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栖意难》 第1章 开学 九月的风终于褪去了盛夏的燥热,挟着淡淡的桂花香,吹过校门口旁边那些矗立的槐树,在晨光里筛下一地晃动的光斑。 预备校的校门外,几辆黑色轿车静默地滑行而至,停在指定区域。 车里陆陆续续下来几位身着预备校校服的学生们。 司机从驾驶座上下来,打开后座车门,车门开启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仿佛被精心计算过。 司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少年推开车门的动作带着干净的力道,车门划开一道利落的弧线。他几乎是瞬间就站在了晨光里,仿佛不是从车里出来,而是由光与影凝结而成。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沓。躬身,落地,站稳,三个动作流畅得像一道连贯的数学公式。起身时,藏青色校服甚至没有产生多余的褶皱,只在空气中带起一阵极轻的风,惊动了脚边的一片落叶。 他没有回头。反手关门,手腕轻轻一振,车门便严丝合缝地闭合,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闷响。 阳光很好,他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密的影子,目光却已经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远处的教学楼尖顶上﹣﹣那里有只鸽子在盘旋。 少年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那双刚刚还映着天际流云的眼眸,此刻已沉淀为两潭静水。 司机从后备箱里拎出行李箱。 少年的动作从容不迫。右手抬起,五指舒展,恰好握手提杆。手腕下沉,稳稳承接了箱体的重量,臂弯随之形成恰到好处的弧度。 松开手的司机微微颔首,少年则以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点头回应。他随即转身,行李箱的万向轮轻触地面,发出平稳的滚动声。 "筠寒!这!" 傅筠寒抬起头。 晨风拂过面前少年额前的碎发,那抹不经意扬起的笑意,恰似槐树梢头漏下的光,明亮而不刺眼。 "累死我了!"顾栖迟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勾住傅筠寒的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肩上。 傅筠寒啧了一声,眉头微微蹙起,开口:"把你的手拿开。" 顾栖迟笑了笑,抬手拨了一下傅筠寒的碎发,吊儿郎当的开口: "不好意思,你知道我的,我这人向来喜欢和人反着干。" "重死了,拿开。"傅筠寒声音没有起伏的又重复了一遍。 "行行行。" 顾栖迟松开手,两个人并肩往宿舍楼走。 预备校的宿舍楼更像一座现代风格的低密度公寓。米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大幅的落地玻璃窗如同镶嵌其中的水晶,将庭院里的绿意尽数收纳。 两人刷入人脸后进入楼层。 他们踏着柔软的地毯走向电梯,行李箱的滚轮没有发出一点噪音。 电梯在五层停下。门开处是一条安静的走廊,两侧是深色的复合门。他们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下,傅筠寒取出房卡轻触感应区,随着一声轻微的"嘀"声,门锁应声而开。 推开门,宽敞的起居室展现在眼前。浅灰色的沙发随意摆放着几个抱枕,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摇曳的树影。靠窗的书桌上已经摆好了欢迎礼﹣一盒手作巧克力和手写的卡片。 傅筠寒瞥了一眼就径直拉着行李箱走向自己的卧室,毕竟每年都是一样的东西,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顾栖迟则是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因为他好像听见了隔壁传来的细小声音。 那声音几乎是几秒钟就消失了。 正当顾栖迟以为听错了,准备推开房门时,走廊另一端又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另一扇门前,一个身影也恰好转身。 两道目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空中相遇。早晨的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整条走廊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平面,而他们就站在这光与影的交界处。 顾栖迟的手指还停留在门把手上,冰凉的金属触感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对方扶着门框的手停顿在半空。 对视仅仅一秒钟,对方就移开视线。 顾栖迟慢半拍反应过来后也移开视线,推开门,拉着行李箱进屋。门刚关上,顾栖迟就问: "我靠!?我们隔壁新搬来一个人?" 傅筠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似乎在用眼神骂他有病。 "欸,是真的!我刚才还和他对视了一眼。" 傅筠寒没理他,去自己房间整理东西了,而顾栖迟还在一旁叭叭。 "那是哪个年级的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不应该啊,预备校里的帅哥不应该会逃出我的法眼啊。" "他整个人看起来好高啊,感觉比你都高。" "我们……"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顾栖迟拿出来看了一眼。 ——请各位预备校的学生们在10:00前往报告厅进行开学典礼,开学典礼结束后请各位学生前往班级,由班主任组织。 傅筠寒也看到消息,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就10: 00了。 他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最烦不早一点提前通知。 顾栖迟对此倒是没有太多评价,拉着傅筠寒就走。 两个人走出宿舍,顾栖迟往旁边那间房门看了一眼,房门紧紧关闭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筠寒和顾栖迟到报告厅是卡着点到的,因为半路顾栖迟非要去买瓶水喝,拉着傅筠寒绕了一圈。 两人到报告厅,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傅筠寒坐在最边上,顾栖迟坐在他旁边,他旁边还有个空位置,没人坐,顾栖迟就把水随意的放在空位置上,靠在椅背上补觉,反正旁边有个傅筠寒,到时候讲了什么傅筠寒会告诉他。 顾栖迟就这么心安理得的睡着了,睡的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顾栖迟不满的皱眉,但又好像听见傅筠寒的声音了。 "抱歉,给我吧。" 顾栖迟也不在意,睡了好久,直到被傅筠寒叫醒。 睁开眼睛,傅筠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里拿着他的水,见他睁开眼睛后直接把水瓶扔给他。 顾栖迟下意识接住,疑惑到:"不是,我不是放在旁边的吗?怎么在你手上?"他往旁边看了看,旁边的座位上没人啊。 后来有人来,坐在这里的,人家推了你一下你没醒,我就让他把东西先给我。" 顾栖迟点点头,站起身,跟傅筠寒一起走出报告厅,一路上嘴也不停。"典礼上讲了啥啊?" "喜迎新生,废话,今年目标,结语。" "那不就是啥也没讲吗?" "嗯。" "烦人,怎么还要回班级,回班继续喝心灵鸡汤吗?" "可能吧。" 到了班级门口,傅筠寒和顾栖迟走进去,座位所剩无几。 顾栖迟碰了碰傅筠寒。 "咱俩坐一起啊?" "不跟喇叭坐一起。"傅筠寒根本不看他,找了一位还算熟络的同学坐在一起了。 "呦喂,怎么说话呢。"顾栖迟无语,自己找了最后一排角落的空位置坐。 顾栖迟手机刚拿出来,就感觉到旁边坐了一个人,他连头都没抬就说: "朋友,借个充电宝呗。" 反正班里人都跟他挺熟的。 "没带。"那声音里仿佛裹着西伯利亚的雪尘,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顾栖迟皱眉,这声音没听过啊,于是他看向旁边人。 对上那双紫色的瞳孔,淡紫蒙灰蓝雾,像黎明前笼罩沼泽的晨雾,让人看不清。 顾栖迟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人长得真像刚才和他在走廊对视上的那个男生。 讲台上的老师走进班级,拍了拍讲台,顾栖迟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讲台,余光还瞟了一眼身旁人。 沈婷敲了敲讲台示意他们安静,随后才开口: "这学期高二,我们班新来了一位同学,裴砚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一下。"沈婷的手指向最后一排角落。 顾栖迟转过头,看了看裴砚冰,又看向讲台上的沈婷。 默默的想:人如其名啊。 周更,谢谢大家支持啦[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开学 第2章 同桌 沈婷介绍完,班上响起掌声,顾栖迟慢半拍的鼓起掌,余光看了一眼旁边人,裴砚冰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婷叩了叩桌面。 “好了,安静,这学期咱们任务会比较重,请大家认真听。不要讲话。” 很显然,最后一句明显是送给顾栖迟的。 但此时此刻的顾栖迟根本没心思听,他感觉旁边坐了一个制冷机,凉飕飕的。 一节课,他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讲,沈婷都有些怀疑了,迟疑的看向顾栖迟那边好几次。 换做以前早就粉笔满天飞了。 “今天先讲到这,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顾……。” 沈婷话还没说完,顾栖迟就第一个站起身,疾步如飞的离开了教室,转眼间人就消失在转角。 后面的沈婷叫他的名字他都没听见。 沈婷皱了皱眉。 “这孩子……冒冒失失的。”她摇了摇头,走到裴砚冰身边。 轻轻叩了叩裴砚冰的桌面。 裴砚冰刚站起身。 或许是192的身高实在太具有压迫感了,他面前的沈婷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站定后,沈婷扶了扶眼镜。 “砚冰同学,你跟你同桌顾栖迟是一层楼的吧?你回去帮我告诉他一声,他落下的东西家里人给他送过来了,在校门保安亭那,你让他去拿一下。” “嗯,知道了。” 沈婷点了点头,手指在裴砚冰的桌上点了点。 “刚来,对新学校可能不太熟悉,没事可以和你同桌熟悉一下,他挺能聊的,人脉也广,对你快速适应环境挺有帮助的。” 裴砚冰面上点了点头,离开教室。 * “叩叩” 顾栖迟一打开们,就对上裴砚冰冷漠的眸子。 “老师让你去保安亭拿东西。” 丝毫没有情感起伏的一句话,甚至裴砚冰说完就转身准备走了。 顾栖迟还处于当机状态,见人要走,下意识拉住他。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裴砚冰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眉头微微皱起。 “去保安亭拿东西。” 怎么还缩句呢这家伙。 “哦——拿什么东西?” “不知道。”裴砚冰满脸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哦,行,知道了,谢谢……啊。” 话音还没落,裴砚冰扭头就走了。 顾栖迟靠在门框上,看着裴砚冰的背影,挑了挑眉,啧啧两声: “真高冷啊。” 顾栖迟直起身,朝门内喊了一声:“喂!傅筠寒,去保安亭帮我拿个东西呗。” “懒死你算了。” “求你了~傅少~行行好吧,照顾一下四肢无力的我吧~” “滚。”傅筠寒懒得听他肉麻的话,打开门出去了。 于是,傅筠寒一路上,抱着一个丑萌丑萌的玩偶,被预备校的学生们用好奇的眼神盯了一路。 一回来,傅筠寒直接把玩偶砸到顾栖迟怀里,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关上房门 顾栖迟乐了,把玩偶放在床上的枕头边,冲着房门喊了一口: “喂!你至于吗?” “滚。” “得嘞,中午吃啥,小的去给您跑腿成不?” “随便。” 顾栖迟哼着歌,走出门,迎面就看见同样打开门的裴砚冰,裴砚冰扫了他一眼就走了。 顾栖迟挑眉,慢悠悠的跟了上去,两个人并肩站在电梯门口。 “叮“电梯门打开。 裴砚冰率先走进去。 电梯里还站着几名预备校的学生。 其中一位熟络顾栖迟的学生看见顾栖迟,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哎,栖迟,你也下去啊。” 顾栖迟看了一眼那人,笑着点头,回了一句: “呦,晞羡,挺巧啊。” 祁晞羡见他回应了自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顾栖迟走进电梯,站在裴砚冰前面。 顾栖迟伸手准备按楼层按钮的,指尖还没碰到按钮,一只手就从他手背擦过,率先按下按钮。 ——只是碰了一下。 那一下接触极轻,像一片羽毛跌落,又像微风吹动了一根游丝。仿佛只是空气的纹理偶然起了褶皱,一层微凉的、细腻的触感,便从手背的皮肤上滑了过去。 ——只是那一瞬间。 顾栖迟感觉皮肤上所有的微末神经,却仿佛都被唤醒了。起初是一小片凉,像早春残雪初融的凉意,清清浅浅地渗了进来。紧接着,那凉意之下,便泛起一丝极淡的暖,仿佛是雪融后,底下泥土里透出的一点生气。 ——这感觉太飘忽了 就在那手背上似真似幻的触感尚未完全消散的刹那,顾栖迟的目光不经意地抬起,不偏不倚,正正落进了一双眼睛里。 那双眼睛就这么静静的凝视着他。 时间,仿佛被这抹紫色瞬间黏住了。 那抹紫色像是黎明前最深邃的天幕。 它就这样凝望着,没有审视,也没有邀请,只是存在着,像两潭亘古不变的深秋的寒潭。顾栖迟的影子跌入其中,变得极其渺小,仿佛要被那浓郁的紫色化开、吸收。周遭的讲话声,都在这一对视里急速褪去、失焦,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 世界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罩子隔绝开来,罩子里只剩下这双眼睛,以及顾栖迟因猝不及防而几乎停滞的呼吸。 “叮” 电梯声似乎在提醒着两人。 门打开,裴砚冰移开眼,绕过顾栖迟径直离开。 顾栖迟的肩膀被拍了拍。 “栖迟,发什么呆呢?” 顾栖迟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面前的祁晞羡。 祁晞羡比顾栖迟矮一个头,面容干净秀丽,微微仰头看顾栖迟时,眼睛总是亮亮的,盛满了星星似的。 顾栖迟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 “有吗?可能是电梯里比较安静,我刚刚又在想事情,太投入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祁晞羡疑惑地眨了眨眼。 刚刚那几个预备校学生他们说话的声音好像还挺大的,祁晞羡那时不太好打断,又怕顾栖迟嫌吵,让他不开心了,门一开就想找顾栖迟先解释一下的,结果顾栖迟却好像丝毫没有在意他们。 这让祁晞羡不禁又有些多想,眉头刚一皱起,就被一双手抚平。 顾栖迟嘴角带着微微的笑,伸手把他皱起的眉抚平,调侃道:“这么清秀的脸皱起眉多不好看。” 祁晞羡愣愣的看着顾栖迟,两双眼睛微微睁大。 顾栖迟收回手,打了个响指在祁晞羡耳边。 “走吧。” 顾栖迟不以为意,走出几步,发现身后的祁晞羡没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 祁晞羡垂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耳朵红的快要滴血。 顾栖迟疑惑的皱起眉,内心默默想着:这么不禁逗?那下次不逗了。 栖迟不是花心大萝卜Y(^_^)Y 是按顺序写的,所以前期就是校园生活 中期是军校大学时期 后期就是两人毕业的工作 大学时期可能写的会比较少,重点聚焦在高中校园和毕业后[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同桌 第3章 第 3 章 顾栖迟到预备校餐厅的时候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个人坐在一起。 傅筠寒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不用给我带了,陈老师喊我出去有事,中午我在外面吃。 ——[OK]。 顾栖迟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其实他现在不是很想吃饭,但是秉持着来都来了,吃几口再走的原则还是打了饭。 顾栖迟在1号打饭窗口看了看,实在没有他喜欢吃的,于是又转到2号窗口,身后的祁晞羡就跟着顾栖迟移步到2号窗口。 祁晞羡抬头默默看了一眼顾栖迟挺拔的后背,随后又迅速低下头。 顾栖迟打完饭,端着盘子,准备随便找一个座位坐下来,但是余光瞥见角落的裴砚冰,于是又准备改变想法。 祁晞羡看顾栖迟已经走出几步了,连忙端起盘子,走到顾栖迟身后,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摆。 顾栖迟回头看向祁晞羡。 祁晞羡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栖迟,我们坐一块吃饭行……?” 祁晞羡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祁晞羡犹豫了一下。 顾栖迟自以为十分善解人的拍了拍祁晞羡的肩,慷慨无比的开口:“没事,你先接电话吧,我先去找一个朋友一起坐,你打完电话可以过来。” 祁晞羡看着顾栖迟离开的背影嘴巴张开又合上,抿了抿唇然后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是祁晞羡的朋友,问他在哪,要不要过来吃饭,祁晞羡拒绝了,告诉他自己在食堂吃,等挂了电话,祁晞羡看向顾栖迟的地方。 顾栖迟直接端着盘去找裴砚冰,走到裴砚冰旁边。 “我可以坐这里吗?”顾栖迟笑着看着裴砚冰问。 裴砚冰抬头看了他一眼。 “旁边还有位置。” 变相拒绝了顾栖迟,但顾栖迟才不管。 “人多热闹嘛,这里我没什么熟人,你是我以后的同桌,提前跟你熟络一下不行吗?” 裴砚冰没有再和他说话,低头吃自己的饭。 顾栖迟看他吃饭的样子,在内心夸了几句:啧啧,帅哥吃饭就是不一样,赏心悦目的。但也不能光看他吃饭啊,得找点共同话题聊聊。 “哎,之前没见过你啊,你是新转来的吗?” “……”裴砚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栖迟挑眉,盯着他看了一会。 “你不喜欢吃青菜啊?”顾栖迟突然开口。 裴砚冰拿筷子的手一顿,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明明裴砚冰什么表情都没有,也没有说话,但是顾栖迟就莫名读看懂裴砚冰在问你怎么知道。明明裴砚冰没有把青菜专门挑出去,并且还吃了几口。 顾栖迟微微笑了笑。 “你夹青菜之前筷子都会停几秒,然后挑一个比较小的就着米饭一起吃,而你吃其他菜就不一样,是不是青菜太苦了,用米饭盖一下苦味?” 裴砚冰没有说话。 的确,他说的没错。 “只是不喜欢吃这里青菜。”裴砚冰淡淡开口。 顾栖迟眉眼弯了弯。 “看来你真是转校生啊。” “其实餐厅的人这么少,就是因为这里的饭菜不是很好吃,他们都去外面吃了。偶然几个人来就是图个方便,你要是新来的,下次别来这里吃了,外面有几家餐厅还不错,你可以去尝尝。” 裴砚冰眼皮懒懒一抬,目光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慢悠悠扫了一遍,随即收回目光。 “嗯。” 顾栖迟又抓着他聊了一些,尽管是他单方面的聊,裴砚冰一点回应都没给他,但是没关系啊,帅哥嘛,有点人设是正常的,顾栖迟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裴砚冰根本不理他,顾栖迟连续换了好几个话题似乎裴砚冰都不感兴趣,每个话题都像石子投入深潭,只激起微不可闻的涟漪。 ——这就是热脸贴冷屁股吗?好难受的感觉。 虽然说傅筠寒也冷,但是至少还会回应他几句,而裴砚冰是一句话也不说,当然,说不定一句话也没听…… 顾栖迟讲累了,闭了嘴,安安静静开始吃饭。 裴砚冰见他终于闭嘴,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裴砚冰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你吃完了吗?” “不然呢?” “哦,咱俩加个联系方式不?我觉得我们挺投缘的。” “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两个人投缘了?” “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 “……看个眼科去吧。” 裴砚冰说完转身就走。 “欸,不是,我说真的啊……”顾栖迟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挺拔清冷的背影。 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顾栖迟轻轻叉起一块甜点送入口中。他唇角微扬,眼底的兴趣却愈发浓烈。 顾栖迟慢条斯理吃完自己餐盘里的饭,站起身。 回到宿舍,顾栖迟站在落地窗前,摆弄自己盆栽里的谷鸢花。 午时的光,流淌在谷鸢花薄纱般的花瓣上。那浅紫从边缘的莹白,渐渐晕染至花心,像一句被阳光晒暖的低语,花茎从碧绿的剑叶中抽出,谦逊地微垂着。一朵半开的花苞抿着浅紫的尖。 顾栖迟拨弄了一下花瓣,低头看向楼下,恰好看见裴砚冰穿过庭院。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皱了顾栖迟眼底的笑意。 微风将那片微黄的银杏叶轻旋着送至他肩头——像是秋天为他别上一枚勋章,纪念方才与他的不期而遇。 谷鸢花的花语是勇敢和执着的爱[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预备校开学的第一堂课,顾栖迟就迟到了。 顾栖迟单肩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眉眼的烦躁还没褪去。 “报告。”顾栖迟轻微的起床气还没散去,语气间带了点闷闷的感觉。 “原因。”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甚至邱丹连看他都没看他一眼,低头翻了一页书。 “生物钟没调整过来,起晚了。” “行,先站十分钟。”邱丹扶了一下眼镜,偏过头扫了顾栖迟一眼,“我们继续,细胞……” “报告。”又是一声。 顾栖迟略带疑惑的看向身后人,没想到还有比他还迟的人。 一转头,就看到裴砚冰满脸不爽的脸了。 邱丹将书放在讲台上,毫无情绪起伏的开口:“两个人也真是成了,那个新同学进来,顾栖迟你站一会,原因你知道的。” 顾栖迟对此毫不意外,毕竟他作为生物课代表在生物课上迟到不止一次了,他靠在门框上,百无聊赖的玩着书包带子,脚突然被踢了一下,顾栖迟回头看向身后的裴砚冰。 裴砚冰皱着眉,刚收回踢他的脚,冷冷吐出两个字:“让开。” 顾栖迟挑眉,侧了侧身。 裴砚冰扫了他一眼,从他旁边走过时,顾栖迟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喂,下次能不能礼貌一点,你这样子真的让人很不爽欸。” 裴砚冰脚步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回到座位上。 ——其实你也没有多礼貌。 裴砚冰用脚将椅子勾出来,坐下去,从书包里拿出生物书。 门口的顾栖迟就这么盯着裴砚冰看。 “顾栖迟,这题选什么,答对回去。”邱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一手支着讲台,看着顾栖迟。 顾栖迟反应了一下,看向白板上的题,扫了一眼就说:“选B,蛋白质变性是空间结构被破坏,但连接氨基酸的肽键并未断裂。肽键断裂属于水解,而非变性。” 邱丹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说:“嗯,回去,课下来找我。” 顾栖迟眉眼弯弯,笑嘻嘻的说:“得嘞。” 顾栖迟一回到座位上,就看见裴砚冰在看手机,似乎是在回消息,手指偶然在屏幕上点几下,他的侧脸线条利落,像工笔勾勒。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薄唇微抿,下颌线收紧,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 顾栖迟用手指戳了戳裴砚冰的手臂。 裴砚冰皱着眉转过头看他,一早上的起床气还没完全消去。 “这么光明正大的玩手机啊?邱丹看见可就没了。”顾栖迟一只手托着下巴,侧看着裴砚冰。 裴砚冰瞥了他一眼,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然后关掉手机,放回口袋里,拿出笔开始记笔记。 顾栖迟看他的动作,眉头一跳,正疑惑裴砚冰怎么还真把他的话听进去时,邱丹已经从讲台上下来巡视。 顾栖迟还侧着头看着裴砚冰,邱丹绕到他身后。 顾栖迟感觉被一道阴影包裹住,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我……靠……” 邱丹下巴一扬,“滚到后面去。” 顾栖迟板凳都还没捂热,现在又要去罚站了。 顾栖迟拿上笔和书,站起身之前还痛心的看了一眼裴砚冰的侧脸,裴砚冰依旧稳如泰山。 顾栖迟麻溜的滚到后面,邱丹扫了他一眼,拿着书转身继续讲课。 其实邱丹表面上是那种淡淡的人,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但实际上嘴比谁都毒,尤其是在训顾栖迟这个课代表时,只是一般不在上课时说。 顾栖迟看了一眼裴砚冰的背影,又看向傅筠寒的位置,傅筠寒今天好像没来,准确来说,从昨天中午他被叫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 顾栖迟转过身,从口袋里偷偷拿出手机,偷摸着给傅筠寒发消息。 ——你还没回来?干什么去了。 [抽象表情包]。 本来顾栖迟以为傅筠寒可能现在没时间看消息,刚准备收回手机,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在路上,昨晚被叫回去了。 顾栖迟看到消息眉梢一挑。 ——呦,傅少这是又被训了?真倒霉。 [吃瓜jpg.] ——我觉得倒霉的另有其人。 [图片] 照片里是傅筠寒拍的主驾驶座上的人背影,那人背影纤瘦,身着酒红色长裙,长发微卷,白皙的手腕上带着一条红绳。 顾栖迟将照片放大,看到红绳的之后那一刻是震惊的,随后又放大照片,果然看到那人手腕上的红痣。 ——我靠,她不是在国外吗? ——昨晚刚回来的,她知道自己回不去顾宅,就来找我了。 ——她找你干什么?! ——你说呢? 顾栖迟放下手机,盯着地板发呆,脑海里不自觉响起谩骂声。 “贱女人,你还有脸回来。”“小迟啊,她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她回来找你,你别见她。”“成何体统!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你妈妈都是被她害死的……” 谩骂声、哭喊声、汽车鸣笛声一股脑涌来,顾栖迟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地上全是血,血泊里躺着一个瘦削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母亲的白裙子已经被染红,而在她旁边,跪着另一个人,那人的裙子也是红色的,头发微卷,抱着母亲,长发遮住她的表情,儿时的顾栖迟清楚的看见她的手在抖,抖着的手缓缓抬起,摸了摸怀里人的脸…… 身下的顾栖迟没有看到,只记得他被一个人捂住眼睛,抱着离开了。 ——哦,原来他是被抱着离开现场的。 当所有人都在指责、辱骂,告诉顾栖迟她们有问题的时候,儿时的顾栖迟只是在想:母亲是不是很痛,她流了好多血。小姨跪在那膝盖会不会痛,为什么她们都要骂母亲和小姨,她们怎么了。 脚尖被人踢了一下,顾栖迟猛然从记忆中抽出,看向面前人。 裴砚冰站起身,从上至下看了一眼顾栖迟,“下课了,老师让你去办公室。” 顾栖迟还有一点茫然,闭了一下眼睛。 裴砚冰注视着他的瞳孔,等那对完整的瞳孔显露出来。 顾栖迟睁开眼。 那瞳孔中心是近乎墨色的黑,向外渐变成赭石与铁锈交杂的色调,最外缘镶着一圈被火焰灼烧过般的、明灭不定的猩红轮廓。每一次眨动,那圈猩红都仿佛余烬遇风,微弱地闪烁一下,随即又沉入那片深不见底的暗红之海。 很特别的一双眼睛。 顾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个阳光明媚的状态,笑着看向裴砚冰说:“抱歉啊,你帮我跟邱丹讲一声,我下节课课间去找她,我现在有点事,先走了。” 顾栖迟攥紧手机,之间微微泛白。 裴砚冰收回目光,点了一下头,他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顾栖迟抬脚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 两个人的视线恰好撞上。 顾栖迟唇角上扬,用口型说了一句:“谢谢。”随后转身离开。 裴砚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心情不好还装作开心的样子,他是影帝吗?不知道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很难看吗? 迟到许久的更新[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秋日已褪尽了所有暖意。天空是一整片低垂的铅灰色,树木早已落尽了繁华,只剩下焦黑枯瘦的枝丫,如无数绝望的手臂,狰狞地伸向天空。风是这里唯一的主人,它呜咽着穿过荒芜的田野,卷起地上腐烂的落叶。那些曾经绚烂的叶子,如今像被遗弃的尸骸,粘稠地、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在冰冷的泥泞里,散发出一种甜腻与腐朽混合的气息。 万物寂静,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 顾栖迟站在树下,觉得自己就是那棵孤零零的树,所有的希望与欢愉都已如落叶般剥落,只剩下内心枯槁的枝干,直面人生的寒冬。 顾栖迟靠在树干上,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五分钟前傅筠寒给他发了消息。 ——我们快到了,现在是下课时间,你跟要跟她见面吗?不想见也可以,我可以让她离开。 ——见吧,总是要见面的。 顾栖迟关上手机,直起身,面前停了一辆黑色车子。 傅筠寒率先从后面下来,看了一眼顾栖迟,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先回去,你们聊。” 顾栖迟笑了笑,冲他扬了扬下巴,示意知道了。 顾栖迟目送傅筠寒离开,深吸一口气,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 “要聊就出来。” 车窗降下来,露出女人精致的脸。 顾栖迟看着这张脸还有些恍惚——太像了,让他又想起母亲了。 顾栖迟抿了抿唇,往后退了几步,车门打开,女人从车里探出身,下了车。 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女人率先打破沉默:“好久不见了啊,都长这么大了。“ “嗯。” 女人毫不意外他冷漠的回答 “这么多年不见,是不是该喊我一声。” 顾栖迟看着面前的女人,盯着她的眼睛,女人也抬头看向他。 半晌,顾栖迟才开口:“小姨。” 女人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叫我名字呢。” 顾栖迟没有说话,垂眸看向地上的落叶。 “恨我吗?”女人突兀的开口。 顾栖迟微微一顿。 “什么意思。” “是我害了你的母亲,你不恨我吗?” 顾栖迟抬起头,“你们之间的事情,我现在也能明白个大概,我不认为是你害了她,只是她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而已。” 面前的女人她笑了,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睛里却是一片荒芜的雪原。 “还真是像她一样明事理。”半是调侃,半是酸涩的一句话。 顾栖迟重新看向女人的眼睛。 “宋时微,我不希望在你的口中听见她,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已经死了,之前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尊重你们,也尊重她的选择。”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不恨你们。” 宋时微听着那句话,瞳孔几不可察地散了一下,仿佛魂灵被瞬间抽离,抛向了某个遥远的时空。 半晌过后,只是苦涩的牵起嘴角,道:“抱歉……”她抿了抿唇,明明化着浓妆,整张脸却看起来毫无血色。 “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就留下了一个你……”“我……”宋时微的声音里带了些许哽咽,“我就是想再看看她唯一留下的你。” 顾栖迟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尽管内心心如刀绞,但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 “我待会儿还要上课,先走了。还有,不要再来找筠寒了,不要打扰他。” 顾栖迟说完,转身进入校门,独留宋时微在风中凌乱。 顾栖迟回到教室的时候,早已经收拾好情绪。 一进班,就看见傅筠寒。 傅筠寒正好也看见顾栖迟回来。 “聊完了?”傅筠寒问了一句。 “嗯,就说了几句。”顾栖迟拉开椅子,斜靠在椅背上,身子微微向一侧歪着,手肘支着桌子,指尖抵着下巴。 傅筠寒知道顾栖迟现在心情可能不太好。 “下午去赛车场吗?” 闻言,顾栖迟眼睛亮了亮,不过又略带疑惑的问:“真的?不过咱俩能出去吗?身后还有几个保镖呢。” 傅筠寒朝旁边的座位上扬了扬下巴。 顾栖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目光落在裴砚冰的桌上,他挑眉,问:“什么意思。” “裴砚冰,裴家,他是裴叔叔的独子,我也是昨天晚上回去的知道的,他们最近才回来。” “裴言庭叔叔?” 傅筠寒点点头。 全国资本市场中,顾家,傅家,裴家名列前茅,三家一直以来也都达成合作关系,关系一直很和谐。其中裴家位居第一,商业范围十分广,但裴家人却十分低调,每次银幕亮相的基本都是代理人或助理,真正的裴家人从不露面,保密信息也十分严,根本查不到一点东西,也只有关系好的顾家和傅家人能见上几面。 “不是?!裴叔叔不是有一个女儿的吗?!” “?” “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三个还一起玩呢,有个女孩子,头发长长的,表情酷酷的,那个不是裴叔叔的女儿吗!?” 傅筠寒扶额,无语道:“砚冰是男的。” “卧槽?他不是女的吗?” 傅筠寒瞥了一眼他,用眼神骂了他一句。 “砚冰小时候留的长发而已,还有,是你自己非要喊人家妹妹的,人家比你大。” “卧槽?” 傅筠寒白了他一眼,“你到底去不去赛车?” “去去去!” 傅筠寒点了点腕表,说:“下午三点半,我在那等你,你跟砚冰一起去就好了,他会安排好。” “行……欸?不是,我跟谁去?” 傅筠寒直接无视,径直离开教室了。 顾栖迟本来以为他和裴砚冰第一次不期而遇是命中注定,天赐良缘,结果没想到自己和裴砚冰小时候就认识,还闹了个大笑话。顾栖迟只能祈祷裴砚冰忘掉儿时记忆。 第6章 第 6 章 秋日下午的第一节课,阳光斜斜地淌进来,在黑板上切出金色的斜角,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浮沉,像一场倦怠的梦。 顾栖迟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着笔,在本子上胡乱的画画,脑袋昏昏沉沉的。 “叮铃铃” 下课铃一响起,顾栖迟立马坐直了身子,来了精神,拿出手机,给傅筠寒发消息。 ——什么时候走? ——应该快到了,你下课就可以去外面等了。 顾栖迟一看到消息,麻溜的收拾了东西,背上书包抬脚就走。 顾栖迟站在校门口等了一会,才等到一辆车子过来,顾栖迟打开车门,看都没看就把书包扔了进去,随后自己才坐进车里,以至于全然没有看到后座上还有个裴砚冰。 “靠,傅筠寒你太不仗义了,翘课不跟我说,留我一个人在那上课,你都不知道我有多……” 顾栖迟转过头时,才看见一旁的裴砚冰。裴砚冰怀里还拿着他刚才砸过来的书包,脸色很不好,气氛一时间凝固。 反正顾栖迟尬不尴尬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又完了,他又一次触发到裴砚冰的雷点了。 或许是刚知道自己儿时一直叫的妹妹是眼前这个大冰山,顾栖迟就有些心虚,惧怕和他对视上,移开视线,尴尬的笑了笑:“抱歉啊,你没事吧。” 副驾驶座上的傅筠寒闻言挑眉,轻飘飘来了一句:“这么不喊妹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靠……”顾栖迟呀牙切齿,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傅筠寒。 裴砚冰对此倒是面色如常,将顾栖迟的书包放在一旁,转过头看车外的风景。 顾栖迟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手机,之间飞快的在屏幕上打字。 ——傅筠寒你故意的吧!? ——你就是故意的! ——我巴不得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你居然还敢提!!! ……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是不是早就忘记以前的事情了? ——应该忘记了吧…… ——肯定忘了,不然怎么不说话,不做任何评价。 车内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一片安静,还有手机震动声。 裴砚冰转过头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还亮着刚才顾栖迟的消息。 裴砚冰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将手机递到副驾驶座位上的傅筠寒旁边。 “你的手机。” 顾栖迟整张脸都有些僵硬,目光紧紧看着傅筠寒的手机被裴砚冰拿在手上,接着傅筠寒接过手机,轻声说了句:“抱歉,忘了,谢谢啊。” 傅筠寒接过手机后也看到顾栖迟发的十几条消息了。 ——你有病? ——卧槽,你手机怎么在他那!?你没给我备注原名吧……? ——没有,备注的喇叭。 ——今天中午我们去买东西的,让他拿我手机去付的钱。 ——我去你的 [上吊jpg.] “到了”司机的声音传来。 三个人下了车,走进赛场。 这个赛场是临时傅筠寒包下来的,来之前特意清了人,找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赛车手在这热场子。 一走近,就看到看台上零零散散几个赛车手,他们穿的赛车服十分显眼。 那群赛车手似乎也看到他们了,朝他们招了招手。 一走近,顾栖迟就被团团围住了。 “呦,着谁啊。”“顾少,终于肯舍得出来了啊。”“顾少,我最近车技可是增长很多了,今个儿来比比?”“顾少大驾光临了啊,那今天就别想跑了。” …… 调侃声不绝于耳,顾栖迟都笑着回应。 “行,今个儿难得过来一次,陪你们好好玩玩儿。” 一旁的傅筠寒倒是习以为常,对这个“交际花”的魅力有一定认知。 倒是裴砚冰,眉头微微皱着,和傅筠寒对视一眼。 傅筠寒耸了耸肩。 顾栖迟被簇拥下渐渐走远。 “会开吗?”傅筠寒看着远处的赛道问裴砚冰。 裴砚冰收回看顾栖迟背影的目光 “会一点吧。”裴砚冰沉默了一下随意的问了一句:“他很会开吗?” 傅筠寒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问的是顾栖迟,挑了下眉。 “挺好的,反正车技比我好。” “试一下吗?那边还备了很多赛车服。” 裴砚冰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 换衣间外,几个赛车手站在外面边等顾栖迟边聊天,裴砚冰他们走到门口时,几个人说话声都变小了。 傅筠寒去了旁边一间换衣间。 裴砚冰扫了他们一眼,推开门另一间就准备进去。 旁边的赛车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裴砚冰关上门之后,才看到里面还有个顾栖迟。 顾栖迟换好赛车裤,刚准备穿赛车服,一抬眼就看到裴砚冰站在门前。 顾栖迟的上身是少年特有的清韧,覆着一层薄而匀称的肌肉,像初春覆在丘陵上的新雪,底色是干净的白。肩膀的骨架已然打开,撑起流畅的弧度,连接着紧实的手臂。 最惹眼的是那一段腰身,纤细而结实,两侧收束出微妙的向内弧度,肌肤光滑得仿佛上釉的白瓷。当他侧身去拿挂着的赛车服时,侧腹勾勒出两道清晰而柔韧的线条。 裴砚冰就这么看着他,没有丝毫避讳。 顾栖迟被这么一看,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他顶了顶腮帮,歪头看着裴砚冰,嘴角勾起一抹笑。 “你要凑近点看吗?” 裴砚冰没有任何表情,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淡淡的移开视线,走到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赛车服,没有立马换上,而是看向顾栖迟。 顾栖迟一直看着裴砚冰的背影,裴砚冰突然转身,两个人视线撞上。 “穿好出去。”裴砚冰毫无起伏,甚至带着冰冷的说出。 不好意思,顾栖迟吃软不吃硬,最讨厌被人指使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管用。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秒,顾栖迟就一屁股坐在软皮长椅上,翘起二郎腿。 “你说什么?” 赛车服被他懒懒的套在身上,拉链还没拉上去。 目光像一层薄霜,自高处落下。 裴砚冰垂着眼,视线由上至下地掠过。 这视线里没有评判,甚至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它掠过顾栖迟的锁骨,扫过胸前薄而匀称的肌肉,在那段白皙纤韧的腰肢上短暂停留——不是欣赏,更像在审视。 最终,目光收回。整个过程里,他的瞳孔没有一丝波动,空气里只留下被那视线,洗涤过的、无声的冷意。 裴砚冰转过身,单手解开预备校校服的扣子,干脆利落的脱掉扔在软皮长椅上。 顾栖迟抬头看着裴砚冰的后背。 这背脊宽阔得几乎能挡住灯光,投下一片充满压迫感的阴影。肌肉的纹理并不夸张,却像交织的钢缆,冷白的皮肤下绷出清晰而强悍的脉络。那宽阔的“V”字形从肩部冲向窄腰,充满力量与张力。 裴砚冰迅速穿上赛车服,偏头用余光看了一眼顾栖迟。 顾栖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裴砚冰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在腰带上停留一下。 顾栖迟看着他的动作,挑眉,一只手支着下巴,嘴角微微带着笑。 裴砚冰抵了抵后槽牙,裤子刚往下拉了一点,门外就响起声音了。 “栖迟,你好了没?” 顾栖迟看了一眼门,又看了一眼裴砚冰,故作可惜的叹了一口气,朝门口说了一声:“来了。” 顾栖迟站起身,拉好拉链,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刚走出几步,又退回来,贴心的帮裴砚冰按了一下墙上的按钮,墙壁两侧的窗帘将换衣间分割成两半,窗帘缓缓遮起顾栖迟的笑脸,也遮住裴砚冰的身影。 顾栖迟转身打开门,朝门口的人们招了下手,“走吧。” 换衣间内,裴砚冰听到门口渐渐消息的声音,才碰了一下自己的腿。 被校裤包裹的双腿下双蛇纹身盘旋着,鳞片精致,两条蛇相互缠绕、交叠,吐着信子,黑色的藤蔓布满尖刺,线条凌厉,红蛇缠绕交织在藤蔓上。 而在下方,却纹着与它截然不同的纹身。 蓝色谷鸢花纹身也缠绕着,从膝盖开始,灵巧地螺旋向上,勾勒出谷鸢花生长的动势。线条在关键处停顿,绽放出三两朵简约的花形,填充的蓝色,灵巧的轮廓捕捉了花朵的神韵。 它像一则写在小腿上的私密日记,安静,却充满力量。谷鸢花的缠绕是含蓄而克制的,如同月光下的暗香,随风流动,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 赛车场上,顾栖迟刚跟一个人赛完,他从车上下来,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不远处几个人为他呐喊,顾栖迟笑着摆了摆手。 走过去接下其中一个人带来的水,灌了几口。 旁边的林封碰了碰顾栖迟,指向另一边赛道上,一辆赛车在上面飞驰着。 “欸,栖迟,筠寒车技见长啊,这么久不见都能开这么牛逼了。” 顾栖迟皱眉疑惑,傅筠寒其实对这些极限运动不怎么感兴趣,赛车还是顾栖迟拉着他学的,傅筠寒根本就没学多少,顺着林封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辆墨绿间黑的赛车在赛道上疾驰,那是傅筠寒常开的车。但是,在逼近弯道时,那车如同一对狞恶的赤目。车身在极限下轻微地横向滑动,寻找着那个完美的切入角度。它不是优雅地过弯,而是一种暴烈的切割,用锋锐的车头劈开弯心,轮胎在承受着接近物理极限的折磨,发出持续的尖啸。 根本就不是傅筠寒的性风格。 很显然,在场的其他人都被这个充满野性的车技惊到了,林封嘴巴都张成一个“O”字型。 顾栖迟皱眉,大步走到看台最高台上。 那墨绿色的赛车在经过几个弯后缓缓降速,停在不远处。 车门打开,率先走下来的是副驾驶座位上的傅筠寒,接着主座上的裴砚冰走了下来。 林封的嘴巴又张大了,倒是顾栖迟,笑了笑,快步从看台上走下去。 裴砚冰刚走了几步就看到顾栖迟手里拿着水也往这走来,估计他又是来找傅筠寒的,裴砚冰径直往前走,走到顾栖迟旁边时跟他擦肩而过。 随后手腕被拉住,裴砚冰回头看向顾栖迟。 顾栖迟将手里的水递给他,冲他挑了一下眉。 裴砚冰皱眉。 “怎么,怕我下毒了?”顾栖迟半开玩笑的开口。 裴砚冰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水,但是没有打开。 顾栖迟也不在意,他的重点不在这。 “你车技挺好的啊,以前练过?” “偶然玩玩而已。”裴砚冰看向不远处的赛道。 “比一场?要不要?” 裴砚冰将视线移回来,放在顾栖迟身上。 “怎么比?” 顾栖迟没想到裴砚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答应了?” “比什么?”裴砚冰冷淡的重复了一遍。 “后面还有个困难赛道,比那个,谁先到算谁赢。” “就这?” “嗯,就这么简单。” 裴砚冰看了看他,过了一会才开口:“带路。” 顾栖迟微笑,“走吧。” 困难赛道上,两辆紫红赛车并排停在起跑道上,紫色的赛车里坐着裴砚冰,红色赛车里坐着顾栖迟,看台上还站着傅筠寒他们几个观众。 顾栖迟修长的手机轻轻拍了拍方向盘,随着红灯熄灭的一瞬间,两辆赛车同时冲出去。 引擎的嘶吼撕裂了空气,两台赛车如同嗜血的猛兽,在蜿蜒赛道上展开一场金属搏杀。 领先的红色赛车内,顾栖迟紧握方向盘,指节泛白。后视镜里,那台紫色幽灵始终紧咬,像一道永不熄灭的紫色火焰。他已经把赛车推向极限,每一个弯道都是与离心力的殊死较量,轮胎在尖叫,橡胶味混合着高温的焦灼气息弥漫在座舱里。 “想超吗?”顾栖迟猛切内线,封死最佳入弯路线。 紫色赛车内,裴砚冰的护目镜后目光冰冷。汗水沿着额角滑落,在极度重力的压迫下,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对抗整个世界的挤压。他看到了顾栖迟的防守。 “急死你算了。”裴砚冰冷不丁的一句。 大直道! 紫色赛车突然抽头,两台车并驾齐驱,时速表疯狂旋转。气流在狭窄的缝隙间尖啸,车身开始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解体。裴砚冰能清晰看见顾栖迟头盔下的眼神——还是那个带着笑,散漫的样子,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顾栖迟在无线电里突然开口,声音因重力压迫而断断续续,“车技不错啊……但是……还是好好待在后面吧。” 顾栖迟一脚油门,红色赛车像离弦的箭,飞快的经过几个连续的弯道。 最后一个弯道在眼前急速放大。电光石火之间,裴砚冰右脚将油门踩到底,紫色赛车如急速冲向弯心。不是防守,而是进攻,用最极致的速度撕裂赛道。 “哼。”一声冷哼。 轮胎锁死,青烟弥漫,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紫色赛车以毫厘之差抢先冲过弯心,完成了超越。看台上的其他人爆发出惊呼。 两车来到终点前最后的直道,先后冲线,引擎声渐渐平息。 林封看到紫色赛车在终点前减了速,嘴巴又张大了,顾栖迟率先冲了线。 夕阳如血,映照着赛道上尚未散尽的轮胎印记。 顾栖迟停车来,舌尖顶了顶腮帮,十分不爽。 傻子都能看出来裴砚冰故意让他先冲线了。 顶着不爽,顾栖迟都下了车,一脚踹上门,走到刚刚停下来的赛车前。 裴砚冰从另一边下来,就看见面前的顾栖迟,他虽然带着头盔,但裴砚冰还是能感觉到顾栖迟很不好。 顾栖迟慢慢逼近裴砚冰,裴砚冰没有丝毫要让步的节奏。 “现在这么不让了?嗯?”顾栖迟贴近裴砚冰,裴砚冰垂眸看向顾栖迟。 “故意的?” “嗯,怎么了?你有意见?” 顾栖迟闻言,一愣,随机气笑了。 继续逼近裴砚冰。 这距离实在太近了,裴砚冰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他退一步,顾栖迟就进一步,直到裴砚冰的后腰抵在赛车上,裴砚冰干脆直接靠在车上,低头看向顾栖迟。 “我还以为你赢了会很开心呢。”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但是顾栖迟听来就像是挑衅。 “那也得是我靠自己赢来的。”“而不是别人让的。”顾栖迟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裴砚冰听这语气,就能听出顾栖迟现在十分不爽。 ——赢了也不开心,输了也不开心,麻烦的家伙。 裴砚冰低下头,头盔和头盔的碰撞声响起。 顾栖迟被他这个动作整的一愣,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却不小心绊到裴砚冰的腿,整个人往旁边一倾。 一双手不轻不重的扶住他。 “其实下一次你也不一定能赢。” 爆更!(实则不然,只是弥补了前几周没更新[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精准的扎进顾栖迟的心口上。 “其实下次你也赢不了。” 顾栖迟被他扶着腰,刚刚稳住的身形因为这句话瞬间又绷紧了。 他想挥开裴砚冰的手,那手掌隔着薄薄的赛车服,温度却灼人得很。可那力道不轻不重,既是支撑,又像是一种无声的禁锢。 “靠……你能不能先松手。”顾栖迟有些别扭的开口。 裴砚冰从善如流地松了手,甚至还绅士般地微微举了举,示意自己毫无冒犯之意。可他头盔下的目光,想必是带着那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这让顾栖迟更加烦躁。 "裴砚冰。"这是顾栖迟第一次喊裴砚冰全名“你……" 顾栖迟话戛然而止,继而被裴砚冰敲击他头盔的声音替代。 裴砚冰没什么表情的抬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顾栖迟的头盔面罩,发出“叩叩”的脆响。 “是线速器出了点问题,保守起见,所以减了速,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解释的合情合理。 可顾栖迟一个字都不信。 “裴砚冰,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原本顾栖迟这只是一句无心话。 但裴砚冰沉默了几秒。随后,在顾栖迟的目光下,抬手,解开了头盔的锁扣,缓缓将其摘了下来 霎时间,夕阳的余晖毫无遮挡地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和他那双总是显得过分冷静沉郁的眼睛。 他微微低头,此刻,那双眼正清晰地映出顾栖迟戴着头盔的身影。 他真的照做了。 顾栖迟反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裴砚冰会这么“听话”。 裴砚冰看着他,目光沉静,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我说,是线速器的问题。” 字句显然又缩了。 可当顾栖迟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那把没什么温度的嗓子清晰地说出这句话时,顾栖迟感觉到的是一种更微妙的东西——像是一根羽毛,在心尖上最敏感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搔了一下。 痒,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顾栖迟也一把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汗水浸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有些狼狈,却丝毫不损他眉眼间的锐利和那点混不吝的劲儿。 他一字一顿道:“不、信。” 裴砚冰的目光落在他因为汗水而更显殷红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他的眼睛上。 裴砚冰直起身子,看向远处,抬手随意的撩了一下眼前的碎发,缓缓的说:“你自己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顾栖迟半信半疑的往裴砚冰身后的赛车看了一眼。 裴砚冰不着痕迹的挡住他的视线,问:“你很在意?” 在意什么? 顾栖迟愣了愣,一时之间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微微歪了一下头。 裴砚冰垂下眼扫了他一眼,淡淡的收回目光。 “没什么。" “你头发乱了。” 很突然的一句话。 “啊?”顾栖迟一愣,下意识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发,果然摸到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黏在额角。这突如其来的关注点让他措手不及,刚刚凝聚起来的那点争论的气势瞬间泄了大半。 顾栖迟耙了耙头发,试图恢复那副阳光整洁的形象。 就在顾栖迟觉得差不多整理好了,刚放下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在他头顶靠近前额的发丝上,非常快速、看似随意地拨弄了一下。 动作很轻,一触即分,快得让顾栖迟甚至来不及反应那只手带着的、属于裴砚冰的微凉体温。 裴砚冰已经收回了手,表情依旧是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只是拂开一片不存在的落叶。他甚至还微微偏头,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然后淡淡陈述:“好了,现在翘起来了。” 顾栖迟:“……?” 他猛地回过神,立刻伸手去摸刚才被裴砚冰碰过的地方。果然,有一小撮头发不听话地翘了起来,和他刚刚努力整理好的发型格格不入! “裴砚冰你……!”顾栖迟简直又不可置信又生气,这人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干这种幼稚的事?!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压下去,却发现它倔强地弹了起来。 看着顾栖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又惊又气,跟那撮翘起来的头发较劲的样子,裴砚冰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如同冰湖表面一闪而过的涟漪。 “走了。”他没再给顾栖迟发作的机会,留下这两个字,转身便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孤清,仿佛刚才那个恶作剧般的举动与他毫无关系。 顾栖迟徒劳地压着那撮头发,看着裴砚冰利落离开的背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挑衅?捉弄?还是……? 那短暂触碰的微凉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发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他此刻气得跳脚的情绪形成了荒谬的对比。这种幼稚的、近乎小学生扯辫子的行为,由裴砚冰做出来,却莫名地搅乱了他一池心水。 他最终放弃了镇压那撮翘发,顶着这么一撮不羁的“标志”,站在原地,对着裴砚冰消失的方向磨了磨牙。 转头,冲后面紫色赛车车轮踢了一脚。 这一脚其实根本没有用力,就相当于在车轮上轻轻踩了一脚,毕竟伤害宝贝赛车的事顾栖迟做不到。 “线速器出了点问题,保险起见,所以减了速……” 顾栖迟突然想起来裴砚冰说的话,半信半疑的走到赛车旁,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位于车轮附近的线速传感器。他对这些关键部件挺了解的,顾栖迟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接口牢固,线路整齐,没有任何松动或破损的迹象。他甚至用手指轻轻擦拭了一下传感器表面,触手冰凉,运作指示灯也在正常闪烁。 根本没有问题! 而刚捣完乱的某人却气定神闲,走到休息区,正巧看见依靠在门口的傅筠寒,傅筠寒低头看着手机,察觉到有人来了便收起手机,抬头和裴砚冰对视上。 “回来了?”傅筠寒随口一问。 “嗯。”裴砚冰应了一声,走进换衣室,关门前朝傅筠寒说了一声:“待会我先走,司机20分钟后到,到时候会接你们回去。" 闻言,傅筠寒眉梢一挑,明知故问:“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喇叭。” 砰的一声,换衣间的门被裴砚冰关上。 门外的傅筠寒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刚刚那个喇叭还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跟他控诉。 顾栖迟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裴砚冰的司机恰好也来了,傅筠寒站在车旁等顾栖迟,而顾栖迟在一众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一一跟其他人告别。 “顾少下次来玩还找我们啊。”“顾少再见啊”“栖迟这么快就回去了啊”“顾少拜拜。””…… “成啊,下次还找你们。"“再见啊。”“啊,对啊,还有课呢。”“拜拜啊。”…… 顾栖迟一一打完招呼,然后才走到傅筠寒身边。 第一反应是看车窗,瞅瞅里面有没有人。 “你放心,他不在,他先走了。”傅筠寒一眼就猜到顾栖迟的心思。 闻言,顾栖迟放心的拍了拍胸脯,道:“那就行。” 顾栖迟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淡淡冷调香水味便传过来。 那丝与裴砚冰身上相似的冷调香水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让他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又泛起涟漪。他有些烦躁地摇下车窗,让傍晚微凉的风吹散这扰人的气息。 顾栖迟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还试图将那缕翘起的头发压下,可是那缕头发根本就不听话,刚压下就立马翘起来了。 更烦闷了。 顾栖迟干脆闭上眼,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可是刚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裴砚冰那张英俊却不带丝毫情感的脸。 靠!!! 顾栖迟好不容易熬到回学校,刚一到宿舍,便直接躺在沙发上,常常舒了一口气。 以前这么没发现这宿舍沙发这么好躺,顾栖迟这么想着,一打开手机,立马惊坐起,邱丹两点给他发了一个问号,四点的时候又给他发了五个字:明天办公室。 简直完蛋。 顾栖迟不死心的看了一眼明天课表。 语文、物理、数学、射击、英语、游泳、生物…… 明天还有生物课! 顾栖迟立马又泄了气,栽倒在沙发上,随手拿了一个抱枕遮住脑袋就开始哀嚎。 刚洗完澡的傅筠寒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一出来,就听见哀嚎声,他抬眼朝顾栖迟那里看去。 顾栖迟躺在沙发上,抱枕遮住了他整张脸,一只手搭在旁边的茶几上。 傅筠寒看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习以为常,毕竟每天必备《顾栖迟‘莫名其妙’发疯小剧场》 “早点睡。”傅筠寒叮嘱了一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栖迟听到傅筠寒的关心,一把掀开抱枕。 “呜呜,还是筠寒你对我……”好字还没蹦出来,顾栖迟就看到面前空无一人,于是“好”字变成“靠”字。 顾栖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快到饭点了。 顾栖迟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到傅筠寒的房间敲了敲,问道:“吃饭去吗?” “我等会去,你自己先去吃吧。”傅筠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隔着墙听来有些闷闷的。 顾栖迟应了一声,自己出了门。 风来了,带着薄暮时分的凉意。 风穿过枝叶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几声低语。它贴着顾栖迟的脖颈滑过,钻进袖口和衣领的缝隙,所到之处便激起细密的战栗。 顾栖迟拢了拢衣服,不禁后悔自己出来前只套了一件单薄的外套。 出了预备校门外,似乎更冷了,校外几个零零散散的预备校学生走向对面街道的餐厅。 路灯“啪”地一声,次第亮起。像一条金色的项链,瞬间缀满了渐暗的街道。光从雕花灯罩里流淌下来,为柏油路、落叶和稀疏的行人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 也是在这时,顾栖迟才注意到对面街道路灯下还蹲着一个“小可怜”。 那身影蹲在路灯晕开的光圈里,背脊单薄得像一片落叶,双手紧紧抱着膝盖,整张脸都埋了进去。顾栖迟越看越觉得眼熟,心头莫名一紧。 他缓步走过去,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那小可怜一抽一抽的肩膀。掌下的肩膀猛地一僵,对方抬起头来——是祁晞羡,脸上满是泪痕,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顾栖迟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也跟着蹲下来,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呦,我们小嘻嘻怎么啦,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呢?” 祁晞羡闻言,又把脸埋了回去,肩膀轻轻颤动。 顾栖迟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祁晞羡再次抬起头,鼻尖和眼尾都泛着红。晚风带着凉意,顾栖迟将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披在祁晞羡肩上,顺手又捏了捏他冰凉的脸颊。 祁晞羡怔怔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你……你不冷吗?” 顾栖迟“嗐”了一声,“我火气旺,不怕冷。倒是你,出来就穿这么点。”他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揩去祁晞羡脸上的泪痕,声音放得更软了些,“……是不是回家了一趟?” 祁晞羡眼睫轻颤,垂下了眸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顾栖迟心下了然。能让祁晞羡在这深更半夜蹲在路边哭成这样的,多半和他那个家脱不了干系。 夜风掠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顾栖迟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他蹲着,肩并肩靠着路灯杆子。 过了好一会儿,祁晞羡才闷闷地开口,声音沙哑:“他们……又吵起来了。” 顾栖迟知道一些关于祁晞羡家庭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件事没有多大的惊讶。 祁晞羡有两个爸爸,而祁晞羡则是他们领养的,他的养父祁庭顷,在本市有个独立集团,权势财富皆备,说一不二;另一位养父谢泠舟曾是才华横溢的画家,婚后渐渐销声匿迹。巨大的身份差异和理念分歧,让这个看似光鲜的家庭早已布满裂痕。 更何况祁庭顷是强娶的谢泠舟。 两人在国外结的婚,举行了一场盛大,浪漫的婚礼,只不过婚礼前夕谢泠舟逃跑,祁庭顷赶在婚礼开始前把人抓了回来,婚后祁庭顷为了不再让谢泠舟天天想着逃,便领养了祁晞羡,祁晞羡对祁庭顷来说只是为了拴住谢泠舟的一根绳子,仅此而已。 祁庭顷算好,谢泠舟不得不因为家庭安全朝他妥协,算好谢泠舟肯定会对这个孩子产生情感,算好,谢泠舟的舍不得有一丝丝温情的家庭,算好,谢泠舟的心。 一场婚姻里充满算计,怎么会幸福,于是,祁晞羡而是对家庭的记忆就是争吵、冷漠、压抑,以及偶然在谢泠舟身上得到的父爱。 祁晞羡不想细细回想从前,他怕,他害怕回忆,害怕自己再次陷入那个漩涡,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中,他好不容易才被拉出来,不能重蹈覆辙。 祁晞羡吸了吸鼻子,腿蹲的有些麻了,他缓缓站起身,后背靠在路灯杆上,顾栖迟也跟着他站起身,看了他几秒,朝他张开手臂,嘴角带着笑,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要抱抱吗? 眼前的顾栖迟逆光而立,衣服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发梢跳跃着细碎的金芒。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弧度,露出一点点虎牙的尖角。 就是那个笑容。 毫无预兆地,像被时光深处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刺了一下心底。隔着十二年的烟尘,记忆深处那个小男孩的影子,与眼前这幅鲜活的画面严丝合缝地重叠起来。 祁晞羡有些愣愣的看着顾栖迟,顾栖迟见他有些发愣,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外面站着多冷,吃饭了吗?一起?” 祁晞羡点点头,跟着顾栖迟走进一家餐厅,餐厅里暖气开的比较足,一进门,就感觉周身都暖和起来了。 顾栖迟拉着祁晞羡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员立马拿着菜单走过来,顾栖迟点了一些祁晞羡比较爱吃的几个清淡家常菜,将菜单递给祁晞羡问他还有没有要添的,祁晞羡摇了摇头,顾栖迟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顾栖迟给祁晞羡倒了杯温水,“喝点水,暖暖身子,刚刚哭了那么久,嗓子肯定也有点干,润一润。” 祁晞羡接过水,抿了几口,放下水杯,垂眸看着水杯,心里有些复杂。 顾栖迟没有说话,给足他调整情绪的时间。 上菜的速度很快,没一会,菜就上齐了,顾栖迟将碗筷又用开水烫了一遍,才递给祁晞羡。 顾栖迟将烫好的碗筷递过去,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祁晞羡默默接过,指尖在交接的瞬间无意触到顾栖迟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微颤,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快吃吧,哭了也是很耗体力的。”顾栖迟笑着,先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清嫩的蒸鱼,仔细剔去并不明显的细小鱼刺,然后很自然地放到了祁晞羡的碗里。 这个动作,连同刚才点菜时精准地选中他所有偏好的熟稔,让祁晞羡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他低头看着碗里那块雪白的鱼肉,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的话都不多,吃完饭,顾栖迟站起身,去前台结账,祁晞羡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发呆。 这时,门被人推开,来人紫色瞳孔,头发微长,祁晞羡和那人对视不到一秒,那人就移开视线,顾栖迟结完帐,走过来,拉起祁晞羡。 “走啦走啦,发什么呆呢你。” 两个人刚走出几步,顾栖迟就顿住脚步,后面的祁晞羡有些不明所以,探头看了一眼,恰好撞进那双紫色瞳孔中。 裴砚冰目光先是停留在顾栖迟脸上,随后转到两人牵着的手上。 裴砚冰顶了顶腮,目光便顺着顾栖迟的手腕向上爬,带着审视的刺感。顾栖迟身后那人恰巧冒出脑袋,两个人目光撞上。 像墨汁滴入清水般,在裴砚冰眼底缓缓晕开、沉淀。他的眼神幽深仿佛暴风雨前蓄满乌云的天空。 裴砚冰将目光移到顾栖迟身上,那个被他故意弄翘起的头发已经不再翘起了,乖乖的耷拉着。 裴砚冰又顶了一下腮,移开视线,绕过他们两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