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昙花[重生]》 第1章 惨死 九月,夜凉如水。 谢晚凝躲在暗巷中遥望着远处的一座宅子。 那座宅子荒废已久,却在前几日热闹起来,不断有人出入,门口的守卫凶神恶煞,百姓见了皆是绕道而行。 据说,某一日,那宅子里传出了骇人的惨叫声,附近的百姓听了害怕便报了官,一批一批的官兵进入,又一批一批地出来,反倒把报官的百姓抓了起来,罪名是散播谣言。 哪有惨叫声?分明是子虚乌有,造谣生事。 顿时,众人惶恐不安,流言四起。 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谢晚凝向附近的人家打听,不是被拒之门外,便是缄默不言。只得几个热心人士冒险透露一二,那几个热心人士还劝她不要多管闲事,那宅子上面有人,关系通天。 说完,那几个便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离开,另寻住处。 谢晚凝手指紧握成拳,看向宅子的眼神多了一抹痛色。 如果真的是他...... 她的未婚夫,宋砚安,京城有名的画师,画技出神入化,可更令人津津乐道的是,是他的相貌俊美,温润良善,一身白衣,更是当得起仙人之姿。 而他,已经失踪多日。 自从那日,他告诉她,受好友之邀,要去某个欣赏他的权贵府上赴宴,现场作画,他匆匆赴约,至此一去不回。 谢晚凝此时后悔,未曾追问他是受何人所邀,去往哪座府邸。 思及此,谢晚凝已经摸黑来到院墙边上。据她观察,废宅的守卫今日松懈了许多,她乔装一番,翻墙而入。 刚落地,便听远处有人声传来,谢晚凝闪身隐入黑暗之中。 两名侍女由远及近。 “不知地牢中关着的是何人,一身硬骨头,打了几天偏是不开口。” 另一名侍女,赶紧捂住她的嘴,小声道:“嘘,这可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当心小命不保。” 被捂嘴的侍女,扶了扶手中歪斜的托盘,也放轻了声音:“上面只准给他送些水,再硬的身子骨又能熬几天?” 侍女叹息一声,语气中,带了些怜悯:“满口的牙齿都被拔了,就算送些吃食,又如何嚼得动。” 声音越来越远。 谢晚凝身子踉跄几步,死死地捂住自己颤抖的嘴巴,避免发出声音,可眼眶中泪水,却簌簌往下落。 她强忍着心中莫大的惧意,反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跟了上去。 阴暗潮湿的地牢,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混合着鲜血,令人作呕。 谢晚凝越往里走,心里越是疑惑。 今日守卫如此松懈,地牢入口竟连看守之人也没有。 突然,谢晚凝蓦地瞪大眼睛,疾步上前。 只见昏暗的甬道两侧,贴满了画像。 她颤抖地抚上那一张张画像,画面中的人或被抽打,或被剜肉,或被倒吊。 每一张都触目惊心。 就好像是画中人被凌虐之时,有人现场作画,一一记录了下来。 “砚安......”谢晚凝轻唤。 来不及悲伤,谢晚凝顺着血腥味的来源,加快脚步往里走,终于在最边上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人。 那人犹如破布般被人扔在了角落,单薄如纸片的身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身的鲜血将衣衫浸得面目全非,可谢晚凝一眼便认出,那原是一身白衣。 当日,宋砚安朝她匆匆告别时,穿的就是这身衣衫,白衣胜雪,风华绝代。 可如今...... 他就趴在那里,单薄无助得令人心疼。 谢晚凝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凝结了,巨大的恐惧笼罩下来,心被揪得生疼。她很想冲上去,可双腿像是没了知觉,无法跨出一步。 “砚安......” 一开口,谢晚凝的喉咙仿佛被勒紧,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砚安仿佛有预感般,血肉模糊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接着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待他看清来人时,突然躁动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却是一口一口鲜血往外吐。 谢晚凝赶紧扶住他,轻声安慰:“别怕,我来带你走。” 挣扎了好一阵子,宋砚安终于稳住心神,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急惶道:“快,快走。” 谢晚凝会错了意,以为是谢砚安催促她,带着他快走。 她刚拉住宋砚安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腕虚浮无力,纤长的手指正无力地垂着。 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宋砚安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开。 谢晚凝纹丝未动,宋砚安却重重跌回地上。 “砚安,我是晚凝啊,谢晚凝。” 谢晚凝摘下腰上的玉佩:“这是你送我的玉佩,我找了你很久,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说着,谢晚凝便将头发散下来,揭开覆面的皮囊。 “砚安,你看看我。” “快走......”宋砚安嘶吼出声。 “她走不了了。”一道嚣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晚凝回头,见一队官兵鱼贯而入,迅速分列成两排,为首之人笑着从黑暗中现身。 “终于等到你了,谢姑娘,你可让我好找啊。” 那日,宋砚安离去之时,她见他神色不对,心中忧虑,等到半夜还未见他回来,便知事情生变,提前躲了起来。 如她所料,她的住处很快便被人抄了,这几日她凭着易容之术,东躲西藏,一边打听他的下落。 “周云启?”谢晚凝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 周云启她是见过的,第一次认识他还是以宋砚安好友的身份出现的。 闻言,周云启笑了笑,眉宇间似是还有几分惊喜。 “谢姑娘身为云月坊的头牌,向来心高气傲,对慕名而来的客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本少爷不才,也曾为姑娘一掷千金,可却从未得到姑娘青睐,甚至无缘见上一面,反倒是托砚安的福,有幸让谢姑娘记住了名字。” “是你!”谢晚凝此时也明白过来,迫害宋砚安的凶手,是他。 “为什么?砚安视你为友,你却如此害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周云启冷笑出声,嫉妒使他面容扭曲,“宋砚安凭什么?凭什么被称为大乾第一画师,我的画才是绝佳上品!他不过是仗着长得好看,才徒有虚名,我不甘心!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他的头上,我爱慕你多年,你却从未正眼看我,却和一穷二白的宋砚安两情相悦,你也看脸吗?!” 周云启上前几步,抓住宋砚安的头发,迫使他的面容暴露在谢晚凝面前。 “所以,我便毁了他这幅容貌,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再也作不了画,我看他拿什么和我争!” 宋砚安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之声,谢晚凝上前制止,却被官兵狠狠钳制住。 “你放开他!” “好,我听你的。”周云启轻笑一声,手中却重重地放下,宋砚安头撞在地上,新鲜的血从额头顺流而下。 宋砚安却仿佛早已习惯了疼痛一般,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你知道,名利从来非我所求,我拿你当一生挚友,对你毫不保留,我们一起从寂寂无名到小有成就......你也曾说过,我们如同一人,我是你的半条命......” “对,就是你这幅不食人间烟火的蠢样子才让我更加愤恨,凭什么你无欲无求却能轻易得到所有?” “周云启,天子脚下,你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用私刑,草菅人命,你还有没有王法!” 周云启闻言,猖狂地张开双臂:“那又如何?谁能奈我何!” 谢晚凝看着这些官兵,明白他的背后一定是有权有势之人,不然,就凭周云启一个小小的画师,有何能耐调动官兵。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要对他百般折磨!” 周云启掐住谢晚凝的脖子,看向地上趴着的宋砚安。 “说,东西藏在哪儿?” 宋砚安看着不断挣扎,面色因窒息而飞速窜红的谢晚凝,猛地一口鲜血吐出。 他的手肘撑在地上,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不要为难她。”宋砚安伸出带血的手,紧紧拽着周云启的衣摆,“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云启眼睛一眯,抬脚狠狠踹向宋砚安。 雷电轰鸣。 雷声掩盖住了宋砚安撞向墙壁的声音。 单薄瘦弱的身躯,无助地坠落,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便昏死过去。 “砚安!!!”谢晚凝双目通红,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放心,他死不了。” 周云启一脸玩味,望向谢晚凝的神色更是轻佻,“你要是肯委身于我,把我伺候好了,我一高兴说不定会留他一个全尸也说不定。” 谢晚凝怒目圆睁地看着他,周云启却上前轻抚着她的脸颊。 “这么美的一张脸,连生气都如此好看。” 谢晚凝咬住他的手,趁他吃痛之际,一脚踹了过去。 见他被自己踹倒,谢晚凝挣脱束缚,跑向宋砚安。 此时的宋砚安,仅存一丝神志,他望着谢晚凝,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砚安,你说什么?” 此时,抱着宋砚安,谢晚凝才发现他的腹部一片猩红,白色的衣衫几乎被血浸透了。 她小心地撩开衣衫,底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连一块完整的好皮也找不出,甚至连骨骼也呈现出怪异的扭曲。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谢晚凝痛心疾首,不忍再看,她挪开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扎进肉里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周云启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稻草,不怒反笑。 “其实也没做什么。”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甚至有些变态的快意,“只是废了他的双手,拔光了他的牙齿,哦对了,还顺便砸烂了他的脸,毁了他的容貌,谁让他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在那些达官贵人眼前晃荡呢。你是没看见,我将他送去那些人府上时,觊觎他的人一个个眼睛馋得发光呢,他还得谢谢我呢,要不是我,他哪能有那般快活?” 周云启缓缓蹲下身子,看着奄奄一息的谢砚安,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宋砚安,你自视清高,如今不也成了权贵的玩物?玩腻了便被一脚踢开,你是生是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周云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说你画了一幅京郊水患图,里面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你把它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命,不然......” 他的视线落在谢晚凝身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宋砚安紧紧地看着谢晚凝,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歉疚的泪水,他无力开口,只得一下又一下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谢晚凝心疼地抹去他的泪水,却又一滴一滴泪落在他带血的脸庞。 “砚安,你什么都不用说,你我生死不离,此志不渝。” 宋砚安艰难地抬起手,残破的指尖在谢晚凝的手中描画。 他没有妥协,也没有求饶,看似文弱,却铁骨铮铮。 谢晚凝定定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那是一朵血红的昙花...... 一滴眼泪落在掌心,那血色竟开始蔓延起来。 谢晚凝握紧了手掌,和宋砚安相视一笑。 宋砚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婉凝被拖走。 当谢婉凝被扔回来时,已是尸体一具。 周云启满意地擦掉嘴角残留的血迹,含笑地欣赏着宋砚安的痛苦。 “她,是你害死的。” 宋砚安死死地盯着他,纤弱的身子痛苦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呜咽之声。 “既然你不肯交出东西,那便带着它下去团聚吧,宋砚安你我兄弟一场,可莫要忘了我对你的成全。” 周云启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他提来一桶桐油,往谢婉凝尸身之上泼去。 他丢下油桶,一挥手,旁边的侍卫便将火把递给他。 “宋砚安,下辈子别再走错路了。” 冲天的火光中,映出周云启扭曲可怖的面容。 宋砚安紧紧地护着自己腹部,因为那里还藏着半幅残图。 火势蔓延,原本安静得诡异的街道突然嘈杂起来。 尖叫,逃窜,混合着随即而来的大雨,一片混乱。 第2章 重生 宋砚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他条件反射地摸向腹部,那里完好无损。 待看清房间的陈设,便觉恍然如梦。 “砚安兄,你在吗?”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宋砚安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 他,重生了? 宋砚安将信将疑地开门,见周云启握着一把折扇,神情忧虑地来回踱步。见他开门,便扬起笑容向他凑过来。 “砚安兄,大白天你在房里作甚?我叫了你半天都不应我,不会屋里藏着哪个貌美的小姐吧?”说着,还伸了伸脑袋,暧昧地朝他身后看了看。 上一世,他们便是这般调侃,而宋砚安和他识于微时,更是将他视为至交好友,信任无间。 可到头来才发现,这样的笑容背后藏着扭曲的恨意。 面对他的玩笑,宋砚安却笑不出来。 周云启也收敛起了神色,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为何心不在焉的,莫非是生病了?” 宋砚安后退一步,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 “无事,饭后小睡了一会,此时头脑还未清明。” 宋砚安扯出一抹微笑:“不知道云启兄,找我所为何事?” “好事,天大的好事。”周云启想起此事,眼里闪烁着精光,“前些日子,你画的昙花图名动京城,有位贵人想要花高价买下,如你能过府一叙,现场作画,所有的画贵人全部包下,并以画展的名义进行售卖,所得收入尽数捐赠给穷苦百姓。” 宋砚安不置可否,垂下眼帘,浅浅嗯了一声。 周云启见他兴致缺缺,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简易茅屋,极力游说:“我知晓你不轻易受邀过府,也不喜那些恭维的商业做派,但你想啊,那些贵人腰缠万贯,又难得对你如此欣赏,有机会让他们放放血,救济一下我等穷苦百姓,也是为民造福了。” “更何况,你有京城第一画师之称,多少达官贵人对你趋之若鹜,可你偏偏守着这家徒四壁的茅草屋,就连作画所得的银两也全数捐给了受灾的百姓,砚安兄,听我一句劝,人在世上没银两傍身寸步难行,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谢姑娘考虑吧?难道你们就这样不清不白下去,任由她在云月坊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蹉跎一生?” “婉凝……”宋砚安眸色动了动,失神呢喃,“是我对不住她……” 周云启却以为劝说有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砚安兄想通了便好。” 宋砚安迟疑地看着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坚定了神色,郑重道:“云启兄,我心里藏了一个秘密……” 宋砚安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耳语,周云启的神色由起初的震惊转为幽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慢慢生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感谢砚安兄的信任,你我此后便是生死之交,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分。”周云启抱了抱拳,“那三日后,我来接你一同赴宴。” - “不行,这太危险了!” 谢晚凝听闻他执意赴宴,当即出声阻拦。 宋砚安轻声安慰:“晚凝......” “砚安,民不与官斗,我们无权无势,人微言轻,如何斗得过?”谢晚凝忧心忡忡,想起上一世的惨状仍是心有余悸。 她用近乎乞求的语气开口:“砚安,我们不要管了,我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宋砚安面色愤然:“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南方水患如此严重,那些所谓的高官却趁机敛财,致百姓于不顾,如此下去,大乾还有何未来?” “我此次去往南方,不仅收集到了他们敛财的证据,还发现了异族人的踪迹。” 谢晚凝一惊,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 “难怪,难怪,他们上一世狗急跳墙,那般折辱于你,原来竟是你发现了他们和异族勾结,事关重大需从长计议,更加不该去自投罗网啊。” “我现在只是猜测,不过**不离十,要想拿到确切的证据,就看三日后了......” “砚安,孤身犯险九死一生啊,不如我们拿着现有的证据去告御状,让更有权势之人去制衡?” “现在手中的证据,闹到天不过是一桩贪渎之案,你我在朝廷并无半点人脉,恐怕是很难走到御前,即便是有人引荐,可你又知道那人到底是谁的人?” 宋砚安捏紧拳头,清晰的下颚线微露锋芒:“事关重大,身边之人也不可尽信......” 上一世,他视周云启为至交好友,没想到最后却惨遭背叛,害他惨死的偏偏是最亲近之人,这样的打击远比他身体上所承受的伤害更深。 谢晚凝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的手:“决定了吗?即使最坏的结果是有去无回,重复上一世的结局。” 宋砚安看向窗外,神色幽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纵然是虎狼之穴,我也要去闯一闯,即便是死,我也无怨无悔。” “更何况,网已经撒下,我已无退路可言......” “你决意如此,那我便生死相随。”谢晚凝神色坚定。 宋砚安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晚凝,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远离是非。” 他温柔地望着她,轻轻启唇:“晚凝,离开京城吧......” 京兆府。 宋砚安一入场,众人目光便齐聚于他身上,其中不乏赞叹之声。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果然气质斐然,让人眼前一亮啊。” 对于众多夸奖之词,宋砚安也只是淡淡一笑,抬眼扫去,见在座皆是衣着华贵之人,想来身份也是不简单。 当然,能和京兆府尹同聚一堂,并非是无名之辈。 其中一位,名叫刘一方的商人,宋砚安是有所耳闻的,他可是京中叫得上名号的富商。 “草民宋砚安,见过李大人。”宋砚安恭敬行礼。 李大人,李成玉身为京兆府尹,位列上方,便是这场宴会的主导者。 “宋先生不必拘礼,今日不论身份,同聚一堂便以好友相称,希望先生来此玩得尽兴。” 宋砚安抬首,对上李成玉探究的目光,那目光带着兴奋,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上流连。 想起上一世的遭遇,宋砚安垂下眼帘,按捺住心中的不适,退至一旁入座。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助兴,待酒意半酣时,周云启起身,向李成玉提议。 “大人,这些歌舞不过是庸脂俗粉,哪能入得了大人之眼,今日在下请到了谢晚凝姑娘,不妨请她为大家献上一舞?” 话一出口,宋砚安身子一僵,视线不由得投向周云启。 而周云启竟无所顾忌地与之对视。 “哦?”李成玉饶有兴致,“可是云月坊的谢姑娘?” 周云启得意道:“正是。” 在座听闻周云启之言,皆是惊叹于周云启竟有如此本事,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画师竟能请来云月坊的谢姑娘。 这个谢晚凝,可是大有来头,在这京城中名声很是响亮,其舞姿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梦似幻,见过一次便令人魂牵梦萦,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只求见她一面。 可她始终不为所动。 有人想要以权势压人,最后都不了了之,可见云月坊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有传言称,云月坊是某位皇子的产业,自然没有人敢轻易得罪。 而谢晚凝虽不常露面,却年年稳居首位,可见其实力。 周云启能请到如此人物,想必与她私交颇深。 看着众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周云启得意地挺了挺腰板。 此时,谢晚凝一身红衣,正款款而来。 那日,谢晚凝送走了宋砚安,并没有离开京城,而是去找了周云启。 周云启对于谢晚凝的到来受宠若惊,而谢晚凝不过三言两句便让他心甘情愿带她来宴会。 宋砚安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对于谢晚凝的出现无疑在他意料之外,他担忧地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可谢晚凝薄唇轻扬,无视那道炽热的视线,她行至中央,对着李成玉行礼。 “云月坊谢晚凝,拜见李大人。” 李成玉甚至满意,赞赏地点点头,看得周云启心里一阵激动。 能讨得李大人的欢心,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久闻谢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言那般,艳绝京城。有幸能见谢姑娘舞上一曲,实乃我等之幸。” 谢晚凝福了福身:“李大人谬赞了,能跟随周公子来参见您的晚宴,是晚凝之福。晚凝身为艺伎,蒙各位大人不弃,愿以舞为大家助兴。” 李成玉连连点头,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好、好、好。” 此时,周云启谄媚道:“大人,今日宋画师也在,不妨请他现场作画,画下谢姑娘的舞姿,以作留念。” 闻言,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两位才艺出众之人,平日里难得一见,今日竟能同时见到,甚好,甚好。” “一边是谢姑娘的惊天舞姿,一边是宋先生的绝妙画作,我等大饱眼福。” “此提议甚好,就照你说的办。”李成玉的视线转向宋砚安,“宋先生可有异议?” 宋砚安起身,恭敬道:“在下遵命。” 琴声悠扬,舞姿曼妙,谢晚凝一身红衣,翩然起舞。 而宋砚安却是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铺纸研磨。 谢晚凝身段柔软,舞姿轻盈,红衣墨发,转了一圈又一圈。 宋砚安身形颀长,纤弱单薄,白衣胜雪,修长的指节轻执墨条,一圈又一圈。 众人疑惑,宋砚安为何还不开始作画。 宋砚安却不急,仍然低垂眼眸,专心研磨。 “好、好、好!”李成玉连连鼓掌,毫不掩饰地赞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此舞姿,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随着谢晚凝的动作,腰间挂着的玉佩也跟着摆动,跳跃,更添一份灵动。 周云启死死地盯着她腰间的玉佩,藏在酒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不由得将视线投向正在研磨的宋砚安,宋砚安像是有所察觉般抬首向他看来。 他赶紧敛下神色,朝着宋砚安淡淡一笑。 宋砚安回视一笑,低头的瞬间,紧抿的薄唇,露出个几不可察的笑容。 突然,谢晚凝将手中的披帛抛向空中,身形一旋,从不盈一握的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击李成玉面门! 第3章 刺杀 “谢晚凝!!” 周云启大惊。 众人惊骇,纷纷起身。 李成玉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怒喝:“拿下!”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人,身手利落,几下就将谢晚凝擒获。 “谁派你来的?说!”李成玉震怒,“为何刺杀本官?!” 谢晚凝死咬着牙关,恨恨地碎了一口:“杀你是为民除害!呸,草菅人命贪污受贿的狗官!” “谁派你来的!” “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话虽如此,谢晚凝却偷偷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周云启。 越是遮掩,越是漏洞百出。 更何况,李成玉正死死盯着她,连她的一个眼神也难逃他的掌心。所以很快,李成玉的目光锁定了周云启。 周云启见此,哆哆嗦嗦地绕过案桌,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大人明鉴,此事与小人无关呐。” 李成玉一个眼神,便自有人将周云启控制起来。 “大人明鉴啊,大人明鉴啊!” 此时谢晚凝神色着急,慌忙对李成玉碎道:“狗官,要杀就杀,何必牵连他人!我与周公子不过萍水相逢,并不相熟!” “大人,大人,您听到了,这贱人说与我不熟,此事小人完全不知情啊!是她找到我说希望能攀上您的关系,所以我才带她来的,小人该死,求大人饶命啊!” 李成玉脸色铁青,不发一语。 刘一方看了一眼李成玉,起身对着周云启笑道:“周公子此言疑点重重啊,她说想来你便带她来,刘某怎不知周公子这般听话?” “而且,还如此听一个女人的话。”语毕,刘一方不动声色地查看众人的反应。 “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言听计从,怎会不相熟?” “刺杀李大人,胆大包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众人议论纷纷,明显周云启的说辞,在场之人皆持怀疑态度。更何况,上面那人未表态,他们也不敢贸然求情。 都是见风使舵之辈。 李成玉眼神一凌,挥手示意将他带下去。 周云启被两个人拖着,惊恐慌乱之际,大喊道:“大人,小人知道她是受何人指使!” “是他!一定是他!”周云启指向一旁的宋砚安。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宋砚安。 只见他描完最后一笔,甩了甩袖子,握笔的指节紧得发白。 他疑惑地看向周云启,然后又将视线投向谢晚凝。 谢晚凝被人押着,双手负在身后,她右手白皙的指节在左手手背上不断地进行无规律的敲击。 “大人,小人对您忠心耿耿,一向唯您马首是瞻,求大人明察啊!小人与谢晚凝不相熟,但宋砚安与她相熟!” 他挣脱守卫,遥指宋砚安:“不仅相熟,而且早已私定终生!小人竟不知他如此胆大包天,竟想借宴会之机刺杀大人,想来他接近小人,是早有预谋,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宋砚安闻言,面有痛色:“云启兄何出此言?你我相结为友多年,我对你赤诚相待,你何故无端指控我?” “大人。”宋砚安放下毛笔,向李成玉拱手,“此次晚宴能得到您的邀请,实属三生有幸,我与大人并无仇怨,今日又是第一次见面,没有理由如此行事,况且谢姑娘并非是在下带来的,谢姑娘行事,在下又岂会知晓?” 宋砚安转向周云启,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至于说我和谢姑娘私定终生,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在京城谁不知道云启兄曾为云月坊的谢姑娘一掷千金?如今携手赴宴,难免令人揣测。毕竟,谢姑娘不是谁都能请到的。” 宋砚安面上虽是微笑,可负在身后的手早已紧握成拳。如果他承认与谢晚凝的关系,今天他们必死无疑。 “宋砚安,你——”周云启气极。 “够了!”李成玉怒喝一声,“人是你带来的,你逃脱不了干系,来人,将二人押下去,严刑拷打。” 宋砚安神色一凌,正待开口,却见周云启再次挣脱守卫,跪地求饶。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小人还有一言相禀。” 见李成玉神情不耐,他连忙道:“此事关系重大,小人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若眼睁睁见大人落入陷阱,小人死不瞑目啊!” 李成玉向守卫使了使眼色,周云启见状连忙起身,哈着腰靠近他,在他耳边耳语一阵。 李成玉眸色渐深,怀疑地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宋砚安,然后招呼身边人过来,低声吩咐后那人领命离去。 谢晚凝不解,抑制住心中的忧虑,只希望那人来得快一些。 不多时,离去的差役回来了,手中多了两副画。 周云启见此欣喜若狂,瞬间挺直了腰板。 “大人,小人说得没错吧?宋砚安果然早有预谋,居心叵测,包藏祸心!此前他便向小人透露过,怀疑朝廷有人中饱私囊,侵吞南方赈灾物资,并且将在京郊所见之惨状描绘成画。大人明鉴,京郊水患可是您与户部携手治理,他这般妄言,显然是居心不良。如今有画为证,还请大人将他碎尸万段!” “真有此事?” “京郊水患过去月余,还有暴民贪恩闹事,还是李大人派人铲除暴民,保京都安定。” 底下人议论纷纷,李成玉脸色黑沉,他接过差役手中的画,徐徐展开。 周云启挑衅地看向宋砚安,宋砚安淡然回视。 “这就是你说的证据?”李成玉向手中的画卷展示出来,语气沉沉。 周云启笑着回头,却在见到画中内容那刻,神情突变。 他上前一步,看着画上极具烟火气,百姓安居乐业谈笑风生的热闹景象,连连摇头。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抓起画的右下角,上面写着‘京郊百姓纪实’。 “这是怎么回事?”李成玉看向宋砚安。 “回禀大人,此画确实是在下所作,不过此画是在下平日闲来无事到京郊游玩,见此热闹景象忍不住提笔留念,不知有何不妥?” “宋砚安,你骗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云启兄此话何意?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于我,我倒想问问你,我何时得罪了你?难不成是因为今日难逃一死所以找替死鬼吗?” 此话一出,李成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画狠狠摔在地上。 周云启连忙跪下:“大人,切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词,受了小人的蒙蔽啊!” 此时,站在一旁的差役,小心地递上手中的另一幅画。 “属下奉命去搜查宋先生和周先生的住所,分别找到了这两幅关于京郊的画作。这一幅,是从周先生的房中搜出来的,放在床底,十分的隐蔽。” 周云启闻言,心中顿感不妙。 果然,李成玉只是一瞥,便将那幅画怒摔在地。 众人伸头去看,只见画面中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屋毁人亡,简直令人惨不忍睹。 众人视线往画的边缘挪动,只见‘京郊水患纪实’几个字,旁边的落款是周云启的印章。 “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云启拿起画作仔细辨认,急急辩解:“大人,这不是我画的,不是小人画的啊。” 上一世,宋砚安将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告知给周云启,希望两人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获取更多的证据,然后将证据上报给朝廷,为民除害。 可没想到,周云启面上答应,转头就将他出卖了,他以为周云启是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没有任何防备地去赴约,到最后他踏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成了那个待宰的羔羊。 而周云启也因此得到重用,平步青云。 “我杀了你!”周云启突然面目狰狞,冲向宋砚安。 李成玉闭上眼,挥了挥手。 蜂拥而至的衙役将周云启狠狠按在地上,他不断地挣扎,叫喊:“大人,冤枉啊,冤枉啊。” 谢晚凝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自作孽不可活。 “把他们带下去,严加审问,务必要查出背后之人。”李成玉目光狠辣,令其他人惶恐自危,生怕被随意攀咬。 差役将周云启拖了下去。 谢晚凝被押着经过宋砚安的时候,露出个浅浅的微笑。 宴厅中安静下来,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刘一方撞着胆子上前,称今日天色已晚,想要告退,李成玉没有阻拦。 “宋先生,可否稍后一步。”李成玉出声挽留,声音不辨喜怒。 宋砚安微微点头,对上李成玉冰冷的目光,便心知他是想要杀人灭口。 眼见众人要走,宋砚安当即出声。 “各位留步。”宋砚安转向李成玉,“方才在下作了一副画,不妨请各位稍加品鉴,再行离去?” 李成玉:“也好。” 这样,他也有时间去安排。随即,他对身边人耳语几句,那人看了看宋砚安,神色复杂地离去。 刘一方等人围着画啧啧称奇,赞不绝口。等人将画呈给李成玉时,他无意一瞥,竟也被画中景象吸引住。 只见画中所画并非是方才跳舞的谢晚凝,而是一副精美绝伦,栩栩如生的昙花图。 一朵洁白的昙花在夜色中悄然绽放,笔触细腻丝滑,十分逼真。 “宋先生的画技,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