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一败涂地【无限流】》 第1章 第四扇门 记忆是有质感的。 对陈平安而言,一九九八年的那个夏天,质感是滑梯滚烫的塑料表面剥落的碎屑,是铁支架下湿润泥土的腥气,是六个同伴汗水蒸腾出的、带着廉价糖果甜腻的蓬勃生气。 以及,在一切崩塌之后,渗入骨髓的、万籁俱寂的冷。 那座游乐园废弃已久,像一枚被城市遗忘的锈蚀徽章。 疯长的野草没过膝盖,旋转木马的漆皮卷曲成诡异的笑容,唯独那座大象造型的滑梯,因其浑圆的曲线和相对完整的结构,成了孩子们秘密王国里的圣殿。 灰色的象鼻陡峭地垂向地面,是通往短暂欢愉与最终梦魇的甬道。 那天午后,阳光白得刺眼。 七个孩子,像七只不知疲倦的麻雀,重复着攀爬、滑落的简单游戏,尖叫声划破沉闷的空气。 陈平安记得,玩到第七遍时,他正排在一个叫小娟的女孩后面,看着她细软的辫梢在滑下去的那一刻飞扬起来,融入下方斑驳的光影里。 轮到他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坐上滑梯顶端,塑料的灼热透过薄薄的裤衩烙在皮肤上。 他双脚一蹬。 第八次。 时间在那一刻并非断裂,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伸、扭曲。 下滑的过程变得异常缓慢,仿佛在粘稠的蜜糖中穿行。 耳边的风声消失了,同伴的喧闹被瞬间抽真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频的、撼动脏腑的嗡鸣。 光线在他视野里急速衰变,正午的炽白被一种深沉的、天鹅绒般的幽蓝浸染,旋即化为彻底的墨黑。 不是夜晚那种有星辰点缀的黑,而是吞噬一切、拒绝任何反射的绝对之暗。 他落在滑梯底部,屁股下的塑料触感依旧,但周遭的空气已经变了。 温度骤降,盛夏的暑气荡然无存,只剩下阴冷潮湿的气息,裹挟着陈年积尘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非尘世的花香。 他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巨大的寂静压得他耳膜生疼。一种奇异的疏离感笼罩了他,仿佛他不是一个参与者,而是一个被遗忘在舞台角落的、无关紧要的观众,眼睁睁看着剧目在自己面前无声上演,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 恐惧是后来才慢慢渗出来的,像墨汁在清水中扩散。 起初,占据他身心的,是一种近乎亵渎的、强烈到刺痛的好奇。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指尖触到滑梯冰凉的边缘。 他站起身,双腿有些发软,朝着记忆中出口的方向,迈出了步子。 黑暗并非一成不变。随着他的移动,前方似乎有微光显现。他跌跌撞撞地走出滑梯的遮蔽,然后,他看见了。 游乐园还是那个游乐园,但一切都不同了。旋转木马在无人驱动的情况下缓缓转动,上面的动物雕像眼神灵动,仿佛拥有了生命。 摩天轮的轮廓在深空背景下发出柔和的辉光。而在这片超现实景致的中央,站立着一个存在。 首先吸引陈平安的,是那双巨大的、收拢在身后的羽翼。 那不是鸟类羽毛的洁白,而是像浸染了黄昏最后一丝余烬的暗金色,边缘处流淌着仿佛来自星云内部的、幽紫与深蓝的辉光。 羽翼的每一次轻微拂动,都洒落细碎的光尘,它们并非照亮什么,而是将周遭的空间本身都染上了一种非现实的质感。 神身姿挺拔,穿着看似朴素却流动着暗纹的长袍,面容完美得不似凡人,带着一种亘古的、非人性的俊美。 最慑人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宇宙初开时的奇点,里面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新奇与探究,正牢牢地锁定在陈平安身上。 陈平安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想逃跑,双脚却像生了根。 他想尖叫,喉咙却紧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神话书里的插画与现实重叠,一个名字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路西法。 那存在微微歪了歪头,这个近乎人类的动作却带着令人战栗的非人感。 神向前一步,并未见他如何移动,便已近在咫尺。陈平安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的、带着金属和硫磺气息的威压。 “人类,”他的声音不高,却直接震荡在陈平安的灵魂深处,超越了听觉的范畴,“作为神的容器,你该感到庆幸。” 容器?什么容器?陈平安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秒,灵魂变得虚无,他清楚的感受到世界的一切动荡。 我灵魂出窍了? 就在这一刹那,另一道光芒毫无征兆地降临。这光是温暖的、柔和的,如同冬日暖阳,瞬间驱散了路西法带来的阴冷与压迫。 光晕中,显现出另一个身影。他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袍,面容慈和,眼中是一双承载万物却又疏离的眼睛,冷静,透彻,令人心生敬畏,陈平安心里滋生出异样,但心中的悸动,他道不出。 耶稣只是静静地看了路西法一眼,那目光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仿佛空无一物。 然后,耶稣转向陈平安的□□。他蹲下身,视线与孩子齐平。 陈平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惊恐渺小的身影,也看到了某种浩瀚如星海的东西。 “孩子,”耶稣的声音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陈平安濒临崩溃的神经,“上帝将保佑你,此生平安无忧。” 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陈平安的额头。那触感并不真实,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力量涌入他的身体,洗涤着恐惧与震惊,带来一种昏昏欲睡的安宁。 “待你醒来,忘记一切。”耶稣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律令,“真正的答案,你总会知道的。” 知道什么? 陈平安混沌的大脑无法理解这个奇怪的句子。他还想再看清那张脸,还想问些什么,但眼皮沉重如山。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感觉到耶稣的身影化作一道温暖的光流,如同归巢的溪流,融入了他的身体。 没有撞击,没有不适,只有一种奇异的、被充满的感觉,随即,一切陷入黑暗。 再次睁开眼,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 同伴父母哭肿的脸庞占据了他的视野,声音哽咽而模糊,随之而来的还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的辱骂声。 “凭什么!!死的不是你!!” “孤儿就是孤儿!你爸妈也是被你害死的吧!” “还我孩子!!你去死!!”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他们语无伦次的话语中的信息——那天一起去游乐园的六个同伴,全部确认死亡。 死因不明,现场没有任何搏斗或外力痕迹,仿佛生命就在那一刻被无声无息地抹去。 只有他,陈平安,活了下来。 被发现时,他独自昏倒在滑梯旁,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巨大的悲伤和负罪感还未来得及将他淹没,一股更深层的力量便开始运作。 关于第八次滑梯的记忆,关于路西法与耶稣的形象,如同被橡皮擦擦拭过的铅笔字迹,迅速变得模糊、淡化,最终只留下一片无法穿透的迷雾。无论他如何努力回忆,那段关键的片段都消失了,仿佛从未发生。 唯一顽强残留下来,镌刻在他脑海深处的,是一个突兀的、孤零零的英文单词,如同潮水退去后沙滩上唯一醒目的贝壳: “nature”。 以及,一句仿佛来自天际、却又深深植入潜意识的低语,伴随着这个词,如同最终的判词与指引:“世界,等待着你的到来。”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个秘密,连同那场悲剧的重量,一起被埋进了他心底最深的角落。 时光荏苒。童年在那场变故后提前终结。 他按部就班地读书,升学,然后,几乎是顺理成章地,他选择了参军。 或许,军队那种高度秩序化、目标明确的生活,能填补他内心因秘密和失去而留下的巨大空洞。他在部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坚韧和冷静,仿佛某种被封印的力量在无形中支撑着他。 他成了最年轻的上校,荣誉加身,前途无量。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无欲无求、按部就班的日子,他过腻了。 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饥渴,一种对“更多”的模糊向往。 战友的牺牲,让他再次体会到生命脆弱的切肤之痛;将他视若己出、一手带他走出童年阴影的孤儿院院长的离世,则抽掉了他与世俗情感的最后一道强力纽带。 城市依旧喧嚣,人群依旧熙攘,但他走在街上,只觉得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空虚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几乎要将他拖入窒息的黑洞。 某天,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老旧电影院。 影院设施陈旧,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爆米花黄油混合的古怪气味。 银幕上放映的是《楚门的世界》。 他坐在空荡荡的影厅里,看着楚门最终发现真相,驾船撞向那堵描绘着天空的墙壁,然后,他找到了那扇通往未知世界的门。 当楚门鞠躬谢幕,走出摄影棚的那一刻,陈平安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不是感动,而是一种强烈的、几乎让他战栗的共鸣。他脑海深处,那个沉寂多年的单词“nature”似乎微微发热。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浑噩的思绪: 这世界,或许也存在这样一扇门。 一扇被隐藏起来的,通往“真正世界”的第四面墙。 电影散场,他随着人流走出影院,夕阳的余晖将城市染成一片虚假的金色。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一种潜意识的牵引,双腿不由自主地迈动。 穿过熟悉的街道,绕过正在施工的围挡,走过那些他平日里绝不会涉足的僻静小巷。 当他停下脚步,抬起头时,发现自己正站在那片被遗忘的废墟前。 废弃的游乐园。大象滑梯依旧矗立在荒草之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等待着宿命的重逢。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没有犹豫,拨开及腰的野草,走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时光腐朽的气息。他走到滑梯前,伸出手,抚摸着那粗糙斑驳的塑料表面。童年模糊的欢笑声仿佛在耳边一闪而逝。 他坐了上去。第一次滑下,只有生涩的摩擦感和扬起的灰尘。 第二次,第三次……他像一个固执的朝圣者,重复着这个单调的动作。 第七次滑到底部,他停顿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那种萦绕不去的空虚感,那种对“真实”的渴望,在此刻达到了顶点。 他再次攀上滑梯顶端。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迷茫和怀旧,而是一种决绝的、近乎赌博的坚定。 第八次。 身体下滑的瞬间,熟悉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光线开始扭曲、黯淡。但这一次,他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黑暗降临,又在他滑到底部时迅速退去,如同舞台幕布骤然拉开。 他站起身,眼前的景象已然巨变。废弃的游乐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弥漫着稀薄雾气的古老森林。 参天古木的枝叶遮蔽了天空,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混合了腐殖质和奇异花香的湿润气息。 脚下的土地松软,覆盖着厚厚的、从未被人类足迹践踏过的苔藓。 他赌对了。 陈平安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森林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树木逐渐稀疏,一片广阔得超乎想象的地域展现在他面前。 远处是悬浮在空中的、如同水晶宫阙般的建筑群,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近处,街道上行走的人们与现实别无二致。但天空中,偶尔有造型流畅的飞行器无声滑过。 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远超现代文明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就是“nature”? 他试图向遇到的第一个人询问,那是个穿着银色长袍、面容精致的年轻女子。 她看到陈平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极度惊诧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东西,慌忙避开,快步离去。 接下来的几个人也是如此,他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隐隐的排斥,仿佛他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错误,一个闯入无菌室的细菌。 “这里……从来没有人是主动找到这里的吗?”陈平安心中升起一股无奈的凉意。 他像个异类,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茫然四顾,找不到归属,也得不到解答。 他看到远处有一个类似火车站的建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想去看看能否找到离开这里,或者至少是了解这里的方法。 就在他走向车站入口时,身旁的空地上,空气突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紧接着,一群穿着战斗服、神色疲惫但眼神锐利的人凭空出现。 他们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身上还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而在这群人之中,陈平安的目光,瞬间被一个身影牢牢钉住。 那人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姿态闲适,与周遭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面容清俊,气质温润,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此地的游客。 但那张脸——那张与多年前,在废弃游乐园里,拥抱他、给予他祝福、然后融入他身体的那个存在,一模一样的脸。 陈平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瞬间沸腾。遗忘的记忆碎片在脑海深处疯狂翻涌,那个慈和而又疲惫的面容,与眼前这张年轻、平静的脸庞完美重叠。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了时间长河的复杂情绪,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盯着那个人,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个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宿命般的了然,脱口而出,声音嘶哑而微弱,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耶……稣……?” 开心开心,终于把第一章写出来了![星星眼]慢慢等待吧!!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四扇门 第2章 红海残念 江晏的眉头蹙起,像被微风扰乱的静湖水面。他的目光落在对面那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身上,带着三分不悦,七分审视。 那眼神太**,太不加掩饰,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挖掘出内里某些连他自己都早已遗忘的东西。这种被冒犯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于是,他也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目光清冷,带着一种常年居于上位者不自觉的威压,试图让这个失礼的家伙知难而退。 然而,对方似乎陷入了某种巨大的情绪漩涡,对他的警告视线毫无反应。 那男人脸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震惊、迷茫、追忆,还有一丝……狂喜? 江晏心里那点不悦渐渐被一种“遇到麻烦”的预感取代。 他向来讨厌麻烦,尤其是在刚从一个棘手的副本里出来,浑身挂彩、精神疲惫不堪的时候。 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当作没看见径直离开时,陈平安仿佛骤然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甩了甩头,然后做了一件让江晏眼角微抽的事情,他像一头发现了目标的猎豹,朝着他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江晏愣住了。 这算什么? 哪来的神经病?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牵动了肋下的伤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心情更加恶劣。他不想惹麻烦,尤其是不想惹一个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麻烦 他果断转身,决定无视这个插曲,尽快回到他那个可以隔绝外界一切纷扰的小别墅,处理伤口,然后泡上一杯热茶。 然而,他低估了陈平安的执着和……速度。 刚走出没几步,身边就传来了急促的喘息声。 那个男人竟然冲到了他旁边,与他并排而行,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燃烧着让他莫名心悸的光。 江晏停下脚步,冷着脸转过头。 他的声音像是结了冰碴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第一天进来?” 陈平安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开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点头。 “谁带你进来的?”江晏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语气更冷,“你这个东西……是因为主人失职才跑出来的吗?”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讥诮的弧度,“不好意思,差点忘了,‘Nature’本身包容性就强,动物也可以来的。” 这话语里的侮辱意味显而易见。 陈平安被他这一连串毫不客气的质问和嘲讽骂得彻底愣住了。 虽然这些字眼,对于从小在辱骂声中长大的他,一点攻击力都没有,但理智回笼,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连串的行为,在对方眼中是何等的冒昧和唐突。一个陌生人,盯着你看了半天,然后疯跑过来拦住你,任谁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反感。 那股因发现“耶稣”而产生的激动热潮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尴尬和懊恼。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因奔跑和激动泛起的红潮渐渐褪去,露出底下略显苍白的肤色。 “抱歉。”他开口,声音还有些微喘,但态度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沉稳,“我是自己找到这里的,不太懂这里的……规矩。” 他斟酌着用词,目光依旧没有从江晏脸上移开,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哦对了,请问……我们见过吗?或许在更早之前?你……救过一个孩子吗?你知道耶稣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江晏本就因疲惫而烦躁的心湖。见过?救孩子?耶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他只觉得眼前这人不仅麻烦,脑子可能还有点问题。 “没有!没有!不知道!”他没好气地打断陈平安,语气又快又冲,仿佛想用这三个否定句彻底切断这场荒谬的对话。 他不想再纠缠,身上一堆伤火辣辣地疼,他现在只想回去躺着。 跟一个疑似精神病患者讨论这种虚无缥缈的问题,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不再看陈平安,转身,忍着疼痛,加快脚步往前走。心里暗骂:疯子,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神经! 陈平安看着对方决绝离开的背影,那句“没见过”和“不知道”在他耳边回荡。他面露难色,心底却并未完全相信。 那张脸,太像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不是同一个人,也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多年的军旅生涯和那场童年奇遇,铸就了他一旦认定某事便极难动摇的性子。 但他也看出对方此刻脸色极差,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楚,显然不是继续追问的好时机。他强行压下心头的万千疑问,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他没有再并肩而行,只是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走了一段,陈平安看着前方那个虽然步伐略显滞涩却依旧挺拔的背影,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你好……能收留我一下吗?我没地方可去……” 江晏的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或者说,他听见了,但懒得理会。收留?开什么玩笑。他自己都一身麻烦,哪有闲情逸致去收留一个来历不明、行为古怪的陌生人? 又走了几步,或许是觉得身后那道影子太过执着,或许是单纯想彻底打发掉他,江晏头也没回,冷冷地抛下一句:“没有。路尽头的桥洞到是可以睡,你去那儿?” 这话语里的敷衍和驱逐意味再明显不过。 陈平安渐渐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江晏的身影在街道拐角处消失,没有丝毫留恋。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天色尚早,橘红色的夕阳斜挂在天边,将那些悬浮的水晶建筑染上一层暖光。 他环顾四周,街道上行人依旧不多,偶尔有人走过,投向他的目光依旧带着那种混杂着惊奇与排斥的复杂情绪。他像一个误入巨人国的侏儒,格格不入,无所适从。 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朝着江晏刚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因为初来乍到的茫然,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对那个与“耶稣”有着相同面容的人,存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信任和期待?又或者,他只是单纯地,无处可去。 路果然到了尽头。 一条宽阔得望不见对岸的河流横亘在眼前,河水是……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颜色——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鲜血般的红色。 粘稠的液面缓慢流淌,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而天空中悬挂的,也并非他熟悉的那个金黄色太阳,而是一轮散发着幽冷、不祥光芒的……蓝色日轮。 蓝日,红海。 强烈的色彩冲击让陈平安一阵眩晕。 他走到河岸边那座巨大的、由某种暗沉石材砌成的桥洞下。桥洞内部空间很大,阴冷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铁锈和……某种**物质的腥甜气息,与红色河水的气味如出一辙。 他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望着洞外那幅超现实的景象。 蓝色的冷光洒在猩红的海面上,两者交融,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视觉体验。他看得久了,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地失焦。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晃动。 那红色的海水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剧烈地翻腾。 咕嘟咕嘟的气泡从河底冒出,破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气。 紧接着,一只只苍白、浮肿、形态扭曲的手臂,从粘稠的血色液面下伸了出来,疯狂地抓挠着空气。 然后,是头颅,是身躯……一个接一个形象可怖的“恶鬼”,挣扎着,从红色的深渊里爬出,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或者说,它们的五官是流动的、变幻的痛苦与怨恨的集合体。 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嚎,朝着桥洞下的陈平安蜂拥而来。 陈平安想动,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 他想呼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冰冷、粘湿的“手臂”抓住他的脚踝,他的小腿,然后向上蔓延。 触感真实得可怕。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滑腻。越来越多的“恶鬼”扑到他身上,它们的重量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被这些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一点一点地挪向那片猩红的海水。 腥臭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肺部火烧火燎地疼,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跳动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声。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红色粘稠之中。 绝望像水草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的胸腔即将被彻底淹没,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刹那,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上的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硬生生止住了他下滑的趋势。 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将他从那些冰冷的桎梏中猛地向后一拽! “哗啦——”仿佛破水而出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陈平安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里的浊气仿佛要连同内脏一起咳出。他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虽然带着腥甜但至少是流动的空气。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扭曲的光影才逐渐恢复正常,耳边的嗡鸣也缓缓退去。 他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晏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冷脸。 他站在他面前,微微蹙着眉,低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什么关切,只有一丝不耐烦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极淡的探究。蓝日的光线从他身后照射过来,给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 陈平安躺在地上,浑身脱力,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他看着江晏,眼神还有些涣散,带着未褪的惊恐和茫然。 好累,从身体到心灵,都疲惫到了极点。 江晏冷眼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名堂。装神弄鬼?博取同情?他正想开口讽刺两句,却听见地上那人用一种极度虚弱、仿佛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 “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哀恸与祈求。 江晏到了嘴边的刻薄话语顿住了。 他看着陈平安那双失焦的眼睛,那里面映不出他的倒影,只有一片残留的、血红色的惊惧。这不像是装的。 而且,刚才他走过来时,确实看到这个男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地拖拽着滑向红海,那种挣扎的姿态,不似作伪。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他弯下腰,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地将瘫软如泥的陈平安拽了起来,然后手臂一用力,将他背到了自己背上。陈平安比他略高,身体结实沉重,这一下牵动了江晏身上的伤口,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 “妈的……”他低低咒骂了一句,认命般地背着这个沉重的“麻烦”,一步一步,朝着自己小别墅的方向走去。 对于陈平安所说的“自己找进来”,江晏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惊讶。 “Nature”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总有一些气运特殊或者……特别倒霉的家伙,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主动闯入这个世界。 概率极小,但不是没有。 他只是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接受事实,不代表他愿意沾上这个麻烦。 一个没有引导者、没有“面板”、没有任何伴生能力,甚至可能连基本规则都不懂的“纯新人”,在这个弱肉强食、危机四伏的世界,简直就是移动的灾难源和累赘。 别人避之不及,他江晏凭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 他打定主意,等背上这家伙彻底清醒过来,就立刻、马上、毫不留情地把他重新丢回那个见鬼的桥洞里!让他自生自灭去! 想到这里,江晏背着陈平安的步伐,似乎又坚定了几分。 只是他未曾察觉,或许是不愿察觉,在他心底最深处,对那个能“自己找到这里”、并且能引动“红海残念”的“纯新人”,已然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好奇。 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红海残念 第3章 一百零一号 意识像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墨色深海中缓缓上浮。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被包裹、被拖拽的沉重感。 童年那场淹没一切的黑暗,桥洞下那猩红粘稠的窒息,交替着在混沌的脑海中闪现。 陈平安挣扎着,试图摆脱这种溺毙般的无力感,终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继而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天花板,材质似玉非玉,流淌着柔和而均匀的暖光,没有任何灯具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类似雪松与檀木混合的淡香,有效地驱散了记忆中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朽。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干爽柔软的真丝睡衣。 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和深入骨髓的阴冷已经消失了。 然后,他看见了站在床边的江晏。 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正静静地低头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观察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边。 四目相对。陈平安有一瞬间的恍惚,记忆回笼,桥洞下的恐怖景象和最后是江晏将他背回来的片段涌入脑海。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风箱: “我……死掉了吗?” 江晏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其浅淡的、近乎无语的情绪。他没有回答这个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的问题,反而向前半步,微微俯身,声音平稳地反问: “你清醒了吗?” 陈平安眨了眨眼,努力聚焦视线,点了点头。意识已经完全回笼,身体的感知也在迅速恢复。他正想开口道谢,并询问之前那诡异的经历,然而—— 下一秒,异变陡生。 他甚至没看清江晏是如何动作的,只觉眼前一花,一段不知从何而来的、闪烁着微弱银光的绳索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倏地缠绕上他的身体! 速度之快,力道之巧,根本不容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绳索迅速收紧,将他连人带被子牢牢捆缚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捆绑的方式极其专业,既让他无法挣脱,又不会造成过度的不适或伤害。 陈平安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解,看向始作俑者。 江晏站在那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操控绳索时逸散的微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某种冰冷质感的笑意。 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一种掌控局面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接下来,”江晏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陈平安被束缚的手腕上,那里,绳索的银光与他皮肤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当然了,”他顿了顿,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但那抹笑意依旧未达眼底,“作为回报,我也会告诉你这里的一切,知道吗?”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陈平安看着江晏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恶意,但也绝无温情,只有一种纯粹的、理性的探究,以及一种习惯于发号施令的笃定。 他沉默了片刻,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叫什么?你怎么进来的?”江晏开始了他的提问,单刀直入。 “我叫陈平安。”陈平安回答,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平稳,“滑滑梯滑进来的。” “滑滑梯?”江晏挑眉,这个答案显然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上下打量了陈平安一番,一个成年男性,通过滑滑梯进入“Nature”?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敷衍或某种精神异常的呓语。 他的眼神里明确地传达出“不信”这两个字。 但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而是迅速转向了下一个关键点:“在桥下看见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陈平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段恐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带着冰冷的触感和令人窒息的腥臭。他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很多很多,”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有脸的人。我想动,但是动不了……他们一直拉着我,往下走……”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积蓄勇气才能说出后面的描述,“海是红色的……太阳,是蓝色的。” 江晏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分析这些信息背后的意义。 陈平安的描述,与他所知的关于“遗忘之川”和“惑乱蓝日”的记载基本吻合。 那地方是“Nature”边缘区域一处著名的精神污染源,能放大闯入者内心的恐惧与负面记忆,并将其具象化。 通常只有那些精神力量极不稳定,或者像陈平安这样毫无防护的“纯新人”,才会受到如此强烈的影响。 “我们认识?”江晏抛出了第三个问题,也是他最为疑惑的一点。 从第一次见面起,这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就极其古怪,那声突兀的“耶稣”更是莫名其妙。 这一次,陈平安沉默了。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过了好几秒,他才重新睁开眼,目光直视江晏,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清晰地回答: “很抱歉,这个无可奉告。” 这个回答似乎反而取悦了江晏。他脸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些许。他没有逼迫,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与被困在床上的陈平安视线齐平。 “问吧。”他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刚才那个用绳子捆人的不是他,“想问什么?” 角色的突然转换让陈平安略微怔忡,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他确实有太多疑问需要解答。他思索了片刻,问出了第一个,也是当前最核心的问题: “我在这里,算什么样的人?” “百人游戏里,第一百零一号的人物。”江晏回答得很快,很直接,“很特殊。” 他伸出手指,凌空轻轻一点。 刹那间,一片半透明的、流转着无数细微光符的菱形面板凭空出现在陈平安眼前。 面板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数值和条目,结构复杂,充满了科技与神秘交融的美感。 “在这里,我们有这个,‘控制面板’。”江晏解释道,“它是我们与‘Nature’规则交互的界面,也是我们力量的源泉之一。通过它,我们可以调用‘伴生能力’——一种在进入这个世界时,根据个体特质随机赋予的超自然力量。” 他的手指再点,面板消失。“而你,”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陈平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你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进来的。没有面板,没有伴生能力。完全的白板。” 陈平安的心沉了一下。在这个明显超越常理、危机四伏的世界,没有力量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会怎么样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你昏睡期间,我尝试对你使用了几种检测和治疗类的道具。”江晏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实验数据,“结果,根本无法选中你。所有的指向性效果,在你身上都失效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奇异的景致,背对着陈平安说道:“如果不是极其罕见的巧合,那么就代表着,这个世界的规则性力量,包括绝大部分伴生能力,可能对你无效。”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除了,”他慢慢走回床边,伸出了自己的手,握成了拳头,骨节分明,手腕上有一颗极小的、深褐色的痣,“像普通人一样和你对抗。” 话音未落,那只拳头已经带着风声,径直捶向了陈平安的肩膀! 速度不快,力量也不算太大,但足够扎实。拳头落在肩胛骨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带来清晰的痛感。 陈平安闷哼一声,蹙起了眉头。不是因为有多疼,而是这一拳印证了江晏的说法——纯粹的物理攻击,对他有效。 江晏收回手,仿佛刚才那带有测试性质的一击从未发生过。他继续说道:“就比如这样,才会对你有实质伤害。” 陈平安沉默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江晏收回的手腕上,那颗小痣的位置,与他记忆中那个“耶稣”俯身拥抱他时,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细节,隐隐重合。思绪瞬间万千翻涌——他真的不是耶稣吗?只是巧合?还是……他忘记了什么? “啪!” 一个清脆的响指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江晏不知何时又恢复了那种略带疏离的掌控姿态。 “听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平安,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我是江晏,这里的委托人。我的工作是帮助这里每一个需要渡过‘泯灭期’的人。” “你不是没地方可以去吗?”他嘴角勾起一抹算不上温暖,但至少是合作意味的弧度,“跟着我。” “你很特殊,”他直言不讳,“而我,需要你。作为回报,我会给你相应的报酬,包括庇护、信息,以及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必要支持。” 这是一个**裸的利益交换提议。 陈平安迅速权衡着。 他初来乍到,一无所知,身无长物,还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被这个世界排斥。 江晏是目前唯一一个愿意,尽管方式强硬与他交流,并且似乎对他这种“特殊状况”有所了解的人。 跟着他,无疑是当前最优,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近距离接触,才能更好地验证他是否与“耶稣”有关。 “泯灭期是什么?”他问出了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这里是神创造的地方,”江晏的回答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传说,“但现在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超出了某种……负荷。于是,‘泯灭’就出现了。它会在固定的时间点出现,强制性地将一些在这里生活到特定时限的人,拉入被称为‘副本’的特殊空间。” “副本等级分为R, SR, SSR, S, SS, SSS。而泯灭期里被拉入的副本,都是S级往上的,死亡率极高。”江晏继续说道,“而我作为委托人,他们会给我丰厚的报酬。相反的,我帮助他们,在副本中活下去,渡过泯灭。” 陈平安沉默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江晏话语中蕴含的危险。S级往上的副本,极高的死亡率……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形的绞肉机。 但另一方面,这也印证了这个世界残酷的运行法则。 他没有力量,但江晏看中了他的“特殊”。这或许是他在这里立足,并寻找答案的唯一途径。 最终,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江晏:“我同意。” 江晏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他手指微动,那束缚着陈平安的银色绳索如同有生命般自动解开,化作点点流光消失不见。 “很好。”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交易。 就这样,陈平安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江晏这座功能齐全、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的小别墅。为了观察江晏是否与记忆中的“耶稣”有关,接下来的几天,陈平安几乎成了江晏的影子。 然而,观察的结果让他倍感困惑,甚至有些泄气。 江晏的生活规律得令人发指。 清晨雷打不动的体能训练,器械使用的娴熟程度和展现出的身体控制力,让陈平安这个前上校都暗自点头。 上午通常是安静的品茶时光,他会在临窗的茶席前坐上很久,动作优雅舒缓,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下午则常常去别墅后那片宁静的湖边钓鱼,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背影透着一种近乎禅定的沉寂。 除此之外,他几乎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不谈论任何与“委托”无关的事情,更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与“神性”相关的特质。 他的生活,简直比陈平安在部队时还要健康、规律,更像是一个提前进入退休养老状态的隐士。 陈平安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 或许,那张相似的脸,真的只是一个惊人的巧合?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开始思考如何在这个世界以“普通人”身份生存下去时,一个不速之客,在当天晚上,打破了别墅连日来的宁静。 彼时,江晏正坐在书房里查阅一些书籍,陈平安则在客厅里尝试着适应这里一些基础的生活设施。 门铃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江晏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悦被打扰。 他挥手打开了门禁系统。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衣着华丽得有些夸张,料子闪烁着不自然的光泽,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和一种……被宠坏的富家子弟特有的、试图用倨傲掩饰不安的神情。 他看到开门的江晏,立刻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您好,江先生,我有一个泯灭期的委托,能接吗?价格随意。” 我们小江依旧帅的很安心[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一百零一号 第4章 动物世界 陈平安的好奇心,像是一只被羽毛搔弄掌心的小兽,蠢蠢欲动。 他并非对金钱有多么炽热的渴望,在部队多年,他对物质的需求早已被锤炼得极为淡薄。 他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在这个光怪陆离的“Nature”世界里,所谓的“报酬”会以何种形式呈现,又价值几何。 更何况,门外那人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荒唐的、挥霍无度的底气。 于是,在江晏与门外访客对话的间隙,他忍不住从客厅的阴影里探出头,朝着玄关的方向,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能开到多少啊?”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在了他的头顶,毫不客气地将他重新塞回了客厅的视野盲区。 动作快、准、稳,带着江晏一贯的简洁作风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陈平安揉了揉被按得有些发痒的头顶,还没来得及腹诽,就听到门外那个年轻的声音,用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甚至显得有些莽撞的语调抢白道: “你要多少我就能给多少!” 这话里的豪横劲儿,连隔着一段距离的陈平安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不由得咋舌,这“Nature”里的富二代,都这么不把钱当回事吗? 江晏似乎也因为这过于爽快的回答而略微顿了一下。 陈平安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出他此刻大概是挑了挑眉,脸上会浮现出那种混合着讥诮和“果然如此”的神情。 “第几次的泯灭期?”江晏的声音传来,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陈平安的疑问又冒了出来,他记得江晏之前介绍过副本等级,但没提泯灭期本身还有区别。他忍不住又往那边凑了凑,小声嘀咕:“泯灭期不都是一个等级吗?” 这一次,他清晰地听到了江晏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牙缝里挤出来的吸气声。 随即,江晏带着明显无语和一丝忍耐的声音飘了过来,既像是在回答门外的人,又像是在教训他这个“不懂规矩”的新人:“泯灭期的等级会随着次数的增加而增加。”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你老探出头来干什么?乖乖呆着!” 最后几个字带着明确的警告意味。陈平安摸了摸鼻子,识趣地不再出声,只是竖起了耳朵。 门外那唯唯诺诺的声音回答道:“第……第三次了……” “3S的?”江晏确认道。 那边传来了肯定的、带着点颤音的回应。 3S!陈平安心中一震。这可是江晏之前提到的等级体系中的最高级别! 死亡率极高的泯灭期副本,还是第三次,等级攀升到了3S? 这危险程度可想而知。一股莫名的担忧,或许源于对那张与“耶稣”相似脸庞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几乎忘了刚才的警告,脱口而出: “江晏,3S欸,会不会太高了点?” 回应他的,是江晏飘过来的一记眼刀。 那眼神冰冷,带着“再多说一句就把你扔出去”的明确讯号。 随即,江晏转回头,对着门外,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接的就是泯灭期的,等级多高无所谓,”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后面三个字,“重要的是钱啊。” 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如此**,让陈平安一时语塞。 他忽然想起江晏那规律到近乎刻板的“养老”生活,那些价值不菲的茶具,这栋功能齐全的别墅……或许,这位看似超然物外的“委托人”,本质上也是个需要庞大资源来维持某种生活状态,或者支撑其他不为人知活动的现实主义者? “叫什么?”江晏继续他的流程。 “我叫张谭肆。” “我要一千万。”江晏报出了一个数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我要一杯水”。 陈平安心下一惊。 一千万? 这是什么货币单位? 现实世界的货币在这里流通吗? 还是“Nature”特有的等价物? 无论哪种,这都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结果,他听到的是张谭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爽快至极的回答:“没问题!” 陈平安:“……”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二十多年建立起的价值观,在这个名叫“Nature”的地方,正在被反复碾压、重塑。 他忽然就理解了江晏为什么接下这个委托——给得实在太多了! 多到足以让人忽略那显而易见的巨大风险。 待那张谭肆千恩万谢、仿佛捡了大便宜一般离开后,江晏关上门,转过身,看向一脸复杂表情的陈平安。 “你回你的房间去。”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明天我要下副本,你不要乱跑。” 他特别强调了一句,眼神严肃,“你没有面板,我定位不到你,如果你被哪只阿猫阿狗伤害了,我根本帮不了。” 陈平安垂下眼帘,洋装顺从地应下:“知道了。” 然而,当他回到江晏为他安排的客房,躺在柔软的床上时,却没有丝毫睡意。 窗外是“Nature”特有的、仿佛永恒弥漫着微光的夜空,静谧而诡异。 3S级副本……江晏……那张与耶稣相似的脸……以及自己莫名其妙进入这个世界的境遇…… 一切都像是一团巨大的迷雾,而江晏,似乎是目前唯一能牵引他走出迷雾的线索。 他不能就这么待在“安全”的别墅里等待。 他必须亲眼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副本”到底是什么样子,江晏在其中又是如何行动的。 这不仅能满足他的好奇心,更是验证江晏是否“普通”的关键。 下定决心后,他强迫自己闭目养神,直到天色微明。 当感知到江晏房间传来轻微的动静,继而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传来时,陈平安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迅速起身,换好衣服,悄无声息地跟了出去。 江晏的步伐很快,目标明确。陈平安凭借着在部队练就的潜行与追踪技巧,远远地吊在后面,保持着不被发现的距离。 他们穿过清晨雾气弥漫的街道,绕过那些悬浮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建筑,最终来到了一处极其热闹的所在。 那是一个无比宏伟宽阔的大厅,穹顶高耸,仿佛没有尽头。 无数光屏悬浮在空中,滚动播放着各种信息、任务和排行榜。 形形色色的人流穿梭不息,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聚集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兴奋与野心的特殊氛围。 这里仿佛是“Nature”世界的心脏地带,是所有玩家活动的中心。 更让陈平安惊讶的是江晏在这里的受欢迎程度。 他一进入大厅,立刻就成为了焦点。 不断有人向他打招呼,语气中带着恭敬、讨好或是纯粹的敬畏。 “江先生,早啊!” “晏哥,下次副本带我一个?” “江大佬,我们公会最近有个福利……” 还有一些穿着统一服饰、明显代表不同势力的人,热情地围上来,试图推销自家的公会,许以各种优厚条件,希望能邀请他加入或合作。 江晏应对着这一切,脸上挂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既不显疏离也不过分热络的浅笑,偶尔点头,偶尔简短地回应几句,脚步却从未停留,径直朝着大厅深处的一个方向走去。 陈平安躲在一根巨大的廊柱后面,看着这一幕,心中对江晏的认知再次被刷新。 这个过着退休生活的“钓鱼佬”,在这个世界里,竟然拥有如此高的声望和影响力。 他看到江晏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张谭肆汇合。 张谭肆看起来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不停地搓着手,东张西望。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着幽蓝色漩涡的光门前。 那应该就是副本的入口了。 周围的空间都因为它的存在而微微扭曲。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身影朝着他们走去。 那是一个女孩。身材高挑匀称,穿着便于活动的紧身作战服,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面容姣好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与锐利,眼神沉稳,步伐坚定。 看到这个女孩的瞬间,陈平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认识她。 在现实世界,他曾与这位女孩一起担任过某次国际峰会的安全顾问。 她是前MMA综合格斗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蝉联了三届金腰带的格斗女王——付秋桐。 她以强大的绝对力量、精湛的格斗技术和冷静的头脑著称。 没想到,她也在这个世界。 付秋桐走到江晏面前,两人似乎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她点了点头,便安静地站到一旁,目光扫过周围,带着职业性的警惕。 显然,她也是此次副本的成员之一。 人员到齐,江晏不再犹豫,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旋转的幽蓝色光门。 张谭肆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闭着眼跟了进去。 付秋桐则没有丝毫迟疑,步伐稳健地消失在了光门之后。 入口的光晕开始微微波动,似乎有闭合的趋势。 就是现在! 陈平安不再隐藏,从廊柱后闪身而出,如同离弦之箭,在周围少数注意到他、露出惊愕目光的玩家注视下,猛地冲向了那即将关闭的副本入口! 在他的身体触及光门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重组。失重感包裹全身,耳边是呼啸的能量流。 “我靠!刚刚是不是有个人冲进去了啊?!” “对啊!我也看见了!不要命了吗!他没给江哥交钱,自己的安全一点保障也没有啊!” 与此同时,陈平安在一阵眩晕后猛的睁眼。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彩的电子音,如同审判的钟声,直接响彻在他的脑海深处,也回荡在这个刚刚稳定的新空间: “各位玩家,你们好。此次为泯灭期3S级副本。此次副本自由度较高,对于特定的对象会发布任务,请玩家完成所有支线任务。各位玩家,祝你们好运!” 短暂的停顿后,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恢弘: “那么,就欢迎各位,来到……动物的世界!” 眼前的强光渐渐散去,陈平安稳住身形,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奇异的环境中。 天空是温暖的橘黄色,漂浮着如同绒毛般的云朵。四周是茂密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蕨类植物和参天古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花香。远处传来隐约的、不知名生物的嚎叫。 他迅速扫视四周,看到了不远处同样刚刚稳定下来的江晏、张谭肆和付秋桐。 江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露出了极为罕见的、混合着震惊、错愕和一丝恼怒的神情。 他显然万万没想到,这个没有面板、被他叮嘱不要乱跑的“麻烦”,竟然有胆子跟进来,而且成功了,还以为副本的入口同样对他无效呢。 张谭肆则是一脸茫然加惊恐地看着多出来的陈平安。 付秋桐的目光也落在了陈平安身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疑惑,似乎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熟,但此刻的环境容不得她细想,她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对周遭环境的评估上。 陈平安迎着江晏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准备开口解释什么。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于每个人脑海中响起,这一次,是针对他们个人的: 【玩家江晏,随机伴生能力赋予:鹰眼。视觉强化,动态捕捉能力极致提升,具备超视距观测与弱点分析能力。】 【玩家付秋桐,随机伴生能力赋予:熊之力。绝对力量大幅提升,肌肉密度与骨骼强度增强,痛感钝化。】 【玩家张谭肆,随机伴生能力赋予:鼹鼠之遁。土元素亲和,获得短距离地下穿行能力,危险感知敏锐。】 三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分别笼罩了江晏、付秋桐和张谭肆,他们身上隐约浮现出对应动物的虚影,气息随之发生了变化。 江晏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付秋桐的身形似乎更加魁梧凝实,张谭肆则多了几分畏缩和机警。 然而,轮到陈平安时,电子音似乎卡顿了一下,随即用一种平板的语调说道: 【检测到未知个体……无控制面板连接……伴生能力赋予程序无法锁定目标……赋予失败。】 没有任何光芒落在陈平安身上。 场面一时间有些寂静。 张谭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平安,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付秋桐的眼中也再次闪过惊异。 连江晏,都暂时收敛了怒气,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陈平安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三人身上散发出的、明显超越常理的力量波动,再对比自己毫无变化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浮上心头。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3S级副本“动物世界”里,他们获得了野兽的力量与本能。 而他,陈平安,依旧只是那个赤手空拳、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 orz我的妈呀,作业好多好多!在家看手机看了好几天,作业是一点都没动啊!今天还被父母拉出来吃饭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动物世界 第5章 动物世界 那阵山崩地裂的巨响并非来自物理的崩塌,而是源于规则的轰鸣。 三道难以形容其颜色的光柱,如同苏醒的远古巨神,从林海深处三个遥相呼应的方位悍然冲破橘黄色的天幕,直抵虚无的穹顶。 光柱内部流转着无数繁复而原始的符文,散发出苍茫、古老而又带着一丝蛮荒威严的气息,正是副本目标——远古图腾柱。 它们的存在瞬间改变了区域的能量场,空气中弥漫的自然能量变得活跃而……躁动。 江晏的伴生瞬间锁定三道图腾柱的方位,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开始飞速计算相对位置、距离以及可能的最佳行进路线。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加凝重。 图腾柱的显现,意味着副本进入了核心阶段,同时也预示着竞争与危险将呈指数级上升。 付秋桐站在他身侧,同样仰望着那通天光柱,眼神锐利。 她健硕的身躯在【熊之力】的微光映衬下,如同一座沉稳的山岳。 她自然听过江晏的名声,“Nature”委托榜上常年位居前列的独行侠,以极高的任务完成度和令人咋舌的收费闻名。 能在3S级泯灭副本中遇到他,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一种……幸运,至少意味着生存几率大了几分。 她收敛了在格斗场上睥睨一切的锋芒,主动开口,声音带着同类间的尊重与简洁: “你好,付秋桐。” 江晏闻声,略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在危机四伏的3S副本里,能保持如此冷静并且实力不俗的玩家确实不多见。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语气平淡却并无轻视:“江晏。” 就在这时,张谭肆凑了过来,他身上的泥土还没拍干净,脸上惊魂未定,却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八卦,压低声音问江晏:“晏哥,这小哥是谁啊?” 他偷偷指了指正在不远处同样观察图腾柱的陈平安,“他不是你屋头里的那位吗?” 他印象中,江晏独来独往,从没听说身边带过人,尤其还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 江晏眼神一冷,手臂倏地伸出,如同鹰爪般精准地捞住张谭肆的脖子,将他勒到自己身前,力道不轻,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似笑非笑的意味:“是啊,欠我尾款不讲信用的小哥,准备把他卖给鹿苑公会,怎么?你要跟着一起?” “鹿苑公会”四个字像是一根冰刺,瞬间扎进张谭肆的脊椎。 他浑身汗毛倒竖,脸色唰地白了。 鹿苑公会,是“Nature”里臭名昭著的存在,近几年内部派系倾轧,血腥内讧,光是明面上死在自家成员手里的就不下十几人,高层却放任不管,甚至隐隐鼓励。 对外更是横行霸道,强抢资源,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就是“Nature”里的毒瘤和……无法之地,要是被卖进去,以他的胆子和实力,恐怕被啃得骨头都不剩,而且为了活命,他绝对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 “别啊晏哥!”张谭肆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手脚并用地挣扎,却又不敢太用力,“我不会逃尾款的……我发誓!你千万别把我卖了……我、我很有用的!我探路,我预警……” 江晏看着他这副怂包样子,轻嗤一声,松开了手,将他推开。 “怂包。” 张谭肆踉跄几步,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再不敢多问陈平安的事。 江晏一抬眼,便对上了陈平安的目光。 那家伙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探究,仿佛在分析他刚才那番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种眼神让江晏莫名地有些不爽,好像自己的虚张声势被看穿了似的。 “看什么看?”江晏没好气地瞪过去,语气恶劣,“再看把你眼珠子都挖出来。” 陈平安似乎被这直白的威胁弄得有些心虚,移开了视线,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悄声问道,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你真的有把我卖掉的打算吗……鹿苑公会是干什么的?” 他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势力分布一无所知。 江晏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在旁边一棵散发着微光的古树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有啊,怎么没有?那里可是‘Nature’中的缅甸,混乱无序,无法无天。把你这种稀有的、‘自己走进来’的小白脸卖了,运气好说不定比我这趟3S级的委托费赚得还要高。” 他刻意加重了“自己走进来”和“小白脸”几个字。 陈平安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辩解或询问些什么。 他总觉得江晏这话半真半假,更多是在吓唬张谭肆,顺便敲打自己。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张谭肆突然神色剧变,鼹鼠伴生带来的危险感知让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声音高得破了音: “哥!晏哥……有……有东西过来了!很多!速度非常快!” 几乎在张谭肆预警的同时,江晏的伴生已经捕捉到了远方林间的异常——大片鸟雀惊飞,树木不自然地摇晃,一股混杂着腥臊气的烟尘正在迅速逼近。 而更远处,透过枝叶的缝隙,他清晰地看到了另一支玩家小队仓惶逃窜的身影,他们身上带着伤,狼狈不堪,正拼命地将身后的“东西”往这个方向引! 那是一大群眼睛猩红、涎水横流的狂化鬣狼! 数量之多,远超之前遭遇的那三只,黑压压一片,如同翻滚的死亡潮水! 江晏的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厌恶这种蠢货。 为了在副本中独占奖励或是减轻自身压力,就不管不顾地将危险引向其他无辜队伍,这种行径愚蠢、自私,而且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拖所有人下水。 能在3S副本里干出这种事的,通常也活不长。 他的思绪电转,瞬间分析了局势。狼群已成合围之势,凭借他们四人,尤其是带着张谭肆和陈平安这两个“不稳定因素”,硬拼绝非上策。 “准备突围!”江晏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在场三人。 付秋桐战意昂然,伴生附体的光芒隐隐流转;张谭肆面无人色,几乎要再次钻入地下;而陈平安……他手无寸铁,却站得笔直,眼神沉静,仿佛一块被海浪冲刷依旧岿然不动的礁石。 没有犹豫,江晏抬手,掌心凭空浮现出两把造型古朴、刃口流淌着寒光的匕首。 这似乎是某种空间存储技术,或者是他伴生能力的一部分。 他将其中一把抛给付秋桐,另一把,则直接丢向了陈平安。 “接着!” 陈平安下意识地伸手,精准地接住了飞来的匕首。 入手沉重,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刃口异常锋利,显然不是凡品。 “跟着那只鼹鼠,”江晏语速极快,指令清晰,“你们找机会跑,我来断后!”他的鹰眼最适合在这种混乱场面中掌控全局,寻找突破口和牵制敌人。 紧接着,他转头对吓得几乎僵住的张谭肆低喝道:“注意安全,找准机会带着他们跑!” 这话既是命令,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等江晏完全部署完毕,狼群的先锋已经冲破灌木,一只格外健壮、毛色深暗的头狼,带着一股腥风,凌空跃起,直扑江晏的后颈,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付秋桐出声提醒,但她距离稍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平安动了! 他的动作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纯粹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战斗本能。 只见他手腕一抖,刚刚接住的匕首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冰冷的银色闪电,脱手而出! “噗嗤!” 匕首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头凌空扑来的鬣狼的咽喉! 力道之大,几乎将它的脖颈贯穿! 鬣狼的扑势戛然而止,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从半空中重重摔落,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一击毙命!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另一只鬣狼趁着陈平安掷出匕首、旧力刚去的瞬间,从侧翼悄无声息地扑向他的腰腹! 陈平安似乎背后长眼,看也不看,身体如同柔韧的柳条,一个迅捷无比的侧身回旋,避开狼吻的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抽出,一记凌厉的侧踢,狠狠踹在那只鬣狼的肋骨上!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只鬣狼惨叫着被踹飞出去,撞倒了一片灌木。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正准备全力断后的江晏,动作微微一顿,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 付秋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是对同类出色表现的认可。 她低喝一声,不再保留,伴生的力量全面爆发,如同人形暴熊冲入狼群,双拳挥舞间,骨裂声与狼嚎声不绝于耳,瞬间清空了一小片区域。 江晏迅速回神,压下心中的讶异,对还愣在原地、似乎被陈平安这手惊呆了的张谭肆喝道:“还愣着呢?等死呢?自己出去,要么就帮忙!” 张谭肆一个激灵,看着眼前混乱的战局,又看了看勇猛无比的付秋桐和身手不凡的陈平安,一股莫名的在强者环绕下的安全感涌上心头。 他一咬牙,江晏适时地又抛给他一把备用的匕首,他手忙脚乱地接住。 “我、我帮忙!”张谭肆尖叫着,却没有直接冲向狼群,而是趁着一只鬣狼被付秋桐震退的间隙,猛地发动【鼹鼠之遁】,半截身子潜入地下,手中匕首胡乱地朝着狼腿削去! 虽然姿势狼狈,攻击毫无章法,但竟也成功划伤了几只鬣狼,扰乱了它们的阵型。 然而,好运不长。 一只狡猾的鬣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攻击模式,故意卖了个破绽,在张谭肆再次冒头攻击时,猛地调转方向,将他扑倒在地! 腥臭的大嘴朝着他的脸庞咬下! “啊——!”张谭肆亡魂大冒,双手死死抵住狼口,匕首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力量差距悬殊,眼看就要命丧狼口。 “蠢货!”付秋桐骂了一声,却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面前几只鬣狼的压制,一个箭步冲来,巨大的手掌直接抓住了那只鬣狼的后颈皮,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它狠狠掼向一旁的大树! “嘭”的一声闷响,鬣狼软软滑落。 得救的张谭肆瘫在地上,看着付秋桐那高大而充满力量感的背影,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脸上一阵发烫。 我去……好帅…… 心跳得好快…… 猛然间,他回过神来,赶忙摇了摇头,在心里拼命告诫自己:“吊桥效应罢了!没事!没事的!只是吓的!对,一定是吓的!” 他深吸几口气,重振旗鼓,眼神里多了一丝豁出去的狠劲。 他不再胡乱攻击,而是双手猛地拍向地面,将【鼹鼠之遁】的能力催发到极致! 一瞬间,以他双手为中心,一股强烈的、无声的震动波纹扩散开来! 地面如同水波般起伏,正在围攻的狼群顿时脚下不稳,东倒西歪,甚至有几只被震得短暂离地! “好机会!”江晏眼中精光一闪,他一直留意着全场,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控制的瞬间! 他的【鹰眼】不仅用于观察,更能极致地提升自身的反应与速度。 只见他身影一晃,仿佛化作了一道模糊的残影,速度在刹那间提升了不知多少倍,如同鬼魅般穿梭在失去平衡的狼群之中! 他手中的匕首幻化成了双刃,化作了死神的请柬,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划过鬣狼的咽喉、心脏等要害!速度之快,甚至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看到一道道冰冷的弧光和随之倒下的狼尸!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狼群,已然全军覆没,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弥漫开的浓重血腥味。 陈平安站在原地,手中还握着江晏后来塞给他防身的另一把匕首,看着眼前这堪称屠杀的一幕,微微有些傻眼。 江晏的速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这就是高级伴生能力在战斗中的恐怖体现吗? 战斗结束,江晏的身影重新凝实,气息略微有些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 他没有丝毫放松,迅速从身上取出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型金属片,手指翻飞间将它们掷向四周。 “嗡——” 一道淡蓝色的、半透明的能量结界以他为中心迅速展开,将四人笼罩在内。 结界散发出稳定的能量波动,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气息和可能的窥探。 “抓紧时间休息,处理伤势,结界维持不了太久。”江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依旧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原地,闭上了双眼。 他在用【鹰眼】的感知能力,延伸出去,探察结界周围的一切。 他看到了那支引祸过来的玩家小队,他们正躲在不远处的岩石后面,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边的结界和满地的狼尸,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他也“看”到了更远处林间蠢蠢欲动的其他掠食者,它们被血腥味吸引,正在逐渐靠近。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目光首先落在了陈平安身上。 这个没有面板、没有伴生能力的“普通人”,从初见的冒失,到桥洞下的异常,再到刚才那精准得可怕的飞刀和格斗技巧……这一切都透着不同寻常。 江晏俯下身,凑近陈平安,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灵魂的本质。 “在现实,”江晏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敷衍的压迫感,“你是干什么的?” 陈平安被他突然的靠近和直白的问题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避开那过于锐利的视线,身体微微后仰,回答有些磕磕绊绊:“就……当兵?” “什么兵?”江晏追问,寸步不让。 “就……特战连的……”陈平安眼神飘忽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很普通,待了几年……就……就走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试图轻描淡写的掩饰。 站在一旁的付秋桐,原本正在检查自己拳头上沾染的狼血,听到陈平安这“谦虚”到近乎离谱的回答,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眼,看向陈平安,那张英气勃勃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混合着好笑与了然的神情。 陈上校,这么会骗人吗?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道。 作为曾经在同一个圈子、甚至在某些高度机密的任务中有过间接交集的人,她怎么可能没听过“陈平安”这个名字? 那个在边境线上让无数宵小闻风丧胆、代号“怀岭”的传奇人物,那个年纪轻轻便以卓著功勋和强悍实力晋升上校的特战精英…… 他口中的“很普通”、“待了几年”,简直是本年度她听过最拙劣的谎言。 不过,付秋桐并没有戳穿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在“Nature”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她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继续擦拭手上的血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晏盯着陈平安看了好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能捕捉到对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和生理反应。 他显然没有完全相信陈平安的说辞,但也没有再继续逼问。 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表明他已经得到了某种感兴趣的、有待验证的答案。 他直起身,重新将目光投向结界外幽深的林海,以及那三道依旧矗立、散发着苍茫光芒的图腾柱。 “休息够了就出发。”他淡淡地说,打破了短暂的沉默,“‘镜湖’的方向,我已经找到了。” 昨天为了补作业熬夜熬到好晚,忘记更新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动物世界 第6章 动物世界 穿行过最后一片弥漫着奇异荧光的蕨类丛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饶是陈平安心志坚韧,也不由得为之一怔。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精确描绘其瑰丽与宁静的湖泊。 湖面平滑如镜,清晰地倒映着天空中那永恒的、暖橘色的天光与绒毛般的云絮,水天一色,界限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包裹在这片温柔的光晕里。 湖水呈现出一种剔透的、介于蓝绿之间的奇异色泽,深不见底,却又纯净得能望见水下摇曳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水草与偶尔游过的、鳞片闪烁如宝石的鱼儿。 远处,湖心的位置,一道苍茫的图腾柱静静矗立,半截没入水中,半截探出湖面,符文流转,与这极致的美景奇异地融合,既不突兀,反而增添了几分神圣与神秘。 这就是“镜湖”。 系统提示中“水之精魂”所在之地,也是他们支线任务的目标区域。 然而,与这美景格格不入的是,系统关于如何完成“林间的低语”任务的具体指示,依旧沉寂。 仿佛那冰冷的电子音只是随口一提,便将他们抛在了这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的湖畔。 “任务没更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江晏的用伴生扫过湖面与四周,并未发现明显的危险或异常能量源,但他眉宇间的警惕并未放松。 在“Nature”尤其是3S副本中,越是平静的表面,其下潜藏的危机往往越是致命。 镜湖的岸边,并非荒芜。 一座颇具规模的小镇依水而建,建筑风格古朴而奇特,多以洁白的石材和散发着清香的木材构筑,屋顶覆盖着某种巨大的、颜色各异的叶片,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小镇上能看到零星的人影走动,衣着也与“Nature”主城区的玩家有所不同,更偏向于自然的、功能性的服饰。 一行人朝着小镇走去。 刚一踏入小镇的范围,一种无形的压抑感便笼罩了下来。 “嗯?”付秋桐率先察觉异常,她微微蹙眉,尝试调动体内的半生,那原本澎湃的力量感此刻却像是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运转滞涩,所能调用的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 “力量被压制了。” 江晏闭上眼,片刻后睁开,眼底闪过一丝银芒,但很快敛去。 “我的伴生视野范围和解析能力也大幅削弱,感知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 这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患上了高度近视。 张谭肆更是不堪,他尝试发动,但身体只是微微下沉了寸许就难以为继,仿佛脚下的土地变成了凝固的混凝土。 “完了完了……这下连跑都跑不掉了……” 陈平安感受了一下自身,依旧是老样子——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自然也谈不上被压制。 在这种环境下,他这“普通人”的身份,反倒显得不那么累赘了,甚至某种程度上,保持了“完整”的战力。 小镇的广场上,他们看见了另外两拨人马,泾渭分明地占据着不同的角落。 一拨人衣着统一,胸前绣着一枝妖娆的红色杏花图案,正是之前祸水东引的红杏公会。 另一拨人则穿着统一的战斗服,袖口绣着一弯新月,是水月公会的人。 两队人马似乎也刚到此地不久,正在休整,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江晏的目光在红杏公会那些人身上冷淡地扫过,神色只是不易察觉地冷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恢复了平常的淡漠,并没有立刻向队友点明对方的身份。 然而,这份细微的变化却被付秋桐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靠近江晏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是他们么?”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红杏公会的方向。 江晏略微挑眉,侧头看了付秋桐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带着点玩味:“嗯。怎么知道的?” 付秋桐神色不变,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事实:“毕竟跟你分到一队了,寄人篱下,当然要懂得察言观色啊。” 她这话说得坦然,既点明了现状,也暗示了自己并非毫无心机的莽夫。 江晏正想说什么,张谭肆那颗八卦之心不死,又凑了过来,好奇地问:“聊啥呢聊啥呢?”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江晏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红杏和水月公会的人全在这里了。我在想着,到时候突围,是先把你卖出去,还是把陈平安卖出去换点路费。” 张谭肆一脸无语,垮着脸:“晏哥,你看,你又急了。” 他没等江晏回复,生怕这认真的在考虑这个“可行性方案”,赶忙溜到陈平安身边求个安慰,而后苦口婆心地小声提醒:“平安啊,我跟你说,呆在晏哥身边要注意自身安全啊!他真干得出来!” 陈平安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然而,就在点头的瞬间,他对视线极度敏感的直觉让他脊背一僵。 他不动声色地将还在絮絮叨叨的张谭肆轻轻拉到自己身后,同时脚步微移,隐隐将江晏和付秋桐也护在了自己身形所能遮挡的后方。 他的右手,已经按在了江晏之前给他的那把匕首柄上。 他的预感没错。 一队人,正是红杏公会的成员,在一个面容看起来有些沧桑、眼神阴鸷的壮汉带领下,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停在了陈平安面前。 陈平安握着匕首,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警惕,盯着对方。 江晏拍了拍陈平安紧绷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红杏公会的人。”他低声说了一句。 陈平安这才缓缓将匕首从腰间移开,但身体的戒备姿态并未完全解除。 只听那领头的壮汉扯出一个算是笑容的表情,对着江晏说道:“晏哥,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 江晏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懒散,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一丝讥讽:“别叫哥,有那么熟么?叫我哥,我应该不会折寿吧?” 他这话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张谭肆看着对方那位队长那张饱经风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不少的脸,再听到江晏这毒舌的调侃,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耸动。 红杏公会那边,一个脾气火爆的队员先忍不住了,指着江晏怒道:“江晏!你什么意思啊!我们没有惹你吧?!” 江晏脸上那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收敛了,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冰,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那个出声的队员,最终定格在领头的壮汉身上。 “你们确实没有啊,”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但你们队长有啊,要不亲自问问?” 他上前一步,借着身高的优势,微微俯身,靠近那名为李风杏的队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地低语: “李风杏,敢动我的人,嫌自己活太久了?” 话语中的寒意,让李风杏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他显然明白江晏指的是什么。 江晏说完,直起身,不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对着自己身后的三人偏了偏头:“走了。” 陈平安、付秋桐立刻跟上,张谭肆也赶紧小跑着追了过去,留下红杏公会一群人脸色铁青地站在原地。 看着江晏四人离去的背影,红杏公会的一个队员忧心忡忡地对李风杏说:“队长,怎么办?我们没和他们谈成合作,后期在这压制伴生的鬼地方怎么玩啊?” 李风杏脸色阴沉,咬了咬牙:“没办法了,目前只能找水月公会,看看能不能谈成合作,先安全出了这个副本再说。” 另一个队员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队长,我们……刚刚逃命的时候,不会……中招的是他们吧?” 李风杏望着江晏消失的方向,沉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与担忧。 惹上江晏这个睚眦必报又实力莫测的独狼,绝对是他这次副本最失策的决定。 另一边,江晏让张谭肆在小镇上找了一家看起来相对干净整洁的旅馆住下。 连续动用伴生进行高强度侦察和战斗,尤其是刚才为了震慑红杏公会,本就被压制的伴生雪上加霜,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需要休息一下。”江晏对陈平安和付秋桐说道,声音有些低哑,“张谭肆,你守着门口,有任何情况立刻叫醒我。” 张谭肆连忙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晏哥!我一定守好!” 陈平安看着江晏略显苍白的脸色,开口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转转,看看镇上有什么吃的,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长时间的奔波和战斗,大家的体力消耗都很大。 付秋桐也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有个照应。” 江晏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陈平安和付秋桐走出旅馆,漫步在镜湖小镇古朴的街道上。夕阳的余晖将小镇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与湖面倒映的橘黄光晕交相辉映,美得如同幻境。但两人都无心欣赏。 走出一段距离,确认周围没有旁人,付秋桐才开口,声音平静:“上校,还记得我么?” 陈平安侧头看向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而略带感慨的笑容:“当然了。” 他继续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付秋桐耸了耸肩,表情有些无奈:“没办法,当初任务结束后,回去睡了一觉,醒来就在个莫名其妙的地方,然后就被拉进这个‘Nature’了。” 她的经历与陈平安有相似之处,都充满了不可控的偶然性。 陈平安笑了笑,语气温和:“你还是和之前一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指的是她那份无论在哪个战场都沉稳如山、锐意进取的气质。 付秋桐也笑了笑,英气的眉毛微挑,带着点调侃回应:“上校,那你变了很多啊。变得爱撒谎,话也变少了。” 她指的自然是陈平安之前对江晏隐瞒真实身份和经历的事情。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却又心知肚明。 陈平安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作回应。 有些事,涉及太多隐秘与他自己都尚未理清的谜团,不便多言。 两人一路沉默地走着,采购了一些本地特色的、看起来可以食用的果子和风干的肉脯,最后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镜湖边。 黄昏的镜湖,美得更加惊心动魄。 橘红色的晚霞浸染了大半个天空,又完美地复制在平滑如镜的湖面上,整个世界仿佛都沉浸在一片温暖而梦幻的光海之中。 他们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看着这片瑰丽的景象,陈平安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真挚:“很庆幸,你还活着。” 付秋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 他们曾经所处的世界,他们所从事的职业,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永别。 她看向湖面,目光悠远,同样轻声回应:“你也是。” 简单的四个字,承载了过往无数硝烟与生死边缘的默契。 “走吧,出来很久了。”陈平安提醒着。 采购完食物,两人返回旅馆。 然而,刚推开房门,就看到张谭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江晏的房间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张谭肆!”陈平安立刻上前,检查他的状况。 呼吸平稳,脉搏正常,像是被人用什么手段弄晕了,并无生命危险。 “江晏不见了!”付秋桐脸色凝重,迅速扫视房间,没有打斗痕迹,江晏的随身物品似乎也没少。 两人将张谭肆抬到床上安顿好,立刻冲出旅馆,寻找江晏的踪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陈平安心头。 他几乎是凭着直觉,朝着镜湖的方向狂奔而去。 果然,在逐渐暗淡的天光下,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一人,步履有些蹒跚地,朝着镜湖深处走去。 “江晏!”陈平安大喊一声,加快速度冲过去。 然而,江晏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依旧机械地向前走着。 他的眼神空洞,没有焦距,仿佛梦游一般,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雾气。 陈平安心中一沉,上前想要拉住他。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江晏手臂的瞬间,江晏猛地回头! 那双原本清冷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陌生的、冰冷的疯狂! 他反手一挥,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混合着被压制的【鹰眼】力量,如同无形的重锤,朝着陈平安轰来! 陈平安虽然免疫大部分规则性能力,但这种纯粹由强大精神力驱动的、近乎物理冲击的力量,依旧让他胸口一闷,气血翻涌,被逼退了好几步。 “江晏!醒醒!”陈平安试图唤醒他。 但回应他的,是江晏更加凌厉的攻击! 他虽然伴生能力被压制,但本身的格斗技巧和身体素质依旧在线,此刻在无意识状态下,招式更加狠辣刁钻,毫无保留。 陈平安被迫应战。 他顾忌着江晏的安危,不敢下重手,只能以格挡和闪避为主,一时间竟被完全压制,身上多了好几处擦伤和淤青,显得颇为狼狈。 眼看江晏一步步朝着镜湖中心越走越深,湖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并且还在继续向前。 不能再犹豫了! 陈平安一咬牙,硬受了江晏一记手刀,趁机猛地扑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想要将他拖回岸边。 “噗通!” 两人一起跌入了镜湖之中。 在入水的刹那,陈平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呛入了好几口水,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灼伤的剧痛,从皮肤接触湖水的每一个点疯狂蔓延开来! 这湖水看似清澈冰冷,实际却蕴含着某种极其诡异的力量,如同沸腾的弱酸,又像是无数细小的、燃烧的针,刺入他的毛孔,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瞬间明白,这镜湖水,有问题! 它不仅能压制伴生能力,似乎还对生命体有着强烈的侵蚀性! 然而,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 江晏在他怀中剧烈地挣扎着,力量大得惊人。 陈平安咬紧牙关,忍受着周身如同凌迟般的痛苦,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锁住江晏,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艰难地将他往岸边拖拽。 “江晏!醒过来!”他嘶吼着,冰冷的湖水不断灌入口鼻,视线因为痛苦和湖水变得模糊。 付秋桐也赶到了岸边,看到湖中的情景,脸色大变,但她没有贸然下水,而是紧张地注视着,随时准备接应。 就在陈平安几乎要耗尽力气,感觉意识都因为剧痛而开始涣散的时候,被他紧紧抱住的江晏,身体猛地一颤,挣扎的力道骤然减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疯狂之色渐渐褪去,恢复了一丝清明。 “……陈……平安?”他虚弱地、带着困惑地吐出两个字。 也就在这一刻,那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如同被触发的机关,再次响彻在除陈平安之外,所有玩家的脑海深处: 【检测到关键剧情触发……条件符合……】 【支线任务“林间的低语”更新:完成镜湖水的净化。】 【任务提示:靠近水域,保持静默,用心感知。】 陈平安虽然听不到这提示音,但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江晏身体放松了下来,也能看到岸边付秋桐脸上露出的如释重负又带着思索的表情。 他忍着周身仿佛被剥皮蚀骨般的剧痛,用最后一点力气,将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江晏,艰难地拖上了岸。两人瘫倒在冰冷的岸边,浑身湿透,陈平安的身上更是出现了大片不正常的红斑,如同被严重烫伤。 他大口喘着气,看着天空中逐渐亮起的星辰,又看了看身边眼神逐渐恢复清明的江晏,心中没有丝毫完成任务线索出现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重的余悸与更深的疑惑。 为什么……他会失控? 哇塞,今天上英语课写数学被老师抓包了,被批评了[托腮] 写了好久,睡了睡了,看文愉快!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动物世界 第7章 动物世界 意识像是从一片粘稠的、充斥着铁锈与没药气息的血沼中艰难上浮。 江晏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颅骨内侧反复穿刺,迫使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眼前先是模糊的金星乱舞,继而才逐渐聚焦于旅馆房间熟悉的天花板。 梦境的残片如同冰冷的毒蛇,依旧缠绕着他的神经。 他“看见”了很多很多人,模糊的面孔扭曲着,呐喊着,或是沉默地凝视。 视野是倾斜的,天空是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剧烈的、钻心的疼痛从手腕和脚踝处传来——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粗糙的、闪烁着不祥幽光的巨大钉子贯穿,牢牢地钉在某种冰冷的、类似十字架的巨木之上。 鲜血沿着木纹蜿蜒流淌,温热而粘稠。 一个声音,非男非女,带着亘古的冷漠与讥诮,在他脑海深处直接响起,如同宣告某种既定的命运: “看啊,今天你帮助他们,他们的**……终将让你死亡!” 他没有说话,甚至感觉不到愤怒或恐惧,只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虚无的疲惫与平静。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那些模糊的人影,看着他们各异的神情,仿佛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戏剧。 然后,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冰冷的液体灌入口鼻,剥夺着肺部仅存的空气。 双耳嗡鸣,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迅速远去、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真空。唯有那个呼唤声,穿透了层层阻碍,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他即将沉沦的意识: “江晏!醒过来!” “江晏!” 他想回应,想问问是谁在叫他,想挣脱这窒息的束缚,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声带无法振动,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直到……直到现在。 双目逐渐清明,剧烈的头痛提醒着他回归现实。 在视线彻底清晰的最后一瞬,他好像……看见了陈平安那张带着焦急与担忧的脸,近在咫尺,还有他身上大片不正常的……红色? 但这印象太过短暂模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还未散开,更深沉的黑暗便再次席卷而来,将他拖入无意识的深渊。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聒噪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吵醒的。 “晏哥!晏哥你醒醒啊!你别吓我啊晏哥!” 张谭肆那张放大的脸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江晏皱了皱眉,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出沙哑的声音:“没死,哭什么?” 张谭肆一听这熟悉的、带着嫌弃的语气,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扯着嗓子就开始朝门外鬼哭狼嚎:“平安!!秋桐啊啊啊!晏哥醒了!!他醒了!!” 江晏无力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感觉头更痛了。 “水。” 张谭肆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桌上的水杯,插好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江晏嘴边:“哥啊!你睡了两天知道不?!吓死我们了!” 两天? 江晏心中微沉。 他饮用着甘冽的清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从未在任何副本中陷入过如此长时间的昏迷,甚至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这绝不仅仅是精神力消耗过度那么简单。 他尝试调动意念,调出个人面板。 半透明的光幕在眼前展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系统通知: 【检测到关键剧情触发……条件符合……】 【支线任务“林间的低语”更新:完成镜湖水的净化。】 【任务提示:靠近水域,保持静默,用心感知。】 镜湖水的净化……保持静默,用心感知…… 头痛依旧剧烈,像是有人用凿子在敲打他的太阳穴,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深入思考。 他甩了甩头,暂时将这些纷杂的信息压下,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付秋桐和陈平安呢?” 张谭肆忙不迭地汇报,语气夸张:“我靠,哥,我跟你说!那天我昏迷了,醒来就发现你也昏迷了,陈平安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全是灼烧的痕迹,可吓人了!红红的一大片,跟被泼了硫酸似的!秋桐身上也有一点,不过没他那么严重!” 江晏心下一惊,强忍着头痛和身体的虚弱感,掀开被子下床。 “扶我出去。” 张谭肆连忙搀扶着他,走到酒店的大厅。 大厅里,陈平安和付秋桐正坐在临窗的位置。 陈平安换上了一件质地柔软的长袖衬衫,将手臂脖颈等处的皮肤遮得严严实实,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不出什么异样。 付秋桐则穿着短袖,手臂上裸露的皮肤能看到几处明显的、颜色偏深的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依旧显得有些狰狞。 看到江晏出来,陈平安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平和:“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水月公会的人过来帮你治疗的。” 付秋桐也冲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盘类似糕点的食物递了过来,语气轻松:“赶上饭点喽!” 江晏没有接食物,他的目光落在付秋桐手臂的疤痕上,眉头蹙起:“手,怎么弄的?” 付秋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无所谓地耸耸肩:“镜湖水。看着瘆人而已,实际上除了留点疤,没什么大碍,现在早就不疼了。” 江晏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他将目光转向陈平安,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我昏迷那天,出什么事了?” 陈平安放下手中的水杯,迎上他的目光,言简意赅地回答:“你那天没有意识,可能是被图腾柱的能量影响了,独自走向镜湖。我们把你带了回来。” 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休息好了吗?” 江晏却没有被他带偏,他的视线在陈平安那身格格不入的长袖衬衫上扫过,现在是白天,虽然晴空万里,但温度并不低,甚至有些闷热。 他轻笑一声:“穿着长袖,你很冷?” 陈平安面不改色,应付道:“嗯,我有点冷。” “冷?”江晏向前一步,逼近陈平安,眼神锐利如刀,“背后血都渗出来了,看看?” 陈平安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侧身避开,但江晏的动作更快! 他猛地伸手,撩开了陈平安左臂的衬衫袖子! 霎时间,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 那不仅仅是付秋桐那样的深色疤痕,而是大面积的、依旧呈现着鲜红色泽的红肿与水泡,有些地方甚至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破裂,渗出淡淡的组织液,与布料粘连在一起,看上去惨不忍睹。与付秋桐基本愈合的伤痕相比,陈平安的伤势简直严重了数个量级!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晏看着那片伤痕,眼神深沉难辨,他松开手,任由袖子落下,声音听不出情绪:“说说看,怎么个冷法?” 陈平安沉默了下去,半响没有开口。 事实胜于雄辩,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江晏也没有追问。他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结合张谭肆的描述和陈平安这身严重的伤势,他隐约能猜到那天在镜湖边发生了什么——大概率是自己失控走向湖泊,而陈平安为了救他,不顾镜湖水的诡异侵蚀,强行将自己拖了回来,因此承受了最主要的伤害。 他不再看陈平安,转而凭空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里面晃动着翠绿色的液体,递给了付秋桐:“喝掉吧,别留疤了。” 付秋桐有些意外,随即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道了谢,接过药瓶一饮而尽。 不过数秒,她手臂上那些深色的疤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消失,皮肤恢复光滑,仿佛从未受过伤。 这时,张谭肆不知从哪冲过来的,大呼小叫:“哥!你还休息不?” 付秋桐见状,十分识趣地起身,一把拉住张谭肆的衣角,不由分说地将他往酒店外面带。 “哎?拉我干啥?”张谭肆一脸懵。 “江晏有事找陈平安谈,”付秋桐语气自然,“我们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任务的线索。” 张谭肆“哦”了一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着付秋桐出去了。 大厅里只剩下江晏和陈平安两人,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安静。 江晏走到陈平安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率先打破了沉默:“我昏迷后,被图腾吸引,主动走近了镜湖,对么?” 虽是问句,语气却已是肯定。 陈平安点了点头。 “你和付秋桐去找了水月公会的人?”江晏继续问,像是在梳理时间线。 “是,”陈平安回答,“张谭肆说,水月公会的治疗能力在‘Nature’很出名,所以去了。” “治疗对你没用么?对付秋桐也没用吗?”江晏的问题直指核心。 陈平安沉默了一下,如实相告:“嗯。水月的治疗能力似乎只能为我止痛,但无法让伤口愈合。付秋桐的伤势,他们解释说是因为镜湖水的侵蚀带有特殊规则性,他们的普通治疗能力无法彻底根除,需要更高级的药水。” 江晏听完,没说什么,再次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瓶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药剂,看品质远胜刚才给付秋桐的那瓶。 “喝了。”他命令道。 陈平安没有拒绝,接过药水喝下。 然而,如同之前一样,他手臂上的红肿和水泡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珍贵的药剂只是普通的清水。 “除了痛,没别的影响了吗?”江晏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读出隐藏的信息。 陈平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听见了……很多很多声音。” 他回忆着那时耳边纷杂的低语,试图捕捉那些模糊的片段,“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很混乱……但有几个词,听得很清楚……‘孢子’、‘孢子在生长’、‘他们在吞噬’……” “孢子在生长……他们在吞噬……”江晏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这似乎与“林间的低语”任务中提示对上了。 但“他们”是谁? 吞噬什么? 沉思了片刻,背后的视线极其强烈,紧接着江晏站起身,对陈平安说道:“跟上来。” 他没有解释要去哪里,陈平安也没有多问,默默起身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旅馆,融入镜湖小镇古朴的街道。 江晏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已经有所了解,带着陈平安在纵横交错的巷弄间穿行,路线弯弯绕绕,似乎在刻意避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走了一段,陈平安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环境有些异常,过于安静了。 他压低声音开口:“是红杏的人吗?” 江晏脚步未停,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是。当初拒绝合作,他们肯定会去找水月。但是,水月公会自成体系,原则性极强,一般不轻易与人合作,尤其还是红杏这种风评不佳的公会。合作谈崩,红杏必然不甘心。” 他的话音刚落,陈平安猛地伸手,一把抓住江晏的手臂,发力将他向旁边一拽,同时低喝:“小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锐利的破空声从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擦过,一枚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箭深深钉入了对面的墙壁,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跑!”陈平安喝道,拉着江晏就要向巷子另一端冲去。 然而,两人快速奔跑了一段,却骇然发现,周围的景物似乎在不断重复! 明明应该冲出巷口,眼前却依旧是熟悉的拐角和墙壁! “不用跑了。” 江晏停下脚步,声音沉静,带着一丝厌烦,“出不去。他们知道我们会试图甩掉跟踪,所以提前在这里放置了空间扰乱道具。” 他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看似空无一人的巷道,声音提高,带着清晰的嘲讽:“李风杏,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手这么脏?”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巷口发出的呜咽声。 突然,又是一道幽蓝的箭矢从某个刁钻的角度射出,直取江晏的后心! 这一次,江晏甚至没有回头。他仿佛背后长眼,在箭矢即将及体的瞬间,身体微侧,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箭杆!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拈花。 他指尖微微用力,那枚淬毒的短箭竟被他原路甩了回去,速度比来时更快!箭矢化作一道蓝光,射向巷道一侧堆放的杂物阴影处。 然而,箭矢在即将射中阴影的前一刻,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在半空,然后“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阴影一阵扭曲,李风杏阴沉着脸,缓缓显露出身形。 紧接着,他身后的墙壁、拐角、甚至屋顶上,如同鬼魅般,接连浮现出七八个红杏公会成员的身影,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陈平安眼神一凝,刚才他只感知到两三个人的气息,没想到对方竟然来了这么多人,还利用了某种隐匿道具。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他迅速与江晏背靠背站立,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肌肉紧绷,进入了战斗状态。 江晏却仿佛身处台风眼,对周围的危险毫不在意,神态甚至称得上悠闲。 他轻嗤一声,目光扫过周围虎视眈眈的敌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小小道具,真以为能关住我么?” 只见他抬起右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啪!” 一声轻响,如同玻璃碎裂。周围那无形的、不断扭曲空间的束缚感瞬间消失! 巷口真实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一幕,显然超出了所有红杏公会成员的预料! 陈平安也感到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想,只是警惕地盯着对手。 李风杏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江晏,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他挥手制止了身后蠢蠢欲动的队员。 双方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片刻后,李风杏像是权衡了利弊,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红杏公会的成员们虽然不甘,但队长的命令不敢违抗,只能狠狠地瞪了江晏和陈平安一眼,身影缓缓向后隐没,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 “队长!江晏怎么……!?” “不是他,应该是高级道具,在这里伴生都被压制,他绝对没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 “那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本意只是试探,关键时期,别惹祸上身。” …… 陈平安松了口气,但依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他看向江晏,眼中带着询问。 江晏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道:“走吧。” 两人刚走出巷口,就看见付秋桐和张谭肆从另一个方向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对着他们用力挥手。 “晏哥!晏哥!这套配合牛不牛逼!”张谭肆邀功似的喊道,一脸得意。 江晏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真实的轻笑,点了点头:“还不错。” 陈平安在愣神之余,付秋桐走上前,低声解释道:“江晏之前给了我一个感应道具,与他精神相连。他有危险或者需要支援时,道具会发出警报并指引我们位置,还附带短时间的隐匿和加速效果,确保我们能及时赶到,里应外合。” 陈平安这才恍然,点了点头,但望着江晏的背影,思绪有些出神。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在江晏打出那个响指、结界应声破碎的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力量波动——并非纯粹的精神力,而是带着一种……温暖、威严却又背负着沉重哀伤的奇异特质,与他记忆中那个雨夜,在废弃游乐园里拥抱他的“耶稣”身上的气息,隐隐重合。 有些千言万语,但最终一切的言语都化在了风中。 在沉默里,他们回到了酒店。 为了商讨如何解决“镜湖水净化”的任务,他们之后又与水月公会的人进行了一次简短的接触。 水月公会态度友好,但也表示对镜湖水的异常束手无策,净化任务的关键恐怕还需他们自己寻找线索。 …… 傍晚,四人早早回到了旅馆房间。 陈平安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那片在暮色中依旧平滑如镜、却暗藏杀机的湖泊,眉头紧锁。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镜湖会传递出“孢子在生长,他们在吞噬”这样的信息。 孢子是什么? 是某种微生物? 还是某种能量形态的污染源? 它们在哪里? 又在吞噬什么? 是湖水的生命力,还是……其他东西? “保持静默,用心感知。”这任务提示更是玄之又玄。靠近水域,不能发出声音?然后呢?感知什么?如何感知?这一切的未知,像一团浓雾,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安宁。 他对这里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直至夜深人静,他依旧未曾入眠。 旅馆走廊一片死寂,其他房间的住客似乎也早已入睡。陈平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的遭遇、江晏的异常、诡异的镜湖以及那些纷乱的低语。 最终,他决定起身,去走廊尽头的露台吹吹风,或许能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一些。 他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黏腻的液体使照明灯频繁闪烁。 原本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此刻竟然被密密麻麻、湿滑粘腻的暗绿色水草所覆盖!这些水草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着,散发出浓郁的水腥气和……一种类似孢子植物的、令人作呕的霉味。 墙壁、天花板,到处都爬满了这种诡异的水草,幽暗的绿色荧光在草叶间流转,将整个走廊映照得如同深海怪物的巢穴。 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变得异常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深深的淤泥里,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空气也变得粘稠,呼吸开始困难。 不对劲! 陈平安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想要退回房间,却发现自己房门的位置也被厚厚的水草封死!他试图呼喊,声音却像是被这些水草吸收了一般,传播不出去。 他被困住了!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必须找到这一切异变的源头! 他咬紧牙关,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沉重束缚感,奋力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廊的深处,那水草最为密集、荧光最为炽盛的方向挪去。 不知挣扎前行了多久,他的体力几乎耗尽,汗水浸湿了额发。终于,在走廊的尽头,他看到了。 那里没有窗户,没有墙壁,只有一面巨大的、边框缠绕着扭曲水草的镜子。 镜子表面并非映照出走廊的景象,而是如同深邃的水潭,荡漾着幽绿色的波纹。而在那波纹之中,他看见了……很多人! 有穿着古朴小镇服饰的居民,有装备各异的玩家,他甚至看到了红杏公会和水月公会的一些成员,还有……他自己!以及江晏、付秋桐、张谭肆! 镜中的“他们”表情或惊恐,或茫然,或挣扎,仿佛被困在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正无声地呐喊着。 镜中的“陈平安”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极度震惊和焦急的神色,拼命地向他挥手,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陈平安的心脏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就在这时,镜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剧烈震荡起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镜中传来,牢牢地抓住了他! “呃啊——!” 他甚至连惊呼都无法完整发出,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体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撕扯、拉拽着,投向那面诡异的镜子! 下一秒,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液体感包裹了全身,视野被无尽的幽绿色光芒吞噬。 黑暗与失重感同时降临。 他被拉进去了! 好冷……好冷…… 这几天好累啊[托腮]高三了,学习压力特别大啊我的妈呀,今天好崩溃,偷偷哭了好久,然后情绪还特别激动,和父亲吵架了,月考成绩很差,我自己也很难过,然后他就一直提一直提,就好难过好难过[爆哭][爆哭][爆哭] 自从家里出事,就好久没和他好好说过话了,和陌生人一样,但是他对于我学习成绩的要求已经严格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爆哭][爆哭] 感觉今天写得不好,将就看吧,太不好意思了[合十] 看文愉快!拜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动物世界 第8章 动物世界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无际的幽绿色粘稠中明灭不定,向着冰冷的深渊沉沦。 就在那点微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突破了层层阻碍,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股强大的力量传来,将他猛地向上一提! “哗啦——!” 水花四溅。 陈平安剧烈地咳嗽着,呛出了好几口水,视线因为水渍和突如其来的光线而模糊。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熟悉的、盛满温水的浴缸里。 “咋了,平安?洗个澡快给自己溺死了?”一个带着戏谑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陈平安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水珠顺着睫毛滑落。 站在浴缸边的,是他在部队里最好的兄弟,顾流源。 那张带着爽朗笑容的脸庞,此刻写满了关切和一丝好笑。 他愣了神,但脑子像是被重锤砸过,头痛欲裂,无数纷乱的碎片闪过,却又抓不住任何实质的内容。 他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一件让他心悸的事。 他看着顾流源,怔了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顺着对方的话说道:“没,挺舒服的,想多待一会儿。” 顾流源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吧,这次任务就属你小子最辛苦,多泡会儿解解乏也行。我先去食堂吃饭了,你快点啊!给你留鸡腿!” “好。”陈平安开口应下。 看着顾流源哼着军歌、轻松离去的背影,陈平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尖,不知不觉间,眼角滑过一滴水痕,混在浴缸的水中,分不清是水珠,还是……别的什么。 脑子里闪过的几个模糊片段——冰冷的湖水、诡异的绿光、一张焦急呼喊的脸——总让他觉得极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噩梦。 他甩了甩头,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 “大概是太累了。”他对自己说,随即快速收拾好,朝着食堂走去。 接下来的两三天,日子平静得如同军营里按部就班的操典。 出操、训练、吃饭、休息,偶尔和顾流源以及其他战友插科打诨。 这种熟悉而规律的生活,几乎让他有种幸福到冒泡的错觉。 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充实的生活了。 然而,在这平静宁和的氛围下,陈平安隐隐感觉到这种氛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训练途中,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发呆,眼神放空,总觉得心底缺了一块,遗忘了某件重要的大事。 每当这时,顾流源总会乐呵呵地搂住他的肩膀,用力晃晃:“想不起就别想了!肯定是之前任务压力太大了,放宽心!” 陈平安看着他爽朗真诚的笑容,怔了一会儿,竟真的仿佛有种力量,将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再次压回心底深处。 可诡异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接踵而至。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他总能听见走廊外传来一种黏腻拖沓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沾满厚重湿泥的靴子在行走,每一步都带着令人不适的粘连感。 而那声音每次响起,他躺在床上的身体便会莫名地变得更加沉重,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 身体在不断地下沉,动弹不得。 更奇怪的是,每天清晨醒来,他总能闻到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属于海洋的咸腥味,臭得令人作呕。 可当他想要深究,或者试图记住这个异常时,却发现自己对前一天的记忆,总是变得模糊不清,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又一次,他对前一天的记忆开始模糊。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顾流源的生日。 陈平安决定先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疑虑抛在脑后,毕竟生日一年只有一次。 晚上,他和几个关系最铁的战友围在宿舍里,中间摆着一个插着数字蜡烛的生日蛋糕。 烛光摇曳,气氛温馨。 顾流源的锋锐侧脸在烛光的照耀下变得柔和,看向陈平安的眼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大家齐声唱着,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唱完歌,陈平安看着蛋糕上“22”的数字蜡烛,忍不住打趣道:“源儿,你都混成老兵油子了,怎么还插个二十二岁的蜡烛?装嫩啊?” 顾流源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幽默地回答:“那当然!心态年轻永远二十二!懂不懂啊你们!” 周围人顿时哄堂大笑,宿舍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就在这时,宿舍门外传来敲门声,值班员探头进来:“陈平安,有人找,说是你老家来的。” 陈平安有些无奈,这大晚上的谁会来? 但还是对顾流源歉意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接待室,他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年轻男人。 对方长相倒是十分标致,甚至有些像电视里的小明星,但陈平安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 没想到,那人一见到他,眼睛猛地一亮,如同见到救星,一个箭步冲上来就抱住了他的大腿,毫无形象地开始哭嚎:“陈平安啊!呜呜呜……这到底是啥鬼地方啊?!我想出去啊!!!我要回家!!!” 陈平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眉头紧紧皱起,试图抽回腿,语气严肃:“抱歉,我们认识吗?这里是军事基地,请你注意影响!” 那人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脸上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啊!我是张谭肆啊!!!平安!你不记得我了吗?!平安啊!!!” 他激动地喊着陈平安的大名。 陈平安眉头皱得更深,语气冷硬:“什么张谭肆?先生,你认错人了。军事重地,不能胡闹,请您立刻离开!” 这时,顾流源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场面,乐了,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呦,这是哪家小明星走错片场了?还是来我们这儿拍综艺体验生活啊?” 张谭肆看到顾流源,眼神瞬间变得极其警惕,如同炸毛的猫。 他的直觉在疯狂预警——这个人有问题,因为随着顾流源的不断靠近,那股若有若无、却让他极其厌恶的咸腥味,变得更加清晰浓烈了。 他下意识地将陈平安往后拉了一点,用自己的身体隐隐隔开两人,沉声质问顾流源:“你谁?!” 顾流源脸上笑容不变,摊了摊手:“平安,你这朋友挺有意思啊,这么护着你。小明星,我是他战友,过命的交情,你说我是谁?” 陈平安看着行为古怪、言语混乱的张谭肆,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为了让顾流源的生日不被打扰,他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对张谭肆说道:“请你离开。否则我叫警卫了。” 张谭肆见陈平安态度坚决,眼珠一转,立刻改变了策略。 他猛地收起那副哭闹的样子,站直身体,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语气变得正常了许多:“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唐突了!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张谭肆,和你……是同一届孤儿院出来的!院长妈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念叨你,特意叮嘱我过来拜访,顺便跟你说些私事。”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指着上面两个勾肩搭背、笑容灿烂的小男孩,“你看,这个是我,这个是你,对吧?院长妈妈给我的,说让你看看,准能想起来。” 陈平安看着那张照片,确实是孤儿院的背景,上面那个瘦小的孩子也确实是自己,旁边那个……眉眼间与眼前的张谭肆有几分相似。 他心中的疑虑消减了些许,但并未完全相信,仍在犹豫。 就在这时,顾流源笑着走上前,一把揽住张谭肆的肩膀,力道不小,语气热情得有些过分:“呦!原来是院长妈妈派来的小天使啊,既然是平安的家人,那就是自己人了,我先带你去家属院安顿下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张谭肆身体一僵,感受到顾流源手上传来的、绝非善意的力道,心中警铃大作。 这人疑点太重,不能硬碰硬。 他迅速做出决定,先假装顺从,摸清情况再说。 于是他顺势转身,对着陈平安用力挥了挥手,语气刻意轻松:“平安!那我先跟他去收拾一下,明天再来找你!等我啊!” 陈平安看着张谭肆被顾流源半推半搂着带走,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 这个突然出现的“孤儿院故人”,以及他那些古怪的言行,还有顾流源异常的热情……都像是一团迷雾,笼罩在他心头。 那些被遗忘的事情,似乎真的……非常重要? …… 顾流源带着张谭肆离开宿舍区,走向相对偏僻的家属院。 走了有一段距离,周围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时,张谭肆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顾流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已经死了,对吗?” 顾流源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夸张地张开手臂转了个圈:“说什么胡话呢?小明星,我这么一大活人站在这儿,血气方刚的,谁死了啊?你可别咒我啊,不吉利!” 张谭肆不再废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腰摸出一把隐藏的便携式手枪,猛地抬起,冰冷坚硬的枪口直接抵住了顾流源的额头。 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死人就该待在死人该待的地方!说!钥匙在哪儿?!” 出乎意料,顾流源面对枪口,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乐呵着,但手下动作却快得只剩残影。 只见他手腕一翻一扣,如同蜿蜒的蛇,瞬间便以一种张谭肆根本看清的动作夺过了手枪,动作行云流水,反手就将枪口精准地抵在了张谭肆的心口。 “开枪,要打这儿,知道吗?”顾流源用教导般的口吻,笑眯眯地说,“瞄准心脏,才能一枪毙命。你这姿势,业余。” 张谭肆瞳孔骤缩,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但他依旧死死盯着对方,语气无比肯定:“你就是孢子。” 顾流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赞许。 “是,也不是。” 他坦然承认,“孢子只是我衍生出来的、微不足道的产物。而我的本体,是那根图腾柱。” 他指了指某个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镜湖中心的巨柱。 他继续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松语气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突破‘镜界’找到这里来的,但想救陈平安,你最好祈祷他能尽快记起一切。不然,这里将会按照他潜意识中最渴望、最安稳的日子,一直、一直持续下去。而他的意识,则会彻底沉沦,沦为这里的一员,永远、永远和我一起,成为图腾柱的一部分哦。” 他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蛊惑与致命的威胁。 张谭肆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皱眉问道:“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 以对方展现出的实力和诡异,杀他易如反掌。 顾流源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无奈的表情:“想啊,我当然想。但是……‘他’不让。”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的灵魂碎片,总是最不老实的一个,固执地残留着可笑的保护欲。他不让我杀任何一个‘闯入者’,尤其是……你这种,带着境界另一边气息的人。” 张谭肆立刻追问:“‘他’是谁?” “顾流源。”对方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一个早就该消散,却还在负隅顽抗的可怜虫。” 他顿了顿,像是宣布游戏规则,“对了,给你三天时间。只有三天。如果三天之内,你还没有让陈平安记起他是谁,他在哪里,那么,就算顾流源的残魂再怎么阻挡,我都会亲手……杀了你们。” 他收起枪,随意地抛回给张谭肆,仿佛那只是件无关紧要的玩具。 然后,他自动忽略了张谭肆震惊且警惕的眼神,一身轻松,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转身朝着宿舍楼走去。 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冲着张谭肆挥了挥手,语气轻快:“房间在301,自己找过去吧!吃好喝好啊,毕竟……可能是最后一顿了。” 张谭肆握着失而复得的手枪,看着顾流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图腾柱的本体……顾流源的残魂……三天的期限……以及,救出陈平安的关键——钥匙。 钥匙在哪里? 目前来看,恐怕只有彻底苏醒的陈平安才知道。 可他的记忆,究竟被封锁到了何种程度?又该如何唤醒?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着家属院301房间走去。 时间,不多了。 …… 另一边,顾流源回到宿舍楼,看见陈平安还坐在桌边等着他,桌上的生日蛋糕完好无损,一口未动。 “那个张谭肆呢?你怎么能把不明身份的外人带进基地家属院?”陈平安语气带着责备和担忧。 顾流源轻笑一声,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哎呦,没事儿!不是都说了嘛,是院长妈妈派来的小天使,知根知底的。跟人要好好相处,知道吗?说不定真有什么要紧事呢。” 陈平安看着他那张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嘟囔了一声:“哦。” 他将桌上那块唯一没切的、带着“22”数字巧克力牌的最大块蛋糕拿起,递给了顾流源,“喏,吃吧寿星,就给你留了这一块最大的。” 顾流源笑着接过,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行,还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我是寿星呢!谢了!” 他拿起叉子,大口吃了起来,笑容依旧灿烂。 陈平安看着他,记忆里他好像一直都在这么笑着。 …… 清晨,张谭肆起了个大早,跑到训练场边上,果然看到了正在带队晨练的陈平安。 他立刻挤出一个自认为最灿烂、最无害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 陈平安看到他那过于热情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只觉得背后发毛,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结果一转头,又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顾流源,正对着张谭肆,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却毫无温度的、带着明显警告和嘲弄的贱笑。 张谭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然后像川剧变脸一样迅速收了回去,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脊椎升起。 “好渗人……”他低声骂了一句,扭头就走,不想再看那张脸。 第一天,在顾流源无处不在、看似无意实则精密的百般阻挠下,张谭肆几乎一无所获。 他连接近陈平安三米以内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刚找到机会搭话,顾流源总会以各种“合理”的理由出现,打断他们的交流。 而且,在这个诡异的“镜界”之中,他的部分道具和伴生能力被压制得死死的,如同被冻结,根本无法使用。 他意识到常规方法行不通了,只能拿出最后的、也是风险最大的招数。 夜晚,他瞅准顾流源熟睡的空隙,溜到了陈平安的宿舍门口。 等陈平安训练结束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有些年头的银质平安锁。 “平安,你看这个。”他将平安锁递到陈平安眼前。 陈平安的目光接触到那枚平安锁的瞬间,整个人猛地怔住了! 这只平安锁他太熟悉了。 这其实是一对,当年老院长心善,将其中一只给了自己年幼体弱的孙子傍身,另一只则给了在孤儿院里同样年纪最小、身体不算太好的他。 他的那只,一直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视若珍宝。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陈平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心中的疑虑再次升腾。 张谭肆心中暗喜,表面却故作镇定:“都说了,是院长妈妈交代我有些私事要告诉你,不拿点信物,你怎么会信我呢?” 他仔细观察着陈平安的表情,知道这把“钥匙”的第一步,似乎起效了。 陈平安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宿舍内——顾流源床上熟睡着。 他压低声音:“外头说去。顾流源睡眠浅,在这里说会吵醒他。” 张谭肆心中焦急,却也不敢再逼得太紧,好不容易才建立了一点微弱的信任。 他正欲再编造些说辞,陈平安见他张了张嘴又半天憋不出话,也有些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明天再细说。”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张谭肆只能点头,在陈平安的注视下,不甘心地离开了。 看着张谭肆消失在走廊尽头,陈平安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宿舍。 然而,他刚推开宿舍门,就看见顾流源正倚着门框,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幽深地看着他: “跟他……说啥秘密呢?这么晚了,还舍不得让人家走?”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维持着平静,走进宿舍,开始整理内务:“没什么事,就问了些孤儿院的情况。已经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顾流源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最终没再追问,只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行,睡吧。” …… 与此同时,在“镜界”之外,真实的镜湖小镇旅馆—— 在陈平安被那面诡异镜子吸入的瞬间,隔壁房间的江晏几乎在同一时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浇头。 他赫然发现,房间的地板缝隙、墙角,不知何时已经蔓延进来了无数湿滑粘腻的暗绿色水草,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正无声地蠕动、生长。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副本在赋予他高能力的同时,似乎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剥夺、削弱着这份力量。 这种既给予又剥夺的矛盾感,让他对副本的规则产生了更深的警惕。 他的感知力,正在明显下降! 就在这时,走廊外传来了清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重物拖行的黏腻声音! 江晏眼神一冷,迅速取出几枚铭刻着符文的金属片,手指弹动间,一个淡金色的、仅能笼罩自身的小型隔绝结界形成,暂时阻隔了水草的精神侵蚀和那诡异声音的影响。 他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景象比他房间内更加骇人。 水草几乎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和墙壁,幽绿色的荧光忽明忽灭。而就在他门口正对的天花板上,一个人被粗壮的水草如同吊死鬼般倒悬着,正在拼命挣扎。 是李风杏。 他看到江晏出来,眼中瞬间爆发出求救的光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江晏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同情,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讥诮的轻笑:“要我救你啊?” “唔唔唔!嗯嗯嗯!!!” “那可不行哦~” “唔!嗯?唔唔唔(为什么)!” “‘李会长’,这作茧自缚的感觉,怎么样?”他刻意加重了“李会长”三个字,眼神锐利如刀,“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水月公会的,夏青山会长?” 江晏一脸笑意,伸手扯掉了“李风杏”嘴上缠绕着的水草。 被倒吊着的“李风杏”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眼神闪烁,强作镇定地嘶哑道:“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就在这时,旁边另一间房门被猛地拉开,一个身影滑出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重重落在地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地上昏睡过去的人竟然和被吊着的李风杏长得一摸一样。 而后,付秋桐的身影如同猎豹般窜出,她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军刺,动作干净利落,凌空跃起,军刺划过几道精准的弧线。 “唰!唰!唰!” 缠绕在“李风杏”身上的水草应声而断! “砰!” “李风杏”重重地摔落在湿滑粘腻的水草丛中,发出一声闷哼。 付秋桐稳稳落地,军刺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样,能听懂了吗?夏、会、长?” 夏青山捂着被摔疼的部位,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震惊、不甘和一丝慌乱,他死死盯着付秋桐和江晏:“你们……你们怎么能确定他是真的李风杏,而我是假的?!” 江晏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的讥诮更深:“李风杏那个人,虽说疯疯癫癫,行事不择手段,但他有两点很‘纯粹’。” “一,他的感知极差,是个典型的‘地面单位’;二,他从不欠人人情,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未必报恩,但绝不会装作无事发生。” 他的目光如同锐利的刀,剖析着对方的破绽:“在巷子里那次,如果真是李风杏带队,在我们破开结界显出弱势之后,以他的性子,绝对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扑上来,不死不休。而你……” 江晏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你选择了撤退。因为你怕损失,怕节外生枝,怕影响你伪装潜入的真正目的。” “夏青山,你的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 争取明天晚上之前在更一章,月考成绩下降了好多,手机被收啦哈哈哈,我是住宿生,只能周末写了。抱歉哦。 对了对了!我学校这两天开了运动会!!作为理科班,很难想象我们班居然在体育生的压迫之下拿了八个银牌!!我拿了两个!!大家都好厉害! 还有就是,上次说让幸运女神眷顾我,好消息是真的眷顾我了哈哈哈,但坏消息是运气太好,那个项目只有我一个人报,直接取消掉了,我刚开始看的时候还以为我直接拿金牌了,没想到啊,啥也没有了,还有好几个不明所以的同学一上来就对着我恭喜恭喜,哈哈哈哈 跳高我拿了第二!四乘一百第二!队友们非常给力啊! 好了好了,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动物世界 第9章 动物世界 第二天,情况似乎有了一丝转机。陈平安再看到张谭肆时,不再是完全的漠视或驱赶,偶尔视线撞上,他会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微小的变化让张谭肆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然而,这希望的火苗很快就被疑虑覆盖。 陈平安依旧与他保持着一种刻意的、无形的距离。张谭肆不明白,明明已经看到了那只至关重要的平安锁,为什么陈平安还是如此戒备,仿佛在抗拒着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只剩下最后两天。张谭肆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只能采取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法——如影随形。 可顾流源也如同跗骨之蛆,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用他那张乐呵呵的笑脸和看似无意的举动,精准地打断每一次可能的深入交流。 昨天晚上那神出鬼没的现身和夺枪的恐怖身手,依旧让张谭肆心有余悸。面对3S副本里这种级别的“怪物”,他骨子里的怯懦和对自身弱小的认知,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于是,画面变得越来越奇怪。 比如陈平安在食堂埋头吃饭,张谭肆立刻端着餐盘凑过去,挤出自认为最无害的笑容,压低声音:“平安平安……你就没什么想知道的吗?关于孤儿院?或者……别的什么?” 陈平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他一下,嘴唇微动,似乎想问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用力地埋头扒饭,用沉默筑起高墙。 又比如,陈平安午休刚躺下,张谭肆又偷偷溜进宿舍,轻轻把他摇醒,语气带着诱哄:“平安~真的不想知道吗?比如……你忘记的那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陈平安皱着眉头睁开眼,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出神,半晌,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我要训练了。”随即起身下床,离开了宿舍。 甚至连陈平安上厕所的片刻清净,张谭肆也没放过。 他守在隔间外,隔着门板小声呼唤:“平~安~……就一句话,就一句……” 里面传来陈平安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是压抑着怒火的、冰冷的逐客令:“在我没有发火前,滚出去。” 张谭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落荒而逃。 刚冲出卫生间,就看见顾流源正倚着门框,脸上挂着那副令人牙痒的、洞悉一切的笑容,懒洋洋地问:“呦,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样儿……他记起什么来没有啊?” 张谭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色厉内荏地低吼:“笑什么笑!等老子有机会,第一个把你打死!” 顾流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轻笑起来,语气带着毫不在意的戏谑:“行行行,等你昂~” 说完,他便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依旧是那副乐天派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第二天,在顾流源无处不在的干扰和陈平安固执的回避下,依旧以失败告终。 ……镜界之外。 被江晏和付秋桐联手戳穿伪装的夏青山,终于卸下了“李风杏”的伪装。 光芒闪过,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金发碧眼、容貌美得近乎不真实、却带着刺猬般警惕与愤怒的女孩。 付秋桐看着眼前这张堪称绝色的脸,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情绪:“知道错了吗?” 夏青山冷哼一声,精致的下巴昂起,带着一种决绝的骄傲:“我有什么错!?在这个鬼地方,谁不想活下去?!红杏公会的风评早就烂透了,借用一下他们的名头,用个最体面的方式达成目的,有什么问题?!再多一条罪名,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 付秋桐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反而轻笑一声,带着点怜悯:“可你现在暴露了,亲爱的。” 夏青山冲她露出一个极其甜美、却毫无温度的笑容,如同淬毒的玫瑰:“知道为什么水月公会的风评一直那么好吗?” 她自问自答,声音甜美而危险,“因为所有知道水月负面消息的人……都死了!” 话音未落,她手中寒光一闪,一柄淬着幽蓝的匕首如同毒蛇吐信,直刺付秋桐的心口!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果决! 江晏站在一旁,似乎有些意外,但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并未出手干预。 然而,付秋桐的反应更快。 经历过无数生死格斗锤炼出的本能,让她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格挡!手中的军刺与匕首猛烈撞击,发出“铮”的刺耳争鸣,火花四溅! 付秋桐手腕一拧,一股巧劲爆发,瞬间反扣住夏青山的手腕,用力一拗! “咔嚓!”轻微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啊!”夏青山痛呼一声,匕首脱手落地。 江晏戏谑道:“你可轻点吧。” 付秋桐松开她,耸了耸肩,语气带着前辈指导后辈般的淡然:“太慢了。而且,你这种不计后果、只攻不守的攻击方式,只会让你自己更快地置于险境,知道么?” 夏青山捂着手腕,脸色煞白,眼神冰冷地瞪着付秋桐:“少管我!” 付秋桐不再看她,转头望向江晏:“问点什么?” 江晏收起笑脸走上前,目光平静却带着洞察一切的压迫感,落在夏青山身上,冷声问道:“夏青山,你的队员……水月公会这次进入副本的其他成员,都死了,对么?” 夏青山紧抿着嘴唇,倔强地扭开头,闭口不语。 江晏似乎早有所料,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平缓却字字诛心:“夏青山,原名夏苑希。登上‘Nature’内部通缉榜共计六次,罪名……曾多次杀害自家公会核心成员,以及……” “你住口!”夏青山猛地转过头,眼中爆发出被触及逆鳞般的狂怒与痛苦,声音尖锐地打断了他。 江晏看着她瞬间通红的眼眶和剧烈起伏的胸口,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探究:“说吧,到底是什么隐情?让你不惜背上‘地狱公主’的恶名,也要对自己的同伴挥刀?” 付秋桐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她确实没想到,这个看似柔美、风评极佳的水月公会会长,竟然就是通缉榜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狱公主”夏苑希。 夏青山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心理防线,积蓄已久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她指着江晏和付秋桐,声音带着哭腔和嘶哑:“你们!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只看得到外在!只知道我杀了人!我是刽子手!是恶魔!你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人面兽心!你们知道我杀的每一个都是什么样的人渣吗!?你们不知道!!你们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划过她苍白美丽的脸颊。 江晏静静地看着她崩溃,忽然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一滴泪水,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的冷硬截然不同。 “哭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夏青山,你知道吗?为什么你杀了那么多人,‘Nature’的主神规则却始终没有将你彻底抹杀?别人或许会被表象蒙蔽,但在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里,主神……分得清。” 夏青山猛地拍开他的手,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后退一步,另一只手瞬间又摸出一把匕首,稳稳地着架在江晏的脖子上,眼神却充满了混乱与挣扎:“我管他什么主神不主神!这次混进副本的那几个家伙,在现实里就是□□犯!他们仗着有点能力,在‘Nature’里依旧为非作歹!他们该死!!我就是要让他们痛不欲生,让他们再也无法伤害任何人!” 说罢,她深深看了江晏和付秋桐一眼,眼神复杂,随即猛地收刀,转身如同灵活的狸猫,撞破走廊的窗户,身影消失在窗外弥漫的水草与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未解的谜团。 付秋桐:“追吗?” 江晏:“算了,太危险了,先保自己在说。” 江晏布下的隔绝结界光芒正在不断减弱,水草的攻击性似乎越来越强。 但现在,他们最紧迫的,还是如何找到被拉入“镜界”的陈平安和张谭肆。 然而,没等他们想出对策,异变再生! 走廊内的暗绿色水草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开始疯狂地滋长、攻击! 它们如同无数扭曲的触手,铺天盖地地涌来!江晏和付秋桐只能被迫不断后退,试图寻找空旷的防守点。 当他们退到旅馆大门外,看清小镇广场上的景象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两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白天还看似正常的镇民,此刻全部变成了眼神空洞、步履蹒跚的行尸走肉!他们皮肤灰败,身上缠绕着湿滑的水草,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亡灵。 原本充满异域风情的小镇,此刻变得无比阴森恐怖! 更可怕的是,这些“镇民”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数量之多,密密麻麻,如同倾巢而出的蚁群! 而就在这一刻,江晏和付秋桐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最后一丝伴生能力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鹰眼】的视野彻底黯淡,【熊之力】的澎湃感消失无踪。 他们完完全全变成了普通人! 只能依靠最基本的格斗技巧和手中的冷兵器,面对这无穷无尽的恐怖人潮! ……镜界之内,第三天。 陈平安只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这种疲惫并非源于□□,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沉重与涣散。 训练场上,一向以枪法精准著称的他,握着熟悉的手枪,瞄准不远处的靶子时,手臂竟然出现了微不可查的颤抖。 “砰!” 子弹脱膛而出,却远远偏离了靶心,甚至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脱靶。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战友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惊讶和不可思议。 顾流源第一个笑出声,用力拍着他的后背,语气带着夸张的调侃:“哇塞!平安,可以啊!你这是准备转型当人质爆头大师了?” 陈平安脸上火辣辣的,看着面色铁青走过来的指导员,张了张嘴,试图解释:“指导员,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个屁!”指导员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状态差成这样还敢摸枪?!罚跑十圈!立刻!马上!” 陈平安叹了口气,认命地摘下装备,走向跑道。 跑道上,他机械地迈着步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张谭肆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默默地跟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跑。 “平安,”张谭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认真,“为什么躲我?” 陈平安目视前方,喘着气,打着哈哈试图蒙混过关:“没……没什么,只是最近训练太累了而已,状态不好。” 张谭肆听到这话,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着陈平安继续向前奔跑、却明显透着逃避意味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痛楚与深深的不舍。 他明白了。 陈平安记得。 他不是忘了,而是不愿想起。 他在主动抗拒那些真实的、血淋淋的记忆,宁愿沉溺在这个由孢子编织的、拥有已故战友的虚假温暖之中。 那一天,张谭肆破天荒地没有再去找陈平安。 他独自一人待在301房间,望着窗外那片虚假却美丽的天空,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无力感。 夜晚降临,出乎意料的是,顾流源主动找上了门。 “怎么?知难而退了?”顾流源靠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 张谭肆没有看他,只是沉默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这里的星星……真美啊。” 试图掩饰内心的焦灼。 顾流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嗯,平安……他很喜欢这里。” 张谭肆皱了皱眉,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那一丝不同,试探性地轻声唤道:“顾流源?” 靠在门框上的人转过头,冲他露出了一个与之前那种虚假热情截然不同的、带着点腼腆和真正暖意的笑容:“嗯。是……原本的我。” 张谭肆的心猛地一跳。 他抿了抿嘴,压下心中的激动,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你……真的……要让孢子把陈平安永远留在这里吗?” 顾流源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苦涩与无奈:“对啊,不可以吗?” 看到张谭肆瞬间瞪大的眼睛,他才连忙摆手,“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张谭肆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吐槽:“你和那个孢子……真的很像。都喜欢开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顾流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你还不如说孢子像我呢,毕竟……这身体是我的嘛。”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张谭肆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或者说……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流源的眼神飘向远方,带着茫然的回忆:“想知道?”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好像……醒来之后就在这儿了。孢子说……它特别喜欢我,想要‘吃掉’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吃不掉我,哈哈哈……”他干笑了两声,语气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共生了。” 张谭肆沉默了片刻,而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最沉重的问题:“那……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死的啊……” 顾流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但并没有消失,只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平静地回答,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张谭肆心上:“战死的。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接到了任务,配合警方,歼灭盘踞在南海边境的一伙大型毒枭。”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那场仗……打得很惨烈。活下来的……只有平安一个。” 张谭肆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顾流源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种怀念与伤感:“你知道吗?平安是我们队里的老幺,年纪最小。所以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平时总忍不住想护着他,逗他,那次任务……也是拼了命地想让他活下去。可是……他……”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接上了他未说完的话: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活下去。” 两人猛地回头,发现陈平安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却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和泪水。 顾流源冲他努力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怎么不去休息啊?跑完步不累吗?” 陈平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声音颤抖着,带着压抑了太久的崩溃:“谁要你们把我当弟弟?!谁同意了!凭什么……凭什么总是你们来保护我……在军队里,每个人不都是一样的吗?!不都是应该同生共死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活下来……” 张谭肆看着这样的陈平安,心中巨震,小心翼翼地确认:“平安……你……你记得的……对吧……所有的事……” 陈平安猛地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是!我记得!那又怎么样?!” 他睁开眼,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固执,“我不想走了……我就想呆在这里……和你们在一起……和你,和班长,和所有战友……在一起……” 顾流源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属于兄长的疼惜与严肃:“说什么傻话呢……死人呆着的地方,你怎么能待……” “可我想和你们一起!”陈平安几乎是吼着打断他,逻辑混乱却情感汹涌,“把张谭肆送出去就好了……不是吗?!让他一个人出去!我留下来陪你们!!” 顾流源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想揉他的头发,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沧桑与了然:“六年了……平安,你依旧没有接受我们的死亡啊。” 张谭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二十三点五十六分! 只剩下最后四分钟!如果再不找到钥匙离开,孢子很可能会履行诺言,将他们全部杀死在这里! 陈平安沉默了。 他重感情,将战友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当年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一场战斗中瞬间消亡,这种创伤,任谁都无法轻易接受和走出。 顾流源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走吧,平安。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那里还有人等着你。” 陈平安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问出了那个折磨了他六年的问题:“恨我吗……顾流源……你们会恨我吗……恨我当时没有能力……保护好你们……恨我独自活了下来……”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 顾流源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如往昔的包容:“怎么会。”他轻轻地说,“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啊。”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啊,平安……放过自己吧。死亡……不是离别的终点,不是吗?我们一直都在这里。” 他指了指陈平安的心口。 说着,顾流源缓缓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让张谭肆和陈平安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轻轻抓住了陈平安的手,然后将他的手,引导着,按向了自己的胸膛。 就在陈平安的手触碰到他胸膛的瞬间,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顾流源的胸膛部位,皮肤变得微微透明,一条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如同丝线般的能量体,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钥匙! 张谭肆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离开这个“镜界”的钥匙,竟然是……顾流源的心脏?!或者说,是他残魂与孢子共生形态的核心?! 陈平安看着那条线,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恐惧!他像是被烫到一样,拼命想要缩回手,奋力抵抗:“不要……顾流源……我求求你了……” 顾流源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样子,仿佛即将消散的不是自己。 但他的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平安啊……要好好活着……”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顾流源见陈平安死活不肯动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用自己的手,覆盖住陈平安颤抖的手,然后,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却又无比轻柔的力量,主动拉下了那根线。 没有鲜血,没有痛苦的表情。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碎裂声。 一把造型古朴、闪烁着微光的钥匙,凭空出现,掉落在草地上。 顾流源笑着,弯腰捡起钥匙,珍而重之地塞进陈平安冰冷的手心,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合拢,紧紧握住。 “不要为了我们而活……”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声音也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要为自己活下去……” “平安啊……要平安。”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握着钥匙、彻底呆住的陈平安,以及旁边同样震惊的张谭肆,猛地向前一推! “顾流源——!!!” 陈平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试图抓住那逐渐变得虚幻的身影,却抓了个空。 一股巨大的、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了他们。 陈平安和张谭肆的意识变得轻盈,仿佛要脱离这个世界。 在意识彻底抽离的前一刻,陈平安仿佛看见了很多人——牺牲的班长、爱开玩笑的大刘、总是照顾他的老大哥……他们一个个出现在逐渐模糊的顾流源身后,脸上带着熟悉的、温暖的笑容,朝着他用力挥手。 “嘿!平安!要往前走了!” “平安!俺亲爱的弟弟,要一直走下去啊!” “平安……” “平安!” “平安~” 祝福声、告别声,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淹没。 陈平安崩溃大哭,积压了六年的痛苦、愧疚与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最后一秒,他清晰地听见了顾流源那带着笑意的、如同往常般轻松的声音,穿透了时空的阻隔,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平安,今晚的月色……很美啊。” “要继续走下去……” “未来,还会有更多的……” 声音消散了。 …… 与此同时,镜界之外。 丧尸群的攻击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波强过一波。 红杏公会残存的几人、江晏、付秋桐,以及去而复返、似乎想通了的夏青山,全都到达了强弩之末。 体力在疯狂消耗,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而敌人的力量和数量却仿佛无穷无尽。 跑? 又能跑到哪里去? 镜湖的水位正在诡异地上涨,猩红的湖水所到之处,连那些诡异的水草都被腐蚀消融,真正的寸草不生。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绝望,准备迎接最后时刻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两道身影如同穿透水幕般,凭空出现在了战场的中心!正是张谭肆和眼神空洞、满脸泪痕的陈平安! “咳咳!”张谭肆刚落地,就被周围浓郁的血腥和腐臭气味呛得咳嗽了几声。他一眼就看清了四周地狱般的景象和岌岌可危的防线。 时间不容他多想。 眼见着无数行尸走肉如同潮水般涌来,张谭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以血为媒,迅速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闪烁着红光的符文。 他在强行启动被压制的伴生能力。 不顾一切后果。 “以血为引,唤风之灵……飓风,起!”他嘶声吼道! 刹那间,天地变色! 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能量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狂风毫无征兆地席卷而至,飞沙走石,气流变得狂暴而混乱! 一个巨大的、连接天地的龙卷风雏形,开始在小镇广场上疯狂凝聚、扩张! 张谭肆的想法简单而疯狂——一个灾难的瓦解,那就用另一个更大的灾难来代替!他们身处风暴眼,反而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警告!副本结构遭受未知力量冲击!崩坏严重!】 【警告!系统稳定性急剧下降!】 【所有玩家即将被强制退出副本!】 【倒计时3……2……1……】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所有人脑海中急促响起。 眨眼之间,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站在了“Nature”主城区那熟悉而宏伟的传送大厅之中。 周围是喧嚣的人流,悬浮的光屏依旧在滚动播放着各种信息。 仿佛刚才那场惨烈而诡异的3S级副本,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陈平安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把钥匙冰冷的触感,和顾流源最后推他那一把的力道。 他知道,是顾流源……是那个总是乐呵呵的、把他当亲弟弟护着的源哥,用自己的二次消亡为代价,强行改变了孢子的规则,为他们打开了生路。 而他,依旧像六年前那样,无力改变任何结局。 只是这一次,源哥连一句“再见”,都没能好好说出口。 【恭喜玩家队伍成功通过3S级副本:动物世界。】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却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涟漪。 他无神地看着四周喧闹而真实的一切,只觉得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再次被掘开,灌满了名为失去的寒风。 他知道,那个会拍着他后背,乐呵呵喊他“平安”、叫他“老幺”的人,这一次,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现在,也像过去。 他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让人觉得不管再难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好赶好赶,总算是写完了,困了困了,下周再见哦!拜拜! 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动物世界 第10章 归途 泯灭期的3S级副本被强制退出,这在“Nature”的历史上虽非绝无仅有,但也绝对是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件。 传送大厅内,侥幸存活的红杏公会几人,脸色煞白,惊魂未定,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死死钉在江晏一行人身上。 尽管在“Nature”主城区,受主神规则监控,杀人会招致抹杀,但以江晏的手段和性子,让他们生不如死的方法有不下百种。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心脏。 夏青山则在脱离副本的第一时间,如同融入海水的雨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只留下红杏与江晏这边两队人马,在空旷的传送区边缘无声地对峙,气氛紧绷如弦。 与此同时,“Nature”的公共论坛上早已炸开了锅,信息滚动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我去!那个偷跑进3S副本的家伙居然还活着出来了?!” ——“晏哥一次比一次牛逼啊!这次通关速度也太快了吧!好想看观战回放学习一下!” ——“啊?不是每场副本都有回放吗?” ——“楼上的,新来的吧?给你科普一下,不是每场副本都有回放,关闭回放需要特殊道具,价格死贵!晏哥每场副本都在用,所以咱们根本看不到过程!” ——“等等……你们看截图放大!那个委托人是不是状态不太对?他垂着的那只手……好像在滴血欸!” …… 各种猜测、惊叹、分析甚嚣尘上,将“动物世界”副本和江晏小队的热度推向了顶峰。 江晏淡漠地扫了一眼如惊弓之鸟的红杏众人,连平日里那点戏谑逗弄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厘清。 首当其冲的,就是张谭肆那骤然爆发、导致副本崩溃的伴生能力! 在“Nature”,能凭借自身伴生属性直接引动副本规则紊乱、甚至崩溃的玩家,屈指可数。 鹿苑公会的会长林荒南算一个,夕下红公会那个神秘的路久,怀岭公会的程谨义及其核心队员沈怀南……这些都是金字塔尖的、声名赫赫的人。 张谭肆?一个看起来胆小如鼠、只会抱头鼠窜的富二代,绝对在里头排不上号。 他原以为张谭肆只是只待宰的肥羊,完全没料到这家伙竟然一直在藏拙,这伪装未免也太成功了。 其次,是陈平安和付秋桐之间那种非同寻常的默契。 在副本最后应对丧尸潮时,两人背靠背的防守,动作间的衔接与补位,绝非普通队友或点头之交能达到,更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实战磨合的战友。 付秋桐的搏击技巧,招招致命,风格狠辣凌厉,是极为专业的军用路子。而陈平安,一个自称“普通退伍兵”的人,为何要刻意隐藏身份和实力? 他进入“Nature”的方式也透着诡异。 这一切的疑点,单独看或许还能用巧合或个性解释,但堆积在一起,就像一团乱麻,缠绕在江晏心头。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隐藏实力是常态,但隐藏到这种程度,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原因。 他需要答案。 于是,江晏不再理会红杏公会那怨毒又畏惧的目光,直接带着神情恍惚的陈平安和因脱力而脚步虚浮的张谭肆,与一旁警戒的付秋桐简单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启动了传送权限,消失在原地。 回到那栋标志性的小白楼,张谭肆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然而,强行催动伴生能力的反噬也如同排山倒海的海啸般轰然爆发。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更可怕的是,他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出紊乱的能量流,如同无数无形的风刃,将他所触及的一切切割得支离破碎,他自己的双手更是首当其冲,瞬间被割裂出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 江晏皱眉,刚才在传送大厅他就察觉不对,自己的手只是靠近就被割伤,此刻情况更糟。 他迅速对陈平安下令:“背起他!” 陈平安反应极快,不顾那些肆虐的能量流可能伤及自身,一把将痛苦蜷缩的张谭肆背起——奇异的是,那些足以割裂金属的风刃在触及陈平安时,竟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纷纷滑开,未能伤他分毫。 这一幕让江晏眼底的探究之色更深。 以最快速度回到小白楼,江晏直接将张谭肆安置进一间特制的、布满吸收和稳定能量符文的安全屋。 此刻的张谭肆,伴生能力彻底暴走,根本无法控制。 江晏没有犹豫,立刻调出面板,接通了一个通讯,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郁苍南,过来。立刻。”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睡袍、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的年轻男人无奈地出现在小白楼门口:“老板,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在睡觉啊!” 江晏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指向安全屋:“时间多得是,待会儿再睡。去,把里面那人暴走的伴生压制下来,给你涨工资。” 听到“涨工资”三个字,郁苍南瞬间清醒了大半,无奈地叹了口气:“老板,你总是知道怎么精准拿捏我……” 他揉了揉眼睛,目光扫过站在一旁、毫发无伤的陈平安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但并未多问。 他推开安全屋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屋内紊乱的能量流如同失控的刀阵,瞬间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开数道血口,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走到痛苦呻吟的张谭肆身边,蹲下身,伸出右手,双指并拢,指尖萦绕着柔和的金色光晕,轻轻点在了张谭肆的眉心上。 随着他的动作,一缕狂暴的、呈现青黑色的能量丝线被缓缓从张谭肆眉心牵引而出。 郁苍南手法娴熟地将这缕能量在指尖缠绕、压缩,最终化作一条造型古朴、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手链。 他将手链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张谭肆的手腕上。 几乎是手链戴上的瞬间,张谭肆周身肆虐的能量流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迅速平息、收敛。 他脸上痛苦的神情也逐渐舒缓下来,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郁苍南做完这一切,才示意江晏可以进来了。 他看着昏睡的张谭肆,对江晏说道:“暂时压制住了。他这伴生有点意思,‘飓风之核’,潜力很大,但极不稳定。这次强行透支,伤到了根基,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这手链能帮他稳定能量,但治标不治本。” 江晏看着张谭肆手腕上那条金色手链,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随后,他以夜深为由,将看起来同样疲惫不堪的陈平安赶去客房休息。自己则和郁苍南来到了小白楼幽静的后院。 月色清冷,洒在精心打理过的庭院中,郁苍南倚在廊柱上,语气带着点调侃:“老板,我现在是不是不是你唯一的下属了?这么快就有新人了?” 江晏嗤笑一声,懒得接他这无聊的试探:“又没少给你钱。再说,里面躺着的那个,尾款还没结清呢。” “那站着的那位呢?”郁苍南意有所指地看向陈平安房间的方向。 “他?”江晏目光微闪,“他很特殊。目前……还需要他帮我做些事。” “看你们这狼狈样,刚下完副本?”郁苍南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嗯,被强制退出的。” “我听说了点风声,”郁苍南吐出一个烟圈,“这次存活率居然高达60%,论谈上都炸了。哦,对了,我还听说……那个陈平安,是自己闯进去的?” 他看向江晏,眼神里带着求证。 江晏挑眉,并未否认,反而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对啊。很意外?” “确实意外。”郁苍南坦然地点头,“我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一星半点儿的能量波动,纯粹得像个……白板。老板你带他进3S副本,总不可能是让他去送死吧?”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是老板你故意让他跟着的?假意试探他?” 江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挑了挑眉头,答非所问。 江晏:“小白楼里不让抽烟。” 郁苍南了然一笑,将烟灰弹落在旁边的石臼里。 “就一根。” 郁苍南说着,下一秒却被江晏伸手直接拿走了唇间的烟,掐灭,“你说呢?” 他反问道,语气莫测。 他转换了话题,语气变得严肃:“你这几天,去准备一下他们几个的详细资料。张谭肆,陈平安,还有一位叫付秋桐的女性玩家。整理好后,我亲自去取。” 他特别强调,“尤其是陈平安的,我需要他进入‘Nature’之前,在现实世界里的全部生平资料,越详细越好。” 郁苍南看着江晏认真的神色,知道这不是玩笑,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了,老板。保证给您挖得底朝天。” 或许是太久没见,郁苍南站在那里,陪着江晏在清冷的后院站了一会儿。 临走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提醒道:“老板,别忘了定期去进行评级。你总是推脱” 江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知道了。” …… 张谭肆这一觉,睡了很久。 期间,江晏恢复了以往的“养老”生活,品茶,看书,偶尔出门不知所踪。 陈平安则默默承担起了照顾人的责任,将小白楼打理得井井有条,仿佛一个沉默而可靠的管家。 一个星期后,张谭肆终于悠悠转醒。 陈平安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缓缓睁开的眼睛,那眼底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蓄满了泪水,无声地滑落。 “醒了?”陈平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张谭肆失神地点了点头,挣扎着想坐起身,却摸到了手腕上那个冰凉的异物——那条金色的手链。 “这是……?”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陈平安递给他一杯水:“你的伴生暴走了,这是江晏找人帮你稳定下来的。” 张谭肆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目光复杂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正抱臂倚着门框的江晏。 他冲江晏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试图恢复以往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容肆意张扬,带着属于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春气息,然而眼角的泪水却不合时宜地再次滑落,泄露了他劫后余生的脆弱与感激。 “谢谢……”他声音哽咽。 江晏轻笑一声,打破这略显沉重的气氛,走上前,语气恢复了一贯的“资本家”嘴脸:“行,既然醒了,躺了这么多天,住宿费、护理费、精神损失费……结账吧。” 张谭肆:“……” 陈平安:“……” “哥……”张谭肆苦着脸,“我身上还疼着呢……” 江晏闻言,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凑近了些,不知从哪儿摸出那把熟悉的匕首,冰凉的刃面轻轻贴在他的脖颈上,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那……要不要再睡一次?永久性的那种?” 张谭肆心下一紧,汗毛倒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到陈平安身后,手忙脚乱地调出面板:“哥!我转!我马上转!!” 手指飞快操作,生怕慢了一秒那匕首就真的割下来。 江晏看着账户里瞬间到账的、后面跟着一串零的款项,满意地收起了匕首,拍了拍他的肩膀:“行,钱货两清。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吧。小白楼不留闲人。” 张谭肆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和不舍,小声嘀咕:“我可以交钱……不能长期住在这里吗……” 这地方虽然有个煞神老板,但安全性极高,而且……有陈平安和江晏在,莫名有种奇怪的归属感。 江晏笑了笑,斩钉截铁:“当然……不能。” 张谭肆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没有转圜余地。 最终,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带着满身的伤痛和一条封印着狂暴力量的手链,一步三回头地,被“无情”地赶出了小白楼。 陈平安默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江晏挑眉看他:“怎么?你也想出去体验一下风餐露宿?” 陈平安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我……想出去。不是离开小白楼,是离开‘Nature’。你知道……该怎么彻底离开这里吗?回到我原来的世界。” 江晏闻言,眉头骤然蹙紧。 他这才猛地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陈平安没有控制面板!普通玩家想要下线或处理各种事务,都可以通过控制面板操作。 但陈平安不一样,他是个“黑户”,是规则的漏洞。 “你,”江晏的目光变得锐利,再次确认,“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进入‘Nature’的?” 陈平安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回答:“滑滑梯滑进来的。” “实话?” “实话。” 江晏感到一阵头疼。现在不少玩家都知道陈平安是和他江晏有关系的人,他树敌众多,如果自己下线,独留陈平安一人在“Nature”,绝对会被那些仇家啃得骨头都不剩。但陈平安想离开的意愿似乎很坚决。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带我去你来的地方。” …… 陈平安带着江晏,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再次来到了那片他最初出现的、靠近“遗忘之川”的荒芜地带。 然而,眼前空空如也。 哪里有什么滑滑梯?连个游乐场的影子都没有!只有荒草、乱石和远处猩红的海水。 “所以,”江晏环顾四周,语气听不出情绪,“你的滑滑梯呢?” 陈平安紧紧皱眉,开什么玩笑?那么大一个滑梯,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他仔细回忆,确认就是这片区域,绝不会有错。 他看着江晏,眼神里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江晏与他对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这听起来荒谬的说辞。 他略一思索,做出了决定:“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试试。” 他带着陈平安,再次来到了那个给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的桥洞下。 暗红色的海水在不远处缓慢流淌,蓝色的冷日悬挂空中,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陈平安看着那诡异的红海,想起上次濒死的经历,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未曾想,江晏根本不容他退缩,直接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一只造型拙朴、看似普通的木刻小鸟。 “握好!”江晏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陈平安下意识地用力攥紧。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推背感从身后传来! 他甚至没看清江晏的动作,就被一股巧劲猛地踹下了桥洞,朝着那片猩红粘稠的海水坠去! “握紧手里的东西!无论如何别松手!”江晏的声音隔着风声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严肃,“醒来,你就可以出去了!” “噗通——!” 冰冷、粘稠、带着强烈侵蚀感的液体再次包裹了全身。但与上次不同,手中那只木鸟似乎散发出一股微弱却稳定的暖意,护住了他的核心意识,抵抗着红海那股拉扯灵魂的诡异力量。 陈平安紧紧握着木鸟,任由身体下沉,意识在痛苦与温暖的拉锯中,逐渐模糊…… …… 仿佛穿过了一条漫长而黑暗的隧道。 陈平安猛地睁开眼,如同溺水者获救般,贪婪地吸入一大口熟悉的、属于现实世界的空气! 他惊恐地环顾四周。 熟悉的书桌,未叠的被子,窗外传来的城市隐约喧嚣…… 是他的出租屋! 一切都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仿佛那场光怪陆离、生死一线的“Nature”之旅,只是一场过于漫长而真实的噩梦。 唯一能证明那不是梦的,是依旧紧紧攥在手中,从那个世界带出来的唯一物品——那只呆头木鸟。 陈平安平复着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撑着有些虚软的身体下床,换下身上那套在“Nature”穿着的不属于自己的衣服。 之前呆在部队里,鲜少用到手机,翻箱倒柜了好久才找出了他许久未用的私人手机。刚一开机,屏幕就被各种自动推送的新闻和未读消息塞满。 几条加粗的标题格外醒目: #震惊!本市又一起离奇悬案发生!受害者死状诡异!# #惊!日前发现的未名死者身份确认,竟是警方通缉多年、臭名昭著的连环□□犯!# #多地接连发生类似案件,疑似有组织报复?# …… 陈平安瞳孔骤缩,下意识点开详细报道。 当看到报道中提及的几名死者模糊的打码照片,以及一些侧面描述的特征时,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些人……他见过!虽然只是在“动物世界”副本中与水月公会的人短暂照面,但他记得其中几张面孔! 是巧合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前因后果,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突然打了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迟疑地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听起来很年轻、带着点玩世不恭味道的男声: “你好啊,陈平安!” 陈平安心头一凛,警惕地问:“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啊~”对方语气轻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听着,你晚上一定一定要记得按时回家啊!千万别在外面逗留!不然……会有怪事发生的哦!我们……晚上见!” 话音刚落,电话就□□脆利落地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陈平安握着手机,只觉得莫名其妙,心底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但他此刻心绪纷乱,更多的是对战友的思念与愧疚,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他将那通古怪的电话暂时抛诸脑后,开始准备祭奠用品。 一切准备就绪,他驱车前往市郊的烈士陵园。 途中,还意外地目睹了一起并不严重的追尾事故,造成了短暂的堵车。 到达陵园时,他发现战友们的墓碑前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似乎有人先他一步来祭奠过。他先去了老院长的墓前,献上花束。那位慈祥的老人,在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刻给予了他温暖和指引,却最终因为一场意外,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七十八岁。 随后,他来到了战友们长眠的地方。 大部分都是无名碑,唯有顾流源的碑上,清晰地刻着名字和那张永远定格在二十二岁的、笑容灿烂的照片。 他的家里,早已没有其他亲人了。 陈平安沉默地将一束束象征永恒爱与怀念的桔梗花,轻轻放在每一座墓碑前。 最后,他停留在顾流源的碑前,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照片上那张乐呵呵的脸庞。 他不明白,为什么顾流源总是能那么乐观,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能真正难倒他。 他将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子放在墓前,打开,给生日蛋糕插着的依旧是二十二的数字蜡烛。 “源儿,今天你生日呢……”他低声说着,仿佛在与老友闲聊,“你知道吗,如果‘Nature’里那段不是梦……那我今年,就算给你过了两次生日了。” 他点燃蜡烛,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沉静的侧脸。 “二十二了……我都二十九了,你还是那么年轻,一点都没变……” 他默默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不想我吗……为什么……一次也不来我梦里看看我……是不是还在恨我呢……” 突然,一阵轻柔的、带着凉意的山风拂过,恰好将蛋糕上那两簇小小的火苗吹灭了。 陈平安盯着那熄灭的蜡烛,看了许久,嘴角最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轻笑,自言自语: “生气了吗?抱歉……” 笑着笑着,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他一个人,坐在墓碑旁,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将那个不算大的蛋糕,全部吃了下去。 仿佛通过这种方式,能与逝去的战友共享这片刻的“团聚”。 临走前,他站起身,对着这片安静的墓园,对着那些沉睡的英魂,轻声说道: “哥几个……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离开,脚步沉重。 走到半山腰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悄无声息地从他脚边游过,迅速没入了草丛。 陈平安下意识地抬眼,视线恍惚了一瞬,仿佛看见老院长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望着他。 院长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心疼,还有许多他无法一眼读懂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陈平安怔住了,喃喃出声:“院长妈妈……” 就在这时,旁边树丛传来一阵布料的稀疏声,一个冒失的游客不小心撞到了他的肩膀。 陈平安一个踉跄,再抬起头时,树下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院长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最终只当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幻觉。 驱车回到市区,情绪依旧低落。 他想起了院长妈妈生前常对他说的话:“平安啊,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什么事,睡一觉就好啦!” 于是,回到冷清的出租屋,他连灯都没开,直接倒在床上,任由疲惫和悲伤将自己拖入沉睡,希望能借此暂时逃离这沉重的一切。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他睡了很久。 夜已深。 万籁俱寂。 不知睡了多久,陈平安在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不安感中猛地惊醒! 黑暗中,他清晰地听到,卧室的房门方向,传来一种奇怪的、硬物碰撞和刮擦的“咔哒”声! 他瞬间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目光锐利地投向房门方向。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骇然看见——一个身形扭曲、面容狰狞恐怖的“人”,正如同壁虎般,倒贴在天花板上! 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 陈平安心脏骤停! 就在那“东西”如同脱力般从天花板掉落的瞬间,陈平安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猛地向床侧翻滚! ——“砰!” 那东西重重砸在他刚才躺的位置! 陈平安毫不停歇,起身的瞬间一记凌厉的侧踹,狠狠踹在那东西的腰腹,将其直接踹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怪物般的“人”摔倒在地,却以一种非人的敏捷迅速爬起,四肢着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再次朝着陈平安猛扑过来! 它的双目空洞流着黑血,嘴唇外翻露出尖利的獠牙,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散发出腐臭的气息! 陈平安眼神冰冷,正欲侧身闪避,寻找反击机会,不料异变再生! 他靠在床边的脚踝,突然被一只从床底下伸出来的、冰冷粘湿的手死死抓住!那力量奇大无比,正用力地将他往黑暗的床底深处拖拽! 前有猛扑的怪物,下有诡异的拉扯!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两道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只见两把闪烁着寒光的袖箭,如同精准制导的导弹,从不远处敞开的窗户射入。 一把精准地贯穿了那只抓向陈平安脚踝的怪手,将其死死钉在地板上。 另一把则直接射穿了扑来那怪物的肩膀,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它向后倒飞,“咚”的一声,将其牢牢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怪物发出凄厉的嘶嚎,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 陈平安趁机猛地发力,挣脱了那只被钉住的手,反手探入床底,抓住里面那东西的手臂,腰部瞬间发力,一个过肩摔的变式,竟将藏身床下的另一个同样形容可怖的“人形生物”硬生生拽了出来,狠狠砸向墙壁! “嘭!”力道之大,那东西当场晕厥过去。 解决掉床下的威胁,陈平安毫不停顿,感受到身后还有动静,想也不想,回身就是一记迅猛有力的直拳,直取对方面门! 然而,拳头在距离目标鼻尖仅几厘米处,硬生生停住!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气质沉稳,眼神锐利如鹰。 另一个,则是一脸嬉皮笑脸,正对着他刚刚挥出的拳头夸张地拍着胸口,仿佛受了极大惊吓。 “哇哦!”那个嬉皮笑脸的年轻人吹了声口哨,语气浮夸,“陈上校,身手不错啊!” 陈平安缓缓收回拳头,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冷冷地扫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你们是谁?!” 沉稳的那个男人上前半步,目光平静地与陈平安对视,声音低沉而清晰:“怀岭公会会长,程瑾义。” 旁边那个嬉皮笑脸的立刻接话,语气带着点埋怨:“哥!你说这么早干什么,多没意思……” 他转向陈平安,笑嘻嘻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你好啊,陈平安!我是他的队员,沈怀南。早上给你打电话那个,就是我!” 陈平安的目光在他们和墙上、地上那两个仍在抽搐的怪物之间来回扫视,眉头紧锁:“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沈怀南一听,立刻叫起屈来,指着那两个怪物:“兄弟!我们还想问你呢!你知道吗?这几个鬼东西,从我们盯上它们开始,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的,可就只有你的名字啊!陈——平——安——!喊得那叫一个瘆人!” 好久不见啊! 看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