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爱人》 第1章 《他说》 京市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窗外零散的雪花伴随着大风,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孟芷窝在懒人沙发上,将手机的音量调的更大了些。 舒缓的英文调从中倾泻,是《I''m worried about you》,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孟芷不由得跟着曲调轻轻哼唱起来。 清丽的女声混合着低哑的男声,随着最后一句“I miss you”落下,屏幕里的男人忽然回身看她。 金丝眼镜后的蓝瞳深邃,就像盛进了世上所有的海水。 “我爱你。” 这是画面变暗前孟芷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是错觉吗? 她紧盯着手机,可屏幕上只出现了她自己的倒影。 是个容貌昳丽的姑娘。 翘鼻、红唇,眼尾微微扬起,像只得意的小狐狸。 似乎是被刚刚的场景惊到了,一双琥珀似的眼直直盯着,仿佛要将手机烧出一个洞。 这款名为《他说》的乙游是在三天前忽然出现在孟芷手机上的。 一开始她非常紧张,以为是什么高端的病毒或者是手机管家推出的什么强制性安装软件。 可这游戏实在奇怪,删又删不掉,网上也查不到关于它的任何信息。 原本孟芷想着就这么放着也可以,目前看来应该是没什么危害,只要她不打开应该就不会造成什么天大的损失。 可孟芷还是低估了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就在昨夜,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这款游戏。 跟别的乙游很不同的是,《他说》刚打开,第一幕就是在某个潮湿的雨夜。 男主,也就是那个蓝眼男人“White”,他死了。 这样的开局直接将孟芷雷了个外焦里嫩。 她虽说平日里很少接触乙游,但是一上来男主就去世的情节倒真的是闻所未闻。 正当孟芷默默吐槽时,地上躺着的尸体忽然活了。 准确的来说是他变成了一只“鬼”。 而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就正式开始了。 孟芷所操控的人物需要找到White死亡的真相,并且刷满他的攻略值才能通关。 不算很难,对于从小就痴迷悬疑推理的孟芷来说更不在话下。 仅仅用了一天,她就打出了完美结局。 凶手落网,执念消解,White也将带着对女主的爱意消散在天地间。 孟芷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她看着White的背影,心里密密麻麻泛起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手下不受控制地敲出了一行字: 你真正的名字呢,可以告诉我吗? 她看见他的身形一僵,不像只存在于手机里的纸片人,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White转身,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疯狂蠕动: “何见白。” “我的名字是何见白。” 屏幕上的攻略值迅速跳动,数字变换,最终定格在∞。 然后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屏幕上浮现许多暗色的光点,蠕动着扭曲成两行暗红色的小字。 孟芷回过神定睛看去。 [如你所愿,他的爱意疯长。] [他会找到你,直到生命湮灭。] 心脏像被狠狠攥住。 这是什么,独属于乙游的诡异仪式感吗? 这两行字速度极短地在屏幕上闪过,等孟芷还想仔细看时它们早就不见踪迹。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滑动着手机屏幕。 这两行小字就像是她的幻觉,甚至就连《他说》也从手机上消失了。 很诡异,就像它出现时那么诡异。 孟芷强压下心中那种隐隐发毛的感觉,尽力不去多想这件事。 或许这只是游戏厂家的一种小手段,为了增强玩家的体验感而专门设置,算得上是整个游戏中最重要的一环。 况且这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科学早已证明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孟芷丢掉手机,直起身子舒展一下筋骨。 为了通关这个游戏,她已经熬了整整一夜,现在头晕脑胀,恨不得立马瘫到床上去睡个天昏地暗。 趿上拖鞋,孟芷打着哈欠走进了浴室。 打开龙头,往脸上猛猛拍了几捧水,她扯出一张洗脸巾,对着镜子轻轻按掉残余的水渍。 她不是个能熬夜的体质,睡眠不足时眼下就容易挂起粗大的黑眼圈。 孟芷将手中的洗脸巾放在一边,刚侧身,余光就瞥见镜子里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像是她的影子,从后拥住她,紧紧贴着脊背。 一股凉意顺着脚后跟直升天灵盖。 这下将孟芷的睡意吓了个半没,她猛地转头,却只看到镜子里自己有些发白的脸。 也许只是熬夜玩游戏久了导致出现了幻觉。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身体却很诚实地倒退着出了浴室。 还顺手将门扣上。 “咔嗒” 清脆的门锁声回响在耳边,孟芷从未有过一刻觉得安静居然会让自己感到心悸。 作为自由撰稿人,孟芷天生不喜欢吵嚷和人群,她常认为安静的环境可以为她带来独一无二的灵感和平和的心情。 也因此,她才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买下了这间独梯的平层,从家里搬了出来。 可是现在,她觉得这里实在是有些大。 孟芷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脑袋里像是有针扎一样刺痛,那个游戏她就不应该打开,这下好了,不仅因为熬夜脑袋刺痛,还被那两句意味不明的话吓得够呛。 人在休息不够时,确实会因为身体机能的下降变得爱胡思乱想。 她转身朝着卧室走去,脚下的拖鞋和地板碰撞,发出一连串黏连的“啪嗒”声。 太静了,实在是太静了。 孟芷从衣柜里抽出一张薄毯,又旋身回到客厅。她停在吧台前,抬手将唱片机的唱臂拨到胶片音轨上。 舒缓的英文歌霎时倾泻,将她心头那股隐隐的不安感冲散。 孟芷抱着毯子坐到沙发上,柔软的坐垫顺势包裹住了她的腰臀。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孟芷垂眸看去,是一条垃圾短信。 短信上方跳动着接收时间: 10:21 还很早。 孟芷决定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做饭。 窗外的雪已经连着下了两天,尽管屋里的暖气开得足,可薄毯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阴冷的气味。 扑上鼻尖,有些凉。 困意铺天盖地的袭来,眼皮灌铅一样的沉。黑暗从四周开始聚拢,像密密麻麻的小蛇,直至占满她整片视野。 视线被剥夺却让触感更加敏锐。 裸露在外的皮肤能感觉到阵阵针扎似的触感,像雪,又像是小雨。 耳边是风声,衣料摩擦声,粘稠的水滴声和呼吸时不经意的叹息。 这些是本不应该存在的。 孟芷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她猛地睁开眼。 仍旧是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但她确信自己已经不在家里了。 落在皮肤上的雨似乎更大了点,从脚踝到腰腹,再是指尖、手腕,最后落在颈侧。 这种被沾湿的感觉让她有不爽,孟芷皱着眉,用指腹狠狠揩掉颈侧的水渍。 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家里,随便做些什么都行,最好是能洗个澡。 孟芷伸出手,摸索着攀附到右侧的墙壁。 明明是下着小雨的天,可掌心下的墙却没有半分湿冷。它有点粗糙,带些微不可察的起伏和热量。 她沿着墙,缓缓向前挪动脚步。 这里的黑暗像是没有尽头,脚下的雨水混合着沙土,变成一种沉重的质地,随着她的走动黏在脚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孟芷总觉得这墙有些奇怪。 她收回手,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那种被羽毛抚过的感觉仍旧清晰存在。 就在孟芷收回手的瞬间,一道沉重的喘息声响在她耳边。 她被惊到向后退去,后背却冷不丁撞上一面柔软的东西。 孟芷看不见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只能感受到它紧贴着自己右肩的剧烈不规则的振动,和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 是谁,谁在看着她? 细密的麻意从后脑勺炸开,沿着脊柱一路向下。 她咬着唇,心脏因为剧烈的跳动有些生疼。 如果这时孟芷能看清周围的话,就会发现自己靠着的东西分明是个巨大的扭曲着的黑影,从她身后开始,一直蔓延到整个空间。 庞大的黑影疯狂蠕动着,轻柔将自己落在她的每一寸皮肤上。 . 孟芷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四周很黑,但还算有点光。 一旁的手机正亮着屏,锲而不舍地播放着来电铃声。 这个梦实在是有些吓人,孟芷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此时正紧紧贴在皮肤上。 屋里的暖气很足,睡了一觉又做了个梦,她此时出了身黏糊糊的汗,薄毯上的绒毛扒在身上,不是很舒服。 孟芷迅速平复好心情,她掀开毯子,赤着脚下地开灯。 沙发上的手机还在响,孟芷又折返回去,弯腰捏起手机。 屏幕上“李琏”二字正疯狂跳动着,她按下接通键,一道男声骤然炸响。 声音有些大,孟芷不自觉将手机拿远了点。 “我的大小姐,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现在在哪儿呢?” 孟芷揉了揉眉心,昼夜颠倒的昏睡让她有些偏头痛。 “我在家里呢,刚睡醒。” “刚睡醒?”对面显然是被这说法一噎,“你别告诉我你睡了一天。” 孟芷将通话声音外放,顺带看了眼时间: 19:31 已经是晚上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吗? “有点不舒服,所以多睡了会儿……找我有事?”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晚上要干什么了?”李琏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声音提醒她,“你哥今晚上八点的飞机到机场。” “天,我真的忘记了。” 孟芷烦闷地揉了揉头发,“昨晚上通宵了,脑子有些不清醒。” 她几步走进浴室,将手机放在洗漱台上。 “没事,我这边离机场近,开车过去也快,还有半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说着,她就将头发拢在一起,简单扎了个丸子头。 李琏:“最好是这样,你总是这样迷糊,我真是不放心。” “还是老地方哈,你尽快,我们都在这儿等着呢。” 听筒那头像是有人在叫他,李琏匆匆嘱托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没了李琏的声音,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孟芷将一块面巾打湿,把身上感觉黏糊糊的地方都轻轻擦了一遍。 时间紧迫,来不及让她洗个澡,就只能先这样将就一下。 她对着镜子,微微仰着头擦试着脖颈上的汗渍。 可没多会儿,她就停下手中的动作,蹙着眉凑近镜子。 口鼻呼出的雾气扑上镜子,模糊了一些视线。 透过水雾,她清楚看到—— 自己白皙的勃颈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红印。 像是被人狠狠吮吸过,带着些血点的……吻痕。 开文啦开文啦[哈哈大笑] 这本大概是不到10w字的小短篇,少女和她不可名状的爱人~ 【他是怪物,但他爱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他说》 第2章 何见白 “这是什么?” 孟芷伸出手指按按,不疼,还有点凉。 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出来的吗? 可如果是压出来的,应该不会有血点才对。 盯着镜子的时间久了,她恍惚这升出丝不真实的感觉。 暖黄色的灯光折射进她眼中,变成游离的光晕环绕在周围。脖子上那些散乱分布的血点此刻像是变成一双双眼睛,扭曲着望向她。 她压着眼睫,莫名觉得有种濡湿感在脖颈上蔓延。 孟芷抬手用面巾胡乱擦了擦,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才消散。 她咬着唇,想起了刚才做的那个梦。 这梦做得乱七八糟,可无处不在的细雨还是让她记得清楚。就是这种奇异的濡湿感,让她当时觉得很不舒服,所以用手狠狠揩过。 她伸出手朝脖子上比了比,红印正好是一个指节的大小。 孟芷长舒一口气,神色也缓和下来。 可能是因为梦中的感觉太真实,所以自己就在睡梦中将自己的脖颈掐红了。 消息提示音响起,孟芷回过神,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是李琏,又发来信息催她。 十亿少女的梦:【我们这边万事俱备,你出发了吗?】 孟芷放下手中的面巾,边向外走着边回复。 M.z:【嗯,出门了已经。】 十亿少女的梦:【行行行,那你快点「图片」】 她走进卧室,从衣架上胡乱拿了件毛衣套上,这才点开李琏发来的图片看。 自拍的人五官乱飞,表情夸张地展示着身后的背景。 气球、蛋糕,还有扎着彩带的横幅。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完美,如果能忽视墙边的等比立牌的话。 孟芷盯着看了几秒,“扑哧”笑出声来:【不是,怎么还有他的立牌?】 十亿少女的梦:【沅沅姐的主意,她说这样显得更有诚意一点。】 M.z:【真的吗?怎么感觉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这句话说完,孟芷又捧着手机等了会儿,见对面没再来信息,就把手机放进包里准备出门。 她抽出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将屋里的灯全部关上后摸黑走到了玄关。 孟芷推开门,楼道的灯光很白,有些暗,混合着冰雪味的凉气从敞开的大门里涌进。 身后的黑暗被驱散了点,她迅速勾好鞋,抓起车钥匙走了出去。 等进了电梯,孟芷无端狂跳的心脏着这才安定了下来。 她抬眼看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好笑。 只不过是关个灯而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她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却乐忠于想象。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太离奇,消失的游戏、血红的字以及奇怪的梦,这些足以让她在脑中想象出一部悬疑大片。 “叮”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稳稳停在了“-1”。 就着昏黄的光,孟芷找到了自己的车。 一辆黑色的SUV。 坐上车,从包里取出手机,正准备打开导航,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十亿少女的梦:【放心吧,我们全都安排好了,保证让你哥眼前一亮。】 孟芷沉默半晌后刺道:【小心别把他眼睛闪瞎了。】 十亿少女的梦:【……会说话少说点。】 孟芷没再理他,打开导航,最近的路线显示需要十分钟到机场。 今天如果没睡过头忘记时间,现在她应该已经到机场等着了。 车子的轮胎碾过积雪,有些颠簸,发出“咯吱”的响声。 她这边属于市区边缘,人少车少,算得上安静。雪还是在下,不过已经小上许多,夹杂着雨星。 想到马上就要和阔别五年的亲哥见上面,孟芷心中不免升些紧张。 他们家在京市算得上有头有脸,持股的几家上市公司本应在这一辈手中更加发光发热。只是兄妹俩实在是“不争气”,一个立志成为名扬四方的大作家,另一个下定决心潜心学医救死扶伤。 家里管不住小有成就的孟芷,于是就按着孟时深去学商科。这人表面上看起来顺从了,可谁知他背地里竟然偷偷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在五年前的某天清晨留下了一封书信,背起行囊远赴A国学医。 当年他走得利索倒是潇洒,只是苦了一直暗恋他的乔若沅,得知这消息足足哭了一礼拜。 这五年来,乔若沅隔三差五就找借口去A国,也算得上阴差阳错,给远在异乡的孟时深许多来自家乡的温暖,两人的感情也迅速亲密起来。 在一起也只是一层窗户纸的距离。 因此今天孟时深回国,乔若沅就特地搞出了一个表白仪式,动员了身边所有的朋友。 而她,孟芷,就接下了这场行动最重要的一项任务—— 从机场接到孟时深,然后不顾他任何请求,径直带往表白现场。 临近机场,人就越发多了起来,喧嚣声冲破雪夜,带有几分熙熙攘攘的热闹。 孟芷停好车,顺着通道往接机的地方走。 她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里翻找许久,这才找到一个头像全黑的人。 她点开对话框,编辑好信息发了过去。 【到了吗?】 对面回得很快:【到了到了,马上就出来。】 她抿着唇,犹豫再三还是谨慎问道:【你什么颜色的衣服?】 深:【……亲妹?我长啥样你不知道?】 M.z:【我谨慎一点,万一认错了。】 深:【灰衣服,黑行李箱,上面挂着个玩偶。你实在不行看我的朋友圈,有照片的。】 孟芷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顺着他的主页点进朋友圈。 只有置顶的一条。 是一张他拍。 阴天,站在某个教堂门口,孟时深双手插兜,一副忧郁的样子。 是挺有氛围感的,只不过看不清脸。 孟芷将图片放到最大,勉强看清他戴着个眼镜。 那种细框的,带着小链子的金边眼镜。 看来国外学习压力是挺大的,这不,连眼镜都戴上了。 她默念着孟时深的特征,抬眼梭巡着出站的人流。 灰衣服,戴眼镜,黑色行李箱上面挂着个玩偶……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玻璃门中走出。 这里的冬天很冷,他只穿了件鸦灰色的衬衫,围着条同色系的羊绒围巾,金丝眼镜,拉着个黑色的行李箱。 孟芷顺着他的手看去。 行李箱的拉杆上挂着个晴天娃娃。 应该也算得上玩偶吧。 他手指在手机上随意点着,似乎是在发消息。 手机震动一声,孟芷下意识垂头去看。 是孟时深发来的信息。 深:【我出来了,你在哪儿呢?】 M.z:【嗯,看到你了。】 孟芷抬起手,冲着正往这边走的人挥动着。 她小跑两步唤他:“孟时深,这儿!” 被呼唤的人停下脚步,他垂着手,镜片后的眼黑黢黢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朝自己小跑过来的女孩。 她张着嘴小口喘息着,呼出一团细密的白雾。 站定,然后抬眼看他。 很漂亮。 他的脸不自觉抽动着,一种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占有欲迫使他附身,带着笑靠近她。 孟芷没发觉这些异常,她接过黑色行李箱催促道:“快走吧。”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孟时深没跟上来,于是又折返回去扯着他的袖子。 “怎么不走?” 被扯住的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她的手握进掌心。 孟芷:! 她睁大眼,显然是被这一举动吓了一跳。 想挣脱,可这人的手劲却大得离谱,拉着她走到了一边。 “我不是孟时深。” 正在试图挣脱的孟芷动作一滞:“什么?” “哎见白,不是说让你在那边等我吗?咋跑这儿来了。” 一个穿着灰色棉袄全副武装的男人甩着手从一旁的卫生间走出,见二人手拉手站在一起颇为惊奇。 “这是做什么呢?” 他摘下脸上的墨镜仔细打量着:“孟芷?” 孟芷也看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语调。 她又看看一旁的何见白,迟疑道:“孟时深?”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连我都能认错!” 他伸手捏起孟芷脸上的软肉,质问道:“你仔细看看,我可比他帅多了,我这么有辨识度的一个帅哥你都能认错,明天带你去挂眼科。” 孟芷皱着眉打掉他的手:“你才应该挂眼科呢。” 话落,她将手中的行李箱递给何见白,抱歉道:“刚才认错人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何见白没有接,只是垂眼定定地看着她。孟芷被他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别过眼掐着自己的指尖。 倒是孟时深劈手夺过行李箱,打破僵持着的氛围。 “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何见白,等下跟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 “对啊,他刚回国,还没找到住处,索性就先在我那边的房子凑活一晚上,等过几天找到住的地方了再搬走。” 孟芷点点头,她看了眼旁边的时钟:“行,那就先走吧,今天沅姐还特地给你办了接风宴。” “是吗?”孟时深拉着行李箱招呼着何见白跟上,“对我这么好,整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孟芷说着,余光就瞥见何见白走到了自己的右侧。 他的衬衫薄薄的一层,贴在皮肤上,显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看得孟芷轻轻打了个寒颤。 这人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察觉到她的视线,何见白微微侧头问:“怎么了?” “你不冷吗?” 孟芷终于问出了压在心头的问题。 孟时深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这么问,几乎是同一时间回答道:“没事,他很抗冻的。” “真的吗?” 孟芷想起了刚刚拉住自己的那只手。 很凉,像是放进冰柜里冰冻好多天的凉。 她不禁说道:“可是他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见白的话打断了。 他仍旧平稳走着,可脸此时已经扭动到和她面对面的角度。 那双漆黑的眼看着她,半晌,才扭曲五官摆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孟芷并没有看到这个足以让她汗毛直竖的场景。 等她抬起头,就只见何见白有些发红的眼尾和压起的眉峰。 他的声音很厚重,此时带着刻意的情绪: “我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何见白 第3章 藏雪过长街 “冷?” 孟芷半张脸都埋在围巾后,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转过头冲孟时深问:“你还有多的衣服吗?” 孟时深正回消息,闻言下意识点头,随后看了眼行李箱,又摇头。 “我只带了送沅沅的礼物。” 看着足有她半个高的箱子,孟芷惊道:“都是?” 孟时深点头:“都是。” 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孟时深解释道:“衣服什么的搬来搬去太麻烦,全捐给当地的慈善机构了。”话落,他又补充道,“ A国可比咱们这儿冷多了,还是阴冷,他一年四季都这么穿,根本不用担心。” “是吗?”听他这么说,孟芷也升起好奇,她微微睁大了眼,“这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孟时深:“他从我认识的时候就这样,对温度的变化有些迟钝,反正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那他刚刚还和我说冷。” 她侧头看。 何见白此时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委屈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然他们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孟芷也没再多话。 她快走几步,还是忍不住说:“先上车吧,我没熄火,里面暖气足。” 几人穿过人潮拥挤的玻璃门,走黑色的SUV旁。 孟时深将行李箱放进车里,等转身看时,孟芷二人已经上了车。 副驾上是何见白,他撇撇嘴拉开后座坐了进去。 车子发动,顺着来路疾驰。 车里的三人都没说话,只偶尔一句导航提示音打破寂静。 孟时深在后座对着手机傻乐,副驾的何见白静静坐着,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时而被一闪而过的路灯照亮。 单调的路程让孟芷有些犯困,她伸手点开了车载音乐。 依旧是《I''m worried about you》。 她虽然很喜欢这首歌,但是放在现在的情景下,不如换上一首劲爆的DJ来的好些。 正要换,何见白却伸手制止了她。 “这首歌很好听。” “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孟芷讶然道。 毕竟这首应当算是小众些的歌曲,身边很少有人听过,除了那些歌曲发烧友。 何见白唇边扬起笑:“嗯,这是我听到的第一首歌。” “第一首歌?” “嗯,那是我的爱人最后唱给我的。” 车子驶进了一段地下通道,明亮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生疼。孟芷眯着眼,心底有种涩到发麻的感觉涌上来。 何见白的声音很近,爱人二字被他用唇齿咀嚼,随之混着湿热的话语贴到她耳边。 孟芷只当作是对他经历的同情,没再进行所谓“最后的爱人”这个话题,她播放下一首音乐,密集的鼓点声拨散了萦绕在车内若有若无的感伤。 车里的暖气足,人也多,车窗上逐渐起了水雾。 何见白伸手擦掉自己这侧窗上的水雾,透过黑夜的反光,他静静看着孟芷的侧脸。 酒红色真的很衬她。 就像他一直想象的那样。 何见白的手缓缓抚摸上自己的胸口。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呼吸过了。 原本属于心脏的位置此时凹陷下去,掌心下是蠕动着缓缓流淌的质感,偶尔猛地向上鼓起,模仿着心脏跳动的频率。 如果此时有人能看清他的身体,就会惊讶发现,这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看起来谦逊、温和的英俊男人,体内涌动着的却是一股股难言的暗流。粘稠着纠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冲破皮囊的桎梏。 他的瞳仁高频率震颤着,一道人耳不可能捕捉到的声音从他身体深处发出。 “你在看着她。” 几乎是同一刻,何见白右手的指节开始抽搐,他死死咬住颊边的软肉,用另一只手扣住它。 孟芷察觉到他的异常,微侧过脸询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她看见何见白的脸色有些发白,于是降低了车速,关切问:“是晕车?” 何见白颤着手扶了扶眼镜,侧头冲她笑了下:“没事,我只是……兴奋。” 最后两个字被含在唇齿间,孟芷没有听清。 但看他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孟芷思考一瞬,把副驾的车窗开了一条缝。 外头的凉气灌进来,让车里沉闷的空气流通些。 何见白重重喟叹一声,他抬起手去扣动车窗的控制按键。 车窗关上了。 他摇摇头:“没事,我已经好了。” 来自身体深处的声音更加细密了,它一层一层,如同海浪,涌进他的脑中。 承认吧,你也不过是一个在暗处窥探的,可怜又可悲的老鼠罢了,究竟还在抵抗什么?你的绅士并不会让她多看你一眼,你明白这只是可笑的伪装,对吗? 何见白眉头重重一拧:“闭嘴。” 那声音沉寂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 又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呢? 再次出声,它变成了一道嘶哑的音色,仿佛是被人割开喉管,发声时带着破风箱一样的“呼哧”声。 其实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祂轻笑着,语速骤然加快。 如果不是我,你如今就不过是一具埋在地底的,已经腐烂成一堆白骨的尸体。是我救了你,赐予你新生。我们来找她,可你却畏手畏脚,甚至不敢打开胸腔去贪恋她的气息……你在害怕什么? 怕她觉得你是个怪物吗? 可你本身就是个怪物,就算没有我…… 何见白思绪一滞,就这瞬间,体内的祂迅速找到突破口,将他的胸腔破开。 鸦灰色衬衫下是无数扭动着的黑色的触须。 甜到发腻的气息猛地灌进何见白体内。 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呼吸的感觉,让他像一条久久干涸后初遇甘霖的鱼,大口大口汲取着。惨白的脸上爬上红晕,他眯着眼,极力克制着将要喷涌而出的**。 这是一种他幻想过无数次的,比脑中构想的更让他着迷的味道。 果然。 他脸上的肌肉疯狂痉挛着。 她果然甜美得过分。 看吧,我比你更知道,应该如何去爱她。 祂沉沉发笑,从何见白的领口中伸出条肉眼不可见的触手,向着孟芷的脸上缠去。 何见白抬手,扯住它。 “是吗?”何见白指尖发力,硬生生将它折断,“可我的决心,并不比你小呢。” 祂冷笑一声缩回体内,沉寂下去不再出声。 何见白扬起下巴,抬手,将衬衫的第一颗纽扣解开。 这一切的发生在旁人看来是无知无觉的,孟芷仍旧专注着开车。何见白垂下头,眼球转动到一种让人心惊的地步,神色晦暗地……紧盯着她。 何见白一直都知道,自己并不是常理下所说的“正常人”。 他可以冷漠地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的面前,也可以笑着将灌木中抓到的毒蛇盘上手腕。 曾经有人指着他,哆哆嗦嗦叫他“怪物”。 何见白信了,于是他远赴重洋,成为加仑大学心理学系的学生,试图找到自己如此的原因。 随着学识的深入,他也逐渐明白,原来自己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无法改变,没有原因。 他永远学不会爱人,永远学不会如何成为一个常理之中的人。 直到那日雨夜,那个肮脏的、散发着霉腥味道的雨夜,他死了。 被人残忍地割断了气管,掏空了内脏,残破的身躯被人拖行,丢进了一个被垃圾堆满的小巷。 A国潮热,积攒的垃圾被雨水冲刷后,是一股难言的恶心气味。 他还残存着意识,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垃圾涌入自己的腹腔。 就是那时,祂找上了他。 何见白记得,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有如世界上最深沉的海。 祂凑近他:“真是可怜啊……” 何见白说不出话,他的喉管豁开了一道口子,身体里最后一点鲜血也流尽了。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 被人杀死的记忆就像是梦,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 他顺着墙根坐下,抬头紧紧盯着头顶的白炽灯。 眼前的场景扭曲变换,最终变成了一个女孩的模样。 她好白,翘鼻、红唇,上挑的眼尾看向他,激起一身战栗。 她很漂亮。 这是何见白看见女孩的第一反应。 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我爱她我想要她。 脑中骤然被密密麻麻的呓语填满。 何见白痛苦地捂住胸口,难言的蠕动感在掌心疯狂跳动着。密密麻麻的酥痒感从身体各处升腾,最终刺激大脑,变成最原始的**。 那一天,他多了许多本不属于他的,不,应该是从那之后属于他的记忆。 他第一次明白了动心的感觉。 也隔着千里,爱上了重洋之外的孟芷。 . 车子缓缓停靠在一家酒馆门口,门口的酒侍见状几步上前,引导着将车停放在一旁。 孟芷解开安全带,从前排探过头,拍醒了靠在后座上睡着的孟时深。 独属于她的甜腻的香气涌入何见白胸腔,他猛地回神,视线正正对上孟芷纤细的脖颈。 他喉结开始剧烈吞咽着唾液,难言的吸引力正快速侵蚀着他的理智。 何见白闭上眼,努力闭合上翕张的胸腔。 孟芷缩回身子,打开车门下了车,回头关门时看见他还坐在副驾上,闭着眼睛一副痛苦的样子。 她撑着座椅,将半个身子探了过去。 “你没事吧?” 何见白抖动着睫毛睁开眼,入目就是她嫣红的唇。 他下意识向前凑去,可逐渐恢复的理智却死死制住了他。 他摇头,温和的笑:“没事,只是有点走神。” 孟芷点点头,指了指他身后。 酒馆的招牌在雪夜中迷蒙亮着。 “我们到了。” 何见白点头,转身开门。 开车门的瞬间,外面的雪忽然变大。 孟芷经过他身侧,雪花被她走动时的风带得乱飘,有想靠近她的,刹那间就被热流融成一颗颗水滴。 何见白伸出手,接住了几片不听话的雪。 它们落在掌心,久久不化。 何见白垂眸看了片刻,掌握成拳,置于自己心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藏雪过长街 第4章 他的爱欲 酒馆里的灯光迷蒙,打在卡座上男男女女微醺的脸上。空气中充斥着甜腻的酒精气味,混合着冬日里特有的潮热味。 孟芷皱着眉,抬手轻轻抵住鼻尖。 这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侍应生端着托盘从暗处迎上来,礼貌问:“几位有预约吗?” 孟芷点点头,报出了乔若沅的名字:“一周前预约的,号码是3746。” “好的,您稍等。”侍应生将手中的托盘放下,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手机。 “3746……乔女士。嗯,是在二楼的贵宾区,几位跟我来。” 他微微躬身,朝着吧台旁一面绚丽的墙走去。 墙上有块凸起的把手,侍应生轻轻拉开,这是扇上面涂鸦着振翅飞鸟的暗门。门后,长长的楼梯向着楼上延伸。 “从这里上去就是贵宾区,您的朋友今日包场,祝你们玩得愉快。” 几人沿着楼梯上楼。 等落在后面的何见白踏上阶梯,身后的门轻轻合上,紧接着,昏黄的灯光自下而上一盏盏亮起。 酒馆的嘈杂声被隔绝在身后,只偶尔能听见驻唱歌手一两句含混不清的歌词。 孟芷落在孟时深身后,取出手机给李琏通风报信。 M.z:【马上到了。】 十亿少女的梦:【OK,已经准备就绪。】 孟时深走得快,等孟芷再抬头看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孟芷放慢了脚步。 想到他们准备为他准备的“惊喜”,她不禁垂头轻笑起来。 孟时深应该是已经走到了,楼上隐约传出来些欢呼声、惊叫声和调笑声。 厚重的黑影罩过来,挡住本就不明亮的光源。 何见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侧,落后半步跟在旁边,亦步亦趋。 “嗯?” 孟芷侧头轻声问:“你不跟着他上去吗?” 高大的男人垂着头,半边脸隐没在背光处,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了。” 一般人在去到陌生的环境时,往往喜欢紧跟着熟悉的人来减轻焦虑感。 何见白这人倒是蛮不同的。 孟芷打量着他,见他不想多说,于是也不再追问。 她收回目光,抬眼数着台阶。 再上几阶,拐过拐角,应当能就到二楼的贵宾区。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孟芷总觉得这几步台阶似乎格外的漫长。 明明在自己的视野里,通往二楼的拐角就在不远处,可她不论是走了多久也无法到达。 她压起眉毛,心底升起毛毛的感觉。 没人说话,楼上的吵嚷声也听不真切,壁灯的光束明灭,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频率规律跳动着。 这样的氛围实在让人不舒服,她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同身边的何见白找话题:“你是京市人吗?” 何见白的声音从脑后响起:“不是。” “那怎么回国不想着先回家里看看?” 长久的沉默,久到让她误以为身后其实并没有人。 正当孟芷想回头找他,何见白才再度开口:“我没有家。” 这话说得随意,可落在共情力颇强的孟芷耳中就演变成了一种别的故事。 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勤工俭学攒来的钱去国外深造,回国后还没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只能求助好友暂且寄人篱下。 自觉戳了别人伤疤,孟芷愧疚道:“抱歉,我不知道……”紧接着,她就找起别的话题,试图将刚才的对话翻篇:“对了……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同学吗?” “不是。”这次何见白倒是回答的很迅速,说完,他竟然低沉地笑出声来。 “咕哝” 何见白仍旧断断续续地笑,可似乎是孟芷的错觉,她好像听到了一种如糖浆沸腾后粘稠冒泡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发出。 这种声音越来越明显,到后来甚至像是贴着她后脑在响。 浑身汗毛瞬间炸开,孟芷吞咽着口中的唾液,心脏跳动过的频率骤然加快。 冷汗划过眼角,孟芷不敢回头看此时跟在自己身后的还是不是何见白,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喉间发紧:“你……你在做什……” 话音未落,何见白的声音咕哝着在她耳边炸响:“我和他呀……是在医院的停尸房认识的。” “只不过他是来观摩的学生,而我……是那具等待着被解剖的尸体。” 他的尾音带着勾子,不断挑逗着孟芷此刻脆弱的神经。 “啊!!!” 孟芷大叫一声,猛地转身,伸出双手用力一推。 她扑了个空,往前一趔趄。 什么都没有。 她瞪大双眼,猛地向后退了几步,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胸脯也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着。 何见白呢?他怎么不见了……他人呢? 明明几秒钟前,他还站在自己旁边和自己说话。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难不成……是见了鬼? 孟芷极力不去想将脑中那些奇诡的想法。 或许她现在经历的,只是一场奇怪的梦。 可她今天出门、去机场,接到孟时深再到酒馆。 他们说的话,她每一秒的感受,都清清楚楚,不像做梦。 可如果不是做梦,那她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幻想?臆想?或者是……她疯了。 孟芷不愿再深想,她闭起眼深呼吸几下,然后贴着墙,脚步不停地朝着楼上走去。 如果她能活着走出这家酒馆,那她发誓,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不会再踏入这家酒馆了。 墙上的壁灯相互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近,所以长长的楼梯上,昏黄的灯光总是明一块暗一块。 明暗交替的灯光打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从指尖开始缓缓爬升。 就像只伸出舌头舔舐她的一头巨兽,被光打到的地方,细细密密起了层鸡皮疙瘩。 很痒,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迷离起来,孟芷眯起眼,轻促的喘息声从嘴里发出。 很……刺激。 就像她想象中那些未知、神秘又可怖的东西带给她的感觉。 脚下楼梯的触感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些柔软,漫长的楼梯落在孟芷眼中,竟然开始缓慢地扭曲起来。 像只巨大的虫子,而她此时就在这只虫子的体内漫无目的的走着。 手心沁出汗,孟芷蜷缩起指尖。身后的墙壁震颤着,逐渐和她狂跳的心脏合二为一。 她面色此时酡红一片,因恐惧而产生的战栗刺激着她身上每一处细胞。 可孟芷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这种样子是因为害怕还是……上瘾。 感受着向她缓缓包裹而来的甬道,孟芷靠着墙,顺着潮湿的墙面滑坐下来。 算了,就这样吧。 孟芷扬起头,手指蜷缩着,在柔软的地上画着圈。 她微微张开唇,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灯光,露出抹笑来。 就这么被吞掉,似乎也不错? 何见白垂着眼,看着倒坐在自己腿边的女孩。 周身的黑暗浓稠到几近化为实质,如果有人能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些黑暗其实是由一条条细密的黑线组成。 那些黑线从何见白的四肢和腹腔中疯狂涌出,将他整个身子裹住,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 “一个被**操控的低级生物。”何见白看见那些黑线缠上孟芷的手腕,“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得到她?” 祂低哑的笑:“是吗?” 黑线顺着女孩的袖口钻进,接着从领口钻出,缠绕着纤细的脖颈。 “可我触碰到她,你也同样兴奋啊……” 孟芷闭着眼,被压迫的感觉迫使她向后倾身。 那些黑线此时就如同何见白的感官,他嗅闻到了更近的,来自她身体更深处的甜香。 还有如他想象中一般滑嫩的肌肤和……她吐气时喷洒出的热量。 那么真实,何见白吞咽着唾液,一种自他死后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饥饿感从身体里涌出。 饿,他好饿…… 何见白渐渐低下头,周身的黑线瞬间炸开,像被风吹散似的在他周身扬起。 他弯下腰,将熟睡的孟芷揽入怀中。黑线从他口中探出,顺着耳廓探上她的眼皮。 . 孟芷紧紧蹙着眉,不安的汗水顺着眼尾滑落。 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从很远的地方响起,起初听不真切,到后来越来越亮。 “哎李琏,你别一个劲的喝啊,等下倒了可没人送你回去!” “臭四眼你别管我,今天深哥回来,我高兴……来,深哥,这杯敬你跟沅沅姐的,祝你俩百年好合!” “我干了!” 有人在一旁笑闹:“光顾着恭喜别人,你自己的人生大事啥时候解决呀?” 李琏此时有些醉了,他声音近了点,几乎落在孟芷耳边:“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赶紧K你的歌去。”他温热的指尖戳上孟芷的脸,一下、两下,“喂,孟芷,赶紧起来,你是来这儿睡觉的吗?” 刺目的灯光透过眼皮,闪得人有些眼花。 孟芷颤抖着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李琏那双噙着笑的凤眼。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诡异的楼道,此时乍一看到正常的场景还有些不太适应。 孟芷伸手掐了一下身侧的胳膊。 不疼。 果然是临死前做的美梦吗? 她呼出一口气,露出抹牵强的笑。 这走马灯果然真实,眼前的李琏张大嘴,整张脸做成了个“囧”字。 他伸出手,一把将摊着的孟芷拽了起来,谴责道:“你怎么一醒来就掐别人?” 掐别人? 孟芷愣了一下,随即顺着那个被自己掐红的手臂往上看。 是何见白。 她明明掐的是他的手,可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眼尾竟然也染着淡淡的粉。 想到刚刚自己做的那个荒诞的梦,孟芷赶忙别开眼,嗓音发紧:“抱……抱歉。” 何见白将小臂上挽起的袖口放下,又抬手扶了扶眼镜:“没关系孟小姐,这是……我的荣幸。” 他垂下眼,眸中翻涌着掩藏不住的爱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他的爱欲 第5章 蝶梦庄生 孟芷向后靠在软枕上,抬手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过了好一阵,头晕的感觉才渐渐散下去。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她竟竟然能在这种喧闹的场合睡着,而且疑似有些断片。 何见白向前倾身,手肘压住自己的膝盖。 灯从头顶打下来,被高耸的眉峰挡住,在眼窝处形成一小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桌上摆着几罐没开封的汽水,用玻璃瓶装着。 何见白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其中的一瓶。 棕黑色,表面冒着气泡,应当是一瓶可乐。 孟芷没看清何见白的动作,只见他指尖一翘,牢固的铁皮瓶盖就被取了下来,“铛”一声落在地上。 瓶口迅速翻起细密的泡沫,何见白插了根吸管进去,伸手将可乐递到孟芷跟前。 正顺势要接的时候,孟芷猛地停下了动作。 若放在平常,她当然不介意睡醒后来上点小甜水。 可当她看到瓶口的泡沫渐渐消退,最终融进黑棕色液体时,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黑色的梦。 于是孟芷摇头婉拒了何见白的好意:“谢谢……不过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何见白也不勉强,他收回手,张嘴含住红色的吸管慢慢抿着。 知道孟芷还在看着他,何见白半是刻意地微张着唇。 液体划过舌尖和咽喉,在唇尖留下一连串水渍。 喉结上下滚动着,孟芷盯着它,自己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动作吞咽着唾液。 何见白垂着头,可镜片后的余光却若有似无扫过孟芷的脸。 就像是他此刻吞咽的不是液体,而是她的体温。 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孟芷抿抿唇,相互错开了视线。 接风宴显然已经开始了不短的时间,众人此时都三三两两围在乔若沅和孟时深身边交谈着,时不时有人转过头,状似无意地打量着他们这边。 照片里那个等身立牌被人放到了一旁不起眼的角落里,随着台上某人震天响的歌声轻轻震动。 朝着大街那面的窗户没关紧,丝丝凉风穿透屋内的暖气落在她手背上。 想被舔舐后一般的凉。 孟芷又想起那个奇诡的梦。 身边的位置塌陷下去,是李琏。他手里捧着个高脚杯,杯子里红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晃动。 甜香的葡萄酒是孟芷的最爱,她斜靠着,伸手就要去接酒杯。 李琏抬高手,伸出食指晃了晃。 他凑到孟芷耳边:“我怎么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好,刚醒过来又要喝。” 孟芷困惑道:“什么?” 李琏好心解释,“你刚才一来就喝了好几瓶,然后就扒拉着他……何见白,倒在这沙发上睡觉。”他抿了一口杯里的酒液,直起身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孟芷疑惑反问,倏尔捂着嘴笑了起来,“我们哪儿有什么关系,他是我哥的朋友,从A国回来的。” 李琏听见这个答案,明显松下一口气。 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好奇道:“刚才我哥没给你们介绍吗?” 李琏满含怨气瞪她:“还不是你,正介绍着你就把人家扯走了,还说一些酒后疯话……” 什么爱啊情啊的。 “可吓了我一跳。” 孟芷正从桌上拿了块果脯慢慢嚼着,听他这样说瞬间来了兴趣,“什么疯话?” 李琏别过头:“不说,免得你等下恼羞成怒。” “我脸皮有那么薄吗?”孟芷隔着毛衣掐他胳膊,“你说不说?” 李琏夸张地龇牙:“就不说,你哪怕掐死我我都不会说的!” “好吧,不说算了。” 孟芷耸耸肩头,又原样靠了回去。她顺手从桌上抓了个冬橘,扒了皮分成几瓣往嘴里丢。 橘子酸甜,把她心里郁结的那股烦闷之气驱散了大半。 她和李琏是打小的交情,从小玩在一起,对彼此很了解。 孟芷非常了解自己这个朋友,用糙一点的话讲,就是“不脱裤子都知道他憋的是什么屁”。 还记得小时候,李琏在外头偷偷和别人打架,从土坡滚到泥坑,浑身搞得脏兮兮的,回家之后又被他妈妈好一顿训。他倒好,愣是一句话也不为自己辩解。 后来孟芷去找他,只一眼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拉起李琏的手,手心摊开,上面赫然躺着一只沾着土的钻石发卡。 那是他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给她买的生日礼物,来送礼物的路上却被另外几个小孩子嘲笑,说他是个只会跟在孟大小姐身后跑的跟屁虫。 不仅是个跟屁虫,买来的礼物还土得不行,人家肯定不会要的。 那会儿的李琏不像现在这样白净颀长,他很胖,一双眼睛被脸颊上的肉挤到看不见,又喜欢穿那种动漫风格的短袖,和周围那些“小精英”模样的孩子们格格不入,因此经常受排挤。 整片的孩子们就只有孟芷愿意带着他玩,从小学到大学毕业,他们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也因此,就他刚刚那一番话,孟芷就知道自己刚刚绝对干了些很丢人的事情,所以他才闭口不说。 只不过他不愿意说,她总不能去强迫别人。 孟芷索性只能憋在心里,坐在这里独自解闷。 另一边的嘈杂声更响了。是乔若沅和孟时深,他们二人正被周围的朋友们起着哄,红着脸牵上手,在众人的调笑声中落下一吻。 孟芷将最后一瓣橘子丢进嘴里,别开眼,心里偷偷嘟囔着。 真不害臊。 那头又有人在叫李琏过去,他举着酒杯应了两声,回身问孟芷:“一起吗?” 孟芷点点头,正想答应起身,余光就瞥见了一旁坐着沉默的何见白。 他看起来孤单极了,靠在沙发背上,神色落寞地看着不远处热闹的人群,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何见白刚刚回国,在场的所有人里,除了孟时深,就剩下刚刚去机场接他们回来的孟芷还算得上熟悉。 原本就是邀请何见白一起来参加这场聚会的,但到了地方又把人家丢在这里自己去和朋友们玩闹,不合适,也不礼貌。 孟芷又坐了回去,冲李琏摇头,“算了吧,我现在有点累了,就坐这儿休息会儿,你去就行。” 见她不动弹,李琏也歇了兴致,他撇嘴正要坐下,那头的人又高声喊他。 “干啥呢李琏,磨磨蹭蹭的,赶紧过来呀!” “就是啊,刚聊了一半就跑,真不够义气。” “哎哎哎……”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用手肘怼了怼旁边的,挤眉弄眼,“没看孟大小姐在那儿坐着,你们别大喊大叫的,净添乱。” 李琏也听到了他们说话,他白皙的脸瞬间漫上红。 他“腾”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嘴里还边说着:“你几个少说几句,可显着你们了!” 李琏一走,这边就安静了许多。 “孟小姐。”何见白将手里的瓶子放在桌上,“他们在叫你,真的不去吗?” “没关系,今天只是朋友间的聚会,不用那么紧张。”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孟芷抱歉地冲何见白笑了笑,取出了手机。 那头的人似乎很是着急,直到孟芷打开手机的前一秒还在疯狂信息轰炸。 看清对面的微信昵称,孟芷抿抿唇,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甲方大大:【ddd】 【能看见吗?我亲爱的止歌大大】 【还记得今天是周几吗?】 【太好了是满怀希望的周四哎,等过了今晚十二点就到了振奋人心的周五。】 【你的稿呢?】 【稿来稿来……】 孟芷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噼里啪啦打字回复道: 【大大你放心,我现在正在码最后一个剧情点,等明天,明天五点下班前我一定准时发在你的邮箱上。】 【小猫求饶.jpg】 甲方大大:【别在这儿给我撒娇卖萌,这次我是真的不会再顺着你往后推了。】 【治治你那拖延症。】 孟芷长舒一口气放下手机。 她看了眼时间。 22:13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到周五,距离她的交稿期限已经不足一天了。 这次的稿要求六万字,但她磨磨蹭蹭一周仍然一字没动。眼见着又到了截稿日期,前几天过得有多舒坦她明天就会有多崩溃。 她好看的眉眼耷拉下来,何见白敏锐地察觉到这个表情的含义—— 孟芷不开心。 他开口问道:“你心情不好。” 问句,但是肯定的语气。 孟芷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心情不好,是有点发愁。” “我没和你说过吧,其实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看着何见白有些迷茫的神色,她解释道,“就是文字工作者,写一些长篇或者短篇文章投递给杂志或者出版社。我发愁是因为这周要交上去的稿还没有开始写,但是明天就是截稿日期了……我之前经常拖稿,一天两天的,刚才我的编辑说这次不会再往后拖了。” “这样一来,我就必须在明天下午五点前写完六万字然后发给她。” “很难完成吗?” 孟芷揉揉眉心:“如果是别的题材,一晚上加上一早上写满六万字倒是不难,但这次的题材……”她又开始发愁,“这次的题材是‘本不存在的爱’,通俗点将就是人外,或者是鬼?反正就是一些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东西所表达的爱。” “正巧是我不太擅长的题材。” 何见白挑了挑眉,重复她的话:“本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东西吗?” 体内的东西又躁动起来,一种被发现的隐秘的刺激感在他体内疯狂蔓延。 孟芷没注意到这些:“是啊,听起来就很……难以想象,这种题材在国内也算是刚刚兴起,我也是第一次写,没什么经验。” “这样吗?”何见白嘴角勾起一些笑来,“听起来倒是蛮熟悉的。” “熟悉?” 何见白颔首:“我在加仑大学,主修心理学。” 孟芷恍然大悟:“对哦!你是学心理学的,那对这种……”她双掌合十,找了个还算确切的词,“对这种意识流应该有几分了解。” 她挪了挪屁股,离何见白更近了点:“有兴趣讲讲吗?” “当然。”何见白扶了扶眼镜,“那我就讲一个……关于分裂的故事?” 补行了这本本来打算十天左右就写完,结果本拖延症拖拖拖一直到现在了… 目前进度才刚刚开始,任重而道远啊… 来个人制裁一下我吧,现在要开始努力码字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蝶梦庄生 第6章 腐烂的皮囊 A国潮热,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这里的人们绅士又冷漠,擦肩而过时总能嗅到算不上浓烈的香水味儿。 那个青年,我们姑且叫他“白”,这是他来到A国的第二个夏天。 这里的夏天很潮闷,混着灼热的日光,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白捧着一本书,沿着屋角走进了一家咖啡厅。 门上的风铃随着他推门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这是家装修得很复古的咖啡厅,木质的桌椅和靠街长窗,向外延伸出一方小小的吧台。屋里的灯光很柔,到处都摆放着开花的绿植。 白挑了个安静的窗边,拉开椅子,坐下。 年轻的老板从店里的一道小门里出来,捧着份手写菜单轻声询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品尝的。 白第一次来到这家店,他瞥了眼菜单,随便点了杯坚果拿铁。 这个位置不靠窗,但是一抬眼就能透过那面长窗看清外头形形色色的人。 窗边坐着个高大的男人,戴着帽子,一副西部牛仔的打扮。 似乎是察觉到白在看他,男人转过头,一双凌厉的眼睛看向白。 他很黑,脸上有一道很长很深的疤,从左眼一直到右边的下颚。 白迅速垂下头。 手中的书页被他翻得哗啦啦响。 可那个牛仔打扮的男人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他从窗边站起身,脚下的皮鞋击打到木质地板,发出清脆的“噔噔”声。 白攥紧了手,书正好停在画着愤怒人脸的那一页。 他看见那双皮靴就停在他面前,抬头,愤怒人脸与眼前的人重合。 男人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的疤痕也狰狞起来:“**!你他妈看什么?” 白没有说话,他碾着手中的书页,眼皮不受控地跳动两下。 咖啡店老板听见前边的动静,急急忙忙推开门跑了出来。 “两位这是怎么了?”他张开双臂站在两人中间,“这位客人您消消气,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冷哼,“误会?我看他就是存心找茬!” 白丢下手中的书,他抬起头,明明是道歉,可看着男人的眼睛里却是一片古井无波。 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您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恶意……” 话未说完,一阵掌风就朝着白的脸上袭来,他下意识侧头躲过,男人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反而将他戴着的眼镜拍飞了出去。 “你小子,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门口的铃铛叮铃铃响了两声,那个男人出去了。 白这时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他忽视咖啡店老板的问候,自顾自蹲下身子找自己的眼镜。 细框的金丝眼镜很脆,经过刚刚一番波折,镜框已经有些微微变形。 他并不在意,默默地将眼镜重新带好。 老板在一旁十分抱歉,毕竟在自己的店里发生这种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好的影响。 “抱歉客人,让您受惊了……今天的拿铁为您免单吧,就当作是赔礼。” 白没有回答他,默默点了点头后就自顾自拿起扣在桌子上的书。 老板端来拿铁和一小盘甜品放在桌上,白皱起眉:“我好像没有点多余的甜品?” “算是请您的,今天这件事是我们店里的失职,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并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白端起拿铁抿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不错的话您以后可以常来。”老板看他这样,心里不免升起丝同情,“您来,我可以为您打八折。” 白向他道了谢。 这家咖啡店人很少,白直到喝掉了最后一点拿铁也不见有人再坐到那扇窗边。 他合上书,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正值黄昏,外面的温度稍稍降了下来,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连带着天色也阴沉了几分。 是要下雨的征兆。 白并不喜欢下雨天,虽然他本人的特质和潮湿的雨天极其相似——但他仍旧不喜欢。 这是一种很让他恶心的感觉。白已经隐隐约约闻到那股将要下雨的霉腥味儿了。 他没有带伞。 所以要尽快的,趁着该死的雨还没有落下来赶紧回到学校里去。 白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挤进一条人相对少一点的小街上。 这条街建成于上世纪,两边全是破旧的尖顶建筑,偶尔能看到一两道废弃的铁轨横卧在柏油地上。 有点滑稽。 不,应该说……很有历史气息。 白走这条街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它通往学校的后门,是一条捷径,能让他免于被即将到来的该死的雨淋透。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逐渐有细细的雨点开始滴落。到后来起了风,挂过旁边房子上披着的塑料皮,发出刺耳的声响。 风混合着雨,很潮,很闷。 白加快了脚步。 “蹬、蹬、蹬” 一阵熟悉的脚步踢踏声在身后响起。 应当是个体量不小的人。 他不急不缓地缀在白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白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一颗雨滴正巧落进他眼里,涩涩的,带点麻。 身后的街道空无一人。 他又转过身,如常走着。 身后的脚步声又在响,这次比刚才急促了许多。 那人正在跑着靠近他。 轰隆。 一道闪电破开云层。 雨,下大了。 白拿着的那本书此时正孤零零地躺在半截铁轨上,狭小的街道上,此时除了风雨,空无一人。 等白再次醒来时,自己早已置身于一处逼仄的小巷中。 他觉得自己此时很轻,就像只剩下了一个灵魂的重量那么轻。 胸腔往下是透风似的凉,他费力地转动着自己的眼珠—— 白看到了自己被掏空的腹腔。 鸦灰色衬衫被人用刀子齐整地割开,然后掀开,在他的腹部剜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里面所有的内脏都被人取走了,只留下一节没什么用的肠子,烂面条一样从豁口处耷拉出来,在地上拖行成长长的一道。 很恶心,白闭上眼,并不想看它。 他的心脏也不见了,喉管被割开,说不了话。 血液如喷泉一般涌出,染黑了一大片地面。 很奇怪,他没有死,也感受不到痛苦。 他只觉得恶心。 有人揪住他的头发,把他往更巷子的更深处拖行。 他再次睁开眼,看见了凶手的背影。 很高,很壮,穿着宽大的黑色羽雨衣,露出的一节手腕上有一道疤。 那人很快将他拖了进去,然后像丢垃圾般将他丢到了发臭的垃圾堆上。 被潮热发酵过的垃圾发出一股股难言的恶臭,顺着他的喉管刺激着他的大脑。 凶手捂着鼻子,一双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他:“还没死吗?” 他附身,有疤的那只手摁上白的眼皮:“搞清楚,你才是那个死人。” 他拇指用力,眼球在他的力气下挤压变形,发出让人牙酸的“咕叽”声。 白能感受到眼球被碾碎的感觉,但他仍旧定定地看着施暴者。 明明他才是那个行为可怖的施暴者,可为什么,他的表情却是……恐惧? 恐惧什么,自己这具即将在潮热中腐烂的身躯? 那人喘着粗气,猛地撒开手倒退几步。他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狠狠地钉在白原本存放心脏的位置。 他恶狠狠道:“你的眼神,我很不喜欢。” 那人转身,雨水从他黑色雨衣上甩落,正巧落进白那只被碾碎的眼眶里。 拖沓的脚步声一步步远去,伴随着雨点打在塑料皮上的声音,一声声敲打着白此时脆弱的神经。 白花花的雨从阴沉的天上落下,把周围都打成泛着沫的白。 白就这样仰面躺着,他还没有死,能清楚听到混合着泥污的脏水流进自己的胸腹。 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发烂发臭的垃圾。 人死前总会不自觉回顾着自己的一生,白也想回顾他的一生。 但很可惜,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没有喜怒,也没有哀乐。他贫瘠的一生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那就这样死去吧,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死去。 白仅剩的一只眼睛定定地看着雨落下的地方。 他死了,死得悄无声息,等人们再次找到他时,白只剩下了一副腐烂的皮囊。 . “所以呢?他真的死了?” 走出酒馆,迎面的冷风让孟芷清醒了一瞬,她看向身边的何见白,终究还是没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当然没有。”何见白回给她一个浅笑,“你忘了吗?这是一个关于分裂的故事。” “所以这只是他自己的想象?”孟芷思索着答道,“他是一个精神疾病的患者。” 何见白:“是,但也不是。在他的世界里……自己确确实实是已经被杀死了。” 一阵寒风吹过,孟芷打了个寒战,伸手将自己的外套裹紧了些。 她仰着头和何见白道谢:“谢谢你啊,你的故事对我很有用。” “没关系,我倒是要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 何见白垂着眸看她。 女孩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眼尾上挑,带着勾子似的看他。 她又说了句什么话,但何见白没有听清。 胸腔里那个由怪物组成的心脏此时正浅浅跳动着,一种名为快乐的情绪正在和他的灵魂共振。 他跟着孟芷来到了车旁,又被推搡着坐上了驾驶室。 车门开合,甜香再次涌入他的体内。 孟芷坐到了他的旁边。 她将手机放上支架,导航的机械音响在耳边。 那是孟芷的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腐烂的皮囊 第7章 入夜之后 “我哥之前都和我说过了,你刚回来还没找到房子,所以今晚就先在我家凑活一晚吧。”孟芷掏出钥匙打开门,摸黑拍开墙上的电灯开关,“前几天正好收拾过客房,你先住着,别嫌弃。” 这事本来是孟时深提早就和孟芷商量好的,本来两人都在她家里借宿。但今天孟时深这个不靠谱的高兴喝多了,走的时候死活扒着乔若沅不撒手,没办法,乔若沅只好带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回了家。 何见白本来要找个酒店去歇一晚,但天色又晚,地方又偏,一时间还真找不到住的地方。所以最后还是按了原计划,孟芷带着何见白回家住一晚。 电灯的光很亮,但不刺眼,何见白换上一次性拖鞋走进门,金丝镜后的眼睛弯起弧度。 任谁都能看懂他此刻的愉悦。 “今晚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朋友,互相帮帮忙也没什么。你就安心住着,等找到房再搬出去也不迟。” 孟芷回身锁上大门,带着何见白走进客房。她从柜子里取了套新的洗漱用品,伸手递给何见白。 “客房里有卫生间,可以洗澡,无聊的话墙上有投影,可以看电视,vip我都充好了,你用就行。” 何见白点头应了,他歪着头浅浅笑了下,“谢谢,那你也早些休息?” “我还得写稿,一时半会儿也休息不了。”孟芷侧身,指了指书房,“我就在那儿,你有事喊我就行,能听见。” 面前的门关上,从客厅投来的一点点光也被阻隔住。 房间里没开灯,何见白背靠着门,手中的浴巾被他攥出几道深深的褶子。 他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有薄薄的镜片反射着从窗外照进来的浅薄的光。 这里的每一处都沾染着独属于孟芷的甜香气。 他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着。 在被黑暗笼罩的看不见的地方,无数黑线从他胸腔中涌出,贴着身后的门,一点点爬满整个房间。 他的皮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手中的浴巾轻飘飘落在地上,堆叠出小山一样的形状。 一门之隔外,何见白听见从浴室中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混合着衣料摩擦过皮肤的声响,他的脑中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些不该出现的画面。 蒸腾起的雾气、暖黄色的光,还有……隐藏在雾气后若近若现的脊背。 水珠从光滑的肌肤上滴滴滚落,落在丝线上,被融入进旁人的骨血中。 黑线抽离着,感知着它能感知到的一切,然后再呈现给瘫坐在地上的没用的皮囊。 何见白伸出手,狠狠扯住黑线的末梢。 “……够了。” 他的骨节极白,动起来也像死人一样的僵硬。 黑线被他缠绕在指尖之中,用力一扯,就像蛛网似的从门上扑簌簌落下来。 “够了?”一双蓝色的眼睛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何见白。 祂轻笑一声凑近:“你瞧,怎么又在装清高了。” “我这样怎么能算得上清高?”何见白抬手,摘掉象征着斯文的金丝镜,“那也总比得过你,一个只会在暗处窥探的老鼠。” 他的瞳色是不同于深邃的蓝,长久的情感缺失让他的眼睛显得黑黢黢的,如同千万年不变的黑洞。 苍白的唇角上扬,说出口的话也冷冰冰的:“离开了我,你又算得上什么?这样的你是不配得到她的爱的。” “是吗?”黑线从四周滑落,又重新填满了何见白的皮囊,“那离开我呢?你也不就是个被掏空的壳子,被人扔在垃圾堆上填满垃圾,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你说我不配得到她的爱。”蓝色的瞳仁凑得更近了,几乎要贴在他的眼球上,“那你呢?也只不过是个只会在心里幻想的胆小鬼,甚至连你自己是谁都不敢说出口。” 祂的眼睛消散在黑暗中,低哑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们……是一样的。” . 孟芷关掉淋浴,换上干爽的睡衣,裹住还在滴水的头发从浴室中走了出来。 今晚的事情还有不少,家里还来了人,她原本并没打算洗澡。但是下午时出了一身汗,又在外头跑了很久,沾了一身闷味儿。于是孟芷犹豫再三,还是进了浴室动作极快地冲了个澡。 屋子里有暖气,但还是和浴室里有点温差。孟芷打了个寒战,跺跺脚,反手关上灯就往书房里去。 书房不大,但布置的很是温馨。 一张小小的足以窝下她一人的床,一个装满饮料的小冰箱,一面顶天立的的大书柜和靠着窗能看到夜景的电脑桌。 孟芷走了进去,回身就要关上门。 视线里看到了什么东西,她动作一顿,即将合上的门就停在了半道。 是何见白所在的那一间客房。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孟芷好像看到在紧贴着门的那面窄窄的墙上,似乎不合时宜地多出了一些不规则的阴影。 可等她一眨眼再去看时,阴影就消失了。 就像原本那处就没有什么异常。 孟芷皱了皱眉,抬手将门关上,又落了锁。 今天一整天的遭遇都让她有些身心俱疲。 她想,或许是今天都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孟芷从小冰箱里取出一罐橙汁,赤着脚走上软和的地垫,踢开工学椅坐了上去。 完美的角度分毫不差地贴合上她的腰臀,孟芷打开橙汁,浅抿了一口。 等工作到两点就去睡一会儿吧,不然自己真的要产生幻觉错乱了。 孟芷给自己定了个时间,打开台式小闹钟后点开了一份空白文档。 关于这次的主题,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作为一个资深的小言写手,孟芷擅长的是浓情蜜意的谈情说爱而非带着灵异色彩的谈情说爱。 她盯着空白文档,双手放在键盘上,不自觉地敲出了一行字。 雨夜、小巷,还有噪杂的声响。 很熟悉的描写,孟芷歪着头读了一遍自己写下的文字,反应过来这种熟悉感从哪里来。 是从自己手机上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乙游。 很奇怪,她明明下午才刚刚玩完这个游戏,但是到了现在,她竟然已经将里面的内容忘了个七七八八。 孟芷仔细回忆着,想了半天,也只记起来一双印象深刻的眼睛。 蓝的,像海沟似的深蓝。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孟芷点开手机,食指在屏幕上不停左右滑动着。 记忆里真实存在的东西此刻却找不出半点它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她点开那个乙游只是自己入睡时做过的一个真实又奇怪的梦。 收回思绪,孟芷盯着电脑屏幕专心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有了些头绪,她落笔的速度就极快,没多会儿,密密麻麻的文字就挤满了文档。 不知过了多久,闹钟的声音“滴滴”响起。 孟芷敲下最后一个字,抬手伸了个懒腰。她侧眼看,灰色的表盘上跳动着时间。 “已经两点了吗?” 孟芷自语道,伸手关掉了响个不停的闹钟。 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后,困意就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她关掉了灯,借着窗外零散的光摸到了床上。 拉开床头的小夜灯,孟芷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夜灯暖黄色的灯光打在眼皮上,莫名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或许是刚才想的多了,孟芷的眼此时轻轻颤动着,夜灯的光渐渐远去,四周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就在这片如同泥沼般的黑暗里,一双熟悉的蓝色双眸在她眼前缓缓出现。 它凑得很近,像下一秒就要和她融为一体。 孟芷蹙起眉,身体不自觉向后倾倒。 可她的身子像是被泥沼困住一样动弹不得。孟芷开始挣扎起来,喘着气,猛地睁开了眼。 是条泥泞的小巷子。 耳边传来一声闷雷,孟芷微微仰起头,看清了这是个漆黑的雨夜。 雨算不得大,但又细又密,淅淅沥沥一刻不停地往下落。地上的尘土和黏连的垃圾被雨水混合,变成了吸力极强的泥。 孟芷白瓷般的脸上此时落了雨,水珠凝成串顺着她的眼尾滑落。 身上的衣服变成了条绸缎做的白裙,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白裙此刻沾了水,湿哒哒黏在身上。不太舒服,孟芷抬手挡住下落的雨滴,伸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不过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孟芷踮起脚,绕过地上层层堆叠的垃圾,踩着水珠向巷子口走去。 黑色的短靴踩起水花,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雨点迎着她跑动的动作落在脸上,孟芷眯起眼,极力分辨着雨幕后正确的方向。 路灯的光打过墙角,在巷子口打出一片不小的阴影。 孟芷走出巷子,靠着墙站在一处伸出的檐下。 三色条纹的三角状塑料布被人钉在墙头,此时正好形成了一小片雨淋不到的地方。 孟芷抬手,揩掉了睫毛上要落不落的雨滴。 她靠着墙,心里默默盘算着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再一声闷雷,这次还有点不一样的声音。 孟芷微微侧头,透过嘈杂的雨声仔细听着。 是一个人微弱到快要听不清的痛呼。 听清这声音之后,孟芷瞬间汗毛直竖,她后背紧紧贴上潮湿的墙面,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入夜之后 第8章 白(一) 藏在雷声和呻吟声中的还有重物摩擦过地面的声响。 孟芷默默离那片阴影远了点,她收拢裙摆,整个人缩成了细细的一条。 曾经看过的许多个欧美恐怖片轮番在心中上映着。 小巷、雨夜,持刀的怪人和破碎的尸体。 恐惧如同雨滴狠狠敲打在她身上。 孟芷小心挪动着步子,祈祷着愈发大的雨快些停下,好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天总不遂人愿,她越紧张,这雨就越像是在逗弄她,一刻也不停。 “嗬嗬……” 伴随着沉重的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和身体的拖行声,一只被水泡得浮肿的手从墙后的阴影中探出。 吧嗒。 五指张开,牢牢扣到了红砖墙上。 这只手离孟芷很近,近到她甚至能看清指甲缝里深陷的泥垢。 混合着雨水都冲刷不净的血色,生生刺进她的眼中。 “啊!!” 孟芷捂嘴惊叫,她退无可退,只能踮起脚尖死死抵住背后的墙。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盖在那只手苍白的指节上。 “嗬……谁?”一道男声穿透雨幕,断断续续道。 如果不是发不出准确的音节,那这个声音本应该算得上是好听。 他又剧烈喘着气,从被攫住的喉间发出低语,“可以……可,救,救我……” 如擂鼓狂跳的心脏安定了一瞬,紧接着更加猛烈地跳动起来。 原先恐怖的猜想没有成真,那不是什么鬼怪或者是怪人。 可现在的情形更加不妙。孟芷意识到,那或许是一个浑身泡在雨水里的将死之人。 孟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裙摆从他的指节上拿开。 雨夜闷热又潮湿,他指尖粘连的液体粘在白裙的裙摆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的丝线。 “你是谁?” 听到声音,倒在阴影里的人才像是如释重负,那只死死扣住的手跌落下去,在墙上蹭掉了薄薄的一层皮。 没等到他的回答,孟芷谨慎地沿着墙角向阴影处走。 那只浮肿的手落在光亮处,她小心地探出头,视线缓缓落在地上。 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脸朝着地,穿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衬衫,戴着块名贵的腕表,身材修长。 如果这是个晴天,他站起来,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孟芷的手指松了又紧,半晌才颤巍巍地将食指伸到他鼻尖下。 还有微弱的呼吸,很凉。 打电话,叫救护车。 孟芷第一时间就这么想着,伸手就要去摸手机。 什么都没有。 她穿着条一体的连衣裙,没有口袋,就连挎包也没有背。 地上人的动静越来越弱,孟芷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 她蹲下身,伸手就要将他扶起来。 但倒在地上的人身子比铁铅还沉重,孟芷使了浑身的劲儿也拖不动他。 急促呼吸几下,孟芷眼眶一酸,竟然差点就这样急哭。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双手胡乱在白裙上擦着,想将手上沾着的泥泞的水蹭干净。 一抹鲜红从视野中闪过,孟芷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迟滞地移到自己的身上。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血迹,被她凌乱地涂抹在白裙上,一道又一道,像铁杵狠狠撞上她的脑袋。 垂头,孟芷这时才看清,地上积压着的哪里是什么泥水,分明是一滩从他身体里流出的浓稠的血液。 在此之前,孟芷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有这么多的血。粘稠,不同于雨水的淅沥,流动时像被打翻的颜料。 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男人喉管上被破开的洞里往外流。 眼前闪过道道黑线,孟芷抖着手,捂住他骇人的伤口。 温热,不同于这个寒冷的雨夜,竟然让她汲取到了温暖。 可孟芷知道,这温暖流动的液体,其实是一个人不断逝去的生机。 她松开一只手,“撕拉”一声撤掉自己的裙摆,将白色的布条裹在伤口的地方。然后用尽浑身的力气,把男人拖出了那片被雨敲打的阴影。 “你坚持住,我去找人,去找人救你。”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像是要扯住她的衣角。 孟芷没注意到这些,她站起身,奋力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跑去。 雨迎面飘来,几乎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孟芷听到了汽车急刹的声音。 . 再次有意识,孟芷首先嗅到的就是股浓烈的香烛味。 四周安静的可怕,时而有一两声不真切的恸哭声。有人从她身边经过,撞得她一个趔趄。 孟芷睁开眼,入目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黑色的西装与长裙,每个人手上都捧着白花。 他们缓慢走到正中心的被花圈围起来的那处,郑重地鞠躬,将手中的花放在黑色的高台上。 孟芷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走,最终停在了祭台旁。 一张黑白色照片被簇拥着,端端正正摆放在中心。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带着金丝镜,笑起来很斯文。镜片后的眼睛虚虚看着外面,眼睑垂下,又多了几丝阴郁的气质。 很奇怪,这张照片明明不带颜色,可孟芷去看时,却看到他的瞳仁。 那是种很深邃的蓝,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孟芷将手中捧着的花放下,又后退一步,深深鞠躬。 站在一旁的夫人头戴黑纱帽,身材妙曼,时不时抬手碾过眼角。 她向着孟芷轻轻点头:“谢谢。” 后面的人再次拥挤上来,孟芷挪动步子,顺着人流走向了一旁的空地。 人潮熙熙攘攘,偶尔交颈低声谈话。 “哎……真是可惜了,他还那么年轻。” “是啊,本来该是个优秀的继承人,前途无量。” “谁知道竟然自杀了,还是那种方式……” “割喉?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 自杀?割喉? 听着这些人的交谈,孟芷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葬礼。 这场葬礼的主人,就是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男人,那个让她浑身染血的人。 “他真的是自杀吗?” 孟芷不自觉问出声。 走在前面的几位西装绅士脚步一顿,随后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眼神直勾勾盯着孟芷。 被硬生生钉在原地,她的身后莫名出了层冷汗。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几位绅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是啊,是自杀。” “是自杀呀,不然呢?” 不,他明明是被人杀死的。 他倒在肮脏的泥里,伸出手和她求救过。 孟芷想大声反驳,可是话语却被堵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能皱着眉认同他们的说法。 绅士们转过身,继续慈悲地感慨着。 孟芷垂着头,错开人流离去。 嘈杂渐渐远离,她靠着棵树,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你也来了?” 一道低雅的男声响在耳边,孟芷一惊,下意识抬头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是个高大的男人,鸦灰色的衬衫,笔直的长裤。孟芷扬起头,逆着天光眯眼打量着他。 首先看见的是冷冽的下颚,紧接着是薄唇、峰鼻,他低头,一双带着戏谑的眼就这么直直对上了孟芷的。 很熟悉,孟芷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是谁。 雨夜、巷口,那个死去的男人。 白满意的看到眼前的女孩睁圆了眼,嫣红的唇开合着,朝着他的反方向退后几步。 他弯腰,狭长的双眸轻轻眯起,“不记得我了?” 孟芷此时已经震惊得不行,她迅速回头看了眼花圈中心的遗像。 一模一样。 “你,你不是……” 白直起身,几步走到另一边,挡住那处哭丧的花圈。 “是啊,瞧他们哭的那样儿,没几个真情实感的。晦气。” 他丝毫没觉察到一个已死之人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是多么离奇的一件事,反而还颇有兴致的对这场葬礼指指点点。 “还用我最讨厌的朱顶红做花圈,真是懂得怎样侮辱人。”白感慨道,“也就只有你了。你来,我是高兴的。” 孟芷渐渐从眼前发生的事情里缓过神来,半晌才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挤出一句话:“不是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吗?” “嗯?”白歪着脑袋,一副好奇的模样,“什么意思?” 经他这么一问,孟芷一直凝滞的思绪才终于被打开。 远处洁白的尖顶教堂,教堂顶上时不时掠过的白鸽和隐约看清的欧式建筑。 还有眼前这人优雅深邃的五官轮廓。 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孟芷:她已经来到了重洋之外的某个国家。 所有都太不符合常理,深呼气,孟芷转身就要离开。 白:“你去哪儿?” 孟芷没有回答,她闷声往前走着,权当这一切全是她幻想的产物。 被花簇拥的拱形门就在前面,只要越过它,自己就能离开这个奇怪的,见鬼的葬礼。 这么想着,下一刻,一道身影就挡在了她跟前。 孟芷反应过来想刹住脚步,可来不及了,她直直撞进白怀里。 结结实实的一下,震得她脑门生疼。 孟芷揉着额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不是鬼吗?” 白也很懵:“我不是鬼吗?” 一人一鬼就这么站在拱门下面面相觑。 孟芷:“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看起来很委屈:“我也不知道。” 话落,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不是假的,于是迈步倒退着向后走。 大约走了三五步的具体,他的身体就像被控制住般在原地晃了晃。 紧接着,他不受控地向前迈步,停在了距离孟芷两步远的地方。 “看到了吧,我只能跟着你。” 孟芷蹙眉:“为什么?” 白耸耸肩:“不知道,也许是你那天晚上‘救’了我?所以冥冥之中的力量救让我变成鬼来到你身边。” “可你还是死了。”孟芷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交谈声,“我没救得了你。” 没等白再回答,身后忽然响起阵高跟鞋击打坚实草坪的声音。 孟芷回过头,首先看见的就是顶巨大的黑纱帽。 是那个站在花圈旁的夫人,她轻轻垂首,语气轻柔华贵:“这位客人,追悼会要开始了,怎么还一个人站在这边?” 温温柔柔的语调,但是带着毋庸置疑的态度。 孟芷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白。 “您在看什么?” 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什么没什么。”孟芷摆摆手,“只是来这里换换心情,很快就过去。” 夫人点头:“我知道,您是白最在意的朋友,那天他在那里自杀,一定把你吓坏了……”说着,她语气哽咽起来,垂首掩住眼角,“他前途光明,一定是一时间想不开这才……作为他的母亲,我真的,真的很痛心……不过逝者已去,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头了。” “夫人,您节哀。” 孟芷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夫人,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这样晕了过去。 夫人拉住孟芷的手站稳了:“谢谢,自从白走后,我常常能在梦中见到他的身影,如果上帝慈悲,能够让我再见到他,就算死,那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孟芷听得眼睛一阵发酸。 她抬眼看向沉默的白。 对方此时并没有感动的迹象。他抱臂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几秒后,唇角上扬,变成了讥讽的笑。 仿佛这番话是什么世纪大笑话一样。 夫人趴在孟芷的肩头哭了一阵,等管家跑来叫她后,这才用手帕按了按眼角,道了谢转身离开。 离去的背影纤细,让人不自觉能共情她的悲伤。 孟芷叹息道:“你母亲对你……” “她不是我母亲。”他走到孟芷身旁,紧紧盯着夫人的背影,“她只是个演技精湛的演员罢了。” “就连悲伤也会作伪?” 白沉默着,忽而讽刺地笑了:“是啊……她说我是自杀,你信吗?” 他垂眸,静静等待着孟芷的回答。 白的眼神一刻也不曾转动,不肯错过孟芷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孟芷:“当然不信,一个人怎么会以那样残忍的方式自杀。除非……他是个变态受虐狂。”她故意刺了一句,紧接着回视白,“可他们都说你是自杀的,我不信,因为一个自杀的人是不可能向我求救的。” 白神色一滞,脚下动作慢了,和孟芷错开了半步的距离。 耳边的哀乐声愈发大起来,他垂着眼睫,悄声地跟在孟芷身后。 孟芷仍旧穿着他们初见时身上的那条白裙,在一片灰暗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亮眼。 就像那天的雨夜,一望无际的黑色雨幕下,她的身影如同误闯人间的天使落在他的身边。 . 追悼会上讲了些什么,他们谁都没有认真记。 无非就是些缅怀人的官话,真不真情的不知道,假意倒是有不少。 装模作样的默哀环节和又臭又长的致辞环节,孟芷听着身旁的白时不时尖锐的点评,最终只记住了一段关于他身世的话。 家族上任掌权人的遗子,唯一正统的继承人,从小生长在一种极为严苛的环境下,导致他的性子沉闷寡言,家人们的关心落在他耳中并不算什么好话。作为继母,他的母亲也一度为这件事感到棘手。这种情况日渐积累,最终造就了今天这样的场面。 白的自杀,是家族中每个成员都不愿意看到的一件事。 大家都在为他的离去而感到悲痛,除了死者本人。 他本人此刻正跟在孟芷的身后,随着人流一起离开。 从黑灰色的人流分离出,孟芷站在异国的街头,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那天你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两道声音同时问出,孟芷看着白,顿了顿:“你先说?” 白别过眼,右手插在兜里:“我不记得了,当时有意识的时候其实已经离死不远了。” “他们说我是自杀的,其实也算不上没有依据。”他沉默一瞬,“活着的时候,我的精神状态算不上好,一直在吃药,有时候浑浑噩噩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事情……说不准真是那天一时想不开,用小刀把自己喇开了吧。” 孟芷看着如倒豆子般往外说话的白,觉得他的母亲对于他“沉闷寡言”的性格概括有些偏差。 白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往旁边一倒,靠在了根电线杆上。 “活着的时候,总感觉干什么都没意思,现在死了,没了束缚,精神反而还松懈了。” 他侧眼看着孟芷卷翘的睫毛,补充道:“那天我死了,但是又感觉是重新活了一遍……新生?我是这么认为的。” 孟芷:“所以你变成了一只鬼,就是为了好好‘活’一次?” “或许吧,当鬼也挺好的……该你说了。” “我?”孟芷歪着头思索了片刻,随后表情茫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睁开眼就在那里,为了躲雨?然后就听到你的声音了,可吓我一跳……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血。” “那看来你真的是天使了。”白弯腰凑近她,一只胳膊虚虚地搭在她的肩头,“忽然降临来拯救我,不就是天使?” 孟芷扯下他的手,并不想搭理这只胡言乱语的鬼。 “行了,现在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是——我们要去哪儿?” 白:“你没有住的地方吗?” “有啊,但是不在这里。我的家离这里得十万八千里,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东方。” 白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是来自东方的仙子。”然后在孟芷将要瞪他的前一刻转了口风:“那去我家吧,朗伯街3409号。” 孟芷疑惑问:“可是你本人已经……还要去你家吗?” “没关系,那是我自己私下购置的房产,没有几个人知道。” 孟芷点点头,抬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开车的是个亚裔师傅,看见孟芷自觉遇到了同胞,一路上用乡音聊了个不停,等到下车时还特意抹了零。 走到朗伯街3409号门口,孟芷从一处被花草掩盖着的方盒中国取出了备用钥匙。 这是户不大不小的房子,爬藤缀着花草缠满了锈迹斑斑的铁门,屋外的墙皮也不知是用了多久,风吹雨淋后变得坑坑洼洼的,伸手一碰就能掉下来好大一片。 孟芷推开门,换掉鞋子赤脚向屋里走去。 里面有些乱,但没有灰尘很是干净,厚重的窗帘全都被拉起,她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光照进来,让原本昏暗的厅堂明亮起来。 屋里生活痕迹很足,凌乱的餐桌上甚至还放着半块没有吃完的牛排,此时已经冷了,散发着不好闻的味道。 “吃不完怎么不丢掉?” 孟芷说着,将剩下的半块牛排端进厨房倒掉。 盘边黏腻的触感让人很不好受,她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发现有洗手的地方,于是回身问白:“你家的卫生间在哪儿?” 自从进了房间,白就变得异常沉默,他抬手指了个方向,又默默不说话了。 孟芷没管他,顺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此时她只想快些洗掉手上沾着的污渍。 用胳膊肘打开门,孟芷回身进了卫生间。 里面没开灯,有些黑。她拧开水龙头冲洗着自己的手。 鼻尖若有若无地传来阵阵甜腥气,很熟悉,但孟芷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她也没在意,洗好手就要转身出去。 可白此时却挡在了门口。 他眼神晦涩地盯着卫生间里,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让他不舒服的景象。 孟芷推了推他,没推动,于是转手打开了电灯开关。 “唰” 卫生间里被照亮,她这时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血迹,大滩大滩的血迹,几乎染红了所有的地砖,墙上喷溅的血迹一直蔓延到天花板。 它们已经全部干涸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散发着腥甜的气息。 孟芷刚才洗手时,正好赤着脚踩在了血迹最浓厚的地方。 此时那处被她的体温融化,隐隐有了流动的迹象。 脚底沾满了不属于她的血液,孟芷微微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 然后撞进了鬼的怀里。 很硬、很凉,听不见心跳声,就像一堵冰冷的墙。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都是你的?” 白轻轻“嗯”了一声。 孟芷深呼吸,血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她的鼻腔。 仿佛看到在那个夜晚,正在享受晚饭的白忽然被闯入的暴徒封住了口鼻。他们顾不上精确的作案,拖着他一路来到了这个黑暗的小房间里。 被杀的感觉很痛苦,锋利的刀刃只一下就划破了他的咽喉。 很凉,风呼啸着从一个破开的口子里灌进去。紧接着,一股股暖流就顺着脖子往外流,身体里的暖意也随着这个豁开的口子流失。一种比溺水还要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他想剧烈的咳嗽,可嗓子里却只能发出破风箱一样的抽拉声。 被划开的地方很痒,白想伸手去抓,可那个杀他的人却粗鲁的揪住他的手,像拖垃圾一样将他从这个房子里拖了出去。 很痛,很绝望,但没有人能救他。 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一直渴望着被爱,可如今,他却像一袋垃圾,被人丢在了肮脏的雨夜。 眼前的景象可怖,可孟芷却并没有觉得害怕。她只是轻轻掩住了嘴,鼻尖泛起酸涩。 她转身,给了白一个拥抱:“很疼吧。” 被抱住的男人身形明显一凝,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盯着她头顶的发旋看了好一阵。 白轻轻颤抖着手,弯腰搭在她的腰间。 “不疼。” 阳台上,一盆被精心种植的朱顶红开得正艳。 #朱顶红的花语:渴望被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白(一) 第9章 白(二) 坐在被打扫好的餐桌上,孟芷伸手拨弄着刚从阳台上搬下来的朱顶红。 全因为白,他说要她好好照料她的花,于是孟芷就好心的帮他浇了水。 “你不是说最讨厌朱顶红?怎么家里还养着一盆。” 白:“是讨厌,但有时候又喜欢。” “你这个鬼还是挺奇怪的,先不说这些了,谁杀的你,真的没有印象了吗?” 白摇摇头:“没有,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我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孟芷又叹气:“真的,你家里那些人肯定是没来过这里,要是让他们看到这些血,谁还敢昧着良心说你是自杀的。” “只要想说还是会有无限的理由的。” 白看着孟芷的侧脸,没忍住伸手碰了下她的睫毛。 孟芷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躲开:“你干嘛。” “没事,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呢,我现在很合理的怀疑,你之所以变成鬼就是因为谋杀被别人说是自杀,所以有怨气,才会一直滞留不肯离去。”孟芷拍拍他的肩膀,“这很好办,我帮你找出凶手,然后你就安心去投胎吧。” 听到这话,白挑挑眉,向后靠在椅背上:“都行。” “都行?” “其实我感觉现在这样也蛮好的。”他站起身走进厨房,“饿了吗?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听他这么问,孟芷这才感觉肚里确实空空,她随便回答着:“都可以。” 这话落下,厨房里就传来噼里啪啦厨具落地的声音。 孟芷几步冲进厨房,就看见白正像做错事一样站在摔碎的碗筷中间。 “抱歉,我忘记我已经不是人了。” 经他这么一搅和,在家吃的想法算是落空了。 孟芷从橱柜里翻出白的存款揣进兜里,她穿上鞋,在地图上找了家评分最高的餐厅就要去。 一人一鬼刚出门拐过一条街,就看见两个壮汉,带着黑墨镜和口罩径直往白家里的方向去。 孟芷停下了脚步。 她靠在墙角,探头往那个方向看。 那两个壮汉也不管屋子里有没有人,用一种极其熟练的手法撬开了门锁,动作很快的进了房,没多会儿,两人就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出门。 “房间里有手提包?我刚刚怎么没看见。” “看起来是挺重要的东西,但是我记不清了。” 孟芷此时也不吃饭了,她看着两人上了辆车,连忙招手拦了辆出租:“麻烦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还想多问几句,下一秒,一沓厚厚的钞票就递到他手里:“这是报酬。” 司机亮眼放光地点点头,油门一踩,“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不近不远的跟在了那辆车后面。 两车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之前办白丧事的那个地方。 壮汉下了车,走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里。 孟芷下了车,也不着急跟进去,站在路的另一面盯着。 大约半个钟头过去,那两名壮汉才又从小路里走出原本提着的手提包也换成了一个更大的蛇皮袋子,他们随手打了一辆车扬长而去。 孟芷并没有急着去跟上他们,反而继续站在原地等着。 没多会儿,一道带着黑色纱帽的熟悉身影走了出来。 很熟悉,是白的母亲。 她提着手提包,步态聘婷。 孟芷此时动了,她走了过去,碰见夫人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招呼:“夫人,好巧,你也还在这里。” 夫人露出笑:“怎么还没有回去?” 孟芷脸上流露出悲伤:“一想到白就这么离开了我的世界,我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发痛。我想在这里多走走,好像能感受到白就在我的身边。” “有心了。”夫人伸手握住她的,“现在天色也晚了,不如去家里住一晚?” “真的吗?不会麻烦吗?” “不会的,我很欢迎你来。” 孟芷眼睛亮亮的,很惊喜的样子:“那真是太谢谢您了,我一直都很想去他长大的地方看看。” 夫人但笑不语,一辆加长林肯缓缓停在了二人身边,夫人上了车,孟芷紧随其后。 他们坐在同一排,车里的空间不大,白也上了车,和孟芷挤在一处。 很挤,孟芷的裙角翘起边。 她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尽力减少因为拥挤带来的不适感。 姿势有点奇怪,很快就引起了坐在一旁的夫人的注意。 夫人:“这是怎么了?” 孟芷回笑道:“没事,就觉得这样坐着比较舒服。” 夫人微不可察的皱眉。 她是贵族家的女儿,从小对于礼仪这一方面的要求可以说得上苛刻。如今见到孟芷有些“粗鲁”的作派,她有些看不惯,但碍于那是儿子生前的好友,自己并不熟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别开眼不再关注她。 司机开车很平稳,一路几乎没什么阻碍的就回到了他们的庄园。 一早就守在庄园门口的管家见车停下,抬手打开了夫人那侧的车门,托着她的手扶了下去。 夫人在车外站定后,侧头同管家吩咐着:“这位是客人,带她找个房间住下吧。” 管家点头应了,这才走到另一侧邀请孟芷进门。 庄园很大,有些欧式复古的格调,靠门的花圃里种着时令的鲜花,一簇一簇绽放着,爬藤顺着墙角往上爬,挽成一道道奇诡的图案。 正门很高很阔,需要一左一右两个人合力才能推开。 孟芷跟着管家进了门,穿过摆满了装饰品的走廊,最终停在了一件棕黑色的门前。 管家戴着惨白的手套,从口袋中取出一把铜制钥匙递给孟芷。 “孟小姐,今晚您就在这间屋子歇下吧……我想您会喜欢的。” 什么叫你会喜欢的? 孟芷没听懂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再想问时,管家已经走出去了好远。 最终是白解答了这个疑惑:“这是我曾经住的地方。” “你的房间?”孟芷正在开锁的手一顿,“那我住进去……是不是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过这里了。”白冷笑一声,“说不定房间里的东西早就被他们扔得差不多了。” 孟芷深吸一口气,将锁拧到最下面,手上使劲儿推开了房门。 迎面扑来的是一股清淡的灰尘味道,房间里确实是许久都没有住过人的样子,冷冷清清,桌上的东西也没什么人打理,此刻乱糟糟堆成山。 花瓶被人粗暴地推倒在一旁,瓶口处因为撞击碎掉了一大片。 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他默默走到桌边,伸手就要捡碎掉的花瓶。 可是他现在触碰不到任何现实存在的东西,指尖落下,最终轻轻穿过桌上的玻璃渣。 孟芷回身扣上门,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她伸手,擦过白的指尖,捡起桌上碎裂的最大片的玻璃。 没有光,但它仍旧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玻璃毛躁的边缘上有一道褐色的污渍,孟芷如今已经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什么—— 干涸的血。 白站在桌边,也不出声,就这么站在房间中唯一没有光照射到的阴影处,迟滞着,仿佛陷入一种凝结住的思绪里。 顺着他的目光,孟芷看见了倒扣在桌上的牛皮本。 本子的封皮上落了灰,她拿起它,轻轻吹气将上面的灰尘拂落。 孟芷翻开了它的第一页。 1989.10.3 今天我的父亲死了,以一种很安详的姿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明明是那样一个健壮的人。叔叔来找我了,同时带来了一个女人,他告诉我那是我的母亲,一个被父亲养在外面,从来没在我眼前露面过的母亲。 她很漂亮,但我不喜欢。因为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厌恶是那么明显,我丝毫不会怀疑她会在某天找到一种办法杀了我。这种感觉我很熟悉,因为每一个见过我的人都会想杀了我——除过我的父亲。 叔叔让我叫她,我没叫,她笑着给了我一巴掌。 很疼。 1989.10.15 她住进了庄园,然后第一时间赶走了陪我长大的管家,并迅速找来一个新的代替。我的家变成了她的。 她说我现在已经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异类了。 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除掉我的。 1989.11.10 在外人面前维持的体面总是那么脆弱。 她今天递给我一副破旧的刀叉,并宣言餐桌上从此再没有属于我的位置,我试图抗议,她再一次打了我。 1989.11.30 每个人都很不友好,包括我死去的父亲。 为什么要抛下我去死而不是带着我一起?反而将我一个人留下。 1990.1.13 他们喊着让我放手。 但我为什么要听从他们的,放了这个可怜的、年迈的、垂垂老矣的管家? 冰冷的人体内竟也会流出温暖的液体,这是我从没想到过的。 最终,我带着他的一节手指被关在了这间房里。 1990.3.22 他们的手段越来越多了,夫人找来了病院的医生,他说我得了病,紧接着高价卖给她一台机器。 真好笑,既然选择折磨我,为什么还要找这么多理由呢? 1990.9.10 我想我是要死了,已经很久都提不起精力来记下一些事了。 有个人偷偷送给我一束花,我把它养在玻璃瓶里了。 艳红的,很好看。 叫朱顶红,我想我会喜欢它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白(二) 第10章 白(三) 日记的最后几页被人粗暴的撕扯掉,皱巴巴的边界昭示着它的主人当时的无助。 大片大片的血迹如同太阳花一般绽放在纸页上,暗红的颜色浸透,将仅剩下的几个字遮掩得看不真切。 孟芷把它捧近些,眯着眼仔细辨别着。 字迹很凌乱,但还是能隐约看清一二。 她皱着眉,小声念着: “我知道……病了……奇怪的东西,我要走了。” 我知道,我真的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病了,可能是疯了,也可能是幻觉,我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我想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离开,离开……我要走了。 最后一处字迹下,被人用笔粗暴的画出了一堆像乱麻一样缠起来的东西。 像打结在一起的头发丝,又细又密,涂满了半页纸张。 “这是你的日记吗?” 孟芷合上手中的本子,将它轻轻放回桌上。 桌上深刻的指痕、打碎的花瓶、脱落的墙皮还有床板上不知名的焦黑色痕迹。 这一切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 辱骂、殴打、折磨,精神虐待。 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究竟怎么做才能做到不疯掉。 孟芷想不出来。 白的身形似乎变得透明了些,他紧抿着唇,绷着不自然的笑。 “这是我的吗?记不清了,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扣扣” 身后的门被人轻轻敲响,白身体霎时紧绷。 孟芷捏了捏他的小指指节,示意不要紧张。 她转身拧开了房门。 是管家。 他挂着贵族式得体的笑,彬彬有礼地请孟芷下楼用餐。 可孟芷的注意力却全在他那只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上。 也许是刚刚看过日记的原因,她总觉得管家右手的某处指节好像是要比其他的僵硬许多。 像是那处本没有手指,管家为了美观,找了些物什填充进去。 “孟小姐?” 管家的呼唤声响起,孟芷回过神,连忙回以一笑:“好的,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离去前,管家苍老的双眼狠狠瞪向她,就连眼角层叠的褶子也舒展了。 他显然对孟芷盯着他手指看的这件事很不满。 孟芷见他走远了,这才靠在门边回身叫白:“要下去了……你还好吗?” 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床板上,原本瘦长的一个蜷缩起来,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犹豫几秒还是心软,孟芷缓步走过去,弯下腰看着他有些呆滞的侧脸。 这和不久前那个多话的他很不一样。 她蹲了下去,试图看清白的眼睛。 “孟小姐,还在做什么?” 一道苍老却如洪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芷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回头。 是去而复返的管家。 他一双眼不停在房间里巡视着,最终落在孟芷身上。 在他看来,这个没有什么礼貌的姑娘正在做一些让他费解的事情,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比划。 就像对面真的有个人存在。 管家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孟芷:“夫人该等急了。” . 庄园的餐厅很大,但一张四方的桌子上却只坐了夫人一人。 两份意面被工整摆盘,再由女佣端上桌。盘子旁放着的被子里盛满了红色液体,看不出是什么,但大概是车厘子一类的果汁。 顺着管家的指使落座,刚坐稳,就看见管家正趴在夫人耳边小声说些什么。 夫人的眉头很快皱起又松下,随后坐直身子,面带微笑看向孟芷。 “用餐吧,不要拘谨。” 从来到这里到现在,孟芷一口食物都没有吃。此刻肚里早已空空,时不时发出肠胃蠕动的声响。 她拿起刀叉,但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下口。 或许欧式贵族吃饭时的礼仪就是这样? 管家与佣人交叠着手,安安静静在餐桌旁排成了两列。他们并没有刻意去看着这边,可孟芷仍旧感觉到了些许不自在。 她埋着头,迅速往嘴里扒拉了几口,伸手端起桌上的果汁仰头灌下。 吃的太快,她甚至没有尝出是什么味道。 况且被一群人围着,她也没办法好好坐下来品尝。 夫人的脸上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很快就被她遮掩好。 孟芷咽下最后一口面,用手边的餐巾揩净嘴角:“我吃好了,谢谢您的款待。” 夫人优雅地放下手中刀叉:“今天来得突然,厨房没准备什么好的,见谅呀。” 孟芷摆摆手,道过谢后就要上楼离开。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只能跟在她身边的白居然可以自己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很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在上面会出什么事,此时只想快一点上楼去。 正当孟芷要离开,夫人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孟小姐今天去了白的家里。”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声声重重落在她心上。 “是去做什么了?” 夫人此时弯下腰,冰冷的鼻息打在她耳侧,阴森森的:“还是说……你看到了什么?” 心跳因为这句话停滞一瞬,孟芷垂眸,不留痕迹地远离了些。 “只是忽然想起,想去他的故居看看。” “是吗?” 孟芷点头:“他曾经和我说过埋了把钥匙在门外,如果有有天他不在了,希望我能帮忙照料他的花。所以我去浇了水,之后就离开了。” 这个说法似乎让夫人相信了。她直起身,冲着四周的佣人们使了个颜色。 佣人们窸窸窣窣地散开了。 他们放下用来遮挡窗户的厚重的窗帘,关上了大门,并且打开了不甚明亮的灯。 昏暗的光幽幽照亮这座房子里数不清的走廊,没了强光的照射,孟芷这下更看得清墙上那些深色的,类似于击打状的陈年旧伤。 有的地方甚至像被火燎过,一丛丛,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外面的天还没有黑得彻底,连最后的一点光也被隔绝在这座庄园之外了。 孟芷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朝夫人:“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坐回餐桌上,慢条斯理说着:“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并不了解白。” “在他的葬礼上,你作为他最好的朋友,甚至就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掉。你穿着不合时宜的衣裙,就连送的花,也是从管家那里领到的,他最讨厌的花。” “朱顶红?” “是啊,很奇怪吧。”夫人掩唇笑了起来,一种名阴邪的气质在她身上散发开来,“明明是最讨厌的花,可偏偏还在家里好生养着,甚至是死,他也要拜托你好好照顾。” 孟芷不太好受地皱起眉。 “他这个人啊,是个怪胎,到死都在希望那点可怜的爱。” 孟芷:“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夫人挑眉,示意管家将东西取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居然在你的身上看到了白的影子……你见到他了吧,在楼上的房间里。” 夫人“腾”一下站起身,步步紧逼。 “你见到他了,他和你说了什么?我早就知道他是个怪胎,活着的时候就总做些装神弄鬼的事情,死了还是不消停,还要这样折磨我……” 夫人步步逼近,她挂着奇特的笑,原先的优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恨。 怎么会是怨恨呢? 孟芷退无可退,她靠着墙,直视着夫人的眼睛:“你,是你杀了他?” 夫人笑了,她露出整整齐齐八颗牙齿,“是啊。” 她指着管家拿来的黑色手提包。 “那里装的都是他的骸骨,我杀不死他,无论如何也杀不死他。我甚至将他分成了无数块,埋进土里,烧成灰。可我从未真正杀死过他……直到你的出现。他真正被我杀掉了,以那么拙劣的手法。” 管家打开了那个黑色的手提袋,焦黄色的骨渣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一切因为你开始,那也就因为你结束吧。” 话落,一角黑色的方布罩住了她的口鼻,孟芷眼前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 等再有意识时,孟芷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捆在一把椅子上。 夫人坐在不远处,跟前是管家,左手拿着把锋利的剔骨刀。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堆在一起,险些看不清他的瞳仁。 戴在手上的白手套取下,孟芷清楚看到他的食指赫然少了一节指骨。 右手抓握不住,他只好用左手狠狠捏着剔骨刀。一双眼紧紧盯着她纤长的脖颈,似乎是在思考从哪里下刀能更快的杀死孟芷并不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也是这样杀死白的吧。”孟芷忽然出声打断了管家即将下落的刀尖。 似乎是想让她死个明白,夫人好心解释道:“差不多,不过他可能会更疼一点。” 走廊的拐角处浮现一片黑影,如同小儿涂鸦般的狂乱,一点点朝着这边涌来。 “我承认我并不是个好母亲,我讨厌他,就像猫儿讨厌老鼠那样。不过我对他还是尽责的,自从知道他得了病,便特意从外面请来了顶尖的医生,并且从他手里买到最先进的电疗仪为他治疗。不过这小兔崽子实在是让人不省心……他杀了那个医生,甚至还咬下了我可怜的管家的一节手指。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他?” “一个怪胎,一只怪物,预言说他会害了我们家族的所有人,他最先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未来从不会出错,如今他死了,却还要纠缠着我们。”夫人说着,猛地抬头看向孟芷,“你知道吗?只要你们去死,我们才能更好的存活于世……现在,我亲爱的管家,不要再犹豫了。” “杀了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白(三) 第11章 梦境与现实 孟芷几乎是从梦中惊醒的。 她已经记不清梦中发生的事情了,只是在最后一刻,管家那只缺少指节的手狠狠扣住她的脖颈,另一只举着刀,面目狰狞地刺下。她能够想象到刀划过肌肤时的触感,那一定是微凉的,而且刺痛。 就在刀尖要落到她身上的前一刻,一团黑色的粘稠状物体从旁边快速涌来,在管家惊愕的视线中缠上他的身子。 到后来,孟芷就只听见几声短促的惊叫,眼前的世界快速褪色,逐渐陷入一片黑暗。在她惊醒的前夕,在黑暗中,一对蓝色的眼睛骤然出现。 多梦的后遗症是头晕,孟芷揉着眉心从床上坐起。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床头的夜灯亮了一宿,此时明显昏暗下去。 她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向外看去。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昏暗了好几天的天色终于亮堂起来,昨晚落在窗沿上的雪片也化成了水滴,一团团往下滴落。 孟芷拍了拍脸让自己更清醒些,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这几日总是在做梦,浑浑噩噩的,倒搞得她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走到门边,忽然嗅到股浓烈的煎蛋香气。 孟芷拉开门,探出头往外看,正巧对上了何见白的目光。 他将手中的盘子放了下来,笑着招呼她:“起来了?正好我做了早饭。” 何见白将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桌上后,背手解开身上的围裙。 一对黑亮的眼珠紧紧跟随着孟芷的动作,看她小跑着出了书房,进卫生间迅速的洗漱,一阵声响过后,她手里捏着张洗脸巾,打着哈欠走进客厅。 看她这样,何见白只是笑,“昨天应该忙到很晚吧,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孟芷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还好,主要是因为做了个累人的梦。” 一觉起来不仅头晕,身子也像跑了八百米一样,酸痛的提不起劲儿。 她看向餐桌,很丰盛的早餐。 干烘过的吐司片摆在盘中,上面放着片油亮的煎蛋,桌子中央摆着盆蔬果沙拉,还有壶冒着热气的牛奶。 孟芷很惊奇:“这都是你做的吗?” “嗯。”何见白拉开张椅子,等孟芷坐好后,自己才绕到对面落座。 “早上做饭的时候见冰箱里没有什么菜,只有饮料和素食,所以就下楼买了些新鲜的菜……钥匙放在门口了。”他边说着,手指轻轻碾过桌角,“速食不太健康,还是少吃比较好。” “嗯嗯,我知道。”孟芷拿起一块吐司咬了口。 奶香的,带着点焦甜。表皮被烤的很脆,但里面是软和的,配上煎蛋和牛奶,是孟芷自己怎么做都做不出来的味道。 平常她总吃速食,一方面是因为太忙,没时间仔细做上一顿饭,另一方面就是,她实在是不擅长做饭,偶尔开火做上一顿猪油挂面就是她最拿手的食物了。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面前盘子里的餐食就被她扫净了。 见她吃得开心,何见白的眸子也不知不觉地弯起来。他将自己的那一份也推到了孟芷跟前,“还有。” 孟芷咽下口中的食物,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差不多饱了,你吃就行。”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这么像早餐的一顿早餐,她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潮红。 虽然自己的手艺实在堪忧,但孟芷还是暗暗下定了决心,等有机会一定要向何见白请教一二。 孟芷用叉子叉起块黄瓜放进口中,对面的何见白这才开始慢条斯理吃早餐。 他的动作实在优雅,就像在梦中见到的那位欧洲贵妇人一样。用刀叉将吐司切成小小的几块,就着小块的煎蛋送入口中。 看他这样,孟芷咀嚼的动作也不禁慢了下来。 何见白应当是受过极好的家教,用餐时只认真用餐,什么话也不说。 餐桌上的气氛安静又诡异,孟芷好几次都想出声打破寂静,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等到何见白吃完面前的吐司片和煎蛋,孟芷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支起脑袋看向何见白。 对面的人此时正用餐巾按压自己的唇角,孟芷一直等到他做完所有的动作这才开口:“你有想好要在哪里租房子吗?” 何见白黢黑的眼珠一转,对上她的。 “你别误会,我没有着急赶你走的意思,只是问问而已,有没有什么计划。” 孟芷以为他是对自己突兀的问题感到不满,连忙解释道。 “没关系。”何见白放下手中的东西,“我在百季酒店订了三天的房间,时间正好够我去找房了。” “怎么去住酒店?酒店哪儿有家里方便。”孟芷惊讶道,“你快退了吧,就住在我家,等什么时候找好房了再搬走,不用着急。” 何见白轻轻勾起唇角,抬手推了推镜框,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到底还是不方便。” 他的眼神轻飘飘落在孟芷身上,探寻似的,打破了关于早餐的温馨氛围,转而多了些暧昧。 是舍不得他离开吗?还是…… 指尖一下下点在桌子上,模拟着心脏跳动的频率,这样规律的动作渐渐使他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 孟芷对上他的视线,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尴尬的抿抿唇。 是了,再怎么说何见白也只是他哥哥的朋友,他们认识也只不过是短短两天,算不上是特别熟悉的人。这么冒昧的邀请别人住下确实是有些……用意不纯。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以前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有时候甚至连陌生人的招呼都不大回应。可自从见到了何见白,也许是因为他太过好看,因此就有些没来由的熟悉感,这才提出了这么不切实际的建议。 她没再说话,早餐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何见白起身收拾着满桌狼藉,孟芷看着他在厨房中忙碌的背影,原本提着的心骤然一松,脸上也染上沉甸甸的怔然。 自从搬到远离市区的这间房子里,孟芷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烟火气了。 很温馨,但又很虚浮,就像包裹着蜜糖的泡沫,随时都要被人打散。 她从来都无法拒绝温暖和关怀,用好友的话来说就是高情感需求的人。处处迎合着,又无时无刻不期待着童话的降临。 思绪间,何见白也归整好了所有的东西。 他洗了把手走出来,双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擦,然后背手解开围裙。 孟芷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着,最终停在了近前。 高大的男人微微俯下身,一对眉眼弯起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 孟芷看着他回身,拿起了挂在衣架上的羊绒围巾。 她连忙站起身,椅子在腿边发出刺耳摩擦地板的声音:“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何见白的围巾在脖子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听见动静转过眼,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很黑,几乎要和他黢黑的瞳仁融在一起。 “嗯。”何见白面朝她,唇齿间呼出一口气,“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孟芷不清楚他说的“很快就会见面”是什么意思。 总之这句话在她心上烙下重重的一笔,连带着那声仿佛响在耳边的叹气都刻骨铭心起来。 知道何见白向她道了别,大门轻轻合上后,孟芷才又回过神来。 何见白靠在门边,怔愣几瞬,垂头低声笑了起来。 她开始对他的存在感到介意了。 他仰着头,回味着女孩刚刚不一样的表情。 惊讶、欢喜、焦急,疑惑…… 每一种都在他的脑中不停翻滚,他手指战栗着拉扯下脖子上的结。 羊绒围巾下,一道横向裂开的豁口正不断向外冒出黑色丝线。 另一边,孟芷看着面前紧闭的门,好一会儿才转身接了杯水回到了书房。 短暂的拥挤之后,首先来的竟然是不适应。 她坐回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出几个字,托腮想了会儿,又敲敲打打删掉。 屏幕上的文字停留在她昨晚打下的最后一行,为了顺利接上下文,她划拉着鼠标,将文档拉到了最开始。 越看,她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昨晚写的时候还不觉得,可今天清醒着再看,内容居然和自己做的那个梦有七八成的相似。 这次的题材要的急,也没有太多的构思时间。她没有大纲,完全靠着多年的经验顺着写下来。 或许是写的时候太过于认真,所以才让这个故事在夜晚入了梦。 孟芷回忆着自己那个梦的结尾。 白死了,但是他却没有死。 他变成了自己日记中画的那副样子:杂乱的黑色线条,潦草又无序地挤在一起。 是鬼,但和平常认知里的鬼有很大不同。 他阴暗且疯狂,用自己的丝线杀掉了庄园里的每一个人—— 优雅高贵的夫人、缺了根手指的管家、听到动静急急奔来的医生,还有许多窝在墙角满眼惧怕的仆人们。 黑色的丝线沾了血,鲜红甚至盖过纯粹的黑。 滴滴答答的红色粘液滴落声响彻骤然安静下来的庄园。 孟芷坐在椅子上,眼见着那团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没有躲避,任凭丝线缠满了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四肢、躯干以及口鼻。 一团剧烈震动的东西贴上她的心口,她的身体也随着那处的震动慢慢燥热起来。 “恭喜你,得到了魔鬼的爱。” . 赶在截稿期限之前,孟芷终于将写好的文发给了编辑。 对面显然对她不拖稿的态度有些惊讶,“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亮了许久。 她也不急,捧着手机靠在椅背上等着。 甲方大大:【今天可以啊,挺迅速的,五星好评!】 孟芷没回她,切了屏去另外一个软件刷起了短视频。 等刷到第八个时,对面的消息弹窗过来。 她没退出软件,点开小屏回信息。 甲方大大:【这次写的和之前的风格很不一样啊,有点掉san。】 孟芷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团黑色的东西。 确实是挺掉的。 M.z:【有要改的地方吗?】 对面删改一阵:【暂时没有了。就这样吧,你先休息,我这边再审一下。】 空气再度安静下来,她看着手机里的搞笑视频,不知怎么的忽然没了兴致。 第12章 邻居 自从何见白那天走后,孟芷就陷入了一种忧郁的情绪中。 以前爱听的歌也提不起兴致,刷到搞笑视频也弯弯唇角一笑而过。 吃着自己刚刚做好的红烧牛肉面加蛋,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她盯着筷子上被挑起的面条,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速食,一点也不健康。 放下面,转而夹了块蛋黄送入口中。 蛋黄被方便面的调料包腌入味儿,混合着香精的味道直冲鼻腔。 曾经最爱的口味吃起来有些反胃,她蹙着眉,很快解决完自己的晚饭。 这几月天黑得早,今晚又是难得的晴天,没有电光的污染,透过窗户很轻易就能看到点点繁星。 孟芷收拾好屋子,迅速洗漱,离开浴室前又扯了张面膜敷在脸上。 用指腹轻轻按压着脸上的膜布,经过客房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住,余光不自觉瞥到那扇紧闭的门上。 鬼使神差的,孟芷想到了那晚在门上看到的阴影。 她抬手,门把手向下转动。 客房里很黑,窗帘被紧紧拉上。她打开电灯,白色的光骤然照亮空荡的房间。 自从那天何见白离开后,她就打开房门看了一眼。 他将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就像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过人一般。 被褥被齐整铺在床上,平滑到一丝褶皱都没有。浴室也被打扫的敞亮,台面上见不到任何东西。 当时孟芷还在感概。 都说学心理学的心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无伤大雅的小问题,而何见白显而易见的—— 他有洁癖。 可今天再走进客房,孟芷却只觉得很不对劲。 处处都透露出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也许是太过于整洁,让人总产生一种这里从没有人来过的错觉。 她靠在门边想了半晌,脑海深处这才挤出来个荒诞的想法: 那一晚,她究竟有没有带一个名叫何见白的人来到家里。 早晨的会面,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她太过孤独所幻想出来的? 这么想着,她的心猛地上提,手臂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疙瘩。 仔细回忆,那一天的场景虽说还存在在她的脑海中,但总是无端给她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孟芷晃了晃头,将这种想法从脑中甩了出去。 她关上灯,退后一步出了房门。手从门把上离开前,一种黏腻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她一惊,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垂首看向自己的掌心。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孟芷关上外面的灯,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手下一顿,将门轻轻扣上。 最近发生的事情相比从前多上许多,这让她原本就不大的胆子更加小起来。 再加上自己是独居,房子不算大,但住着她一个人确实有些空荡。 直到晚上睡觉前,孟芷都没有想通这种忧惧的情绪从哪里来。 . 夜间静谧,就连最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啪嗒” 水珠滴在池沿上的声音响起,声声不停,透过门板传进孟芷的耳中。 躺在床上的孟芷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她睡觉时总喜欢躺在靠近门口的一侧,另一侧放只等身长的玩偶,睡觉时抱着它总能得到满满的安全感。 另一侧的床体向下凹陷,孟芷将手脚一整个搭上自己的玩偶。 触感与平常很不同。 为了追求舒适度,她买的时候特意挑选的是厚绒的长毛款。可是今天她毛茸茸的玩偶搭上去竟然是另一种软和的触感。 有点冰凉,像一个人长久晾在外面的皮肤。 她不经意皱了皱眉,将脸也一并埋了过去。 奇怪的触感更加多了,甚至还有带着湿意的轻点从额头开始向下延伸,直至颈间。 孟芷挣扎着,可是身体却像被用力禁锢住动弹不得。 她睁开眼,透过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外透出的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此时正禁锢着自己的人—— 或许算不上是一个“人”。 黑色的丝线互相缠绕着,绕过孟芷纤细的腰身,力气很大,不论她怎样动作都没办法移动分毫。 因着孟芷刚才是想去抱住自己的玩偶,因此此时的姿势就略显糟糕。 她被迫微微仰着头,腰身往前送,可一只腿却羞耻的搭在它身上。 睡裙从大腿根滑落下来,露出她被磨蹭到发红的腿侧。 孟芷的皮肤本身就白,又细嫩,这下被粗暴的对待磨得她疼,轻启檀口,发出声轻细的喘息。 它此时正埋在她的颈间,闻声,抬起一对被黑暗裹挟着的双眸。 淡蓝色的瞳仁因为这一句回应渐渐染上**,它颤动,黑色的丝线开始无孔不入。 它们顺着孟芷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蔓延,一点点往更深处探去。 孟芷被迫仰着头,此时看不见身下那张很是熟悉的脸。 她颤抖着身子,被动感受着那股子深入到灵魂里的战栗。 犹如一只粗糙的、布满细茧的手,从她的肚脐开始向上,探过敏感的胸腹,缓慢又有力的缠上她的脖颈。 还有更多的,一寸寸抚摸或舔舐着她的每一处。 她的眼前被黑暗完全笼罩住,这使得唇间的感官更加清晰。 湿冷的一片轻轻碰上她的,开始疯狂的搅弄、掠夺。 隐秘的刺激从趾间开始,沿着脊背一路上升,如烟花般在脑中层层炸开。 孟芷终究还是没忍住这番犯规的挑逗,在被松开的一刻低吟出声,偏过头大口喘息着。 她的脸侧染上隐秘的红晕,原本还尽力保持着理智的眼中渐渐铺满迷离。 一只大手插进她的发丝间,强托起她,再次陷入沉沦中。 今夜还很长。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打进来,照在一片狼籍的床上。 昨夜好好盖在身上的被子被孟芷踢到了床下,床单皱得不像话,玩偶也被她牢牢夹在腿间。 一束光打在孟芷脸上,她颤抖着眼皮,醒了过来。 她的心脏此刻正剧烈的跳动着,一种难言的黏腻感从下身传来。 孟芷大脑空白了一瞬,她猛然坐起来看向自己的腿间。 昨晚的睡姿着实不好,睡裙被掀起卷在腰间,身下的床单皱巴着,向上卷起裹着腿根。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孟芷脸“噌”一下变得通红。 她连忙起身将身上的衣服理好,盯着凌乱的床铺半晌,捂住脸,转身冲进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孟芷站在淋浴头下,任凭水流一股股从头顶浇下。 她脱掉鞋,赤脚踩在光滑的瓷砖上。 瓷砖冰凉,让此时躁动的逐渐平复下来,孟芷鞠了一碰水扑在脸上,闭了闭眼,心中思绪万千。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孟芷抿着唇,垂头洗净身上黏连的罪证。 陌生但刺激的感觉冲刷着她的心脏,梦里断断续续的片段也被一点点想起。 明明还没谈过恋爱,也没和异性做过什么亲密举动。 但是这样的场景却实实在在进入了她的梦里,并且让她为之战栗不止。 孟芷已经记不清具体发生过的事情,但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只大手伸进腿间的触感。 粗糙、缓慢。 像是要层层扒开她的皮囊。 水声渐缓,孟芷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潮湿的发丝紧紧贴在粉白的脸上,唇瓣被自己狠狠咬过,殷红的一片。 驼红的脸色怎么也消不下去,孟芷打开浴室门,凉风灌进来,清醒了些。 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沉默着走进卧室,收拾满床狼藉。 叠起被子,她赫然看见靠近玩偶的那一侧的床单上有滩暗色的水渍。 很清楚那是因为什么而留下的。 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又“腾”一下烧起来。 孟芷将手中叠好的被子扔在一旁,一时间也没有心思再去收拾其它。 她拿起床头上的手机,犹豫半晌还是点开了搜索栏。 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一阵,随后跳出来搜索结果。 智搜:【科学上来讲是长久的心理暗示与压抑所导致的,玄学上来讲是一种能量上的泄漏,对人的命理气运有一定危害。】 心理暗示?压抑? 她长到这么大,对这种事情的了解仅仅存在于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的小破文,这类的心理暗示或压抑,应该也没有强烈到入梦的程度。 目光下移,落在后面的那条上。 看起来更不靠谱了,还让她的心咯噔一下。 不信则无。 她默默退出界面,认命似的将床上弄脏的东西一股脑拆下来,塞进洗衣机里。 机器的嗡鸣声暂时搅乱了思绪,孟芷刚准备坐下来歇一会儿,手机又夺命地弹进来一大堆信息。 十亿少女的梦:【小猫探头.jpg】 【在干嘛?】 孟芷拿起手机回复:【没干嘛,收拾屋子。】 对面间隔许久,发来一句话。 【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没事的话出来聚个餐?城东这边新开了家海鲜餐厅,那天四眼去了说是蛮不错的,要是不想去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咱们可以约个别的地方或者下次再出来。也不是没事非要找你出来,就是觉得上次见面太草率了,也没说上几句话,我还有些话想说也没说来着,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讲给你。没事的。】 李琏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孟芷垂眸读了半天,这才看清楚他的意思。 她慢吞吞回复着:【可以啊,反正也没什么事。几点集合?】 【下午五点。】 对面回复很快,但似乎又怕语气太冲,又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 【就五点吧,正好也到晚饭时间了。】 【行,那等到四点半,我到你家去接你。】 孟芷捏着手机正准备回复,洗衣机洗好衣服的声音叮叮咚咚响起。 她放下手机,打开洗衣机盖子准备将洗好的东西先晾起来。 床单,还有只巨大的玩偶。 她一个人整理起来这些不太方便,废了好大劲才将它们全都挂好在衣架上。 等再拿起手机回消息时,对面的李琏显然已经燥候许久,发了一大串过来。 【没事的,我就刚好从那边路过,接你一下也不费时间,省的你再来回开车,累。】 【我就在楼底下等着,不上去,你慢慢来不用着急。】 【怎么不回信息,不开心了吗?】 【孟小芷?】 M.Z:【刚才晾衣服去了。】 十亿少女的梦:【探头.jpg】 M.Z:【来接我呗,我巴不得你来呢,这有啥生气的。四点半准时来奥。】 【好,保证完成任务!】 孟芷轻笑一声放下手机。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今天突然这么奇怪,好像她一言不合就要和他翻脸一样。 看了眼挂钟,现在正是早上十点。 距离下午约定的时间还早,她也不着急,走进厨房计划着吃点什么先垫垫肚子。 她拉开冰箱。 一层放着各种饮料,一层放着各式速食。 剩下的地方一片空荡,一点新鲜的果蔬都看不到。 孟芷靠在冰箱门上,随手取了袋火鸡面出来。 关门,转身,接水,放锅。 动作一气呵成,但是在打开火鸡面的包装时停了下来。 脑中浮现出某人对她说过的话。 孟芷顿时觉得手中的火鸡面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放下,转身出了厨房。 这个时间,隔壁两条街上的早市应该还开着。孟芷换好衣服,打算出门买点新鲜的蔬菜和肉。 她垂着头换鞋,顺带在手机上搜着有什么简单的家常菜做法。 收藏了一个鸡肉炖土豆和爆炒西蓝花,她记好要买的食材,默念着打开了房门。 房门的隔音极好,等打开后,孟芷才听到很大的搬东西的声音。 这个小区是一梯两户,她住在东边的这一户,西边那家一直空着没有人。 可今天似乎是搬来了个新邻居,搬家具的师傅们上上下下,一样一样的往房里填。 孟芷回身关上房门,按上电梯探头往那边看。 那家新主人看样子是个很沉闷的人,家具清一色的灰黑色系,就连搬日常用品的箱子都用着不透光的黑色。 她收回视线不再关注。 虽然多了个邻居,但是对她的日常生活应当是没什么影响。 她一天也出不了几次门,估计碰面的次数也少之又少。这样也好,省的她还要和一个闷闷的人找话题什么的。 正想着,面前的电梯“叮”一声停下,门缓缓打开,待看清里面站着的人后,孟芷不禁睁大了双眼。 电梯里的男人身形高大,她甚至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此时他含笑看她,长腿一迈出了电梯,在她身边站定。 电梯门缓缓关上。 透过楼道微弱的声控灯,孟芷讷讷开口:“何见白?”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邻居 第13章 萌生的爱意 “所以说,你买下了那间房,准备在这边住下了?” 孟芷用塑料小勺戳着面前的油茶,一边问道。 刚才在电梯口遇到时,孟芷着实是吃了一惊。只是早市马上就要毕市,她又有满腹疑问想要问何见白。因此便拉着他一起下楼,找了家她常吃的小摊坐下。 早市的桌椅普遍低矮,何见白一双长腿曲着,看起来着实有些委屈。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点头道:“嗯,这边人少些,距离我上班的地方也不远。” “哦。” 听到这个回答,心中吊起的疑问这才消解。 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才选择住在这里的呀,至于选择了自家隔壁…… 孟芷喜闻乐见的忽视了这个问题,满心疑惑也被“多了个熟悉的新邻居”的快乐所替代。 她小口喝着油茶,有一搭没一搭和何见白说话。 “已经找到工作了吗?” “我自己开了家心理咨询,就在京市大学城那边,昨天刚刚开业。” “也不错哎,相当于自己创业了。”她惊奇地抬眼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怎么样,去的人多吗?” 何见白见她这样,也忍不住抿唇轻笑了下,“还好,毕竟肯来心理咨询的人也算是少数。” “没事,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和其他的医生那样辛苦。”孟芷支着下巴,语气里带了无奈,“像我哥,自从那天回来之后就脚不沾地的忙,连回家聚一聚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家里给我打了好多电话……我也没啥办法。” “这么忙吗?” “是啊,医院的病人多,白天都剩不了多少时间给自己,他又刚刚谈上恋爱,晚上还忙着约会,哪里有空搭理我。” “那他还真是……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妹妹,绝对不会就这样忽视的。” 何见白放下勺子,他还在笑,可语气硬邦邦的,像是不满,“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敲门就好,我在,就一定会回应的。” 孟芷听着这话,轻轻颔首。 她总觉得这话又哪里不太对,可一时间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索性没再在意。 两人吃完饭结了账,又趁着早市散场前买好了中午做饭要用的食材,提着大兜小兜回了家。 隔壁依旧在热火朝天的搬着东西,灰尘大的简直能呛死人。 孟芷关上屋门前,瞥见何见白斜靠在楼道的阴影里,沉默的看着。 正准备关上门的手顿住,她探出头看他。 “收拾好估计还得一会儿,要进来坐坐吗?” “没关系。”何见白直起身看向她,“我等等就好,不好再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坐坐而已。”孟芷放下手中的东西,推开门几步走到他旁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走吧,以后也是住在一起的人了,不用这么拘谨。” 何见白被她扯着,半推半就进了屋门。 他半阖着眼皮,高耸的眉峰在眼窝处打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住了此时他翕张的情绪。 门在身后闭合,发出“咔嗒”的轻微响声。 很细小,但是放在他的耳里却无比清晰。 唇角不自觉轻轻勾起,他克制住想要放声笑出来的冲动,跟着孟芷的背影坐到了沙发上。 一杯温水被塞进他手里,孟芷打开电视,播了个时下最流行的综艺:“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收拾一下中午要做饭的菜。” 何见白没出声,孟芷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这一出,也没多管,拿着手机点开自己收藏的视频,边看边往厨房走。 何见白并不是故意不出声的,如果孟芷此刻能够看清他的脸,就会发现他原本漆黑一片的瞳色正在慢慢浅淡。 瞳仁以一种高振的频率颤动着,掩藏着说不出的**。 这里显然是孟芷常常待着的地方,那股只属于她身上的独一无二的甜香味无比浓郁。 甜香从他四肢百骸的每一处毛孔疯狂涌进,然后被身体汲取,这是种仅次于求欢的刺激感。 厨房中传来铁盆碰撞的声响,何见白别过眼睛看,是孟芷。 她此时正笨拙地为自己系围裙,显然并不常干这些事,手背在身后半天都没绑好。 何见白起身,脚下的步子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孟芷蹙着眉,背手胡乱系着带子。 太久没做过一顿像样的饭,现在手生到就连围裙都穿不好。 就在她耐心告罄的前一刻,一对修长的五指插进她的,将两根细细的绑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突然的接触让她大脑空白一瞬,碰触到的地方仿佛过了电,从指尖开始让人头皮发麻。 何见白动作快,三下五除二就系好了。孟芷还没来得及再体味刚刚那个动作的意思,就被他的声音唤回现实。 “我来帮你吧。” 何见白从她背后绕过来。 因着刚刚的动作,孟芷没敢看他的脸,垂着头死死盯着他葱白的指尖。 有些尴尬,孟芷只点了点头,还不等她再说些什么,那边的何见白就已经挽起袖子,拿起扒好的菜肉开始清洗。 他的动作很利落,看起来完全没有孟芷该干的事了。她小步磨蹭几步走到他背后,踮起脚尖问:“还有我能干的活吗?” 何见白已经将最后一点菜花清洗完,掰开装盆。 闻言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单手撑在池边转过身。 没想到他会忽然转身,她又凑得很近,这下孟芷的鼻尖都几乎要贴在何见白的肩上。 她抿抿唇,站好,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点。 可不知道何见白是不是故意的,她往后退多少他就往前多少,到最后两人的距离不仅没变,看起来反而是有种她强制扣住他的错觉。 孟芷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定似的猛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下两人间的距离就舒服多了。 “等下你帮我递东西就行。” 何见白言简意赅下达了指令。 这让孟芷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来我家做客,结果还要你帮忙做饭……” “总比你在这里从头研究要好些。” 何见白伸手扣住桌上正在循环播放着的做菜攻略,“交给我就好,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被赶出厨房的孟芷站在门口,扒着玻璃门探头往里面看。 何见白此时正将要处理的食材移到案板上,挽起袖子拿起刀。 他的袖子挽在肘间,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 肤色是久不见光的惨白,包裹住的筋肉随着动作不断起伏着。 “你刀法真漂亮。”孟芷没忍住开口搭话道:“你长得好看,又会这么多东西,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何见白抬头,手下动作顿住:“没有。” “怎么会?”孟芷半个身子都探进去,歪头打量着他的神色,半开玩笑道。 “真的,我认识的人不多。”何见白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其他的人……大多应该是讨厌我的。” “讨厌你?那他们可真是太没眼光了。” 孟芷替他愤愤不平:“你人这么好,他们怎么有理由讨厌你?” 何见白已经把菜放进托盘里,洗了手,刚出门就被孟芷拉着手腕往沙发上带。 她的手很小,攥不住他的手腕,走路时拖鞋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他不自觉勾勾唇角。 真可爱。 孟芷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将电视声音调小,又往他怀里塞了个抱枕:“没事,我不讨厌你。等下你就坐在这儿玩,什么都别弄了。” 她怜爱地看着他。 难怪他有时候呆呆的,说话也没反应。原来是被人欺负的。 越想,孟芷就觉得何见白越可怜。这会儿也不管自己能力能不能达到做好一顿饭的标准,大手一挥揽下了所有的活。 何见白眼皮半垂,瞧着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没关系。” 孟芷以为是自己刚刚把活都扔给他干的缘故,怕他想多,孟芷凑近些拍了拍肩膀。 “没事,其实我是很喜欢你的。” 何见白身子一僵。 喜欢? 心脏因为对方一句无意的话跳动的很厉害。 他抿抿唇,几乎压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她居然,也是喜欢他的吗? 他们现在近得几乎要挨在一起,又因为孟芷那句话,他的耳根迅速泛起红。 孟芷继续说着:“咱们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其实我还有个事没和你说……那天你在我家留宿,我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人到我家里来,我一直这么生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是你走之后,我一下子就觉得房子里真的好空荡,早上起来都会觉得很失落,还有你起早为我们做的早餐。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在意过……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形容,总之,我预感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朋友。 何见白原本滚烫的血液在听到这个词之后骤然凝固起来。 孟芷后面还讲了很多话,但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侧眸看着孟芷张合的嘴唇,颇有些恶毒地想。 谁想和你成为朋友。 可脸上,他却挂起惊喜的笑:“真的吗?” 孟芷狠狠点头,隔着抱枕压住他的手:“真的,我觉得我们很有缘!” 她是真的这么觉得的。 第一次在机场,那么多人里,她偏偏就认错了何见白,而偏偏何见白是和她哥一起回来的。 没点说法还真说不过去。 电视上的综艺此时正进行到一个精彩的片段,嘉宾们哄笑的声音传出来,孟芷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一段游戏之后,她哈哈大笑起来,身子的重量不自觉向一旁倾倒,一大半压在了何见白身上。 何见白主动弓着身,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势托住她。 身体的温热和甜香气止不住地往他身体里钻。 他抿嘴笑着,可神色却逐渐冷了下来。 何见白垂眸,看着孟芷笑得颤抖的身子。 在他怀里止不住的颤抖。 朋友,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想写赤鸡的片段,但作者本人的脑容量似乎不够支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萌生的爱意 第14章 沉醉 墙上挂钟的时针不急不缓的将要指到“1”,此时综艺也快接近尾声。 何见白不动声色的直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些。 电视上的节目正准备自动播放下一期,孟芷抬眼看了下表,微微睁大眼睛,“腾”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已经这么晚了,我去做饭……” 正要走时,手腕被人拉住。 回头,是何见白。他紧跟着站起身,把她按回在座位上。 “我去就行。” 他仍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一对漆黑的瞳仁俯视着她,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莫名让人听服。 孟芷乖愣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腿边,一副还没搞清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这幅模样看得何见白不禁笑出声,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她的发顶。 这个动作实在有些过于亲昵,孟芷震惊地睁大双眼,红唇半张抬头看向何见白。 被触碰到的地方发麻,孟芷觉察到了一种类似心悸的感受。 她的视线触碰到他的,如一座漩涡,让人想要清醒着沉沦。 孟芷的心跳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就开始疯狂跳动,一声接一声,似乎即将要冲出胸膛。 她想起自己前些天忽如其来的情绪,此刻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她对他,好像是有不同于朋友间的在乎,是那种渗透在生活里的,方方面面的……在意。 这样想着,孟芷渐渐不敢直视何见白的眼睛了。 她只觉得这人的眼睛格外深,看久了就会生出一种近似于荒谬的不真实感。 就仿佛那双眼正深情的看着她,融进她整个身影,一如他的世界里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何见白垂眸,遍布在空气中的看不见的丝线互相纠缠,发出难以听见的低频率的震颤声。 他看到孟芷的神色逐渐涣散,扬起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出抹微笑。 . 用过午餐后,何见白也没再过多逗留。 家里的东西估摸着也搬得差不多了,他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 等送走何见白,孟芷就觉得自己整个人此时昏沉的不像话。 她揉着眉心走进卧室。 新换的床单散发着清香,她整个人扑了上去,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头晕来得很突然,像是有几百根绣花针交互着冲着脑袋里扎,带着发胀的痛感。 她换了个姿势,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刚刚两点过三十。 想着李琏四点半要来接她,孟芷打算先休息会儿。 订了个四点的闹钟,她强撑着起身拉上窗帘。 当初给卧室选的窗帘很厚重,遮光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没把窗帘拉严实,留了巴掌宽的一条缝。 玻璃隔绝了大多寒冷的风,只剩下午后暖融融的阳光,明亮温暖的打进来。 孟芷躺在床上,投射进来的阳光恰好打在她指尖,暖热的感觉暂时缓解了脑中的刺痛。 她闭上眼,意识渐渐抽离。 没了人声,整个世界便如同死一般安静。 平稳的呼吸声从卧室中传出,孟芷侧躺在床上,墨色的长发从雪白的脖颈间滑落,丝质的睡衣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在腿边划出道蜿蜒的曲线。 屋里的暖气足,额头上起了层薄汗,几缕发丝贴在额角。 也许是因为热,她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紧蹙在一起,红唇张开,时不时呼出一口气。 “啪嗒” 水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伴随着锁芯被转动着的咔哒声。 孟芷不安地翻了个身,下一秒就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手脚被人牢牢束缚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侧。 几乎是惊醒,她神色涣散,透过明灭的天光看向那个在床侧拥抱住自己的人。 挺直的鼻梁、上扬的薄唇,再往上,是一对漆黑如夜色的双眸。 眸色深沉,他的视线也像阴冷的黑色王蛇。 黏腻阴冷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她每寸肌肤,就像条细长而分叉的蛇信,被舔舐过的地方泛起密密麻麻的湿。 是何见白。 孟芷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个入了她梦境的男人。 心脏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因为他的视线,更因为他下一步越来越过界的动作。 他的手绕过她的脖,从发丝间托起孟芷的后脑,紧接着,带着些凉意的气息就愈发逼近。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近了,孟芷颤抖着闭上眼,等待着这个吻。 强烈的羞耻感和不安感在心中蔓延。 他是哥的朋友,你的邻居,你总共都没有见过几次的人。 可现在却入了你的梦,你们躺在同一张床上,紧紧相拥,下一刻马上就要吻上。 可她越攥越紧的手指却暴露了此时的心情。 可那又怎样呢? 她在意他,只是短短的几次接触,她的心就早已为此沉醉。 也许是因为他的外貌,也许是因为他对她的体贴。 也许是因为……他偶尔掩藏不住的,对她的窥探。 那种偶尔的充满占有欲的视线总是能让她心跳飙升。 这是孟芷深深隐藏在心底的秘密。 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何见白的下巴紧紧贴着她的,他们几近气息交融。 腰身的束缚愈发大了起来,孟芷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的目光。 睫毛颤抖着,因为兴奋挂上几滴生理性的泪水。 对方温凉的唇上移,磨蹭过她的眉弓,停留在她的眼皮上,含住将要落下的泪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几秒之后,眼前的所有光亮就像是在瞬间被人抽走。 身上的束缚消失,连带着对方的气息。 孟芷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浓稠的如墨汁一般的黑。 她侧着身子,保持着被环抱的姿势。 他不见了,至少是从孟芷身边离开了。 但是她知道,他并没有走。 潮湿的触感首先从后颈开始,一路留下着湿滑的印记,紧接着缓缓缠绕住她。 孟芷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双手环胸,像缺少安全感的小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周围的空气很暖,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一道视线在紧紧盯着她。 阴冷,充满强烈的侵犯感。 这视线并不像从一个特定的方向来,反而让人分不清它的来处。 四面八方且无孔不入。 正当孟芷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只大手猛地扣住她的后颈。 掌心的薄茧摩擦着细嫩的肌肤,被游走过的地方微微战栗。那只手摩挲着,按住她颈侧的经脉。 无孔不入的丝线如同夜晚那样从身后侵袭而来,探进她丝质睡裙,紧贴着肌肤圈圈缠绕。 那是一种比接吻来得更强烈的欢愉感。 . 卧室里的气味更加浓郁了。 混合着栀子味的甜香,一股股往人的鼻尖里钻。 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严严实实地拉上,门也紧闭着。 床上的被褥皱巴着,松松垮垮搭在女孩的腿弯处。 她睡得很沉,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此时白皙的脸上一片殷红,汗水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高大的身影,他垂首静静站着,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凝视着床上的女孩。 几息后,他忽然动了。 身子前倾,双手按在床侧。 如果有人能从这一篇黑暗中看清,就会发现此时他的身侧早已密密麻麻遍布黑色的丝线。 那些丝线颤动着,丝丝缕缕缠上女孩的身体。 灵魂深处的声音低吟:“你感受到了吗?她的气味……她同样爱着我,她在渴求我的触碰……” 何见白的身子愈发下沉,几近要和孟芷贴在一起。 他轻启薄唇,不含情绪的话语脱口:“是吗?她爱我。” “否则她怎会主动亲吻你?” “亲吻?”何见白跪坐在床上,附身,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跪拜他的神明。 “可她的爱,却建立在我的欺骗上。” 玩弄心理的人,总会在别人身上得到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哪怕它得来不正,哪怕它……如海市蜃楼,泡沫幻影般一戳就破。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模糊的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 “叮铃铃……” 节奏欢快的音乐声从床头上的手机中响起。 何见白动作很快,不等它响上多久,立马伸手握住,调成静音。 手机大亮,显示着此时的时间。 16:30 闹钟刚刚响过,但早就被他关掉。 此时是有人来电话,联系人的头像上跳动着两个字—— 李琏。 何见白盯着这个名字看了许久,在来电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接通。 那头传来道好听的男声:“我到你家楼下了,你快好了吗?” 沉默。 李琏没听到回复,过了会儿疑惑问:“喂?孟小芷……你在听吗?要不要我上去接你?” 在听到对方呢亲昵的称呼后,何见白的眉头骤然拧紧。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不说话,要不要我去……” 何见白出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抱歉。”他话出口的那一刻,对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话想被攫在了喉间,一个字都说不出。 “抱歉,她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沉醉 第15章 亲吻或窥探 孟芷是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她撑起身,伸手去摸响个不停的手机。 身上很疼,从骨头缝里透出的疲软,就仿佛是被辆大卡车碾过,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孟芷手腕一酸,差点没撑住摔在床上。 耽误的时间有点久,来电铃自动挂断,没过上几秒又叮叮当当响起来。 屋子里的窗帘被紧紧拉上,房间里很黑,孟芷没有开灯,只能靠着声源摸索。 手机被倒扣在床头旁,从下面微弱的透出一点光。 孟芷眯着眼看向屏幕。 是李琏打来的电话。 正准备接通,对面挂断了。孟芷这时才看见屏幕上显示着许多未接来电,五十多条,全部来自李琏。 孟芷心下一紧,连忙坐起身。 她瞥见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记起他们下午本来还有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闹钟也没有响,自觉放了对方鸽子的孟芷伸手拍开了灯,点开回拨就要打过去电话。 拨号等待声在耳边响着,孟芷的眼睛这时才终于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 她眯着眼,看清卧室的景象后,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接通了,传来道焦急的男声:“喂?孟小芷,你现在在哪儿?” 孟芷此刻没有第一时间回他的话。 房间里是如同早上起来时那般凌乱,床单和被子交缠着堆叠在一起,地上是散落的玩偶。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心下嘀咕。 自己睡觉的时候睡相有这么不好吗? 对面再次传来焦急的询问声,孟芷回过神,声音粗哑的不像话:“我在家……” 她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侧头清了清嗓子。 嗓子很干涩,有点疼。 孟芷将手机拿远了些,抬手顺着气。 脖子上湿濡一片,她这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房间里的温度算不上高,总体来说还算是适宜。 不热,到不了出一身汗的地步。 况且她身上也干爽,就只是脖间一片湿润。 “没事吧,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可急死我了……” 孟芷穿上拖鞋,边往卧室外走边回话:“对不起啊,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昏昏沉沉的睡到现在,订的闹钟也没响……你现在回家了吗?” 李琏:“没有,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差点就要报警了。” “我就在家里,能出什么事?” 孟芷走到卫生间门口,开灯,走了进去。 “你还说!我四点那会儿给你打电话,结果是个男的接电话,唔哩哇啦说了几句话就给我挂了,后来我再打你电话就没人接,上去敲门也没人开……” “怎么可能。”孟芷正想反驳他,可视线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身上后却怎么也张不了口,“你说……谁接的电话?” “一个男的,应该是男的吧,他声音很怪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像是男声,怎么了?” 李琏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孟芷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凉了下去。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面色惨白,一双上挑的美人眼中盈满恐惧。纤细的指尖缓缓上移,停在了满是汗水或别的什么东西的脖颈旁。 那里密密麻麻,满是红色的印记。 . 夜色沉沉,冬日的夜晚也算不上冷清。 孟芷裹好厚重的围巾,推开门按下电梯。 空旷的楼道没有白天时那么糟杂,她四周张望了下,不安的跺着脚。 声控灯应声亮起,白惨惨的洒下来。 很安静,只能听到电梯向上运行时的机械声和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孟芷紧紧盯着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一只手捏着口袋中的手机,骨节发白。 身后传来不明方向的风声,孟芷不自觉向身后看了眼。 白色的墙面,什么都没有。 可她却感受到了极强的被注视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声控灯闪烁熄灭的那几秒间,有道阴冷黏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从上至下划过,厚重的衣服层叠落下,她只能赤身**站着。 任凭那道视线停留在脖颈间。 ——未知总能放大人心底残存的恐惧。 孟芷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格外的热,难言的焦虑感从心底满溢。 今晚的电梯很忙碌,基本上隔几层就要停下。 她站在原地,时不时跺脚让声控灯能常亮。 “吱呀” 推门声在耳后响起,紧接着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孟芷一惊,心跳也似乎随之停滞。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 对上了一双讶异的眼睛。 是何见白。 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手上提着袋垃圾。 显然也是要下楼。 孟芷松了口气,如擂鼓狂跳的心脏也渐渐平复下来。 是了,何见白今天刚刚搬过来。 声控灯又暗了下去,何见白隐没在黑暗里打破沉默:“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 孟芷下意识跺脚,声控灯亮起,她才抬头回答何见白:“朋友找我出门散散心,正好睡不着就出去走走。” “是吗?” 电梯“叮”一声停下,他们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这么晚出去,不太安全。” 孟芷站在离电梯口近的位置,侧身对着何见白。 “没事,他来接我,等逛完就送我回来,没关系的。” “嗯。”何见白沉默着,等电梯下到了一楼才再次开口:“玩的愉快。” “那我就先走了。” 孟芷匆忙道了别,闷头就顶着风往外跑。 何见白踱着步向外走,出了门,抬手将垃圾袋扔掉。 晚上的风很大,刺骨的凉意,像刀片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可何见白像是感觉不到冷。 他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宽大的袖管在寒风里左右晃荡着。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他神色晦暗,紧紧盯着孟芷离去的背影。 站在豪车旁的男生看起来很年轻,一双凤眼噙着笑,很深情的看着朝他跑去的女孩。 他打开车门,附身,以一种拥抱的姿态将人迎进副驾。 朋友?散心? 何见白看着那边的景象,不自觉笑出声。 . 车上,暖气开的很足。 李琏余光瞥见孟芷,明明很热,但是脖子上的围巾却并没有摘下来。 “怎么不摘围巾,你不热吗?” 孟芷摇摇头:“没事,反正马上就要到了,摘下来再戴挺麻烦的。” 李琏点了点头,他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贴心的将车载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点。 “今天下午没去成,等明天再一起出去吗?” 孟芷摇头拒绝,沉默几秒后开口问道:“今天下午……你打电话,真的有人接过电话吗?”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不确定了。” 李琏揉了揉眉心回想着,“嘶……真有点记不清了。要不你看看?” 他解锁手机递了过来。 孟芷接过,点开通话记录。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五十多条未接记录。 她心神一松,小声吐槽着:“打这么多电话,你真是。” “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出什么事,那我可怎么办。” “什么?”孟芷忙着看通话记录,没听清,又侧头问了一遍。 “没事没事,你快点看吧。” 孟芷收回目光,滑动着界面向下翻。 一直翻到了昨天的通话记录,也没有看到今天有接通过的记录。 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她仔仔细细又看了遍,确定没有接听记录后这才合上手机还了回去。 “没有,会不会真是你记错了?” 李琏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皱着眉思索半晌。 原本牢牢印在脑里的事情此时真的有些记不清了,仔细回想也只记得自己打过电话,至于有没有被接听,那段记忆雾蒙蒙的,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能真是急昏头了,脑子里才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释然一笑,问道:“既然这样,今晚还要会家吗?” 孟芷看了眼后视镜。 已经离小区很远了,她收回目光:“算了,今晚就先不回去了,等明天吧,正好我也好久没到那边去了。” 李琏点点头,愉悦得一双眼都弯起来:“正好,我最近在家里装了个影音房,等下一起来玩呗。” “不了吧,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一路上的气氛都很轻松,孟芷也渐渐忘记了之前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车子行驶到一段繁华路段,再往右转走一段就到了别墅区。 这里虽然地处市中心,但并不显得很吵嚷,反而很是宁静。 李琏将车停下,孟芷下了车,抬头看向一片漆黑的房子。 没有开灯,也不见人声。 “怎么没人?” 她点开手机,正巧看见自家母亲发来的留言。 【我跟你爸不在家,出门旅游去了。今天要回家住的话记得开电闸,明天走的时候也关上,不然没人在不安全。】 李琏在身后降下车窗,探出头问她:“家里没人吗?” “是啊,出门玩去了。”孟芷看着黑洞洞的窗口,原本强压下去的恐惧感又悄悄冒头,“今晚估计就我一个人。” “深哥呢?他也不在家里住吗?” “他住医院的宿舍。”孟芷深吸一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嗯。”李琏抬手在耳边做了个电话的手势,“有时call我。” 他们两家住的很近,有事打电话也能及时赶到。 孟芷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手压在门把上,指纹识别后“叮”一声开了。 等她进了门,李琏这才重新启动车子驶离。 孟芷打开手电筒,摸到电闸将电通上。 这下屋子里总算是亮堂起来了。 这间别墅很大,总共三层,她一个人呆在里面确实显得很空旷。 孟芷站在楼梯口思索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大厅的灯开上一晚。 沿着楼梯上二楼,右手边进去就是她的房间。 孟芷打开门,房间里的东西和她离开时并没有两样。 扣上门,孟芷从衣柜里取出套睡裙换上。脱下来的衣服挂在门口,她打开电视,随便播了个节目放开声音,这才转身进了卫生间。 站在镜子前,小心翼翼地往脖子上瞧。 这一瞧,让她的心不自觉“咯噔”了下。 原先脖颈上密密麻麻的红点此时已经不见了,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孟芷蹙着眉抬手往颈侧摸。 真的什么都没有。 就像她之前在家里看见过的那些仅仅只是幻觉。 闭了闭眼,打开水龙头,她掬了捧水扑在脸上。 或许真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所以才经常有些奇奇怪怪的幻觉出现。 第16章 前夜 孟芷躺回床上,将灯光调成相对昏暗的夜间模式。 下午的时候睡了很久,导致现在她虽然有些头晕,但半点睡意也没有。 电视上的综艺播放,前面的孟芷并没有看。 她拿起遥控,将进度条拉回起点。 片头的广告很长,趁着这个时间,孟芷摸出手机看了眼信息。 点开微信,好友列表里正静静躺着个新申请。 头像是一张照片,很眼熟。 阴雨天,在某个教堂门口,戴着金丝镜的男人侧对着镜头,身形颀长。 验证信息坠在头像下面:何见白 孟芷看着那简短的三个字,心脏不由得急促跳动起来。 说不上来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惊喜,开心,甚至还有些惶恐。 指尖在“通过”按钮上盘桓,犹豫片刻按了下去。 她看着空白的对话框,咬着下唇发了个打招呼的猫猫表情过去。 对面没有回复,应该是在忙自己的事。 总之他们之间暂且也没什么可以聊的,孟芷长舒一口气,合上手机放在一边。 电视上的广告恰好结束,收回心神,她将落在腰间的被子往上扯了扯。 节目主持人刚说完开场词,手机消息提示音就在手边响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点开手机,是何见白的消息。 他:【今晚不回来吗?】 只看了一眼,对面就很快撤回了。 孟芷抿唇,心跳渐渐加快。 她回复:【你发了什么,我还没有看到。】 对方的备注名变成“正在输入中”,跳动许久也不见来信。 孟芷盯着那一行字,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不知道究竟要给何见白怎样一个备注才算得上合适。 哥哥的朋友?未免有些生疏。 何见白,又显得没那么亲近。 思来想去,最后就只能用一个欲盖弥彰的“他”来指代这个似乎在她心里有着不一样地位的人。 他:【多买了点水果,想着送点给你,但是你好像还没回来?】 M.z:【今晚在城区这里住,先不回去了。】 发出这句话,但显得有些疏离,孟芷又补充了句发过去。 【明早回去哦,答应送我的水果可不要食言,到时候敲你家门。】 发完,她又发了个小熊骑车的表情包过去。 何见白这次回复的很快,发了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好。】 孟芷自动带入他本人在她面前垂头,声音低沉,一双黝黑的眼中满含笑意。 心口被突来的愉悦感迅速填满,她合上手机盖好被子躺了下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这一觉孟芷罕见的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只是偶尔有意识迷蒙清醒的瞬间,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凝视感。 但这种凝视却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不适——因为这种让她不自觉想起曾经被她发现过的何见白对她的窥探。 占用、**、探寻。 她并不厌恶这种被她把握住的凝望。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孟芷就收拾好东西出门。 昨天睡了太久,导致今天凌晨时她就睁着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总归是睡不着了,不如就干脆出门,到附近逛逛,顺带买点东西回家。 她喜欢的乐队出了新专辑,正好市区这边有家她常逛的音像店,就打算去看一下。 孟芷按照自家母亲的要求关上了所有的电闸,又从柜子里拿了个包背着,推门出去。 早晨的空气格外的好,没有太多的灰尘气,闻起来还带着丝冬日独有的清甜。 关上门,摸出手机看了眼导航。 之前她都是打车去那边,但是今天出门早,估摸着店里还没有开门,孟芷打算一路步行过去。 不算太远,三四公里的路,走上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 计算好路线,孟芷戴上耳机放上自己的歌单。 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有几只猫儿顺着墙根窜过,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风。 孟芷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相反,她觉得这样走在路上反而相当惬意。 一只小三花顺着院墙的墙根窜出来,歪着头打量孟芷片刻,随即小步跟着她的步伐走。 孟芷停下,它也停下,然后仰头用一双圆眼看她。 见孟芷并没有做出驱赶它的动作,小猫小心翼翼地靠近几步,用身子蹭她的鞋。 孟芷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抽出手。 “可以摸摸你吗?” 小猫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主动将头递到她手下。 天气很冷,小猫的身子一直在颤抖,许是因为孟芷的手一直在口袋里,很暖和,因此它几乎要将全部的自己都窝进她手里。 “很冷?”孟芷又伸出另一只手捂住它的身子。 “你这么小,冬天要怎么活啊。”她捋了捋小猫背上的毛,“要跟我走吗?” 它又往孟芷的手心里钻,绒毛轻轻扫在手心,痒痒的,让人不自觉笑出来。 “这样的话就当作是同意咯。” 孟芷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垫在包里,这个包不大不小,正巧能装下一只小猫。 她将小三花抱起来,轻轻放进包里。 再走几步就到了车流比较密集的街区。 现在带了只小猫回去,所以肯定是不能再去商场了。 孟芷拿出手机,准备叫个网约车回去。 现在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人流很大,加载中的圈转了许久才叫到一辆车。 看了眼距离,等车估计还得十分钟左右。 孟芷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顺带在网购软件上下单了些养猫需要的东西。 她没有养过宠物,因此也不知道具体都得买些什么东西,索性也不挑,店主推荐的都买上几个。 等到小区门口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孟芷下了车,顶着愈发大起来的风往单元楼跑。 送货的小哥也已经到了,正往电梯里搬着送来的东西。 下单的时候倒不觉得,等东西都到了之后孟芷才发觉自己买了很多东西。 一箱一箱堆在一起,花了不少时间才全都搬到楼上。 孟芷蹲在房门口拆包装,再将组装好的东西一样样摆进屋子里。 楼道里的声控灯明明灭灭,孟芷将散落满地的纸箱垒在一起靠在墙边,起身拍了拍手就准备进门。 “吱呀” 隔壁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一条缝,是何见白,他穿着昨晚见过的那套家居服,罕见的没有戴那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少了点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回来了?” “嗯。”孟芷应了声,“是不是我声音太大吵着你了。” “没有。”何见白推开门,整个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盒艳红的草莓,“这是给你的。” “谢谢。” 孟芷受宠若惊地接过,“这个季节能买到草莓,应该不便宜吧,破费了。” “喜欢就行。” 何见白笑着看她,黢黑的眼如不见底的深渊。 他的视线从孟芷的连锁移到她的腰间,眉头轻轻蹙起,“这是什么?” “什么?” 孟芷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即恍然大悟,“它呀,是我今天回来时捡到的小猫。” 说着,孟芷就将自己的包口更打开了些,捧起来抱在身前,往何见白的方向递了递。 何见白眼底闪过丝强压下的厌恶,但隐藏的很好,只是瞬间又恢复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他弯下身子,伸手就要去抚摸那只小猫。 黑色的瞳仁对上三花的,它的瞳孔霎时间缩小,后背的毛炸开,冲着他不停哈气。 随着何见白的愈发靠近,小猫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 等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来到近前,它无比凄厉地叫了声,挥起爪子狠狠挠向他的手背。 何见白吃痛地缩回手。 孟芷惊呼一声,怀里的三花挣脱她的怀抱一跃而下,溜进消防通道不见了踪影。 此时也顾不上小猫去了哪儿,她连忙放下手中的包,伸手就要拉何见白的手。 “抱歉啊,我也不知道它这是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何见白捂着自己的手背,掌心下的伤口如同破布袋一般被划开,空洞的内里黑漆漆一片,皮肤耷拉在黑色丝线搭成的骨节上,皱巴成一团。 他的视线从手背上移开,落在孟芷焦急的脸上:“没事,只是破了点皮。” “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何见白后退半步躲开孟芷伸过来的手,他笑着摇头:“真的没事,不用担心的。” 抓了个空的孟芷并没有想那么多,见何见白有转身要走的意思,她转而揪住他的衣角。 “那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小猫,还没有打过疫苗,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先去一趟医院?”孟芷抬头,诚恳地看向何见白,“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会负责到底的!” “真的没什么。”何见白仍旧笑着,可孟芷却莫名能从他的笑容里看到疏离的意思。 抓着对方衣角的手不自觉松开,她垂下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何见白似乎褪去了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外皮,楼道的声控灯暗着,他站在黑暗中,整个人沉闷的像是能滴出水。 看起来是与平常没什么区别,但孟芷总觉得他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黏腻涌动的东西咆哮着要挣脱而出。 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孟芷这才回过神来。 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大概还有个四五章的样子,争取这周完结叭[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前夜 第17章 向死而生 房间里很黑,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拉着,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何见白靠在门边,胸腔剧烈起伏着。 紧握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收到的短信弹出。 【我在人民医院约了三点的疫苗……】 是孟芷发来的。 何见白五指一松,手机从手中滑落,在大理砖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他的面色在手机微弱的光源照射下显得愈发苍白,黑黢黢的一对眸子紧盯着那条还没暗下去的信息。 眼皮半垂,丝线般的睫羽颤抖,看起来漠然又不近人情。 只有唇瓣还带着活人似的殷红,牙齿紧扣在上边,一用力,就吞掉块粘连的皮肉。 “滴、滴” 稀稀疏疏的血液从脸上豁开的口子里往下滴,何见白像是察觉不到痛楚,用手背狠狠揩过。 仅剩下的几滴血也被流干了,顺着他手背上的口子往里流。 他的皮肤此刻皱巴得不成样子,像个失去支撑的麻布袋,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被划破的地方就如多米诺骨牌的起点,只用了几息时间,他的咽喉、腰腹、双腿……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被豁开的口子。 黏稠的丝状黑水从伤口中涌出,浓得如同化不开的夜色。 何见白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了,他的胸口微不可见的起伏着,后背紧贴着门板,缓缓滑落下去。 指尖触碰到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他的皮肤皱成一团,颤抖着想按开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可如今的他只不过是个没有骨架支撑的烂皮囊罢了。 破烂的、丑陋的,浑身散发着遮盖不住的腐臭味。 只剩下漆黑的眼珠时不时转动。 他已经没办法再回复孟芷的任何话了。 . 孟芷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咬唇犹豫几秒,发了条信息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没有看到手机的缘故,她在门口等了会儿,没等来回复。 心中忽然升起些不太好的预感,她几步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 孟芷:“何见白……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复。 她皱起眉,手下的动作更急切了点。 这次还不等她再说话,门就被拉开了一条缝。 屋子里没开灯,何见白只漏出半张脸,眉眼低垂,带着些笑意看着她。 他似乎换了身衣服,不是那套居家服,而是件黑色的长袍。 颜色很浓稠,几乎要和身后黑暗的底色融为一体。 孟芷呆愣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口问:“你,你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何见白的唇角勾起,瞳仁转动,定格在她的脸上,“你发的信息,我,看到了。谢谢,我会,按时赴约,的。”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说话时一顿一顿的,仿佛是第一天学会开口,磕磕绊绊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孟芷对上他的眼睛,神色一滞。 ——那双原本漆黑的瞳仁,此刻却泛着诡异的蓝光。 还不等孟芷定眼看清楚,何见白就侧过身,那只眼也随之隐没在屋内的黑暗中。 是幻觉吗? 眼前的门被阖上,那双奇异的眼睛也印在孟芷的眼中,久久不散。 应当是幻觉吧。 一个人的眼睛不可能在短短一段时间中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大概三两分钟后,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最后看了眼禁闭的大门,孟芷附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包。 包里的围巾上还沾着几根灰黄色的猫毛,她叹了口气,也顾不上再搬门口的东西,转身朝着小猫跑丢的地方去。 楼梯间没有窗,只有头顶上的声控灯可以用来照明。 走进去,灯却没有亮。 孟芷这时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上下几层的声控灯负载过重,全部都坏掉了,物业还没有找人来修。 没有光源,楼梯道里也暗沉沉的看不太清,只能靠着外面过道的微弱灯光照亮一点空间。 她轻手轻脚走进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 微弱的猫叫声从身侧的一处拐角中传来。 孟芷连忙将手电筒的光打过去。 是那只小猫,它此时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的毛炸开,瑟瑟发抖。 孟芷蹲下身,伸手将它小心地抱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 买的宠物用品看起来很多,但搬回家堆放在一起,看起来就有些少。 孟芷将小猫安顿在新窝里,又泡了些羊奶放在跟前。 它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蔫塌塌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身子证明它还活着。 孟芷第一次养猫,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了,她伸手摸摸它背上的毛,心下决定等和何见白从医院回来后就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 他们俩倒是有些气场不和,第一次见就闹出这么大的麻烦。 用针管给小猫喂了些奶,它便趴在窝里安静睡着了。 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到一点,早上匆匆忙忙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东西,又是惊吓也没休息好。 孟芷揉了揉脑袋,总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衰弱。 从冰箱里取了袋方便面,捏碎,就当做午餐随便先垫巴着。 塑料袋子捏在手里,发出阵阵刺耳的“咯吱”声。 她嚼着嘴里的东西,脑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刚才的所有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到现在她都觉得像是梦一般。 “咯吱……咯吱” 刺耳的声音一直响着,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孟芷甚至觉得这个声音越来越大,一度响在她耳边,震得耳膜生疼。 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 那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依旧在响,孟芷这时才发觉这并不是什么错觉。 她站起身,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来源。 ——是从右侧的墙壁上传来的。 准确来说是从墙的另一侧,何见白的家里。 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孟芷起身朝着墙根走去。 “咯吱……咚!” 刺耳的声响停滞片刻,随之而来的是类似于吞咽的“咕咚”声。 像是刻意将一个很大的东西强制吞下去。 孟芷甚至听见了喉管蠕动时发出的摩擦声响。 声音很怪,像刀片似的一刀刀割在人头皮上,激起浑身酥麻。 这处住宅区建制晚,建筑要求高,一般来说并不会存在什么隔音不好的问题,也因此这莫名传来的声音更让她心头发悸。 重物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惊得孟芷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墙边窝里的小猫也被这声音吓到,耸动几下呜呜咽咽小声叫了起来。 混乱与不详在这处封闭的空间中无声蔓延。 孟芷深吸一口气,快步朝着门外奔去。 此时明明是白天,可楼道里却没有一点光亮,黑沉沉如同黎明前的夜色。 身后家里的门大开着,阳台的窗帘没拉,刺眼的暖黄色的阳光投射进来,竟然半点都照不到外面的楼道里。 那些光似乎都在惧怕着什么,聚在门内外那道明显的分界线处,半点都不再往前。 孟芷回头看了眼,心里升起个荒诞的想法。 在这片黑暗中,似乎有头看不见的巨兽正不停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她摇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在脑后。 两家的大门离得不算近,中间隔着三五步路的距离。 孟芷几步跑过去,抬手按响门上的门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从客厅的某处角落穿出。 这声音不像是从门后传来的那种有些沉闷的铃声,反倒异常清晰。 几声结束,门那边也没什么动静。 孟芷咬咬唇,又抬手按了下门铃。 这次因为着急,手下的力气稍微大了点。 大门发出“吱呀”声响,缓缓在眼前开了一条缝。 收回手,孟芷有些错愕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门,没有关? 她凑近了些,一股奇异的味道扑上面门,让人不禁蹙起眉。 这是种潮湿,带着点亮的气味,伴随着木头腐烂的味道。 吸入鼻腔中,让她的脑袋有些泛晕。 孟芷别过头深吸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将门缝开大点,站在门外,用一种确保里面的人能听清的音量说话。 “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何见白……你是怎么了?”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仿若所有的声音就被隔绝在这一片空间之外,孟芷吞咽口中的唾液,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跳剧烈的跳动声。 “你……你怎么不说话?” 寒意从脚底开始蔓延,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弥漫着,手背上起了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吧嗒” 脚步声在门内响起,像是有什么液体沾在脚底,走路时黏连不断。 这阵声响只持续了几秒,紧接着,一阵微不可闻的呼救声响在门后。 “救……” 话落,他便如破风箱般剧烈喘息起来。 孟芷瞳孔紧缩,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犹豫,她抬手推开了门。 门推开的瞬间,那股潮湿的腐臭味就更加浓郁起来,屋子里没开灯,窗帘也厚重,黑暗浓郁到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孟芷颤抖着指尖摸到墙上电灯的开关。 “啪” 暖黄的氛围灯带亮起。 虽然在此之前,孟芷已经做好看到什么恐怖场面的准备,但当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一滩人形物体时,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 胃里止不住的翻涌起来,她扶着墙,弓起身子干呕着。 余光再一次瞥向地上的“人”,她这时才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了。 如果地上的这堆还算做是一个人吧。 那么原本是头颅的地方,此时只剩下几根黑线勾勒形状,眼眶处还留着两颗没有融化的眼珠,一只黑色,还有一只,是先前她见到的那只有些蓝的眼珠。 这个地方是他最后一处还算是“人”的地方。 剩下的身子部分早已干瘪,软趴趴只剩下套着衣服的皮,皱巴着叠在一起。 或许是收到了太多惊吓,孟芷正头晕目眩时,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出现了一些可怕的幻觉。 地上的“人”开始扭动起来,那对眼珠被松垮的皮囊支撑起来,晃荡着走到她跟前。 那穿着居家服的皮囊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只手,缠绕着挂在孟芷的腰间,摇摇欲坠。 她似乎听到了何见白的声音。 他凑在她的耳边,带着戏谑。 “我很恶心吗?” “可是……你躲不掉我的……” “我爱你。” 孟芷的瞳孔急剧收缩着,她浑身颤栗起来,紧接着两眼一黑,就这样晕了过去。 国庆玩疯了,这两天又在忙实习的事情(瘫倒) 接下来恢复更新,还有四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向死而生 第18章 并不存在的他 意识仿佛在深海中沉浮,孟芷的五感被紧紧扼住,直到被一只大手捏住后颈捞出,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尖细的下巴汗涔涔的,整个人像是被水浇透一般。 此时天光正盛,打在眼皮上,晃得她一时半刻没睁开眼。 缓了好一阵子,孟芷这才适应强烈的光线,抬手挡住光,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她仍旧记得刚刚发生在何见白家里的那件事。 腐烂、恶臭,一副破败不堪的皮囊。 满地积血,昏暗的房间。 那是她心动的人。 心里一紧,孟芷连忙翻身下床。 可越是着急,事情又越做不好。她脚下一软,没站住,顺着床边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倒让她的脑袋清醒许多。 也才刚刚注意到从醒来开始就缠绕在鼻尖的若隐若现的消毒水的气味。 很刺鼻,是独属于医院的那种味道。 她……怎么会在医院? 撑起身环顾四周,是间整洁到发白的病房。 窗户被人开了条缝,微风吹进来,拂动着床边绿植的枝叶。 似乎很久都没人为它浇水,此时它的叶片耷拉着,叶片边缘也有些枯黄。 趴伏着,像一个将死之人。 孟芷的心神猛地一滞。 何见白,他,他还躺在冰冷的家中的地板上,等着她去救。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她要走,要去找何见白。 这样想着,孟芷翻身下床。 她顾不上换到身上碍眼的病号服,抓起衣架上的长棉袄往身上一批,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跑。 手刚触及到门把手,还不等用力,眼前洁白的门就被人拉开。 一张俊秀却又充斥着疲倦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中。 来人见到孟芷,先是一惊,随即面色便染上狂喜。 他猛地向前逼近几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声色盎然:“孟小芷,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医生检查也没发现半点病因,要是再不醒过来,可真要急死我们了……” “一个月……”孟芷猛然抬头,打断李琏喋喋不休的话语,她音容急切:“何见白……何见白他出事了,快,快去救他……” 说着,竟不自觉染上几丝哭腔。 李琏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半晌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里辨认出“何见白”这个名字。 他捧住孟芷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安抚道:“别怕,孟小芷,看着我,我一直在。” 等到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李琏这才开口问。 他眉头轻轻蹙起,声线哽塞:“何见白……是谁?” 这句话如同晴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孟芷心头。 她的睫毛急促抖动着,有几分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李琏抿抿唇,再次轻声问道:“何见白,你说的这个人,他是谁?” “你,你不认得他?” “我该认得吗?”李琏眉宇间染上急色,他小心翼翼试探道:“这个人,是谁?” “不,不对。”孟芷猛地抓住他的手,再看向他时,眼中不知什么时候染上泪光,“你不认得他,怎么会……”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他,这是怎么了……” “孟小芷,你先拿别着急,慢慢说。”李琏拉着她的手,将呆愣在原地的孟芷拉回病床上。 他俯身,捧住孟芷的脸,凑在近前,神色认真:“他,那个叫何见白的人,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 这句问话像重锤般砸在孟芷脑海中,原本牢牢记在心里的事情忽然一件也想不起来了。 她的睫毛扑扇着,声线哽塞。 “我……我不记得了。”孟芷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簇簇往下落。 李琏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接住她的眼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正当他不知所措之时,又听到孟芷问:“你说,我昏迷了一个月?” 说完,她就抬起对水洗般的双眸看他:“这一个月,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满脑子都只有他,我知道我想要去找他,我得去,他……” 说到这里,孟芷顿了顿,蹙着眉,似乎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句来形容这种情感。 “他对我很重要。” 病房外,李琏轻轻阖上身后的门。 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看,孟芷刚刚哭了好久,这会儿累得又睡下了。伯父伯母和她哥哥听到消息,这会儿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此时,偌大的病房内外,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李琏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很久,半晌,伸出手指,在玻璃上顺着她的轮廓细细描摹。 一个仅仅存在于梦中的,并不存在的人。 对她,很重要吗? 指尖触及到衣兜里一个冰凉而坚硬的东西,他抿着唇,垂着眸子申请晦涩。 ——那是个泛着森森寒光的金丝眼镜。 孟芷晕倒的那一天,她就那样趴在沙发旁,扭着身子,眼角挂着深深的泪痕。 而手里,就紧紧攥着这幅金丝眼镜。 是他的吗?那个叫何见白的人。 值得这样被她念着。 . 孟芷突然昏迷又醒来,自认为没什么大事,但又拗不过家里人的唠叨,于是多在医院住了几天,大大小小的检查做了个遍。 知道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指标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精神方面有些疲劳。 面对这一情况主治医师也是啧啧称奇,也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就放她出院了。 等到忙忙碌碌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又多在父母家住了一阵子,再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后了。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尘灰味呛了她满鼻。 房间里许久没有住人,走进去时冷清的可怕。 隔壁的房门仍旧是先前没有住人的样子,塑料膜附在把手上,落了很厚的一层灰。 孟芷已经有些遗忘了那个奇怪的梦,那个男人……应该有一双蓝色的,或黑色的眼睛?此刻看到这熟悉的场景,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皮。 眼珠转了转,挪到靠墙的那一边。 原本那里应该是有个小小的窝的。 但现在看来倒是什么都没有,地板很干净,东西也都整整齐齐归置着。 果然,只是梦吗? 看到这一切,孟芷一直凝滞的思绪这才缓缓流动起来。 她就站在门口,也没开灯,窗帘被松松拉着,留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 天光顺着这条小小的缝隙投射进来,拉成细长的一条线,正好延伸到她的脚底。 如同一条通往天国的发光的路,真实,但看起来无比虚妄。 半晌,她动了。 走进卧室,抽出放在柜子里的行李箱。 这次突然的晕倒让家里人担心得不得了,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一个人再住到离他们远的地方去。 况且,再加上一件……很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琏,向她求婚了。 孟芷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一种感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在圈子里也算得上一对人人称羡的金童玉女。 李琏喜欢她也不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他对她很好。 记着她所有的喜好,温柔体贴,无时无刻不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向她求婚,顺水推舟,理所应当。 但是…… 但是她为什么总是觉得不开心呢? 心里的某处空落落的,像被人用小刀剜掉一块。 她将最后一份证件放进箱子里,出门,落锁。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从此也与她再无关系。 曾经,或是以后。 那些也许发生过又也许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下了楼,李琏已经开着车在门口等着了。 见她下来,等在车边的李琏就迎了上去,把她手里的行李接过去放进后备箱。 他带着副金丝镜,阳光打在镜框上,有些刺眼。 孟芷不禁闭了闭眼。 李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金丝眼镜,性格也变了,更加沉稳斯文。 先前的他也俊秀,但更多的是一种少年气。 如今戴上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尾上扬,看着她时也总能品出几分深情。 今天回家拿了些重要的证件,下午,他们就要去摄影工作室拍婚纱照。 是家很出名的工作室,专门为国际巨星拍片的那种。 看得出李琏对他们结婚这事很上心,费心费力,总的来说也是为了孟芷能够高兴。 李琏放好行李合上后备箱,转身拉住孟芷的手,附身,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都准备好了?” “嗯。” 孟芷扬起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那我也准备好了。” 李琏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不自觉软下一片。 手指上的触感一沉,孟芷惊讶看去,原本已经带着订婚戒指的无名指上此时又多了个硕大的钻戒。 钻石在自然天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这是礼物。”李琏迎着孟芷有些惊讶的眼神,扬起笑,附身。 他的鼻尖轻轻贴着她的,柔软的唇也将要相触。 “今后的每一天都会有礼物。” 孟芷听见他轻声开口。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孟小芷。” “我爱你。” 实习……好辛苦,快四点了才刚下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并不存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