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月无双》 第1章 青梅竹马 “宋无落,你要是真把这奏折递过来,你就……你就一辈子都别见我!” 御书房内,女子端坐其上,声音被气的起伏不定,压抑着想要大吼的冲动,闭眼深呼了一口气,死死看着男人。 “陛下……”男人单膝跪地,轻叹一声,才打算开口,话就被龙椅上的人堵了回去。 “陛你个头!这里没别人。你!不许陛下陛下的叫!”龙椅被锤的咚咚响,“父皇可是把我托付给你的!你现在这是想做什么,不打算管我了?” “陛……寻双,莫要失了礼节……”男人沉默了几分,整理好情绪开了口,“先皇是让我照顾你不假,可是你若执意要……” “我就要!宋无落!就算是我长大了你也得负责到底,这个位置只有你配得上,其他人想都别想!” 宋无落抬眼看着龙椅上的女子,手如柔荑、肤若凝脂,虽已及笄,但稚气未脱,和她身上的龙袍格格不入。 宋无落无奈叹了一口气:“不要胡闹,君臣有别,我怎么可以辜负先皇的嘱托。” “父皇又没有说让你把我只当皇帝辅佐,成亲一样可以照顾的。”齐寻双的嘴嘟的可高了,她虽然生气宋无落又犟又木,可这副样子更像是撒娇。 毕竟谁能忍心,真的对着把自己带大的好哥哥生气呢?更何况是齐寻双喜欢的人。 “不可胡言乱语,要知道君臣有别……”宋无落慌张的连说话都快了几分。 “别你个大头鬼!”齐寻双气急败坏地指着宋无落,“小林子,把这个王八蛋给我赶出去!” 站在御书房门口的小林子,探了个脑袋,故作憨厚地笑了一下,“宋大人,请吧,别让咱家难做人。” 她看着宋无落被请出去后,直勾勾看着小林子:“是不是你故意的?” “哟,陛下。瞧您这话说的,奴才哪里敢啊。”小林子故意转了一下尾音,凸显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齐寻双对那一声娇嗔很受用,语气缓和不少,“那你把奏折拿过来干什么?” 可当齐寻双看见小林子递过来的奏折,还是多了一丝不悦,狠狠地瞥了一眼奏折,抬手一把打了开来,奏折就这么掉落在地。 小林子见齐寻双又有点动怒,又是一句娇滴滴地嗔怪,“这不是宋大人硬塞的嘛!陛下,就看一看吧,都是宋大人挑选了很久的……” “看看看,看你个头!就知道你们是串通好了的!这破册子你自己留着擦屁股去吧!”齐寻双不知道怎么发泄刚刚的气,对着小林子撒了火,干脆地站起身,“烦死了!走,换衣服去别院!” “喳。” 走到奏折边上,想想还不解气,提起衣摆狠狠踩了一脚,才正了衣冠信步向殿外走去。 临近晚膳,齐寻双才到京城郊外的皇家别院。 清幽的院中,一翩翩少年郎在耍枪,枪枪的目标都是花圃中的花瓣、树叶,每回出枪都苍劲有力,枪影如梨花纷飞,枪尖悬停在花叶之上,紧紧挨着,却分毫未伤。 “陆离哥哥,你在练枪呀。”齐寻双一蹦一跳的跑到他身边。 那被唤陆离的少年郎,抬起桃花眼看着眼前灵动活泼的姑娘,眼里说不尽的温柔。“双双?眼睛看上去有点红,谁又欺负你了?” “谁敢欺负我?我可是皇帝!”虽然这么说,可齐寻双的眼珠子都快翻到后头去了,“还不是那个死榆木脑袋!自从我和他说了要立他为后,他就成天跟傻子一样,左一句于理不合,右一句君臣有别。我都快被气死了!” 陆离原本开朗的笑容瞬间僵住,脸上神色精彩。 “好了不气,双双生气的样子不好看,我们去吃饭吧。府里的厨子听到咱们的气度不凡的小皇帝来了,做了好多好菜,走吧。”他把枪扔给了齐寻双身后的小林子,就推着她进了花厅。 “这样吧,我等哪天见到他了,我亲自帮你教训那个死榆木脑袋,好不好?”陆离夹了两块糖醋里脊放在她碗里,就这么看着她,等着她动筷。 “嗯”齐寻双习以为常的夹起来,吃了一口,“不过你别把他打坏了,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而且……而且我会心疼的。” 陆离这少年郎哪里能藏得住心事,看着她提宋无落时娇滴滴的样子,阴阳怪气的说:“就宋无落那个王八蛋天天气你,你还上赶着求人家和你成亲?八字还没有一撇,这会儿倒是护起来了。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那个王八蛋传染的也不好使了?” “那不一样,无落哥哥是肩负重担,才不是王八蛋。我就不信了,青梅竹马的,他就不喜欢我!” “你们两个算青梅竹马?” “怎么不是,我从出生就在他身边了。” “拜托,麻烦你想想!你说的那是乳娘好不好!”陆离脑子里钻出来一个小男孩儿抱着一个小婴儿哄睡的画面,心里憋屈坏了,嘀咕出了细声,“我俩那才算青梅竹马……”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吃饭吧。”他又给齐寻双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饭后,两人在院内散步闲聊。 深秋晚上算得上凉快,两人衣服却不算厚重。 平日里,齐寻双都要穿那明黄色的衣服,规矩也重,里三层外三层,包的她浑身不自在,也就在这别院可以穿一些姑娘家家爱穿的衣服了。 陆离本来就是市井百姓,就算是住在别院这七八年,也是喜欢乱穿衣服,根本不管什么规矩,今天懒得挑就粗布麻衣,明天想起来就一身公子装。 今日齐寻双见到陆离时,头上绑着墨绿色的抹额,抹额压住了右侧的碎发,左边的碎发自然的垂向一侧,显得俊郎又随性。当然更随性的是,身上裹着便宜麻布做的衣服,整个人活脱脱像是街边的混混。 两人站在一起把“云泥之别”一词演绎的淋漓尽致。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两位老师呢?”齐寻双张望了一下别院,没发现住在这里的羿丘和柳儒。 “前些日子柳大人跟师父撒泼,非要出去玩,所以昨天师父带着柳大人去奉州了,说是半月后再回来。”陆离回答道。 齐寻双一歪脑袋,努着嘴阴阳怪气道:“真羡慕他们,一本奏折辞了官就一身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出去玩。” “他们?一个金吾卫指挥使、一个光禄寺的闲散少卿,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你不一样啊,你可是咱们日理万机的小皇帝呢!”陆离眼含笑意。 皇家别院那么大,他刚开始住进来时就一个人,如此雅致的院落却是那么的凄清。直到陆离拜了羿丘为师后,每天开始习武,生活一下子充实很多。再后来柳儒开始对羿丘死缠烂打后,闹得鸡飞狗跳,陆离才感觉到这院子里有了人气,这个别院才像一个家。 齐寻双想起来儿时羿丘和柳儒二人的相处模样,问道:“他们还会吵架吗?” “吵架?哈哈哈哈!”陆离想到他俩的日常相处时,笑出了声,“师父那样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柳大人再怎么闹腾都吵不起来的。所以呀,每次都是柳大人装委屈,变着法儿的让师父哄。” “什么!羿丘会哄人?”她哪里想象的到,羿丘那万年不言语的嘴里蹦出来哄人的话,多努力的想象脑子里都是空的。 陆离贱兮兮的勾了勾唇角:“不!会!你要想知道,等他们回来了自己来看啊。” 院内聊的火热,院外来了一顶轿子。轿帘一掀,走下来了位仪表堂堂的公子,正是宋无落。“麻烦通报声,陛下该回宫了。” 随着通传声,没多久齐寻双就被宫女领到院外的马车前。 齐寻双前脚踏出别院,陆离后脚就悄悄爬上了屋顶。 第一次开文,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青梅竹马 第2章 寻双 陆离听到宋无落来接齐寻双后,等着齐寻双出了门,就爬上了屋顶,悄悄探出脑袋。 陆离想要看仔细院外那个叫宋无落的死木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陆离看见一个背影,那背影看上去风度翩翩,一袭霁蓝色印着暗纹的衣裳,衬得那背影成熟稳重,陆离看着那人抬手贴心的给齐寻双掀轿帘。那姿势优雅的让陆离搞不明白,同样一个动作,他陆离也能做得出来,可是为什么陆离就没有宋无落的文质彬彬呢? 他又打量了宋无落的衣服,再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粗布麻衣。 “我打扮一下比你好看!”陆离压着嗓子阴阳怪气,恨不得当场变个装,跑到宋无落面前开个屏。 陆离心里开始不断计较着宋无落的样子。 陆离估量了一下宋无落的身高顶多七尺出头,和陆离差不多高,看着又瘦弱,大概是不会什么武功。陆离想着平日听说过宋无落的沉默寡言,一想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 就在陆离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宋无落突然侧了脸,陆离不知道宋无落在看哪里。在那个角度,陆离刚好看到一点侧脸,乍一看好像还算白净…… 陆离发现心里不自觉的开始夸赞宋无落时,突然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娘的,我在干什么?不就一个宋无落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老男人罢了!”陆离跳下屋顶,脸上一副瞧不上的样,心里倒是酸的不得了。 回宫路上,齐寻双和宋无落两人坐在马车里,齐寻双直勾勾的往宋无落身旁贴,宋无落一点一点挪开。 她贴。 他躲。 没几下,宋无落就摔下座位了,只能尴尬的撇过头咳两下。 “无落哥哥,你没事吧!”齐寻双看宋无落摔了心里乐开了花,不为别的,就因为齐寻双这下可以借着扶宋无落的由头,和她的无落哥哥亲密接触了。 宋无落这下没躲,只是被齐寻双这么一闹,耳朵根都红透了。宋无落脑子里只想赶紧起身,赶紧回宫,这种尴尬的独处,一刻都不敢想有了。 “陛下……” “叫我什么?”齐寻双故作不悦地把宋无落的话堵了回去。 “咳咳……寻双,今天我给你的奏折看了吗?里面那十七位公子贵胄,和你年纪相仿、家世又好,尤其是丞相家的羽二公子,四公子之首的盛名在外,虽比你大了五岁,但他是丞相嫡长子。还有那同为四公子的孟大公子虽然无心朝政,但父亲是内阁大学士,也是我的老师,孟公子在读书人之中的影响是难以忽视的,想要朝堂安定,儒生都是需要笼络的,不管是将来有机会入朝堂,还是……” 宋无落其实早就想过,推举孟大公子孟厉作为皇后的第一选择,宋无落清楚孟厉的底细,也熟悉孟厉,不是那种会挟齐寻双来揽权的,虽然坊间有些风言风语,但宋无落不太相信那些传闻。 “又来!说说说,就知道说这些!”齐寻双扶着他胳膊的手往外小小使了个力,推了一下他。 宋公子毫无防备,就这么又摔了回去。 “那宋爱卿,朕能知道一下,你这名单里就没有一个叫宋无落的内阁辅臣,相貌又好,又是先皇亲命的太傅。嗯?” “陛下,这不合适。”宋无落的脑袋都不敢抬了,生怕让齐寻双看见红的发烫的脸。若是不认识宋无落,还以为这位公子是关公转世,“我都快三十了。” “没关系啊!我就喜欢年纪大的,最好是二十九岁、孤儿、先皇义子。如果姓宋,那顶顶好。”齐寻双越说越起劲,声音轻快又得意。齐寻双干脆的凑近看宋大公子的脸,“你脸红了!哈哈!” 宋无落的脑袋被她撩的直发懵。 这丫头是宋无落看着长大的,齐寻双小时候不这样啊,怎么长大之后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宋无落俩可是差了十三岁,这小丫头到底想什么呢。如今宋大公子没办法训这小丫头,毕竟齐寻双的身份摆在这里,皇帝再犯浑,做臣子的总不见得像小时候一样,打小皇帝手心吧。 “男女有别。”宋无落迅速的向车中间挪了一步。 “你这个死木头!”齐寻双被一本正经的宋大公子气得想跺脚,脑内已经把帅气的宋大公子揍了一通。 回了宫后,齐寻双趴在龙床上出了神,把枕头当成宋无落捶打了几回,又指着枕头嘟着嘴愤愤道:“宋无落,你怎么这么笨!我哪里配不上你,你把我当鬼一样避着,我可是皇帝,和我成亲你就是皇后,那可是皇后啊!你懂不懂啊!” “陛下,您是第一位女皇帝,这大齐那个男人能接受一个自己当皇后啊,宋大人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的,不愿意被圈在深宫高墙内也是正常的。”棠儿就在龙床边上给齐寻双扇着风,娇笑着说,“而且……我看宋大人好像也挺喜欢陛下的呢!” “真的?”她听到小丫头的话乐坏了,坐了起来看着那小丫头。 “当然了。” “那棠儿,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陛下不知道,每次宋大人来找您的时候,不是每次都带着民间的糕点啊、首饰什么的。这不是在送陛下礼物,来讨好您嘛。” “那我是不是只要逼他一下就可以让他答应呢?” “应该行得通呢!”棠儿才十三,寻双刚及笄,俩姑娘都懵懵懂懂的,哪里懂一个儒雅公子的想法呢?更何况是这成天一本正经又古板死脑筋的宋无落。 “那应该怎么才能让他答应做皇后啊?”齐寻双一听来了劲,巴不得赶紧列个一二三四个条“俘获宋无落”的方案。 “这……奴婢听说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应该能成……吧?”棠儿懵懵懂懂的说。 “棠儿,你给说说。”齐寻双眨着眼,看着棠儿,脸上满是好奇。 棠儿引着齐寻双到镜前开始卸下发饰,顺便给齐寻双出主意。两个小丫头嘀嘀咕咕了一会儿,把齐寻双说的又激动又娇羞的。她虽然乐意一试,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到时候失败了,惹宋无落不高兴了怎么办。 “棠儿,你说的这能成吗?” “成不成的,试过才知道。” “那行。你明天准备一下,让御膳房多备点好酒送去别院吧。明天去别院用膳,让御厨去别院待命,好好布置一下花厅。明天晚上我怎么着都要把他灌醉了!” “是。”棠儿给她换好衣服,就扶着她上床睡觉。 齐寻双闭着眼期待明晚的计划,暗自肺腑:哼~宋无落你给我等着吧! 第3章 情敌初见 “陛下,岭州……”御书房内,宋无落坐在一侧的书案前,看着刚刚加急送去大理寺的卷宗。 “这里没别人!” “寻双,岭州贪污一案,大理寺已经呈上证据,这案马上可以结了。不过此案牵扯到不少官员,我想尽早南下去处理,当然也想听一下你的见解。”宋无落把岭州贪污案的卷宗从他案几上整理好,递到只有几步之遥的书案上。 齐寻双搁下朱笔,仔细读起卷宗。 “这个案子……好像很多年了吧?我记得父皇未过世时,大理寺就在查办了。怎么现在才有进展?” “事情牵扯甚广,想要连根拔起就不能动静太大。” “也是。”齐寻双还没看完就把卷宗都收了起来,“那现在你去岭州做什么?查案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不就够了。就算是要去那也是都察院派人去,你一个礼部的去做什么?直接给他们办丧?”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是大理寺丞,而且当年这个案子也是我办的。” “少卿还能比你官职低?少卿都去了,你一个寺丞凑什么热闹。” 齐寻双这会儿可不希望她心心念念的无落哥哥离开。一是如今朝廷上多少人都在盯着这个小皇帝的终身大事,二是这会儿她追夫的计划都准备好了,可这主角跑了算什么事。 “这一案牵扯甚广,我不放心任何人去查办这个案子,只有我亲自去……” “我还不放心你呢!”这话一出,她立马后悔了,这不就是在说她不信任宋无落嘛。 她看见宋无落嘴角明显的下沉,急忙辩解:“无落哥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放心你出去,也怕我一个人处理政务出错。” “寻双,你长大了,更何况你现在还是皇帝,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话的分量吗?先不说你说出口的话牵扯了多少人,你说话前为什么不先想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坐在自己的案几前,虽然心里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是平静如水。 对齐寻双他总是一直包容她的错,悉心教导,没有说过更重的话。自齐寻双出生,他们两个几乎一直在一起,宋无落自然宠着她。 “无落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改的。” “嗯,知道改正就好。”他走到齐寻双的书案前接手替她把卷宗收起来,“卷宗别这么胡乱收。我教过你的所有记录要分门别类,时间、地点、记录的内容,免得以后三司调阅的时候……” “找不到需要的内容。我记得。”齐寻双吸了吸鼻子。 宋无落离她算得上近,听到了她那略微沙哑的嗓音,轻笑一声。 “哭了?我还没有说什么,你就哭了?你可是大齐的皇帝,不能那么娇气。” “那你突然生气,我还哭不得了?你把我弄哭了,你得赔我!”齐寻双正愁没法约他去别院,这下正好能有这么自然的一个借口,“你赔我去别院,用,膳!” 他嘴角微微一勾:“好。不过过几天我肯定是要去岭州的,这你也别再拦着了。好吗?” “嗯!”齐寻双要的就是先把人留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说不定过两天这个榆木脑袋就改主意了呢。 京郊别院内,陆离才练完箭,把弓抛给书童,两耳不闻书童劝他看看书的话,就要出门去。 正巧院外来了十来个男男女女,手上都拿着不小的锦盒,小林子从轿子里扭着身子下来:“都仔细着点,打翻了有你们好受的!” “哎哟,小林公公,今天怎么又来了?这阵仗是双双要来这住几天吗?”陆离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勾着小林子的肩,把人往自己身侧一揽。 “陆小哥儿,今天可别这样了”小林子用拂尘推开陆离,笑眯眯的低声嘀咕,“今天宋大人要来别院吃饭,你可收一收性子吧,免得给陛下还有你找不痛快。宋大人可是很讲究礼节的。” “宋大人?就是那个宋无落?他来干什么,今天我高低要给他脸上来两下!” “哎呦喂,陆小哥儿,别挑事了。”小林子压低声音,看了看附近没人就在陆离耳边说,“你是不知道,先皇遗诏,宋大人可以可以直接越过陛下干政,就连陛下他都可以随意处置!你要是惹得宋大人不开心了,陛下都保不住你啊。” “啊……啊?” 陆离瞪圆了眼珠子,想不通为什么先皇会给那个宋无落这么大的权利,他就这么放心这个宋无落?万一宋无落想要谋反,那不随随便便的事。 “我知道了,谢小林公公,我就先回去准备一下。”陆离拍了拍小林子的肩,就回了自己房间。 陆离在自己房间蒙头待了一个时辰,找衣服打扮自己,他左看看右瞧瞧,怎么看都不好看。干脆把小林子当成冤大头,狠敲了一笔银子,悠哉悠哉的带着小书童去了京城集市上去挑衣服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店,挑挑拣拣总算是选了不少好成衣。 “小二,算一算这些东西多少银子。” “小公子,这些衣服,还有这些饰品,加起来一共……”小二全神贯注地打着算盘,全然没有注意其他人进店,“三十五两三钱。” 陆离听到这个价格,悔得没有多敲小林子一笔,这会儿手头才二十两银子。可他也不觉得这些东西值这么多银两。 “这么贵?你这儿是黑店啊!” “你们不会没钱吧?”小二原本谄媚的脸,瞬间挂了黑,“没钱就别在这儿装大爷,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小爷我有钱!只是谁知道这里东西这么贵,出门没带这么多,你少收我一点,二十两成不。”陆离本来也只是想讲讲价,若是行不通就少买两件。 哪成想那小二听到陆离讲价,干脆嘲弄起来了:“哟~穷鬼还能在京城活计呢?赶紧滚!” “你骂谁呢!”陆离火气窜上头,干脆的扭住小二的手,往那桌子上压,疼的小二直唤唤。 “这位小公子。”刚刚进店的男人看见陆离动手,出声制止,“有什么事非要动手呢?” “他娘的,关你什么事?就你厉害,没骂到你头上,你当然乐意说两句!”陆离打量眼前的男人,白净潇洒,一副书生气,看着应该比陆离大上几分。 “这位小公子,你差多少都算我账上,放了这位小兄弟吧。”男人上手握住陆离的手腕,使了几分力。这一下让陆离小哥儿吃了瘪。 陆离没有疼到会泄劲儿,可是看这男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好像是还没怎么使劲。这么书生气的男人怎么会手劲这么大?这会儿陆离也不想真打起来,万一这人比他还厉害,那根本得不着好处,不如借坡下驴得了。 陆离幽怨地瞪了一下男人,悻悻地松手。 “行吧,这是你说的。”陆离转头催小二,“赶紧给我包上。” 小二包上东西递给陆离,注视着陆离离开后,转头就照顾那男人去了:“宋大人对不住啊,今日来是取那步摇的?” 第4章 夜训 “嗯,帮我包好看些,是送人的。”宋无落坐到桌边,等着小二取步摇。 拿到步摇后,宋无落谢过小二,离开店坐上轿子向着京郊的皇家别院启程了。 到了别院已经是申时,宋无落进院后,走进正厅里环顾一圈,回忆起儿时跟着先皇和先皇后在别院的时光。 “都快十年了……”宋无落无意识的感慨道。 宋无落刚刚坐下,就看到穿的跟个蒲公英似的陆离小哥儿走进来。两人认出了彼此,面面相觑,一时谁都想不出说什么。 陆离想起来小林子说的话,瞬间明了眼前这个翩翩君子就是那个死榆木脑袋——宋无落。陆离一下没了刚刚的满面春风,先前在屋顶只看到背影了,还以为是什么老掉牙的书呆子,刚刚在店里发生的短暂的对峙,陆离可太清楚这宋无落也是有些功夫的。 本来陆离还想着,宋无落是个文官、年纪又大,怎么着他陆离都比他英俊又勇武。哪成想宋无落站到面前时却成了能文能武、清冷儒雅的贵公子。 宋无落看见陆离,心里倒没有什么计较,只是看着陆离那庄重过头又透漏着骚气的打扮,实在想不出什么文雅的词来形容。 发情的锦鸡在求偶吗? 嗯,开屏的丑孔雀。 虽然没有形容的那么到位,但是这个形容很儒雅。 “原来是你呀。”陆离手指指着宋无落,注意到宋无落眼里的不悦后,尴尬的放下手。 “没想到你就是陆离小公子。宋某还未谢过陆小公子的救命之恩。”宋无落作揖浅鞠了一躬,起身后却从鼻间泄出一丝嗤笑,“不过陛下是天子,陆小公子不要带坏了陛下。” 他陆离还没计较这个老男人跟他作对的事,这会儿这老男人倒是先指责他带坏双双? 陆离那桀骜的脾性怎么忍得了这委屈。 刚要发作,齐寻双就乐呵呵的进屋了,看见宋无落时,那小眼睛明显亮了不少。 “无落哥哥,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齐寻双转身吩咐棠儿把酒送去花厅,就拉着宋无落坐下。 “咳咳!咳咳!”陆离使劲咳嗽,想要引起齐寻双注意,没想到这俩人聊的火热都没看他,那股子醋劲就这么涌上来了:“齐!寻!双!这里还有个人呢。” “哦,对哦。”齐寻双走向他,大方地笑了一下,就把陆离推出正厅,“陆离哥哥,一会儿见啊。一会儿要是要用膳,小林子会喊你的昂。” “双双,你有没有人性啊!就这么对我?”陆离气鼓鼓的回了房,“亏得我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 厅内宋无落和齐寻双两人坐在桌边,小口抿着茶。 宋无落看着那两人的推搡,干咳了一下,“咳……寻双,以后少来这里和那个人厮混。” “怎么了?他惹你不开心了?” “你是皇帝,现在却一点规矩也不守,丢皇家颜面啊。”宋无落想着今天本来就是吃个饭的,没必要非念叨这些,让两人平白的不开心,也就点到为止了。 “对了,送你的。”宋无落掏出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 齐寻双打开盒子乐坏了,把盒子推回给宋无落,一开口声音嗲的不得了:“无落哥哥,你帮我带上吧~” 宋无落绕到她身后,对着发间比划了几下,小心的将带着白色珠串的步摇推入发丝。 “好了。” “好看吗?” “嗯,好看。这三分梨蕊……很配你。” “走吧,去用膳。”齐寻双拉着宋无落的袖子就向外走去。 花厅中,陆离早就坐在桌边,看见两人这么亲密的举动,肺都快气炸了,大步流星地走向前。 “哟,舍得来吃饭啦。” 齐寻双坐到主位上,宋无落顺势坐在齐寻双右手边。 陆离一看两人坐的这么近,就想挤在两人中间,用那把子力气把石凳挪到两人中间。 宋无落看着陆离这么没规矩,却也懒得管,毕竟这混小子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顿饭下来齐寻双不断灌宋无落酒,陆离在中间看着他俩更是生气。 被灌了十来碗酒的宋无落,此时看上去已经是晕乎乎的,脸颊泛着薄红,衬得手上、脖颈上白的耀眼。宋无落身上的酒味不算浓,可也能闻得分明。宋无落对着齐寻双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不行了。 齐寻双看见宋无落的状态,心里暗喜,压抑着想笑的冲动,故作严肃的对陆离说:“你先回屋吧,我扶无落哥哥回屋去。” “不是,这里有这么多下人,还要你扶个鬼。” “没听见陛下说的嘛?”棠儿干脆拦下陆离。 齐寻双趁机扛起宋无落的胳膊,费劲的扶起宋无落去了偏院。 进了屋,齐寻双把宋无落放到床上,吩咐棠儿接手帮宋无落脱外衣,齐寻双就去自己屋子里取口脂了。 “你们想干什么?”宋无落听见齐寻双离开房间后,瞬间睁眼,棠儿正想要脱宋无落外衣,那小姑娘惊慌的脸蛋,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宋无落眼前,宋无落压着嗓音呵斥:“谁出的主意?” 棠儿被宋无落的样子吓傻了,声音虚得发颤:“宋大人,是,是奴婢出的主意……” “她不知轻重,你还敢出这种馊主意!”宋无落被这两个丫头气的眼中泛着红丝,“跪下!是我太纵容你们了。” 棠儿吓破了胆,只能跪下等着责罚。宋无落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躺了回去。 “棠儿,好了吗?”齐寻双在门口轻轻询问,推开门看见宋无落躺在床上,棠儿跪在床边,一声不吭。齐寻双没有察觉什么异常,自顾自地说:“这个要怎么弄啊?涂在他脖子上?” 棠儿一副看尸体的样子看着齐寻双,不敢吭声。 "你不说,那我自己来。"齐寻双手指沾上口脂,靠近宋无落,正准往他脖颈上抹,手就被一把握住。 “我对你真的是太纵容了”宋无落声音低沉的明显,已经在压着火气了。 “无落哥哥……你怎么醒着啊。” “我不醒着,你还想怎么样?你是皇帝,不是之前可以任性的公主!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都有人会抓着你的错处。你已经登基六年了,之前我觉得你还没长大,我帮你多分担一些,以后你长大了就好了。可结果呢?让你越来越不知礼数、不知廉耻!女儿家家的清誉你都敢不要,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今天我就要替先皇好好教导你!跟我走!” 宋无落拽着齐寻双就向别院外不远处的皇陵走去,看见小林子跑来,只是冷声说:“今天的事谁要是外传,那就都别要舌头了!” “是。” 小林子只能安安静静跟着两人,虽不太清楚刚刚屋里发生什么,可这宋无落气成这样子小林子从没有见过。 陆离赶到时,正打算问是什么情况,小林子急忙拦住:“陆小哥儿,有些事别问也别好奇。这里怎么说也是皇家的地方,有些事就当没看见。” 第5章 活阎罗 “陆小哥儿,有些事就当没看见。” 陆离听闻,沉默的看着三个人向外走。他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和他们不可能是一路人。 三人走了没多久,就到皇陵,进了陵庙。 "林公公,麻烦就在外等候,别人其他人靠近。" 宋无落推着齐寻双就进了陵庙,“跪下。” “无落哥哥……” “跪下!对着先皇、先皇后牌位跪下!” 齐寻双见他是真生气了,只能跪着牌位前。 宋无落跟着跪在牌位前。“先皇嘱托臣好好教导陛下,臣没有做到,才让陛下如今不守礼数、不知廉耻,在这荒唐路上越走越远。臣来请罪了。”宋无落一下一下磕头,磕得额头渗了血。 “无落哥哥……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 齐寻双看这个架势,才开始反省自己做的有多过分,看着宋无落头上的血迹,眼泪止不住滑落。 宋无落起身走到墙边,拿起荆条走向齐寻双,沉声说:“我是你的老师,学生犯了错,那老师难辞其咎。你是天子打不得,那就我来。” 宋无落把荆条递给齐寻双,齐寻双哪里敢接。 “无落哥哥,我能不打,是我犯的错,应该打我才是。” “你不打?有人打!”宋无落朝门外喊,“林公公!进来!” “宋大人,这不合适吧……”小林子拘谨的走进去。 “打!” “小林子,不许打!” “我让打就打!我是帝师,有先皇遗诏!” “宋大人得罪了。”小林子一下一下的打着跪在地上的宋无落。 “用力!” “无落哥哥……”齐寻双哭红了眼,“别打了!” 齐寻双跪在宋无落身旁,拉着他的手,抻着哭哑的嗓子说,“无落哥哥,要是打出伤,就算没有人外传,也会被别人知道的。停下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小林子顺着齐寻双的话附和了几句。 宋无落看了两人半晌,到底是舍不得重罚,只能叹气了。 “我会让棠儿先留在别院好好反省。至于你,不要再犯浑了。明天我会跟着大理寺的人去岭州。朝堂上的事不懂的问孟知舟大人,各国局势不懂的问范兆源大人。若是遇到什么事,加急给我。” “你不是去岭州结案的吗?为什么要说那么多?”齐寻双听着宋无落的嘱托有些慌张。 “这一案牵扯太多,想要结案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少说也要去一个月。这段时间朝内不会太平的。我看那个陆离小公子身手不错,要是你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先找他,毕竟我远在岭州,他能及时帮你。但是不许跟着他瞎混!” “无落哥哥,不能不去吗?” “不能。” 三人在陵庙内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小林子吩咐了轿子,带着二人回了宫。 次日寅时,早朝结束后,齐寻双就到皇城门外送一行人。 “各位爱卿多费心了。这案子已经查了十多年,这次希望可以在各位爱卿手里了结,了却先皇的心事。”齐寻双摆手示意众人可以启程后,留下了宋无落,“宋爱卿……后背还疼吗?” “谢陛下挂念,不疼。” 宋无落头上的伤被官帽正好挡住,没人发现,齐寻双看不到帽下的乌青和血痂,但仔细想想也能想出,这肯定要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宋爱卿……”齐寻双想了想,改口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以后不再犯浑了。” 宋无落看到她好像是听进去了,稍有安慰。“陛下明白就好。陛下记得臣说的话,遇事不要逞强。” 宋无落作揖后,上了自己的轿子,赶上前头的队伍。 “陛下,别看了。御书房还有奏折要批呢,宋大人不在,只有你一个人批,陛下可要抓紧时间啊。” “什么?” 齐寻双才想起来这茬,心里欲哭无泪。怎么办呢? 朝堂之事找孟知舟啊! 这可是咱们宋太傅说的啊! 学生当然谨记老师教导。 所以御书房内多了一个大冤种,孟知舟。孟知舟年纪大了,没法跟着齐寻双熬大夜批奏折,晚上大怨种家的小怨种就会来顶替他。 “国子监孟厉见过陛下。” “你就是孟爱卿的公子?我还以为会比我大不少呢!” “家父成婚晚。” 齐寻双示意孟厉坐在殿下宋无落之前坐的的案几。 “陛下,臣这案上的奏折,都是一个人批的?” “是啊,怎么?多了?” “是少了。” “少?” “哈哈,陛下果然不记得了。臣儿时是陛下和宋大人的陪读。当年陛下还不识字的时候,宋大人已经一个人批奏折了。我记得那时候先皇已经因为先皇后病逝无心朝政,宋大人怕外人对先皇不满,就一个人一夜批阅近百封奏折。” “百封!”齐寻双平时看个二三十封就要哭爹喊娘了,“他能批的完?” “能,宋大人可是先皇看中的能臣。” “你知道以前的事?快和我说说!” “陛下,今天这些奏折,臣一半,陛下一半,批完臣就和陛下说宋大人以前的事,可好?” “好啊。”齐寻双毕竟是小孩子,不干正事就是她最大的正事。 孟厉把自己案几上的奏折分成两摞,听到齐寻双同意后就递上一摞。齐寻双看到这么多奏折,知道自己被下了套了。 这两摞压根不一样! 齐寻双桌上这沓都快有他的两倍了,齐寻双脸上精彩纷呈,心中已经扒了孟厉几百次皮。 孟厉看着齐寻双要开口,抢先说:“陛下,君无戏言,等陛下批完,臣就给陛下说宋大人的事。” 没了宋无落,她齐寻双真是谁都能摆一道。先是分奏折被分了多的一摞,后是几次中途想休息都没成。 她抬眼就能看见孟厉那个狡猾狐狸脸。 孟厉只要发现她走神,简单阴阳怪气两三句话,齐寻双就只能老老实实批奏折。 奏折越看越让人心烦,齐寻双看着嘉玉边军请款拨银的奏折,正好有了宣泄的地方,小手一抖,直接写了个“再缓缓”。 齐寻双想着自己被这样管东管西的,就是因为这些奏折:哼!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批完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陛下还有一个时辰就上朝了,早些休息吧。” “你!” “哎,陛下。”孟厉故意吊了齐寻双的胃口,“明日戌时,臣同陛下好好说一下。” 第6章 南下岭州 夜深时分,宫内热闹非凡,太监宫女们在宫內匆匆跑着,乱作一团。 一个公公逆着跑出宫外钻进了御书房。 院子花圃里露水似落似不落的挂在叶上,就这么被公公的衣摆带落了下来。 “陛下!皇后娘娘早产……是个小皇子,早夭了。”那公公的声音明显发颤,许是更深露重,又许是知道自己免不了…… “怎么又是这样…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朕的皇后呢?”他本就因为国事烦忧,那国库都被兵部挖空了。这会儿皇后又要生产,又放不下他的绮儿,眼底早已布满血丝。 “皇后娘娘还在产房,不省人事了。”公公害怕的站不住,直接跪了下来,腿都在颤。 这已经是皇后的第四胎了,却没有一个活下来。太监、宫女还有太医,因为此事换了一批又一批,却始终盼不来一个健康的皇嗣。 皇上听闻,手上的茶盏摔落,茶水打湿了靴子。他起身一脚踹在传话公公的肩上。力道之大,让那公公直接向后翻倒。 “滚!干什么吃的?肩上的都是摆设吗?” 皇上快步走出御书房。 步辇早已备好,几个小太监垂首静立,根本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怕让皇上不满。 宫墙外忽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随后陷入死一般的寂寥。 殿内,皇后醒了之后,皇上进了屋脱下袍子,坐到床边抱着虚弱的皇后。“我的绮儿,身体怎么样了?” “臣妾对不起陛下,十年了没有留下一子……” 皇后的哭泣声让皇上无法直视她的脸,几乎不可闻地自语:“这难道是大齐的气数要尽了嘛……” 皇上又怕让皇后更伤心,换了副表情抬头,轻柔的擦拭皇后的泪水,“没事没事,我的绮儿还在就好,不要伤心,我们出去散散心,下一个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两月后,皇后的身体养了个大概,但还是落下了病根,每夜头疼腰酸的。 皇上思虑再三,决定摆驾带着皇后南下游历岭州,年末的岭州还算天气宜人,京城寒冬根本比不得。 况且岭州南部的海中洲,那有座观音庙,算得上是全国闻名了,想求子嗣的夫人们都会去海中洲的观音庙礼佛静修几日。 虽说皇帝齐叙不在乎有没有子嗣,可他毕竟是皇帝,实在是不得已才让他的心尖儿受此痛苦。这次远去海中洲自然是希望给皇后祈福,让他的绮儿少受点罪,也为大齐江山祈福,不能因为他的任性而断送了这祖辈打下的江山。 御书房中齐叙看着满桌奏折,把他气的天旋地转。他才决定南下,就被笔伐的体无完肤。 他将奏折一股脑摔在地上。 “这群人根本不懂我和绮儿的情分!填充后宫?另立皇后?真是不知所云!” 御书房门口的公公禀告丞相来了。 “柯爱卿,你可算来了。这群庸才不管江山社稷,倒管起我的后宫!我和皇后……”齐叙话还没说完,看到柯桥递出奏折傻了眼,“柯爱卿,你也……” 柯桥一脸严肃,满嘴忠言:“皇上,如今这天下百姓、这江山需要皇上给个交代啊,若是再无子嗣,谁能给大齐未来啊……” “交代?你居然和朕说交代?”皇上接下折子愣了神,回过神来气愤的把折子摔在柯桥的脸上:“给朕滚!滚啊!” 柯桥作了个揖,捡起他的奏折,塞到了皇上手中,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会儿柯桥脸上已经泛起了方方正正的红痕。 “我以为,你懂我!我齐叙三十年的时间,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柯桥啊,柯桥!” 手中的奏折还是被齐叙扔回了地上。 一月后,皇上不顾大臣的反对,带着皇后启程去了岭州。 岭州虽有岭字,但是还是平原临海居多,甚至入岭州只有三条陆路。 丰州和岭州相交处有四湖:钱湖、天水湖、安湖、丰水湖,湖后层峦迭起的山脉把平原临海隔出了中原才有的“岭州”之名。 一行人从京城出发,走的是岭州北边的天水湖的水路,进了岭州,沿着淮北、淮南、岭下滩,到海中洲。在海中洲拜了观音后,宿了五日,日日吃斋念佛,以表求子心诚。 二人礼佛后便准备回京,顺便沿途散心,一处一停留。 到了清港县的街边,一个瘦骨如柴的男孩儿坐在自己支的摊子边等着客人。幌子上写的「三文钱,一封信」。 二人路过此处,看到这幌子,好奇一个小乞丐怎么会写字呢,便走上前去问到。 “孩子你多大了?” “回皇上,草民九岁。”孩子声音虽然稚嫩,却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冷静。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齐叙一时愣住,一个流落街头的孩子能看得出来他是皇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过是和达官贵人相似的服饰。 “再有钱的也不会让十几人在后面跟着,最多有一两个随从。”那男孩儿指了两人身后。 “倒是个机灵的。你叫什么?” “回皇上,草民宋无落。” 两人听到孩子的名字面面相觑,想起了什么事,皇后看着齐叙,偏头示意他继续询问宋无落的情况,似乎是为了确认什么事。 “你倒是懂规矩,怎么会在这里讨生活呢?虽衣服破烂,可看着这气质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啊。” 小孩眼中浮现一丝孩提不该有的淡然,哽咽一瞬才开口:“家父本来是这里的知县,但了岭州知府与这里的富商勾结,贪了不少税款。家父发现证据,想要上奏,折子被人截下,全家被奸人灭了口……我被乳娘偷偷带走藏起来,才捡了一条命。” “真是无法无天!孩子你可有证据?” “早就没了,现在死无对证了。” 皇后在一旁听着,眼中泛起怜惜之色:“陛下,这孩子谈吐举止不像假的,年纪和我们第一个孩子相仿,又与我们有缘,不如带回宫当做自己孩子吧……” “朕知道绮儿丧子之痛,可是外男怎么能在深宫呢?” “这孩子今日说出这些,陛下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宋无落说出这些事,他如果还流落在外,那和一脚踏进乱葬岗无益。 “谢皇后娘娘垂怜!无落无论在何处,有娘娘这句话此生无憾!”宋无落说完重重的磕了下去,“只是草民实在无法……” “唉,莫要说什么。孩子,这是天意啊。”皇上看他如此知进退,觉得将来是个能人。 两人小声商量了一下,确认了这孩子就是两人要找的,齐叙便答应了下来。 二人又带着无落游了三日,连同赶路的时间和先前在海中洲拜观音的五日,在外半月后终于回了京城。 才回到京城,宋无落又在马车里跪拜二人,恳求二人为父母报仇。 “落儿,朕知你是好孩子,可是如今你没有证据,时间也长了,想查起来实在太难,此事急不来啊……” “陛下,我如今才九岁,我可以等!”这是宋无落第一次话语里有感情,一丝愤恨、一丝急切。若不是这句话,两人都要以为这孩子打击太大,已经没有什么斗志了。 “好!朕答应你。” 第7章 皇嗣 自从入宫中,宋无落被安排在本该是太子住的启心宫,日日跟着孟太傅学习。 齐叙本想把宋无落当做皇子养在膝下,可是宋无落不肯,宋无落虽希望能学习朝政,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但宋无落觉着自己毕竟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这事儿实在有辱皇室。 齐叙见他愿意刻苦就先让他做了礼部主事,慢慢学习。 宋无落是个刻苦的少年,他起的比早朝的官员还早,清晨学习剑法,稍稍歇息,用完早膳就开始温书;白日跟着太傅学习,晚上陪着皇上批阅奏折。 日复一日从未停歇。 就这样宋无落在宫中生活了三年后,自己从礼部主事一路升上了侍郎。 眼下皇后又诊出身孕了,一月有余。 宋无落早听闻皇后先前四次生产都是死胎的事,便格外关注皇后怀胎的消息,深思一夜,次日退朝后去找了皇上。 “陛下,臣知道了皇后娘娘的事情,可否冒昧问一下……” “落儿有什么话直说。” “皇后娘娘之前一直住在乾心宫吗?” “那是皇后的寝宫,自然是没变过。” 宋无落之前就想着会不会皇后寝宫中有什么物件里掺着能落子的成分,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医院查不出来,那很有可能说明不是小物件,说不定是屋舍本身里掺着。可这样的话,想要找出根源实在来不及。 “那臣觉得…皇后可以来启心宫养胎……”宋无落说完干脆的跪下。 皇上本来听到宋无落的提议恼火,宋无落毕竟是外男,怎么可以和皇后同一宫院。但看宋无落跪的这么主动,齐叙又清楚宋无落不是什么不知礼数的人。不知道宋无落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便压下情绪,问道:“为何?” “陛下,这么多年来皇后娘娘怀了四次死胎,若是凤体抱恙,那应该难以再有身孕,可现在能正常怀胎的话……很难想象这是巧合。” 宋无落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不恼,就继续说了。 “况且宫中太监宫女还有太医都换过,却无济于事。我怀疑有问题的不是人,而是物件。想必是皇后娘娘宫中早就被堕胎的东西沁了。” “臣的寝宫之中应该不会有人做手脚,毕竟臣住的本是皇子寝宫,如果是对陛下的子嗣不利,又屡次得手,那一定不会在意这皇子寝宫。” “你倒是会考虑,可是他们早就动过手脚了呢?或者他们知你住在寝宫,也想对你不利呢?” “陛下!如今只能放手一试……皇后娘娘对臣有恩,臣万死也要保住皇后娘娘这一胎!”宋无落重重磕了个头。 “你有心了,就依你说的吧。”齐叙也没有别的法子,也就打算试一试这荒谬的法子。 “臣万死不辞!” 当晚皇后娘娘只带了几件衣裳就被宋无落低调地接走了。 “落儿,这段时间要辛苦你了。” “皇后娘娘是臣的恩人,臣这几月一定好好保护娘娘和腹中胎儿,事无巨细定亲力亲为,以报娘娘的恩情。” “落儿你是上天送来补偿我的,我早已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了,你也莫要苦了自己……” “臣惶恐!” 宋无落在启心宫内的凉亭,用薄薄的纱慢遮住凉亭四周,在凉亭中放了张软榻。自此除了上朝以外鲜少出启心宫,处理完公务都是让公公送去礼部。 从二月开始日日在此处小憩。皇后半夜有动静,他皆会起身照料。每天不是照顾皇后就是处理礼部事务。没有一日安心睡过。 弹指一挥间,八个月的光景,瓜熟蒂将落。 宋无落在花园中布置好了后,慢慢扶着皇后娘娘从房内走出,坐在花园中晒着太阳。“娘娘应该最近要生产了,适当走动走动,生产时会轻松些。” 宋无落手刚刚扶皇后坐下,松开手就开始剥着水果:“我看书上说坐胎时可以吃些水果,这是臣特意寻来的柑橘,甘甜滋补。” “落儿,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你了,事事都是你操办,还要监督御厨给我备膳。我从来没见过心这么细的孩子……”皇后看着宋无落实在喜欢,疼爱的看着他,“你在我面前不用拘束。也许…你可以唤我一声母后……” “臣不敢!”宋无落听到皇后这么说,直接跪了下去,低着头没有起身,“娘娘对我有恩,臣为了娘娘付出什么都值得。只是臣担不起娘娘的厚爱!” “你这是做什么?你总是这样因为礼仪纲常拒人千里之外。”皇后扶了扶无落的胳膊,示意他起身,“落儿,不是什么事都可以用礼仪纲常解决的,你要……” 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肚子一阵巨痛。宋无落听到皇后的声音不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皇后的异常,看见皇后座位底下淅淅沥沥的水。 “娘娘!可是要生产了?娘娘别急,臣这就准备生产!”说完唤来几个宫女让宫女把事先准备的东西拿进屋内。又喊了两个公公让他分别去找太医和皇上。 他看着皇后犹豫了,找了宫女和公公一起抱着皇后进了屋,轻轻放在床上。“娘娘别着急,臣已经准备妥当了,臣会陪着娘娘的,不会让任何人动手脚伤害娘娘的子嗣。” 宋无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跪在床边陪着皇后等着太医。 “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产了!这会儿宋公子正在陪着娘娘做准备呢!”小公公急急的冲进御书房。皇上听闻后也不等轿撵,一路小跑跑到启心殿。 殿外的宫女公公都候着屋内的吩咐,看见皇上纷纷跪了下来。齐叙看了看屋内,问跪在屋外的宫女:“皇后怎么样了?” “回陛下,宋公子已经叫来了太医,这会儿正在生产呢。” “落儿呢?” “宋公子在产房内,说要盯着所有人,不希望被人动手脚。” 皇上听完紧张的心稍稍松了几分,在花园里坐下来等了一个多个时辰,白日都换了皎月。 终于,屋内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宫女抱着孩子出来,宋无落紧紧跟着,看见皇上,开心的喊出来“恭喜陛下,娘娘和公主平平安安!” “太好了,平安就好。”齐叙长舒一口气,听到公主二字时才反应过来,“是个公主?”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但转瞬还是开开心心抱起了小公主。“真是漂亮,落儿你看这眉眼有些像我,这小嘴儿嫩嘟嘟的像我的绮儿……” 齐叙作为帝王自然是要顾虑子嗣的,可是他对宋箬绮的情分太深,实在不愿意让她再次冒险。如今有了公主,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皇上看完小公主后,把公主小心地交到宋无落手上后着急地进了屋内,没有管宋无落的阻拦。“绮儿!绮儿你怎么样了?” “陛下,臣妾对不起陛下,没有诞下皇子。” “绮儿说的是什么!我当然知道这一胎是皇子最好,可是我只在乎绮儿!绮儿平平安安的就是最好的。我们能生下健康的小公主,那就可以有皇子!”齐叙轻轻捧着她的脸,一刻都没有挪过眼。若是没有皇子,他也已经不在意了,屋内的动静,他不想再听一遍了,更不想他的绮儿再经历一遍。 屋外,宋无落看着皱巴巴的小公主,觉得有趣,细细的瞧着,却不敢妄动。 不一会儿,屋外下了雨,宋无落带着小公主去了偏殿躲雨。因着皇后刚刚生产完身体亏空,齐叙就陪着皇后直接在启心殿歇下了。 第8章 无落 第二天,齐叙苦思冥想,想到了当年在海中洲的小僧人说的话,就给公主取名叫寻双。 几日后,齐叙看到大理寺呈上的清港宋氏灭门案的案情时,皱了眉。思索良久,齐叙在御书房召见了宋无落。 “陛下找臣有何事?”宋无落弯腰作揖。 “这一年苦了落儿你了,日日夜夜不曾休息过。”齐叙扶起宋无落。 “为陛下,臣万死不辞!”宋无落还是如从前说的尽是礼仪纲常之内的话。 “一晃眼,你来宫里快五年了。” “回陛下,下月初八,就是第五年了。” “你倒是心细,什么事情都记得。” “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恩情,臣时时刻刻都记得。”宋无落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个头。 齐叙才扶起宋无落,又看见他跪下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是做什么?我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了,莫要让朕心疼。”齐叙最头疼的就是这处处都要守礼仪纲常的孩子,总觉得宋无落“养不熟”。 若是哪天要托付给他寻双,怕不是要把寻双当太子养。 “臣惶恐……” 齐叙被宋无落的声音拉回思绪,差点把笑挂到脸上。思绪回笼平复了情绪后,“你还记得当初我答应你的事吗?” 事情?什么事情? 宋无落脑子一下没转过来,随后想起来,齐叙唯一郑重承诺过的就是找出害了宋无落满门的凶手,“陛下!可是有害了我满门的凶手的线索了?” 齐叙想起刚刚看到大理寺呈上的案情奏折,叹了口气,“线索不清不楚的,大理寺迟迟没有进展……当初你为皇后顺利生产做的那些事我都看着。你这些事给了朕启发,换个方式,换个人说不定会有新发现。你是心细的,也许落儿你可以发现蛛丝马迹,替你全家报仇。” 宋无落听到这些话,双手攥紧拳,。宋无落无时无刻想要为宋家满门报当年的仇,这会儿皇上希望宋无落自己查案,他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的,“臣恳请陛下让臣彻查此事!” “好!朕明日早朝,会宣布此事的。希望落儿能担起责任,为大齐除尽奸佞。” “臣,万死不辞!” 夜里,宋无落在启心宫看着寻双,逗弄着她。他看着寻双出了神,心里幻想着齐寻双长大的模样,说不定将来一定像娘娘一样善良、美丽。“真可爱,真羡慕你……” 宋无落毕竟才十四岁,就算是再守礼仪纲常,他也更希望能有个玩伴、朋友和他一起长大。“公主,我马上要查案了,是我父母的案子,你说我能找出凶手吗?” 齐叙搂着宋箬绮来到启心殿,看到这一幕时,二人没有打扰,就这么站在院中,远远看着窗内的景象。齐叙欣慰的看着两个小孩儿,感慨道:“绮儿,你说落儿这样像不像哥哥带着妹妹。” “落儿真是个好的,做孩子有孝心,做朝臣有责任心。以后一定会是朝堂的中流砥柱。” “可我总觉得他少了点什么。” “陛下说的是?” “落儿处处谨慎,事事上心。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朝堂之上若都是他这样的,天下都不需要君王来治理。落儿这样的人,谁看了都自愧不如,我有时候都觉得,他比朕更像明君。” “可惜落儿总是不愿意做我们的孩子……”她回想起在海中洲时,那僧人说的话,“莫非不是他?” “不应该,我觉得就是他。他姓宋,而且也是无根浮萍,不过他太在乎礼仪纲常了,读那圣贤书,都把他读傻了。” 齐叙记得当年在海中洲,那僧人和他们说过,“南寻天意,天赐宋子,无根浮萍。子来花自开,双有意。浮萍落花,自有齐人福。” “绮儿,你说我能把双儿托付给他吗?如果真的没有皇子,只有宋无落一人,我不担心会对双儿有威胁。” “落儿是个好的。若是能和双双结连理,是双双的福气。不过这事儿还是要看孩子的意思。” 两人本想去看寻双,却聊了许久宋无落,看着时间不多了,进屋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第二天,皇上上朝时特意带了宋无落一起前往,为的就是让朝堂的人都知道,宋无落是他看重的人才,若是出了什么事定是当今圣上出头。 原本礼部尚书和其他官员还在说宋无落迟迟不来乱了朝纲,看见他与皇上一同入殿便哑了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今日朕有喜事与众爱卿分享…” 龙椅之下,人人都在猜测,连宋无落都不敢说明白皇上的意思。 “五年前,朕在清港得了一幼学,这孩子聪明绝顶,为人正直,是朝堂之上最需要的人。这孩子就是宋无落,宋爱卿。” 大臣不少没听明白的,但也有不少懂了皇上的意思,宋无落如今就是陛下身边最亲近的臣子。 柯桥撇了一眼站在后头的宋无落,没想多久就带头喊了起来。 “恭喜陛下得一贤臣啊!” “宋爱卿当年家中惨遭灭门,流落街头。朕带宋爱卿回宫时,曾许诺过宋爱卿要彻查此事,可惜大理寺这几年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 大理寺的二位大人听闻脸色一变,二人出了队伍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等着陛下的处置。 皇上斜睨一眼,根本没管他们。 “如今宋爱卿已成朝堂重臣,这孩提才十四岁便有如此过人之处,比在朝中尸位素餐的人,不知好的多少去。你们大理寺的人查不动,那就不要查了!今日便任命宋爱卿为大理寺右寺丞,查办清港宋知县灭门一案。顺便好好教一教大理寺怎么查案!” 第9章 清港 “谢陛下!臣定为家父,为国家铲除奸佞!” 宋无落跪在殿前领了旨,身后两人像个木头一般不敢乱动。虽说宋无落成了这两人的下属,可这架势更像是来查办他们的。 “大理寺上下都要协助宋爱卿查办清港灭门一事,二位卿听见了吗?” “臣等定全力协助宋大人!”三人跪在殿下各有自己的思量。 齐叙看见殿下跪着的两个大理寺的狗,更是生气。 “徐朦!大理寺成瘸子了吗?要是嫌人多就早些说!朕给你革几个!” “陛下,大理寺的柳儒,告了病假的。” “办案躲的远,告假倒是告的勤。呵……”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回了后宫,皇上处理完政务就来到启心宫,看望宋无落和寻双。 “落儿啊,还在温书呢?” 案前,清秀的少年郎紧皱的眉头因为这一声稍稍放松了下来,抬头时阳光洒在侧脸,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下那一颗痣刚好在阳光下,紧闭的薄唇终于张开:“陛下,臣想明日出发回清港查案,看的是卷宗。” “听皇后说你时常陪着双双?” 宋无落以为是自己和公主太过亲密,坏了规矩。 “臣万死!是臣僭越了,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臣不该这样亲密。” “哎!我与皇后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了,莫要这样,双双就是你的妹妹。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不近人情。我和皇后想巴结你都不可能。” 这话把宋无落冷汗都吓出来。 “臣不敢,陛下与娘娘身份尊贵,臣只是一个孤儿……怎么会有巴结这一说。” “以后私下把我和皇后当你的爹娘吧……”皇上知道他一定会跪下推脱,直接拦住他,“这是命令。” 这几年齐叙试探的都明白了,这宋无落要么就是从小就精于算计,装的滴水不漏,不然就是真的犟。可是要装,装纨绔更不容易被盯上,现在宋无落事事亲力亲为,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就是那眼前的靶子。 他宋无落就算真胆子大到这种地步,那装一辈子,也就是个忠臣了。 “臣……孩儿多谢父亲抬爱。” “好孩子。若是你父亲在世,应该也是像你一样的贤臣。” 宋无落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 父亲? 自他记事起,和生父生活的日子也不过五六年,都不比宫中度过的日子长。他快忘却父亲的音容,只记得宋氏满门被屠的惨景。 “明日孩儿会启程,刚刚少卿说会与孩儿一同前往,协助查办此案。” 皇上听到这事思考片刻,“我派宫中侍卫与你一同前往,落儿记住莫要轻信其他人。” “臣…孩儿一定记住,不会让父亲担心。” 次日清晨,宋无落在侍卫羿丘和大理寺柳儒少卿的陪同下出发了。 “无落兄,舟车劳顿,我们不如在前面休息一下吧。”柳少卿掀开轿帘指了远处看不真切的客栈。 “那正好,我再看看卷宗。” “宋公子,看着距离前面客栈还有两刻钟的路程。”羿丘趴在宋无落耳边轻声说,宋无落思索了一下,那应该只能看到客栈的一点轮廓。 宋无落疑惑,却没有问出口,只是大方看了一下柳少卿,对他礼貌一笑。“柳大人,饿了吧,一会儿去客栈我请大人吃些,莫要饿了肚子。” 柳儒,大理寺少卿。羿丘出发前早就摸清了他的底细,这人实在是迷。 虽说比宋无落大了六岁,但看上去他倒是像小孩儿,天天吊儿郎当的。大理寺不当值时,就赌坊、花楼的瞎转悠。满京城谁不知道柳儒的名号,办案时“鬼见愁”,家中长辈见了也是“愁”,都二十的人了,出了花楼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倒是把钱袋牵得紧。若不是天天没个正形,说不定早就有大把姑娘来提亲,只可惜那些喜欢柳儒皮相的姑娘家不傻,这种纨绔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这些现下反而不是重点。 昨日才告病不朝,今天就好了? 柳家请的郎中倒真是华佗在世。 终于到了客栈,等了一会儿小二才迎来“哟,三位客官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这位小兄弟,我们要先吃个饭。麻烦小兄弟招待了。” “没问题,客官这边请…”小二把他们引到最里面一桌,坐下。 羿丘眼神扫视了一圈,看了那些神色各异的食客,随后目光落在宋无落身后的窗户。 “菜来咯,大人咱们点的菜齐了,您三位慢用。” “柳大人,来吃一吃这菜,京城可未必能吃到。” 宋无落笑着给柳儒夹了一筷子肉,可眼睛没离开过柳儒的眼睛。 “这些是家常菜,怎么吃不到。” “哎!这用料不同,味道自然不一样……”宋无落加了一筷子肉给了柳少卿。 柳少卿听闻心跳停了一拍,笑了笑:“无落兄说笑了,这一样的菜怎么会用料不同呢?” “京城人口重,而离清港越近,百姓就越喜爱甜食。柳大人不尝尝?”宋无落吃味地看着柳少卿的动作。 “那柳某就不客气了。” 一顿饭两人自此无话,而羿丘一直观察着周围不和谐的动静,随后便在客栈歇了脚。 “宋公子此处实在不宜久留,整个客栈可能都是为宋公子做的饵。” “我们才出发调查,他们就迫不及待动手了。说不定可以趁此机会顺滕摸瓜,找到凶手。” “宋公子不能以身犯险,我要保证宋公子安然无恙的回皇宫。” “相信我,我不会轻易冒险的。羿丘先生,你可帮我去探探那柳儒的动作?” 羿丘这次跟着宋无落任务不是查案,而是保护宋无落。按理说他不应该让宋无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可是小宋大人发话了,让他有些为难,担心他离开时宋无落有危险,那就是他办事不利。 宋无落看清楚了他的担心,嘴角微挑,对羿丘说:“羿丘先生,柳儒实在古怪,昨天称病不朝,今天倒是生龙活虎。此人绝对有古怪,就算不是这案子的事,肯定也有所图。此人一定要防。况且我也是日日练习剑术的,虽不如羿丘先生,但是足够平安等到羿丘先生回来,放心去吧。” “是!”羿丘领命去探柳儒的行动,轻功一催,上了屋顶,寻摸到了柳儒的厢房。 第10章 客栈 羿丘在屋顶蛰伏不到两个时辰,就听到了柳儒与一位瘦削小二对话。 “幸好让你们晚上动手,不然那时候就要暴露了。” “全是我们的人,柳大人担心什么?” “那羿丘是御前侍卫副统领,身手不凡,传闻百人之内随意出入,你们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今夜宋无落睡下就动手,决不能让他平安到清港。” “是!” 羿丘等到他们两人离开后悄悄回到了宋无落的房内。 “公子,您猜的应该没错,柳大人和歹人勾结,今晚要等您入睡再动手,怕是为了阻止您查办清港一事。” “看来当年家中灭门牵扯颇多,怪不得这么多年就这寥寥几条线索,卷宗也没有什么内容……那今晚可要劳烦羿丘先生了。” 外面埋伏的人见宋无落屋内烛火迟迟没有熄灭,开始不耐烦了,“他娘的,这人到底在干什么?你去给我看看。” 没多久,店小二敲了宋无落的房门,羿丘警觉,想要拔刀护住宋无落,被宋无落按住。 宋无落使了个眼色,羿丘便退到暗处。 那小二耳朵恨不得贴在门上听屋里的动静,在门口喊着:“二位大人,天色不早了,怎的还未休息?掌柜的让小的来问问需不需要些吃食填填肚子。” “好啊,备一份就够了。” 小二听到就备一份,那蠢脑瓜就开始活泛了。难不成会打架的那位被支走了,还是说去查案子了? 反正应该是个机会。 很快,小二端着面敲了房门,“大人,准备了碗阳春面,小的给您送进来了。” 小二听到宋无落同意后,扯了个贱兮兮的笑就开门将面送了进去,小心的瞟了一圈儿,没有看见羿丘,打算回去让人动手。 “哎!别着急走,这一点心意是赏给你的,麻烦你如此上心了。” 小二看见桌上那一锭银子,眼睛都看直了,想着拿完就走不耽误什么事情,走近了桌前,正要伸手去拿,却被羿丘拿着剑抵住了脖颈。“这…这…大人这是何意?” “行刺礼部侍郎,你想死吗?”羿丘冷声开口。 “小的没有啊,大人误会了。” “没有?”羿丘一脚踢到他的手臂,藏在袖口的匕首掉了出来,“这是什么!” “大人,放过小的吧!小的也是被逼无奈啊!” “谁指使的你?”宋无落看完这一切后,才开口。 那小二早就吓得双腿发软,直直的跪了下去。 “小的不能说啊!小的妻儿都在那人手里。” “你是觉得这次要是成功,你和你的妻儿会有机会活命吗?我是朝廷命官,若是死在这里,总有人要来背黑锅的,你说说……是谁会背我这条人命呢?不过你要是说了主谋,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小的说,是岭州的一位大人,至于是谁,小的也不清楚啊!” 像这种雇凶杀人的勾当,当然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这些动手的不知道倒是正常的。 岭州三县一洲,大大小小的官员不少。清港县临着海,县内多是泥沙,没有良田可做农耕,只能靠出海来与各县交易各类粮草、作物。因此清港县是岭州内,最穷的一个县了。 若是平级的官员,何必为了区区一个清港县,做这个掉脑袋的事? 若是这案子后还藏着什么…… 灭门之仇,宋无落定是要报的。 眼下说不定那个自己擅自跟来的那位,知道的不少。 “好。如今柳儒在何处?” “柳大人在房中休息……他负责把大人带来……” “我放了你,你好自为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房内的事情,否则……我的侍卫到底有多少本事,你不会想知道的。羿丘先生,我们去拿‘通关文牒’。” 二人去了柳少卿房内,捆住了他。 “柳大人,我不会伤你,只是需要你作为通关文牒,平安到清港,宋某冒昧了。” “冒昧那就解开啊!”柳儒看着宋无落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逗,一个小屁孩装个屁啊!现在把他五花大绑了,还装的客客气气的,这在柳儒眼里分明是挑衅,“宋大人把我绑了还这么客气,这是什么爱好?看不出来啊,宋大人玩的挺花啊。” “嗯?玩什么?” 宋无落毕竟是小孩儿,哪里懂这种混球话,只是看着柳儒那贱兮兮的笑,嫌他恶心。 羿丘故意咳一声打断宋无落的问话。 宋无落不知道柳儒什么意思,羿丘知道啊! 他好歹也是屋子里年纪最大的,也是知道柳儒有多混的。这哪里敢让宋无落继续问下去,直接掏出自己的帕子塞柳儒嘴里。“公子,我先去解决外面的人。您要小心,莫要和他多费口舌。” 羿丘解决完所有杀手后,备好马车,急匆匆带着宋无落和柳少卿连夜快马赶到清港外。 “公子,在此处歇息吧。进了清港可是一场恶战,您已经四日没有好好睡了。” “这几日在岭州,已经是危险重重了,只怕是岭州的知府和通判也要来了。” “公子可有对策?”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行动,实在没有什么对策,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敌人在暗,我在明,宋无落再怎么聪慧,第一次出宫墙就查这么危险的事,难免心里没有底。 “属下觉得公子在这清港应该会安然无恙,毕竟皇上在朝廷之上如此兴师动众,公子如果在这清港出了事,怕是这整个岭州的官员都要陪葬了。” “难说,不过我也会觉得他们有所顾虑,只是到底敢做到什么地步还要看这根扎到何处了。” 宋无落和羿丘绑着柳少卿在清港县郊外歇了一夜。 柳儒被绑着倒成了大爷,一晚上又是使唤宋无落端茶倒水,又是拉着羿丘捏腰捶腿。 虽说宋无落没什么怨言,羿丘可恨得牙痒痒。 宋无落可是皇上的人,虽无圣旨,可那日早朝后,满朝上下都默认宋无落是陛下的义子。他一个小小少卿凭什么这么使唤! 次日清晨出发时,羿丘不情不愿地给柳少卿松了绑,扶上了马车。 不过,羿丘看着柳儒的眼神像是要刮了他。 “柳大人,你我都是同僚,这两日真是委屈您了。” “无落兄,这是哪里的话。您是从三品的礼部侍郎,而我只是一个六品的小小少卿。” “哎!您是大理寺的少卿,我在大理寺只是一个小小寺丞,您便是我的上级。只是不知我犯了何事让少卿不悦,竟派人杀我。” “我可不喜杀人放火的手段。事到如今我劝无落兄一句别查了,查下去百害而无一利啊。这其中牵连甚多,要是真的查出什么来……你还小呢,连媳妇都没娶,可别早死了啊。” 第11章 宋静 “放肆!宋公子可是你能随意评论的?” 羿丘把剑握住,准备拔出,却被宋无落拦住了。 “多谢柳大人提点,宋某明白了。” 柳少卿听了宋无落的话,他不明白了,这宋无落到底明白了什么,又在想什么。他可什么都没说,明白个鬼。不过想笼络他,这招倒是也有效,柳儒可最喜欢逗这种假正经、装大人的小鬼。 三人到了清港城门口,被拦了下来,羿丘示意柳少卿去说明情况,眼中充满着警告。 “原来是柳儒柳大人!”一士兵喊了一声,城内远处的士兵翻身上马,赶忙去县衙报信了。 衙门内,清港知县张千、岭州知府李奇和通判陆遂三人商量着对策。 “陆大人,京城的人马上到了,这火都要烧眉毛了,您还不急?”张?在堂前踱步,完全静不下来。 “张大人这么慌张做甚?当年陆大人早就把证据销毁地一干二净。除非那宋静能起死回生,不然凭那毛头小子,能翻起什么浪花。”李奇坐在位置上喝着茶悠然自得,他可早就想好了,若是瞒不成,那就随便拉几个人做替死鬼。 “这男孩儿最好对付了,我已经在醉月楼安排好了酒席,一会儿让他见见这男人的温柔乡。”陆遂倒是没瞧出来李奇的想法,得意着自己的聪明劲。 “他才多大啊,懂这些吗?这能行吗?”张千强装镇定,心里却盘算着若是当年之事被人发现,如何才能不被那二人出卖。就算是千年的狐狸,也难玩得过万年的龟。 衙门外,马蹄声越来越近,随后进来了一个小侍从,躬身在陆通判耳边说:“陆大人,人快到了。” 三人听闻,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在试探对方的看法,随后整了整衣冠出门迎接去了。 宋无落一行人到衙门,凡衙门内有职级的人皆在门口候着,阵仗极大。 “恭候宋大人、柳大人多时,一路舟车劳顿,李大人早已为二位大人准备好了厢房和好酒好菜,我们先歇一歇吧。” 来到醉月楼,宋无落都傻眼了,他才刚到舞夕之年,哪里见过这么多烟花女子投怀送抱。宋无落只能望着地,羞愤的说:“李大人、陆大人,这是何意?” “这醉月楼,酒美菜香,女儿更是才艺双绝。知道宋大人是第一次出皇宫,我等当然要好好招待了。来人好好招待宋大人!”陆遂摆手请宋无落等人进厢房。 宋无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面走了进去。柳儒跟在宋无落身后倒是神情自若,毕竟他可没少去这种烟花柳巷,进门跟玩似的。 几位女子娇俏的走来坐在宋无落身边。他低着头脸都红了,不过看他眼底的怒火,这脸红绝非羞涩。 “大人喝两杯吧~”一身形婀娜的女子就这么坐到宋无落腿上,把酒杯凑到了他嘴边。 “够了!”宋无落气的站了起来,把女子手上的酒打翻在地,随后又压住脾气,对几位大人作揖,“宋某唐突了……”说完绷着着身子走出了厢房。 “这……宋大人竟如此不喜烟尘。” “没事,我们吃,无落兄一向如此。”柳少卿稳住几位大人,喝酒谈笑起来。 羿丘快步跟上气急败坏的宋无落:“公子,现在要怎么办?” “他们竟带我来这种如此荒唐的地方!” “公子,他们可能是想贿赂您。想带您见识一下烟花地。” “真是胡闹!” “公子,下一步怎么办?” “现在只能想办法从他们三个身上下手了……” “刚才属下看见这张知县神情凝重,若不是身上有什么证据,那就是沉不住气。不管是什么,对公子应该都有用。” 宋无落听羿丘提醒才意识到,刚刚被那几名女子搞得如此被动,什么都没有注意。“那我们就从此人下手。今夜去他府上好好拜访一下。” 才入夜,宋无落带了几盒点心去了张府。“宋大人,您怎么亲自来府上呢?您若是想来提前知会一声,我好准备好酒招待啊。” “张大人说笑了,我还未到束发,怎会饮酒。” 两人说笑着进了府内,在花园的凉亭中品茶聊天。 “张大人,我刚刚在街上买了些吃食,一起吃啊。” “这怎么合适呢!大人远道而来,竟让您如此破费。” “家父在世前和您一样,也是这清港知县。今日来只是想来与张大人聊聊天,找找小时候的记忆。” “那宋大人既然这样说,那今夜我陪着大人聊尽兴。” 羿丘这一边趁在黑夜中,悄悄潜入了张府,摸进了书房,细细翻找着,许久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随后又去了张大人屋内,在床榻背后贴着一本账本,翻了几页发现书页都有些厚,似是夹了些东西。 羿丘把账本收进怀中,悄悄走了。 羿丘装作无事发生过,来到张府带宋无落回了客栈。 “公子,看这个,我从张大人府上搜到的。” “这是…这里面有什么?” “我不敢打开看,怕无法复原。但如此神秘,就算不是线索,也是什么别的赃物。” 宋无落细细看着这些古怪的书页,移到烛火处,隐约看见了里面的字,很是熟悉。 “这!这是父亲大人的字迹!父亲大人写静时有忌讳,所以习惯少那一撇!”宋无落大喜,“羿丘先生快拿纸笔……” 一个时辰过去了,宋无落总算是辨认完那些字。 这账本里的秘密已经清明了—— 陛下: 今日观之,天下晏然,然则潜流激荡。静任清港知县已历十余载,今得诸多贪墨大臣之左证,现以此名单奉上,望朝廷得以肃清,复归澄明之境。若朝堂清明,静愿死而后已…… 岭州清港县知县,宋静。 “这里居然有二十一名朝廷大臣,连他的名字也在……怪不得柳少卿不让我查下去。” “公子,现在怎么办?” “羿丘先生,你先把账本送回去,莫要打草惊蛇。眼下想要连根拔起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先把眼前的案子结了。” “是。”羿丘恭恭敬敬地俯了身,就静悄悄地出客栈“还”账本去了。 次日,宋无落和羿丘去了衙门,跟着三位大人梳理了许久的卷宗,依然是毫无进展。 “宋大人,莫要再劳神了。这么多年了若是有线索,早就断案了。”李知府笑嘻嘻的看着宋无落,眼里却有着不屑。 “羿丘先生,陪我回去看看吧。” “回去?属下不明白公子所指。” “宋大人说的可是宋府?”李知府生硬地插话。 人做了亏心事,就会疑神疑鬼,虽说是当年已经处理干净了,可也生怕宋无落单独行动发现什么,当然就想着跟着,总比提心吊胆好。 第12章 张千 “徐爱卿手底下可真是能人辈出,告假去策划刺杀朝廷重臣。这就是你大理寺的人?好大的本事!” 这几天徐朦命里铁定是带劫的,三天两头被皇上领到跟前一顿数落。 御书房内,齐叙将羿丘暗中送回来的书信,砸在徐朦身上。 徐朦才到,就被这么糊里糊涂地骂了一通,想知道这次又是哪个混球害他被牵连。急忙捡起书信匆匆看了个大概,这才得知了柳儒刺杀宋无落一事。 行,柳儒是吧? 我徐朦,非把你活剐了不可。 “陛下,微臣失职!微臣一定彻查此事,替陛下肃清大理寺!” “闭嘴!大理寺出了这么一个奸佞,你自己也别想撇清关系!”齐叙向殿外喊,“传范兆源,朕要现在见他!” 齐叙把徐朦当空气,徐朦也不敢动弹,不敢喘气,两人干巴巴的等着范兆源来。 朝廷的人,哪个不是人精?柳儒不是徐朦的学生,犯了错和徐朦关系不大。齐叙再怎么生气都不可能把徐朦革职,真气不过也就是监管不力,罚俸、记过而已。要是动了徐朦这个元老,免不了要被言官扣上一个远贤臣的大帽子。 至于柳儒? 弄死他。 一盏茶的功夫,范兆源到了御书房,徐朦仍跪在殿前。 “陛下有何事吩咐微臣?” 齐叙急切的扶起跪下行礼的范兆源:“你今日出发,去清港接宋爱卿回宫,不可耽误!” 范兆源不知缘由,但知道这个宋无落脾气犟,现在事情没办完,应该是接不回来的。范兆源不紧不慢地说:“陛下,宋小侍郎才出发半月,这宋氏灭门的案子大概是没有查完,按宋小侍郎脾气,现在未必愿意回来。” 范兆源说话这么温吞,让齐叙火气更旺,咬牙切齿道:“朕不管!朕不想他有任何闪失,你绑也得给朕绑回来!” “这,微臣领命。” 范兆源看了看殿内的气氛,恐怖的跟要吃人似的,就算是有三十年的交情,也不敢问缘由。生怕像柯桥一样,进来时干干净净,出去时得了个大红包。事情再大,左右是大理寺查案时出了什么岔子,需要宋无落回来。 范兆源几步退出御书房,回府点了几十个人手就出发了。 齐叙瞥见了还跪着的徐朦,气不打一出来,抄起手边的笔扔了过去,“还不快滚!” 看那臂力和准头,这皇上投壶是个好手。 清港县那府内,李知府正陪着宋无落故地重游。 “宋大人,此处应该有五六年没有来了吧。”李奇背着手,走在宋无落前头,也不回头看宋无落,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是啊,我被陛下带回宫后这是第一次回清港。来时看见那清港县外山青水绿的,隐约回想起当年时常和父亲母亲一同踏青的光景。只可惜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记不清,所忆之事都不太真切。” 宋无落一路走一路与李知府聊着:“前些日子我与张大人还说着家父的事呢,那时候他做知县时总是心怀清港县的百姓,看见张大人为清港操劳,我就想起家父。” 宋无落说的动容,低头抹泪。 宋无落走过李知府的身边,李知府死死盯着宋无落,眼里透着嫌恶。李奇说话时倒是听的言辞情真意切:“宋大人莫伤怀,人死不能复生呐。这几日您与张大人聊的投机,倒是有些缘分。” “公子,陛下吩咐过,不能让您太过操劳,属下陪您回客栈。” “那宋大人,李某便不留您了。” 李知府看着宋无落离开,嗤笑一声。 “呵,姓张的想倒戈?一个小鬼而已,好糊弄的很。你选错靠山了,张千。” 第二日清晨,宋无落出门时,看见一个信封,里面是张千买官的证据,边上还有一封书信,说的是以前宋府灭门的缘由: 张知县本想贿赂宋静求个官职,宋静不肯,就嫉恨上了,于是雇了杀手害了宋府,之后从洛云知县的介绍下,买官得了清港知县一职。 “公子可相信?” “不相信,但是我需要相信。他们觉得我还小,不会防人心,所以他们把这杀人宝刀毫无防备的送给了我。羿丘先生,这鱼他自己上钩了。” 宋无落这几日没有出过门,所有的走动都是柳儒一人完成的。柳儒每天都在衣服上抹酒液,把酒当香囊使,天天往李知府和陆通判的房里钻,屁股一沾凳子就骂骂咧咧说宋无落天天在房内哭,吵的他没一天安生。 等到几位都渐渐松懈了下来,他与羿丘换了行头,夜里悄悄去了张府。 “张大人!”宋无落压着嗓子,却泛着哭腔。 “宋大人,您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门不走,竟然翻墙。”张?看着平日里如此稳重的宋无落此时竟趴在他家墙头,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当然是为了家父。” 宋无落,跳下墙,把那封信递给张?,张知县看完后,慌了神。 “宋大人,这是一派胡言呐!我绝不会害令尊呐。” “我知道,所以我才偷偷来,这定是有人要害张大人。家父已经被奸人所害。”宋无落作势抹泪,“我不想再见到张大人有事啊!今天见你这一面,便是提醒您万事小心,我不便久留,张大人一切小心,宋某告辞。” 宋无落离开时,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张千慌张踱步,心里松了口气。回了客栈,就等这事情开始自己发酵了。 “无落兄还是聪慧啊,挑拨离间,隔岸观火,我柳儒佩服无落兄小小年纪不学好,想出这种阴招啊。” “我也佩服柳大人,可以这么轻松的做这墙头草。”宋无落就这么瞟了一眼贱兮兮的柳儒。 “无落兄,这你就不懂了。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自然要审视夺度。如今我看到了一个少年郎光明的将来,我为何要让自己去得罪将来的朝廷重臣呢?而且我跟他们的关系本就不深,无落兄可不能把我当成坏人呐!” 柳儒一边说着,一边从钱袋里拿出一千两银票推到宋无落面前。宋无落又给他推了回去。 “你自然不是坏人,可也不是好人。不过我倒是要谢谢柳大人这几日帮我在那几位大人之间斡旋,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松的生嫌隙。” “那是自然,不过柳某求宋大人,回京城后替我美言几句。不然我参与刺杀你的事,我可担不起后果。” “我会如实秉告陛下的,我想陛下一定自有英明的断夺。” 柳儒想着怎么都要拉拢宋无落,不然他这犯的事,真不好在皇上面前交代。嬉皮笑脸的把银票又推到宋无落眼前一张,手指敲了两下。 “宋大人还小。有些门道啊,还是需要人来指点的。” 宋无落正打算看银票,羿丘就走进房内。 “公子,陛下来信说派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范大人接您回宫。” 宋无落已经在等结果了,现在却要让他回去,他自然着急。“不行,我都走到这步了,现在走功亏一篑!” 柳儒看着宋无落,悠悠地走到宋无落跟前,笑着把那张银票叠好塞到宋无落衣襟里,随后凑到宋无落耳边说:“哎。无落兄,没有听过一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查案的也是一个道理呀。” “可这是违抗圣命啊……” “哎!就几天罢了。那张千心里担不住事,估计没几天就会有结果了。至于范大人,我来帮无落兄稳住。” 第13章 托孤 范兆源命自己带着的五十名精兵和自己手下陆裘副御史,在岭州外等候,范兆源自己只带了十人快马加鞭先行到了清港县,打算见到宋无落直接带走。 一人赶路就是快,四日就到了清港县,还没休息,就找到了宋无落,说明来意后就要带人回京。 柳儒见状,笑着拉住范兆源,关切的说:“不急嘛,范大人,您一路奔波,总要歇息的。况且我们还没吃饭呢,吃完饭再走也不迟啊,免得把咱们的小公子饿坏了。” “宋大人也是饿了?” 宋无落尴尬的顺着柳少卿的话说下去,“是呀,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范大人和陛下都不希望我饿着吧。况且都这么晚了,范大人舟车劳顿,不如明日启程吧。” 范兆源想了想,皇上说是不能耽误,到底什么事算不耽误,倒确实模糊。若是连夜赶路饿坏了还在长身体的小侍郎,他也担不起。 “那宋大人,我们先去吃饭吧,明日一早在启程。” 宋无落二人带着范兆源向醉月楼走去,两人路上窃窃私语。 “柳大人这能行吗?这种地方不好,还是少去为妙……” “哎,无落兄,你有所不知,范兆源范大人今年快而立了,还没有娶妻,不知是没开窍还是心悦哪家姑娘。反正一会儿我必定把这纯情老男人的嘴撬开。况且这种地方我最熟悉了,和进衙门差不多。” 到了醉月楼后,三人聊了没多久,羿丘进门递了纸条给宋无落,“张知县给的。”,羿丘小声说完退下了。 这柳少卿嘴也是神,三句两句,就把范兆源的故事全勾了出来—— 范兆源儿时有一玩伴,生的貌美,京城公子都想一睹芳容,范兆源对着姑娘也是喜爱非常,只是这姑娘比他大些,没等范兆源诉心事,姑娘就嫁了范兆源儿时另一玩伴。两人婚后相敬如宾,她夫君对她极好,每次提及纳妾,都是拒之不谈。 如今一晃已经十五年了,范兆源虽知道那姑娘过的好,但仍是念念不忘,便无心婚事了。 宋无落听完他们的对话,总感觉范兆源说的姑娘十分熟悉,但也不敢多猜。 “范大人倒是用情至深啊 不过男人嘛,偶尔寻点乐子也不错。”柳少卿一个眼神示意妈妈带了几个女子进屋,“咱们听听小曲吧!” “这,不合适啊!宋大人还未到束发之年,这怎么能让他瞧见。” 宋无落听到范兆源这么说,尴尬的红了脸,“若是只听曲倒是可以。” 只见一位蓝衣姑娘抱着琴,徐徐进屋。 范兆源看见扶琴女子出了神,恍惚中看见了儿时姑娘对他莞尔一笑。柳少卿示意宋无落瞧瞧范兆源现在的样子。 宋无落看见范兆源的眼神,赶忙撇开了眼,起身说,“范大人,天色不早了,宋某先回去休息了,您也早些休息。” 柳少卿和范兆源别过宋无落后,范兆源也想走,被柳少卿拦下来。 “哎!范大人,今日我与宋大人住的客栈,房间都满了,不如在此处凑合一夜吧!” “这,这怎么能行……”范兆源羞得涨红脸。柳少卿没有管他,走出厢房关上了门,房内只剩范兆源和抚琴女子。 “无落兄,怎么样?我柳某还是有些本事吧!” “你当大理寺的少卿真是屈才了,这嘴如此能说会道,应该去提刑司。” “这有什么关系?” “把尸体说活了,就不会有悬案了。” “哎,什么话,我在大理寺天天与那犯人交谈,什么叫软硬兼施,这就是!先给他一些温暖,再让他害怕,那就招了。不过那是范大人,我不敢多得罪,不然我能连那姑娘是谁,家住何处都给你挖出来。” “柳大人,明日还要您帮我再稳住范大人。最多三日,应该可以可以回京。柳大人早些歇息吧,我就不留您了。”宋无落说完,羿丘就毫不客气的把柳少卿推出门外。 宋无落一夜无眠,思索这父亲写的名单。这个名单如果现在就交给皇上,便是掀起朝堂上一场血雨腥风引子。可如今国库亏空,抵御外患的兵马早就养不起了,这时候没有十足的把握,朝堂之内绝对不能轻举妄动,不然内外夹击,难保有趁机作乱的奸佞。 等见张知县的间隙,宋无落难得悠闲的在清港逛着,采买了一些民间特色带回皇宫。路过摊子,看中一枝簪子,虽不如皇宫的用料,却有岭州的清雅韵味。宋无落不知买回去能送谁,却还是买了下来。 回客栈后,宋无落想起那张知县给的纸条,说是今晚子时去张府,有要事相商。到了子时,宋无落又用羿丘的夜行衣,出了门。 宋无落进了张府后,就被张千迎进院里,宋无落故作不解的问道:“张大人,是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宋大人……我对不起你,如今这样,岭州那二人不会放过我的,现在我也不求您能原谅我,只希望您能放过我的妻儿。”张知县跪在宋无落眼前,眼泪潸然。 “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宋无落扶起张千。 “当年,我本是这清港的商人,行商时与洛云县知县的千金相识,我本以为我腰缠万贯,就能迎娶夫人,但岳父大人不喜商贾,只想要夫人嫁给官员。可我是个粗人,根本没法科考,就只好买官。但我没有要害令尊呐!我本想讨好他们把令尊的奏折给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做事会如此心狠手辣。” 世事无常,张千本是个头脑灵光的生意人,在清港做生意时口碑好,人又机敏,不少俏姑娘都想嫁他。可张千偏偏对那千金动了心思,为了娶妻走了错路,自此与伥鬼谋仕途。 “张大人,我知道了。您可有证据和那奏折?”宋无落眼下希望张千能主动交出扳倒那些人的证据。 “这是这几年我与他们往来的书信,还有当年买官的收据。奏折……”张千昨日已经把证据藏起来了,证据找不到之前他还有一线生机,“奏折在他们手上,我也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 “张大人,感谢张大人助我,那两个奸佞小人我一定会严惩!” “宋大人,你若是走的时候带走我的妻儿吧,他们若是发现我出卖了他们,我可能就是下一个宋知县了……” “好,我明日一早启程,你让夫人与令郎好好准备。在清港外的港口汇合。” “宋大人!张某惭愧!” 宋无落回客栈之后,将此事与羿丘说了,让他尽快准备出城一事。又去找了柳少卿,让他去醉月楼寻回范大人。 天蒙蒙亮,大理寺的人还留在客栈内,随时准备离开。宋无落、柳儒一行人已经偷偷等在清港港口许久,终于见到张夫人带着孩子来了。 还未开口,一支箭飞了过来,直直的刺在张夫人身上,几人急忙把夫人孩子接上马车,驾车离去,后面的黑衣人穷追不舍,羿丘见情况不妙,便回头与黑衣人厮杀了起来,护着马车离去。 “张夫人!您没事的,一定能挺过去的。” “宋大人,我昨日才知我夫君的作为……我不敢肖想宋大人能冰释前嫌,只求各位大人可以护我儿周全……”说完张夫人就咽了气。宋无落看了那孩子,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只被吓得哇哇大哭。 “宋大人,我派了人手在岭州地界外候着,但是这会儿怕是不能休息了,从这儿去岭州出若不歇脚最少也要一日。” “羿丘先生,一人要对付这么多人,也不是办法。我去帮……” “无落兄不急。我给你变个戏法……”柳少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型的十/字/弩,对着马车后与羿丘撕打的黑衣人射出一箭。“无落兄,我的小玩意儿可多着呢!来,让一让。” 柳儒掀开轿帘,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车顶,“嘿嘿,范大人帮个忙,驼我上去。” 轿里二人看着柳儒不上不下的样子,感觉像是带了个傻子出门,可羿丘一个人确实需要帮手,范兆源就去托着柳儒上了车顶。 “喂!各位大哥,盯着一个人打不太好吧,也跟小爷我过一过招啊!” 几个黑衣人闻声开始追马车,柳儒不急不慢瞄准便是一箭,正中眉心。 羿丘看见这箭发出的位置奇怪,回头一眼看见柳儒像个救世主一样盘腿坐在车顶,觉得无奈。 一个只会偷奸耍滑的文官凑什么热闹。 “帅不帅?羿丘兄。” 羿丘刚想回话,就看见马车前方也来了黑衣人,是冲着柳儒这个出头蠢鸟去的。 “小心身后!”羿丘向柳儒那儿赶去,却看见柳儒冲着自己射出一箭。 第14章 回京复命 羿丘看见柳儒射出的那一箭后,迅速一侧身,羿丘瞬间感到胳膊后侧一阵刺痛,接着听到身后咚的一声,那个砍到他胳膊的黑衣人,被箭射中倒了下去。羿丘这才知道,柳儒对着羿丘射箭,是为了让他闪躲那一刀。 柳儒听到羿丘让他小心时,就从袖中掏出短刀,转身向后刺去。短刀刺到黑衣人的大腿。黑衣人一个踉跄,原本应该落在脖颈上的刀,向着脸上划去。 柳儒躲闪不及,被划伤了脸颊。“打人还不打脸呢!小爷我英俊的脸都被你毁容了!” 羿丘两下登上车顶,一剑刺向那黑衣人,用力一挑,将黑衣人挑下车顶。 马车已经被黑衣人逼停,羿丘跳下车顶,范兆源和宋无落一同下了车,三人和一众黑衣人过起招。 柳儒上不去车顶,就也下不来,只能坐在车顶用十/字/弩瞄着想要偷袭的黑衣人。 羿丘眼见近处的黑衣人都倒下了,轻功一催回到马车上,看着两位大人上了马车,就快马加鞭驶远了。 “羿丘兄,我还没下来呢!”柳儒还盘着腿,死死扒着车顶。 羿丘登上车顶,黑着脸一脚把柳儒踹下车顶。柳儒就这么趴着摔到衡木上。 “干什么!要杀人啊?我还带着伤呢!” “找死的时候倒是胆子大。”羿丘在车顶上站着看着他,幽幽说道,“进车里。” 等柳儒进了车厢内,羿丘才坐回衡木,继续驾车。 “柳大人,脸没事吧?”宋无落坐在车内,擦着自己剑上的血渍。 “有事,无落兄,我可还没成亲呢,这下毁了脸,还怎么娶媳妇儿。” 宋无落白了他一眼。 “柳大人,要是不要紧的话,可否替羿丘先生驾车,让羿丘先生进车内处理一下伤口?” “行。”柳儒挪到衡木上坐着,换了羿丘进来了。 宋无落一边替羿丘上药一边询问羿丘:“羿丘先生,能知道那些黑衣人是谁的人吗?” “那些人的功夫……范大人应该眼熟。” “这能说明什么!”范兆源以为是羿丘给他泼脏水,急得跳脚,“这全京城的兵我都教过剑法,连你也是我教的……” 范兆源细想后明了,“那现在还回去吗?” “回。” 等到了第二天下午,一行人没有歇息过,才到了岭州碑。远远的看到了范兆源布下的兵马,都察院陆副都御史看见一行人便带队迎了过来。 “范大人!陛下已经催了多次……您再没回来我们都要杀过去了!” “现在就回京,不能多耽搁了。”范兆源着急回去复命。 “范大人,宋某想现在先安葬张夫人也算是让张夫人留在故土……” 几人简单的安葬好张夫人之后,带着张知县的公子,就回了京城。 “宋大人,您是要回宫中的,这宫中也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入的。这孩子就托付给陆大人吧。陆大人定能照顾好。” 陆副御史听得脸都绿了,范兆源随便一句话就替他决定了养孩子。 可他也不好发作,宋无落自己也是孩子,怎么会带小娃娃,何况他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孩子,虽不是亲生,但也无异;而范兆源是和皇上一起长大的,两边都不敢得罪。 “是,我陆某自会照顾好小公子,从此就把他当我的孩子养着。”陆副御史实在无奈。 当初羿丘就是齐叙还是皇子时,齐叙捡回来留在身边做近卫的孤儿,宋无落也是齐叙南下时带回的孤儿,这会儿宋无落又带回来一个孩子。再过几年,这皇城里得有多少孤儿啊! “如此,甚好!”宋无落没有听出陆副御史的勉强,安顿好孩子之后,快马加鞭地回了皇宫。 “落儿,你总算回来了,这一路上可好?”皇上看见宋无落万分高兴,可看见被羿丘押着的柳少卿时,怒气极盛,“你还敢回来?来人!将柳儒押至诏狱。” “禀陛下,柳大人在去时路上协助歹人行刺臣,按律应当斩首。可柳大人替臣查案,又回程时舍命救了臣,按律又当赏。” “既然这样,大理寺右少卿柳儒,行刺朝中官员,但念在及时回头,功过相抵,去大理寺右少卿,改光禄寺少卿。” “谢陛下。”柳儒一本正经的跪地行礼,心里却对去光禄寺有些嘀咕。光禄寺里能干什么,再聪明也揩不了多少油水。 待到柳儒等人离开后,御书房只剩齐叙和宋无落二人后,宋无落把调查到的事情全部与齐叙说了,但对宋静留下的信和名单只字未提。 离开了御书房,宋无落回到启心宫看了会儿书籍,就去看了齐寻双,粉嘟嘟的笑脸看的宋无落心都化了,才逗了没一会儿,皇后进屋内坐在软榻上揉着眉心看着他们二人。 “娘娘,臣唐突了……” “你能这么照顾双儿哪里唐突了,心里有双儿就好,将来她大了,落儿你可要好好护着她。” “臣一定誓死护住寻双公主周全,不负陛下和娘娘。” “对了娘娘,这是臣在清港买的簪子,是臣的一点心意。” 皇后看见簪子欣喜的很,“落儿心里有我,我也是满足了。希望我们能像寻常母子一般相处。” 皇后坐在镜子前,戴了一下簪子,“落儿的眼光是真不错。不过,这个簪子落儿留着吧,将来给落儿心上人,也算是我对落儿的祝福了。”皇后摘下簪子,还给了宋无落。 “然后呢?” “什么然后?” 齐寻双听的正起劲呢,孟厉突然开始批奏折了。 “然后,公主长大登基了,这会儿正批奏折呢。” “批什么奏折,我听故事。” “陛下,是宋大人准备的太妥帖,让陛下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了吗?” “明日?明日有什么事?”齐寻双搜肠刮肚才想起来,“春闱!” “想必这春闱的准备工作,宋大人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把?”孟厉摇了摇头,“陛下,您才是天子,千万不要让宋大人落人口实。” “无落哥哥做的挺好的,怎么会落人口实呢?” “看来陛下要批的奏折,还有很多。”孟厉笑了笑,没再吭声。 第15章 陪读 “陛下,眼下宋太傅正出差岭州,流程拟定目前由微臣接手。明年春闱流程奏折宋太傅递交已经有五日了,原定流程礼部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推迟半月比较合适。” 齐寻双示意小林子把那官员手上的奏折呈到自己面前,翻看了一会儿。 “为什么?往年不都是二月初嘛,今年是为何缘由,需要推迟半月?” “陛下,这贡院是三年前修缮的,眼下需要时间重新修缮……” “三年前?”齐寻双被他可笑的说辞,惊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科举三年一次,贡院三年前修缮,现今需要大修?难道三年前的贡院大修的时间不够吗? “陛下,主要还是考官的名单……” 考官名单再来不及,那是也二月才要公示的事情,这三四个月内,提不出来一份像样的名单让她选? 齐寻双看着礼部的人,想着为了换人还真是拼啊。 “主要还是宋无落不在吧?”她气得冷笑一声:“呵!内阁没人还是,礼部、朝廷人都死绝了?说到底还是你家尚书大人不在……” 柯桥挡在那官员身前,不紧不慢。“陛下,李侍郎绝无此意。往届春闱都是宋太傅亲自起草流程、拟定名单。这次宋太傅不在,李侍郎敬小慎微,是怕到时候春闱当前,准备不足,出了岔子。” 以往礼部内的事务,宋无落皆是亲力亲为。宋无落不像其他同级的官员,喜欢做甩手掌柜,只要是礼部下属官员要办的公务,大小细节都会在宋无落那儿审问一遭,没有问题和遗漏才算了结。 “哦。‘怕准备不足,出了岔子’是吗?那按照柯丞相的意思是——李厝能力不足,主持不了春闱咯?那就好办,礼部又不是只有宋太傅、李厝,再换一个就好了,一个人主持不了,就礼部上上下下一起操办,朕来主持怎么样?” 齐寻双到底还是皇帝,这真生气了,殿内不管服不服的,都得跪下来。难得不用跪的人,两位不在殿内,还有一位干脆带头跪。 柯桥这一跪,让齐寻双十分下不来台,开始有些口无遮拦了,“宋太傅才出差两周几日,倒是让朕发现了,朕离了他,还做不了主了。众位爱卿离了他,还不会做事了。还得是宋太傅劳苦功高!” 柯桥跪在殿下,言辞恳切:“陛下,臣等绝无此意。” 柯桥发了话齐寻双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父辈,还是丞相。 齐寻双知道自己看不出来朝中党派错综复杂的势力,但是丞相一派想都不用想,肯定不能惹。没有势力的皇位,就是一个悬在脖颈上的铡,天天都要提防着自己的脑袋。 退朝后,齐寻双在御书房生闷气,一想到宋无落才走没几天,自己就没法立住脚,就愁的头疼。 “陛下,孟大人来了。” 齐寻双刚打算起身迎接,发现来的不是孟知舟,而是孟厉。 “孟太傅怎么不来呢?” “回陛下,家父身体抱恙,今天一天都由臣陪陛下批奏折。” 齐寻双一听就清楚孟知舟在装病,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抱恙……病的倒挺快,早朝还生龙活虎的跟着柯老一起说我呢。这会儿躲着不见我,是怕我给他下巴豆,还是怕我剃他胡子?毕竟他是无落哥哥的老师。你回去告诉他,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齐寻双示意孟厉坐下后,自己坐回龙椅,撑着脑袋看春闱的奏折。 “那臣就替家父谢过陛下了。”孟厉坐到案几前,分着奏折的类别,漫不经心的说,“早朝的事情,臣听家父说了。昨天臣说不要让宋大人落人口实,陛下看来没有听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下了朝你也要数落我?也是,你昨天都压对题了,今天肯定要评论一番。” “陛下,宋大人掌管礼部、又是大理寺丞,权利上不小。先帝当初给了他太子一般的待遇,又遗诏亲封天子太傅,声望上更不低了。” 齐寻双知道孟厉是什么意思。 当年遗诏上写的明明白白,宋无落以太傅身份,辅佐齐寻双继位,如果有必要,宋无落可以不用经过她下旨。宋无落哪天宋无落想称帝了,齐寻双都只能老老实实的给出皇位。 “无落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臣当然知道,臣是曾经是宋大人和陛下的陪读,宋大人是什么样的,臣清楚的很,可别人不清楚。平日里,陛下对宋大人毕恭毕敬的,人前脚刚走,陛下后脚就在早朝,戳宋大人脊梁骨。这和割席没有区别。” “那个李厝是无落哥哥手底下的,无落哥哥盯得紧,要是有什么脏污事,李厝不好经手。他们就是想借势把春闱的差事换自己人!我是气过头了,我才没有……” “陛下看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下棋时,敌手走一步就要管全局,而不是盯着一处。陛下斥责礼部侍郎,这可是宋大人手底下的人。「劳苦功高」这四个字可不能乱说啊。”孟厉分完奏折后,将一摞奏折递给齐寻双,“现在大家可都认为陛下忌惮宋大人,陛下这一招想到了吗?如今宋大人不在京城,陛下手下,真的有干干净净的人吗?” 齐寻双想着,孟厉自己不也是她手底下的人嘛?这人怎么连自己都咬? “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知道的,何必问呢?陛下,这些奏折批一下吧。”孟厉指了指方才递给齐寻双的奏折。 “又是逼着选后。”齐寻双翻完了那些奏折。二十多本,不是说该为皇家开枝散叶,就是推荐皇后人选。 “陛下,臣以儿时陪读之间的情意,说几句。”“咱们的寻双公主被宋无落保护的太好了。陛下记住了,除了宋无落,谁都不要信。如今公主成了皇帝,陛下,是时候培养自己的狗了。” 齐寻双看着孟厉的眼神,总算想起来孟厉到底是谁。一个跟着宋无落长大的陪读。孟厉也不过比自己大上两三岁,可他从小都是被另一个和他样貌相似的陪读欺辱,而太傅却不闻不问。 齐寻双看着孟厉从袖内拿出奏折,递给递给她,那奏折是宋无落之前给她提交的立后人选,怎么会在孟厉手上?“又是什么意思?我不喜欢猜。” “春闱也好、立后也罢,都是陛下训狗的途径。但是这两者也是制衡陛下,乃至架空陛下的机会。他们着急在宋大人离开时逼陛下立后,陛下如果没有自己人,这时候就不能急,一定要等到宋大人回来。”孟厉一步一步走到齐寻双身旁,一手扶着书案,一手扶着龙椅,凑到齐寻双耳边轻声说,“不然这帝王威名被人随意践踏了都不知道。” “你!” “陛下不要误会。臣不一样,臣想做陛下身边最温顺的狗。”孟厉说完笑了几声,笑得渗人。 齐寻双这会儿是彻底知道自己的龙椅坐的有多么不稳当了。不说自己不爱坐,小小的国子监博士都能随便上手。 他怎么敢的! 孟厉说的对,她必须尽快培养自己的忠犬。现在边疆战事频发,武将都顾及不上朝堂之内,如果哪天边疆四处兵马,有任何一支班师回朝,只要不是她的人,她都危险。 齐寻双转头看孟厉的眼睛,丝毫没有笑意,几乎是黑洞洞的,看着很吓人,藏着不知对什么东西的渴求,还有杀意。 这双眼睛的主人,真能是温顺的狗?齐寻双不太敢相信,但她相信这人一定有企图。 齐寻双咽了咽口水,尽力稳住声音,“你要当狗?你是图什么?” 孟厉瞬间变得坚定。 “春闱。” 第16章 玉兔儿 这两天夜里,齐寻双不是自己批奏折,就是翻那名单,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自从孟厉说完那些话,她每晚都会梦到自己做什么都被人顶撞,她是真的怕了。 齐寻双终于熬不住了,对外高声喊道:“小林子,传孟厉进宫,我要见他。” 小林子估摸着都已经戌时了,这会儿召外男进后宫多有不便,便柔声劝道:“陛下,现在召见,等孟大人到了,都快定昏了,这不合适。” 齐寻双这几日心里烦闷,觉都睡不好,哪里顾得上这些,又加上小林子这会儿又是一句劝,更让齐寻双心里不痛快,厉声呵斥小林子:“多什么嘴!快去!” “是。”小林子只能领命,出宫接孟厉。 一个时辰前,柯桥刚被府里丫鬟领进正厅,府上主人就从后院来迎柯桥了。 “丞相今日怎么有空光临寒舍了?”男人从正厅将柯桥带进书房。 柯桥把一个红木盒子递给了婢女,婢女捧上盒子就退下了。“多年没有拜访,当然是来叙叙旧。” “宋无落才离开几天,桥兄就这么耐不住性子?”那人笑了笑,算是卖了丞相的面子,却算不上恭敬。 “就不能是因为您来吗?听说最近令郎和那位走得近,是想攀上亲?”柯桥看着那人面色,满脸喜色,眼中却无笑意。 “我哪里敢攀这门亲事?逆子的光辉事迹,桥兄难道没听过?怒砸翠香楼,还天天和一个男子厮混,哪一样不精彩?那位能看得上他?”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脸,像是在泄愤,“我这张老脸都被丢尽了!” “令郎才情还是不错的,样貌又出挑。想必也是事出有因,从小到大他都是这辈里最出挑的,就犯了两次浑罢了。不像阿羽烂泥扶不上墙,就算是我能把阿羽送到跟前,那位也瞧不上。” “怎么会呢,令郎无论样貌还是才学都在犬子之上。不过那位的婚事我们怎么能妄议。”男人不想让柯桥知道太多,站起身向柯桥摆手示意,“桥兄,酉时了。时辰正好,家中已备薄酒,不如移步饭厅留下用饭?” 两人坐在桌前,把酒言欢。许久之后,婢女就上前通报:“老爷,公子回来了。” “正好让他来用餐吧。他十岁后,桥兄应该还没见过吧。” 没一会儿,一位青衣的公子哥走进饭厅了,毕恭毕敬地作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父亲,丞相大人。” “是……孟厉。真是生得一副好皮相,才学更是名动京城。”柯桥笑盈盈的看着孟厉。 “丞相谬赞了,论才学晚辈怎么比得上柯二公子。至于这样貌……只是身外物罢。”孟厉端起酒壶,替两人斟酒。 “这两日又去哪里鬼混了?” “回父亲,因着春闱预备事宜将近,又有立后、宫宴等琐事,陛下事务繁忙。儿子这两日都在为陛下梳理奏折。”孟厉清楚得很,自家父亲就是想让他,在柯桥面前说一下,如今他和陛下的关系。 “嗯,以后注意分寸,多去御前打打照眼,得不到那位置,能升一升也算可以。”孟知舟听得孟厉会了意,又加之作为自己的嫡子还算争气,也就没责骂什么。 以往就算是有外人在,孟知舟都要训斥孟厉几句,就因孟厉半年前买回家的书童。那书童诗词歌赋是不赖,加上得了孟厉的宠爱成了四公子之一,可细皮嫩肉好似女儿家,孟厉又时时带在身边,弄得孟厉断袖之癖的传言布满京城。 孟厉侍奉两人长辈用餐,推杯换盏间,婢女进饭厅传话:“老爷,宫里的林公公来了,说是皇上现在要召见大公子。” 柯桥在一旁得知此事,面上笑容依旧,先一步开口:“孟兄,天色不早了,柯某多有打扰,既然有事,那柯某就先告辞了。” 孟厉向柯桥作了揖后恭敬的开口:“丞相大人,晚辈送一送您吧。” 两人离了饭厅后,孟知舟吩咐婢女把那锦盒拿来。接过盒子打开是一对白玉兔,孟知舟看着这对玉兔,气的起伏不定。连着盒子狠狠摔在地上,两个玉兔碎了几瓣。 “好一对玉兔!柯桥,今日的辱,他日我必加倍还你!” 到了门口,孟厉、柯桥两人作别后,小林子带着孟厉和书童一前一后坐着轿子,向皇宫去了。 “长风,你的脸又冻红。不是让你冷了就去屋里待着嘛。”孟厉双手覆上书童的脸,慢慢揉着,“这样好点嘛?” 那被叫长风的书童生的貌美,柳叶杏眼、朱唇丰润,哪里有男子的样子。朱唇轻启,温声细语,“哪有主子等下人的道理。” “莫要这般说!等我为你脱了那贱籍,你我就不再是主仆了。” “哪有那么容易。” 孟厉将长风拥进怀中,在长风耳边轻声说,“如今皇帝孤立无援,只要我能在宋无落回来之前,得到她的信任,就有机会。如今朝堂内无外乎三种人。一是宋无落的亲信,宋无落的亲信,多数都只听宋无落的话,对于这小皇帝也只是表面恭敬,如果哪天两人反目,那些人绝对会拥护宋无落拿回本该是他的皇位。二是不服女帝掌权,希望晋王回京的,晋王齐取本来是当初局势下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可这人做事狠厉,要是齐取继位,宋无落和小皇帝早就坟头开花了,所以先帝当初才在最后关头改了遗诏,让宋无落辅佐小皇帝,将晋王远派沙什。三是盯着皇后位置,想要间接夺权的。” 长风细细嚼着孟厉的话。 宋无落和孟厉算得上关系好,但宋无落没有那般心思,孟厉根本不像是会为了权利摇尾乞怜的人,更不会想方设法去劝宋无落反了。 陇西王扎根沙什,这几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孟厉应该是没有接触过的。按长风对孟厉的了解,他决计不会效力于一个还没摸清底细的人。 难道这几天府里传的是真的?孟厉真动了入赘皇室的念头?毕竟长风可太清楚了,孟厉压根没有断袖之癖。 孟厉似乎是看出来长风想歪了,轻笑一声,轻咬了长风的耳垂,惹得长风红脸心悸的。“你放心。我孟厉不是会因为权势成为庸庸碌碌的人,他们看不到的路,我看到了。那我就要做第四种人。” 难道孟厉是要为长风搏前程? 那朝堂内部只有一个人有机会让长风实现抱负。 “公子要为当今女帝谋划?可我听闻皇帝庸碌无为,难当大任。若是入错了门,可公子就没有出头日了。” “这段时间我看小皇帝对朝堂之事还是有些功底的,宋无落教出来的学生肯定是不俗的。只是宋无落念着从小的情分,对小皇帝还是太过放纵了。对她,还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成材。不过按照现在的局势,这个契机可能快了。” 宋无落才离开半月不到,他们就这么逼着小皇帝,左右春闱之事。估计已经有人在这事上,发现小皇帝其实没有那么好控制,孟厉清楚接下来应该有沉不住气的,想在宋无落回来之前动手脚。 整个官级制度是参照明代的,但是全搬太庞大了,就把京城内的军队简洁成三卫一京营。不然脑袋会炸!!果然这种题材太难写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玉兔儿 第17章 夜召 马车停下,小林子在马车外喊道:“孟大人,咱们到了。” 孟厉松开了长风的肩,回头看了一眼长风。 “长风,我很快回来的。” 下车后,孟厉跟着小林子进了宫,向着御书房去了。长风坐在马车内看着孟厉的人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臣孟厉,参见陛下。” 齐寻双本来召见他时,想着能让孟厉告诉她当下党派纷争。可是真的见到孟厉后,就露了怯。 孟厉前段时间这么挑衅她,这人真没有野心? 谁信呐! 但孟厉说的那些话,让齐寻双想明白了她自己的处境。 没了宋无落,她就是孤军奋战。不管孟厉到底想做什么,她应该先利用孟厉为自己筹谋。 “孟厉,你说你想要做朕身边温顺的狗?你有什么值得让朕信任的东西吗?” “陛下不知道的,臣都可以为陛下打听。” 齐寻双要孟厉打听什么?她哪需要这些? “就这样?” “就这样。”孟厉看到齐寻双满不在乎的样子,明了齐寻双还没明白情报的重要性,“陛下看来是知道朝堂内的党系纷争。” 齐寻双被孟厉这句话给噎住了。她怎么会知道啊? 按理说朝堂上下的官员就不能有党系派别,但在这种为了权利争得你死我活的地方,就不可能杜绝这些事。所以堂上人想要牵制官员,就必先洞悉各个党派的纷争。 齐寻双确实需要有人能为她打探情报,这会儿她得赶紧给自己个台阶下,免得错过这个机会。“你说说吧,看和我知道的是不是一样。” 孟厉心中嗤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要讨颗糖时说话还这般难听。 “那臣说点陛下眼前的事吧,就说说这宫墙内。” 宫内无非是那些辅臣、宦官以及禁军的办公地界。 辅臣和宦官本应该是互相制衡的立场,但四年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魏绡的义子冯澄娶了礼部侍郎李厝家的二小姐李秋玟,偏偏那李厝是内阁大学士。这冯澄也就因为李厝的缘故,硬生生塞进了工部做了营缮清吏司的员外郎。 单凭这婚嫁就牵了魏氏和李氏两家,还升了个清贫出生的冯澄,若是以后魏绡需要借礼部、工部的手做手脚,那便是轻松不少。 最要命的是内阁和司礼监因此有了联系。 再说那禁军——三卫一京营。 羿丘和柳儒还在的时候,两人牢牢控制着禁军。羿丘因着先皇近卫的缘故,在京营中威望极高,女帝登基后又任金吾卫指挥使、督理旗手卫,禁军的事几乎事事都要请示羿丘。 柳儒虽然被调任光禄寺后没有再变动过职位,但锦衣卫指挥使柳钧是柳儒从他大哥身边过继的儿子,加之柳钧一身本事都是柳儒教的,这锦衣卫和在柳儒手上无异。 如今羿丘和柳儒递了辞呈游历天下,这禁军心就没有那么齐了。 齐寻双听完孟厉的话,细细思量,李厝在朝堂上敢装傻充楞摆齐寻双一道,不就意味着魏氏、李氏已经准备慢慢分裂齐寻双和宋无落的关系吗? “那这李厝是用不了了。” 孟厉摇摇头,心里想着,这小皇帝这么天真,定是宋无落不教她勾心斗角,笑着说道:“宋大人果然是正人君子,教陛下治理天下的策论,却没教陛下如何制衡朝堂。李厝可以用,不但要用还要重用!” 齐寻双想了想缘由,明了孟厉的想法。“我知道了!李氏和冯澄的关系紧,两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魏绡是冯澄的义父,冯澄若是想要疏远魏绡,不认这个义父,左右也只是被人谈论。如果重用李厝,再提一把冯澄,这时候魏绡自然就会打压一番,以示其地位。这时候内阁和司礼监之间的线就脆弱得很。” 冯澄就是魏李两家中间的线,如果冯澄偏向李氏。那魏绡一定会想办法敲打冯澄,让冯澄明白应该替谁卖命。冯澄又是个混不吝的,若是能两头捞到好处,他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这时候若是有人点把火,冯澄说不定会把自己玩死。 “陛下倒是伶俐的很啊。”孟厉这会儿才确定,他算是押对人了,这个小皇帝一点就通,“陛下可以利用春闱这个机会想办法离间两人关系。” “刚刚你说禁军心散了,那你觉得我让柳钧督理三卫怎么样?” 孟厉满意地点点头。 齐寻双这时对自己多了许多信心,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夸一夸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孟厉,你前几日说为了春闱,如今怎么又让我拿春闱作文章?你既然要做我的狗,那你现在与我交个底,可好?” 孟厉想做的这事只有齐寻双登基时,成功的机会大。 “推行女子科举。” 齐寻双那小脑瓜转得真快。这事虽然难,但对她有利。她很清楚,朝堂难容女人,到时候入朝为官的女子会自成一派,只要她能把握住,那就是自己人。 可是齐寻双答应的太快,就很被动了。 “这事儿想要实施有些难,得容朕想想。今日先到这里,你先退下吧。” 孟厉离开御书房,几近子时,正巧看见金吾卫在宫内巡夜。 金吾卫夜巡一般有三十人,多是五人一队,路线各不相同。今天孟厉看见宫门长廊处是十人的队伍,那就意味着宫内至少缺了一个路线。 缺了哪里的夜巡队? 孟厉上前作揖,柔声问道,“各位当差辛苦了,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金吾卫的小吏回答的干脆:“宋大人不在宫中,魏公公担心陛下安危,就改了夜巡的路线和人数。” 孟厉听完后,不动声色,“哦,是这样啊,辛苦了。若是哪天各位大人不当值时,孟某请各位吃酒。” “那小人提前谢过孟博士了。小人还在当值,就不送孟博士了。”小吏说话拜别了孟厉,就继续巡逻了。 孟厉看着金吾卫的几人离开后,心里泛起嘀咕。金吾卫原来是羿丘管理的,羿丘和小皇帝的关系匪浅,现任的指挥使沈关也是他一手提拔的,按道理不会听命于魏绡才对。 这令到底是谁下的? 还是说沈关已经不能用了? 看来禁军要先清理了,不然小皇帝的安危难以保证。以他现在的官职动不了这些人,只能暗自做些文章了。 第18章 奏折 这几日,齐寻双天天被孟厉绑在御书房,奏折也不分了,凡事内阁呈上的全给了齐寻双自己批阅,惹得齐寻双烦闷不已。 “陛下,手来。” 齐寻双老老实实伸出手,给孟厉查看。 “嗯,总算是有薄茧了。没有偷懒,还不错。” 齐寻双稍稍有点不满,额前渗着薄汗,心也突突突地跳着。 “我说孟厉,你别得寸进尺,我让你教我,没让你折磨我。信不信我打你板子!” 齐寻双把手收了回来,拿起案几上的奏折。堪堪翻了几下,几乎都是万寿节的进贡、各地官员朝拜的名单之类。人名、数字杂乱,让齐寻双看着头疼,字连不成句,钻不进她脑子了。 “陛下莫要生气,还有五日就是万寿节了,这几天事务多也是正常的。” “都快万寿节了,我还不能休息,这算什么事嘛。” 万寿节是皇帝生辰,但其实也是皇帝最抽不开身的一天,繁冗的流程和大朝会,齐寻双是一点都不喜欢,尤其是别人都能休息几日,偏偏她还要盯着礼部忙前忙后的策划自己生辰。 孟厉看着齐寻双天真的样子,想想将来怕是没有这么轻松,就让她歇息几日也可行。 “好吧,今日臣替陛下批阅奏折。” 孟厉走上前,准备把齐寻双案几前的奏折捧走时,看见齐寻双额前有细密的汗珠。 “陛下可是热了?” “是有些,可能昨日没睡好,太累了吧。” 大约是宋无落走了没多久之后,齐寻双开始每天都昏昏沉沉、心口燥热的。明明已经是秋日了,如今却像是生熬酷暑那般的烦闷。 孟厉看看齐寻双燥的无心做什么事,就到御书房门口,询问小林子,“林公公,陛下现在身燥,不知宫里是否还有余的冰吗?” “宫里侍奉的主子本来不多,夏日的冰现在是有余的。奴才这就给陛下传上一份例。”小林子一扭腰,就向着一旁的小太监吩咐下去取一份来。 等到孟厉坐回案几前时,齐寻双已经斜倚在一旁的软榻上,撑着头闭目养神。孟厉看齐寻双的样子,想着这半月多已经比宋无落在时用功,没必要这么逼着她,到时候坏了身体更得不偿失。 过了一刻钟,两个小太监抬进来一桶冰,放纵软榻前。齐寻双从桶里捞了两块冰,隔着衣裳搔着身体,才算稍微精神点。 “你说,我要不要给你弄个官儿当当?” 孟厉听闻,觉得齐寻双想的还不少。现在孟厉只是一个国子监的博士,根本不能教导齐她,进宫替她做事无名无分,靠着替父当差这个由头,确实站不住脚,内阁和司礼监的人早颇有微词,眼下他确实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差事。 “陛下的意思是?” “我想让柳钧去大理寺,但这样的话锦衣卫就没有人能管了,可我又不放心让旗手卫的费峒督理。费峒这人怪怪的……”齐寻双手里的那两块冰化得极快,干脆在手心里盘了起来,越盘越小。 孟厉抬眼看着齐寻双,眉心稍蹙一瞬,“陛下让臣去锦衣卫?臣不会武功,难以服众。而且让柳大人去大理寺,那他只能是丞,职位算是降了的,陛下不怕柳大人心生怨怼吗?况且陛下之前不是想让柳大人督理三卫吗?” “是了,我知道所以才同你说。如何才能两全呢?”齐寻双手里又拿了几块碎冰揉搓起来,掌心中的燥热才稍稍压下。 “陛下,眼下局势不明朗,柳钧不能离开锦衣卫,陛下身边的人鲜有能知根知底的,禁军又是京内握着陛下安危,一定要知根知底的人来掌控。况且臣现在只是一个博士,如何能一步跨至锦衣卫呢?” “那你去大理寺?大理寺现下人手不够,给你安一个评事。我记得你是进士吧,怎么没进翰林院?” “陛下,当初臣志不在此,故进国子监教书育人。” 孟厉说完后,把几份奏折递给齐寻双。齐寻双甩了甩手心的水渍,接过来翻看了起来,凉意让齐寻双恢复了一些精神,拿起朱笔批阅好后搁在矮桌上。 “后天就要休假了,明天记得去大理寺报道,免得大理寺没空安置你。” “谢陛下。” “哦还有,等过了万寿节,我再拟个旨,你去翰林院那边临时做个编修。” 孟厉听完齐寻双的安排,觉得齐寻双真的聪明。 孟厉方才说的事,是柳钧被暗降会让人不悦。现在齐寻双就已经得了要领,先让他去大理寺做评事,再去翰林院做编修,就是让孟厉慢慢升迁,以防他人抓着升迁太快,让眼红的人抓到错处。等到明年春闱结束后,殿试就能点出榜眼、探花,那么他这个暂代的编修要么升为学士,要么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品阶更高的位置。 小皇帝当真是天资聪颖。 孟厉低头继续翻阅奏折,看到宋无落送来的折子,直接递给了齐寻双,“陛下,这您应该是想看的吧。” 齐寻双翻开奏折看到是宋无落的字,满心欢喜,字字句句仔细欣赏。 臣,出差岭州已近一月,本以为岭州贪污案证据确凿,可及时结案。但无奈证物难以定罪,如今预想是要耽搁时日。臣知万寿节将近,又是陛下及笄礼,臣为太傅,不日回京城代先帝为陛下取字。望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操劳。 “无落哥哥要回来了!”齐寻双原本兴致缺缺,看见这些字,像是补了人参,瞬间回到了以前灵动活泼的模样。 “陛下,既然这些要紧的都已经批阅好了,不如歇息下吧。臣看陛下今日龙体欠安,还是‘莫要操劳’了。” “嗯,你先回去吧。我把无落哥哥的奏折批注好,一会儿就回寝宫了。” 孟厉离开御书房后,齐寻双又坐回案几前,提起笔写了起来。 无落哥哥,见信如唔。一别有廿五日,日日思君。吾幼时栽于养心殿的仙树,今年花期已至许久。花将落,盼君归,共赏月下金粟。 齐寻双搁下笔,喊来小林子,“小林子,这个寄给无落哥哥,顺便去养心殿折一枝金粟,一同寄去。” 小林子拿着信退下了。 第19章 晋王回京 万寿节将近,城中各个地方都已经贴上休假五日的榜,京城中多了不少夜市。 齐寻双这几日总算是得空休息几日,想起了儿时救过齐寻双的陆离,这段时间许久未见,就因着这恩情,生辰前总要见一次,便嘱咐小林子,晚上去别院用膳。 小林子安排了轿子后,扶齐寻双上轿,刚出皇宫,路上正碰到孟厉的轿子。孟厉下车行礼,又寒暄两句,方知孟厉本想着进宫敦促齐寻双好好读策论。齐寻双碰见了后,就邀请孟厉一起去别院用膳。 两人的轿子便一前一后的向同一方向京郊走去。 到了地方,齐寻双下车了,就向院子里奔,一边跑还一边喊陆离。 陆离在院中练剑,动作潇洒帅气,听见齐寻双的声音,以为是许久没有见到,出现了幻觉。听到声音越来越近,看见齐寻双真来了后,故意挽了一个剑花,将剑收进剑鞘。 “双双!你怎么今天来了?”陆离迎了上去,自从那日夜宴后,二人没再见过面了。今日陆离看见齐寻双只觉得齐寻双好像消瘦不少,面色又红润不少。“双双,你的脸怎么红扑扑的?是涂了脂粉吗?” 齐寻双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脸上微微有着温度,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没有涂脂粉,我不喜欢这些东西。这几天有点热得慌,许是穿的厚了些。” 陆离看见孟厉跟着进来后,心中有些吃味。 怎么走了个宋无落,又来一个小公子。 陆离打量着孟厉,看着这个小公子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长得也不错,不过看上去文弱又有点阴鸷。陆离心中又是一通比较,算来算去,觉得自己除了家世,应该都比这小公子要好上不少,心中面上不免得意起来。 “双双,这人谁啊?”陆离斜睨一眼孟厉,眼中满是不屑。 “他是孟厉,大理寺评事。”齐寻双淡淡地说,然后转身给孟厉介绍陆离,“这位是陆离,我六岁那年出宫被拐时,是他救的我。他是孤儿,为了报救命之恩,就让陆离住在这里了。” “原来是陆少侠,儿时就听过,陛下被一小少侠救于危难,没想到竟这般年轻,身手也如此好。”孟厉看着陆离,稍稍恭维了几句。 “那可不,小爷可是羿丘师傅亲传!”陆离得意洋洋的看着孟厉。羿丘的本事全京城都知晓,禁军内都以羿丘为荣,身手了得,尤其是骑射算得上一绝,做事又滴水不漏。 孟厉听到陆离是羿丘的亲传弟子,心中有了些许算计,故作谦逊的说道;“那陆少侠定能习得羿丘大人的风采,不知孟某是否有幸,能够一睹陆少侠的英姿?” “能的,能的!”陆离那烧包样,被夸的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拿起原先放下的剑,就直接在院中耍了起来。 院中有枫树,陆离一挥剑,掀起一阵劲风,离得三丈远的枫叶,便洋洋洒洒的落下。随后剑影越来越长,像是无数把剑在人眼前飘荡。苍劲有力,锋芒难藏,剑出风动叶自落,招招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陆离的剑术确实能看出羿丘的影子,实力不俗。 不过孟厉细瞧着,陆离的眼睛在盯着谁? 齐寻双吗? “好!好!陆少侠实在是年轻有为,假以时日,说不定能超过羿丘先生呢。孟某可否冒昧问一句,陆少侠为何不去科举,做个小将军呢?”孟厉试探道。 “老子不识字!不然我也想当个大将军,不对,是能当个大将军。”陆离说的那叫理直气壮。 孟厉听到后,眉毛无意识抽动了一下,这陆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怎么孟厉说什么都顺杆爬。 不识字如何认得檄文?如何学习兵法? 难不成都要副将去写、去念? 不过眼下,孟厉细细思量着,陆离这般身手,不重用实在可惜。陆离虽未涉足过朝堂,但这意味着陆离可以握在小皇帝手中。 孟厉今日来时,可没想到有这般收获。 一整个晚膳,孟厉都在观察陆离的言谈举止。 陆离吃饭会上手,说话不避讳,嘴里净是浑话。明明一直长在皇家别苑,又有羿丘、柳儒教导,怎么会长成这样的市井儿? 看来陆离还是需要学规矩,才能入得了仕。 用完晚膳后,齐寻双和孟厉各自回去了。 万寿节当天,日头才渐渐升起,齐寻双已经早早起身,被宫女侍奉着,披上一袭绣满金丝九龙纹朝服,冕旒的白玉珠在齐寻双眼前摇曳。一切准备就绪后,齐寻双被众人簇拥着进皇陵祭祖。祭完祖后,又被簇拥着回了金銮殿,等着百官朝奉。 齐寻双坐在龙椅上,一直在向外张望。终于,她总算见到心心念念的宋无落了,可惜现在是大朝会,不然齐寻双定要冲上去撒娇一番。 待到百官都入殿后,魏绡站出来,宣读道:“兹陛下万寿华诞。陛下,德馨才赡,于百官争议之际,承命登极,君临天下。今四海清晏,实为社稷之福,无疆之庆也。愿吾朝瑞气盈门,四时和顺,五谷丰登,八方宁谧。” 魏绡念完后,又领着百官山呼万岁,三跪九叩首。 齐寻双拔了点嗓子,“众爱卿平身。今日是朕的生辰,各位不必拘束,朕与卿同乐,望众爱卿能佐朕共谋太平盛世。今日是朕及笄之日,故朕要举国同庆。”齐寻双说完,就示意魏绡继续宣读。 “凡在户籍者,从本月起,可减免半年赋税。凡欲参加科举的……女子?”魏绡念着念着傻了眼,齐寻双居然要让女子参加春闱? “朕为女子,如今坐在朝堂之上,总有会人不信服。既然如此,不如让天下有能力的女子都试试,莫让人说女子都做得天子,却做不得臣子。继续念吧。”齐寻双几句话告诉群臣,她主要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可不是非要招到什么女子入仕,招不到也是可以的。这下那些人就算是想吵,现在被齐寻双的话一堵,都使不上力。 不少官员都看着宋无落,宋无落不在意朝堂上的臣子是男是女,也就没有表态。 魏绡见无人吭声,就继续念下去:“凡欲参加科举的女子,可在十月初七于国子监参加小考,通过后可参加明年的春闱。” “赐座,摆宴吧!” 从开始入席、诵礼单、颁恩诏,折腾了两个多时辰,齐寻双发了话后,百官才入座摆宴,宫宴总算是开始。这会儿齐寻双早就没有耐心了,歪着脑袋看那些歌舞。那些舞女衣不蔽体的、脂粉又厚重,本是给男子欣赏的,她本就没多少心思,这会儿更是坐不住了。 “无落哥哥,无落哥哥。”齐寻双小声的叫宋无落,宋无落似乎是没有听见,齐寻双急得夹了一块肉,掷了过去。 宋无落这才看见,端着酒杯上前作揖,“陛下,生辰安康,平安顺遂。”说完便仰头喝下杯中酒。 齐寻双跟着抿了一口酒,“无落哥哥,今日不是要给我取字吗?” “是了。臣已经想好了,先帝给陛下取名‘寻双’,那臣就为陛下取字‘微雨’,「微雨燕双飞」的微雨。” 齐寻双刚要回什么话时,殿外就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陛下,臣来迟了。” 齐寻双看见来人,心都慌了,是她的皇叔,晋王齐取。他应该在沙什驻守才对啊,怎么会回来呢?齐寻双脑子都快想炸了,也不记得大朝会的名单有他呀。 “臣自驻守沙什后,就再没回京,陛下不想念臣?”齐取不能回京,是当年齐叙的意思,要求齐叙百年之后,晋王无诏不得回京。齐取是不能随意回来,不过这都十年了,没人确定做不做数,加上这次自己皇侄女的及笄,这可是少有的“闯皇宫”的由头。 齐取未带一兵一卒,大摇大摆的进皇宫,没有借口拦他。 “自然是想的。”齐寻双冷汗都要流出来了。虽然五岁之后,就没见过自家皇叔,可这凶神恶煞的,就算是齐取样貌再好看,都让人发怵。 宋无落站在一旁,见齐寻双有些慌张,便替齐寻双吩咐道:“给晋王看座、摆席。” 生日写生日,自己的代入感都快溢出来了[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晋王回京 第20章 「酽血」 殿内丝竹声绵延,舞姬舞姿飘摇、长袖飘荡,觥筹交错。 齐取看着殿中央的歌舞,眼珠子却时不时四处转,注意着各处动静,尤其是大殿上窃窃私语的齐寻双和宋无落。两人靠的极近,宋无落眼神一本正经的,就像是在正常谈论国事,可是齐寻双的样子倒像是在谈论情事。 齐取心中确定了原先的想法,笑着抿了一口酒。他早在沙什就听说两人交往甚密,加上他离京前就常常见齐寻双咿咿呀呀的跟着宋无落,还嚷着要嫁宋无落。 看来这么多年了,这小丫头心思一点没变。 齐取这样想着,不管舞姬们还在跳舞,就已经端着酒杯,悠悠地迈步走到殿中央。 “臣十年未见陛下,今日得以一见,陛下如今威仪真有先皇风采。”齐取未敬酒,就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只是……陛下,臣听闻宋太傅还住在启心殿。宋太傅毕竟是外男,先皇也并未将宋无落三字写进皇室族谱……君臣相亲是好事,可是莫要失了分寸。男女有别,这般行事恐遭天下非议。” 殿内原来的欢闹声瞬间灭了,百官看着齐取,都不敢说话,舞姬们纷纷退下。 宋无落知道齐取是冲着齐寻双来的,自己只能退一步,“是臣僭越了,方才是陛下同臣说,要宴后招待王爷,在安排事宜呢。”宋无落说完就退回自己的位置上,他有些话他此时不能自己主动说,还是要等齐寻双开口。 齐寻双这段时间也是学成了人精,知道这事儿只能自己去堵齐取的嘴,轻笑一下,不紧不慢的开口反问道:“皇叔说的是,男女有别。不过宋无落是先皇钦定的托孤之臣,是朕的老师,朕于老师商量的是天下安康、平定番邦,是国事。皇叔是醉了?这些国家大事比不上那些流言蜚语?皇叔可别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啊。” 宋无落顺着齐寻双的话,接了过去:“辅佐陛下,是臣分内之事。如今竟有宵小以此作文章,污殿下圣誉,还传到了王爷的耳中。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严惩不轨小人,以正朝纲。” 齐寻双眼见着齐取的眼神开始泛狠,觉着敲打的差不多了,故作轻松道:“老师说的是。不过今日是朕的生辰,莫要扫兴了,继续,继续!” 殿内气氛总算缓和不少。 殿外来了一位白衣男子,身形清瘦,眉宇深邃,看上去二十来岁。男子抱着青桐做的琴,走进殿内,随后跪坐殿中央,开始抚琴。 齐寻双没见过这人,但在场的人不少认识这男人的。男子名唤唐渊,原本是前兵部侍郎的大公子,唐渊十岁那年就名满京城,不仅八股文写的好,兵书读的通透,谋略也是一绝。大家都以为唐渊将来会入朝为官时,他一纸檄文,将自己的父亲在衢州豢养私兵的事,接发到先皇面前,自此唐府以谋逆罪被抄了家。 唐渊因揭发有功,免了死罪,被关在教坊司,成了乐师。 齐寻双虽不认得这人,但唐渊弹的曲子她记得,是叫「步步娇」,齐寻双儿时听过,只是她不记得是谁弹过了。 唐渊捻着琴弦,引得人纷纷幻想人间美事,好听的、磁性的声音从唐渊喉间溢了出来:“云卷金陵凌霄宴,日月浮杯浅,斗转天,万里江山尽安眠。尽当先,心如愿。” 齐寻双听的入神。 唐渊余光盯着角落一个身影,那人身着金吾卫衣服的小吏。只见那人沿着墙,快步向齐寻双走去,唐渊停下手,抱着琴跑向大殿之上。那人抽出匕首刺向齐寻双,齐寻双看到后,躲了一下,肩膀被划开了一道非常深的口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丝白色。 就在那人正打算刺第二下时,唐渊刚好跑到那人身后,用怀中的琴,结结实实的砸了一下那人的头。琴身被砸的断成两截,那人也倒地不起了。 殿内乱成一锅粥。 柳钧听到动静,带着锦衣卫,进殿将那人拖入诏狱。 宋无落走近看着齐寻双的伤,焦急的让殿外的公公通传太医,随后抱着齐寻双一路跑回寝宫。宋无落查看齐寻双肩上的伤,一瞬间怔住了。 她肩头的血颜色极深,还很粘稠。伤口那么深,可是血到现在都没有渗出来多少。 “陛下,陛下,莫要贪睡,等太医来,可好。”宋无落想不明白,肩上的刀伤,怎么会让齐寻双不喊叫,又迷迷糊糊的。 “无落哥哥,我困……”齐寻双这会儿意识开始慢慢涣散。 “陛下,太医来了,千万别睡,听话。”宋无落边说边给太医让了位置,眼神没有离开过齐寻双的脸。 齐寻双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 洛太医坐在塌旁,细细看着伤口,蹙眉摇头,又诊了许久的脉,才小心的开口:“宋太傅,陛下这是中了毒。” “刀上有毒?”宋无落惊恐地询问。 “不是刀。应该是原来就中了「酽血」,此为慢性毒,虽不会直接致死,但会身虚血燥,麻痹痛感,脉络闭塞,淤血阻滞。陛下这样的情况,大概是已经中毒过了半月。”洛太医说着,开始担心自己的脑袋了。 齐寻双向来不喜欢太医碰她,这次宋无落离京前是嘱咐过洛太医,不管齐寻双是否愿意,每日请脉都不能断。洛太医每次给齐寻双请脉,都被拒之门外,他却只当自己来过就算诊过,完全不坚持。 洛太医哪里知道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刚好偷懒,陛下刚好出事。 “那这个伤口没有别的问题吧?”宋无落现在也顾不得处置洛太医。先皇把人好好的托付给他,他绝对不能辜负先皇。 “小人这就给陛下包扎。”洛太医掏出纱布,把齐寻双肩上的衣服褪开后,细细包扎了起来。 “这毒有法子解吗?” “宋太傅……这毒解不了,只能调理。”洛太医叹了口气,“不过幸好有这一刀,小人才能发现陛下不知痛觉、不易流血的情况。不然依照「酽血」的特性,一般请脉发现不了此毒,最多当做体虚、气血不足。不然等到发现中毒,轻则血痹、脉痹,重则中风、偏枯、真心痛……” 怎么会这么巧? 这场行刺,算是救了齐寻双? 宋无落眼下没心情细想下去,只是担心齐寻双的安危,“那陛下何时能醒?” “短则一日,长则五日。眼下这一刀,能让陛下散掉不少毒素,是好事。小人再用点方子,只需要好好调理,陛下的身体不会有大亏空。宋太傅莫要太过忧心。” 那个步步娇的曲子,写的我头疼……韵是合了,但是差了点意思,很多词硬改的韵,反正意思就是: 今天宫宴,是好事,大家吃好喝好。咱女帝大人长大了,天下太平了,以国事为重了,圆了先帝的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酽血」 第21章 三日虚无 “公主,公主?” 声音时有时无,就像是幻听一般。 齐寻双耳边不断听到有姑娘喊她,那声音虚无缥缈。她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巷子外阳光明媚。她低头时看见自己肉嘟嘟的手,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不免有些诧异,自己身上长的这是小孩子的手? 齐寻双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被她身后站着的一个人捂住嘴。那人身影高大,他把齐寻双的嘴捂得很死,连同着鼻子一起捂着。 齐寻双并没有感受到本应该出现的窒息感,她就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齐寻双眼前雾蒙蒙的,看不真切自己在哪里,慢慢的稍微清晰了些,但稍远处的景象仍旧像是蒙了一层雾。齐寻双又听到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是一个男孩儿稚嫩的声音,她转头看去。 “双双!” 男孩儿从男人背后,把渔网兜儿套在那男人头上,齐寻双认出了男孩儿的声音,是陆离。她似乎记起来了,这场景好像是她四岁那年被拐的时候。 可是她分明记得陆离救她时,不知道她的名字。 陆离拉着齐寻双的胳膊,从巷子里跑到大街上。齐寻双被拽着跑到街上后,看见羿丘和柳儒正在街对面,两人肩并肩,直直的站着,对着齐寻双招手,“快来啊,殿下去哪里了,急死我们了。” 齐寻双回头想要问陆离,嘴里发不出话。就这回头的一瞬间,小男孩儿已经成大人的样子了,两人这会儿已经站在皇家别苑。 “双双,我想当大将军!”陆离拉着齐寻双的手,深深地看着她。 齐寻双这会儿只觉得好乱,她在哪里?她好难受,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额头上的汗渍。她说不出来话,只能这么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双双,快看!师父今天真好看。”齐寻双看向陆离指的方向,正看见羿丘和柳儒成婚当天的场景,转眼消失了。她又一个回头,却看见陆离穿着喜服看着她。陆离又开口问道:“怎么了双双?今天我们大婚,你不开心吗?” 齐寻双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是皇帝成婚时的礼服。这不对!齐寻双喜欢的是宋无落,怎么会和陆离成婚? 齐寻双好乱,她已经想不通自己在干什么了。 齐寻双转身想离开,看见年少的宋无落跪在她面前,对她身后高声喊道,“请陛下收回成命!臣非皇室血脉,绝不能迎娶公主,继承皇位,实在是有违臣礼、有悖人伦!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看着宋无落不断磕头,不断重复那句话,只为了求父皇更改遗诏。她听得重复的话,脑袋越来越不舒服,像是要炸了。她捂住脑袋,心里不断叫嚷着:这不对! 她终于意识到了,她好像是在做梦。 齐寻双开始挣扎,却怎么也醒不来,身上的燥热,让她口干,她想喝水。她迷迷糊糊的在附近找水源,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荒漠。 “陛下,陛下?陛下醒醒,可是做噩梦了?” 齐寻双终于在这些虚无的声音中,抓到一个扎实的声音,她想要回应,嘴却像被缝了起来,根本张不开。她在荒漠中一路走,身边全是沙子,那扎实的声音,越来越远,内容也越发断断续续。 "小林子……诏狱……"这次这个扎实的声音,又是谁的?她听不真切,也思考不了这两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陛下。来,喝药了,听得到吗?” 齐寻双这会儿在荒漠中走了好久,听到‘喝’这个字,兴奋了不少。她心下放松后,倒在沙漠中,随后感受到被沙子一点一点推起上身。天上的烈阳瞬间变成乌云,大量雨滴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嘴唇,她大口大口地吸取着苦涩的雨滴。 “陛下,陛下!别这样喝,会呛到的。” 齐寻双没办法慢下来,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喝水了,这会儿雨水再苦,她都想尽数喝下。她急切的喝了没多少,就被呛到了。 “咳咳……”齐寻双终于出了声,这会儿她的手脚,终于可以凭她的意识动了。 "陛下?陛下醒了,快通知太医,对了,还有宋太傅!"孟厉看见齐寻双动了动手,惊喜的对着门外宫女喊道。 原本在查阅案件的宋无落得到通传后,欣喜地起身,从启心殿一路跑到寝宫,进了屋后,宋无落跪在龙塌旁,“陛下,您已经昏睡三天了,现在觉得怎么样?” “我渴……”齐寻双轻轻的动了一下嘴,声音细如蚊蚋。 宋无落听到齐寻双的话,小心扶起齐寻双,急忙让宫女倒茶,端过茶杯,慢慢的喂齐寻双喝水。 洛太医这会儿也到了,宋无落利落的起身,让了位置。洛太医跪到宋无落刚刚让开的位置边,为齐寻双诊脉。 齐寻双有些诧异,平时生病喂水这些小事都是小林子做的,就算是宋无落在场,宋无落也不太会主动沾手,毕竟男女之间随意触碰有违纲常,这是宋无落最大的忌讳。齐寻双心里有些不安,到底是什么情况,才能让宋无落放下这些礼义廉耻?她谨慎的开口,“小林子呢?他人呢?怎么不在?” 宋无落和孟厉两人面面相觑,两人神情不太自然。 齐寻双看出来两人有事瞒着她,挣扎着起身,急忙说:“小林子怎么了?他怎么了?” “陛下,莫要着急,龙体要紧呐!”洛太医扶住齐寻双的胳膊,不敢让她乱动。宫宴行刺才过了三天,齐寻双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这会儿殿内的三人,都不希望齐寻双再受伤。现下齐寻双需要休息,那些会让齐寻双情绪起伏不定的,他们自然想压到她好转。 孟厉想要岔开话题,率先发话:“陛下,唐渊在宫宴护驾有功……” “小林子去哪里了?”齐寻双当做没有听到,只想知道他们到底瞒了什么事。 孟厉是不敢再说什么了,这会儿只有宋无落敢吱声:“臣认为唐渊可以……” 齐寻双被他们两人的隐瞒,感到极为不悦,大吼道:“朕问的是,小林子在哪里?在!哪!里!” 第22章 小林子 孟厉看着齐寻双这么着急,吼得声嘶力竭,生怕齐寻双气坏了身子。 “陛下,臣说。但是千万不要太着急。”孟厉清楚,瞒也瞒不了多久,晚点告诉齐寻双,也未必真的会好些,于是柔声安慰齐寻双,随后整理了一下言辞,“宫宴行刺之后,洛太医发现陛下中了「酽血」之毒。那魏绡下令彻查下毒之事,却查出来是林公公下的毒,于是林公公被打入诏狱了……” 齐寻双刚想开口,宋无落抬手轻按了一下齐寻双的胳膊,拦住了齐寻双开口。宋无落屏退了所有人下人和洛太医,清宫内只剩齐寻双、宋无落和孟厉三人。 齐寻双等到众人走了后,情绪稍稍缓和了些,没有方才那么激动,叹了气,沉声道:“小林子是一直跟着我的,他不可能做出来下毒的事。更何况此事是魏绡下令查的,魏绡搞鬼的可能性更高。要打入诏狱的应该是魏绡!你们把小林子放出来。” 孟厉这段时间已经摸清楚齐寻双的个性,齐寻双是一个恋旧又重情重义的人,小林子的事对她打击一定不小。孟厉犹豫着,不知该如何继续说,毕竟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让齐寻双更加痛苦。 孟厉咽了咽口水,不忍地说道:“林公公……他入了诏狱后没多久,就认下了下毒的事。半个时辰前,已经在诏狱,自尽了。” 齐寻双听到小林子的消息,一愣怔,几次张口,都发不出声音,齐寻双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想要安慰齐寻双,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片刻,齐寻双总算是回了神,颤声说道:“我要去诏狱,我,我要见小林子,我要见小林子……”齐寻双现在的脸色比刚醒时还要惨白,声音低沉,低沉的吓人。 宋无落不希望齐寻双去诏狱,现在她身子虚,不好受那么大的打击。 可孟厉不一样。在孟厉眼里,齐寻双左右都要知道,就算是拦也拦不住,拦着齐寻双去还会让她平白发脾气,不如直接顺着齐寻双的意思。在孟厉看来,齐寻双早不应该再被宋无落这般护着了。 齐寻双早就长大了,应该学会承受这些。 她是皇帝。 她必须强大。 孟厉扶起齐寻双,柔声说:“臣让棠儿姑娘来为陛下更衣……” “不要!我现在就要去。”齐寻双一着急,声音大了些。她生怕去晚了,连小林子的尸体都见不到。 孟厉也就顺着齐寻双的意思,让棠儿拿了锦袍,给齐寻双披上,盖的严严实实,扶着齐寻双向殿外走去。宋无落没有办法,只能给齐寻双唤来了轿撵,齐寻双坐在轿撵上,两人跟着轿撵后头走着。 “孟公子,陛下现在龙体抱恙,为什么要让她去。”宋无落对孟厉的擅作主张极为不满,故而声音比平时都狠厉不少。 “太傅,陛下没有您想的那么孱弱。况且,陛下需要知道她在面对什么。”孟厉口吻轻浮,似是不在意齐寻双的身体状况。 “陛下不需要知道,我会处理好……”宋无落说的义正言辞。在宋无落眼里,齐寻双就不应该承担那么多,那些事应该由宋无落承担的,他必须要守着她。 “太傅,陛下是皇帝。难道太傅要守着陛下一辈子?”孟厉冷笑了一下,孟厉很清楚,宋无落再把齐寻双当妹妹,齐寻双那样主动追求宋无落,宋无落宋无落对齐寻双的感情避之不及,“陛下如今长大了,太傅何必把陛下藏在自己身后呢?”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是不明白,太傅说会处理好,可是眼下,陛下的肩受了伤,还中了毒。” 宋无落瞬间哑声,他没有护住齐寻双。宫宴上,他看见齐寻双受伤时,格外慌张、自责,心里细细密密的全是刺痛。孟厉的那句话,让他的心里又泛起了那股痛。 孟厉感受到宋无落的沉默,嗤笑一声,“太傅过两日又要去岭州了吧。小林子没了,还有谁能给太傅报陛下的信?” 宋无落瞬间头皮发麻,孟厉是什么时候知道小林子会给他报信的? 孟厉没给他太多反应时间,开口道:“等那犯人审完,禁军那几个领头的,该换换了,不然陛下在宫中太危险了。” “你想举荐谁?”宋无落斜睨一眼。 “唐渊这次护驾有功,肯定是要犒赏的……不过太傅应该也意识到些什么了吧。”孟厉刚想说下去,几人就已经到诏狱了,便止住话头,去扶齐寻双下轿撵。 齐寻双一步一步向诏狱内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尖,越走越痛。走到最后几步,齐寻双看见了小林子的衣角,她的心都快被自己撕碎,又是一步一步走向前,终于看到了小林子的尸首。 牢内昏暗、潮湿。那个隔间中,左边墙根下潦草的铺着干草。那个从她出生就陪着她的小林子,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额前有团特别大的血污,颜色已经有点深了。另一边的墙上,有着一团血迹,血迹一路流淌到地上。 齐寻双想着昏迷前小林子还活着,还给她斟酒。 一觉醒来,她的小林子就这么没了…… 孟厉在一旁,并不打算放过齐寻双,作揖开口道:“陛下,林公公已经畏罪自尽,柳大人已经整理完供词了,陛下是否要……” 齐寻双这会儿痛恨孟厉的冷血,她看着孟厉阴鸷的眼神,想起孟厉说的要做她“最温顺的狗”。 如今,齐寻双面前的不是狗,而是狼。想要驯化狼,那就要比狼还要狠。 齐寻双经过这一个月的锤炼,自然明白孟厉的想法,她故作狠厉的说道:“既然已经认罪,那就按谋逆罪,结案吧……”说到谋逆罪时,齐寻双终究哽咽了一瞬。她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出下毒的真凶,和害死小林子的畜生。 这会儿,齐寻双看着没有生机的身体,她差点哭出来。她又偏偏知道,天下觊觎她的帝位的人太多了,更何况是这诏狱里。 齐寻双只能学会忍住,忍到忘记痛再不会哭,或者忍到自己疯魔。可如今的齐寻双忍不住,她就算找不到地方宣泄,也想狠狠哭上几个时辰。 哭小林子的枉死、哭自己的言不由衷、哭老天对她的狠心…… “小林子……”齐寻双下意识脱口而出,沉默一息后,哑声说道:“宋太傅,朕要去皇家别院……就朕一个人。” 宋无落想着别院有陆离,齐寻双一个人去别院还算安全,也就答应了,便劝齐寻双回寝宫,先穿好衣服。 齐寻双穿好常服,就坐着轿撵,去了京郊的别院。 第23章 愤不公 宋无落看着齐寻双的轿撵远去后,和孟厉一同向宫外走去。 "方才你说的唐渊的事……你也发现了什么?" “世间那么巧的事可少有。”孟厉看了一眼宋无落,随后又继续说道,“陛下被人下了毒,宫宴上就正好出现刺客,唐渊正好入殿抚琴,正好让唐渊救了陛下,这次行刺又正好让我们发现陛下中毒……” “是了。我也怀疑这事,但以我对唐渊的了解,以他的傲骨,他绝对不会做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不然他就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待在教坊司七年。”宋无落回想着他们儿时一起学习的时光。 宋无落死板的日复一日的学习,唐渊一心钻研、提出策论,孟厎天天被孟知舟拎在身边教导…… 那时候彼此熟悉,尤其是宋无落和唐渊的性格,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宋无落死板,唐渊孤傲。 唐渊这几年在教坊司,亦是如此,无视风言风语,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学琴,仿佛唐渊本来就是教坊司里不起眼的小琴师。 宋无落根本不担心这样的人会有谋反的想法,亲自布局让自己摆脱眼下的囚笼。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只是知道了什么,于是顺水推舟,这样就有机会离开教坊司那磨人的地方。”孟厉说完后,细思量了一会儿,认为这是个让唐渊留在禁军的契机,可孟厉还在犹豫…… 孟厉还未开口商量,宋无落先一步开口:“等到柳钧查出来反贼是谁后,禁军要好好整顿一番,我以为唐渊可以入禁军。” 孟厉没想到宋无落会主动提及,孟厉当然希望唐渊能为齐寻双所用,但陆离能入禁军也不错。可一下子调入两个底细不清的人,容易让禁军心生嫌隙,故而孟厉还在思量唐渊和陆离究竟谁更合适待在禁军。 孟厉沉默许久。 宋无落没有听到孟厉的回应,侧头看了一眼孟厉,他看见孟厉紧缩的眉头,问道:“怎么?你有更好的安排?” “太傅应该知道皇家别院的陆离公子吧。我以为他同样适合禁军,陆公子的身手不凡,让他入宫应当能保陛下无虞,况且他无父无母,是个背景干净的,可以一用。” “他不行。”宋无落说的干脆,语气里又透露着嫌弃,“他确实身手好,也擅长骑射。但行径不端,目不识丁的,这种人怎么能,怎么能伴陛下左右。”宋无落最后反驳的有些急促,像是心头莫名的的情绪,突然不受控的窜出来。 孟厉当然明白宋无落的顾虑。孟厉刚开始教导齐寻双时,就察觉出齐寻双身上的市井气,后来去别院见到了陆离,才恍然大悟,齐寻双是被陆离带坏了。孟厉好不容易掰正了些齐寻双的言行举止,眼下确实不能让陆离继续带偏了。 不过,孟厉不想放弃陆离这个璞玉,向宋无落提议道:“不能用陆离,实在可惜……我想亲自教他。” 宋无落细思量,孟厉做事不计较手段,想要教导人迅速成长是可行的,可宋无落怕教得人学会了不择手段,坏了德行。随后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会考虑的。” 到了宫门,宋无落和孟厉道别后,孟厉在长风的陪同下上了马车回孟府,宋无落也上了马车去皇家别院接齐寻双。 齐寻双到了皇家别院没有下车,在马车上坐了很久,才悠悠地向棠儿说:“直接去陵庙。” 棠儿就只是吩咐了轿夫后,安安静静坐在马车内。棠儿如今也难受地说不出话,马车内的空气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马车缓缓驶离皇家别院,陆离走了出来看见了,这会儿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棠儿和齐寻双一般大,小林子比两个小丫头大了四岁,自从齐寻双会走路后,为了让齐寻双有玩伴,宋箬绮就安排了小林子和棠儿两人在齐寻双身边侍奉。小林子像个哥哥一样,成天学着女儿家的样子,逗两个小丫头开心。 到了皇陵,棠儿扶着齐寻双下了马车,一路跟着齐寻双走到陵庙。 棠儿刚想跟着齐寻双进陵庙,齐寻双却制止了,“都不用进来,棠儿你就在门口待着,我一个人待一会儿。”齐寻双说完就转身进了陵庙,看着正前方罗列的整整齐齐的牌位,走到供桌前,抬手抚摸着眼前的牌位。 “父皇、母后……”齐寻双哽咽一瞬,“小林子死了,他自杀了,你们信吗?我不信!他给我下毒,你们信吗?我不信!” 齐寻双说完开始不断抽泣,想要抱怨的,倾诉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只有眼泪在往外泄,止不住的泄,可心却感觉不到疼,大概是在诏狱时已经被挖的一干二净了吧。 哭了许久,齐寻双已经狼狈地坐在供桌旁,无神的望着地面,齐寻双声音已经沙哑到难以分辨吐出的字句。 “你们知道嘛,坐在又冷又硬的那把破椅子上的时候,我真的好恨自己不是男人,好恨自己身体里流的血。要是,我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我就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么多事,不会如此的心惊胆战。我就可以像每个女孩子一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为什么我没有兄弟,就要我来承担这些,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 齐寻双因为情绪起伏不定,一气急,急咳了起来,越咳身体越热,头越昏沉。 就在此时,陵庙外脚步凌乱,还有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争执声。 “你要真是个男人,就不应该放任双双自己面对这些!”门外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嗓音。可屋内的齐寻双这会儿脑子迷迷糊糊的,听不清什么动静,耳朵里阵阵的嗡鸣声盖过了一切。 门被推开了,陆离快步走进来,宋无落跟着到了门口。 陆离看见坐在地上的齐寻双狼狈不堪,陆离心底一酸,到齐寻双身边,一把扶住齐寻双。陆离看到齐寻双红扑扑的小脸,立刻意识到齐寻双身体不对劲。 陆离回头看着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宋无落,忍着怒气沉声说:“双双发热了!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 宋无落听到后快步上前,却停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始终不敢向前,不敢碰齐寻双。宋无落在原地回忆着陆离斥责他的样子,浑身都僵住了。宋无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齐寻双,如何照顾齐寻双。 陆离看见宋无落那木讷的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懦夫。”随后一把托起齐寻双的腿窝,打横抱起了齐寻双,快步向外走去,嘴里还呢喃着、安慰着齐寻双。 宋无落愣怔地待在原地,嘴里细细嚼着陆离的那句“懦夫”,眼前尽是陆离坚定地抱起齐寻双的样子。 此刻,宋无落脑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陆离作为一个男人,的确比他更懂得照顾齐寻双。 第24章 抱月楼 “赵小阑,你现在招了,还能有条活路,当今圣上可是心怀善念,不喜杀生。可是你若是不说,那我们可就要动刑了……赵小阑,你好好想想寿宴行刺,这罪名可不小。” 柳钧一边对着绑在刑架上的赵小阑说,一边一件一件拿起墙上刑具细细擦着,都没有抬眼看赵小阑。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吧!”那声音撕心裂肺的,仿佛赵小阑真被冤枉,没有当场被抓行刺一般。 不知道这个赵小阑,是骨头硬,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快一个时辰了,赵小阑只是一个劲的求饶,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 一个狱卒从远处走来,躬身作揖,“柳大人,教坊司的唐渊先生求见。” “替我好好‘招待’一下赵公子。”柳钧扔下话,就向外走去。 柳钧到了诏狱外,就看见唐渊穿着一袭白衣等在诏狱外。那背影清冷落寞,似是才从广寒宫走出来,那般的不似人间凡夫子。 “唐公子有何急事,都找到诏狱来了?” “柳大人,这里……”唐渊环顾四周,这里并不适合谈论要紧事。 柳钧看出来唐渊的顾虑,坦然地笑了笑,“唐公子,不介意的话,鄙人得了坛好酒,不如我做东,咱们二人评鉴一二?” “那便是却之不恭了。” 唐渊作揖后,跟着柳钧走到了抱月楼。唐渊一下子就僵在原地,这里不是花楼吗?柳钧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这里人多眼杂的,不应该更容易被人偷听? 柳钧撇了一眼唐渊,只是嗤笑一声,没有在意唐渊的疑惑,迈步走了进去。几位姑娘看见柳钧,调笑着将柳钧引到了二楼的深处的厢房,唐渊紧跟其后,两人进了厢房。一位姑娘关上厢房的门,去床后扭了机关。 床边的地上,出现了一个狭窄的梯道,深不见底。 “唐公子,请吧。”柳钧走下梯道,转头对唐渊一笑。 这梯道比外面大堂的楼梯长多了。 走了许久,二人已经听不到那几位姑娘在房间内的嬉笑声,这才走到一扇门前。开了门,视野豁然开阔。 “唐公子,有什么事说吧,这里不会有人知道的。”柳钧在墙边架子上挑出一小坛酒,拿着酒坐到座位上,翻开两只酒杯倒了起来。 “我想说的事,关乎于宫宴行刺。”唐渊接过柳钧递来的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瞬间皱眉,抬眸看着柳钧。 “唐公子怎么不喝?莫非是不喜欢这酒?”柳钧紧盯着唐渊,似是想要看透唐渊的想法。 唐渊一仰头喝下了那杯酒,随后倒置着酒杯晃了几下,故作洒脱的说:“好酒,柳大人果然懂酒,尤其是酒中的酽粉,衬得酒香更甚……” "看来,唐公子知道的不少啊。"柳钧将自己酒杯里的酒倒在地上,“说吧,唐公子要说的都说了吧。” “误会了不是。”唐渊从容一笑,“我不过是承了他人情而已。” “承情?救驾一事还能承情?你和赵小阑什么关系!”柳钧瞬间收起笑容,狠厉的看着唐渊,“下毒和行刺,唐公子参与了多少?若是为了离开教坊司,这般冒险真的值得?” “下毒、行刺皆非我所为,我只不过是顶替别人来救驾罢了。”唐渊笑了笑,开始解释起来: 宫宴开始的三日前。 教坊司里一姑娘双手叉在胸前,对唐渊阴阳怪气地说:“哟,不好意思啊,唐公子。您的衣裳我给忘取了,要不唐公子亲自去取一趟吧。” 唐渊微微一笑,淡淡地回道:“好,谢过嬷嬷。”说完就亦步亦趋的离开了。 去尚服局的路上,听到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难以分辨的对话声。唐渊悄悄走到墙根后头,细细听着。 “这段时间金吾卫晚上的巡逻路线,你记住了没?到时候主子一来,你就让那家伙准备动手。记得一定要确保让主子能够得手。”高个儿的黑衣人压低声音开口道。 “是。” 那两人说完话,高个儿的黑衣人便从一侧出了门,另一人在原地未动。 唐渊瞬间看清了那人的样子,是旗手卫费峒的手下。唐渊瞬间了然,有人想要在宫宴动手。 可是那主子是谁?为什么要动手?唐渊在教坊司待久了,早就不清楚朝堂之事了,此时便思索不出。 唐渊一边思量,一边悄悄远离那道墙,重新向尚服局走去。领到宫宴的衣服后,回到教坊司心里就一直计较此事。 到了宫宴当天,唐渊在殿外一直观察着附近的禁军,尤其是金吾卫一众。却看到晋王从容不迫地向金銮殿走来,脸上挂着谦逊的笑容,可眼底看到的只有不屑。晋王进殿没多久,殿内的丝竹声就停下了。 唐渊在殿外看着这一切,思索片刻。没多久又看见一身着金吾卫制式的飞鱼服的男人,走进殿内。 唐渊立刻去寻钟鼓司的公公,作揖垂眸,谦恭的说道:“如何公公,殿内怎么如此安静?谁是冲撞陛下了?” 如何鄙夷地看着唐渊,本不想搭理唐渊,却看见那些舞姬满脸慌张的鱼贯而出。如何毕竟是钟鼓司的掌印太监,精明的很,看到这些姑娘这副样子,如何瞬间明白殿内定是剑拔弩张。 可是这宫宴还是要继续的,谁去触这个霉头呢? 如何看着还没有走的唐渊,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哎!我记得你,你儿时是陛下的陪读吧?” “回公公,是的。” “那就你去吧。这会儿子,陛下许是和晋王聊着儿时的事。你去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陛下能想起你,一开心,你还有赏赐呢!” 唐渊知道如何的想法,不过也是正中唐渊下怀,便面作开心地说道:“谢公公。” 唐渊拿上青桐琴准备进殿,进了殿内,正巧听见齐寻双吩咐继续。 唐渊抱琴入殿,坐到殿下,开始弹奏「步步娇」。唐渊不断寻找刚才看见的那名金吾卫的小吏,总算是看见那小吏就在墙边,和其他几位金吾卫的小吏站在一块儿,不过只有他一人在一点一点挪动。 “……尽当先,心如愿。” 唐渊刚唱完词,就看见那小吏已经挪到近处了,唐渊干脆大胆抬头,那小吏加快脚步,冲到齐寻双身边。唐渊总算等到小吏动手,直接快步跑到齐寻双身边,用琴狠狠砸下去。 “柳大人,这就是我知道的事情了。”唐渊对柳钧笑了笑。 柳钧当然不相信唐渊只知道这些,不过光这些说辞,已经能证明赵小阑不是金吾卫的人了,不过内应究竟是谁,还需要想办法从赵小阑嘴里审出来。 第25章 赐婚 “棠儿姑娘,陛下这会儿已经好很多了,不过还要再服三日药才能好,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陛下乱动了。”洛太医诊完脉后,收拾完小药箱,行礼离开寝宫。 孟厉和陆离两人在寝宫门口的石桌旁坐着,看见洛太医走出寝宫,两人急忙围了上去。 陆离焦急的拉着洛太医的胳膊,问道:“老头,双双没事吧?” 洛太医听着陆离喊他的称呼,尬笑了一声,“陆小公子,陛下没事,我施了针之后陛下就好多了,这会儿在休息呢。我一会儿会让人送药来,喝完药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陛下身体内的毒呢?没有加重吧?”孟厉一只手轻轻的把陆离从洛太医面前拉开。 “这……「酽血」之毒需要长期静养,生一次病就严重几分。因今晚这一搅合,自然就严重一些。陛下以后还是静养为妙,少动些怒。”洛太医作揖,又道,“孟大人,小人该去给陛下盯着药了,先告退了。” 待洛太医离开寝宫后,孟厉向陆离问道:“陆少侠,我给您备轿回别院吧。” “怎么赶人?老子不回去!老子就在这里待着,待到双双病好了。” “这里是皇宫,陆小公子当真要这般放肆?”孟厉并没有多少生气,只是在孟厉眼中,陆离的行为实在不规矩,想要让陆离能够为齐寻双手底下的人,第一步就是把陆离的言行掰正。 “皇宫怎么了?老子有牌牌,可以随意进出!”陆离努了努嘴。 “哦?陆少侠,孟某见识浅薄,可否将陆少侠说的‘牌牌’出示一下,给孟某开开眼界呢?”孟厉故作谦卑的向陆离作揖。 “行!看好了。”陆离将腰间的金字腰牌,扔给了孟厉,“长见识了吧!” 孟厉看了金字腰牌,上面写着“太极门”,了然齐寻双是给了陆离进宫门的权限。可是也只有出入太极门的权限,拿着这个金字腰牌,也免不了和孟厉他们这些官员一样,被宫门禁军盘问、登记一番。不过陆离什么官衔、爵位都没有,这个金字腰牌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 “陆少侠,这样的腰牌,孟某也有一块,你看看。”孟厉将自己的金字腰牌递给陆离,故意刺激陆离道,"孟某的腰牌可以从任何宫门出入,比陆少侠的好点。陆少侠想不想得这块儿腰牌呢?" “老子这是块儿双双亲自给我的,不一样!你那个谁都有,谁稀罕!”陆离一把抢过自己的腰牌,白了他一眼,又扭扭捏捏的开口,“你这块儿,怎么得的?我,我就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孟厉看着陆离那乱飘的小眼神,没忍住笑意,察觉陆离的直率天真,轻笑了一下,随后逗他,“怎么得的?当官儿啊,当了官儿不仅能得这腰牌,还能天天和陛下见面呢。” 陆离听完就没了劲,“老子不识字,当不了。” “孟某教你,可好?明年就是春闱了,陆少侠的身手应该能过武试吧。武试里的文考不难,孟某有自信能教会陆少侠。” “当真?过了春闱是不是就可以当大将军?”陆离脑子里已经幻想着自己披袍挂帅,在边疆厮杀的样子了。 “没有那么简单。过了春闱还有殿试,殿试结束后,也是从最底层的官儿做起,明白吗?”孟厉将自己的腰牌不紧不慢的挂回腰间,“明日巳时,孟某会去找陆少侠的……” “我不会回去的,我就在这里了,等到双双身体好了我再走。” “有宋太傅……” 陆离气急败坏地打断孟厉的话,“有个屁,他娘的人呢?双双都在这儿躺一天了,宋无落这个王八蛋到现在都没出现过。” 孟厉不置可否,他清楚齐寻双从小就喜欢宋无落,他更清楚宋无落就是在逃避齐寻双的示好。可这两人究竟能不能在一起,孟厉也不清楚了。沉默许久,孟厉总算开口:“眼下陛下龙体抱恙,宋太傅当然要替陛下分忧。” “分个屁的忧,你不是也会奏什么批折的嘛?宋无落明明知道双双希望他陪着,他就是故意的!” 孟厉按着陆离的肩膀,示意陆离小点声,“哎,莫要再说了,宋太傅自有安排。陆少侠要是想为陛下分忧,那就莫要再提这些了,免得让陛下听的伤心。” 正巧,陆离看见宋无落走进寝宫内,手里拿着明黄色的一卷丝绸。 宋无落看了看陆离和孟厉,问道:“陛下好点了吗?” “宋太傅,陛下刚刚诊完脉,歇下一会儿了。”孟厉作揖轻声道。 宋无落开口欲说写什么,却还在挣扎,这会儿比刚刚在御书房拟旨时,还要痛苦。宋无落深呼吸了一下,似是有些难受、有些遗憾,“陆小公子,今日开始留在宫中吧,我已经命人将乾心宫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帖了,以后陆小公子就住那里吧。” 陆离虽然有金字腰牌,但他不喜欢皇宫的规矩,这么多年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故不清楚那些什么宫啊、什么殿啊的是干什么的。但自小作为公主陪读的孟厉,无论是学规矩,还是对皇宫的熟悉程度,孟厉都很清楚「乾心宫」应该是谁住的。 “宋太傅?”孟厉甚至诧异的问不出来什么问题,只能疑惑的唤了一声宋无落。 “我已经想清楚了,你不需要劝,现在陆小公子是最好的选择。”宋无落低头看了一眼圣旨,这圣旨已经被宋无落盖了印。宋无落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实行先帝给他的权利,是给齐寻双赐婚的。 宋无落大概是被陆离那句“懦夫”刺激到了,刺激到比以往难以保持理智。 陆离在这两人面前,就有些傻气了,陆离对孟厉挑眉,得意地说道,“听见没,我留下了~”陆离转头看着宋无落,“带路吧。” 宋无落对着带来的宫女、太监吩咐道:“云实、福谦,以后你们两个跟着陆小公子,带他去吧。” 陆离跟着两人离开后,孟厉率先开口道:“宋太傅,这是何意?陛下知道了怕是又要动怒了。” “眼下京城内暗流涌动,又出了行刺一事,柳钧都审了三天了,还没有个定论,此事必然牵连甚大。陆离身手好,又和陛下青梅竹马,陆离值得一信。陛下她会理解我的苦心的。”宋无落说话时,完全不敢抬眼看孟厉。 “陛下不会理解的。”孟厉叹了口气,“宋太傅朝堂之事处理的滴水不漏,怎么这件事做的如此不堪。陆离入宫用何种身份,明明还有更好的选择,我不相信宋太傅想不出来。说到底,宋太傅是有私心吧。” 私心? 是了,宋无落自己自然清楚,他的私心是什么。 宋无落想逃避齐寻双对她的示好。 陆离恰好喜欢齐寻双,为了齐寻双的安危,陆离身手好,这所有的理由,全都是宋无落给自己的借口,一个逃离不知该如何对待的感情的借口。 在宋无落看来,齐寻双喜欢宋无落是不对的。宋无落是她的太傅,年纪又大不少,两人之间又有国事纠葛,一旦掺杂了感情,那就全变了味。纵使是两情相悦,宋无落也不会允许自己和齐寻双在一起。 “没有私心。”宋无落哑声道,“这道圣旨,麻烦你给陛下过目了。” 咱们的陆离小哥儿要准备结婚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赐婚 第26章 金吾卫 “无落哥哥什么意思!”齐寻双躺在龙床上,嘴唇微微恢复了些血色,齐寻双躲开棠儿喂药的手,看着孟厉,“他有本事写这圣旨、盖这玺印,他怎么没本事见我呢!” 齐寻双说着一把推开棠儿端着的药碗,想要起身找宋无落算账。孟厉看着齐寻双动怒的样子,有些担心齐寻双的伤口和身体养不好,但还是碍着身份,生生忍住了跑上前按住齐寻双的想法。 棠儿生怕被齐寻双打翻药碗,握着碗的手攥紧了几分,手指都攥的发白了,担忧地劝着,“陛下,您身体还没好呢,先把药喝了吧。洛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怒的。” “陛下您先把药喝了,养好龙体,才能找宋太傅问责不是。”孟厉清楚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就没有变动的可能,况且这个结果和孟厉需要的结果也差不了多少。孟厉只柔声地安慰齐寻双,“宋太傅有自己的考量。其实陆离少侠挺不错的,身手好、对陛下您又上心。” 齐寻双无力地躺在床上,心中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宋无落会这样对她?因着这道圣旨,齐寻双不得不相信,宋无落对自己无情,思及此,齐寻双便是一阵心痛。 “好……”齐寻双声音冷静,却带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既然宋无落这么决定了,那就如他愿了。希望他不要后悔。” 孟厉知道齐寻双现在有几分置气的意味,但是唐渊和陆离都能进宫,至少是他满意的结局。至于其他的,只要不是会阻碍孟厉计划的,对齐寻双的婚事不算太在意,孟厉只是一个谋士罢了。 “宋无落喜欢赐婚是吧?那就越快越好!明天成婚,后天洞房,一年抱俩,两年抱仨!气死这个混蛋。” 那孟厉又是一顿劝,齐寻双才冷静下来,和孟厉论了几番大婚的事宜,简单地定了二月初。孟厉便准备去御书房赴宋无落的邀约。 “陛下能这么想,臣也就放心了。那臣先去安排陆离公子的教习先生,和大婚事宜了。”孟厉作揖后离开了寝宫。 御书房内,宋无落正在一侧的案几上批阅奏折,听到孟厉来了,抬眼看了一眼孟厉。 “孟兄,来啦。” “宋太傅有何事?” “我已经差人去给唐渊下旨,以后唐渊就是金吾卫的羽林前镇府,唐渊今日就会去金吾卫报道。” 唐渊从小只读书,自然不会武功,宋无落想要把他安排进金吾卫,就只能做管理、掌事的位置。这对于唐渊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毕竟比起教坊司那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哪里都算得上锦绣之路。 “宋太傅,那何人可以做陆离公子教习先生?” “我已经想好了,宫中规矩就让李嬷嬷教,再让唐渊教他一点四书五经,不求学得会,认字识意即可。”宋无落说完将朱笔搁下,看着孟厉,“你也要教他?多些先生也可,就该抓紧教他,免得辱了皇家的名声。” 孟厉看他这么上心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声,"是该如此,况且我看那陆离公子前途无量,说不定将来成了皇后之后,能够成为陛下的贤内助。" 宋无落没出声,眼眸低垂,眼中似是蒙了光,“两日后,我就出发回去继续查岭州贪污一案,陛下这边还是需要你多盯着点。我不在的这一个月,陛下真是越来越有样子了,还是孟兄有手腕。” “我哪有手腕,我只是不心疼罢了。”孟厉笑了几声,笑得像是在嘲讽宋无落一般,“您这岭州的案子这般棘手?” 宋无落摩挲着放在案几上的卷宗,叹了一口气,“此事牵连甚广,京城内也有不少牵扯进此案。当年我调查的家中的灭门案,所牵扯到的都察院的陆文枝,我看也不过是个替死鬼。幕后究竟还有谁,实在未可知。” “一个正三品的官儿都能来做替死鬼,那背后的人也没几个可以猜的了,不过地位这般高,宋太傅要如何处置。” “先帝对我器重,有知遇之恩,我就定不能放任这江山被这些魑魅蚕食一空。” “那这样的话,这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下来,岂不是年后才能回京?” 这案子是由徐朦手下的人查办的,先前查了七八年,毫无进展。等到宋无落着手要调阅卷宗时,又被告知事情查的差不多可以结案了,宋无落清楚这是大理寺的人想要息事宁人。 可是当年宋无落是见过那贪污案的涉案名单,名单中牵扯到的最大的官员的陆文枝副御史,当年却以宋氏灭门惨案的幕后主使的缘由抄了家。宋无落坚定认为名单之外还有涉案的官员,自然不肯让他们草草结案。于是才有以结案为由,跟着大理寺和提刑司的人,一同去岭州,阻挠他们草率结案。 宋无落打断孟厉,“别说这些了。这两天我打算和陛下商议婚期,还有大婚流程。” “宋太傅,方才陛下已经定了,就在二月初,不过离春闱时间近,就不大操大办。等过了春闱,就择日举行册封大典即可。到时候让钦天监再算算合适的日子、时辰,就定下了。” “就只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这么着急?” 孟厉犹豫了一会儿,想着这两人明明都在意对方,可是一个爱怄气、一个只想着礼仪纲常。那不如孟厉做个坏人,至少能让二人互相了解对方,便故作尴尬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既然是宋太傅钦定的婚事,那就一定要上心,不能驳了老师的面子。” 这句话终究是比齐寻双说的委婉动听多了。 “陛下难得如此听我的话……”宋无落苦笑了一声,微带落寞,“我不在的时候,就劳你多费心陛下和陆公子的事了。” “孟某一定。” 说话间,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宋小子,查到了!” 宋无落看着孟厉茫然的眼神,微笑着介绍道:“孟兄,这位你应该听说过,柳钧的父亲——柳儒。”宋无落转头又向柳儒介绍孟厉。 孟厉看愣了,柳钧应该二十出头了,怎么柳钧他爹这般年轻?是吞了不老丹?还是年少犯了错? 柳儒看出了孟厉的疑问,"孟厉小子,你看什么看?觉得我太年轻了?柳钧是我大哥长子,我没有后,才过继给我的。不过你这小子变化挺大啊,我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还天天被人欺负的跟泥人似的,现在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的。" 孟厉因为当时还小,并未记得柳儒,便只是笑了笑。 柳儒转脸后,正色道:“我跟着唐渊描述的人,查到那晚聊天的其中一人,就是旗手卫费峒的弟弟费崆,此人不学无术,但因着费峒的关照,一直在金吾卫任职小旗。费崆平时一直出入赌坊,之前一直欠着赌坊三百两,就在宫宴前十天,突然还清了。” 宋无落问道:“那可有证明费崆参与宫宴行刺的实证吗?还有费峒知道此事吗?” “和费崆见面的人,前些日子在衢州外的漓江上游被人发现其尸首,现在死无对证。”柳儒摇了摇头,这线索就这么断了,就算知道费崆参与此事,没有人证物证,也没法羁押此人。 漓江纵贯整个大齐,漓江最上游是嘉玉城和沙什的交界地,再往下游延伸,漓江两边就是衢州和万州,一直延伸到岭州丰水湖,流入海中洲入海。 既然那人的尸首是在衢州城外发现的,那遇害处或者说是抛尸处,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离衢州最近的漓江源头,沙什和嘉玉城。 “还有,我认为费峒应该是知道此事的。费二欠了不少银两,所以两年多不敢回家,一直住在费峒府上,费峒也时不时会去费二府上打点。可就在还钱当天,费二就没有再回过费峒府中,也没回家。费峒虽然一直照常吩咐下人去他家打点,可是我的人多次看见下人神清气爽的从费二的府中出来,根本不像是干过活的样子,倒像是找了处清净地偷闲了。” 宋无落听的烦闷不已,“这样的话没有实际的线索,怎么能抓捕费氏两兄弟,又如何能找出幕后主使!” “宋太傅,现在虽然没有什么物证,但是有人证。如果说沈关能指证费二有嫌疑呢?”孟厉在一旁开口道,只要确认费氏两兄弟确有嫌疑,那么用肮脏的手段也不为过。 “你有人证?”宋无落问道。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孟厉笑了笑。 “哟~孟厉小子,你玩的挺阴的啊,我喜欢。”柳儒一把揽住孟厉的肩,戏谑的笑着,“哪天请你吃个酒,好好认识认识。” “您是长辈,怎么能您请了,还是晚辈请吧。”孟厉礼貌笑了笑,轻轻的躲开了柳儒的手。 虽然孟厉有龙阳之好的传言,已经传的满城皆知,不过也只是传闻。 如今活生生的有龙阳之好,还成了婚的柳儒,对孟厉勾肩搭背,孟厉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利。 柳儒看见孟厉的反应,又是戏谑一笑,“对了!无落兄,费峒明知费二有弑君的行径,却故意隐瞒,这小子也不能留了,不如交于我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宋无落问道。 “无落兄只需离京时带上他即可。”柳儒伸出一根手指,在脖颈横着比划了一下,“保证干干净净,没有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