,要我放下。蒋凉元他说对不起,让我放下。” “一个两个都要我放下。放下就能回到最初吗?” “我放不下,我只有他了,父亲没了,桂姨没了。” “那晚我下药,只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走。” “我不知道贾碎会那样。” “那妙心报官的时候你为何不站出来?”谢遇礼问, “我怕。” “……你也会怕?” “……是人总会怕。” “蒋凉元还是要带妙心走,我想,既然我得不到,那就谁也别得到,更何况他蒋凉元本就欠我。” 林溪枝扬起嘴角,转过头看向站在自己前面的人,松了口气,冲着他们笑。 很像话本里演的那般,俗套。李准瞧着中间的姑娘,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懦弱虚伪的人,去伤害善良无辜的人。 回到院子,只有他和李淮两个人。他问了李淮。就在他以为李淮会保持沉默说不出什么的时候。李淮牵起了他的手。 “因为太爱,也因为太恨。”李淮凑上前低头,鼻尖轻扫过他的眉间。 太爱选择原谅,太恨走向极端。 林溪枝有多爱蒋凉元,就有多恨蒋凉元。 后来沈时危他们找到大壮,告知二红的死因,大壮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可满脸的憔悴足以说明他的状态,谢遇礼站在一旁,看着,最后没说什么。 “今后有什么打算?”沈时危倚靠着门前的木柱子,看了眼身后关了门的妙音坊,大壮抬起头,看向远处的天,说道, “我打算去兵营。”说着他抬脚走下台阶,“我和二红都是孤儿,可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亲妹妹,之前有着牵挂,现在的话,” 提起二红,大壮淡淡地笑了,他转过身,摇摇头,没把话说完,再次抬起头看向沈时危他们,认认真真地作揖告别说道, “山高路远,在此谢过二位大人。” 安葬二红的那笔钱是谢遇礼让大理寺给的,没人说,但大壮心里知道,他抬眸看向这位喜怒不露的大人,心里感激他的思虑周到。 远处的天还是和往日那般蓝,飞鸟过天,少年踏上新的路途。 目送少年走远,沈时危盯着谢遇礼的后背,笑出声,谢遇礼闻声看过来,沈时危直起身,抬眸对上他的眼,“那谢大人今后有什么打算?”沈时危的话带着笑意,说完盯着张笑脸凑近。 “帮某个人弄清真相。”谢遇礼偏头,看了眼,回过头嘴角微微上扬。 “某个人?该不会是我吧?”沈时危继续往谢遇礼身边凑,眉眼弯弯,露着虎牙,看上去乖巧又听话,谢遇礼抬手不经心地轻拍了下沈时危的脸,话里多带了几分的轻松,“好了,别再逗我开心了。” 沈时危盯着谢遇礼的那只手,笑意俞浓,索性直接搂住谢遇礼,“你想干嘛?”谢遇礼微微侧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和指尖因从小习武,有着一层茧。 “想让你开心点。”说着,搭在肩头的那只手不老实地捏了捏,沈时危低头看看谢遇礼,指着远方的云,天晴朗,风吹起少年扬起的发,谢遇礼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很美的风光。 “回去了。” “好的谢大人,我们回去吧。” 第23章 谢大人想约我那必然有时间 “你在谢遇礼屋子门口做什么?” 身后冷不防地传来一道声音,李准有些茫然地转过身,迎面看见沈时危和谢遇礼走过来, “谢大人。”李准眼神不躲不闪,没去理会沈时危的话,而是看向谢遇礼, “谢大人,我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大人。” 谢遇礼听完点了头,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时危, “你先回你自己的屋子。”说罢走回屋内,示意李准跟上, 沈时危半眯着眼,瞧了眼李准,没说什么也跟上去,回了自己的屋子。 “坐。”谢遇礼坐下,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李准, “不了。我来是想问问,”李准话说了一半,显得很是为难的样子,谢遇礼看他这个样子,一脸疑惑。 李准抿着唇,犹豫不决地开了口,“我们真的是大理寺,而不是道庙吗?” 他这人脑子在想些什么, 谢遇礼蹙眉,看过去的眼神里多了些困惑,“你说呢?” “我说?我觉得不像大理寺,倒像是道庙,怎上个案子还扯上鬼魂之类的了,还有大人你要腰间的那个鞭子,它居然可以飞?” 李准回想起那天的所见所闻,感到前所未闻和不可置信,他反复问着李淮,可李淮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也看到了。 谢遇礼扶额,李裴让是糊涂了吗, “上任前没给你一封函文吗?” “什么函文?”李准脱口而出,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呆死了。谢遇礼深吸口气,还未开口李准又猛地点头,“我想起来了,好像有。” “那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我忘记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落在地上,原本安静地氛围霎时有些僵硬。 “......” 面面相觑,李准有些羞愧地四处转头,小声迟疑地偷看了眼谢遇礼, “那我先回去看...”话还没讲完就看见谢遇礼冲他摆摆手,“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听着。” “鬼是存在的,但正常时间,鬼不会出现在人间。其次,有一个地方叫做鬼市,是人鬼的交接处,因为一些案子免不了要和鬼打交道。最后,锁魂鞭是百年前的东西,一直由历任大理寺卿保管。” 稍作回忆刚才的那番话,谢遇礼带着不明所以的目光看了眼李准,“至于你说的那个‘会飞’,是一种术法。” “术法!”李准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术法,是那种可以御剑飞行,斩妖除魔的术法吗!” “......”谢遇礼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你看话本看多了。” “哦好吧。”李准收回自己那炽热的目光,略带失落地模样不免让人觉得好笑。 “谢过大人。” “嗯。” 【文竹园】 “你去哪里了?”乍一听是死板不带感情的声音迎面扑来,李准抬眼,果不其然,李淮板着张冰块脸看自己, 李准耸了耸肩,指过去,“你管这么多干嘛,你是哥还是我是哥?没大没小的。”’ 被指着的李淮无所谓地继续盯着李准,僵持不到三秒前者叹口气,语气不那么平淡地说道,“哥,你去哪里了?” “这才乖嘛,”李准笑着走到李淮跟前,顺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哥。” 李准歪着头转身坐在李淮腿上,扭头看了眼,拿起眼前的杯子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茉莉?”说完放下茶杯,笑着,仰起脸看着自己这个所谓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一双眼睛亮亮的。 “怎么喜欢茉莉了?” 李淮低着头,双臂圈住怀里的人,额头往前轻轻蹭了蹭,眼里带着依恋,“哥,你去青松园了?是去找沈时危吗?” “哈哈哈我找他做什么?”李准在他怀里大笑,略微仰着脸看着,他伸出手摸向那张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还在纠结小时候的事情?” 听到怀里的人这样讲,李淮抿着唇不答,李准见他这样更想笑,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 “哥。轻点。” “不逗你啦,”李准冲他眨眨眼,“我去找谢大人了,问他一些事情。” 李淮垂眸略微思索,“是那两封函文?” “嗯对,上面讲了一些什么鬼界鬼市的,还有锁魂鞭,术法什么的。”李准边说边点头,“我还以为御剑飞行,斩妖除魔真的存在呢。” “要不是那晚打翻了砚台,那两封...” “李淮!”坐在他腿上的李准听见砚台两个字瞬间不淡定,着急慌乱地想让他闭嘴。“不是说好了不准提这事了吗。”李准耳垂发红,有些怒气地盯着李淮。 李淮垂眸,“我错了。” “偷偷摸摸准备做什么?”谢遇礼推开门,就看见沈时危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不做什么,李准走了?”沈时危乖巧地笑着,偏过头往谢遇礼身后看去 “走了。”谢遇礼眼皮上掀,不轻不重地看了眼,沈时危歪着头往他身后探,带了点傻气。 “谢大人,你笑什么?”沈时危微微垂下眼,一脸笑意。 谢遇礼轻摇头,“没什么,今晚有事吗?” 沈时危笑着,学着他的样子,“今晚没事。”说完抬起头明晃晃地瞧着眼前的人, “谢大人想约我?”沈时危眉眼弯起,身体前倾,漂亮的眸子藏不住什么心思。 谢遇礼瞧他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笑,嘴角上扬,抬起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 “乱想什么,带你去万事楼。”谢遇礼收回手, “万事楼那边有消息了,和你的母亲有关。” 沈时危跟着挺腰站直,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顺着目光,看着谢遇礼。 像是感应,谢遇礼抬头,两人眼眸对上,沈时危扬起唇, 上一次两人站在这里,他想逃避,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觉得麻烦。直到现在,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习惯一个人, 和往常一样沈时危一个人惯了,他向往洒脱向往随性。他不去查是谁加害于他,因为他不在乎自己。 可沈时危在乎他的母亲,沈时危不止一次地想,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觉得谢遇礼漂亮,他喜欢谢遇礼的声音,但那是喜欢, 这种喜欢不能困住他,沈时危以前是这样想的,他可以因为喜欢,不放弃地去寻找一个人,但不会因为喜欢而束缚自己。 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谢遇礼。”沈时危喊着,谢遇礼嗯了声,尾音带着点疑惑,像睡梦中被打扰的猫,沈时危眼底多了眷恋缠绵,他好喜欢谢遇礼, “谢谢你。” 【万事楼】 和沈时危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听起来气宇轩昂的万事楼为什么在大理寺旁边,又为什么从外面看,又小又破。 “谢大人,这是破庙吧?”沈时危指着身后的破庙,嘴角抽搐,还是一个屋顶都破了的庙。 谢遇礼神色如常,抬起手搭在沈时危肩上,像是在告诉他冷静点,“万事楼比较隐蔽,不是加急情况都是晚上出入。” 说着谢遇礼走了进去,沈时危有些懵但还是抬脚跟了上去,边打量边说,“怪不得,我之前从未听闻什么万事楼。” 谢遇礼抿唇轻笑,“万事楼这个名字,许尽欢起的,以前不叫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沈时危接过话,转过头,有些好奇。 “破庙。”听见谢遇礼的回答,沈时危笑出声, “谢大人,我倒是觉得之前的名字不错。”谢遇礼看着他笑,没继续往下说,径直走到壁画前,指尖点了点画上人的兔子,下一秒地面凭空出现个开口, “好了,过来。”谢遇礼看向沈时危,两人并肩穿过黑暗冗长的隧道, 黑暗吞并了所有,放大了感觉,脚步声,呼吸声,心跳声。沈时危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什么,沈时危在心底暗笑自己的蠢。 谢遇礼身上真的好香。檀木混着雪松的味道,这种熏香的味道不重,往日也没什么,可偏偏这隧道密不透风的, 沈时危忍不住磨着牙,谢遇礼知道他自己身上香吗,好闻,好香,好想抱,好想亲... 前面隐约透来光亮,视线变得清晰,沈时危耳垂发红,悄悄地看了眼身边的人, 谢遇礼全然不知,走近石门,从腰间取下玉佩放上,石门缓缓打开,“还愣着做什么,进来。” 谢遇礼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又让纯情的少男红了脸,沈时危慌乱地眼神乱飘,边应声边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先前没注意看,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沈时危将手搭在扶手上,偌大的空间里摆满了专门定做的隔板木架,一层层一列列,放满了卷宗文案。 “大人,您要找的卷宗在这儿。”一名年轻的男子身穿黑褂,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谢遇礼后就离开,沈时危忍不住往里面看了几眼,地方大,人也多,男男女女都有,穿着打扮也一模一样。 谢遇礼将手上的东西递给沈时危,“打开看看。” 指尖触碰的瞬间,沈时危感受到谢遇礼的温度,眼底闪过,沈时危展开卷宗,一字不落地看完了。 谢遇礼没看过这份卷宗,沈时危的母亲,稍微打听,沈时危的母亲是北娄人,北娄江家,商贾之家,沈时危的母亲叫江渝南,沈时危还有一个舅舅,叫江可离。 “巫山族是?”沈时危合起卷宗,拧眉思索着,他从未听闻什么巫山族。 听到沈时危这样问,谢遇礼也皱起眉,“巫山族?”皇家的禁忌,基本,没什么人知道的一族血脉。“上面提到巫山族了?” 沈时危点头。上面关于他母亲的东西,他基本有所了解,只是有一段关于他母亲幼儿时期的事情让他觉得蹊跷。 “我母亲出生于巫山,那是巫山族世代住居的地方。”沈时危不断思索着是上面的话,“巫山?”谢遇礼眉头紧锁,“你母亲怎么会在巫山出生?” 沈时危摇头,“上面写,我祖母临产的一个月前出发去了巫山,回来,却是半年以后了。” 谢遇礼抿唇,“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关于我母亲的死,上面也只是写了个难产而死。”沈时危摩挲指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卷宗,递给谢遇礼, “不过巫山是个新发现,之前从未听说过,” 谢遇礼接过卷宗,嗯了声。 离开破庙,两人的心情全然不如来时那般轻松,入夜深,路上基本没什么人,破庙离大理寺只有几步的距离,两人并肩走着,凉风迎面吹来,吹得沈时危有几分糊涂。 “巫山一族善诡术,”谢遇礼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沈时危稍稍失神,很快跟上,他没开口打断,安静地跟着。 “她们世代隐居巫山,很少露面,这世上基本没什么人知道巫山族,直到先皇年轻时在巫山脚下遇刺,遇见巫山族圣女,两人相爱,”说着谢遇礼不想往下讲。 沈时危看他脸色不好,问了句怎么了,谢遇礼摆手,“后来,还是皇子的先皇屠了巫山一族,那名女子也不知所踪。” “屠族?”沈时危皱起眉,“这先皇脑子有病?” 谢遇礼被他的一番话逗笑,抬眸看过去,“有病,病得不轻。”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大理寺门口,推门而入,谢遇礼摇摇头,“巫山族算皇家禁忌,不能提,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陈老就和我说了这么些。” “陈老?”沈时危眯起一只眼,脑中搜索着,谢遇礼在前面走,听见身后的人这样问,没回头,扬起唇,“陈起,我的老师,也是上任大理寺卿。” “哦,原来是他这个老先生。” 沈时危歪着头,指尖在空中绕了个圈,笑着,眉眼舒展,少年的声音清朗,话里带着几分痞气。 谢遇礼垂眼浅笑,真是小孩子脾性,他放慢脚步,两人又并肩走着,“时间久远有些东西查起来要费些功夫,”谢遇礼徐徐说来,沈时危神色柔和地听着, “关于巫山,改日我去拜访老师,看看能问出些什么。” “好。” 谢遇礼侧过头,夜色勾勒两人的身形,谢遇礼一双眼眸在夜色中愈发柔和, 沈时危双手交叉搭在后脑勺,偏着头看过来,身子微微后倾,笑着,舌尖抵着虎牙。 爱口嗨不是蠢[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谢大人想约我那必然有时间 第24章 失踪 “人之初,” “性本善。” “性相近,” “□□...” 子夜,门外的凉风吹打着地面,屋子的门从里推开,半大的男孩穿着里衣僵硬地往外走, 怀里攥着今日上课的书,嘴里嘟囔着,男孩背书的声音越来越大,打破死一般的寂静。 “阿宿!” 睡梦间听到隔壁屋子的动静,雀娘子慌忙披了件外衣往外看,一探头就看见眼前诡异的场景。 慌乱不已,雀娘子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向她的孩子跑去。 男孩根本听不到,自顾自地往家外面走。 “阿宿!” 风起叶落,日出。 许尽欢身穿玄色蓝边斜襟束口常服,脸色不大好看,压着眉。“昨夜宫里怎么回事?” 谢遇礼抬眼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还不清楚。”说完谢遇礼抬起手,指尖打圈揉搓着眉骨, “昨夜我和沈时危从信阁回来时,宫里还没传出什么来,” “信阁?你们去那里做什么?”许尽欢冷不丁皱起眉,扭头看向站在一旁不出声的沈时危。 “这个等会再解释。”谢遇礼垂下手,“我和沈时危进宫一趟。” 许尽欢点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随后陷入了深思。“哎不对啊,” “以前跟你去的人,不应该是我吗?”食指朝向自己,许尽欢笑了,做作地摇着头叹口气,“不亏是少卿,这地位就是不一样。” “谢大人!”小吏风风火火地赶来,许尽欢人都没瞅见,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 “谢大人不在,这里是,”许尽欢木这张脸,''“许大人。”说着许尽欢自我肯定点着头。 下一秒远处的小吏出现,认出许尽欢,“许大人好,谢大人不在吗?” “不在。怎么了?” “许大人不好了,您快去门口一趟。”小吏一路跑来,喘着气。 【渊中宫】 “二位大人,这边请。” 屋子中央站着一个人,男人身姿挺拔,双手交叉在背后,沈时危微微眯眼,新帝?新帝在位不到三年,论起手段倒是不如先帝,先帝是个薄情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李裴让转过身,男人样貌俊朗,一身杏色龙纹对襟长袍,温文尔雅。 “你们来了?”李裴让看向谢遇礼,注意到一旁的沈时危,少年身姿挺拔,抬眼看来。 李裴让错愕,“你就是沈时危?” 听见自己的名字,沈时危点头,抬眼看过去,“是。” “早就听闻你和往日不一样了,如今一见果真是惊喜。” 沈时危没应声,谢遇礼抬眸看过去,“昨夜宫里发生什么了?” “裴允出事了。”李裴让的目光从沈时危身上移开,说到李裴允,皱着眉,脸上浮现一丝疲态, “李裴允?”两人不约而同出声,互相看了一眼对方。 “裴允住在西宫,昨夜失踪了。今早天亮,我派去搜找的人全部无功而返。”李裴让似乎有些懊悔,指尖敲点着眉心,“问过守夜的人,裴允昨夜突然要出宫门,一开始还有人跟着,可跟着跟着人跟丢了。” 听到这,沈时危皱起眉,失踪案也归大理寺管了?“三更半夜,他要出宫门就放他去了?” 谢遇礼听见他这样问,也跟着看向李裴让,“裴允自小性子散漫,做过的荒唐事远不止这些,半夜出去算正常。”李裴让一只手抬着,挡住半张脸。 “你怀疑李裴允的失踪是有预谋的。”谢遇礼微微拧眉思索着,李裴让的影卫都没有找到,那远远不止失踪那么简单。 李裴让垂下手,点头看着谢遇礼“裴允当时的状态很不对,听人说眼神空洞,嘴上还在嘟囔。” “嘟囔什么?”沈时危抬头看向李裴让。 “没听清,当时他们以为裴允没睡醒在说梦话,没人注意。”李裴让摇头,脸色无奈。 谢遇礼和沈时危陷入思考,一时间没人说话,屋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氛围里。 “在哪里跟丢的?”谢遇礼抬眸。李裴允的失踪很古怪,眼下这个时间点失踪也很古怪。 “文武街口。” “大人!您一定要找回我家孩子啊!”一身青灰布衣的年轻妇人泪眼婆娑,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话音一落,人群又是一阵躁乱。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夹杂着抽泣,许尽欢一出现在门口就瞧见刚才那一幕,不少的人围堵在大理寺门口,好在有人拦着,不然早就把大门挤破了。 来大理寺聚会呢?许尽欢招手,喊来主薄和录事,“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视,面露难色,“大人,城内好多人家的孩子失踪了。”二人中的一人回道。 “多少?” “四之一。” 许尽欢蹙眉,“这么多?都是什么时间失踪的?” “最早的在大前日夜,孩子不见报了官,最初只是五六个个,衙门那边猜的可能是人牙子,可前日来报官的人翻了三倍,昨日翻了四倍,今日,今日翻了起码十倍。” “衙门那边有查到什么?”许尽欢看了眼外面的人,按刚才的话,应该来的人远不止这些。大规模的孩童消失,这个案子不是衙门能负责的。 “这些消失的孩童,年纪最小的是三岁,最大的十五岁,城中郊外都有,消失的时间不一,凌晨,午后,傍晚等等都有。”主薄说着,从怀中掏出封信递给许尽欢,“这是我从衙门回来时,陈老让我带给谢大人的。” “好,辛苦了,等下你们将人带去前厅,做好笔录。”许尽欢将信收进怀中,“把衙门之前笔录送到内厅。” “一个十五岁有独立思考能力,且有一定武力的少年,好端端的失踪了?”沈时危抬头看过去,“他该不会是耍性子?” “不会。”李裴让摇头,“裴允他虽然蛮横了点,但不会整夜不归。” “他消失前有什么异样吗?”谢遇礼也想不明白,李裴允身份尊贵,基本全天有人跟随左右,说是失踪,更像是他自己主动离开。 “没有。”李裴让语气无奈疲惫,“王爷失踪不是小事,请你们前来希望大理寺暗中进行,找到他。” “你这个弟弟真不给你省心。”谢遇礼瞥了眼李裴让。 李裴让不恼反倒是笑了笑,“阿礼你怎么又这样,身为朋友你不应该安慰我,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吗?” “插一刀很痛。”谢遇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李裴让不会自讨没趣,颇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一旁的沈时危,目光最后停留在那双桃花眼上。 和江可离一样。 “你的眼睛很漂亮。”李裴让眉眼带笑,少了些帝王的疏离。“和你舅舅一样。” “是吗。”沈时危眉眼舒朗,话里话外带着调侃,“那我舅舅也是难得的美郎了。” 美郎吗?想起那人生人勿近的脸,李裴让情不自禁笑出声,江可离啊江可离,你这外甥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这是目前城中失踪孩子的名单。”谢遇礼和沈时危分别接过手, 名单上的孩子大多是五到七岁的孩子,也有少部分其年龄段的。 “三天之间消失这么多孩子?”沈时危皱起眉,他们刚从皇宫回来就得知此事, 谢遇礼抬头看着许尽欢,“昨晚丢孩子的名单在哪里?” “正在整理,”许尽欢的声音有点急, “不过现在名单上丢失的孩子远超出我们的判断,这些孩子几乎几乎都是一批一批悄无声息地消失。” “有什么头绪吗?”谢遇礼瞥了眼身边的人,沈时危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压着眉头,“谢大人,这些孩子有什么共同点吗?” “目前看不出来。”光从几页纸上的名字,能看出什么来? “你们去皇宫做什么了?”眼看陷入僵局,许尽欢扯了句其他的问道, “李裴允失踪了。”谢遇礼回道,语气平常, 李裴允失踪的时间,会和这起案子有关吗? “什么?”许尽欢猛的抬头看向眼前二人, “失踪了?眼下这个时间他失什么踪?皇家的那些影卫是干什么的?” “我说你那么激动干吗?”沈时危扫起眼皮,抬手拿着手里被卷起的纸拍了下许尽欢, 许尽欢脑子转的快,一来二去就明白了李裴让的用意,他往后退了一步,叹口气,“又要秘密进行?我最烦这个,调查个案子跟偷鸡摸狗似的。” “这次不用。”谢遇礼放下手里的名单,“说不准,李裴允也是这些孩子的一个。” “大人。” 门口的李准李淮抬眼看过来,“这是昨晚丢失孩子的名单,” 说着李准递来一份名册,“还有,我们注意到一位很奇怪的妇人。” 谢遇礼接过名册,听见李准这样说,示意他继续说, “那个妇人不像是来报官的,一个人缩在墙角找些什么,”回忆起妇人的当时奇怪的举动,李准还是不能理解,“可我们一靠近,那位妇人就立马尖叫起来,根本问不出什么。” 沈时危眯起眼,无缘故地想起了什么。 “现在人在哪里?” 第25章 魇术 风起叶落,城中入了秋。 “人呢?”沈时危冲着李准仰脸, “在里面。”李准压低声音,“不过雀娘子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等会问话注意点。” 沈时危点头,又转过去看眼谢遇礼, “走。”谢遇礼推门,走在最前面。 雀娘子垂着头,安静地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一言不发。 “雀娘子?”沈时危试探地开口。 谢遇礼垂眸看向雀娘子攥紧的手,顺着他的目光,其余的人也注意到, 五人中只有李准有所了解,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试图与雀娘子对视, “雀娘子?” 一阵寂静,李准叹气下意识地看向李淮。 李淮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安静地叙述,“阿宿丢了。” 还是毫无反应。 “阿宿!” 原本还毫无反应的人突然奔溃地大叫起来, 女人瞪大双眼,表情狰狞,慌乱害怕地想要抓住什么, “我的阿宿?”说着一把抓住身旁李淮的手臂,眼神空洞,“你把我的阿宿还给我。” 李淮皱起眉,抿唇不语。 女人的叫声凄惨悲痛。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雀娘子说话带着颤音。 “答应什么?”谢遇礼抬眼看过来。 完全不理会旁人,雀娘子向后踉跄几步,肩膀抖着,“是我害了阿宿,他不要我了。” “求求你,别带走他,求你,你要的东西我会想办法的,别带走他。”雀娘子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雀娘子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她完全不吃不喝。”李准皱眉看向谢遇礼。 “好我知道了,”谢遇礼单手撑着桌子,“这个案子牵扯太多,失踪的孩子上到皇权贵族,下到无名乞儿 。” “大规模的失踪案不早日破,很容易引起恐慌。” “的确。”沈时危接过谢遇礼的话,两人目光交汇, “最早失踪的那批孩子的基本信息给我。”沈时危转身看向李准。 “给,都在这。” 接过李准手里的文卷,沈时危一目十行地扫过上面的记录,“第二批的也给我。”沈时危手里的文卷递给谢遇礼。 “都给你,下面那份是第三批。”李准从李淮手里取过,转身给沈时危。 “第一批的孩子大多是城中寻善学堂的学生,第二批第三批的孩子就分散了些,”许尽欢已经看过了,“但基本都已入学堂。” “学童?”谢遇礼垂下眼,翻着手中的文卷, “基本都是,”许尽欢皱眉,“这就更加棘手,” “哎,你们知道现在城内传成啥样了吗?”许尽欢打着浑,“说什么集体叛学,” 沈时危笑着接过话,“是不是还说都是学堂的问题?” “正解。”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着。 “李准李淮,你们两个留意着雀娘子。”如今思绪不明,雀娘子是唯一的突破 ,谢遇礼说完转过身, “雀时宿之前在哪个学堂?” “念闰学堂。” 【念闰学堂】 “这个学堂的路咋那么绕。”不同于其他学堂,说是学堂,更像是园林。空气里散发着独特的淡淡香气,沈时危抬眼看过去,“山茶花。” 纯洁的白盛放在一片翠绿之间。在光下,耀眼夺目,美丽但没攻击力。 “谢大人。”沈时危眸色柔和,轻声喊住前面的谢遇礼。 “给。” 姜夫子递来一沓卷册,“这是雀时宿平时表现的记录。” 分成几份后,三人低头翻看手里的东西。 才看过几页,“雀时宿的表现是优?”谢遇礼看着几乎满页的记录,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 “对,这孩子的功课特别好,行为举止端正,乖顺有教养。”姜夫子边说边回忆着,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离魂症?”回去的路上,沈时危转头看向另外四人。 “离魂?”李准边说边皱起眉。 “你是说有人施离魂术?”谢遇礼问,倒不是没这个可能,只不过如此大的规模,很难施展成功。 “离魂术是什么?”李准头一次听说觉得新奇,“也是和之前一样,是一种鬼术吗?” “哎,聪明。”许尽欢笑着打个响指,“但不应该啊?”许尽欢和谢遇礼想的一样。 “也可能不止一种鬼术,两种鬼术叠加?”沈时危看向过去问。 “不会。”李淮接话,“我之前在大理寺收录的卷册上看到过,” “两种及以上的鬼术,撑不过十二个时辰。” 谢遇礼的声音响起, 来来往往的人之间,这句话很快淹没掉入脚踩过后的路面上。 【大理寺外厅】 “你说什么?”沈时危一个跨步,接过许尽欢手里的几张纸。 许尽欢脸色难看, “午时三刻的事,城西王家丢的小儿子突然回来了,人好好的,但问去哪儿了就什么也不知道。” “城西王家,陈家,白家,城东林家,”沈时危看了一眼后面几张,忍不住皱起眉,“这么多?” “对,”许尽欢一脸疲惫,“就因为这,其他丢了孩子的父母来大理寺闹了,谢遇礼他们还在外厅。”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昏红的黄晕踩了一圈边,“雀时宿在这里面吗?”沈时危扬了扬手中的纸。 “不在。” “行,我知道了。” 高挑的少年甩着马尾,一眨眼就没了身影。 扫了眼门口,许尽欢生无可恋打着哈欠,仰着脸跟了上去。 “不行!”李准双手撑着桌面,仰着脸看着对面的李淮。 “我也要去。”李准盯着对面的人,皱起眉,一副不满的样子。 李淮垂眸没说话, “不行。”旁观者身份的谢遇礼开口打破僵持。 “为什么?”李准有点委屈,转过头,一双大眼睛可怜地盯着谢遇礼。 “你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双手抱臂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李准收回目光,不情不愿点头。 “回来的那些孩子除了那几天的记忆外,和普通孩子无异。”谢遇礼皱起眉,“李淮,” “大人。”站在对面的李淮脸上没什么表情,微微抬头看着。 “事不宜迟,你立刻出发。” “是。” 第26章 不傻 “谢大人~”门口悄摸摸探出一个脑袋,沈时危眯着眼,笑着看过来。 “嗯?”听见门口的动静 谢遇礼头也没抬。 “谢大人谢大人谢大人。”沈时危关上门,眼巴巴地凑过来。 案前摆了一盏烛灯,沈时危的眼睛亮亮的,谢遇礼下意识瞥了眼跳动的火苗,火苗映在他的眼底,也沾染了一些暖意。 “怎么了?”谢遇礼直起身,语气和缓。 “谢大人,案子有什么头绪了吗?” “还没有。” “那谢大人,”沈时危俯身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要不要去鬼市看看。” 【南溪鬼市】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两人带着面具连夜赶来,谢遇礼的声音带着些疲态 。 沈时危笑着仰起头,“当然是因为,我和谢大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喽。” “没个正经。”嘴上这样说着,眼角却带笑意。谢遇礼扫眼看过去,鬼市没有白昼,因此这里一直灯火通明。 鬼市就像一个黑市。什么都有,人,魂,鬼。 “谢大人,当初李准提及雀娘子的时候,我就隐约觉得她像是中了一种诡术。”鬼市来来往往的东西多,沈时危凑近了,压低声音, “魇术。” 魇术,谢遇礼很清楚的一种诡术。陈起在任期间办过最离奇的案子,整个村子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死亡。 那个案子,陈起查了十年。 “雀娘子的样子很难看出是中了魇术。”谢遇礼回忆起那天,“旁人见了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沈时危半眯着眼,点头表示赞同。 “这种术法会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无痛无感,最后悄无声息死去。”谢遇礼停下脚步,转过身,两人面对面站着。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少年的手悬在半空,沈时危垂头扯起嘴角,“可能,感同身受?” 谢遇礼愣住,沈时危无所谓地耸肩,自然地搂过他,“走了谢大人。”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时危皱起眉,眯着眼看了看前面小铺前挂着的灯,橙黄的光眯成一条缝,“好像是,十岁那年。” “感同身受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谢遇礼听见他的笑声。“谢大人,你是在审我吗?” “不行吗?”谢遇礼瞥了眼,目光冷清。 “审我?”沈时危笑着挑眉,“行啊,甘之如饴。” 谢遇礼回过头,避开那人的眼睛。 “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被人暗算了。魇术会把人的痛苦放到最大。” 少年素洁白皙的手指曲起抵着下巴,沈时危摇头,“那种痛苦很难用文字表达,但雀娘子身上有。” “是吗。” 谢遇礼垂下眼,盯着脚下的路看,藏在袖口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 “闪开!” 注意到什么,一瞬间,谢遇礼推开沈时危反手抽出腰间的剑。 沈时危反应快,转身后闪到谢遇礼身后。 突然冒出的人被踹倒在地,捂着胸口,还没等两人开口问,不知从地方又冒出一群人来将他们两人围住。 一行人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衣黑纹长袍,带着诡异至极的面具。 “谢大人,准备好了吗?”沈时危眼底闪着莫名的兴奋,好久了,自从离开鬼市,他好久没见过血了。疯狂的劲头在脑中浮现。 “别受伤。”谢遇礼听出他话里的想法,还和以前一样,疯起来什么都不要。 沈时危得了命令顾不上自己面前多少人,甩着手里的剑迎上去。 沈时危的动作干净,利落。 “留活口。” “放心,留着呢。”沈时危踩过躺在地上人的手,那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沈时危蹲下,抬眼看着前面颤巍站着的三人。 “现在跑啊,可来不及了。”沈时危笑着把手里的剑甩出去,剑刃划过中间那人的脸,面具碎掉在地,而剑稳稳落在三人身后谢遇礼的手中。 “什么人?”冰凉的剑贴在脸上,跪在地上的人颤着,抬眼,自下而上看着手里拿剑的人。 生活在这里的对此仿佛早已习惯,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倒下的五个人不是这里的,也不会是杀门的,身手一般。 “问你话呢。”沈时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男人低仰着头,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谢遇礼,随后一脸不屑地冲着眼前的人叫嚷,“我凭什么…” “杀了吧。” 谢遇礼抬腕,剑刃划过脖颈,半跪在地上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应声倒地。 “剩下的,你解决。”谢遇礼将他的剑扔过去,很随意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人,清冷的脸上挂着一丝笑,“真是个蠢货。” “嗯?”看着递来的令牌,谢遇礼接过,独特的四爪青龙纹,是李裴允的东西。 沈时危反手握剑,剑柄指向侧后方,“那人身上的。” “他们见过李裴允。”谢遇礼手里的这块令牌,是代表李裴允王爷身份的青龙令。“这群人你怎么看?”谢遇礼问。 沈时危笑着看他 ,“强盗呗。” “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只不过在这里,抢东西算是名正言顺。”沈时危冲旁边的小摊仰起脸,“像这种小摊主,要么有本领在身要么有背景依靠。” “李裴允。”谢遇礼看着他,晃了晃手里的令牌,眼底浮现笑意,“你说,他会不会就在这里。” “会。”沈时危侧过头,跟着他笑。“知道这案子和魇术有关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关注到鬼市。” 谢遇礼歪头看他,“所以?” “我问过李青釉。”沈时危挑眉,“但他说他不清楚。” “你就这么信任他。”谢遇礼轻笑出声。 “起码在这件事上,他没必要对我隐瞒。”沈时危摊开双手,耸了下肩。 谢遇礼没再跟他扯,将令牌放进怀里,“走吧。” “去鬼灵府?”沈时危跟上, “知道还问。” 沈时危笑笑,“那谢大人光看那几人的衣服就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怎么还要我留活口?” “……” 谢遇礼掀起眼皮飞快扫了他一眼,扭回头不吭声地继续走着。沈时危没脸没皮地凑过去 ,“好嘛我就知道谢大人人美心善,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对不对。” 沈时危笑着低下头,一双桃花眼弯弯,手不安分地往谢遇礼身上摸,接着安抚的名义上下其手。 谢遇礼忍不住侧过脸,温热的唇轻轻蹭过脸颊, 沈时危手上的动作顿住,小心翼翼地看向谢遇礼, “你刚刚,亲我了?”谢遇礼抬手摸向自己的半边脸,眼里带着一点疑惑。 “没,不是,是我,”见谢遇礼这个反应,沈时危瞬间说不出话来。“谢大人你听我说,刚才只是不小心,我,” “哦,这样,”谢遇礼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他这样说,沈时危又觉得懊悔, “那你大惊小怪什么?”谢遇礼的声音一如既往,薄凉的声线带着独特的味道。 大脑就像被毒性烈药迷晕了,一向能说会道的沈时危此刻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傻。” 说完,谢遇礼转过身。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身后沈时危垂下头,右手搭在脖颈上 ,妄图用指尖的凉意让自己清醒。 谢:[点赞] 沈: [摸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不傻 第27章 府主和少主 【鬼灵府】 “一个靠抢东西发财的还真住上府邸了。”沈时危没了刚才的不自在,笑着打趣,看向一旁的谢遇礼。 谢遇礼没说什么,自上而下打量着眼前的府邸,不知道是不是鬼市的特色,这座府邸看上去很阴森。 “什么人?”看门的小卫拦住二人。 沈时危走上去,眯着眼笑了笑,“李青釉大人命我二人前来,还请行个方便。”说着举起手里的令牌。 看清手里的令牌,小卫变了脸色,“原来是李大人的人,请。” 沈时危收回令牌,看眼谢遇礼,二人顺利地进入鬼灵府。 “二位先在在此等候,府主和少主稍后便到。”自称管家的恭敬地站在一旁,沈时危点头,跟着谢遇礼入座。 二人刚坐下,门口传来声音。 “不知二位前来所谓何事啊?”府主看上去年纪轻轻,不知道是不是死得早的原因,在鬼市保持了这个样貌。跟在身后的少主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他低头垂眸,倒显得温良乖顺。 两人都身穿红底黑纹长衫,不同的是裁剪方式和花纹。谢遇礼不说废话,“你们这里,有人会魇术吗?” 听到这话,府主脸上明显一愣,很快他笑着看向面前的两人,“这在鬼界可是禁术,二位问这个,可不太好。” “有吗?”谢遇礼冷眼扫来,“还是说,你认识会魇术的人?” 府主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沈时危,看着谢遇礼,“你们二位自称是李青釉的人,是他让你们来问的?” “是。”沈时危抬眼看过来,“你想说什么?” 府主一副了然的神情,“没什么,没有。”他看向谢遇礼,“我这里没有人会魇术,我也不认识会魇术的人。” “我遇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谢遇礼起身,“我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可他的东西在你的人身上。” “你说为什么?” 谢遇礼盯着他们,从始至终一直保持沉默的少主抬起头,白净的脸,温柔带着书生气。 府主笑着,“我不知道。” 沈时危打着哈欠,也跟着起身往前走几步,“简单来说就是,你府上有人用魇术把人带到鬼市了,原本我们也不会那么快找来。” 说着沈时危撇撇嘴,“但是吧,你府上的东西不争气,抢什么不好,把代表人家身份的令牌抢走了。” “这不就找来了。”沈时危笑着,盯着眼前的二人。 “师弟,他们是谁?”温润的男声措不及防响起,沈时危和谢遇礼一愣,看向府主身后的人。 刚刚还一脸伪笑的人立马变了一副脸色,“师兄,”他目光温柔,伸手搂过那人的肩,“他们,”府主扭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说, “是我的朋友。” 沈时危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只觉得这人脸皮也厚。 “朋友啊。”少主抬头看向他们二人,温润的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好久没见识齐的朋友,我是识齐的师兄,景润。” 识齐不想让他们有什么交流,急着打断,“师兄,你饿不饿,我让厨房做了你很喜欢的酥饼。” 景润笑了笑,“我不是才吃过,你怎么忘了?”说罢又看过去,“不知道你们二位用膳了没有?” 识齐抬手想说些什么,“没有。”沈时危礼貌地如实回答。 识齐瞪眼看他,沈时危看向一旁的谢遇礼,“不过我们现在不是很想用膳。” “既如此,你们聊吧,我还有些书要看。”景润脸上依旧挂着笑,他抬眼看向识齐,示意他松手。 “看的什么书?”谢遇礼问, 景润有些意外,随即笑着回答,“四书五经一类的。” “这些?怎么还在读?”景润不像是刚开始读书的, 识齐摆手,“喜欢读多读几遍不行吗?”不等景润继续说什么,他将人转了一圈,推着他的后背,“师兄要去读书还不快一点,到时候读不完又不肯睡觉。”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景润笑了笑,“好。” 看着景润的身影不见,识齐这才转过身来,“你们想做什么?” “那些孩子呢?”谢遇礼的声音带着肯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识齐不耐烦地皱起眉,“管家送客。” “别着急嘛。”沈时危扬起脸,“你那个师兄,他除了喜欢读书,应该还喜欢,” “传,道,受,业 ,” 最后四个字沈时危几乎是咬着字 ,拖着腔说的。 识齐脸上没什么表情,反倒平静,“你多想了,二位请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位……”管家说到一半,就看见沈时危冲他伸手。 “有茅厕吗?”沈时危诚恳地问。 “没有。”李准收回手,看了眼桌上的几页纸。“谢大人只是让我去筛查回来的那些孩子有什么共性。” 许尽欢点头,“那就是李淮去了。” 李准点头,李淮走后他马不停蹄地着手自己的任务,“回来的孩子很统一,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都不认为自己消失了几天。” 许尽欢听见这话就头疼,他的太阳穴直突突,“我看上面最后写的是,孩子身上都有一包银子。” “对。” 李准感到古怪。“每个孩子的腰间都多了一袋钱,问他们也是不知道。” 许尽欢抬手捂住自己半张脸,仰头叹口气,“这案子□□又和鬼市有关。” 李准垂眸,心里有些担心李淮。 “大人,李淮去南溪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许尽欢疑惑地嗯了一声,“能有什么危险?” “他不是去南溪调查雀娘子的身份来历了吗,这除了路上费些时间精力,哪会有危险?” 许尽欢也是累了一天去审这个案子,看着黑透的夜,没忍住打个哈欠,“再说,不是他自己要一个人去的吗。” “什么?”李准猛地抬起头看着许尽欢,许尽欢因为他的反应愣住,随即干笑了几声,“他没和你说吗?” 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不正常,许尽欢生怕多说多错,直起身子指了指外面的天,“都这么晚了啊 ,” “该休息了好像。” 很快就故意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看似随意地消失在李准的视线内。 第28章 我超级情愿啊 “这边。”沈时危往后看看一眼,利用视角盲区避开前面的两个小卫。 谢遇礼一路跟着。 “奇怪,这么大一个府邸,怎么就几个小卫。”打着去茅厕的由头,沈时危带人从后面绕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眼下不知道是在哪个空置的屋子,台阶上落满灰,谢遇礼见他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的屋子。 沈时危正蹲在台阶前,听见他这样问,扭过头指了指,“谢大人,你看,这里好多灰。” 谢遇礼疑惑地嗯了一声。沈时危立马笑着站起,“我猜那些丢的孩子就在这里。” 没点头也没摇头,谢遇礼轻挑上眉,抬眸看过去, 沈时危眯起眼,这座府邸从外面看阴森森的,里面却别有洞天。算算时间,现在是晚上。 “你不觉得这里很眼熟吗?” 踏入这座府邸时,因光线昏暗看不清布局,刚才一路走来,谢遇礼可以肯定。 “眼熟?”沈时危是第一次来鬼灵府,要不然也不能不认路的乱走。 谢遇礼,“念闰学堂。” 听到谢遇礼的话,沈时危恍然大悟, “山茶花。” 花香的味道很淡。沈时危回忆着,“他们两个身上有山茶花的味道。” 山茶花在渊中不常见,念闰学堂的那一大片给沈时危留下很深的印象。 不过鬼市里种花,也是稀奇。 “不是巧合,一样的布局,同样的山茶花。”沈时危皱起眉,这个案子有了眉目,但还是不清晰。 逐渐浮出水面的真相,不远了。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在哪!” 谢遇礼抓起沈时危的手臂,飞快看了眼后侧方 ,果断地拉着人往斜对面的方向走,“这边,前面有一处矮墙,可以出去。” “好。”两人跑的飞快,衣摆上卷 ,发带舞动,沈时危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矮墙,丝毫不拖泥带水,轻踩墙面下一秒右腿发力蹬墙,手臂上举,轻松地翻了上去 ,动作丝滑。 谢遇礼走近慢了下来,瞥见一旁的树,借着树干使力,趁人没追来,翻了上去。 “谢大人,手给我。”沈时危蹲着仰脸看他,谢遇礼没想太多,下意识抬手。 “我们要跳了。”沈时危起身笑着,“跳!” “让他们跑了!” 墙的另一边传来声音,沈时危倚着墙,没忍住低声笑着, “别笑了,走。”谢遇礼看向周围,很偏僻的一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知道我为什么笑吗?”沈时危提腰往前走了几步,肘腕自然地搭在谢遇礼肩上,谢遇礼垂眼看着那只手,“不知道。” “不许说。”谢遇礼伸出手指做个禁声的手势,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一眼。 “嗤——”沈时危笑着点头,“是,谢大人。” “我们要去哪?”跟了一路的沈时危才想起来问,踩着不算平坦的路,谢遇礼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鬼寺。” “找李青釉干嘛?”沈时危往前走了几步,转身倒着走,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 谢遇礼抬眼,“你不累?” “嗯?”突如其来的问候,沈时危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不累,怎么会累,别说一天一夜了,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 “三天三夜不睡觉,你不要命了?”谢遇礼觉得好笑,这人说话怎么, 沈时危笑着凑过来,肩膀轻轻抖了抖,“要,我可惜命了。” “……” 【鬼寺】 “只有一间空屋子。”李青釉披件外衣,打着哈欠倚在门口。“出了这个门左转十步左右有一个小院子。” “忘了,十六住过一段时间,”李青釉半睁着眼,没力气地抬头看着两人,“下次你们就直接去,别大半夜把我叫起来。” “行,”沈时危朝他摆手,转身带走谢遇礼。 不大的小院,里面很干净。 沈时危简单收拾一下,冲着坐在桌前的谢遇礼招手,“谢大人,来睡觉。” 说着坐下,故意拍了拍自己铺好的床。 谢遇礼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 “谢大人,你干嘛?”沈时危瞪大眼睛,语气多了几丝不可思议,看着他解开腰间的素带,手接着向上摸,解开第一颗盘扣,露出漂亮的锁骨。 “不是说睡觉吗?”谢遇礼神色自然地看了一眼,“你睡觉不脱衣服?” “脱啊。” 沈时危下意识点头。 谢遇礼挑眉歪头,一副我说的对的表情。 眼看外衣滑过肩头,沈时危嗖的一声站起来,“谢大人,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睡吧。这床有点小,两个人睡会挤。” 看着他有些倔强的背影,谢遇礼觉得好笑,他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笑着,“随你便。” 说完自顾自地躺下。 沈时危就杵在原地,一瞬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后面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沈时危试探地扭过头,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柔顺的黑发散落在脸侧,旁边的灯芯忽闪,焰火在跳动。 沈时危凑上前轻轻灭了灯,昏暗的视线里,墨色勾勒出那人优越的曲线,沈时危眨着眼,笑着往后退了几步,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在空中比划着。 “还不过来?” 谢遇礼的声音很突然地响起。沈时危连忙收回手, 谢遇礼叹口气,“我知道两个人可能挤了点,你先将就一晚。” “不是那个意思,”沈时危声音突然提高自己都吓了一跳。 “嗯?”谢遇礼侧头看他,“那你在别扭什么?” 沈时危说不出来最后别别扭扭地磨蹭到跟前,指尖还没触碰到腰间,耳尖先红了。 “实在不情愿你就趴桌上睡。” 谢遇礼困了。心里烦。 沈时危再傻也能听出来谢遇礼的情绪也不管什么得罪不得罪,冒犯不冒犯的,什么心猿意马,什么少年心事的也全都不顾了,三下五除二地扔掉身上的衣服,麻溜地躺下。 “没有不情愿。” 床很小,沈时危几乎是贴着谢遇礼的。他盯着床上方的花木梁,解释着。 谢遇礼没应,沈时危知道他没睡,估计是觉得自己过于矫情。 唉,谢大人,你不知道,我对你有其他的心思。沈时危轻轻叹气, 两人背对躺着,薄薄的衣料隔不住皮肤的温度。 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传来声音。沈时危睁眼,熟悉的琵琶音表示刚刚过了辰时。 “现在辰时了。”枕边传来谢遇礼的声音。 “嗯。”只有一个枕头,沈时危枕着手,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你嗯什么?”府主气的不轻,甩着袖子指着管家的鼻子,“我问你我师兄去哪儿了?你嗯什么嗯?” 管家缩着脑袋,害怕地不敢抬起头,仔细听还能听见呜咽呃碎的声音。 “他妈的真是条蠢狗。”府主吼着,抬脚踹过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找!” “谢大人,我们就待在这里等信阁来信吗?”沈时危翘着腿斜卧在竹编卧椅上,撑着脑袋,手里还捏着刚剥好的杏仁。 谢遇礼喝口茶,“先查他们二人和念闰学堂的关系。” “你让李淮查什么去了?”沈时危嚼吧着杏仁, “雀娘子。” “雀娘子?” “小先生,我们这里没这个人。”绣衣阁的掌事摇着头,看着突然造访的年轻人,心里觉得古怪。 李淮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抖开,上面是一个年轻女子的画像。这是他走之前,大理寺的制画师紧急赶出来的。 “画上的人,有印象吗?” “这谁的字啊,好丑。”沈时危捡起从书里不小心掉落的纸片,上面的字丑的像是画符。 李青釉本是见两人闲的无事,便叫来做免费的劳动力,他这里的书籍卷宗不比大理寺的少,也是同样珍贵。 “什么字?”李青釉正翻找着什么,怀里还抱着一沓卷宗, “鬼字。”沈时危捏着纸片晃了晃。 “别晃,”觉得有一些眼熟,李青釉伸出手接过那张纸片, “怎么,能认出来?”沈时危一只手搭在腰上,抬眼看着还在整理卷宗的谢遇礼,立马乐了,“谢大人你也来看看这人的字。” 谢遇礼闻言停住手上的动作,却没走过来。 “是阿雀姐的字。”李青釉看完那封急匆匆留下的道别信,那个毛毛躁躁的少女,当时不知道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写下。 “阿雀姐是?”沈时危皱起眉,只单单一个“雀”字让他心里一顿。 “二十年前,我父亲在路边带回来的。”李青釉说,“阿雀姐是个孤儿,被我父亲带回来后,一直在这里生活。” “她是活人?”谢遇礼问。 “是。我们李家人是阴阳之身,居住在这半阳不阴的地方倒是无碍,可阿雀姐不行。”李青釉抬起手,看着那封信。 “阿雀姐说什么也不愿意走,就这样拖着。”李青釉扯起嘴角笑笑,“直到我父亲消失,她也跟着消失了。” 李青釉垂眸,“信上说,她要去找我父亲。” “有她的画像吗?”谢遇礼侧过身子,抬眼看向李青釉。 “识贤和景润?”许尽欢展开信阁给的加急信。 送信的人点头,“这二位的基本资料已经在送往的路上,谢大人交代让您亲自去学堂一趟,将所打探到的消息于酉时交送信阁。” 【念闰学堂】 “识贤。” 许尽欢眉眼带笑,对着跟前的人说。“还有景润,想问问这二人现在身处何处。” 姜夫子显然愣住,随即脸上又恢复客套的笑,“在下就是识贤,姜识贤。” “嗯?”许尽欢皱眉,“你不是叫姜不知吗?” 沈:[可怜] 谢:[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我超级情愿啊 第29章 一对一他输了 青石板路面上沾了些许水汽,昏暗的光线打在上面,死寂冷漠。 “师兄?” 声音在空旷辽阔的湖面荡起一圈涟漪。 “师兄?”沈时危单手支着下巴,曲起的长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嗯。景润是他们的师兄。”谢遇礼看完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沈时危接过快速看了一遍,一封密文,一封信。“我去,他们三个还有这样的旧事?”沈时危没忍住说了句俗话,纵是见过千奇百怪,上面的内容也令他吃惊。 “我如果猜的不错,鬼灵府远不是我们那天看到的样子。”谢遇礼看着他,“还记得那天我们误打误撞到一间看似破旧的屋子吗?” “你是说,是那间屋子?”沈时危挺起腰身,眉眼多了些认真 。 “那是冷橼(yuan)的屋子。” 下意识抬眼看过去,沈时危立马意识到什么,“好。” 【鬼灵府】 “好歹也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每次来怎么还不找人打扫打扫。”沈时危蹲在当初的位置,看着比上一次厚了一层的灰,笑了。 “谢大人,”沈时危得意地指着,一双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 谢遇礼垂下眼眸,“嗯。” “我果然猜对了。”沈时危直起身,“走,就是这。” 门上无锁,却打不开。早有预料,沈时危从怀里扯出张符纸。虎牙咬破指尖,血珠滴落,腾文现。嘎吱一声,门开。 “上次来就注意到了。”进入院落,凉风从脚下生起。“这符纸是李青釉写的,要以活人血为引子,鬼市嘛,这样的禁术常见。”沈时危干巴巴地解释。 院子不大,却是一片荒芜破败。穿过回廊 ,来到对面的房间门前。轻而易举地推开了房门,沈时危倒是没想到,扭过头看了眼谢遇礼。 一片昏暗,屋内站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谢遇礼伸手拦住沈时危,让他不要继续向前。两人进门的动静不算小,可屋内的人全然没一点反应,安静地站在中间,手里提着食盒。 看出那人的异常,谢遇礼垂手从侧边绕过去, “景润?” 儒雅端正的男子一言不发,谢遇礼盯着,目光下移,看向那个食盒。 “他是怎么进来的?”沈时危感到疑惑,冷橼下的禁术不是寻常的诡术,这种诡术以心头血为引,极为诡异难缠。讲实话,就算是吞噬咒在,沈时危也没有把握。可偏偏就开了。 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景润不可能使用吞噬咒,沈时危皱眉,正在想这,突然被人扯到一旁, “他应该被下咒了。”谢遇礼继续说,“现在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刚刚我观察了屋内的布局结构,下面有一个很大的空间。” 说着谢遇礼蹲下,“鬼市常年保持恒温,不会有温差过大的情况出现。”他指着地面微微开裂的缝隙,“我们脚下的,是由青水石制成的石板,学堂很爱用,造价便宜还耐磨,但是,一旦温差过大内部就会发生破裂。现在表面有裂纹,离碎掉也不远了。” 谢遇礼起身,“还能用吞噬咒吗?”沈时危一愣,下一秒眉眼带笑,“当然能。” 再次咬破指尖,沈时危大手一挥,洋洋洒洒地在谢遇礼刚刚指的位置画了道符。“谢大人,这咒法比冷橼的还要毒,但好在只能施展在物上。” 随着话的落下,沈时危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吞噬咒下,原来施加在物体上的任何术法都被吞噬。成功与否则看施咒人的能力,这也是咒法毒,可会用的人少之又少的原因。 “咔咔咔——”二人迅声看去,之间床榻之下出下一道方形口,再往下看,是望不到头的楼梯。 “少爷!少爷!景公子在您屋内!不在湖里!” 岸上的管家一路小跑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刚刚,刚刚,我看见您心口那块亮了。” “少爷!” 噗通一声,冷橼从湖里冒出头来,撩起额前的碎发,俊朗的男人压着眉,脸色不悦,听见岸上的人喊,恍惚间看向自己的胸口,冰冷的湖水浸湿了衣服,他本来就没有体温,湖水对他来说没什么温度,肩膀却在止不住抖动。 冷橼愣住,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心口。“师兄。”声音很轻,落下就像一片叶子,无声无息,不知道会在那个瞬间被水吞没。 “都在这了。”沈时危清点着人数。“现在都昏过去了,最角落那个趴在桌上的就是李裴允,” 走过黑漆漆的楼梯,穿过一段密道,再次见到光,二人见到眼前的场景心生错愕,鬼灵府藏了一座学堂。 “谢大人,”沈时危走近,挨着谢遇礼,“检查的时候,我发现还有一条密道通往这里,根据我的判断,那条密道的上面应该是景润的屋子。” “但那条密道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不像我们走的这条,” “二对一的话,你觉得我们有赢得胜算吗?”谢遇礼问。 沈时危立马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带着几分痞气笑着,“一对一就有了,干嘛要二对一。” “你一,他们二。”谢遇礼轻笑, 确保了这里的孩子只是暂时昏睡,二人打算先找施法的人来,将孩子送回去。 “你们是?” 温润清朗的男声响起,二人回头,只见来人一身白袍素冠,手里提着食盒。 看着景润,眼底有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谢遇礼掩着情绪,淡然回笑,“我们是冷橼的朋友。” 闻言,景润笑了,素白的衣带随着身体动作微微抖动,“死了近十年的人怎么会有二位这样的朋友?” 谢遇礼哑然,一旁的沈时危倒是跟着他笑,“不行吗?” 景润摇头,“二位前来是为了这群孩子吧。”说罢他放下手里的食盒,走上前,弯腰抬手作揖,“追溯根源错在我,这些孩子定一一归还,若有惩处,景润皆受。” 话音刚落,一道着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师兄!”浑身湿透的男人发了疯似地跑来,顾不上其他。 “阿橼?”景润转过身,看见浑身湿透的男人一愣,“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盯着眼前二人,冷橼抬手将人护在身后,语气冰冷,“你们怎么进来的?” “嗐,冷公子,现在应该是我们质问你才对。”沈时危半眯着眼,“你在下面建个学堂,还把费功夫把渊中的孩子带到南溪,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妈的用不着你管!”冷橼烦躁地看着二人,什么伪装什么客套全部抛之脑后,他现在恨不得杀了他们两个。 “阿橼。”景润甩开他的手,“我也想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冷橼红着双眼,压眉看着他,别人问也就算了,理智那根线一瞬间崩断,他几乎自暴自弃地吼着,“我能做什么?我做什么你会开心?师兄你告诉我?你倒是告诉我啊!” 景润叹气,抿唇对上那双偏执的双眼,他没了办法,“把这些孩子安全送回去。还有,以后不许给我下梦咒。” 冷橼死死盯着,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随着呼吸起伏,乌黑的发丝粘在苍白的皮肤上,这个人看起来狼狈可笑。 目光下移,他发现景润手里的食盒。一切就说得通了,冷橼扯着嘴角,他怎么给忘了,今日是姜识贤的生辰。怪不得,原来跑去给他做长寿面了。 师兄,你的长寿面还真起效,他现在还好好活着。真他妈的可笑。 冷橼突然大笑起来,看着风光月霁的景润,看着他不带任何喜怒,可明明他会笑,会哭。 “好,好,”他抬手,苍白的指尖还带着水珠,瞥了眼身后,心口在痛,冷橼哑着嗓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答应你。” “师兄,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完全忽视身后的二人,冷橼往前走,“你痛苦,我为你编织属于你自己的美梦,梦里有你的想要的一切。” “你在这里烦闷,我便为你打造属于你的学堂,给你找来渊中的学生,” “你一声不吭地又不见了,我就到处找你。” “你想要的我全给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喜我?你又凭什么质问我?”话像毒蛇缠在身上一圈一圈盘紧,冷橼抬手掐着他的下巴, 景润被他掐着下巴,被迫仰着头看他,死死咬着唇不肯说什么,清秀儒雅的脸上有些涨红。二人就这样僵持着, “师兄。你真狠。”冷橼松开手,轻笑着抖了抖, 青板路边的山茶花开的正艳,一大片的翠绿杂着繁密纯洁的白,山茶花不娇不艳,素雅便够了。 落荒而逃的背影带走了山茶花的香气。 冷橼不喜山茶花,不喜它的素雅与高傲,冷橼只养山茶花,喜欢它因自己而绽放。少年人的爱要带着尊严,冷橼心疼少年,想带他离开,想他开心。 两日后。 【大理寺】 “孩子都安全送回去了就好。”许尽欢打着哈欠,“你是不知道李裴允那小子,一睁眼看见我就跟我对着干,早知道不救这个小白眼狼。” “不过这也太扯了吧,为了哄自己师兄开心拐了大半渊中的孩子,什么人这是。”许尽欢还回味着刚刚的故事里,“哎不过我说,这个冷橼还真偏执,人死了还追了过去。” 许尽欢唏嘘不已,沈时危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哎不是,你踹我干嘛?” 沈时危瞥了一眼,“少对别人的事评头论足的。” 李准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知道李淮今天会回来,早早便在这里等,听完学堂的故事,心里觉得郁闷,一个人坐着也不说话 。 “怎么一个人坐着?”声音像是由远及近从后面传来, “李淮!” 李准回头,一张熟悉的不能再过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李淮眼底多了些许笑意,“哥。” 冷:[爆哭] 景:[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一对一他输了 第30章 无解 “姜识贤你行不行啊?” 少年嗤声笑着,迎面走来,一身海青月白纹长衫,马尾高高束起,双手交叉搭在后脑勺。 姜识贤白了他一眼,“你行你来?” “那你可看好了。”说着冷橼眯起一只眼,夺过姜识贤手里的弹弓,白鸽刚刚受了惊吓,眼下不知蹿到了哪里。树下的少年不急不躁,眯着眼仔细听着。 “咻——”快准狠的动作,鸽子啪一声掉下地上,冷橼将手里的弹弓扔过去,冲他扬脸,“去捡啊师兄。” “愈发大胆!” 夫子恨不得竖眉起舞将两人爆揍,“你们,你们!”夫子气的连连拍着桌子,“我养的鸽子你们怎么能拿来炖汤!” 姜识贤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冷橼,歪歪扭扭地站着,听完夫子的话冲着他打个哈欠。 “你说完了没?”冷橼心里还记挂着那锅鸽子汤,看着老头好不容易停下,想着赶紧走。 “不知礼仪,不守规矩!” 眼前的少年丝毫没有悔改之意,夫子火上头,脸带着脖子一起红。 “这么心疼你自己的东西?那为什么任由那只鸽子毁掉师兄种的山茶花。”冷橼真不想跟这老头掰扯,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还以为这老头明白,书读的多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 “你!你!” 冷橼心里琢磨着那锅汤,不再搭理那老头 ,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姜识贤,“你还要在这待着?” “不准走,给我待在这抄完经书!”夫子急的连拍桌子,桌上的茶水都溅了出来,看了一会,冷橼没听到回答,全然不顾其他人的脸色,直接走了去厨房守着他的汤。 少年步履轻快,想到自家师兄来,心情不由得变好,嘴角上扬。 “师兄~”冷橼手里端着汤,探着头门外冒了出来,景润闻声放下正在看的书,见是他,坐在案前的少年目光柔和,挂着笑,“怎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 冷橼笑着眨眨眼,“师兄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 “你炖汤了?”一进门景润就闻到了。 藏在背后的汤被端到书案上,“这是参果黑乌鸡汤!”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少年,景润没忍住笑出声,“我还以为是鸽子汤。” “怎么会,”冷橼凑过来,冲他挤眼,“那鸽子笨,我本想吓吓,啪一声摔在地上了。这种笨鸽子怎么能拿来炖汤。” “你不知道那老头有多生气。”冷橼支起下巴,“明明他错在先,还要摆出架子来,烦。” 景润的袖口向上折一道,他拿起碗边的勺子舀起一勺汤送进口中,“还不错。”说着点头,刚想放下,手腕被人拉住。 “嗯?”景润抬眼看向手的主人。冷橼指着那碗汤,“师兄,我好不容易熬的,你就喝一口?”少年带着些委屈, “委屈什么?”景润感到好笑,抬手点着他的脑袋,“拿到那边的桌上,和你说过不许在我的书案上放吃食,你又忘了。” 冷橼笑着弯下腰,几乎凑到景润脸前,目光在他的脸上游移,从眉毛到唇齿,“师兄,你好像瘦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又是不着调的样子。景润好脾气地笑着推开他, “才没有。” 少年时光无忧,却匆匆。 五年后。 “姜识贤你娶不娶?”脱离了少年稚气,冷橼眉眼间多了些厉色,一把拽起男人的领口质问, 姜识贤皱眉甩开他的手,“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 “你是不是要娶那个长青郡主?”冷橼盯着他的脸,要他给一个说法。 消失了五年的人突然找上门来,问自己是不是要娶妻,姜识贤看着这人的脸,恨不得往死里揍,“你找我就问这个?” “是!” “那我先问你,五年前,你他妈的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话说到一半红了眼,姜识贤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冷橼变了脸色,垂下眼低声说“我家里出了变故。” “变故?”姜识贤忍不住攥起拳,使出浑身的劲狠狠往他脸上揍,等了五年就一句变故,“你他妈的就是混蛋,既然是个懦夫,那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 莫名其妙硬生生挨了一拳,冷橼往后踉跄,顶腮抬眼看向满脸怒色的姜识贤。 没了少年时那般不管不顾,两人没能打起来,冷橼扯起嘴角笑着,“懦夫?说你自己呢?” “你到底要问什么?”姜识贤没了在外的体面,不顾形象地吼着。 “景润呢?”再次提及这个名字,冷橼心里觉得空落,低头看向手心,“你娶群主,师兄怎么办?” “他怎么办?”轻声的低喃,不知道在问谁。 “什么?”姜识贤愣住,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现。 屋内,两人都沉默着。 “你告诉我,景润和我是什么关系?”稍作平复,姜识贤声音还带着颤,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死死盯着,妄图透过那双眼睛看见昔日的少年。 冷橼不明白但还是回答,他轻笑,眼里带不甘与妥协,“我,”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像是认定了什么,“心向往之的关系。” 茶杯无意中被打翻在地,瓷片飞溅落在脚边,姜识贤愣住,久久不能开口。 “娶郡主之事已定,”良久过后,姜识贤强忍情绪,避开对面人的目光,“景润那边,我自会去说。” “说什么?”想起那双温柔的眼睛,冷橼只觉得刺痛,“说你要辜负他?另娶他人从此仕途无忧?” 姜识贤没回,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眼前的人,只能看着他,一双眼睛里是悲痛不忍,“你去找过他吗?” 冷橼摇头,怎么可能呢,五年前知道师兄不喜自己后,又逢家中变故,他回了南溪老宅,不再过问他们二人的事,直到前不久听闻姜识贤将要迎娶群主的事情。 他怕,怕师兄伤心。所以他不顾一切赶来,如果师兄愿意,他想带他回南溪。 “五年前,因为等一个人,日夜忧思,不慎落下病根。”姜识贤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冷橼的生辰,景润不善厨,却每年都会为他做长寿面,景润同他讲,冷橼答应回来要给他做酥饼,冷橼厨艺好,于是笑着让他记得来吃酥饼。 “他身体情况很糟。”姜识贤眼底苦涩,“你来晚了。” “太晚了。”姜识贤垂下的手诉说着他的无力,五年也太长了,他快认不出当年的少年了。 冷橼不懂姜识贤话里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东西错了。是非对错,五年期间,他看透了太多。 “如果你非要娶,以后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眼神偏执,冷橼盯着他,“还有师兄的病,我自会找人医治。” 姜识贤笑了,笑的苦涩,笑的艰难。“治?”他摇摇头,“治不好的。” 他从不相信什么治不好的说法,冷橼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过身离开。 一盏小灯,二人对面而坐。 “所以,他忘记了我和他的所有。”因病,景润脸上没什么血色。他无奈地摇头,“我早该想到的。” “我曾在父亲那里看到过,这是巫族圣女才会的涤魂术。以活人性命为引,重写记忆。”姜识贤心里发堵,“这种术法,无解。” “无解啊。”景润垂下眼,长长叹了口气,“无碍,我本就时日无多,能否撑过明日,还要另说。”他笑着,烛火下男人的眉眼清明, “当初,你和我讲他回了南溪老宅,问我要不要去找他。”景润笑着回忆,“我拒绝了,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记得,”姜识贤随着他笑,“你说,你尊重他所有的选择。” “那话是假的。”景润垂眸一笑,“他消失的三个月后,我收到了来自他父母的信,”景润想起信中频繁出现的几个字,念了出来,“断袖之癖视为耻。” “我当时就想连夜赶去,当着他父母的面,让他告诉亲口告诉我,何为耻?”少年意气不再有,景润轻咳,“但就在准备去的前一夜,我偶然瞥见了窗外那片山茶花,花开了,那是他后来重新为我种的。” “他不喜山茶花,却种了一院。” 姜识贤顺着他的目光往窗外看去,这里不是学堂,外面也没有白山茶。月光倾洒,树影婆娑,少年舒朗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 “师兄!你看!花开了!”记忆中的冷橼眉眼带笑,意气风发。 大片大片的白山茶,不知道少年一个人种了多久。渊中水土不养山茶,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心思。 次日,景尚书幼子于家中病逝,同日,南溪冷家新任家主自杀。同年,姜少卿嫡子姜识贤拒娶长青郡主。 “涤魂术,毁人命,塑新生。” “有劳圣女。” “你可想好,一旦施展此术,他的记忆完全颠覆,绝无恢复可能。”面纱之上,那双眼睛犹如纯早春湖里化不开寒冰, 南溪家主最后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少年鲜少这般安静,闭上眼脸色苍白,像死掉般。 “请。” 这一天,冷橼十八岁。 第31章 雀时宿 “雀娘子并非南溪人。”连夜赶回,李淮身上还带着南溪的潮冷,“按照大人所言,我找到雀娘子自称所在的绣衣阁,”李淮展开手中的纸递给谢遇礼,“这是笔述。” 一目十行扫过去,谢遇礼心里有数,“身份果然有假,” “不错,”那家绣衣阁店面不大,位置偏僻,若不是有所指引很难找到。李淮接过话,“雀娘子的确在南溪成亲生子,但她说自己是渊中人。” “渊中人?”沈时危问, 李淮点头,在南溪停留的一日,通过各种渠道打探了不少消息。 “雀娘子,名雀滢。嫁给当地的教书先生时梏后和两人育有一子,孩子身体不好,在时梏意外离世后的第二年,她带着孩子来到渊中。” “身体不好。”之前去学堂沈时危他们问过,“姜识贤说他刚入学那会,三天两头因病来不了,我们问是什么病,他也不清楚。” 李淮抬眼看向他,“问那些邻里街坊 他们也是搪塞,不清楚是什么。”说着李淮想到什么,“不过,时梏有段时间几乎隔断时间都会去买安神养魂的药材。” “安神养魂?” 收回搭在腰间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对‘魂’一字过于敏感,沈时危觉得事情远不止看上去那么简单。 抬手指尖按压眉骨,谢遇礼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一旁的许尽欢,“把雀娘子的画像急送到鬼寺,让李青釉尽早给我答复。” 天光还没有大亮,庭院中的矮树丛乌乌的一片,秋日的黎明凉气重了些,穿堂风吹响黄梨木花门,灰蒙蒙的光线里,五人站坐不一,衣的下摆随风飘扬,吹得叫人清醒。 即使丢失的孩子安全回来,还是给城里父母留下不小的恐慌。 未时三刻,沈时危从房间出来,习惯性地看向隔壁。“又不在。” 意料之中的事,谢大人就是勤恳。嘴角上扬,少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乐着往内厅走。 “信阁给出来的符合条件的,现在世的女子一共有一百二十五位,其中没有一位是叫雀滢的。但名字中含雀的,有六位。”许尽欢一一铺开,上面是六位女子籍贯年龄。 垂着眼,谢遇礼一一扫过面前的六份卷宗。 “按上面给的住址,能找到人吗?”指尖停在纸上住址那一行,谢遇礼问。 “不确定。”许尽欢如实地摇头,“信阁的更新系统你是知道的,三十年一换,这离下一个三十年还差个四五年,不准确也难免。” “李淮他们现在估计在路上了,六个人,起码也要三天找。” “把雀滢在渊中的登记卷页给我。” 一身月白绫罗暗花儒衫,沈时危眯起眼瞧着案前神情专注的人,许尽欢扭头,见人换了套官服,鸦青暗纹锦缎飞鱼袍,腰间是普通的黑金镶玉带。 “你从哪里扒拉出来的?”许尽欢乐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你不知道,这套衣服是陈起那老头设计的,只有大理寺卿和少卿才有。” “有这样的好事?”沈时危跟着笑,肩膀轻轻抖了抖,“怎么没见谢大人穿过?” “不喜。”许尽欢挺着身子,收起笑,学着谢遇礼的模样,还不等沈时危反应,他自己噗呲一声弯腰大笑。 “你很闲?”冷冷的,很冷的,一道声音。 对于许尽欢而言,谢遇礼的声音简直比隆冬晨间湖面的冰还冷。 “不闲,”许尽欢挤着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谢遇礼没理,垂眼继续看着。 “怂。”沈时危笑着目送许尽欢离开,转过头注意到案前的人还在写着什么。 沈时危跨着步,双手背在身后, “在写什么?”俯身看过去,谢遇礼的字飘逸自由。 谢遇礼停笔,下巴抬起,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雀娘子的登记卷页。” “居然还不错。”上下扫过眼前人,少年眉眼飞扬,鸦青色很称冷白肤色,脖颈的血管泛青。谢遇礼挑眉,目光停在对方充满笑意的眼睛里。 “又发现什么了 ?”沈时危自然地拿起他面前刚写好的东西,举到脸前认真看起来,“看上去,”沈时危蹙眉, “很正常。”谢遇礼收回目光, “很正常才不正常。”沈时危叹口气,半眯着眼,手臂曲起。 “六年前第一次到渊中,靠缝补衣物为生,”沈时危轻笑,抖着指尖夹着的那页纸,“渊中绣娘善穿补,南溪绣娘善绣样。雀娘子若非从南溪来,怎么可能会选择以缝补衣物谋生。” “的确如此。”谢遇礼起身,垂在肩头的发丝随着抖动,“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沈时危见状立马跟在他身后,话还没说,身体就先做了反应。 “雀时宿。” “他?”沈时危问。 “当初在鬼灵府 所有的孩子都趴在桌上,没注意雀时宿的异常,直到冷橼把他们送回来, “你来之前医官那边传来消息,雀时宿从到现在还一直昏着。” 沈时危想起那日,“带走大批孩子的事,冷橼做得荒唐,但景润说,他不会伤害孩子。” “不是他。”谢遇礼哂笑,“怎么会是他,他自己也是个可怜人。” “与其说可怜。”少年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语气散漫,“倒不如说可笑。” 门外的光被少年挡了个大半,他在笑,眼底却带着遗憾。沈时危说的可笑,在笑迂腐的人与事,谢遇礼知道。 遗憾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山水难相逢的闻者。少年时期的情感,连回忆无法去追寻。 光从背后来,沈时危的影子落在谢遇礼的脚下,月白绫罗素雅,谢遇礼在看他。 “谢大人,” “谢大人。”见来人,为首的医官走上前 ,雀娘子的确中了魇术,但下咒的人不是冷橼。这种术法,解咒需施咒人。 “他怎么样了?” 医官无奈摇头,“大人,孩子的情况和母亲一样,甚至比母亲的还要糟糕。” “他也中了魇术?”谢遇礼觉得古怪,但雀时宿一直昏迷, “不完全是。”医官再次摇头,“在大理寺这么久以来,几乎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医官抬头看向二人,“这个孩子丢了魂。” “丢魂?”沈时危看着床上的男孩,脸色苍白,嘴唇微微发青。“你是说,他的魂不在了是吗?” “是。”医者仁心,纵是在大理寺见惯了生死离别,看着半大的孩子还是于心不忍,“根据我的判断,魂离肉身起码有五天了。” “也就是说,人不见的那天,魂也不见了。”很快谢遇礼找到时间的点, 沈时危蹙眉盯着床上的男孩,魂离□□最多七天,再拖下去,这个孩子会死。在场的人心知肚明,可又该去哪里找? 第32章 游魂为引 夜色愈发的浓,打更人扯了扯衣襟,脖颈后是一阵凉风闯过。 “这鬼天气。”胡乱嘟囔几句,再次抬眼发现自己跟前突然站了个人 。 那人背对着,依稀看得出是个女子。 打更的人意识到古怪,壮着胆子喊了两句,等不到回应,试探着往前走,抬起的手还未放下,“扑通——” 看清那人的头,打更人瞪大眼, “啊!”手脚并用地慌乱地跑了,手里拿的东西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 “去哪了?”一大早站在牢房外,床上空无一人,许尽欢拧着眉,冲着狱卒喊 “不知…”有苦说不出,狱卒怎么都回忆不出来。“大人…” “行了,我知道。”许尽欢瞥了眼身后的牢房,说不出的烦躁,许尽欢盯着墙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理寺的人进进出出,翻看这仵作刚刚送来的验尸报告,谢遇礼抬手叫来许尽欢,“不是雀娘子。” 许尽欢一愣,随即问道,“那是谁?” 合上纸页,谢遇礼的声音慢慢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里,“林溪枝。” 猛的抬头看过去,许尽欢从他手里接过,“怎么回事?”不可置信地翻看着上面的字,无论许尽欢怎么联想,都想不出来林溪枝和雀滢之间有关系。“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但她的喉咙被挖了。”谢遇礼说,“沈时危带人去找雀娘子,等吧。” “已经去了?”许尽欢侧过头,手腕上扬,“面部溃烂,仵作来之前他就认出来了?” “嗯。”谢遇礼回他,“他不确定身份,但能肯定不是雀滢。”说着谢遇礼指着腰间,“雀滢从事缝补,腰间经常挂着针线包。” “他观察这么仔细?”许尽欢皱着眉回忆也没记起来, 谢遇礼瞥了一眼,不再搭理许尽欢,转过头想起雀时宿,“李准李淮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还差两家。”许尽欢从怀里掏出两人加急送回的信件,“另外四家排查后没什么可疑的,” “知道了。” 说完人轻轻抖抖袖口,抬腿往屋外走,“你去哪儿?”许尽欢甩着指缝夹着的信纸,叫住谢遇礼,被叫住的人身子微微后仰,偏过头淡淡扫了眼,“找人。” “沈时危不是去找了吗?”指尖扬了个圈,许尽欢歪着头看向谢遇礼的背影。 背影逐渐拉远,几天来的神经紧绷导致现在的许尽欢难得迟钝了些, “总不能去找沈时危吧?” “还真是啊?”许尽欢慢条斯理地将信折好放回怀里,笑着耸动肩膀。 庭院里的矮树丛挂着一层薄薄的水,今天谢遇礼没怎么注意,袖口沾了点湿意。想到沈时危整夜未归,眉眼染上思绪,脚步不免快了些。 “磨磨蹭蹭的,还要我亲自来。”接过沈时危抛来的画轴,李青釉垂眼无奈笑笑,“那还真是辛苦您了。” 沈时危啧了声,“您快看吧,是她吗?”展开画轴,上面的女子样貌清晰地展现在李青釉眼前。 一身宽袍云青衫的男人站在那里,仔细端详着,对阿雀的记忆停留在十几前 ,李青釉多看几眼,最后才看向沈时危,给出答案。“是。” “她有没有来过这?”对于这个回答沈时危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是接着打听, 李青釉皱起眉看他,“来这?”说着他摇头,“不知道。不可能谁来谁走我都知道。” “她中了魇术。” “魇术?”再次听到,李青釉卷起画,交还给他,“冷橼不是已经解咒了?还是说?” “不是他。”要真是冷橼,哪里还会有后面这么多麻烦,沈时危把画轴收好,“冷橼下的魇术是最安全最低阶的,中术者会模糊现实与梦境,醒来后不会记得。” “但雀滢的不同,我看应该是中阶魇术,精神层面的控制,使她看起来疯癫。中术者会在不断地自我怀疑和痛苦中主动结束生命。” 他说的这些,李青釉知道。 “中阶以上的魇术有催动方法,你知道吗?”李青釉站在沈时危的对面,乌发青衫,亭亭而立。 “知道。”沈时危对上他的眼,“游魂为引,下注三七。” “死人若执意留在人间,便会成为游魂来到鬼市。凡游魂,我这记都录在案。”李青釉嘴角带笑,眼里又是另一番情绪,“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乱跑的游魂。” 提及游魂,沈时危没忘记雀时宿,抬头问李青釉 ,“一般情况正常人的魂会丢吗?丢在哪里?” “无奇不有,难说,因人而异。” 跟没答一样,沈时危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李青釉的话打断,“但是不在鬼市。三魂尽失肉身的生命体征最多维持七天,活人三魂进不来鬼市。” “那我怎么…” “都说了你是百年难有的特例。”李青釉及时打断沈时危的话,“可以看看丢魂者执念比较深的地方,” 沈时危听着想到了什么, “正常人不会丢魂,除非是至阴之体。” “是。”下一秒李青釉眼里多了些疑惑,“你说这个,难道是阿雀姐丢了三魂?” “雀滢是至阴之体?”话里明显带着激动,他早就应该想到,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在鬼市这个地方一呆就是几年。 那就说得通了,沈时危匆匆交代李青釉整理好雀滢的资料后,加急送往大理寺,来不及等李青釉开口,脚下生风般匆忙离去。 一路快马加鞭,天色渐凉,带着湿气的风拂过袖口,衣摆跟着高束的马尾在空中有幅度地摆动着, 沈时危攥紧手里的缰绳,盯着前面的路,他想,他应该知道雀娘子雀滢去哪里了。 “谢大人。” 谢遇礼点头看向跟前的医官,“孩子怎么样了?” “很糟糕。”医官叹气,“谢大人,这孩子的魂早不找回来,恐怕撑不过今日子时。” 谢遇礼眉眼思绪万千,“宋医师,若是子时前他的魂找不回,可还有其他办法保住他的命?” 宋寂怀摇头,“在下医术浅薄,此症,我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