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的花灵是魔尊》 第1章 归墟血战,海棠初遇 第一章:归墟血战,海棠初遇 血月悬空,稀薄而诡异的红光穿不透凝结的怨气,只能将“归墟”这片神魔裂隙映照成一片了无生机的暗红。 这里是三界最古老的伤疤,亦是万年来神族与魔族的埋骨地。此刻,一场持续了九天九夜的血战刚刚落幕,为这片亘古的废墟再添了数万新魂。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魔族特有的、带着硫磺气息的黑血,神族陨落后、神格破碎溢散出的淡淡檀香,两者混合着焦土与残破血肉的腥臭,几乎能将人的五感都浸透、麻痹。 远处,残存的神将们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打扫战场。他们机械地将同袍的尸身与魔族的残骸分开,金色的神血与黑色的魔血早已混杂在一起,将脚下的土地浸润成诡异的紫黑色。折断的旌旗与碎裂的兵戈斜插在堆叠的尸骸间,如同一片沉默而狰狞的钢铁坟林。偶尔有神将撑不住,跪倒在地,发出压抑的、绝望的悲鸣,但很快又被死寂吞噬。 在这片连哭声都显得奢侈的死地,寻常仙神多待一刻,便会道心不稳,被无边的怨念与杀气侵蚀,心魔丛生。 唯有一人,如同一尊万年不化的冰雕,静立于这片坟林的中央。 是沧溟。 他身披的“霜天”神铠上,每一寸都浸染着早已干涸的魔血,神性的流光被污秽所掩盖,只在甲胄的缝隙间透出点点金芒,与魔血的暗黑交织出矛盾而慑人的美感。那张曾令九天仙女为之倾倒、万年冰封的容颜上,此刻看不出喜悲,只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空寂。 他手中那柄名为“镇魔”的神戟,斜斜拄在地上,戟刃上最后一滴大魔的精血正缓缓滑落,“滴答”一声,溅入血泊,这是方圆十里内唯一的声响。戟身嗡鸣,似乎还未从方才的酣畅杀戮中平静下来,渴望着更多的鲜血。 他胜了。 以神界最小的代价,再次将号称“不死不灭”的魔族七十二柱魔神逼退回神魔之井的另一侧。天帝的嘉奖令很快就会传遍九天,三界众生又将迎来数百年的安宁,“沧溟战神”的名号,也将再次成为庇佑他们的符文。 可他眼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万年了。 自他从上古战场的血泊中苏醒,被赋予“战神”之名起,他的人生便只剩下镇守与杀伐。他像一枚被规则磨平了所有棱角的棋子,被“三界安危”这四个沉甸甸的大字,牢牢钉死在这片荒芜的归墟。他守护着众生,却也隔绝于众生。 他甚至快要记不清,上一次看到九天之上的云霞是什么颜色,上一次饮到瑶池的仙酿是什么滋味。他的记忆里,只有无尽的魔气、狰狞的面孔、和兵刃相接时那震颤魂魄的悲鸣。 沧溟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尸山血海,望向神魔之井的方向。那里,残余的魔气依旧在翻涌,像一头永远无法被真正驯服的凶兽,随时准备卷土重来。 这便是他的宿命,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 “帝君。” 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份死寂。神将墨渊单膝跪地,他統領着沧溟座下最精锐的“银甲卫”,也是为数不多敢在战后靠近沧溟的人。 “战场已清扫完毕,我方战损三千六百位仙神,魔族……伏诛不计其斯。”墨渊的声音里透着悲痛与敬畏。 沧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个音节,再无多言。 墨渊早已习惯了帝君的寡言,他知道,此刻的帝君需要独处。他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悄然退下,只留给沧溟一个绝对不被叨扰的空间。 神将们在远处集结,无人再敢靠近。他们敬畏他,如同敬畏天道法则,却也畏惧他,如同畏惧他手中那柄饮饱魔血、煞气未散的镇魔神戟。 在他们眼中,沧溟是神界的定海神针,是不可战胜的传说。 却没有人知道,传说……也会孤独。 沧溟迈步,那双踏遍了归墟每一寸土地的银靴,踩在碎骨之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一张张扭曲的、不甘的脸,无论是神,是魔,最终都化为这片虚无的一部分。 生命,在这归墟之中,是最廉价的尘埃。 他本该早已麻木。 可今日,当最后一头大魔在他戟下魂飞魄散时,他心中涌起的并非守护三界后的安宁,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空茫。 这万年的意义,究竟为何?为了那些他从未见过、亦不知他存在的众生?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蓦地顿住了。 瞳孔,在那一刹那,微微收缩。 在那片被魔血与尸骸覆盖的、了无生机的紫黑色大地上,他看到了一抹……跳动的红色。 那是一株赤焰海棠。 它就生长在一具体型庞大的独角魔兽的残骸之下,根茎已被折断,数片花枝被沉重的尸骸压垮,仅剩最后一朵小小的花苞,还倔强地、微微地在污秽的血泥中颤抖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挣脱这片死亡的泥沼,去够一够那永远不会照进归墟的阳光。 那红色,那样脆弱,却又那样顽强。 像是一滴烧穿了灰色画卷的滚烫心血,突兀地、不合时宜地闯入了沧溟死寂的眼帘。 这归墟怨气冲天,寸草不生,连最耐活的魔界苔藓都无法存活,为何会有一株来自凡间的花?又如何在刚才那场足以撕裂空间、毁天灭地的神魔大战中,留下了这最后一丝生机? 沧溟自己也不知为何,鬼使神使地,他走了过去。 他在那株花的面前,缓缓蹲下了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于一位刚刚结束血战、斩魔数万的三界战神而言,显得如此不可思议。他身上那厚重的、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杀戮的“霜天”神铠,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似乎在无声地抗议着主人的行为。 他伸出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曾执掌神罚、手握日月星辰的手。此刻,覆盖在外的银色手甲上还沾着温热的魔血,黑红色的血迹与那朵在风中颤抖的、娇嫩的红色花苞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反差。 杀戮与新生。 死亡与挣扎。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那双万年冰封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花苞的每一次颤抖,也跟着裂开了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缝。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久到他快要忘记的时候,他还不是战神,只是一个在神宫后山修炼的普通神君。那时,山崖上也开满了这样无忧无虑的花。 可现在,它们在哪里? 最终,他极有耐心地摘下了冰冷的银色手甲,露出了修长而略带薄茧的手指。他的指尖干净得不染尘埃,与手甲上的血污判若云泥。 他没有去触碰那朵花苞,深知自己身上残存的杀气足以让这脆弱的生命瞬间凋零。他只是指尖微动,凝出一缕最精纯、最柔和的本源神力。 那金色的光芒,不再是战场上毁天灭地的神罚之光,而是如同九天之上、初生的太阳,温暖而不炽热。光芒所及之处,花苞周围的血腥与怨气被瞬间驱散、净化,露出了一小方干净的土壤。 神力如丝,小心翼翼地、轻柔地包裹住海棠残破的根茎,将其连带着那一方赖以为生的土壤,完整地从魔兽的尸骸下托起,悬浮于他的掌心之上。 做完这一切,沧溟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死寂的战场,没有丝毫留恋,转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一众刚刚集结完毕的神将,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面面相觑,满心困惑。 墨渊走到方才帝君停留的地方,只看到一个被神力净化过的小坑,和一具被挪开了些许的魔兽尸骸。 他完全无法理解。 三界战神,于归墟血战之后,带回神宫的战利品,不是魔君的头颅,也不是上古的魔器。 而是一株……快要死了的凡花。 第2章 神宫温养,万年孤寂 第二章:神宫温养,万年孤寂 沧溟神宫。 这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神府,与其主人一般,清冷、孤寂,且令人生畏。它并非由寻常的琼楼玉宇筑成,而是沧溟以上古神力,牵引域外星辰之核为基,浇灌九幽玄冰为墙,历时千年方才建成。宫殿终年缭绕着散不尽的先天仙气,却也因此弥漫着化不开的彻骨冷意。一万年来,除了前来复命的神将与传达天帝旨意的仙官,这里几乎没有任何访客。 神宫之内,没有侍奉的仙娥,没有巡逻的天兵,甚至连一株寻常的仙草、一棵点缀的瑶树都寻觅不到。空旷的回廊上,只有天风穿行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萧索声响。地面由巨大的玄冰玉铺就,平滑如镜,能映出苍穹之上星辰轮转的轨迹,却映不出半点人间烟火。 今日,这份万古不变的清冷,被一抹微弱的、却执拗的红色打破了。 神宫主殿“无妄殿”内,沧溟已褪去那身浴血的“霜天”神铠。神铠被他随意放置在一旁的兵器架上,上面残留的魔血与煞气,让周围的空气都隐隐扭曲。他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常服,银线在袖口与领边绣着繁复的玄奥云纹,当他走动时,云纹便如活过来一般缓缓流淌。这身素服让他卸下了战神的威压,更衬得他身姿挺拔,宛如一株遗世独立的雪松。只是那卸下戎装后,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让他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神性,多了几分可被触碰的尘世落寞。 他的面前,是一尊通体莹白的玉盆。此乃昆仑墟地脉深处,孕育了十万年的暖玉玉心雕琢而成,能自动聚拢天地灵气,滋养万物生机。寻常仙草若能得此玉盆栽种,一夜便可开花结果,增益千年修为。而此刻,盆中精心培上的,正是他从归墟那片死亡之地带回来的、唯一的生灵——那株赤焰海棠。 他已用九天之上最纯净的晨露,洗去了它花叶根茎上的所有血污与怨气。在暖玉仙气的滋养下,海棠残破的根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新生的根须如银丝般探出,扎进盆中特意铺就的、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息壤”之中。那片被血泥玷污的叶子也重新舒展开来,洗净了铅华,透出莹润欲滴的绿意。 唯有顶端那最后一朵花苞,依旧紧紧闭合着,花瓣层层叠叠,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仿佛受了太大的惊吓与创伤,不敢再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沧溟静静地看着它,看了许久。他伸出手,那双曾手握神戟、判决生杀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他顿了顿,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紧闭的花瓣。 冰凉、柔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源于生命本能的颤抖。 一个如此脆弱的生命,与他刚刚经历过的、动辄毁天灭地的战场,形成了如此鲜明而荒谬的对比。 他喉结微动,那把曾在战场上号令三军、言出法随的嗓音,此刻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aken的沙哑和迟疑,在这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大殿中低低响起。 “……你也是……独自一‘人’么?” 没有人回应。 回应他的,只有大殿之外呼啸而过的天风,以及他自己在这万年孤寂中早已习惯的、无边无际的沉默。 他像是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对着一株花在说些什么?许是归墟的怨气,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神智。 他收回手,转身欲走,回到那张冰冷的玉床上打坐,用修炼来抚平战后的神魂动荡,一如既往的万年。 可脚步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丝线牵绊住,沉重得无法挪开。 他背对着那盆海棠,高大的身影在殿中投下一片落寞的阴影。沉默了许久,那压抑了万年的疲惫、茫然与无人可诉的苦楚,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这个出口如此奇异,并非对着任何人,而是一株不会言语的凡花。 “今日,我麾下折损了三千八百名天兵,魔族……是他们的十倍。”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其中有一个叫‘启明’的神将,才刚刚飞升九百年,笑起来……很像我记忆里的一位故人。他冲在最前面,被一头大魔……连着神魂一起吞了。” “天帝的嘉奖令已经在路上了,会说我用兵如神,算无遗策。三界众生也会在茶余饭后说,战神沧溟,又一次护住了他们的太平。”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涩然。 “可没人知道,他们的太平,是用另一个鲜活的生命换来的。启明在神界的仙侣,还在等他回去……也没人问我,愿不愿意用他的命,去换这份所谓的‘功绩’。” “万年了……我守在这里,看着一批批神将成长,又看着他们在我面前陨落。我见过最英勇无畏的神,也见过最卑劣无耻的魔。可到了最后,他们都成了一捧一样的焦土,回归虚无。” 他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遮住了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化不开的悲凉。 “这神位是囚笼,神戟是枷锁。他们说我是三界的守护神,可有时,我甚至分不清,我与那些被我斩杀的魔,有何区别。我们都在用杀戮,来证明自己的‘道’。” 这些话,这些足以动摇整个神界根基的“心魔之语”,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对天帝,是僭越;对同袍,是动摇军心。他只能将这一切深埋心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化作眉间万年不化的冰雪。 可今日,对着这株不会言语、不会思考、甚至不知能否活下去的凡花,他却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或许,正因为它什么都不懂,他才敢卸下所有防备。他需要的不是建议,不是安慰,甚至不是理解,仅仅是一个可以承载他声音的、沉默的载体。 说完这一切,他仿佛也耗尽了所有力气,胸口那块压了万年的巨石,似乎被撬动了一丝缝隙。殿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这份死寂之中,一丝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窸窣”声,从他身后传来。 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是星辰碎裂时的一声叹息。 沧溟猛地回身,金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与错愕。 只见那盆暖玉中的赤焰海棠,那片刚刚舒展开的、唯一的绿叶,正微微摇曳着。没有风,殿内的一切都静止如初,可那片叶子,却在以一种极有生命力的频率,左右摇摆。 而后,在沧溟震惊的注视下,它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柔软的叶尖,缓缓地、试探地,朝着他放在玉盆边缘的手指,一点一点地靠近。 最后,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那触感,轻柔、温热,带着一丝初生的、懵懂的依赖与安抚。 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 我听到了。 我在这里。 我陪着你。 沧溟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空间也失去了意义。他缓缓低下头,视线聚焦在那片正小心翼翼蹭着他指尖的绿叶上,万年冰封的眼眸中,那道裂开的细缝,似乎又扩大了几分,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从那缝隙中,艰难地、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他活了漫长的岁月,受过无数的赞誉,也承受过无尽的误解。可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被一个如此弱小的、连话都不能说的生命,用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给予了最温柔的回应。 这不是出于对战神的敬畏,也不是出于对强者的谄媚。 仅仅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最本能的亲近与抚慰。 许久之后,沧溟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反过来,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片绿叶。 叶子欢快地又摇了摇。 他那万年不变的、如冰雕般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那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aken的,微笑。 第3章 灵识初成,赐名棠月 第三章:灵识初成,赐名棠月 光阴于神祇而言,是殿外亘古不变的流云,是阶前悄然蒙上的微尘。 弹指间,百年已过。 对沧溟神宫而言,这百年,是万年死寂中唯一泛起涟漪的时光。 那株赤焰海棠,早已不是初来时的孱弱模样。它被养在主殿最显眼的位置,沐浴着从穹顶洒落的星辉,根茎壮硕,枝叶繁茂,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好似要滴出水来,顶端的花苞更是蕴满了惊人的灵气,饱满欲滴,却始终未曾绽放。 百年间,沧溟依旧是那个镇守神魔之井、令三界胆寒的战神。只是,他回宫的时间越来越多,待在主殿的时间越来越长。 对着海棠独酌,已成为他生活中唯一的仪式。 他会说起天帝新添的烦恼,评价哪位神君的剑法华而不实,也会在饮至微醺时,难得地抱怨一句,说今日的魔族,实在是不经打。 而那株海棠,早已通了人性。 他说话时,它的叶片会随着他语气的起伏而微微摇曳;他沉默时,它便静静地舒展着,仿佛在耐心倾听;他偶尔流露出一丝疲惫,它的花苞便会渗出精纯的灵气,无声地安抚着他。 它成了他唯一的听客,最忠实的陪伴。 他甚至为它取了一个乳名,唤作“红豆”。只因那花苞艳红如火,圆润可爱,像极了人间相思之物。 “红豆,今日天帝又在朝会上提及,要为我寻一位神妃,以固神位。” 沧溟靠在宝座上,指尖捏着一只白玉酒盏,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懒散与调侃,“你说,这殿里若多了另一个人,会不会吵闹了些?” 海棠的叶子猛地一颤,整株花都仿佛矮了半截,蔫了下来。 沧溟见状,先是一怔,随即,那万年冰封的眼底,竟漾开了一丝极淡的、清浅的笑意。 “知道了,不提此事。”他将杯中仙酿一饮而尽,起身走到玉盆前,指尖轻点了一下那片耷拉着的叶子,“你这小东西,醋性倒是不小。” 叶片立刻重新挺立,还讨好似地蹭了蹭他的手指。 沧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或许,有这样一个无言的生灵陪着,也并不算太坏。 然而,就在他心情最是放松的这一刻,异变陡生! 那株赤焰海棠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的金红色光芒,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灵气波动以玉盆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座大殿!殿中陈设的万年玄冰,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悲鸣! “这是……灵识大成?” 沧溟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震惊。 他知道它有灵性,却未曾想,它的灵识竟已强大到可以脱离花体、凝聚成形的程度!这绝非普通花精能够企及! 来不及细想,那股灵气波动已经穿透了神宫的壁垒,向着九天之上疯狂扩散! “不好!” 沧溟脸色一变。如此强大的灵识诞生,必引天地异象,届时整个天界都会被惊动,一个来历不明的强大生灵出现在他的神宫,他要如何解释? 他当机立断,一步踏出,已至大殿中央。他单手掐诀,磅礴的神力冲天而起,在神宫上空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银色结界,强行将那即将席卷九天的灵气风暴,死死地压了回来! 被压回的灵气变得更加狂暴,如百川归海般,疯狂地涌入那株海棠之中。 花苞在光芒中缓缓升起,无数金红色的光点从花瓣中逸散而出,在半空中汇聚、旋转、交织,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玲珑的、少女的轮廓。 那光影凝聚成的少女,尚无五官,亦无实体,只是一团纯粹的、新生的灵识。她茫然地“悬浮”在光芒中,散发着懵懂、好奇与一丝对外界的胆怯。 但当她的“目光”转向沧溟时,所有的胆怯都化作了全然的信赖与濡慕。她努力地、笨拙地,向他伸出了由光影组成的手。 沧溟的心,在那一刻,被这无声的依赖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这个因他而生、由他养大的小生灵,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他知道,一个新生的灵识,若无名姓加持,便如无根浮萍,极易消散。 必须为她取一个真正的名字,一个能承载她存在的真名! “红豆”终究只是乳名,太过随意。 他的目光扫过她灵光流转的“身体”,那光芒,艳丽如赤焰海棠,清辉如九天皓月。 有了。 他望着那团光影,用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的语调,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你便姓‘棠’。” “单名,一个‘月’字。” 棠月。 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的瞬间,仿佛触动了天地间某种至高的法则! 言出法随! “轰——!” 整座神宫剧烈地颤抖起来,刚刚被沧溟强行压下的灵气彻底失控,一道粗壮的金红色光柱,悍然冲破了他布下的结界,撕裂云层,直冲三十三重天外! 刹那间,天穹之上,仙乐自鸣,天花乱坠!无数由最精纯的灵气凝聚而成的金色莲花,从虚空中涌出,洋洋洒洒,飘满了整个神界! 异象范围之广,声势之浩大,便是万年前天帝登基之时,亦不过如此! 九天之上,所有神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所震惊,纷纷走出神殿,骇然地望向那光柱升起的方向——沧溟神宫。 “这……这是何等祥瑞?” “光柱起于战神宫中,莫非是战神修为又有突破?” “不对!这灵气……纯净、新生,倒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先天生灵降世了!” 议论声,惊叹声,在整个神界此起彼伏。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沧溟,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强行撤去神力,任由那天地异象肆虐,因为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能凭一己之力可以掩盖的了。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半空中。 在那金红色光柱的沐浴下,那个光影组成的少女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凝实。 他知道,他平静了万年的生活,从这一刻起,将彻底被改写。 他亲手养大的这株“凡花”,究竟……是何来历? 第4章 千年一瞬,灵犀初通 第四章:千年一瞬,灵犀初通 天花散尽,仙乐隐去。 那道曾捅破了神界天穹的金红色光柱,最终还是缓缓敛入了那枚小小的花苞之中。沧溟神宫,在经历了那场几乎掀翻屋顶的灵气风暴后,又恢复了往昔那令人心悸的死寂。 但沧溟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平静,只是表象。此刻,神宫之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从九天的各个角落,或好奇、或探究、或忌惮地,紧盯着他这座万年不变的府邸。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至少有三道不加掩饰的强大神念,正反复冲刷着他刚刚才加固过的守护结界,试图窥探殿内的秘密。 沧溟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那是在战场上才会显露的、属于三界战神的凛冽杀意。他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神威以他为中心轰然荡开! 那三道不知天高地厚的神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发出一声闷响,被毫不留情地碾得粉碎,狼狈不堪地缩了回去。 暂时驱退了宵小,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他低头,看向玉盆中的海棠。 那枚花苞此刻正安安静静,仿佛刚刚引发了天地异象的并非是它。只是那花瓣的色泽,比之前愈发艳丽,红得好似一团燃烧的火焰,又似一滴凝固的神血。他能感觉到,一个崭新的、完整的、与他神魂有着冥冥联系的灵识,正在其中安睡、稳固。 棠月。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一股陌生的、混杂着欣喜与忧虑的情绪,在他万年古井无波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必须保护她。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而坚定。 千年光阴,对凡人而言,是十数代的王朝更迭,是沧海桑田的变幻。而于此间神宫,不过是弹指一瞬。 自棠月得名那日起,沧溟便进入了半隐居的状态。他几乎回绝了天界所有的宴请与法会,除了神魔之井的必要轮值,他所有的时间,都留在了这座愈发冷清的宫殿里。 天帝的问询,如期而至。 使者带着天帝的旨意,前来询问异象的缘由。沧溟只用了一句话便将其打发:“本君偶得一株上古异种,助其开启灵智罢了,陛下多虑。” 这个解释,无人相信,却也无人敢于质疑。 三界战神的府邸,即便天帝,也不能随意探查。 日子,便在这样一种诡异的、暗流涌动的平静中,悠悠而过。 棠月的灵识,在沧溟的守护下,安然无恙地成长着。她依旧是那株海棠的模样,不曾化形,但她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 最初的一百年,是她学习与感知的阶段。 沧溟不再对她说话,因为他发现,神念的交流,远比言语更直接。他开始将自己浩如烟海的记忆与知识,如涓涓细流般,选择性地分享给她。 他让她看到了昆仑山的雪,东海的潮,人间九州的四季更迭与市井烟火。他也让她“阅读”了无数上古典籍,从天地开辟的传说,到最基础的吐纳修行之法。 棠月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她无法言语,便用自己的方式回应。 当沧溟与她分享昆仑雪景时,整座大殿的温度会悄然下降几分,空气中弥漫起雪后初晴的清冽气息。当他让她“看到”人间闹市时,她的叶片会兴奋地、小幅度地快速摇摆,仿佛也置身于那片喧嚣之中。 接下来的三百年,她开始尝试“创造”。 她不再满足于模仿和回应。她的灵识之力,已经强大到可以对周遭的灵气进行细微的操控。 一日,沧溟正在批阅一份来自神魔之井的紧急军报,眉头紧锁。战况胶着,他麾下的一支天兵小队被困于魔族的“蚀骨沙阵”之中,军报上数位阵法大师都对此束手无策,言说此阵一经发动,内外隔绝,非蛮力不可破。 他正为此事烦心,却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 只见身旁玉盆中的棠月,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的一片叶子上,竟用最精纯的木系灵气,凝聚出了一副微缩的、不断流转的立体阵法图。那阵法繁复无比,却又暗合天地至理,其运转轨迹,竟与那“蚀骨沙阵”有七分相似,但又多出了几个关键的、看似毫不起眼的气旋。 沧溟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叶子上的阵法图,脑中仿佛有雷霆炸响。他明白了!那几个气旋,正是沙阵的阵眼生门所在!此阵,竟有破解之法! 他霍然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株海棠,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撼。她……竟能只凭军报上的文字描述,就推演出一座上古魔阵的破绽? 这是何等恐怖的天赋!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将破解之法传往前线。半日后,捷报传来,被困天兵,全身而退! 自那以后,他书房的桌案旁,便永远地多了一尊玉盆。他处理军务,她便在一旁静静陪伴,偶尔用她的方式,提出一些出人意料、却又总能切中要害的“建议”。 他渐渐习惯了这种陪伴。习惯了疲惫时,她送来的一缕安神清气;习惯了烦闷时,她叶片上凝聚出的、憨态可掬的小小光影;习惯了欣喜时,她跟着一起轻轻摇曳的枝叶。 最后的六百年,是真正的“灵犀相通”。 他们之间的交流,已无需刻意的神念传递。有时,仅是一个眼神,一个微不可查的叹息,对方就能瞬间明了。 他成了最懂她的人,知道她喜欢星辉胜过日光,偏爱听清越的琴音,而非肃杀的战鼓。 她也成了最懂他的人,知道他每一次皱眉背后的忧虑,每一次远眺时的孤寂,以及那冰冷外表下,从未对人言说的、守护三界的疲惫。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她也不再是懵懂无知的花。 他们是师徒,是战友,更是这万年清冷神宫中,唯一的、相互依偎的知己。 千年光阴,匆匆而过。 棠月的力量,早已积蓄到了一个恐怖的临界点。那枚始终紧闭的花苞,如今已如一颗小小的太阳,终日散发着无法被完全遮掩的金红色光晕,将整座大殿映得温暖如春。 花苞的每一次呼吸吐纳,都会引动周遭的灵气随之起伏。 沧溟知道,花苞的形态,已经无法再承载她那过于庞大的灵识了。 她要真正地、“活”过来了。 化形之日,近在咫尺。 这也意味着,他再也无法用“一株奇花”的借口,来搪塞整个天界的窥探。届时,一个来历不明、却又天赋异禀的强大生灵,凭空出现在他这位三界战神的宫中,这足以在整个神界掀起一场无法估量的风暴。 天帝的猜忌,众神的诘问,都将如潮水般涌来。 这些年,他为她挡下了所有风雨,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护她周全。 他坐在殿中,看着那枚光芒愈发炽盛的花苞,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有期待,有欣喜,却更有如山海般沉重的、深不见底的忧虑。 这千年相伴的平静,终究,是要结束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玉盆前,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那枚滚烫的花苞之上,仿佛能感受到其中那个与他灵犀相通的魂灵,正在安睡,正在积蓄着破茧成出的最后力量。 他的声音,带着千年未有的温柔,与一丝无法言说的决然。 “棠月……” “无论你是谁,来自何方……” “此后风雨,我一力为你承担。” 第5章 叶寄相思,花解君语 第五章:叶寄相思,花解君语 神魔之井,位于神界与魔界的交汇处,是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空间裂隙。井口之上,常年罡风凛冽,魔气与神力在此处激烈对冲,形成一片混沌而危险的领域。 此刻,沧溟正立于井口边缘的巡天台上。 他已在此处停留了七日。 七日前,一股异常强大的上古魔气波动,毫无征兆地从井底深处传来,其强度足以威胁到神界的根本封印。此事非同小可,他必须亲身前来查探镇压。 好在,那股魔气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波动,在他以本命神器镇魔戟加固了三日封印后,便如潮水般退去,再无异动。但他仍不敢大意,又在此地多守了四日,确认万无一失后,才终于放下心来。 七日不眠不休,饶是他神力通玄,此刻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恭送战神!” 身后,是镇守此地的神将们恭敬划一的声音。 沧溟微微颔首,没有回头,一步踏出,身形便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归心似箭。 这个凡人间的词汇,毫无征兆地浮现在这位三界战神的心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想快点回到那座清冷的神宫,很想看到那株总是在他处理公务时、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赤焰海棠。 他想,他离开这七日,也不知那个小东西会不会觉得殿中太过冷清。 然而,当他推开神宫大门的那一刹那,他所有的疲惫与归心,都瞬间化作了惊愕与担忧。 只见那株被他养在主殿中央的赤焰海棠,此刻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原本青翠欲滴的叶片,此刻边缘微微泛黄,无精打采地耷拉着;那枚本该光华流转、灵气逼人的花苞,更是色泽黯淡,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其上燃烧般的金红色光晕,也微弱得好似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怎么会这样?! 沧溟心中猛地一沉,一步便已跨至玉盆前。他立刻分出一缕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海棠的根茎之中。 他仔細地探查了一遍又一遍,根茎稳固,灵脉通畅,没有任何受伤或被外力侵蚀的迹象。神宫的守护结界也完好无损,这七日内,绝无任何人或事物能闯进来伤害她。 那她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就仿佛……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失去了赖以为继的源泉。 沧溟百思不得其解,眉间的川字越锁越深。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那枚黯淡的花苞之上,将自己最精纯的本源神力,源源不断地渡了过去。 “是我大意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责,“此地虽仙气充盈,但终究比不得暖玉,或许是我离开太久,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的神力融入花苞的那一刻,那枚黯淡的花苞,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发出一声喜悦的轻鸣!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黯淡无光的花苞,在接触到他神力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机!那金红色的光晕,猛地一下,重新燃起,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盛! 光芒流转,迅速蔓延至每一片枝叶。 那些泛黄的叶片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青翠、莹润。那些无精打采耷拉着的枝叶,也重新挺立起来,并且兴奋地、亲昵地、不断地用叶尖蹭着他渡送神力的那只手的手腕、手背、指尖。 那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许久未见到主人的小兽,正在拼命地撒娇、讨好,诉说着自己这几日的“相思之苦”。 沧溟彻底怔住了。 他不是不懂草木精怪。寻常花精,依赖的是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可她……她依赖的,竟是他? 他不在,她便了无生趣,色泽黯淡。 他归来,她便瞬间复苏,光彩照人。 她的枯荣,竟是系于他一人之身。 这已经超出了“灵犀相通”的范畴,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几乎将他视作全部生命本源的……羁绊。 沧溟缓缓收回了手。 海棠仿佛有些不舍,叶片追着他的指尖,又轻轻蹭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此刻的它,早已恢复了神采,甚至比他离开前,更添了几分灵动的光彩。 他看着它,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那双曾见证过万年杀伐、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外人无法读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有被如此全然依赖的震撼,有心弦被悄然拨动的悸动,有对自己万年道心就此动摇的无奈,却更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被填满的……满足。 原来,在这三界之中,还有一个生灵,会因他的离去而枯萎,因他的归来而绽放。 原来,他这万年不变的孤寂生命,对于另一个存在而言,竟是……如此的重要。 他以为是他在养花。 到头来,或许……是这株花,在渡他。 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极轻的、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他重新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渡送神力,而是用指腹,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那片刚刚蹭过他的叶子。 “知道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的笑意。 “以后,不会再留你一个在此处了。”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三界战神,对一株还未化形的小小花灵,许下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又重于泰山的……承诺。 第6章 仙兽觊觎,神威初显 第六章:仙兽觊觎,神威初显 自那日许下承诺,沧溟神宫乃至整个九天之上,便出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奇景。 三界战神沧溟,无论行至何处,身边都用法力悬托着一尊莹白的玉盆。 他去巡天台检阅天兵,玉盆便静静地悬浮在他身侧,盆中的赤焰海棠在肃杀的兵戈之气中,自顾自地舒展着叶片,仿佛在替他检阅三军。 他去九天书库查阅上古典籍,玉盆便安然地摆放在他的书案一角,海棠花苞上流转的金红色光晕,为古老而枯燥的卷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他甚至在与几位相熟的神君议事时,也堂而皇之地将玉盆带在身边。 有好事者曾小心翼翼地问起,战神何以对一株凡花如此上心。 沧溟只淡淡瞥他一眼,答了四个字:“聊以解闷。” 那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将人的神魂都冻结,自此,再无人敢多问一句。 众神皆在私下议论,说战神镇守归墟万年,杀伐过重,心性许是出了些偏差,竟开始寄情于花草。但无人敢将这份议论,宣之于口。 对于外界的一切,沧溟毫不在意。 他只知道,自从将棠月带在身边后,那枯燥了万年的神君生涯,似乎……真的多了几分生趣。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喜怒哀乐,而她,也仿佛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心念微动,她便能心领神会。 这份形影不离的陪伴,安然地持续了数十年。 直到一日,这份平静被一声贪婪的咆哮,悍然撕碎。 那一日,沧溟正在神宫后山的演武场,独自演练一套新近悟出的戟法。他练得兴起,神力激荡,便暂将棠月所在的玉盆,安置在了百米开外的一块巨石之上,并随手布下了一道守护结界。 而棠月,历经千年温养,又时刻被沧溟的本源神力所浸润,她花苞中蕴含的生命精气与灵力,早已精纯到了一个骇人听聞的程度。那股气息,平日里被沧溟的神威所遮蔽,并不外泄。 但此刻,随着主人酣畅淋漓的演武,她也仿佛受到了鼓舞,花苞上的光晕不自觉地明亮了几分,一丝精纯至极的、宛如天地初开时的生命源气,便从那守护结界的缝隙中,悄然逸散了出去。 这丝气息,对寻常仙神而言,不过是清新怡人。可对那些苦修万年、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的仙兽而言,却是……足以令它们豁出性命的、至高无上的“仙丹神药”! “吼——!” 一声贪婪而狂喜的咆哮,骤然从云层深处炸响! 只见一头体型如山峦般巨大的上古仙兽“赑屃”,撕裂云海,猛地朝演武场俯冲而来!它那巨大的龟甲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古老纹路,龙首狰狞,铜铃般的巨眼中,死死地盯着巨石上的那盆赤焰海棠,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疯狂的占有欲! “哈哈哈!天助我也!此等先天木灵,若是让本座吞了,足以抵我万年苦修!” 赑屃狂笑着,裹挟着一阵腥风,张开血盆大口,无视了那层薄薄的结界,径直朝棠月咬去! 它并非没有看到百米开外正在演武的沧溟,但它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在它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上神,而这等天地灵物,有缘者得之,自己身为上古仙兽,抢了也就抢了! 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一刻,正在演武的沧溟,身形骤然定格。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了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被无限地放慢。 那双万年古井无波的眼眸,在看到那头扑向棠月的赑屃时,眼底所有的情绪——平静、淡漠、疲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九幽黄泉的、极致的森寒! 而后,在那森寒的尽头,燃起了一点金色的、毁灭性的……怒焰! “放肆。” 没有惊天动地的怒吼,只有两个轻飘飘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字。 但就在他吐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毁天灭地般的恐怖神威,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再是平日里内敛的神力,而是属于三界战神的、镇压过万千神魔的、最本源的……杀意! 那头原本气势汹汹的赑屃,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脸上的狂喜与贪婪,瞬间被无尽的恐惧所取代。它这才惊骇地发现,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寻常上神,而是一尊……苏醒的杀神! 它想逃,可已经晚了。 那如山崩、如海啸般的神威,已经将它周围的空间彻底封锁、凝固!它引以为傲的、连上品神器都难以击破的龟甲,在这股神威的碾压下,竟发出了“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战……战神……饶……” 它那足以撼动山岳的求饶声,只来得及吐出三个字,便戛然而止。 因为沧溟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它的面前。 他甚至没有动用那柄镇魔神戟。 他只是伸出了手,修长白皙的、仿佛不染半点凡尘的手,轻轻地,按在了赑屃那巨大的龙首之上。 而后,五指,缓缓收拢。 “砰——!” 一声闷响。 那颗足以咬碎山峦的头颅,连同其中惊恐万状的神魂,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捏爆! 金色的神血与碎骨爆成一团血雾,却连他月白色的衣角都未能沾湿分毫,便被另一股无形的气浪彻底蒸发、湮灭。 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未看那具正在分崩离析的庞大身躯,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冲撞过来的蝼蚁。 他转身,一步跨出,回到了巨石之前。 周身那股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恐怖杀意,在他望向那盆海棠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阳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后怕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而复得的……恐慌。 他看到,玉盆中的海棠,正因为刚才那声巨兽的咆哮,而吓得瑟瑟发抖。每一片叶子,都因为恐惧而蜷缩了起来。 他心中一痛,伸出手,指尖带着安抚的、柔和的神力,轻轻地碰了碰那枚同样在微微颤抖的花苞。 “别怕。”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没事了。” 花苞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安抚,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恐惧,渐渐平息。它小心翼翼地,舒展开一片蜷缩的叶子,试探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像是在寻求最后的确认与安慰。 沧溟静静地任它蹭着,直到它彻底平静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头仙兽神魂俱灭后、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的天空,眼神再次变得幽深。 他方才……为何会那般失控? 他一生征战,斩杀的神魔不知凡几,却从未有过如此纯粹的、不为三界、不为神职、只为一个存在的安危而爆发的……怒火。 就仿佛,那头仙兽触碰的,不是一株花。 而是他沧溟的……逆鳞。 第7章 战神之心,初起波澜 第七章:战神之心,初起波澜 回到主殿后,沧溟将玉盆安置在自己最常待的宝座旁,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 殿内,一如既往的清冷,一如既往的安静。 可沧溟的心,却再也无法恢复往昔的平静。 他没有处理公务,也没有打坐修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身旁那盆赤焰海棠之上,眼底是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读懂的波澜。 他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识海中回放着方才演武场上发生的那一幕。 当那头赑屃扑向棠月时,他心中涌起的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当他一把捏碎那仙兽头颅时,那份不带丝毫犹豫的决绝;以及当他转身看到棠月瑟瑟发抖时,那股瞬间攫住他整个神魂的、名为“恐慌”的情绪。 他不怕战死,不怕神魂俱灭。 可在那一刻,他怕了。 他怕他回头时,看到的不是一株瑟瑟发抖的海棠,而是一片狼藉的玉盆,一地破碎的枝叶。 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识海中闪过,便让他的心脏,骤然一缩。一股冰冷的、陌生的寒意,顺着他的脊背,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为何? 他问自己。 为何会如此? 他一生守护三界,庇佑众生,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只为一个个体的存亡而牵动整个心神的感觉。 他曾以为,自己对这株海棠,是怜悯。怜悯它于尸山血海中顽强求生,便顺手带回,聊作慰藉。 后来,他以为是习惯。习惯了这万年神宫中,多了一个无言的听客,为他死寂的生活,添上一抹微不足道的色彩。 再后来,他以为是责任。是他亲手为她赐名,引她入道,他便有责任护她周全,直至她能独当一面。 可今日,那股失控的怒火与后怕,却如一道惊雷,将他所有的自欺欺人,劈得粉碎! 那不是怜悯,不是习惯,更不仅仅是责任。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霸道、更不讲道理的……本能。 一种雄性生灵,对于自己纳入羽翼之下、视若珍宝之物的、最原始的守护本能。 这个认知,让沧溟这位镇压了三界万年的战神,第一次,感到了无措。 他将目光从海棠身上移开,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曾斩落无数神魔的指尖。 这双手,曾执掌过三界权柄,曾搅动过九天风云。可在此刻,他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放。 他万年的修行,修的是太上忘情,修的是天道无私。斩断七情六爱,方能心无挂碍,方能力掌神罚,不为外物所动。 这也是他能成为三界战神,坐镇此位万年而道心稳固的根本。 可现在,他的道心,乱了。 只因一株……还未化形的小小花灵。 何其荒谬! 沧溟缓缓闭上眼,试图运转静心神诀,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尽数斩去。可他越是压制,那些与棠月相伴的画面,便越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识海之中。 他看到她初遇时,在血泥中倔强颤抖的模样;看到她以叶蹭指,无声安慰他的孤寂;看到她凝聚阵法,为他解沙场之围的聪慧;看到她因他归来,而瞬间恢复光彩的……喜悦。 一幕一幕,一点一滴,早已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之时,便刻入了他的神魂深处,再也无法剥离。 原来,在他以为是自己在养花的时候,这株花,早已在他冰封的心湖之下,悄然生了根,发了芽。 如今,这株名为“棠月”的藤,已经紧紧地、密密麻麻地,缠绕住了他那颗征战了万年的、疲惫不堪的心。 再也……挣不脱了。 “嗡……” 一声轻微的灵力波动,打断了沧溟的思绪。 他睁开眼,只见身旁的棠月,正努力地从花苞中,分出一缕最精纯的、带着安抚之意的木系灵气,小心翼翼地,缠绕上他紧锁的眉头。 她……竟是感知到了他内心的波澜与挣扎? 这缕灵气,清凉、温润,带着一股草木独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 别怕,我在。 沧溟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放弃了抵抗,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的安抚之中。 也罢。 他想。 若是劫,那便应了。 若是缘,那便受了。 万年孤寂,他早已厌倦。若这颗战神之心,注定要为谁而起波澜,那为何……不能是她?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再迟疑,不再闪躲,而是用一种近乎珍视的姿态,轻轻地、郑重地,将那枚光华流转的花苞,拢入了掌心之中。 仿佛,握住了他此后余生,唯一的光。 第8章 远征百年,烽火再起 第八章:远征百年,烽火再起 自从沧溟正视自己的内心后,那座清冷孤寂了万年的神宫,仿佛悄然间,有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不再将所有时间都用于处理公务或是枯燥的修行。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待在棠月的身边。 有时,他会取来上古的玉简,坐在宝座上,用那清冷低沉的嗓音,为她朗读那些尘封了无数岁月的故事。从创世神话,到三界秘闻,他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奇闻异事,都说与她听。 有时,他会召来那把伴随他万年的古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流淌出的不再是金戈铁马的肃杀,而是高山流水的缱绻,是云卷云舒的温柔。琴音袅袅,萦绕在殿中,也萦绕在棠月微微摇曳的枝叶间。 他甚至会和她“说话”。 “今日天帝又在朝会上提及为我择选神后之事,被我回绝了。” “……理由?”他自问自答,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 ?? 的笑意,“便说,我宫中……已养了株脾性不好的花,容不下旁人了。” 每当这时,棠月便会羞赧似的,将花苞收得更紧一些,仿佛一个听到了情话而红了脸的少女。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温暖,是沧溟万年神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他沉溺其中,甘之如饴。 然而,作为三界战神,他的宿命,便是守护。而守护,往往意味着杀伐与别离。 这一日,他正在为棠月修剪枝叶,一枚刻着火焰纹路的军令,却骤然划破虚空,悬停在他的面前,散发着焦灼而急切的灵力波动。 神魔之井,出事了。 沧溟的脸色,瞬间恢复了往昔的冷峻。他放下玉剪,指尖轻点,军令化作一道光幕,展开在他眼前。 光幕之上,是他麾下第一神将——烈山,那张素来沉稳如山的面庞,此刻却写满了凝重。 “禀告神君!九幽魔渊出现万年未有之异动,一股规模空前庞大的魔气狂潮正向神魔之井汇聚。据探查,此次魔潮由一股陌生的、极为霸道的上古魔息引导,其势之猛,远非昔日可比。边境驻军已数次交锋,损失惨重。魔族大军集结之势已成,恐非寻常骚乱,乃是……灭世之战的先兆!请神君定夺!” “灭世之战”四个字,如万钧雷霆,让整个神宫大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沧溟缓缓闭上眼,神念瞬间跨越亿万里的虚空,降临于神魔之井的上空。 他“看”到了。 那如同墨汁般翻涌不休的魔气,几乎要将整片星域吞噬。无数狰狞的魔物在其中嘶吼咆哮,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天道的洪流。而在那洪流的最深处,他感受到了一股令他也为之心悸的、沉睡而又即将苏醒的恐怖气息。 他知道,烈山没有夸大。 这场战争,避无可避。 作为三界战神,这是他的职责,他的宿命。他必须亲率九天神军,前往镇压。 只是…… 他缓缓睁开眼,转过头,看向身旁那盆静静散发着光晕的赤焰海棠。 这一次远征,短则百年,长则千年。 他才刚刚品尝到一丝温暖的甜意,却又要立刻奔赴那永无止境的冰冷与杀戮。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殿外的云海都变换了数次颜色。 最终,他站起身,重新披上了那件象征着杀伐与守护的银色战甲。甲叶碰撞间,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音,将所有的温情与缱绻,尽数隔绝在外。 那个杀伐果断、无悲无喜的三界战神,回来了。 可这一次,战神的心中,有了牵挂。 出征前的那个夜晚,他没有去军营点兵,也没有去凌霄宝殿与天帝议事。他推掉了所有的会面,独自一人,回到了这座空旷的主殿。 他没有提半个字关于战争的事,只是像往常一样,坐在棠月的身边。 他为她浇灌了最后一次仙泉,用神力梳理了她每一寸枝叶的脉络,确保她能在他离开的岁月里,依旧生机勃勃。 他将那枚他亲手编织的“同心结”取下,又逼出自己一滴精纯的心头血,融入其中。原本只是护身符的同心结,瞬间光芒大盛,一股足以抵挡上神全力一击的恐怖神威,一闪而逝,尽数内敛。 “有它在,”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棠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就算天塌下来,也伤不了你分毫。” 最后,他再次召出古琴,为她弹奏了一曲。 琴音初始,是出征的号角,是金戈铁马的壮烈。可弹着弹着,琴音却渐渐变了调。那壮烈之中,多了一丝难以割舍的缠绵;那肃杀之内,染上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牵挂。 一曲终了,他没有再多留片刻。 转身,离去。 翌日,天光乍破。 九天之上,神鼓擂动,仙乐齐鸣。 身着银白战甲的沧溟,手持神戟,面容冷峻地立于九天神军的最前方。他的身后,是旌旗蔽日的十万天兵天将,那股冲天的战意,几乎要将云海撕裂。 临行前,他最后一次,回望了一眼自己神宫的方向。 隔着重重宫殿,隔着无尽云海,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个静静待在主殿一隅的、小小的花苞。 无人可见之处,这位三界战神冰封万年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致的温柔。 等我回来。 他没有说出口,但这个承诺,却比任何誓言都要沉重。 随即,他猛地转身,神戟向前一指,声音如九天玄雷,响彻三界: “出征!” 浩浩荡荡的神军,化作一道横贯天际的流光,向着那遥远而血腥的神魔之井,奔赴而去。 主殿之内,棠月静静地感受着那股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正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看不见九天之上的壮烈,也听不懂那震天的鼓声。但她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沉重与不舍。 花苞上,那枚被重新戴上的、沁着一丝温热血气的同心结,微微闪烁着光芒。 棠月努力地调动着自己全部的灵识,向那同心结中,注入了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意念。 那是一份无声的回应,一份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约定。 我会等你。 第9章 百年孤寂,灵识渐长 第九章:百年孤寂,灵识渐长 随着十万神军的远去,那座刚刚有了一丝暖意的神宫,再度被无边无际的清冷与死寂所笼罩。 对习惯了用“万年”来计量时间的神明而言,区区百年,不过是打个盹、闭一次关的功夫。 但对于一株正处于生命中最关键成长期的花灵来说,这三万六千多个日夜,是足以改变一切的漫长岁月。 沧溟走了。 带走了殿内唯一的声音,唯一会移动的身影。 最初的几年,棠月是极不适应的。 她已经习惯了每日清晨,在那清冷低沉的嗓音中“醒”来;习惯了午后,伴着袅袅琴音,舒展自己的枝叶;习惯了夜晚,在他专注而温柔的目光中,汲取神力,安然“睡”去。 而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殿内,只剩下风。 风穿过殿堂,拂动纱幔,发出“簌簌”的声响,像是一声声孤单的叹息。 棠月将自己所有的灵识,都沉浸在那枚与她性命相连的同心结中。她能从中感受到一缕极微弱、却坚韧如山的气息。那气息时而狂暴如雷,时而冰冷如铁,那是他正在战斗的证明。 可无论那气息如何变化,总有一丝最核心的暖意,始终如一,遥遥地传递过来,安抚着她。 那是他留给她的念想,也是她在这百年孤寂中,唯一的锚点。 她开始学着自己“打发”时间。 她不再被动地等待,而是主动地去感知这个世界。 她的灵识,像无形的触手,从玉盆中探出,一寸寸地,丈量着这座空旷的宫殿。 她拂过他曾坐过的宝座,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他的威严气息。 她“触摸”那把静置的古琴,在记忆中,一遍又一遍地,复刻着他曾弹奏过的每一个音符。 她将灵识探入那些他曾为她读过的玉简。从前,她只是个听客,听着那些新奇的故事。而现在,她成了一个学者。她开始尝试去理解玉简上那些复杂的神纹,去解析其中蕴含的天地至理。 她的灵识,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与专注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速成长着。 从最初只能覆盖身周数尺,到后来能笼罩整个主殿,再到最后,她的灵识甚至能穿透殿门,去“看”殿外那片一成不变的、翻涌了万年的云海。 她看到了日升月落,看到了星辰轮转。 她“听”到了巡逻天兵们谈论着神魔之井的惨烈战况,也“听”到了侍女们偶尔提及战神时,语气中的敬畏与担忧。 她的世界,从一方小小的玉盆,扩展到了整个神宫。 她不再仅仅是一株需要被呵护的花。 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她用自己的方式,汲取着知识,认知着世界,飞速地成长着。她体内的灵力,在沧溟留下的那滴心头血的滋养下,日益精纯、日益磅礴。 不知不觉间,九十多年的光阴,悄然而逝。 神魔之井的战事,似乎也进入了尾声。从同心结中传来的那股气息,渐渐平稳了下来,不再有之前那般频繁的狂暴波动。 棠月知道,他快要回来了。 而她,也即将迎来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花苞之下的根茎中,一股全新的、沛然莫御的生命精元,已经积蓄到了极致。那股力量,正在冲击着某种无形的壁垒,渴望着以一种全新的形态,破茧而出。 化形。 这是所有精怪草木,一生最大的追求。 褪去草木之身,化为先天道体。从此,能言、能行、能更真切地,去拥抱这个世界。 以及……去拥抱她最想拥抱的那个人。 棠月将灵识收回体内,开始全力地调动所有灵力,为这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跃,做着准备。 她要在他回来之前,完成这次蜕变。 她要以一个全新的、最好的姿态,去迎接他的归来。 她要亲口对他说出,那句在她心中默念了百年,也憧憬了百年的话。 “沧溟,我回来了。” 不,不是。 她要对他说: “沧溟,我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