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性》 第1章 迟到了 "I will run I will climb I will soar,I''m undefeated Jumping out of my skin pull the chord Yeah I believe it…" 谢嘉翻了个身,半睁着眼拿起手机,懒懒的道:“喂,干嘛。” “这么不耐烦啊,还没睡醒吗谢大小姐?”对面似乎是憋着笑。 “被你吵醒了。”谢嘉没好气地说。看了眼时间,八点半。“这么早你要干什么?” “今天开学你不知道吗?” “知道,咋了?” “鲁一萍在群里通知十点半必须到,现在快九点了你不起来?”江一诵絮絮叨叨,“我还打算和你一起坐车的呢,看你这架势…” “别别别,给我十分钟,马上就好!”谢嘉二话不说挂断电话,穿衣服洗漱换鞋子一气呵成。 谢嘉这个人懒散惯了,以前初中离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这极大的养成了她不到最后一刻不去学校的恶习。填高中志愿时,她对比离家近的江中和坐车一个小时的实验,想着实验的食堂和大超市,咬咬牙,还是选择了实验。 实验是公立学校,办的挺不错,人才济济。最近仁人志士回报母校,投资了一大笔钱建设新校区。校区环境好,谢嘉看过图片,只是位置稍微偏了点。对于谢嘉来说,在原来一个小时的基础上还要再来半小时,这意味着出发时间又要提前了。 “新校区有什么好的,真是麻烦。”谢嘉嘟囔着,完全忘记了之前是谁看见新校区图片时激动得到处转发。 “昨天又熬夜了?” “前几天扒到一部剧,挺合我胃口的,昨天没忍住通宵追完了。” “那吃早饭了吗?” “没。” 听到谢嘉的回答,江一诵挑眉,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包装袋递给她,有些得意的说:“哥请你吃。” 谢嘉本低垂着眼回消息,闻言顺手接了过来。看着包装袋上大大的M,再看看江一诵吊儿郎当的样子,谢嘉没忍住笑了。 拆开袋子看,汉堡薯条鸡块菠萝派鸡肉卷,要不是袋子只有这么大,谢嘉都要怀疑他把所有东西都点了一遍。 这是把老子当猪了吗。。。谢嘉想着,往嘴里塞了个鸡块:“感谢诵哥的豪华版早餐。” “你要真想谢我,待会收政治作业的时候别记我名就行。”江一诵眼睛弯弯的,漾着笑意。 谢嘉嚼着薯条,含糊不清的说:“你平时练习不交无所谓,这刚开学的作业她肯定要亲自检查啊,我要是包庇你,别到时候连着我们两个一起收拾。” “那你把顾安的微信给我。” 顾安…??反应过来是谁后,谢嘉脸色骤变。 “你要他微信干嘛?”谢嘉皱眉。她对顾安可没什么好印象。 “你别这样看着我。”江一诵眨眨眼,继续笑道,“还能干嘛,就认识一下呗。” “认识?”谢嘉深知他的德行,毫不客气的说,“我看你是看那家伙长得还行,想骚扰他吧。” 说着说着,谢嘉脑子里骤然闪过一张脸,一张总是冷冷的,面无表情的面瘫脸。回想当初亲眼所见的画面,她想问些什么,又怕江一诵不高兴。 “什么叫骚扰啊,你话别讲这么难听,我就是想多认识些不同的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他脸确实不错,不过跟我比还差了点吧。”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江一诵催促道:“哎呀,你别想东想西了,趁你还没删他,快点推给我吧。” “行行行,给你给你。”谢嘉说起顾安就来气,“这人装的要命,讲话也难听,要不是学生会的,我才不想加他呢。” “你别被他骗了,他这人贱得很。”谢嘉补充道。 拿到微信后,江一诵俨然一副你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见的架势,捧着手机一顿捣鼓。 谢嘉彻底无语了。 傻叼一个,到时候估计被卖了还帮忙数钱。 颜控的世界真是可怕。 “还有多久到啊师傅?”谢嘉瞄了眼手机,已经十点过十分了。她抬头一看,前方还有一个红绿灯路口。 “大概五分钟吧。” “那师傅您能快点儿吗,十点半要到,我们怕迟到。”谢嘉皱着眉头,有些着急。 “还有个红绿灯要过嘞,小同学不用着急,肯定不会迟到的啦,怕什么啊,哈哈哈哈,你们年轻就是好啊,不用怕这怕那的哈。”司机笑着说。 “好的好的,麻烦师傅了。”谢嘉礼貌的回复,看这造势,迟到是毋庸置疑的了。 下车后,两人把行李往保安室一扔,火急火燎找教学楼。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谢嘉拉着江一诵就跑,嘴也没闲着,和江一诵骂了学校一路。 脚底板接触到班级门口的一刹那,谢嘉听见了铃声。 “我有没有说过要早点到?刚开学就迟到,你们两个可以啊。”鲁一萍站在讲台上,似笑非笑的盯着门口的两个人,“这么不愿意来学校直接就不来呗,在家自学啊。” 两人顶着大太阳跑来的,教室又在四楼,累得半死,现在靠在门旁喘气。听到鲁一萍的冷嘲热讽,谢嘉憋着气,心说您这一骂二阴阳三告家长的,谁还敢不来啊,活得不耐烦了吧。 “江一诵你能不能把衣服给我穿好了!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歪七扭八靠着像什么样子,给我站直了!” 谢嘉偷偷看了眼江一诵。 还是夏天,他穿着一件深绿色衬衣,松松垮垮的,扣子没扣全,这么倚着门,懒懒散散的,可以清晰的看见锁骨。 他生的白,这样老气的颜色在他身上毫不违和,下面搭配的黑色短裤是很普通的款式,有点大,整个人看上去随意得很。 就差一双人字拖了。谢嘉收回目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还有你谢嘉,迟到了还笑得出来。像个混子,真不知道你们以后怎么办了。”鲁一萍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两人,“先进来吧,一人八百字检讨。” 谢嘉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和江一诵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默契的瘪嘴,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新的学期新的开始,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像刚才两位同学一样无视班纪班规,高二了,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松懈……” 一整节课谢嘉如坐针毡。第一排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她随便选的位置,正好直面鲁一萍。 她在讲什么谢嘉一句也没听进去,迫于形势,只能假装很认真的在听,正襟危坐着,脑子里却在构思检讨。 踩点到也算迟到,真是小题大做。谢嘉都要怀疑鲁一萍是更年期到了,所以格外暴躁。 谢嘉摇摇头,联想到早上隔壁大妈吼她家儿子时的场面,总结出一条结论: 绝对不能惹中年女人。 第2章 新同桌 下课铃一响,鲁一萍前脚刚走,谢嘉马上变成一块即将化掉的雪糕,黏在桌子上。 “嘉嘉你们咋迟到了啊,感觉鲁一萍很燥啊哈哈哈哈哈要不要帮你分担检讨?”林介杉凑过来,伸手揽住谢嘉的肩膀。 “少幸灾乐祸了你。踩点进也是迟到,就她光鬼。”谢嘉随口抱怨道,“天天燥燥死她得了,像个钢炮天天炸炸炸,别哪天把学校炸了。” 林介杉被她形象的比喻整得快要笑死。 “对了,林缘是不是上大学了?” 话题转变得太快,林介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你说谁?” “你哥。”谢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哦,对啊,他大一。”林介衫点点头。 “那他有对象吗?” “对象?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反正从来没见他和哪个女生关系很好。之前我妈提过一嘴,他反应淡淡的,感觉他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再说了他那副清高的死样子谁受得了哦。” 果然,林介衫还不知道。谢嘉心想,一个林缘一个江一诵,两个人可真会藏。 新校区确实很大。和照片上的一样,大超市,三层食堂,还有全新跑道和体育馆。教学楼整体呈红色,部分地方用棕色点缀,灰色楼顶配上这些暖色调,意外的和谐好看。 谢嘉拖着行李箱,在校园里走走停停。她的方向感不强,有时候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尤其是在这种新环境下,很容易就迷路。顺着指示,她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宿舍楼。 看着眼前气派的一排楼,谢嘉来不及欣赏,快速寻找9号楼。312是宿舍门牌号,就意味着她的宿舍在三楼。 “读个书真是麻烦,宿舍三楼教室四楼是想累死我吗,我靠了。” 谢嘉提着沉得要死的行李箱上楼,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后悔死了,早说不带这么多东西了。 到了宿舍,谢嘉环视四周。六人寝,由于她是最晚来的,另外五个人已经选好了床位,只剩下一个离空调最近的上铺。 上铺下铺她是不挑的,主要是这个空调……谢嘉抬头看了看,认命地爬上去开始铺床。 没办法,谁叫她最慢呢。 铺完床后,接下来的种种让谢嘉眼前一黑又一黑。 要说厕所瓷砖上的不明液体,墙角处的墙灰她还能接受,宿舍外的鞋架她是真忍不了了。 “这学校是傻叼吧。”谢嘉盯着眼前缺斤少两,摇摇晃晃的鞋架,说是捡破烂捡来的她都信。上手一摸,全是灰。十几双漂亮的鞋子摆在上面,像是屎上镶金边,十分碍眼。 “不是这学校领导脑子有点问题吧?都搬新校区了,鞋架舍不得给我们换个好一点的?外面整得光鲜亮丽的给谁看呢……” 谢嘉一只手放鞋子,另一只手摁着手机发语音。她说的正起劲,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该不会是宿管吧??! 谢嘉回头,冷不丁和那人对视。 齐肩短发,黑框眼镜,黑色外套。 很大众的打扮。 好像在哪里见过,可能是一个班的吧?谢嘉想,要不要打个招呼呢。犹豫间,那人已经走了。 谢嘉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从宿舍出来的。平时自己说话声音就不怎么控制,刚刚更是旁若无人的不断输出,那么…她很可能听到了自己喋喋不休的抱怨。 我靠了。 社死现场。 估计不认识自己,而且也不确定是不是一个班的,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谢嘉安慰自己。 无所谓,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收拾好宿舍,回班看见人还没来齐,谢嘉有些惊讶,磨蹭了这么久她居然还没有迟到。 “嘉嘉,这里!” 林介杉指着她后面的座位,示意谢嘉过来。 “怎么了。”谢嘉问,走过去后发现自己的书包,水杯都在这个抽屉里。 谢嘉这才注意到大屏幕上投屏的座位表。 鲁一萍速度够快的啊,这没过多久,座位都换好了。谢嘉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也顺带看看同桌是谁。 宋璇。 这个名字她不熟悉,上课也很少听到老师点这个人。 别看她平时嘻嘻笑笑,人缘很好的样子,但其实班里还有一部分人她是根本不熟的,有的甚至连话都没讲过几句。 比如这位叫宋璇的同志。 正当谢嘉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的凳子被人拉开,紧接着桌子也被移了一下。 谢嘉扭过头,笑着准备打声招呼。看见那张有点面熟的脸,当即呆住了。 要不要这么巧啊?!我的天!! 宋璇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感受到旁边人的视线,她放下书,有些疑惑的看着谢嘉。 谢嘉脸都笑僵了。 顶着新同桌探寻的目光,谢嘉保持得体的微笑道:“同桌你好,我是谢嘉。” “嗯。” 嗯是什么意思?至少要介绍一下自己吧,这人懂不懂什么是礼尚往来啊,谢嘉腹诽。 不过没关系,她将发挥她的社交能力。 “你叫宋璇对吧,我刚刚在宿舍那边好像看到你了。”谢嘉继续说,“我们挺有缘分的哈,见一面就成了同桌。” “是挺巧的。”宋璇淡淡的说,她瞥了一眼笑嘻嘻的谢嘉,脑子里却是她蹲在宿舍外气急败坏的模样。 谢嘉不知道宋璇在想什么,顺势说:“那就多多关照了,新同桌。” “各科课代表把作业收上来,另外那个卷子就交给我。”过了一会,见人差不多都到了,班长开始催促所有人交作业。 卷子是学校统一印的作业,每科五张卷子,订成一个合订本。除了有卷子外,还有每科老师布置的额外练习。 班里顿时哀鸿遍野。 “班长班长,你行行好别收卷子行吗?我还有几张没赶完。” “我也是,我英语作文一个字没动。” “啊啊啊,也没人告诉我要收啊!我还有好多没写。” “好了好了,你们都消停点。”叶轻拍了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卷子是班主任让我收的,这我也没办法。不过——”叶轻话锋一转,“她那性子你们也知道,不可能从头翻到尾一个个仔仔细细看的,她大概也是奉学校之命选出几个优秀作业而已,所以你们不用担心,随便补补就好了啊。” 显而易见的,班长一席话让在座的不少人松了一口气,连带着抄作业的手都慢了下来。 “所以你们还是好好补补额外布置的作业吧,卷子没关系的。” 谢嘉环顾了一周,大部分人都在埋头奋笔疾书。政治是五张选择题外加三张大题卷,选择题好说,大题字挺多的,一时半会肯定抄不完。 “政治老师今天明天都没课,作业我明天晚上收,你们记得字写得好看点。” 谢嘉是整个班公认的人民大众的课代表。班上考得好的时候会向老师争取晚自习看电影的机会,平时检查背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作业是能拖就拖。 教室里比较安静。手机上交了,谢嘉没事做,也不好讲话,干脆趴在桌子上补觉。听着旁边沙沙沙的写字声,她睁开眼睛,悄悄打量起自己的新同桌来。 同桌垂着头,原本披肩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马尾,她很白,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可以看见明显的青筋。谢嘉盯着她戴在手腕上的表出了神。 宋璇正在写日记,她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习惯。她不大爱主动社交,在班上没有玩得特别亲近的人,平时除了吃饭和朋友讲几句,其余大部分情绪都留给日记。 新同桌正睡得酣然入梦。宋璇真是佩服她,在这种环境下还能这样松弛。想到她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宋璇头开始疼起来。 “同桌能不能每天都睡觉?少和我讲点话好不好。” 宋璇在日记最后许愿。 第3章 红笔迹 谢嘉是被林介衫摇醒的。她迷迷糊糊睁眼,脑袋还没清醒,嘴先开口:“江一诵你有毛病吧?” 江一诵站在一旁照镜子,莫名其妙挨了谢嘉一句骂,瘪嘴道:“你睡成猪了吧,你再睁眼仔细看看呢?” “谢嘉快点起来,去吃饭了。”林介衫的手还停留在谢嘉的肩膀上,“江一诵你别照了,能照出一朵花来吗?” “能啊,照出我的桃花。”江一诵放下镜子,笑嘻嘻的接了一句。 “全是烂桃花。”谢嘉幽幽地补刀。 “滚啊。”江一诵笑骂,林介衫挑眉,绘声绘色讲起他的黑历史。三人从初中就玩在一起,对对方可谓知根知底,高中选了文科,又分到一个班。 谢嘉走在两人中间,明显有些漫不经心。 “你们觉得宋璇这人怎么样?”谢嘉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 江一诵讲八卦讲得正起劲,被谢嘉一个问题噎住。他想了半天回答,“宋璇是那个戴眼镜的吗?和她没讲过话,没印象。” “我也和她不熟,她好像在班上很少讲话吧,看上去,挺文静一人的。” “确实。”谢嘉点头,“不过她带的腕表很好看。” “你什么时候研究起手表来了?怪高深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呀,要不你送我块百达翡丽呗?”谢嘉抬头,又恢复到平时没心没肺的样子。 新的课表已经贴出来,高二的晚自习从六半点上到九点半,其中有一个小时自习时间。 开学回来的第一个晚自习就是鲁一萍的。在她的淫威下苟且偷生了一年,谢嘉不用想也知道她会干什么。点评上次的期末考试,把能骂的都骂一顿,一番说教展现自己的远见卓识,最后库库画大饼,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还没到讲课时间,鲁一萍风风火火的进班,掏出手机,成绩单被投屏到希沃白板上。 “林介衫 657 语文127 数学138……” “叶轻 620 语文124 数学 126……” “……” 不出所料,林介衫又位于榜首。谢嘉默默感叹,林介衫的脑子是真好用,平时没少和他们厮混,成绩照样名列前茅,甩第二名几十分,断崖式第一。 谢嘉考了五百五,和平时水平差不多。他们班属于实验班,在同层次班级里成绩最好,尖子生比较多,是学校重点关注的一类班级。谢嘉偏科严重,数学很烂,胜在文综和英语不错,综合来看,在班里处于中游水平。 “谢嘉,我懒得说你了,你看看你的数学,又没要求你一下子考个一百二,拿个九十分不难吧?数学拿不了九十分,你自己好好反思,上课在干什么…” 鲁一萍站在讲台上叽里咕噜跟念咒语似的,谢嘉困得很,想睡又不敢睡。她心态向来很好,数学这玩意是真的学不明白,与其折磨自己,不如顺其自然。对鲁一萍的话更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行了,开学第一天就不说你们太多,免得把某些人士气搞没得了。”鲁一萍喝了口水,扫视台下,继续说,“高二是很关键的一年,我不希望你们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依据个人判断和对在座各位的了解,安排了非常合适你们的同桌,抗议无效。” 还非常合适,把自己当红娘,在给人牵红线呢。谢嘉心想。 “你们有些人不要以为同桌不重要,一个好的同桌,影响远远大于你们所想。那些喜欢讲话的喜欢玩的,我就安排在踏实的人身边坐着,以绝后患。” 谢嘉一听,又在内涵她。一没抽烟喝酒二没翻墙打架三没谈情说爱,唯一爱好就是讲点话,这说得怎么好像她很讨人嫌啊?谢嘉不服气,往旁边一看,宋璇正端端正正坐着,目视前方,认真听鲁一萍讲话。 好吧,这样一看,自己的确挺招人烦的。 谢嘉承认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谢嘉伸了个懒腰,看旁边那人低头写东西,喊了一声她名字— “宋璇。” “怎么了?” 宋璇声音不大,再加上下课吵闹声,谢嘉以为她没听见,凑近又叫了一声。 宋璇笔尖一顿,扭头看她,静静的等着她说话。 “待会下晚自习去超市吗?” 谢嘉发出邀请。她是很标准的杏仁眼,轮廓分明,眼尾微挑。她眼巴巴望着宋璇,大大的眼睛显得纯良无害。 宋璇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两人至今为止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句,就算现在阴差阳错成了同桌,按理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吧。宋璇心想。 “你有事吗?”没听到宋璇的回答,谢嘉有点尴尬,她摸了摸鼻子,给自己找台阶下,“那算了,下次有时间一起去吧。” 宋璇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点点头。 谢嘉泄气,难道是她太自来熟了吗?新同桌似乎并不想和她交流。她闷闷的想,看来以后要少讲话了。 后面两节晚自习,鲁一萍发了张英语试卷下来,只做笔试,做完对答案。 谢嘉一直心不在焉的,一篇文章反复看好几遍也没找到答案,作文也是胡乱写一通,门不对题。 鲁一萍让同桌互改,谢嘉才发现自己没买红笔,一瞬间只觉得天塌下来了。她斟酌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同桌,那个,我没带红笔。” 闻言,宋璇拿出一支新的笔给谢嘉,连带自己的试卷。谢嘉连声道谢,脸都涨红了。 宋璇的字圆圆的,中规中矩,像小学生写的。谢嘉边改边想,和她本人挺像。 谢嘉很快改完试卷,余光不时瞥向身旁的宋璇。宋璇改完最后一道题,将试卷还给谢嘉。 "那个..."谢嘉清了清嗓子,"谢谢你借我红笔。" 宋璇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接过自己的试卷。谢嘉注意到,她还戴着白天的腕表,表盘在灯光下泛着蓝光,像一片小小的星空。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自己的试卷,放学铃响了。班里瞬间躁动起来,收东西的收东西,讲话的讲话。谢嘉匆忙收拾桌面,顺手将卷子塞进包里。 八月底的傍晚,操场边的杨树叶子已经开始发黄,风一吹,就有几片打着旋儿往下掉。校园里到处都是回宿舍的学生,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林介衫,你家离得不算远吧,你怎么还住校?”回宿舍的路上,谢嘉边走边用脚踢路上的石子,“我要是有你这条件我肯定走读。” “别提了,我也知道家里的床更舒服。”林介衫耸肩,一脸无奈,“我爸妈有时候上夜班,没时间接我,我哥也不在家,我说自己骑自行车回去,他们觉得不安全,非要让我住学校。” “你在哪个宿舍?我在312。” “我是310。在你宿舍隔壁。” “太好了。”谢嘉笑得灿烂,“方便以后串寝。” 回到宿舍,正好没人洗澡。谢嘉把换洗衣服往盆里一扔,哼着歌进了浴室。谢嘉非常享受洗澡的过程,热水淋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一天下来积累的疲劳在此刻烟消云散。 洗完衣服晾好,谢嘉甩着湿漉漉的刘海爬上床。她从书包里掏出皱巴巴的英语卷子,随手一抖——红色的批改痕迹密密麻麻,像爬满了蚂蚁。谢嘉顿时头皮发麻。 一开始的a篇就错了两个,其他阅读更不用说,完形填空是重灾区,基本没一个写对的,应用文看错题目,邀请信写成感谢信,读后续写没写完。 “我是个傻叉吧。”谢嘉小声嘀咕。她真是服了自己,这套卷子写得跟狗屎一样,怪不得宋璇改了那么久。幸好鲁一萍没收上去,这要是被她看见,不得气的背过去。 看着卷子上圆润的红笔笔迹,谢嘉突然觉得脸上发烫。她想起改卷时还暗自笑话宋璇的字像小学生,结果现在自己的整张卷子都快被这种字迹圈满了。 谢嘉把脸埋进枕头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瞎写卷子了。 第4章 垃圾袋 早上六点。 宿舍的灯准时亮起,伴随着的还有室友窸窸窣窣的下床声。感受到刺眼的白光,谢嘉迷糊中抓起被子盖住脑袋,试图再赖五分钟。 在这短暂的五分钟里,谢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身着睡衣,走在冰天雪地中。寒风凛冽刺骨,她被冻得直打哆嗦。 “啊嚏—啊嚏—” 连着两个喷嚏,谢嘉彻底清醒。她感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干咳了几下。吞口水时喉咙像在被砂纸摩擦,清晰的刺痛感让谢嘉意识到——她扁桃体发炎了。 谢嘉抬头看了一眼空调。好家伙,18度开一整晚,换谁谁不感冒。 刷牙的时候谢嘉感觉自己差点要死了。她这人痛觉神经发达得很,怕摔跤怕打针,扁桃体发炎虽然是个小症状,对于她来说,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吞口水疼,吃东西疼,讲话疼,谢嘉叹气,不如打死她得了。 洗漱完,已经是六点十八了。六点二十五打早铃,宿舍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谢嘉来不及多想,抓起书包就跑。 夏末秋至,空气清新,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带着些清晨特有的泥土气息。 奔跑的途中,谢嘉遇到几个同班同学,其中还有班长叶轻。谢嘉心里瞬间有底了,她一个人迟到后果很严重,几个人一块迟到,不说别的,安全感这块是满满的。跟着大班长,就算被骂也比之前好得多。 教室在四楼。迫于眉睫,几人不敢怠慢,气喘吁吁爬楼,刚进班,早铃响了。 进班第一时间,谢嘉看向讲台,台上站的是语文老师唐风,她扎着麻花辫,正在黑板上写东西。见他们进来,也只是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今天真的是走狗屎运了。 看着唐风和蔼可亲的脸,谢嘉很是感激。感谢今天一起踩点的同学,感谢可爱善良美丽动人的语文老师,感谢排课表的学校领导…… 坐在座位上,谢嘉松了口气。她撩起刘海,用纸巾擦额头冒的汗。 嗓子像被灼烧过,又痛又痒。 她低头准备丢掉纸巾,忽然瞥见宋璇挂在一旁的黑色袋子,她后知后觉,自己没垃圾袋。 谢嘉想给自己一巴掌了。昨天红笔今天垃圾袋,明天干脆连脑子都别带。 谢嘉想起之前和别人做同桌,都是共用一个垃圾袋,两个人轮流换。她看了看埋头写字的宋璇,心想说不定是一个拉进距离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谢嘉打好腹稿,扬起一个讨好般的笑容,扯了扯宋璇的袖子说,“同桌,能把垃圾袋给我用一下吗?” 由于感冒,她的嗓音有点哑,不过宋璇还是听明白她的意思,手伸进一旁的书包夹层,掏出一个袋子。 谢嘉被她的操作惊呆了。以平常人的思维不应该直接说一句,你丢吧,她为什么重新拿了一个。 “哎呀,这太浪费了。”谢嘉嘴上说着客套话,把宋璇课桌旁的垃圾袋展开,另一边卡进自己的桌缝,冲宋璇眨眨眼,“你看这样就好了,我们两个用一个,下次我再换上新的。” 宋璇盯着两人面前的垃圾袋看了一会,用桌上的试卷夹固定好两边,认真解释道:“夹好以后就不会掉下来了。” 谢嘉本以为她会拒绝,听到这句一本正经的话后,扑哧一声笑了。她的同桌好像人机。谢嘉想。她摩挲着试卷夹,坏心思上来,想逗逗宋璇。 “同桌有没有蓝色的夹子,我想用蓝色的。” 宋璇真没想到谢嘉会不要脸的又提出要求。 用什么颜色不都一样吗? 虽然这个要求并不难实现,不过……她们很熟吗?还有,她刚才讲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就知道笑。宋璇憋屈死了,递给谢嘉的时候闷闷的来了一句:“只有这种蓝色。”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你别挑。 谢嘉从说话起就一直观察宋璇,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见宋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垂下眼眸,讲话语气里也颇有种你爱要不要的意味。谢嘉挑眉,这是生气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换上蓝色的夹子吗?”谢嘉眉眼弯弯,没等宋璇回答,她自顾自说,“因为自古红蓝出cp。” “你用的红色,我就用蓝色,我俩一美对,多合适,多般配,别人一看肯定觉得我们俩有品位。” 谢嘉平时就爱满嘴跑火车,说起这些话来一套一套,怪押韵的。对此,和她熟的人早就习以为常,但宋璇不是。 “你……”宋璇一时语塞,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尽管离得不是很近,谢嘉还是清晰地看见她的耳尖慢慢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嘉乐不可支,有种调戏老实人成功的爽感。 宋璇这才反应过来,谢嘉是在开玩笑。她莫名有点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这人真是脑子有问题。宋璇不动声色,默默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暗戳戳的想待会在日记里怎么吐槽这个无聊的同桌。 还没发书,唐风把要背的古文投屏在大屏幕上,弯弯绕绕的一整面字,谢嘉连读完的**都没有,更别提背了。 这么多,现在背也背不完,等发了课本再背也不迟。谢嘉就这样乐观的作出决定,完全将二十分钟前对唐风的感激涕零抛之脑后。 唐风拿着课本在下面转,外面时不时有领导巡察,谢嘉不好插科打诨,捂着耳朵机械的读屏幕上的字,意识早已神游到外太空。 谢嘉看了看课表,今天没有鲁一萍的课。念书极大牵扯到声带,喉咙的痛感愈发强烈,谢嘉艰难地咽口水,盘算着吃完早餐去医务室看看。 食堂。 谢嘉什么都吃不进去,买了一杯黑米粥,小口啜饮。 江一诵端着塑料盒子坐到她对面。谢嘉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又是肠粉。在旧校区的时候江一诵经常吃这家的,谢嘉和林介衫买过一次,一致认为难吃,尝一次绝对不会再买第二次的那种难吃。 江一诵把醋包倒进肠粉里搅拌开。热气腾腾的肠粉淋过醋,配上葱花,火腿丁和香菇,看着让人食欲大增。 谢嘉在心里默念三遍难吃难吃难吃,转头看一旁的林介衫,她在吃炸酱面,肉香扑鼻而来,整碗面都泛着诱人的酱色光泽。 谢嘉黑脸,以前怎么没觉得他们吃饭这么香,故意的吧。 “在我好之前,你们两个只能吃清汤面!”言罢,谢嘉狠狠吸了一口黑米粥,甜的发齁。 “唐老鸭还践行霸权主义啊。”江一诵嘲笑她。 谢嘉翻白眼,表示懒得理他。 “江一诵,你和我哥的口味挺像的。他没毕业之前也天天吃学校的肠粉。”林介衫嗔怪,“之前我就想问了,这家肠粉给你俩下蛊了?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江一诵拿筷子的手僵了一瞬,他面不改色的说,“可能是里面放了罂粟吧。” “这样啊,该不会是高一有段时间你俩一起吃饭,我哥把饮食怪癖传染给你了?”林介衫做思考状,“他也喜欢加很多醋吃。” “啧。”江一诵明显表现出不耐烦,“别提林缘了,倒胃口。” “你们绝交了?”林介衫瞪大眼睛,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你不是和我哥关系最好吗?上次升学宴你还坐他旁边呢。” “现在不是了。”江一诵强调,“我早就不在乎了,我跟林缘,永远不可能回到从前。” 整得跟分手语录一样。谢嘉腹诽,其实最放不下的人是你吧。 “哦哦。”林介衫似懂非懂的点头,“那以后我等我哥不在家的时候喊你们来玩。” “你真贴心。”谢嘉失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介衫还没看出端倪。 怪不得成绩好,谢嘉想,林介衫的智商都拿去做试卷了吧。 第5章 苹果债 医务室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刚搬校区,设备什么的全部焕然一新,一整面墙的药剂看得谢嘉心惊肉跳。 校医还是以前那个中年妇女,谢嘉喊她刘姐,三十多岁,胖胖的,短马尾,穿着白大褂,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玩手机。 “刘姐~” 谢嘉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蛮喜欢这个刘姐的。高一中午睡不着,和江一诵跑来医务室看电视,两人嘴巴甜,一口一个刘姐,哄得人家高高兴兴的,一来二去,自然而然混熟了。 刘姐对他们很不错,给他们点奶茶,让他们玩医务室的电脑,小零食也是大把往他们兜里塞。刘姐嘴上把不住门,总是跟他们讲学校的内幕和八卦,这个领导那个领导,三个人边吃东西边蛐蛐,活像村口处的闺蜜团。 “哎呦呦,嘉嘉来了呀。”看见谢嘉,刘姐放下手机,调侃道,“你胆子挺大的,刚开学就敢逃课啊?” “什么呀?”谢嘉没好气的撅嘴,“我才不是来看电视的,我来给你送钱了。” “你这声音?” 听到谢嘉沙哑的嗓音,刘姐惊讶,收起开玩笑的样子,正正经经开始检查。 “哎呀,你这扁桃体化脓了。”刘姐拿着压舌板,眉头一皱,“看着挺严重,红通通的,怎么搞的啊?” “昨天晚上吹空调,被子没盖好。”谢嘉含糊不清的说。 “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是被子太薄了吧?我家有厚的,明天给你拿过来。” “我刚跟你量体温,37.5度,有点低烧,我建议你还是打针。” “你在这坐着啊,我去准备一下,电视遥控器在旁边,想看什么自己调。” 刘姐嘴巴一张说了一大堆,谢嘉的注意力全放在“打针”两个字上,她连忙扯住刘姐的袖子,摇头:“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给我开点药就行了。” “你怕耽误课吗?打针花不了多少时间的,顶多两节课,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啊!你身体不行其他的都是白谈。” 谢嘉嘴角抽搐。事到如今,刘姐居然还对她抱有三好学生的幻想,她哪是怕耽误学习啊,她是一点苦都吃不了,又怕喉咙痛又怕打针。她要是真爱学习,吞几颗咽喉片得了,怎么可能大费周章来医务室。 喉咙疼一个星期和打两天针,谢嘉迅速衡量了一下——打针吧,疼是一时的,还能混混时间。 谢嘉靠在沙发上,任由刘姐消毒,扎针。看她穿的裙子,刘姐拿了条毯子盖在她腿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在药物作用下,谢嘉感觉到头越来越重,昏昏沉沉的,加上暑假作息没调整过来,早上起得早,强烈的困意袭来。谢嘉裹着毯子,头一歪,迷迷糊糊睡着了。 高二(20)班。 新到的书陆陆续续发下来,课本加上练习册,林林总总十几本,宋璇拆开塑料膜,把书全部放好。旁边的位子到现在还是空荡荡的,桌上横七竖八堆满了书。 第二节课要下了,同桌还没回来。 听她早上的声音,应该是感冒了。嗓子哑成那样,讲话肯定费劲。宋璇放下心来,接下来几天估计会安静很多。 宋璇盯着旁边人乱糟糟的桌面,不知道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邪恶还是什么,突然萌生出怜悯之心。同桌好惨,桌子好乱。宋璇想,既然已经做同桌了,帮她整理整理吧,看着也舒服。 另一边,谢嘉还在睡。针管已经拔了,她睡得太沉,眼睑下一片乌青,刘姐看着心疼,没喊醒她。 一直到快吃中午饭,谢嘉才醒。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肚子饿了。谢嘉迷瞪一会,伸了个懒腰,抬眼看墙上的表,十一点了,居然睡了这么久。 十一点二十五下课,没多长时间了。没记错的话,最后一节课是历史,书没发,讲肯定不会讲重点,待会找林介衫借笔记抄抄吧。 谢嘉正要走,被刘姐叫住往手里塞了两盒药,接着是一番叮咛嘱咐,这要注意那要注意,谢嘉饿得发慌,见她一副老妈子架势,也不敢表现出不耐烦,怕她把自己捶一顿。 两个人站着唠了会嗑,临走前刘姐又给她俩苹果,让她分一个给江一诵。 喉咙的疼痛感少了许多,看来打针效果确实显著。谢嘉快步往食堂走,心里盘算着吃二楼的煲仔饭,昨天听班里几个人都说好吃,趁现在没打下课铃,快点买好坐着吃,不然一会儿人该多了。 以前的旧校区分为南苑和北苑,南苑住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北苑小一点,分给高三。两苑中间隔着铁栅栏门,旁边有个保安室,学校专门派人守着,美其名曰怕高一高二的打扰高三学习。他们打没打扰到高三学习谢嘉不知道,倒是林缘经常来北苑这边找江一诵。 现在搬到新校区,刘姐说投资了七个亿建成的,大是大,但三个年级全在一块儿,只有一个食堂和超市,全校将近五千号人,就算错开时间,还是避免不了排长时间队和找不到吃饭的座位。 谢嘉点了份糖醋排骨,浓郁的酸甜味闻着让人愉悦。早上就喝了杯粥,饿到现在,谢嘉不顾烫,埋头大快朵颐起来。 “谢嘉。” 伴随而来的,是两声极其短促、清晰的叩桌声——"笃、笃"。 谢嘉抬头,瞬间没了食欲。对面站的那人是她在学校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学生会会长,她的“领导”——顾安。 今天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他。 讨厌归讨厌,表面功夫要做好,还得在他手下混呢,谢嘉露出假笑:“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顾安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的说:“你知道什么是礼貌吗?”没等她说话,顾安继续问,“把我的微信随便给外人?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谢嘉被他的连环三问搞懵逼了。他语气比平时还要冲,明显是来兴师问罪的。给都给了,她能解释什么?不骂加微信的跑来骂她一个中间人,有意思。 大男人就这点格局,一个微信而已,至于么。谢嘉在心里把顾安骂了八百遍。 说到底,微信是她推的,也没问过当事人意见,指不定那江一诵说了什么骚里骚气的话呢,横竖她都不占理。谢嘉叹气,还能怎么办,道歉呗。 “对不起啊顾安,我朋友是看你长得帅,成绩又好,他没别的意思,就想跟你交个朋友,你如果觉得被骚扰了把他删掉就可以了。” 谢嘉自认为自己这番道歉非常完美,像他们这种自大狂,不就爱听奉承话吗,她谢嘉张口就来。 谢嘉说完,瞥见旁边的苹果,顺势拿了一个递给顾安,赔着笑道:“给你吃这个,很好吃的,这次的事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顾安是明白的,即使对方在假笑。他本来也没想过多追究,体育课提前下课,见她一个人坐着认认真真吃饭,忍不住上前想逗逗她。 对上她笑吟吟的眼睛,顾安别过视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苹果上。 “苹果,平安夜再送,现在我不吃。” “以后我的联系方式不许给别人。” 苹果举了半天,听对面人一句不吃,谢嘉气不打一处来,迅速端起餐盘起身,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爱吃不吃,我还不想给呢,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苹果送你要不要?装你妈呢装,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谁都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谢嘉气得脸涨红了,边倒剩饭边嘟囔。 回到班,班里没人。谢嘉瞅着电脑上还没关的ppt,古代政治制度,又是一大堆笔记。 谢嘉坐回座位,课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摞课本,另一摞是练习册,还贴心的全部拆了封。谢嘉盯着眼前码放整齐的书本,一时有些愣神。 谁这么好心? 谢嘉下意识看向前排林介衫的抽屉——那里头课本练习册胡乱塞着,连塑料膜都没拆干净。林介衫粗枝大叶的,绝无可能顺手帮她整理。 视线不由自主飘到旁边,会不会是宋璇帮她收拾的?谢嘉想,她看上去就是井井有条的那类人。 正琢磨着,教室门被推开,几个男生推推搡搡的走上讲台,争着抢电脑使用权。没过一会,宋璇进班,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安静地走到座位旁坐下,拿出湿纸巾仔细擦手。 “宋璇。”谢嘉笑得眉眼弯弯,将鲜红的苹果推过去,“给你吃,特别甜。” 宋璇侧过头,目光从苹果移到谢嘉脸上。她的脸上带着病后的些许苍白,大眼睛扑闪着。宋璇轻轻摇头,声音清淡:“谢谢,不用了,我不吃苹果。” 谢嘉举着苹果的手顿在半空,忽然想起顾安那句拽上天的话,莫名觉得现在的场景有点好笑。她翘起嘴角,晃了晃手里的苹果,冲宋璇眨眨眼道:“那我等平安夜再送给你。” 宋璇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怔了一下。她没听明白谢嘉什么意思,看着对方狡黠的笑,宋璇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这和什么时候送有关系吗?她拒绝只是因为单纯不爱吃苹果啊。 第6章 缺心眼 午休铃响,班里渐渐安静下来。教室新装了两个监控,一前一后,瘆人得很。 谢嘉缺了一上午课,现在要补笔记。生物和历史,两个笔记量巨大的科目。谢嘉戳了戳林介衫的后背,小声找她要笔记抄。 他们班的生物老师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秃顶,长着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每次上课他背对着讲台写字的时候,灯光打下来,照得他头顶一圈亮亮的,所以他们私下喜欢喊他大太阳。 大太阳延续他以往的教学方式,让他们所有人准备一个笔记本,别人班老师用ppt讲课,他不一样,他就照着书讲,在黑板上写。 谢嘉在笔记本上写过一两次,发现笔记里许多概念内容全是书上的,她懒得再抄多余的,后面干脆直接在书上记笔记。 现在生物学到选修一,内环境与稳态。这是以前没接触过的,大太阳补充了很多书上没有的知识。谢嘉手快抄断了,这么多笔记,她看了一下,死记硬背的知识偏多,早自习有的忙了。 耳畔边传来一阵清浅的呼吸声。 宋璇睡着了。 她不像别人那样随便枕着胳膊,而是带来了一个浅灰色抱枕,方方正正的,看起来很好捏。她把脸侧着埋进去一大半,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散开的黑发。 她睡得很沉,但呼吸又轻又匀。 谢嘉盯着她露出的一截手臂,线条纤细,皮肤薄薄地贴在骨架上,几乎看不见毛孔。她肤色白,隐约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同桌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 谢嘉想。 下午第一节课是体育课。正值一天当中最热的时间段,烈日当空,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空气又稠又烫,一点风也没有,树叶耷拉着,蔫了吧唧的。 操场简直待不住人,多站一会儿觉得要化了。体育老师见太阳大,体贴他们,平时的八百米给省了,挥挥手让他们自由活动。 阴凉处,谢嘉正和江一诵算账。 “你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给顾安?他找到我头上来了。我吃饭吃得正香呢,一抬头,我的妈呀,顾安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盯着我,我以为阎王爷来了。” 谢嘉模仿顾安当时抱着手的姿势,沉着嗓子说,“为什么把我的微信随便推给别人?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当时快要吓死啊,我都怕他下一秒冲过来打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怎么了呢,一没骗财二没骗色,就推了个微信,他不骂你过来骂我,真是莫名其妙了。” 江一诵前俯后仰笑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谢嘉是个傻子。当时他给顾安发好友申请,顾安没同意,在他申请底下回复,你是谁?他随便编了个名字发过去,顾安一下通过了他的好友。 刚加上没一会,对方发来一句:微信是不是谢嘉推的。发的是文字,江一诵却读出了里面阴森森的意味。 他想狡辩一下,没想到顾安直截了当发来一张朋友圈截图,是某次他和谢嘉出去玩,谢嘉抓拍的一张侧脸,谢嘉还在下面评论了。 江一诵打算装死,但对方好像并不想放过他,追问:你和谢嘉什么关系。江一诵立马来劲了,哟哟哟,这是把他当潜在情敌了?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半晌,顾安回复他:高中生不能谈恋爱。公事公办的一句话,江一诵看笑了,看来自己的猜想是对的,这人绝对对谢嘉有意思。 “他应该是看了我朋友圈,而且加他的时候他可以看见是联系人推荐,这一想,他肯定猜出来是你给我的。” 江一诵刻意隐瞒了一些,没全部告诉谢嘉,“我还没说什么呢,他问我我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 “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谢嘉瞪大眼睛,声音陡然拔高,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怎么想到那里去的?他是不是学生会事情干多产生应激反应了,看见一男一女就觉得是谈恋爱?” 谢嘉越想越觉得离谱,脑回路完全无法与顾安对接。她不过是推了个微信,顾安居然脑补出一场恋爱大戏。 “谁知道呢?”江一诵耸耸肩,努力憋着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可能他心思比较缜密,看到帅哥美女走得近,就觉得有情况呗。” 话罢,他还故意撩了下头发,冲谢嘉抛媚眼。 “你恶不恶心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谢嘉瘪嘴,强调道,“你下次放假回去把他删了,别再给他发消息,免得他又莫名其妙找我麻烦。” 谢嘉觉得顾安这人真是小气又较真。不就是一个微信吗,不想聊就删了呗,装模作样什么。 谢嘉有点后悔当初进学生会了。她是被叶轻拉着参加学生会的,报名的人挺多,她想着能进就进,被刷下来也无所谓,反正她是来陪叶轻的。结果她和叶轻都被选上了,当时她还很高兴,觉得是幸运女神在眷顾她,现在看来,自己才是最大的傻叉。 进学生会半年来,当牛做马,毫无怨言,到头来还只是个入团积极分子,吃力不讨好,想象中的特权没享受到一星半点,人倒是憔悴了不少。 三人沿着林荫道往超市走,日头透过树叶间隙投下光斑,晒得人皮肤发烫。 谢嘉眼尖地瞥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自走着。 是宋璇。她撑着一把浅绿色的遮阳伞,步伐不紧不慢,背影看起来清瘦又安静,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白得晃眼。 “同桌!”谢嘉眼眸骤然亮起,几乎是瞬间把旁边两人抛在身后,噔噔噔地朝宋璇小跑过去。 留下林介衫和江一诵面面相觑。 宋璇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缩。她回过头来,伞沿抬起,眼睛直直的望向跑来的谢嘉。谢嘉已经蹿到她的伞下,很自然地靠上来。 “你是要去超市吗?好巧啊,我也要去,我们两个一起!” 谢嘉笑嘻嘻的,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宋璇看了看她红扑扑,冒着热气的脸,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伞往谢嘉那边偏了偏。 “看来谢嘉和她同桌相处得挺好。”江一诵看着前面两人共撑一把伞,随口跟林介衫说。 “她这个性格,没人会对她冷脸吧。”林介衫说着就笑了,“别人不理她她都能自言自语说上一大堆,上次我俩串寝被宿管抓了,那宿管本来是绷着脸不说话,她一口一个姐,喊的那叫一个甜,哄得宿管高兴死了,没记我们名。” 两人并肩走着,谢嘉本想挽着宋璇的手,转念一想,自己的胳膊肘上全是汗,黏黏糊糊的,她自己都嫌弃,同桌顾及她的面子,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膈应着,她不能让同桌为难。 但是她好想和同桌亲近一点啊!同桌白白嫩嫩的,这个距离比较近,能闻到同桌身上淡淡的防晒霜香味。 谢嘉这人是有点自来熟的,在她的认知范围里,宋璇既然和她成了同桌,不管是不是自愿的,都是缘分。 有缘分,就能交个朋友。 到了超市,冷气扑面而来。宋璇径直走向饮料柜,拿了一瓶茉莉蜜茶。 谢嘉旋即凑了上去,脸几乎要碰到宋璇的肩膀。她左看右看,最后和宋璇拿了一样的。 “哎同桌我跟你说,超市新进的这个饼干超级好吃,就是量有点少,上次和林介衫一人两口就没了。”谢嘉提着购物篮,一边往里面放东西一边热情安利,“这个山楂片也好吃,我买了待会分给你吃,你肯定会喜欢的……” 宋璇还有一大袋零食在教室,她进超市只想买瓶水喝,不打算买别的。她跟在谢嘉旁边,听着耳边一刻不停的声音,神采飞扬,甚至还带着点感冒未愈的沙哑。 宋璇手里握着茉莉蜜茶,冰凉的瓶身沁出水珠。她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明明感冒了,还这么能说,谢嘉话真的好多。 有几个班和他们一样是体育课,排队的人有点多。宋璇在谢嘉后面,队排到谢嘉,她指了指宋璇手里的饮料,对收银员说:“这个和我的一起算。” 丝毫没给宋璇反应的机会,谢嘉付完账,拉着宋璇走出超市。 面对宋璇有些困惑的神色,谢嘉侧过头,漆黑的眼瞳清澈明亮。 她盯着宋璇,表情认真:“同桌,中午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帮我整理书桌。” “你真是一个大好人。”谢嘉补充道。 宋璇没料到她会突然道谢,还直言不讳夸自己是好人。她纯属是看不下去旁边位置乱糟糟的,习惯性整理了一下,这就给她冠上好人名了?这种小事都能被称为好人,那天底下没有坏人了。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宋璇淡淡的说。提到中午,她蓦地想起那个被自己拒绝的苹果,以及谢嘉递苹果时脸上灿烂的笑,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中午那个苹果,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宋璇快速组织好语言,“我是真的,不喜欢吃苹果。” 谢嘉脑袋短路了一瞬,花了几秒钟时间把中午的事和宋璇现在的话联系起来—— 同桌这是在向她解释? 多大点事,还刻意解释,看来同桌是在乎她的感受的。谢嘉瞬间心花怒放,脸上绽开笑容,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没事没事,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很正常,我有好多不喜欢吃的东西呢。”她晃了晃手里的茉莉蜜茶,语调亲密又愉悦,“以后我就请你喝这个,你喜欢的。” 听到谢嘉没事人一样的话,宋璇心里那一点点细微的别扭感也悄然消散了。 她默默的想:谢嘉不仅话多,好像还是个缺心眼儿。 第7章 忆往事 晚自习上数学。 开学来第一堂数学课,数学老师姗姗来迟,一进班就热情打招呼:“同学们好啊,好久没见了,大家假期过得怎么样?” 台下顿时一片喧闹。有人问:“朗哥你这次相亲结果如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妈让我相亲,我说等把我学生带到毕业再说,学生的高考最重要。” 康朗朗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是云南那边的人,皮肤偏黑,呲着牙笑,显得牙齿更白了。 康朗朗人如其名,对待所有人都是满面笑容,明朗又有感染力。他性格很好,大家平时爱开点他玩笑,他也是笑眯眯的。 他北师大毕业的,一毕业就来实验高中教书了。谢嘉其实想不明白,康朗朗年纪不大,有能力,性格又好,到哪里不吃香,非想不开来他们这小县城,工资不高又卷,真是屈才了。 他们班偏科的人多,数学处于断层状态,考得高的能考一百二三,大部分人在及格线边缘徘徊,更有甚者像谢嘉这种,一上数学课就听不进去,脑子又不算很灵光的,考五六十分是常事。 谢嘉真心觉得康朗朗情绪非常稳定,他们班数学平均分并不理想,康朗朗从来没吼过他们,出成绩总是先反思自己哪里没讲好。面对考得不理想的人,他是鼓励大于批评,稍微有点进步,就会被他夸上天。 高一有次月考,卷子简单,也是谢嘉上高中以来唯一一次破天荒及格。班里一百多的一抓一大把,康朗朗公开表扬了她,说再接再厉,你很厉害之类的话,夸得谢嘉飘飘然了,有种自己考了全班第一的错觉。 鼓励式教育,在康朗朗身上算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云里雾里的听了一节多课,谢嘉感觉脑细胞要死光了。 他们班放暑假前被强行留在学校补了十天课,说是补课,其实就是赶着上后面的新课。几个小科老师全回家,他们上了十天的语数英。一本新书都没发,只能对着PPT上课,谢嘉搞不懂这十天意义何在,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结果现在好了,康朗朗对前面讲过的内容一笔带过,讲新的知识,尽管她努力在理解,仍然听得一知半解。 离晚自习下课还有几分钟。大屏幕上忽然弹出一行字:明天穿校服!!全套校服!!夏季秋季都行!! 是鲁一萍发的。 电脑和监控是连接的,不知道鲁一萍什么时候开始看的监控,谢嘉庆幸自己这节晚自习算比较安分,没开小差没讲话。 明天什么日子?是星期一要升旗吗?谢嘉一看时间,九月一号,那应该是,开学典礼? “嘉嘉,我哥明天来看我,给我们带奶茶,你喝什么?”林介衫刚洗完澡,跑来找谢嘉。 谢嘉正在搓内衣,闻言随口一说:“茉莉奶绿加芋圆,少冰五分糖。” “等等,你哥不是上大学了吗?”谢嘉倒掉脏水,疑惑地问。水声哗哗,差点盖过她的声音。 林介衫靠在洗手池旁,手里举着电话手表:“他那个学校开学晚,还有一个星期报道呢。他说他有点事要来学校办,顺便看看我。” “他不是都毕业了吗?还能有什么事?”谢嘉拧干内衣,更加不解。 “我也是纳闷。”林介衫摇摇头,“他没细说。” 谢嘉把衣服晾好,凑近看聊天记录,最后一句话是林缘发的:嗯,他喜欢的我都知道,你不用管。 这个他,是江一诵? 看着这句暗暗彰显着和江一诵关系不一般的话,谢嘉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有点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林缘,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江一诵求和的吧? 和林介衫聊到熄灯,宿管来查寝了。林介衫走后,谢嘉爬上床,支起床上桌,开始写英语阅读。鲁一萍要求每个星期十篇阅读,两天了,谢嘉还一字未动。 台灯的光晕在宿舍撑开一小片暖黄,谢嘉没充电,台灯显然电量不足,微弱的光线摇曳着,看得她眼睛发酸。 她强撑着写了几道题,脑子里像塞了浆糊,无法思考。 好累啊,上高中好累。 谢嘉对着七选五发呆,写又写不进去,她索性扔下笔,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微凉的书页,胡思乱想起来。 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林介衫无意间提了句林缘,从江一诵那副抗拒的样子来看,他和林缘八成是分手了,而且,问题大概率出在林缘身上。 她和江一诵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发小。以她对江一诵的了解,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脾气算不上很好,有点小任性,但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气到连名字都不想听,看来林缘把他伤得不轻。 难道是林缘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吗?脚踏两条船?精神出轨?还是说,林缘只是想玩弄江一诵的感情? 谢嘉倏地间觉得好恐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林缘也太能装了,她为江一诵感到不值。 平心而论,林缘确实长得帅,是那种带着冷感的,有距离感的帅,像电视剧里的高岭之花,话不多,成绩又好,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谢嘉自己是觉得这种人只可远观,不太好接近,但江一诵偏偏就一头热地黏了上去。 对于林缘和江一诵之间的关系,谢嘉之前没有想到那方面去。两个人隐藏得太好了,她只觉得江一诵把林缘当成一个特别崇拜,特别要好的哥哥。 直到今年夏天,林缘的升学宴。 她撞破了这个秘密。 酒店走廊尽头,林缘把江一诵堵在角落里,正低头吻他。林缘一手撑在江一诵耳侧的墙上,另一只手搂着腰,姿态强势,江一诵被他圈在怀里,仰着头,闭着眼睛和他接吻,白皙的脸颊染得通红。 她当时像被雷劈中了,脑子“嗡”的一声,赶紧悄无声息地退开,心脏砰砰狂跳。 原来是这样! 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一切之前觉得有点微妙,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的细节,瞬间都有了答案。 江一诵这个耐心极度匮乏的人,为什么会熬几个通宵,笨手笨脚学织围巾,当时他笑嘻嘻地说“给林缘哥的生日礼物嘛,当然要用点心了”,林介衫打包票说她哥绝对看不上,江一诵说他敢不带我打死他,结果没几天,林缘竟然真的带着那条丑得要命的围巾,大大方方地发了朋友圈。 高三学业紧张,为什么林缘却经常跨过半个校区,跑来江一诵这边找他一起吃饭,当时自己还和林介衫调侃林缘“你哥是不是在高三没朋友啊”,现在想来,真是蠢得可以。那哪是吃饭,分明是两人暗通款曲,偷摸约会呢。 亲眼目睹了两人kisskiss的画面,对谢嘉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心理上都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直觉告诉她,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接吻,私下指不定亲过多少次。 她默不作声,没把这件事告诉林介衫,不过她倒是有点期待林介衫知道后的反应。 林介衫这人是根粗神经,等她自己发现,林缘都要带江一诵见家长了。 亲哥和死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卿卿我我暗送秋波,她从来没觉得不对劲过,还有上次吃饭,江一诵说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她也没一点怀疑,傻乎乎以为两个人是朋友间单纯闹别扭。 唉,林介衫还被蒙在鼓里,这两人的恋爱短跑就要到头了。 其实得知他俩在谈恋爱,谢嘉的第一想法是猪拱了别人的白菜,自家发小高攀了。 但是,林缘要是真的渣了江一诵,她必然会为江一诵讨回公道,不说别的,先狠狠骂一顿,再让林缘赔点精神损失费。 毕竟老牛吃嫩草,他还有理了? 第8章 开学季 “在这秋高气爽,丹桂飘香的美好时节里,我们满怀憧憬与希望……首先,请允许我介绍出席活动的各位领导……”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他们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烈的欢迎!” 露天舞台上,主持人慷慨激昂地介绍坐在贵宾席的各大校领导,台下掌声断断续续的,伴随着的还有阵阵唏嘘声和讲话声。 很显然,正式开学了,大家的心情并不美妙。 “还秋高气爽,这么大太阳他们看不见吗?这主持人就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看台上那几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我不信他们不热。” “我昨天打针的时候听医务室的刘姐说,别人投资了七个亿建的新校区,这些校领导绝对贪了不少。” “花这么多钱建成这种狗屎样,也不知道把礼堂建大点,搞个开学典礼都要在外面搭个临时舞台,寒碜得要死。” 谢嘉特地坐在队伍后边,旁边是江一诵,前面是彭紫雨。 彭紫雨和谢嘉一个宿舍的,瓜子脸,齐刘海,鼻子上架着副大框眼镜,平时讲话细声细气,一副乖乖女模样,现在操着一口软妹音吐槽,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早就开学几天了,天气又热,大家基本把开学典礼当走个过场。唱完国歌后,聊天的聊天,玩游戏的玩游戏。鲁一萍在最前面坐着看典礼,几乎没人管。 彭紫雨带了包瓜子,三人猫着腰,边嗑瓜子边聊八卦,时不时看看台上进行到哪一步了。 “接下来,有请我校今年优秀毕业生代表,高考成绩677,现已考入华中科大的林缘同学,上台为大家分享学习经验,大家掌声欢迎!” 林缘?! 听到名字,谢嘉瞳孔骤然一缩,抬头望去。 只见林缘从容地走上了舞台。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正装,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 他向领导席鞠了个躬,随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演讲台前,调整了一下麦克风。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林缘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富有磁性,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去呗,我们大实高也是出息了,居然有此等帅男,还是个状元郎!” 彭紫雨颇为激动,转过身对着谢嘉,眼睛睁得大大的。 谢嘉非常能理解她的心情。毕竟在现在的高中,能看见的帅哥不多。每天朝六晚十的,睡眠时间不足,人人眼睛下挂个大黑眼圈,死人感和怨气感并存,就算是帅哥,也经不住这么造,上几天学自动进化成怨灵了。 谢嘉一边附和着点头,一边用余光偷偷瞄向旁边的江一诵。 他今天穿的秋季校服,外套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他垂着眼,鸦黑的眼睫覆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完完全全是一副冷淡的神色,对她们的话和台上的演讲置若罔闻。 彭紫雨注意到江一诵这边异常的安静,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调笑道:“差点忘了这里也有一个大帅哥,我们江一诵大帅哥怎么闷着不讲话了?” 江一诵抬眼,扯出一个他惯常的、略带散漫的笑,只是那笑容浮于表面,未达眼底。他微微仰头,目光终于落在台上的林缘身上。 他勾了勾唇角,语气轻松,声音却平淡无波。 “我可没他帅。” 这话听上去像是自谦,但配合他那冷漠疏离的模样,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对劲。 彭紫雨没心没肺地继续开玩笑:“怎么了这是?他欠你钱了?你怎么一副他欠了你八百万的样子啊?” 谢嘉心中暗叫不好,彭紫雨这张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林缘何止是欠钱,他是欠了江一诵一大笔还不清的情债啊。 “怎么可能。” 江一诵摇头否认,语气更加轻描淡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我又不认识他。” 谢嘉看着江一诵紧绷的侧脸轮廓,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江一诵这闭口不谈的样子,就算林缘想挽回,两人的和好之路,必定是道阻且长啊。 开学典礼结束,人群开始骚动,学生们纷纷起身搬起凳子,退潮般涌向教学楼。 人很多,谢嘉光顾着和彭紫雨讲话,没发现原本亦步亦趋跟在她们身后的江一诵不见了。 宋璇和理科班的朋友在前面走。朋友先是雀跃地告诉她,自己谈对象了,然后又带着不好意思的笑说以后晚上不和她一起回宿舍了。 宋璇听到后没多大反应,点点头表示理解,又说了几句祝福语。 虽然早已习惯宋璇这个性格,但看着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朋友心里忽然有点不舒服,忍不住问:“宋璇,你没什么话想说吗?” “嗯?”宋璇眨眨眼,该说的她都说了,要她说什么? “你就不问一下我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回去了吗?或者好奇我对象长什么样子之类的?”朋友见宋璇仍然一脸淡漠,只好直接点破。 “我知道你要和你对象在一块,这没什么好问的。你对象的情况,不用我问,你想说自然会说。” 在宋璇的世界观里,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对象是一种亲密关系,谈对象也是一件私人的事,不能因为对方是自己的朋友,就八卦兮兮,问东问西,这纯属过度干涉别人的生活了。 “我想让你主动问我”这种肉麻的话,朋友说不出口,她懒得再多问了,问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说不定还被宋璇当成钻牛角尖。 “你呀—”朋友的班在二楼,分开前,她狠狠揪了一下宋璇的脸,“你个大笨蛋!” 宋璇上楼,身后忽然被人扯住了衣角,随即是一声清亮的喊话—— “同桌!” 谢嘉提着厚重的木头凳子,自然而然地凑近,和她并肩往楼上走。 “同桌,跟你说,你以后要是吃一楼的手抓饼,你挑那个扎丸子头的阿姨在的时候去,她给的菜巨多,我今天去吃就是,她放了好多土豆丝和鸡柳,满满一大个,她老公就扣扣搜搜的,一个火腿恨不得掰成三份用。” “叶轻说一楼最头上那家面包店好吃,我去看过,品种挺多,但是好贵!看了一圈,一个这么小的肉松面包就十二块,一个蛋挞居然要七块,我的妈,这真是完全把学生当韭菜割。” 谢嘉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空出一只手比划着,完全不管宋璇愿不愿意听她说这些琐碎的事情。 “同桌!”谢嘉半天没听见宋璇回应,她脚步一顿,侧过身直接挡在宋璇面前。 “你咋不理我?我叭叭说半天,你一句话不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谢嘉一双亮晶晶的杏仁眼瞪得浑圆,毫不掩饰地瘪嘴表达不满。 她激情澎湃说这么多,合着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呢?这人懂不懂什么是礼貌啊? 谢嘉此刻超级不爽。 宋璇被她几句控诉弄得一怔,抬起头,和眼前的谢嘉四目相对。 谢嘉看上去好像很生气。 “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宋璇抿抿唇,尽量让自己的道歉听起来比较有诚意,“但是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真的?”谢嘉明显不信,眼珠一转,“那你重复一遍我刚刚说的什么。” 宋璇看着她,沉默了两秒,开口道:“你说卖手抓饼的阿姨给的多,但是她老公小气,一楼的面包店卖的东西很贵,你舍不得买。” “什么叫舍不得买,我只是觉得性价比不高,十几块,买一个面包还不如吃一顿煲仔饭呢!” 谢嘉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了,梗着脖子争辩道。 这宋璇怎么说话呢,搞得像她很穷似的,连一个面包都吃不起。 “嗯,我也觉得,煲仔饭更好吃。”宋璇把她窘迫的样子尽收眼底,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知道宋璇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谢嘉瞬间又眉开眼笑。 她凑得更近了些,语气变得亲昵,细听还带着点小小的得寸进尺:“不过同桌,其实比起你听我说话,我更想听你说话哎。你多说说话嘛,不然总感觉是我在自言自语,好傻的。” 你本来就好傻。 宋璇下意识这样想,唇边笑意更深了。她怕谢嘉看出来,连忙低下头,搬起凳子。 “嗯,快上课了,我们上去吧。” 第9章 历史课 “同样是处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汉武帝的‘推恩令’ 和宋太祖‘杯酒释兵权’ 的手段有何不同?其目的又有何相似之处?” “给大家几分钟时间相互讨论一下,等会我点人起来说。” 推恩令是什么?杯酒释兵权又是什么? 谢嘉一头雾水。 课本上对于这两个概念只字未提,谢嘉勉强想起这些东西好像是必修纲要上的,而她居然半点印象都没有。 书到用时方恨少。 谢嘉叹气,高一的历史书也不知道扔哪去了。她的古代史学得马马虎虎,宋石麟管得松,她自己对历史也不上心,上课经常插科打诨。 不过历史这门课是门玄学,平时学的和考试考的简直是两码事。 谢嘉就算再不认真,毕竟考了那么多场试,也摸出了些规律。仗着自己临时抱佛脚和胡编乱造的一点本事,每次考试还能拿个她认为不错的分数。 久而久之,谢嘉觉得自己是有点考试天赋在历史上的,这愈发助长了她不听讲的气焰,听了就忘,不如不听,花时间背背书就好了。 林介衫手里拿着必修上的书,转过身来和谢嘉讲悄悄话。 “你今天看见我哥没有?原来是来演讲的,我以为干什么呢,一直藏着掖着不肯说。” “看见了看见了,穿西装上来的,还挺帅。” “笑死我了,那江一诵说什么没有?” “他能说什么?”谢嘉想起江一诵那漠不关心的样子,模棱两可地回答,“你哥欠江一诵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清。” “啊?他不缺钱呀,怎么还找江一诵借钱?” 他不缺钱,缺爱,缺对象,缺江一诵,行了吧。 谢嘉此刻挺无语的。 看来下次生日要送林介衫一本《提升情商的一百种方法》了。 “哎,先不说这个了,来讨论他的问题,感觉会点到我们。” 谢嘉不看她想要深究的眼神,低头将话题转移到书上。 大概是时代过于久远,她的历史书封皮掉了半截。谢嘉随手翻开一页,夸张的亮橙色荧光笔迹映入眼帘,洋洋洒洒快铺满了一整面,旁边空白处留了几行笔记,字迹张牙舞爪,看起来脏兮兮的。 学霸的书,都这么恶心的吗? 谢嘉很想问。 算了,她一个没书的学渣没资格说别人。 “推恩令…我找找看啊,在这里!”林介衫兴奋地指给谢嘉看,“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在后面,我记得专门用一个框框介绍的。” 林介衫的书虽然埋汰,该有的笔记倒是一个不少。谢嘉照着她的书补充知识点,默默祈祷千万别被点到名。她对这些政策的理解仅限于字面意思,真要让她组织语言分析比较,怕是会说得颠三倒四。 “好了,时间到。”宋石麟拍了拍桌子,教室里的讨论声渐渐平息下来,“有没有同学自愿分享一下?” 台下鸦雀无声,大部分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宋石麟早已见怪不怪,习惯性推眼镜,看向贴在讲台左上角的座位表。 “既然大家都比较腼腆,羞于发表自己的观点,那我就只好请几个人说说了。” 他先是点了班里一个男生,那男生正在打瞌睡,被点起来时脸上还带着些迷茫。他磕磕巴巴地照本宣科,复述了一遍推恩令的内容,关于目的,只含糊地说“为了加强中央集权”。 “还没睡醒吧?”他双手撑在讲台旁,身体微微前倾。环视台下,大家无一不垂着头,没有一点精神气。 “你们晚上要好好休息啊,高二就这样没活力,高三了怎么办?睡眠很重要,每天要保证八个小时睡眠时间。” 九点半下晚自习,洗澡洗衣服乒乒乓乓搞到十点多,上床后还要完成一堆作业,没个十一点睡不了,第二天的六点就要起床,高二的作息勉强能睡足八个小时。 到了高三,晚自习肯定要延长。到时候凉拌,再加点眼泪当调味。 谢嘉心想。 宋石麟又点了两个人,回答大同小异。谢嘉认真听了下,觉得他们讲得都不错,至少把核心概念讲到了,相比于刚刚那个男的要好太多。 听完他们的答案,宋石麟一个劲点头,没评价,只是笑得十分促狭。 看见他的笑,谢嘉鸡皮疙瘩起一身。上了他一年的课,谢嘉对这种诡异的笑容已经产生应激反应了。宋石麟这个人不对学生说重话,他阴阳人的方式就是笑。 “刚才几位同学都说了基本史实,这很好。但是,我们学历史,不能只停留在‘是什么’,更要思考‘为什么’和‘怎么样’。” 宋石麟继续循循善诱。 “同样是加强中央集权,汉武帝和宋太祖面临的具体问题一样吗?他们采取的手段,一个温和一个强硬,背后的考量是什么?最终效果和长远影响又有什么不同?大家可以从这些角度梳理一下。” 宋璇低头写东西,历史课本摊开在一旁。谢嘉鬼使神差往她那边瞄了一眼,差点惊叫出声。 不是,这节课他有讲那么多内容吗? 谢嘉看看自己的书,除了宋石麟让他们记的几个点,和一些潦草简单的概念补充外,就没其他的了。 再瞅旁边人的,那页书上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每一处都是笔记!而且,还额外用便签纸写了贴在书上,满满当当的。 宋石麟不是说选修相当于是对前面必修纲要的分类和补充吗?必修已经很全面了,还有哪里来的内容?同桌是要编纂教辅资料吗? 谢嘉稍稍挪近了点,想看清她具体记的些什么。 “三省六部制……” 再次观察宋璇的字,圆润工整,一笔一划,真的好像小学生写的。谢嘉忽然想起初中风靡一时的奶酪体,这么一看,两者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不过同桌的字比奶酪体顺眼多了。 圆滚滚的,还有点像麻雀。 谢嘉盯着宋璇的书浮想联翩,完全忘了自己的初始目的。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宋璇想不注意都难。 扭过头,正好对上她乌黑的大眼睛。 谢嘉心里一惊,她没料到宋璇会突然转过来,自己小偷小摸的样子被逮了个正着。 搞不好同桌觉得自己在窥视她**。 谢嘉连忙挂上自己拿手的标准谄媚笑容,语气无比真诚:“同桌,你也太厉害了吧?笔记记的这么详细,下次抄笔记就找你了。” 不可能的。话一出口,谢嘉心说。就算没人借她笔记她都不会抄宋璇的,多得要死,抄到昏天黑地去。 希望同桌不要把最后一句话当真了。 谢嘉生怕宋璇不相信自己,准备来段彩虹屁时,被宋石麟点起来了。 “感觉谢嘉同学这节课格外有激情,是有想法想要和大家分享吧?给你这个机会!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看来是刚才讲话被他看见了。 谢嘉捧着书,根本不敢看宋石麟。她低头故作沉思,心里想着对策。 她没有任何想法,因为她一点没听讲。 从上课起就笔耕不辍的宋璇默默推来一张纸。 是她刚才一直在写的。 谢嘉瞟了眼,什么高度一致性,什么阴谋阳谋,看不太懂,不过这个时候给她,应该是答案吧。 “嗯……我认为,”谢嘉佯装斟酌了一下,抓起那张折叠一半的纸,声情并茂地照着念。 “总结来说,”谢嘉最后道,“两者目的一致,但‘推恩令’更巧妙隐蔽,着眼于长远制度设计;‘杯酒释兵权’更直接了当,侧重于解决眼前的核心威胁。” 一席话念完,谢嘉瞬间感到自己的灵魂得到升华了。这完全不像她这种三脚猫水平能够说出来的话,太专业,太有深度了。 “很好!谢嘉分析得非常到位,抓住了本质!请坐。”宋石麟挥挥手示意谢嘉坐下,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答案的满意,“大家都要向谢嘉同学学习!培养这种深入思考,抓住关键的能力!” 学习什么?学习她偷别人答案念的本事吗? 谢嘉未免有点心虚。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宋石麟露出欣慰的神色呢,往常都是让人很不舒服的讪笑。 沾了同桌的光。多亏她有个好同桌。 “谢谢你啊同桌,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有你!”谢嘉压低声线,把纸还给宋璇。 “你写的真好!托你的福,连宋光头都表扬我了!你看你,笔记做得好,题目答得对,你是历史天才吧?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历史啊?” 谢嘉的眼睛亮得惊人,尤其她那夸张的崇拜表情,让宋璇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这样夸人,听着就好假。 不过被她那双星星眼这么盯着一看,明知道是客套话,却还是受用了。 毕竟,谁没点虚荣心呢。 宋璇微微点头,耳侧的头发垂落,挡住了她弯起的唇角。 “嗯,就觉得……历史很有意思。” 宋璇承认谢嘉的夸奖让人愉悦,虽然很有可能是脱口而出的客套话。其实更让她觉得好笑的是,谢嘉傻呼呼的样子。 那张纸上的阐述,大部分是她想的,最后那段总结是她参考了练习册。问题并不难,掌握基础知识,简单对照,史论结合,都是些很基本的核心素养,高一就探讨过类似问题,现在不过是炒现饭而已。 她隐约记得,谢嘉的成绩不差。按理来说,这种经典常规的题目对她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度啊,就算临时被点,依葫芦画瓢就行了,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 但她刚才回答问题时表现出来的迷茫和尴尬又不像是装的。 “哇,能学好历史的都是聪明人!逻辑思维超强的,你数学肯定也很好吧?哎同桌你以后多教教我呗,我数学特别烂……” 谢嘉扯着宋璇的一截校服袖子,越说越起劲。 没完没了了还?拍马屁也要有个度吧。 还有,她什么时候说过她数学好了? 宋璇想把袖子从谢嘉手里抽出来,奈何对方力气太大,紧紧捏着不松手。 好想找个胶布,把她的嘴巴封住。 宋璇面无表情地想。 下课了,叶轻过来找谢嘉,恰好听见她吹捧宋璇的一番话。 一个滔滔不绝夸,一个耐着性子听,这场面,好搞笑啊。 “我数学特别烂~~同桌你多教教我呗~~” 叶轻学着谢嘉大惊小怪的语气,特地拖长了语调,听上去欠欠的。 “你有毛病吧?学我说话干嘛?” 蓦地被打断话头,谢嘉立刻没好气地骂人。 “哎呀,好久没一起去厕所了,感情要淡了,走走走,上厕所。”叶轻围上来,很自然地勾住谢嘉的脖子,缠着她起身。 “我也去,等等我!” 林介衫凑上前,三人勾肩搭背地往教室外面走。 终于安静了。 宋璇长吁一口气,甩了甩发麻的胳膊。宋石麟在给前面的人讲题,留给她一个光洁发亮的后脑勺。 谢嘉当时喊历史老师什么来着? 宋光头。 还挺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