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门》 第1章 Chapter 1 【2015.10.22】 暴雨倾盆,周景澄领着一千字检讨走出校门,浑身上下散发着“谁靠近谁去死”的低气压 原因是他“仗着成绩好就目无法纪”——其实他骂了几句试图问他要保护费的混子而已。 路边可怜的塑料瓶被一脚踹飞,撞到垃圾桶上又反弹回来,溅湿校服裤脚。 “操。” 他低声咒骂自己倒霉透顶,眼角余光瞥见垃圾桶旁的黑影,他起初以为是只野猫,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淋得透湿的小孩,黑发黏在苍白的脸上,手里攥着一块玻璃,把手腕划的面目全非。 周景澄皱了皱眉,脚步却没停,径直从那人身边走过。 几秒后又退了回来。 “喂。”他踢了踢对方的鞋尖,“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小孩抬起头,湿透的黑发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他。雨水混着血水从手腕淌下,在积水的地面上晕开淡红的坑洼。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不用管我。” 周景澄啧了一声,蹲下身扯过手腕检查伤势,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开那块碎玻璃。 雨伞被随手扔在一边,又被吹的翻面,内里蓄了一些雨水。 “想死也别死这儿,”他语气很冲,利索地扯下自己校服领带,用力扎在小孩不断渗血的手腕上方,“给环卫工人和警察叔叔添麻烦。” 领带很快被血浸湿,高朗疼的龇牙,想躲开却又被紧紧拉住。 “能站起来吗?”周景澄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好。 那人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不怎么好的脸色里找出一丝值得被信任。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又很快的栽进他怀里。 “麻烦。”他嘟囔着,半扶半抱地把人弄起来,朝着与家相反方向的社区诊所走去。 雨越下越大,周景澄的检讨书在口袋里被浸得软烂,但他顾不上。他能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的细微的颤抖和冰凉,像一条濒死的鱼,马上就要栽倒在地上。 “叫什么?”他试图让气氛不那么死寂。 “……高朗。”声音依旧很轻。 “几岁?” “十四。” 周景澄不再问话,只是更稳地扶住他。诊所的值班医生看到高朗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弄的?这么深!得缝针!”医生一边处理一边问。要不是看周景澄和高朗完全不一样的长相,她都要把周景澄当成照看不周的哥哥骂了。 高朗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周景澄靠在门框上,代他回答:“不小心摔的,撞碎玻璃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专心处理伤口。 包扎完毕,周景澄付了钱,扶着高朗走出诊所,雨还是很大。 “家住哪?送你回去。”周景澄问。 高朗猛地摇头,空洞的眼睛里出现了类似于恐惧的情绪。 “不……” 周景澄盯着他苍白的脸和瘦小的身形,沉默了,然后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行吧,”他把伞往高朗那边偏了偏,“那跟我走。” 他领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朝着自己那个廉价阴冷的出租屋走去。 周景澄用帘子在卧室里隔出一块区域,尽可能留给高朗较大的个人空间。 两个人隔着一片薄布,背对背靠着。 高朗面对着墙壁,低着头,新包扎的手腕搁在膝盖上,纱布再次被血染红。身上套着不属于自己的旧T恤和运动裤。 周景澄痛恨自己看见落单小孩就走不动道的责任心,却又放不下那双空洞的深黑色眼睛。 “为什么不回家?离家出走?”他问。 高朗摸着自己胳膊上凌乱的针孔,极轻微点了下头,又在意识到周景澄看不见后开口: “没有家,那里不算家。” 布料清晰的摩擦声传入耳膜,高朗瞳孔放大,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动作。周景澄隔着帘子抱住了他,下巴支在头顶。 “巧了,我那儿也不算。” 高朗没有推开。他太累了,手腕也太疼了,又或许是因为这句话里某种同病相怜的共鸣。他僵硬地靠在周景澄怀里,听着身后那人平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他们都是丧家之犬。 “喂,”黑暗中,周景澄忽然又开口,“高朗。” “嗯?” “活着虽然挺没劲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有些刻薄,“但死后连疼都感觉不到,更没劲。” 周景澄也没有更多动作,只是那样抱着,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帘布重新垂落,隔开两人。 “睡吧。” “伤口别再碰了。” 第2章 Chapter 2 高朗是被嘈杂的市音和手腕的抽痛闹起来的,他猛坐起身,瞳孔还是有些迷茫。 暴雨,碎玻璃,消毒水,纱布,还有那个明明一脸嫌弃却还是把他带回来的学生。 掀起帘子,周景澄已经起了,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他磨蹭了很久才走出去,意外的,桌子上有两碗馄饨。 而那个人,态度和昨天一样嚣张恶劣。 “吃完就走,别让我在放学回来后还能看见你。”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哑的不像话。 周景澄换鞋动作一顿,随即抬头,不耐烦的皱眉:“谢什么,我乐意惯着流浪猫。” 说完就摔门而去,独留高朗一个人在房子里无所适从。 碗里的馄饨泡了很久,看起来有些有些片汤。 要不……洗个碗再走? 周景澄听课时有些心神不宁,他早上可能,大概,把门锁了。 那小孩看起来不像个省心性子,自己的房子大概率要遭殃。 然而…… 事实就是如此。 衣服洗了,但洗衣粉泡沫没冲干净;碗洗了,但洗洁精失踪了半瓶;地脱了,但他进门时差点滑倒了。 周景澄被气笑了,“你当自己是田螺姑娘啊,人家心灵手巧,你连个碗都不会洗。” 高朗眼睛里闪过一抹心虚,但很快又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不是故意的,我尽力了。” 周景澄:“……” 他认命的再次把衣服扔进洗衣机,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命苦。 “少爷命。” 周景澄的吐槽声音不大,但却切切实实的传进了高朗的耳朵里。 “行吧,田螺姑娘,”他语气里带着无奈,“那你给我演示一下,你是怎么尽力的。” 高朗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周景澄,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周景澄挑眉:“怎么,不愿意?” 高朗抿了抿唇,最终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到水池边,小心翼翼地拿起碗,挤了一点洗洁精,然后用力地搓了起来。 周景澄靠在厨房门框上,双手抱胸,看着高朗笨拙地洗着碗,泡沫溅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像是第一次干活。 自己该不会真把哪家的少爷给捡回来了吧? 他又瞥了一眼高朗的手腕。 “喂。”周景澄突然开口。 高朗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 “……怎么了?” “你叫什么来着?”周景澄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高朗低声回答:“高朗。” “哦。”周景澄应了一声,没再问别的。 “跟我过来,重新包扎一下。” 手腕上的伤口被水泡的发白,周景澄担心他会感染,而高朗只是迅速抽回手并拉下外套袖子。 得,自己成多管闲事的了。 “就让你两天,跟家里人把矛盾解决完了就滚回去。”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慈善家,捡个落魄小孩回来纯粹是那天倒霉透顶,心情差到极点,再加上那小孩手腕上那一片血淋淋的伤口,让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可现在—— 那双眼睛可能是他惯会博人可怜的手段,湿漉漉的盯着你,让你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 高朗就这么看着他,许久才开口。 “好。” 第3章 Chapter 3 好学生可能不怎么受欢迎,但帅哥可是稀缺资源,毕竟按学校那套“标准理论”和作息,也不可能剩下几个帅哥。 周景澄,恰好是个帅哥。 而且,硬帅。 并且,扔在人堆里十分扎眼。 他本来笑的挺乐呵,却又在进校门时倒霉催的看见了高朗。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看起来……嗯,有点乖。 周景澄选择无视,径直走进校园,在心里疯狂祈祷高朗不要看见他。 但似乎没那个必要。 高朗连头都没抬一下。 在学校里消息都是流通的,初中部的消息在一天之内就能传遍整个高中部,周景澄的几个“狐朋狗友”恰好就在班里谈论“初中部掉下个高‘妹妹’”这件事。 “诶,你们看见了吗?初中部今天来了个新生,据说是个‘妹妹’!” “‘妹妹’?女的?!” “男的!但长得巨漂亮!白白净净的,个子小小的,看着跟初中部那些小姑娘似的!” “卧槽,真的假的?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就在校门口!我亲眼看见的!据说刚转学过来,名字叫……高朗?对,高朗!” “高朗?!”周景澄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对对对!就叫高朗!你认识?” 周景澄:“……不认识。”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笔,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回去,但耳朵却不受控制的继续去听他们八卦。 “听说这哥们儿长得特秀气,看着跟个小姑娘似的,但性格好像挺冷,校门口好几个学长想搭话,他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哇,高冷‘妹妹’?!” “最绝的是,这哥们儿初中部今年转过来的,据说成绩还特好!” “操,又帅又乖又成绩好?这谁顶得住啊!” 周景澄:“……” 笑一下算了。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特别是周景澄这种看起来就命苦的人。 他以为放学路上可以相安无事,结果后面跟着个今日事件核心人物——高朗。 初中部放学早,按理说他早该回去了。 但他没有,等了自己半个小时。 周景澄以为高朗会三步并两步跟上他。 但他还没有,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默默跟着。 “……” 他想干什么呀?! 他到底想干什么呀?! 其他时候倒没什么,但现在他身边跟着他那堆“狐朋狗友”里的主力军之一——陈宇。 “诶?澄哥你看那边!” 陈宇眼尖,已经发现了,用手肘撞他,语气兴奋,“是不是早上他们说的那个初中部的‘高妹妹’?哇,近看真的……名不虚传啊!” 周景澄只感觉头皮发麻,含糊道:“……可能吧,快走,饿了。” 但高朗显然也看到他们了,准确来说,是看到周景澄了。 他没上来搭话,就站在那里看着。 陈宇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他是不是在看我们?不对,好像是在看澄哥你?你们真不认识?他干嘛一直跟着?” 周景澄恨不得堵住他的嘴。 “澄哥,他好像一直跟着我们!”陈宇再次强调,“要不要去问问?万一他有什么事儿呢?” 周景澄忍无可忍,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黑着脸,几步走回去,站定在高朗面前,压低声音,语气极其不善:“你跟着我干什么?” 高朗抬起头,眼神闪烁了一下,声音很轻:“……我没跟着你。” “没跟着我?”周景澄指了指身后的路,“从校门口跟到这儿,这叫没跟着?” 高朗抿了抿唇,小声辩解:“……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 周景澄一噎。 陈宇笑嘻嘻地凑过来打圆场:“哎呀,小学弟,你是不是迷路了?还是找我们澄哥有事?” 高朗飞快地瞥了周景澄一眼,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周景澄看着他这副“装乖”的样子,想到家里被糟蹋的厨房和消失的半瓶洗洁精,火气更旺:“说话!” 高朗似乎被他的语气吓到,肩膀缩了一下,半晌,才极轻地吐出一句:“……我想去买练习册。新华书店。” 那对黑亮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他,显得真诚又执拗。 周景澄:“……” 新华书店确实就在这个方向。 陈宇:“哦!买练习册啊!好学生好学生!那一起走呗,我们也顺路!” 周景澄狠狠瞪了陈宇一眼。 高朗却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谢谢学长。” 于是,诡异的三人行形成了。 周景澄黑着脸走在最前面,陈宇夹在中间试图活跃气氛,高朗安静地跟在最后,存在感低得像个小尾巴。 周景澄只觉得一路如芒在背,后脑勺都快被盯穿了。 走到岔路口,新华书店就在眼前。 高朗停下脚步,对着陈宇礼貌道谢:“谢谢学长,我到地方了。” 然后,他看向周景澄,声音依旧很轻:“……学长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了书店,没有丝毫留恋。 周景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店门口,心里那团火没发出来,堵得更加难受了。 陈宇碰碰他肩膀,啧啧两声:“澄哥,可以啊!这么漂亮的‘妹妹’都想跟你认识?有情况?” 周景澄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咬牙切齿:“……屁的情况!快走!”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心里已经把高朗翻来覆去骂了八百遍。 这小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他又想起自己定下的两天期限以及以后的生活。 两天后,周景澄以为高朗会走。 可高朗没走。 一周后,周景澄以为高朗会走。 可高朗还是没走。 一个月后,周景澄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乖乖写作业的高朗,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走?” 高朗抬头,声音很轻:“你赶我走,我就走。” 周景澄:“……” 他再次认命了,把热水推过去:“喝了。” 这大概是一个关于“你追我躲,你拽我冷,最后谁先妥协”的校园故事。[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 3 第4章 Chapter 4 01 或许大部分中国人都有一个独特的共性:在看见可爱的东西后,第一反应是想一屁股坐死,然后后知后觉的母爱泛滥疯狂投喂,最后送到警察叔叔手里面。 而高朗其人,顶着一张可爱的脸,吐出一句句冷淡疏离乃至扎人的话,完美符合了初二(7)班这群半大孩子对“可爱”和“需要投喂”的所有定义。所以他那些自以为的刺非但没有阻拦住同班同学热情投喂的步伐,甚至还让他们越挫越勇,最后小零食塞满了他的书包。 据高朗本人极不情愿的透露,那是一个阳光极好,极适合转学进入新班级的日子—— 初二(7)班在卷天卷地的实验中学里简直称得上一股泥石流,以教室里浓郁的巧克力香和辣条味这一特点首当其冲,与窗外明媚的阳光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高朗在进入教室时不可控的皱眉,在他前十四年人生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呃,充满活力的味道?至少他之前最常接触到的是阴冷老宅和疗养院的化学试剂。 他沉默着,自以为降低了存在感,缓慢挪动到了班主任为他提前准备的位置——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同桌不在,多半是去上厕所或者找朋友鬼混。 这正合高朗心意。他尽可能轻地放下书包,坐下,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目光放空地盯着讲台方向。 然而,他低估了这群“泥石流”的执行力。 前排马尾辫女生首当其冲,手里拿着一个包装花里胡哨的饼干,声音清脆:“同学你好,我叫陈堡,你要吃饼干吗?” 高朗楞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油汪汪的饼干,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冷淡地摇了摇头:“谢谢,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包饼干就已经稳稳当当立在桌子上。 这是一个默许的信号。 紧接着,左边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凑过来,往他桌子上扔了一根棒棒糖。“苹果味的,可甜了。” 右前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挺文静的女生也红着脸,放下一小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同学,欢迎你。” 高朗:“……” 他看着桌面上越堆越高的“贡品”,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人怎么回事? 他试图用冷硬的态度逼退他们:“拿走,我不需要。”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冰冷的态度配上他那张过于漂亮无害的脸,非但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激起了同学们更强烈的“投喂欲”和“保护欲”。 “哎呀,新同学别不好意思嘛!” “就是就是,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甜的?我这有辣条!” “我还有薯片!黄瓜味的!” 热情包围圈越来越小,高朗突然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下意识想逃离这里。 教室后门被人“哐当”一声推开。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运动过后的热气和……淡淡的汗味。 “围着我座位干什么?”来人声音响亮,“陨石撞我座位上了?” 围着高朗的人群瞬间散开一些。 “宇哥回来了!” “宇哥,咱班来新同学了!” “正欢迎新同学呢!” 高朗抬起头,看向这个被称为“宇哥”的同桌。 个子挺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头发剃得短短的,眉眼带着一股野性的张扬,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篮球背心,整个人像一头精力过剩的小豹子。 陈宇也看到了高朗,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哇哦!新同学?下课了要不要一起去打篮球?” 高朗:“……” 后悔来这个班了…… 02 周景澄在最后一节晚自习课之前超绝不经意路过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那棵不知名的树,果然,瘟神在那等着呢。 他这几天刚把由那封检讨引起的除了国旗外平等鄙视任何东西的火气压下去,看着自己做出来的“伟大壮举”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就你有良心,穷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还他妈学别人捡小孩! 按照他前两天刚想出来的另一个计划,他本来应该把那个强行霸占他一半空间的小孩子赶回家,但打心底里却放不下他那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放学我等你。” 我去你妈的良心,拯救世界就靠你了,良心哥! 那曾经无数次期待过的放学铃现在反而成了催命号角,他刻意绕了几个大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有病”、“多管闲事”、“穷鬼充什么大头蒜”,但脚步却没停,弯弯绕绕还是回到了树底下。 他还在那里,书包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噌”地冒了起来。 他这几天省吃俭用,连食堂的荤菜都不敢多打,就因为家里多了张嘴。这小子倒好,书包里塞得跟要去春游似的,也不知道是谁给的破玩意儿。 “你书包里装的什么?”周景澄语气很冲,下巴抬了抬,指向那个过分饱满的书包。 高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书包,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直接把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递向周景澄。 “我吃不了,都给你。” 周景澄被这突如其来的“上供”搞得一愣,下意识接过书包,入手沉得离谱。他拉开拉链看了一眼,里面塞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零食,饼干、糖果、巧克力、辣条、甚至还有两个苹果……把他那个原本空荡荡的破书包撑得变了形。 火气又莫名其妙地被这堆东西噎了回去,转而变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憋闷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溜溜。 他合上书包,没好气地塞回高朗怀里。 “谁稀罕,自己处理掉。” 说完,他转身就往校门外走,语气硬邦邦的:“跟上!” 几个刚好路过的高中部同学目睹了全程,眼神复杂地在周景澄和抱着高朗之间来回扫射。 澄哥这是……捡到那个初中部的高“妹妹”了? 周景澄黑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校服外套甩在肩上,高朗则抱着那个沉甸甸的书包,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几步远的地方当尾巴。 高中部几个原本和周景澄同路的男生面面相觑,看着这诡异的一前一后组合,愣是没敢跟上去搭话,只远远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校门。 校门外,晚高峰车流一如既往的喧嚣。周景澄脚步没停,径直走向路边停着的一排共享单车。 他掏出手机,熟练地扫码开锁,回头不耐烦地看向还站在原地的高朗:“愣着干嘛?” 高朗抱着书包,看了看那辆单车,又看了看周景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和……无助? 周景澄等了几秒,见他没动静,火气又有点飙升的趋势:“怎么了少爷?豪车坐习惯了,骑不了这平民玩意儿?” 高朗抿了抿唇:“……我不会。” 周景澄:“……” 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不会骑自行车?这年头还有高中生不会骑自行车?哦对,这位少爷是初中的。 周景澄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点“想一脚踹死这个小孩”的冲动压下去,语气已经毫无波澜:“上来吧,我载你。” 高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地走过去。 周景澄看着他磨蹭,火气又一次腾升:“快点!等着交警来贴罚单啊?” 高朗终于挪到车边,背好书包,坐上后座。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周景澄的校服衣角,试图保持平衡。 “坐稳。”周景澄脚下一蹬,单车晃晃悠悠地汇入了车流。 周景澄骑得并不快,甚至为了迁就高朗放缓了速度,为了避开行人或车辆难免要猛地拐一下,高朗就赶紧抓紧他的衣服,身体不可避免地撞上他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T恤,能感受到对方背部紧实肌肉的温度和运动时微微的震动。 高朗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试图保持一点距离。 “别乱动!”周景澄警告,“摔下去我可不管。” 高朗立刻不敢动了,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骑了一段,周景澄忽然开口,声音混在风里,有股酸溜溜的味道却异常清晰:“人缘挺好啊,第一天就收这么多礼物。” 高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书包里的零食。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鼓囊囊的书包,轻声说:“……他们硬塞的。” “硬塞你就都要?”周景澄想打死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不知道拒绝?吃不完不会扔了?” 高朗沉默了一会儿:“……浪费不好。” 周景澄持续阴阳怪气:“哟,少爷还知道浪费不好?那你知道我为了省……”他的话说到一半,猛地刹住,像是意识到失言,硬生生在嘴里出了场车祸,“知道骑车载人多累吗?” 高朗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对不起。” 周景澄没再说话,只是闷头骑车。 过了一会儿,高朗感觉车速慢了下来。周景澄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单脚支地,另一条长腿随意地曲着。 “那些东西,你真不吃?” 高朗轻轻“嗯”了一声。 “苹果呢?”周景澄又问,“也不吃?” “嗯。” 绿灯亮了。周景澄重新蹬起车子,似乎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那句话被风吹散了,高朗没听清。 眼看快要到那个老旧的小区了,周景澄忽然在一个路边摊前停了下来。 “等着。” 他锁好车走过去,高朗看着他拎着两个煎饼果子走了回来。 他把一个塞到高朗手里,语气依旧不怎么好:“拿着,晚饭。” 高朗没吃过,有些怔愣地抬头看着周景澄。 周景澄已经跨上了单车,不耐烦地催促:“快点上来。” 高朗重新坐回后座,单车再次启动。 他低头,看着那个用料实在的煎饼,又看了看前面那人用力蹬车时微微弓起的脊背。 他悄悄低下头,快速地咬了一口煎饼。 味道比不过那些乱七八糟,但确实好吃。 周景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算了,穷就穷点吧。 03 周景澄对小说这类东西总是兴致缺缺,有那闲时间不如多做几道物理题来的实在。 至于书架上唯一的《福尔摩斯探案集》,那是父母来看他时随手买的,一直没拆封,一直摆在那里,甚至落了层灰。 把高朗捡回来后,这个狭小的空间似乎被强行塞入了一点活气。吃他的饭,穿他的衣服,偶尔睡他的床,还有那对一直注视他的黑压压的瞳孔。 周景澄:“……”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是哪里呢? 不管了。 反正人都捡回来了,总不能扔出去。充其量也不过多了张吃饭的嘴,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至于那套《福尔摩斯探案集》…… 他没想到高朗会对这类侦探小说感兴趣,毕竟那小子看着连脾气都没有,一看就是被父母精心培养严格管教的乖宝宝,理应除了对学习之外的事物保持默然。 “想看?”周景澄随口问了一句。 高朗愣怔了一瞬,轻轻摇头:“不想。”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情绪流通,但落在周景澄眼里反而觉得他有些胆怯。 周景澄没来由的烦躁,一把抽出那本书扔到高朗怀里:“想看就说,擦干净。” 高朗抱着那本硬壳书,有些无措地抬头看他。 “不认字啊?”周景澄脑子突然断线,想到什么说什么,“要不我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你听?” 高朗:“……” “不用。” 周景澄:“……” “你爱看不看。” 他本来想转身就走,最后却发现自己走不到哪里去,只好再一次向后转,“居高临下”的看着高朗:“下周末我带你去图书馆。” 高朗猛地抬起头,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光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不用,太麻烦了。” “我说去就去。”周景澄最烦别人的口是心非,“省得你老盯着一本书看,骇死个人。” 说完,他不再理会高朗的反应,坐回书桌前摊开习题册,心里却有点乱。 他好像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一个看起来漂亮又乖巧,像具药物使用过度的空壳,仅用眼睛就莫名让他有点放不下的麻烦。 高朗低头看着怀里那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又悄悄抬眼看了看书桌前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了三个像素点。 第5章 Chapter 5 04 周景澄觉得高朗好像在玩一种很新的侮辱。 他的家人是群盖世富豪,总有一天会开着劳斯莱斯Bespoke高级定制来接他……呸,还总有一天呢,已经来了! 咱就是说要接你家叛逆的少爷回家能不能挑个好时候,放学这个人来人往的时间就不要晃我们穷人的眼了好吗? 那辆线条流畅、漆面亮得能闪瞎人眼的黑色幻影,就这么嚣张又安静地停在实验中学门口那片最显眼的位置,与周围挤挤挨挨的共享单车、电动车以及灰扑扑的接送家长形成惨烈对比。穿着笔挺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恭敬地站在车旁,引得无数放学的人流侧目,窃窃私语。 周景澄推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刚和高朗一前一后挤出校门,就被这幕刺得眼睛生疼。赶紧拉着高朗绕道走,心里骂了句“万恶的资本家”,却看见那司机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他……身后的高朗,然后快步迎了上来。 “小朗少爷。”司机微微躬身,“先生派我来接您回家。” 周景澄:“……” 我谢谢你啊,还专门等到了个没人的地才来羞辱我。 “少爷,”周景澄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你家车来接了,还不快滚上去?” 高朗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越过恭敬的司机,落在周景澄那辆掉漆的自行车把手上。 “我不回去。” 他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司机脸上职业化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小朗少爷,先生吩咐了,今天务必接您回去。家庭医生也在等着为您做检查。” “检查?” 周景澄捕捉到这个词,眉头拧紧,下意识地侧身半步,将高朗挡在身后半掩着,“他怎么了?” 司机似乎有些为难,斟酌着用词:“只是例行的健康评估。小朗少爷之前身体不太好,先生很挂心他……” “用不着。” 周景澄替高朗拒绝了。 “他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睡我的,没病没灾。他不想走,你们还想直接在学校里绑人啊?” 司机显然没料到周景澄是个硬茬,训练有素的表情出现裂痕,连笑容都有些难以维持。 “这位同学,您误会了。这是高朗少爷的家事,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周景澄索性也不多嘴,攥住高朗手腕就走。 “等等!”司机急忙上前一步拦住,语气带上了几分急切,“小朗少爷,您知道的,先生决定的事情……” 周景澄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讨厌高朗的眼睛,空洞洞像个瞎子,连一点波澜都不愿意惊起。你倒是瞪他一眼啊,然后像那些脑残短剧里一样拿出你豪门继承人的威严警告他不许再来打扰你的新生活,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心安理得带你回去了懂不懂? “再拦着我,我就报警了。” 周景澄:“……” 他收回刚才的话。 没有比警察局更靠谱的避风港了! “小朗少爷!”司机慌忙后退半步,“先生只是关心您,您何必……” “告诉他,我就是不识抬举。” “少爷,我就是个底层工作者,你不回去让我很难办啊?” 司机试图唤醒高朗那点岌岌可危的良心,结果他骨子里也是万恶的资本家。 “难办?”他重复了一遍,“那就别办了。” “……” 他可能还想挣扎一下,摆足了和周景澄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车喇叭响了一声,司机有点僵硬,收回姿势,继而又维持住了刚才恭敬的姿势。 “那……少爷保重。” 等那辆开远,周景澄还没发飙质问,高朗先一个没站稳往他怀里栽。 “哎哎哎哎!怎么了?发烧了?” 高朗摇摇头,扶着周景澄的腰重新站直。 “我被吓腿软了。” 周景澄:“……”我掐死你信不信? “周景澄。”高朗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 “干嘛?” “煎饼果子,”高朗说,“今天还能吃吗?” 周景澄愣了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吃?你……”他想说“你心真大”,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任由着这句话在嘴里撞的支离破碎。 “吃!”周景澄恶声恶气地说,蹬上自行车,朝着常去的那个路边摊蹬去,“撑死你算了,省得我操心!” 05 周景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冤种。 这个认知在他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变得无比清晰。 在这种冷到怀疑人生的离谱天气里,光他是被热醒的这件事就已经足够诡异了。睁开眼,高朗几乎是埋进他颈窝里睡的这件事更他妈的恶俗。 周景澄:“!!!”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动作大到差点把高朗掀翻。 冤种!周景澄,你他妈就是个冤种!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捡个麻烦回家,吃你的穿你的,现在连床和清白都要分他一半! 高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扰,却并没有醒来,反而往他跟前蹭了蹭,贴的更紧了些。 周景澄僵在床上,内心天人交战。 今天周六,他完全可以无视高朗继续睡。但……妈的,这算什么?他凭什么要像个暖炉一样给人抱着睡? 可一想到他昨天那种空洞的麻木,周景澄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良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恶狠狠地盯着高朗,最终动作粗暴地扯过自己那边的被子,一股脑全盖在高朗身上,几乎把他埋了起来。 “冻死你算了!” 跟一个病刚好还睡死过去的人计较什么? 他试图安慰自己,就当……就当床上多了个大型暖水袋。虽然这个暖水袋会呼吸,还有点好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景澄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他赶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数羊,强迫自己忽略高朗的存在。 就当是捡了只可能被惯坏了的流浪猫,就是怕冷,黏人而已。 哦对了,今天还要带流浪猫去图书馆。 …… 大爷的,自己这冤种当的还挺上瘾! 06 周景澄是一个乐于给别人起外号的人,校长最出圈的外号之一——“暴躁吉娃娃”,就出自他的手笔。 教导主任头发稀疏爱散步,管人家叫“三毛流浪记”,隔壁班那个总爱打小报告的班长是“中央电视台台长”,就连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房东,在他心里也荣膺“神秘房客X”的称号。 但对着高朗,周景澄那点发散到外太空的创造力好像突然卡了壳。 他仔细观察过高朗,试图找出点特征。 皮肤白,但叫“小白脸”太像骂人;眼睛黑,叫“黑眼圈”又不符合事实;不爱说话,难道叫“闷葫芦”?太俗了点;他那群狐朋狗友嘴里的“高妹妹”叫出口又觉得会被扇巴掌…… 直到那个周六的图书馆之行。 周景澄百无聊赖地跟在他后面,随手抽了本杂志乱翻。高朗正踮着脚,努力去够书架顶层的一本《Y的悲剧》。书放得太高,再加上高朗确实比同龄人矮太多,指尖几次堪堪擦过书脊,却总是差一点就能拿下来。 周景澄看不下去,走过去,轻松一伸手就把书拿了下来。高朗仰头看他,像只在雪地里小心翼翼探出头,眼神纯净又带着点警惕的小动物。 “……雪貂。”这两个字脱口而出。 “啊?”高朗明显愣了一下。 周景澄也觉得自己这外号起的莫名其妙,但看着高朗那副样子,又觉得莫名贴切。一样白,一样看着安静无害,谁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清了清嗓子,把书塞进高朗怀里,盖棺定论:“以后就叫你雪貂了。走,借书回家。” 高朗抱着小说,先看看周景澄,又低头摸摸书封。 雪貂? 他加快两步,安静地跟了上去。 07 高朗觉得围着自己的人好像变多了。 除了最开始以陈堡为首的投喂党以外,还多了一些。 除了投喂,开始有人找他问问题。大多拿着数学练习册或者英语卷子,指着上面的难题,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高朗,这道题……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高朗通常会愣一下,然后接过本子,快速扫一眼题目。 他的解题思路一般清晰得近乎冷酷,往往对方还在云里雾里,他已经用最简洁的步骤和语言讲完了。问他问题的人,有时会恍然大悟,有时则会更加迷茫,但最后都会带着复杂的表情道谢离开。 他告诉周景澄,周景澄冷笑,管他们叫“仰望星空派”。 “仰望……星空派?”高朗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见过这道英国菜,鱼头朝天的样子有点诡异。 “对啊,”周景澄解释,“一个个伸着脖子,瞪着眼睛,对着你这只学霸雪貂望眼欲穿,指望你给他们指引迷津,样子可不就跟那死不瞑目的鱼头一样?” 高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好笑。 他抱着周景澄的书包,坐在后座,思考着多给他们讲两道题能不能还那些零食。 “喂,雪貂。”周景澄忽然开口,“下周三期中考试,别给我丢人啊。” 高朗“嗯”了一声。 周景澄又被他这不冷不淡的态度气到了,恶狠狠的补充:“进不来年级前五十就给我去打工!” 高朗知道他在虚张声势,但还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好。” 08 周景澄闲来无事拿自己和高朗做比较,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没有富贵命,一身富贵病。 这结论来得猝不及防,却让他无法反驳。 比如吃饭。 高朗甚至都没有忌口,给什么吃什么,跟没有味觉一样。而他自己,明明穷得叮当响,却对食堂的饭菜挑三拣四,觉得米饭太硬、青菜炒得太老、肉总有股怪味,宁可饿着肚子等放学去吃路边摊。 再比如睡觉。 就那张床周景澄自己都嫌破烂睡着硌得慌,高朗倒好,睡得挺香。而周景澄本人,稍微有点光线或者声音就睡不着,床垫软硬稍有不适就能翻来覆去半夜,活像个豌豆公主。 最后是穿衣。 高朗好像对那两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和几件周景澄的旧衣服毫无意见,天气冷了也不知道主动加衣服,非得周景澄骂骂咧咧地把外套扔过去。而周景澄自己呢?校服裤腿长短不合心意都能别扭一天,T恤领口洗松了点就恨不得立刻扔掉。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周景澄看着正安静坐在小桌前写作业的高朗,心里一阵郁闷。 这家伙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怎么适应起这种贫民窟生活毫无障碍?反倒是我这个正牌穷光蛋,处处透着矫情。 周景澄越想越不是滋味,感觉自己这个“穷人”当得很不纯粹。他踢了踢高朗的椅子腿:“喂,雪貂。” 高朗停下笔,抬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你……”周景澄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该不会真的和那些小说推送里的一样,十年没有笑过吧?” “……” 高朗似乎斟酌了一下情绪,随即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第一眼让人想跟着笑,但如果只是注视他的眼睛,那这笑不纯粹的过分。像是阅读理解的标准答案,又长又扯淡。 周景澄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标准答案式”微笑给膈应到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停!打住!”他一脸嫌弃地摆手,“你还是别笑了,高冷才是属于你的本色。” 高朗从善如流地收起笑容,重新低下头,继续写作业,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周景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遇见高朗后发脾气的次数特别多,看见他就一股子无名火,想把他拆开重组,看看里面到底是血肉还是机械齿轮。 “明早吃什么?” “都行。”高朗这次甚至连头都没抬。 周景澄感觉自己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这团棉花还自带制冷效果。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狭小的屋子里踱了两步,最后泄愤似的把自己摔进床里。 “行,都行是吧?”他盯着高朗,“那就别吃了,饿着!现在也别写作业了,明天去学校再补,滚床上来睡觉!” 高朗的笔尖顿住了。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明显在无理取闹的周景澄。对方正瞪着他,一副“你敢不听试试”的凶悍表情。 “……” 沉默了几秒,高朗放下笔,合上作业本。 周景澄看着他真的听话过来了,突然有点想砸东西。 高朗掀开被子躺下,依旧习惯性地先靠向床沿,中间留出空隙。周景澄看着他这副想要划清明确界限的样子就烦,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捞了过来。 高朗身体瞬间僵硬。 “冷死了,”周景澄恶声恶气地解释,把被子往两人身上胡乱一拽,“给你当暖炉还挑三拣四?” “……没有。” 为表诚实,高朗甚至还翻了个身,主动钻进周景澄怀里。 “我想吃豆沙包。” 周景澄愣了下,随即搂紧他。 “知道了,事真多。” 09 最近降温降的有点厉害,周景澄出来时高朗的脸常常被冻的有些发青,手冷的直发颤。 他觉得自己作为自封的“监护人”,应该起点表率作用,至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捡回家的“雪貂”真冻出点毛病。 “我班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老师不来。” “?”高朗不明白周景澄的意思。 看着他那副懵懵懂懂仿佛刚加入人类大家族的伪人模样,周景澄干脆直接撂挑子,“我叫你下次直接来我班等我。” 高朗眨了眨眼,似乎还在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去高中部,等周景澄下课? “听不懂人话?”周景澄最烦他这种反应慢半拍的样子,没好气地补充,“我们班后门开着,你找个角落位置坐着,比在校门口喝西北风强。懂了没?” 高朗这次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 可能让高朗来教室等自己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周景澄才发现班上这群女生简直母爱泛滥到可怕,直接把高朗划分成了自家的崽。 一个趁高朗不注意就戳他的脸,比见了班主任的那对双胞胎还激动。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自己捡回来一个招人疼的稀罕物,看着高朗那副不知所措向他求救的模样也觉得挺有意思。 就是得提醒一下那些“母亲”,下次收敛一点,别吓到这个社恐的乖崽了。 10 周景澄一直觉得实验中学的元旦联欢晚会应该改个名字,叫“暴躁吉娃娃”的专属白日梦大会。 其他学校是各班各过各的,而实验中学不一样,它搞集体制。全校师生都得挤在那个四面透风的破旧大礼堂里,听着校长——也就是周景澄私下命名的“暴躁吉娃娃”——在台上唾沫横飞地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内容无非就是些“今年我校再创佳绩,明年我们还要更上一层楼”之类的陈词滥调,中间穿插着几个水平参差不齐的文艺表演。唯一的看点就是看吉娃娃什么时候把自己说激动了呛住咳嗽。 周景澄本来想带着高朗提前开溜,但看着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就乖乖的坐在座位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真到被吉娃娃掷地有声的总结惊的一激灵,下意识就跟着刚缓过神来的同学瞎鼓掌。 台上的吉娃娃对这片热烈的掌声很满意,红光满面地结束了讲话。 接下来是无聊的文艺汇演。唱歌跑调,诗朗诵尬得人脚趾抠地,周景澄看得昏昏欲睡。他偏头看了眼高朗,发现对方居然看得很认真,眼神专注地盯着舞台。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景澄忍不住吐槽。 高朗如实回答:“之前没看过。” “哦……”周景澄有些哑火,往后一靠就要继续睡,“结束了叫我。” 联欢会终于在吉娃娃又一次慷慨激昂的祝福中落下帷幕,人群开始退场。周景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旁边也站起来的高朗。 “走了,乖崽。带你去吃好吃的,弥补一下受伤的耳朵和眼睛。” 高朗被这个新称号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周景澄眼睛,凑过去牵住他的手。 周景澄老脸一红,反手拉紧,赶紧带着人逃离现场,免得被人看见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不想被人传谣就松开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Chapter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