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浓度鉴别指南》 第1章 剧情加载中 男人从沉眠中醒来。 雪白的纱帘在半开的窗户前扬起,抖落的细小颗粒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绿色的植株叶片边缘已经开始泛黄,发软的茎叶顺从重力而低垂着。床垫柔软温柔地包裹着他,**的皮肤感知到织物细腻顺滑的纹理。 他挣扎着动了下,但身体灌了铅似的沉重,尽力的挣扎最终也只是将床榻上的一个抱枕打了下去,仿佛一只垂死的、离开水的鱼。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尖利的笑声,剧烈的头痛引发的恶心和晕眩让他无法克制的干呕了两声,胃部痉挛地发出抗议,却因长久未进食只能吐出一点酸液。 【抱歉,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毕竟你已经死了。】温雅的男声自耳畔响起,如同被拨动的琴弦,又像是包裹在天鹅绒里的珍珠:【新身体和灵魂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配。】 “谢谢你的提醒。”他沉默了几秒,从干涸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的音节。声带的震动不知道牵连到哪里的伤口,带来阵阵粗糙的阵痛。 【好啦,为庆祝你的新生,首先给自己起个名字吧。】男声轻快地道,【顺带一提,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给我起个名字。】 “不要。”他在死亡的后遗症里天旋地转,恹恹地说,“你自己随机。” 名字于他来说不过是个代号。早些时候他还会花心思,后来渐渐的就麻木了,需要的时候就往姓名簿上丢飞镖,扎中哪个就叫什么。 【桑原慎也?怎么样,听起来很可爱的。】 居然是个日本名字吗?男人终于在多次尝试后慢慢掌控了躯体的主动权,一点点卷着绒毯坐了起来:“就它吧。” 【好的,慎也,欢迎来到东京。】男声突然温柔下来,潺潺漂浮在耳边,像是情人的低喃。 话音未落,桑原慎也视野前一花,一个半透明的面板跳了出来。 面板简直就像从哪个粗制滥造的游戏界面里直接抄袭过来的一样,第一页是人物面板,非常简洁地写了几行文字,字体却漂亮优雅,与敷衍的面板非常不匹配: 【姓名:桑原慎也】 【性别:男(仅显示传统二元性别)】 【年龄:29】 【职业:待探索】 姓名是刚才随机的,考虑到括号里不怀好意的暗示,性别是男性大概只能表示他生理上是男性……唯一明确的信息居然是年龄。桑原慎也叹气,翻过去看第二页的任务界面。 【目标:完成“酒精浓度鉴别手册”】 【进度:0/N】 【任务描述:给你一瓶酒,你能判断出它的酒精含量是多少吗?】 【任务奖励:重置忏悔之夜×1】 桑原慎也掠过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任务描述,视线停留在任务奖励上片刻,然后自然地往下看去。主线任务下面的支线界面里只有一条孤零零的任务,非常显眼又非常令人无语。 【任务名称:新手的迷惑】 【任务目标:探索身份初始信息及基础世界运行情况】 【任务描述:世界公认的的三大人生哲学问题——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任务奖励:合法身份×1,新手指南×1】 “喂,按照类似的套路,这些信息不应该是你提供吗?”他试探性地曲起一条腿,感觉那种难以描述的僵硬和生涩正在慢慢褪去,“为什么要我探索啊?” 【首先,我不叫喂。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称呼我为森。】柔和的男声含笑纠正他,【其次,我以为你会更喜欢自己发现的事实,而不是我告诉你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桑原慎也粗略地扫了眼剩下的界面,都是灰色的,无法开启,便叉掉了面板,重新打量自己目前所在的这间屋子。 卧室应当是一个人最私密的空间,桑原慎也扫了一圈——随意丢在地上的一沓报纸、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和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都代表他是独居。窗台上的绿植没怎么精心的照顾,说明他不是个怎么富有生活情调的家伙,又或者工作太忙而疏于照顾。 他扑腾了一下,从绒毯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踩在地上的时候他腿一软,差点摔倒。他闭着眼忍过一阵眼前发黑的眩晕,伸长胳膊扶住了桌沿,像是个初学者一般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 “简直就是我和我新安的四肢。”他苦中作乐地自嘲,快速翻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合照或是日记之类的东西,倒是从衣兜里抽出来一份证件和一个药瓶。 药瓶和证件一起放在外套口袋里,说明他会经常使用,必须随身携带。瓶身没有标签,也没有任何标识。桑原慎也拧开瓶口,从里面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药片。药片呈雪白色,是标准的圆形,但上面并没有任何压印,很可能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自制药物。 这下可好,连具体成分都不知道,这谁敢乱吃。桑原慎也啧了一声,将药片丢回瓶子里,看向证件。是一本记者证。 记者?他翻开看了一眼,照片和姓名都没错,任职单位一栏赫然写着:《日卖新闻》东京总社编辑局社会部调查记者。* 在他找到记者证和药瓶的那一刻,人物面板上的文字就立刻刷新了: 【姓名:桑原慎也】 【性别:男(仅显示传统二元性别)】 【年龄:29】 【职业:调查记者】 【健康状态:可能需要服用药物?】 这个职业啊……桑原慎也无意识摩挲着记者证,觉得更加糟心了。虽然他不怎么了解记者,尤其是调查记者这个群体,但不妨碍他知道这个职业的本质就是揭发黑幕,因此天然就会和“黑幕”形成对立关系,通俗来讲其实就是——得罪人。 倒不是说他害怕得罪人,但在主线任务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的情况下就有可能背上被仇视的debuff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更别提还有一个像炸弹一样随时可能引爆的“健康问题”。他拧着眉将记者证丢在一边,转而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进入电脑需要六位数密码,桑原慎也盯着闪烁的光标犹豫了下,试探着输入了自己最常用的密码,大小写字母、数字和特殊符号的混杂版本,抗风险能力高,重复可能性低。他本来设想了最糟糕的情况,三次密码尝试机会全部失败,电脑锁定。谁知道光标圈转了转,竟然打开了。 所以不是他占了某个人的身体,而是按照他的原身直接设置的吗?简直就和玩游戏一样嘛。他一边想着,一边熟练地点进文件夹,挨个将每个文件点出来看了遍。 看起来他没什么多余的社交圈,似乎现在正在为一个案子做调查,也暂时不用去办公室打卡。而根据工作资料来看,他也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记者,看不出来有什么地方和人结仇的可能。他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突然视线在一个新闻标题上停住了。 《名侦探工藤新一宣布死亡!平成的福尔摩斯陨落!》 工藤新一? 桑原慎也瞠目结舌地盯着那个名字,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工藤新一,大名鼎鼎的儿童向推理漫画的主角,因为一次莽撞的探索而被灌了毒药缩小成儿童的体型,从此开启了他不断追寻那个神秘组织的历程。他曾在一段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快速刷了整个主线,因此印象非常深刻。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后面的宾语啊! 工藤新一宣布死亡?! 桑原慎也将整个标题复制到网页搜索,很轻易就找到当时的新闻报道。时间是八年前的一月八日,按理来说八年前的新闻应当很难在网络上找到电子版,但由于主人公是名人,还是有不少人都保存了当时报纸的照片和截图。《日卖新闻》用整个首页报道,前半段描述名侦探工藤新一在追捕罪犯的过程中被刺伤,送进医院抢救无效后身亡。后半段主要则是追忆其破获的重大案件,惋惜他的死亡是整个日本社会的损失。 整篇报道写的声情并茂,配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照片,简直能令每一个看到这篇报道的人都深切哀悼一个天才的逝去。从各种程度上看都称得上是非常优秀的案例,也难怪会被记录在工作资料里。桑原慎也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觉得自己明白那个无厘头的主线任务是怎么一回事了。 众所周知,将工藤新一变成江户川柯南的药物来自一个神秘的组织,因为成员大都穿黑衣而被称为“黑衣组织”。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都以酒名为代号,也会被网友戏称为“酒厂”。而主线任务里的目标是完成“酒精浓度鉴别手册”,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推断的话,大概就是让他判断一下这个组织里的成员谁是忠心的,谁是二五仔,谁是卧底的意思? 如果在没看见新闻之前,他也许还会觉得这个任务目标非常简单,毕竟只要是出场过的人物,立场基本上都揭示了,算是开卷答题。但问题是现在故事的男主角死了啊! 【森,工藤新一的死亡会对任务产生影响吗?】他试探着问。 【不会。】森立刻回答了他,声音里似乎带了些笑意,像是只抱着尾巴一肚子坏水的大狐狸。 桑原慎也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继续滚动滑轮往下,然后就看到另一个帖子的链接—— 《细数名侦探工藤新一在警视厅破获特大神秘组织一案中的贡献》 破获……特大神秘组织? 不……不会吧! 他当即点进去,但却显示帖子因违背论坛公约而已经被管理员删除。桑原慎也想了想,转而搜索起警视厅破获特大神秘组织的相关报道。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距离比较近,也有不少网络媒体进行了追踪报道,因而能查到的东西比较多。但很明显能看出警视厅对外放的消息进行了管控,因此绝大多数的报道都千篇一律。特大神秘组织被定性为恐怖组织,组织策划了多起谋杀、爆炸、危险品交易和恐怖袭击,经过警方坚持不懈的努力,在FBI、CIA和M16等组织的协助下已经成功将其击溃,主要头目均已落网,等待引渡或是审判。 这下桑原慎也真的没办法欺骗自己,毕竟少儿向的侦探漫画中能称得上特大神秘的恐怖组织肯定只能有黑衣组织一个,不然故事就没法光明向了。更何况协助组织里的FBI、CIA和M16,对熟悉剧情的人来说基本上就是指名道姓了。 桑原慎也深吸一口气,快要被这一波三折的发展气笑了:“你们这主线任务根本无法完成啊,组织毁灭了,酒窖都没了,怎么鉴别酒的浓度?” 他等了一会,没听见回应。就在他以为森不会回答他的时候,丝绸般的男声意味不明地反问道:【你认为,组织真的被毁灭了吗?】 一个自割腿肉的脑洞!请吃! 第一卷的卷名来自漫威九头蛇的口号 注一:《日卖新闻》,漫画里出现的报社,具体架构参考《读卖新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剧情加载中 第2章 图书馆杀人案(上) 【你认为,组织真的被毁灭了吗?】 - 桑原慎也一怔,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提示自动弹出—— 【任务“新手的迷惑”已解决】 【获得奖励:】 【1.合法身份*1:《日卖新闻》东京总社编辑局社会部调查记者(菜鸟)】 【2.药物*1:具体成分不明,功效不明,副作用不明。】 【3.新手指南*1:欢迎来到《名侦探柯南》的世界。由于世界观叠加带来的混乱,年龄分级增加,转为NC-17版本。请您继续努力探索吧!】 随着奖励发放,任务面板刷新出一条长期任务: 【任务名称:异次元的来客】 【任务目标:了解叠加世界观情况】 【任务描述:你的世界有新访客,请接待!】 【进度:0/N】 【任务奖励:异世界指南×N】 桑原慎也:…… 他已经不想对自己糟糕的运气做出什么评价了,从G级变NC-17就算了,怎么还叠加世界观呢?要是叠加到克苏鲁之类的神秘世界观那岂不是要完蛋? 【不会。】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适时做出解释:【既然能成功叠加,证明几个世界观的差距不会很大。】 桑原慎也有气无力地问:“长期任务的意思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对吧?” 【没错。如果不完成也不会有惩罚。】 那就算了。桑原慎也强迫自己忽略掉那条任务,转而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主线任务上去。森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警方自以为自己铲除了黑衣组织,实际上也许只是……帮它切掉了一块腐肉。壁虎断尾求生,现在它缩回了黑暗深处,更隐秘,也更危险。 实际上也不奇怪,NC-17分级在电影界意味着该电影只适合成年人观看,18岁以下禁止入内。在这个分类下的世界观要是还和原著一样秉持着什么打倒大BOSS之后就一切岁月静好的虚假和平才有问题呢! 桑原慎也思索着,无意识摩挲左手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两枚一模一样的素戒,一前一后圈在指根。从网络上能得到的消息实在太少,就连组织里究竟谁被捕了谁还流窜都不知道,只凭他现在菜鸟记者的身份,肯定是拿不到警方剿灭组织的机密卷宗的。 粗略一看,这个任务基本上是连个完成的影子都看不见,还一直顽固地置顶在任务页面的最上面,十分令人忧郁。 “哎,任重而道远啊!一点点来吧。”他痛苦地活动了下肩膀,仿佛能听见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理智地说,他同样只能暂时把这个任务放在一边,先去完成把身体磨合好这个小目标。他可不想日后在什么要紧关头突然出身体不听使唤这种毛病。 正想着,森贴心地在他的任务面板上划分出一个“日常任务”的面板,滚出第一条任务:【安排复健计划并实施】。 “谢了。”他咕哝了一声,感觉“复健”两个字里充满了浓浓的嘲笑意味。 接下来几天桑原慎也过得十分充实——每天早上准时起床,在便利店解决早饭,然后就去他住处附近的健身房复健。下午则是泡在图书馆收集各种资料,翻看过去几年的新闻报道,偶尔挑出几条有用的应付上司,剩下的精力则企图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拼凑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这米花町的犯罪率可真够夸张的。”他随手翻过一页关于爆炸案的报道,实在是想叹气。 也许是因为大家对命案都司空见惯的原因,这个世界的报纸上对刊登的信息也不多加拘束,基本上是破一起案件就报一起。碰巧撞在一起的时候一整个版面上挤挤挨挨放了五六起案件的报道,一眼扫过去难免令人心惊。也难怪原著里工藤新一那么出名,任谁的名字天天反复出现在报纸和新闻里,只要听过见过总会有那么一丝印象的。 这些天来他把工藤新一死亡日期前后三年的报纸统统找出了看了一遍,发现工藤新一死亡后,原本偶尔会以“怪盗克星”出现在新闻里的江户川柯南一并销声匿迹。而“沉睡的毛利小五郎”似乎也不再沉睡,重新变成了个庸庸无为的普通侦探,不再吸引报社记者的关注,渐渐从新闻频道里消失了。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桑原慎也,随着剧情尺度的提升,也许主角不死的光环不会再发生作用,工藤新一或许真的死去了。 但桑原慎也总觉得不会如此,大名鼎鼎的名侦探死于一次普通的缉凶?未免也太过黑色幽默了些。毕竟新闻是有选择性的,并不是每一个白纸黑字写出来的都是“真相”。他想了想,顺手更新了任务面板。 【任务名称:生死不明的主角】 【任务目标:确定工藤新一/江户川柯南的生死】 【任务描述:漫画没了主角可不行。但他现在是薛定谔盒子里的猫,你得先把盖子掀开。】 【任务奖励:接触黑衣组织的途径×1】 “问题真是越来越多了。看起来还得往前找啊……”桑原慎也心下有些嘀咕,不知道自己这条路到底有没有走对。他记得每年剧场版的开头会有主角的自我介绍,其中一闪而过的有一张关于报纸的画面,应该是《日卖新闻》关于工藤新一破获某个案件的头版报道。然后大概就在报纸发售的之后没几天,出了风头的名侦探就在游乐园被Gin灌了毒药变成了小孩。如果他能找到那份报纸,就能通过日期来推断现在到底距离剧情开始过了多少年。 他合起厚厚一叠装订好的报纸,活动了下酸痛的颈椎。图书馆的管理员正抱着名录在核对今天新入库的书籍。旁边的桌子上垒着几本砖头厚的书,围坐着三个青年,似乎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完成功课,电脑上开着论文页面,时不时低声交谈两句。 桑原慎也休息了片刻,从自己面前堆叠的报纸装订册中找出时间更往前的一份。就见一位女性从他面前经过,径直来到旁边的桌子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顺手将一袋饮料放在了桌子上。她穿着质地柔软的雪纺上衣和阔腿裤,黑色的长发微卷披在肩上:“抱歉,抱歉,我来晚了。给你们带了饮料,想喝什么?” “可乐吧。”坐在她旁边的男性有一头刺猬似的长发,头也不抬地道。 “我要咖啡。”另一个女孩留着齐耳短发,朝她微笑了下,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剩下的那个男性带着厚厚的眼镜,闻言指了指自己手边的保温杯,示意自己喝这个就好。 桑原慎也只是短暂听了一耳朵他们的交谈,复而又把自己埋进了浩如烟海的旧报纸之中。幸运的是,这次他就在社会面板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少年侦探团解决案件!抓获抢劫犯三人!》 少年侦探团是一年级生小岛元太、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受转学生江户川柯南的影响组织的侦探团,曾经也协助警方破获了不少的案子。桑原慎也终于在一片繁杂的毛线团里抓到了线头,立马精神抖擞地往下看去。 “根据警视厅的公告,4月15日晚8时许,一伙劫匪持械抢劫米花町的一家珠宝店后逃窜,期间混入百货商店的顾客中企图逃避搜捕。幸而少年侦探团的成员们敏锐觉察,协助警方将其抓捕归案。 “少年侦探团至今为止解决了许多疑难案件,此次也在短短几小时内就从众多顾客中确定了劫匪身份,及时追回丢失的珠宝,阻止事态进一步发展。 “据记者了解,少年侦探团从小学一年级时就已经开始接受委托为他人解决难题,侦破过一些案件。警视厅曾请其担任儿童防范项目宣传册的代言人,日卖电视台的节目组也曾欲邀请少年侦探团进行访谈……” 后面就是大段大段吹嘘年轻一代如此有为,国家未来可期之类的客套话,桑原慎也直接无视了。既然出现了少年侦探团,即使从遣词造句来看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学一年级生,那么距离找到他目标中的那张报纸已经不远了。他精神一振,顿时觉得腰不疼了眼不花了,像是嗅到了生肉味道的猎犬般沿着时间轴一路往上追去。 此刻已经临近黄昏,橙红的太阳慢慢藏进远方的群山,泼洒的晚霞宛如丝绸般轻盈浮动在靛青色的苍穹上,如同少女柔美的眼波。隐约亮起的星子勾连出银河的轮廓,与四野逐渐点亮的路灯相互辉映。 “啊,找到了!”随着轻柔女声的广播提示,陆陆续续已经有人开始离馆了,桑原慎也终于找到了他模糊记忆里的那张报纸。和剧场版动画里画的一样,作为标题的是“その名は、工藤新一”,头版正中印刷着工藤新一自信的面孔,旁边则是报道了东京都米花市的横山家晚宴上发生的一起谋杀案。趁着管理员还没过来提醒他马上就要闭馆,桑原慎也抓紧时间确定了具体年份,粗略一算得出了个他虽有预感但还是让人沮丧的数字。 【十二年哎!】他向森抱怨,【一年级生都上大学了!这得发生多少事啊!你这不是故意坑我呢吗?】 【有难度才正常吧,这可是NC-17分级哦,需要我提醒你这个分级下的代表作有什么吗?】 【分级是指尺度又不是难度。】桑原慎也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开始收拾被自己扒拉的一团乱的桌面。旁边桌子上的几个年轻人也站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刺猬头的男生非常自然地探手翻了翻放在桌面上的塑料袋,惊喜道:“呦!悦子,你居然还买了啤酒?” 迟来的女孩似乎不好意思地挽了挽头发:“我想着今天你们都辛苦了,打算请你们吃饭的。” “那多不好意思——”短发女孩话还没说完,就被刺猬头粗鲁地打断了:“好啊!正好我也饿了,我们去哪吃?”说着从袋子里面拿了瓶啤酒,开了拉环仰头就喝。 非常平常的时间,非常平常的动作。桑原慎也手一顿,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如刀锋一般冰冷的杀意…… “呃!”易拉罐跌落在地上,浅黄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流淌过地面。刺猬头的男生面目狰狞地捂住喉咙,眼睛瞪得大大的,痛苦地发出凄厉地惨叫。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几个瞬息间,他就重重摔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后不动了,一股腥臊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 “啊——!!!”正巧走过来的图书管理员猝不及防撞见了这一幕,惊恐地尖叫起来。 第一卷是单元剧的形式!让我们欢迎具有原著特色的普通案件! 能力有限,逻辑什么的大家意会一下吧(死鱼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图书馆杀人案(上) 第3章 图书馆杀人案(中) 警方来的很快,闪烁的红□□短短十几分钟内就出现在了图书馆门口。 领头的是个看上去三四十岁的中年警官,带着两个年轻人,严肃地朝聚集在尸体旁的人出示了警官证:“你们好,我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警部高木涉,请问是谁报的警?” “是我。”桑原慎也示意了一下:【哇哦!高木警官变成高木警部了。】 森自觉拉出面板,添加了第三页【人物】。神情严肃的高木警部凝固成一张铅笔肖像画,栩栩如生的定格在卡面上,像是游戏里抽卡的角色。卡牌下方用同样漂亮的字体写着姓名和身份,另外还有一红一黑两个选项,微微闪着光。 【哦,所以是这么判断红方和黑方的吗?】桑原慎也好奇地看,蠢蠢欲动想要选择。高木涉,那肯定铁红方啊,这还用想吗? 【那你选啊。】森煽风点火。 桑原慎也立马警惕:【选完之后还能改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可以观望一下。】桑原慎也能屈能伸,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在心里和森打嘴仗,面上仍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神情。高木警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大概觉得他实在冷静的过头,有点怀疑地问道:“你是……” 桑原慎也亮了亮随身携带的记者证:“我是《日卖新闻》的调查记者,今天来图书馆是来查资料的,没想到碰到这种事。”然后简明扼要地把具体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木涉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在庆幸桑原慎也不是个从哪冒出来的侦探。调查记者日常跑东跑西,也有曾经为了新闻而深入□□或是密切追踪杀人案件的情况,如此冷静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他让鉴证科的人进场,注意力转移到很明显认识死者的三人身上:“你们和死者的关系是?” 长发女生泪眼婆娑,看起来已经吓傻了。短发的女孩倒还有点理智,深呼吸了几次才说:“我们是他的同学。我叫和田友美,这位是我的舍友香取悦子。” 她指了指戴着眼镜一言不发的青年,“他是吉村二郎。那个……死亡的家伙叫伊藤武雄。我们都是早稻田大学商学院的学生。因为专业课的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要完成,我们几个又刚好今天有空,就约在这里写作业。” “那死者死前喝的啤酒是谁带来的?”高木涉旁边的警察一边在警察手册上记录一边问。 “……是我带来的。”香取悦子瑟缩了一下,轻声说:“我上午有课,下课后被老师留了一会,所以来晚了,就给大家买了些饮料。啤酒本来是要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喝的,为了方便我就直接一起买了,但伊藤他直接……” “啤酒是在哪买的?” “就在街口的便利店。” 几句交谈的时间里,鉴识科的警察已经完成了初步检验:“口唇等部位的黏膜呈现樱桃红色,有苦杏仁味,初步判断为□□中毒。” 桑原慎也一挑眉,一般而言,想要快速致死的话可供选择的毒药种类不少,例如高纯度的苯酚或是四亚甲基二砜四胺,但在柯南的世界里,最常见也最容易搞到的毒药首选肯定就是□□。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森好奇地问他。 桑原慎也看着鉴证科的人拿走了装着剩下几瓶啤酒的塑料袋:【我只知道谁看着他喝下啤酒的时候是心怀杀意的。】但作案手法、作案动机他一律不清楚,也不太想弄清楚。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调查记者,何必越俎代庖掺和警察的本职工作呢? “也就是说,毒就下在死者喝的啤酒之中……”另一个警察说着,怀疑地视线落在了柔柔弱弱的香取悦子身上。 “悦子?”一直沉默地吉村二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似的,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同学:“伊藤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我没杀他!”香取悦子激烈地反驳道,“你也说了我和他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杀他?我们根本都不熟!” 吉村二郎抱着胳膊,突然道:“不熟?我看未必吧。”他扫了眼地上已经被盖起来的伊藤武雄的尸体,丢出一个大炸弹来,“我可是听说他偷拍到了你上豪车的照片,并借此勒索你呢。” 香取悦子的脸唰的惨白起来,嘴唇剧烈抖动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这个反应基本上已经坐实了吉村二郎的话是实话了。吉村二郎冷笑着看向一边脸色苍白的和田友美:“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伊藤有一次喝醉酒拿来当谈资的。至于那张照片伊藤是怎么拍下来的,不如你问问你的好姐妹?” 和田友美避开香取悦子不可置信的目光,含糊地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吉村二郎伸手推了把和田友美,“你为什么不告诉悦子就是你跟伊藤说看见她上了辆豪车的啊?他之前一直纠缠你,你不是还骂过他要是再烦你你就杀了他之类的。结果他现在看上了悦子,你倒反过来嫉妒她了?” 和田友美脸色变了又变,看也没看震惊的悦子,反而指着吉村二郎尖利地冷笑:“你装什么无辜啊?要说恨他的人的话你也不例外吧!他抢了你的导师和选题,害得你辛苦了大半年的调研全白费了,能不能按时毕业都成问题,更别提申请优秀毕业生出国交流的名额了!你辛辛苦苦这几年不就是为了这个名额吗?” 【真精彩啊!】森兴致勃勃地说。桑原慎也却没什么兴趣,只是中肯地评价:【这样看他死的不冤。】 三个人互相攀扯,竟然都具有了作案动机,原来明确的嫌疑人还是扩展到了三个。桑原慎也听他们互相攻击,冷不丁地问:“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做作业呢?” “你以为我愿意和这个恶心的家伙一起?”香取悦子率先爆发了,“往年小组作业都是自由组队的,谁知道今年老师抽什么风,非要按学号排!光是坐在他身边,听他说一些没有价值的废话我都想吐!” 高木涉连忙上前一步,装作无意地半挡在桑原慎也面前,生怕情绪崩溃的女孩冲上来给他一巴掌:“冷静些,香取小姐。仔细想想,饮料你拿进来后还有别人碰过吗?” 香取悦子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干泪水。她的手抖得厉害,却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当场崩溃:“伊藤的可乐和友美的咖啡都是我给他们的,但之后我和友美去拿参考书,我不知道……” 和田友美:“我拿了书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吉村一个人在桌子边,问他他说伊藤去抽烟了。” “我!我在友美回来后就拜托她看着东西,我去了趟卫生间!”吉村二郎眼看火烧到自己身上了,连忙道,“我就去了两三分钟,等我回来的时候桌子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这我能证明。”桑原慎也适时开口,像是个热心市民一样,“我当时还嘀咕这些年轻人就把电脑和手机这样丢在这里不管,也不怕被人拿走,于是就多帮着看了点。”他指了指和田友美,“她好像是接了个电话,走了一会吉村先生就回来了,然后紧接着就是伊藤先生和香取小姐,和田小姐是最后回来的。” “具体时间你知道吗?” “大概五点多吧,我没太注意,但不会超过六点。”桑原慎也说,“我六点的时候给上司回复了消息,所以记得很清楚。” “那你又看到谁动了袋子里的啤酒吗?”一直记录的刑警礼貌地问。 “很抱歉,没有。” 高木涉皱着眉,盯着滚落到地上的啤酒瓶。在日本,啤酒一向是下班后同事聚会、年终派对时饮料的不二选择,绝大多数都是易拉罐装的,但这种罐装的不像瓶装可以拧开下毒,只要有人开过就非常明显,很难提前把毒下到酒里。但根据目击证人的证词,死者的的确确是新开了一瓶啤酒,然后喝了两口就倒地身亡的。现在三个嫌疑人都有单独接触到啤酒的机会,那么破案的关键就是下毒的手法以及……怎么确保伊藤能准确无误的喝到那罐下了毒的啤酒? 就刚才看到的,塑料袋里还剩三瓶啤酒,都是同一个牌子。因此伊藤在拿酒的时候必然是从四瓶里随机挑了一瓶,更何况按计划他们应该是去聚餐的,如果不是伊藤突然酒瘾上来了要喝,这起谋杀不一定会发生在图书馆。高木涉沉思了一会,问:“你们如果去聚餐的话,每个人都喝酒吗?” 吉村二郎首先摇摇头:“我不喝。饮料酒水一类我从来都不喝,认识我的都知道。” 和田友美:“我一直都喝。” 香取悦子却迟疑了一下:“我偶尔会喝。但我酒量不好,啤酒喝多了也会醉,明天早上还有课,所以如果今天晚上聚餐的话我可能只会喝一小杯或者干脆不喝。” “那你为什么买四瓶啤酒?”刑警问。 “因为伊藤很爱喝。”香取悦子回答,“他经常喝的醉醺醺的,然后第二天早上旷课或者直接在课上睡觉,全班同学都知道。我本来希望……今天晚上他喝了酒之后能找机会趁机从他手机里把照片删掉的。”她轻轻地说,抓着包带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睛。 撒谎。桑原慎也扫了眼她的皮包,皮质很软,因此能隐约看见薄薄的、长条状凸起,从形状判断很像手术刀。 【她绝对是打算今天晚上动手宰了那个家伙的。】他想,平静地望向窗外已经黑透了的天空。森没有回应他,不知道是不是不认可他的判断。 另一边高木涉接过鉴识科警察用证物袋包裹的啤酒瓶,翻来覆去看。突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叫来一个小警察低声嘱咐了两句后,扭过头问两个女生:“我想问一下,你们两个如果喝这种易拉罐装的啤酒会怎么喝?” “怎么喝?”和田友美愣了愣,“直接喝啊。” “我不怎么喝。”香取悦子补充道,“我不喝这种易拉罐装的啤酒。我只喝麒麟。” 麒麟啤酒,保留着日本啤酒的“原汁原味”,采用第一道麦芽汁酿造的方法,因此没有一般啤酒的涩味,口感更纯更顺,被很多人认为是真正的高级啤酒。 “那你们开罐前呢?”高木涉紧接着追问。 和田友美下意识开口道:“我觉得这种瓶子上面会落灰,直接对嘴很脏,所以开罐前会用湿纸巾擦一遍……” “没错!就是这样!”高木涉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提起手里的证物袋,“我知道了,凶手是怎样将毒下进啤酒里的了!” 终于理解动画组为啥原创那么颠了,案子好难写...... 所有情节均是虚构,死者是彻头彻尾的人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图书馆杀人案(中) 第4章 图书馆杀人案(下) “这起案件的重点,就在于下毒的方式。”高木涉一鸣惊人完也没卖关子,立刻向众人解释道,“死者是喝了新开的啤酒才会死亡的,而□□又是一种发作非常快的毒药,也就是说,毒必定是下在啤酒瓶之中。但易拉罐和别的瓶子不同,很难提前将药物放进去而不被发现。于是凶手就选择了一个巧妙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他说着,将易拉罐的头部朝向众人:“就是易拉罐开启的特殊性。” “我知道了!”一个刑警恍然大悟,“这种罐装饮料的瓶口有两种开启方式,而啤酒的话大多数都是将上面的那个封口押进去的!” 高木涉点点头,神情严肃,但眼睛却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没错。凶手只要提前把毒涂在上面,这样只要一开瓶毒就会被死者自己掺进液体里,然后再无知无觉的喝下去。” 他解释的时候自信又充满条理,和动漫里表现出的那个傻乎乎的刑警截然不同。桑原慎也看着他,才真正意识到十三年的时光究竟意味着什么。所有他自以为了解的人,都会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被重新塑造。毕竟人类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最难始终如一,却最易变化无常*。 “……伊藤在图书馆喝下啤酒应当是个意外,凶手本来应当是想在聚餐的时候杀了他。为此他特地选择这种下毒方式,就是为了避免他人喝下毒药。”高木涉说,“凶手在每一瓶啤酒上面都抹了毒,但香取小姐只喝麒麟,明天早上又有课,她聚餐的时候不会喝。吉村先生不喝酒水,至于和田小姐,她在喝之前会把整个上部都用湿巾纸擦一遍,这样就会把毒药擦掉,也不会喝到有毒的酒。这样一来,就只有伊藤先生,无论他拿哪一瓶,都必然会喝到掺了毒药的酒。” 三个嫌疑人面面相觑,和田友美更是惊恐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任谁突然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和死神擦肩而过后大概都会是差不多的反应吧。 “可这样的话,还是没办法判断究竟是谁下的毒啊?”有人提出问题,“香取小姐、吉村先生和和田小姐都有机会啊?而且哪怕和田小姐提前用纸巾擦拭,也很有可能误服毒药吧?所以凶手……” “所以凶手就是她。”高木涉说,“一般而言遇到这种状况,很多人都会下意识怀疑不会接触到有毒物的人,比如香取小姐和吉村先生。但和田小姐正是利用了这个心理的盲区,将自己也加入到可能中毒的名单里,以此来减轻嫌疑。而且,和田小姐作为香取小姐的舍友,想必很了解香取小姐的爱好。既然看见塑料袋里没有她爱喝的麒麟,加之明天有课,就能很轻易地判断出她今晚不会喝酒。而吉村先生从来不喝任何酒水,你们是同班同学,这一点你也了解。” “一派胡言!”和田友美恼火地环抱起手臂,声音因为怒火和恐惧而变得又尖又利,“比起我,不喝酒的吉村和香取才应该是嫌疑大的那个人吧!啤酒还是香取买的呢!我怎么会提前知道香取会买啤酒呢?” 高木涉看了看手机,转过来将屏幕展示给大家:“我派人去你们学校了解情况了,同学们都说香取小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如果有什么事合作,她经常会给大家带吃的喝的。如果她真的带了东西,你就可以借机下毒并栽赃给香取小姐,就算她什么都没拿,你们还可以去聚餐。在饭桌上,想要毒死死者的机会可是很多的。而你们的另一个舍友也证实昨天晚上你在寝室里和香取小姐提议今天晚上结束后可以一起去聚餐。” 香取悦子确实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和田友美冷笑:“这可全是你一厢情愿地推测,证据呢?警官,警察办案可是要讲证据的。” “我猜你应该是趁吉村上厕所的时候把毒抹到易拉罐上的,当时情况紧急,你也不确定吉村什么时候会回来,下毒的时候应当没有带手套吧,就算你用手帕包住了易拉罐瓶身,塑料袋上还是会留下你的指纹。 “当然,你可以说是不小心沾上的,但用来装毒药的瓶子呢?你在下毒后假装接电话就是为了处理掉它吧,图书馆里没几个垃圾桶,今天又是火曜日(周二),还不到处理垃圾的时间,你说我派人去找找能不能找到?上面会不会有你的指纹呢?” 高木涉轻描淡写地丢出致命一击,看到和田友美脸上无法掩饰地错愕,还贴心地解释了一番:“我想你本来以为今天是垃圾处理日吧,才掐着点急匆匆去扔垃圾,甚至把摊了一桌子的贵重物品弃置不顾。但很可惜,虽然这里和你们学校同属一个区,但垃圾处理的时间却不一样。所以你的罪证,大概还躺在图书馆里的某一个垃圾桶里吧!” 正说着,那个被派出去的小警察就跑了回来,手里的证物袋里装着个小药瓶:“警官!找到了!就在图书馆入口处的垃圾桶里!” 高木涉冲和田友美一笑:“那么和田小姐,能配合我们做个指纹采集吗?” 一阵长久的寂静,和田友美突然笑了。她本身是偏艳丽的长相,在昏黄的灯光下更像是打了一层朦胧的滤镜,漂亮极了。她笑着笑着,突然流下泪来:“那个男人……他就是个畜生!” “我和他在大一的时候,曾经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和田友美慢慢说,那神情就像是在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似的,既痛苦又快意,“那个时候刚成年,还什么都不懂,就任由他拍了几张私密照片。可他实在是太……我受不了了,就提出分手,结果他竟然拿那些照片要挟我!我当时只是想快点摆脱他,说想把照片买回来,他却得寸进尺勒索我……我忍了他一年多,给了他很多钱,多到我几乎负担不起了。” “你可以报警啊。”吉村二郎匪夷所思地道,“为什么不让警察来处理?”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和田友美冷冷地道,“但伊藤威胁我说如果警察介入,他就会把照片直接发到网上去。”她望着一脸苍白的香取悦子,苦涩几乎要从每一个字里流淌出来:“抱歉,悦子……你不知道,当我发现他那么迷恋你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以为他就会这样放过我了。但他没有,他说他坠入爱河了,要更多的钱去追你。我承认我自私,我当时昏了头,真的只想让他放过我!我……我就把之前无意中看到你上了那辆豪车的消息告诉他了……我只是想让他放弃从我这里要钱追你,我不知道他会拿这件事去威胁你!” 香取悦子死死咬着嘴唇,抓着包带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她瞪着和田友美,眼眶通红,却没再流泪。被伊藤威胁的那段日子,她反反复复地想,为什么是她?她只是交了个年长些的男朋友,为什么要受这种人渣的威胁?很多次她都想破罐子破摔让他随便嚷嚷去——总有些爱情是会超越世俗的一切的——可一想到接踵而至的异样眼光和恶意揣测,她又畏惧了。无数个夜晚她无声的流泪,痛苦到要把血也一起哭出来,浑然不知让她遭受这一切的源头就躺在对面的床上,第二天还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一起去上课。 她该恨她,可她又可怜她,甚至隐隐之间,她竟想为她开脱。五味杂陈汇聚在心底,酿成一汪苦涩的酒。 “我们就要毕业了。我必须要在毕业前做个了断。”和田友美撩了撩头发,擦掉滚落的泪珠,渐渐平静下来,“他休想再在新的生活里继续阴魂不散。” 高木涉身后的警察掏出手铐来,她坦然地伸出手腕,任由冰冷的镣铐锁在其上:“其实我想过很多种杀死他的办法,但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最粗糙的一种。也许……也许从心底里,我就知道我要为此付出代价的吧。”她凝视着香取悦子,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也许她是想说一句对不起,又也许…… 香取悦子看着和田友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嘴唇几不可见的动了动,怔怔地落下泪来。记忆里她拖着行李箱推开门,正弯腰整理床铺的女孩直起身来,笑容灿烂:“你好啊,新舍友!我叫和田友美,以后请多多指教。” 她取下遮阳帽,朝自己未来四年的舍友微笑:“你好,我是香取悦子,请多多指教。” - 【你觉得她当时说了什么?】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也没多少行人。桑原慎也的住处离图书馆不远,便谢绝了高木警官说要送他一程的提议,自己往回走。路上,森一路很沉默,临了突然问了个略显奇怪的问题:【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唔。】桑原慎也正盯着上司发来要求他月底之前必须交出成果的邮件长吁短叹,惋惜自己逝去的摸鱼时光,闻言随口道:【和田小姐大概是发现了香取小姐的计划,所以才仓促地提前下手的。】 【哦?】 【她说要毕业的时候,主语是我们。至于她到底多少是为了自己,又多少是为了香取小姐,谁又知道呢?】桑原慎也关上手机,仰起头看天上蜿蜒的星河:【森,人可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呢。】 - “对不起。你可以恨我。” “我原谅你了。” 注一:“人最难做的是始终如一,而最易做的是变幻无常。”——米歇尔·德·蒙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图书馆杀人案(下) 第5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一) 图书馆杀人案两天后刊登在了报纸上,大概只有豆腐干那么大的篇幅。东京的居民司空见惯,这件小小的案子甚至很难在他们心里留下什么波澜。 桑原慎也也没什么感觉。他的目光仅在四号小字的标题上停留了一秒不到,就漠然地移开了。卧室的窗户半开着,桌子上七零八落地堆着电脑和各种写着潦草字迹的纸张,还见缝插针地摆了一块被吃了几口的巧克力蛋糕。 自那天晚上之后就一直沉默的森在他又翻过一页的时候终于开口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在找不会被主编打回去的选题!”桑原慎也痛苦地把报纸拍在桌面上,震的蛋糕上半融化的巧克力浆晃晃悠悠的流了下来,“我对写文章真的一窍不通啊!你就没有什么知识加载的模块,让我能立刻速通身为调查记者必备的五大要素七大能力之类能力吗?” 森冷酷无情,帮他调出日常任务的页面,贴心又十足刻薄地添加了一条: 【任务名称:调查记者的百科全书】 【任务目标:学习有关调查记者的一切知识】 【任务描述:你得工作,你不能做一个草包。奋斗吧,菜鸟!】 【任务奖励:无(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吗?)】 桑原慎也:……你就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损我是吗? 他忿忿地捞过装着蛋糕的碟子,咬了一大口。苦涩混杂着甜蜜在舌尖上炸开的感觉让他享受地眯起眼,活像只偷了腥的猫。 森损他归损他,但到底还是他的好伙伴。在他咽下最后一口蛋糕的时候,森就帮他找到了目前最适合的选题。视野里桌面上的各种纸张中,有一处被点亮了。 桑原慎也循着提示找出来瞧了瞧,是一个女童的寻人启事。 寺尾彩芽,六岁,于六月七日下午在清澄公园附近走失。走失时穿着红色连衣裙,白色凉鞋,扎麻花辫,别红色发卡。 “唔……”他摸了摸下巴,“儿童安全的确是个不错的题目呢……”他迅速想到原著里作天作地的少年侦探团,觉得这也许是个绝妙的机会——毕竟因为儿童保护的原因,很多涉及14岁以下的儿童的案件都会抹去相关情况,但警视厅的档案里肯定会保留完整记录的。如果他能抓住某一个痛点,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接触到少年侦探团这些年来经历的案子,也更容易知道江户川柯南现在的情况。 “但是……你确定这是一起案件吗?有犯人的那种?”桑原慎也怀疑地问。要知道,全日本每年有8万人失踪,其中9岁以下的孩子有超过1000人失踪。万一这个孩子就只是单纯的走丢了或是因为家长虐待而离家出走了呢? 刊登的照片上,红裙的小女孩脸颊圆圆,冲着镜头灿烂的微笑。 【也许。】森凉凉地说,似乎对他的质疑很不高兴,【容我提醒你一下,你才是那个有物理意义上被叫做大脑的器官的人。】 “好刻薄。”桑原慎也咕哝道,顺手将乱七八糟的纸张规整到一起,然后拉过电脑,将关键词输进浏览框里检索。感谢东京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和层出不穷的犯案手法,养活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新闻媒体和记者。哪怕只是一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儿童失踪,也有一家自媒体收集了相关信息发布在了互联网上,并呼吁知道相关线索的人能立刻联系警视厅。 在日本,各类消息通过政府机关的通报以及记者俱乐部等机构流向媒体,例如“官房长官在首相官邸……”或“据厚生劳动省统计……”等报道。而发生普通案件时,记者们大多都会聚集到警视厅,采访案件侦查人*。通过这种途径获得的消息基本上有官方担保,可靠程度很高,一般情况下与警方掌握的情况大差不差。 根据报道的情况来看,当天是金曜日(星期五),寺尾彩芽放学后到深川图书馆旁边的儿童公园里玩耍。因为离家近,那里一直都是彩芽的游乐场。她的父亲寺尾先生下班后回家途中看见了独自在荡秋千的彩芽。他停了下来,和彩芽说了会话。 然后寺尾先生就回家了。半个小时后,寺尾先生出来叫彩芽回家吃饭的时候,才发现彩芽不见了。他高呼女儿的名字到处寻找,找遍了整个清澄公园和附近的商店,甚至和清澄庭园的工作人员沟通后进去寻找,依旧一无所获。母亲接到电话后迅速赶来,但直到黄昏日落,也依旧不见彩芽的踪迹。夫妇二人惊恐万分、筋疲力尽地拨打了报警电话,寻求警察的帮助。 警方火速出动,抽调了所有能动用的警力寻找小彩芽的下落,毫无结果。 这个刚上一年级的小女孩就像一滴水,融进了东京茫茫人海之中。 到现在为止,寺尾彩芽已经失踪了整整七十八小时。如果她是被人绑架的,那么她还活着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大数据统计显示,75%的被绑架儿童在最初3小时内被杀害,而99%的都在24小时内遇害。 报道发布的评论区里,大多数的评论都是希望孩子平安一类的祝福语,也有对孩童失踪案高发的担忧,但有一条吸引了桑原慎也的注意。 用户397200655:我好像见过这个孩子。星期五下午五点四十的时候,她在龟堀公园玩耍。 桑原慎也微微眯起眼。寺尾先生下班遇见彩芽大概是在四点三十左右,那么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话的话,那么她或者他就有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寺尾彩芽的人。 但问题是,龟堀公园在哪里? 桑原慎也目前的探索区域仅限于自己公寓楼附近一片,平日去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得提前用导航查询,因此自然而然对江东区的地名完全没有概念。实际上,虽然桑原慎也死不承认,但他的的确确是个路痴,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 “开始干活。”桑原慎也伸了个懒腰,将打印出来的女童照片夹进笔记本里。 身为一名记者,当然要去现场,去采访,光坐在房间里想可是得不出什么结论的。他非常有职业道德地拎起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瓶没有任何标记的药瓶放进了衣兜里。 【任务名称:消失的孩子】 【任务目标:调查孩童走失案件的真相】 【任务描述:我的孩子消失了,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任务奖励:调查记者经验值 10;少年侦探团相关案件资料(隐藏奖励)】 - 清澄公园位于清澄庭园西边,步行范围内有东京都现代美术馆及深川江户资料馆等,属于是热闹的旅游景点。桑原慎也从清澄白河地铁站出来,走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了清澄公园。 眼前半透明的面板新增了第三页【地图】,随着他的步伐,四周的建筑物和街道错落有致的勾勒出来。桑原慎也还是第一次这样开着面板走路,稍微适应了一下奇怪的视野,旋即轻轻笑了笑:【谢啦,森。】 今天是平日(工作日),但有清澄庭园这个东京都名胜,依旧有不少游客来来往往。桑原慎也站在寺尾先生所描述的、最后一次见到寺尾彩芽的儿童公园里,环顾一圈。 星期五下午,这附近有两所学校和图书馆,街对面还有便利店和各种会社,人流量巨大,车水马龙,更别提旁边就是深川警察署的交番*,24小时有警察轮流当班。想要强行绑走寺尾彩芽的风险很高,很容易被人目击。 不过如果那位匿名网友说的是真话的话......桑原慎也掏出手机看地图,龟堀公园在儿童公园的西南方向,要穿过清澄桥沿马路走一个路口。相比起人来车往的儿童公园,龟堀公园不能说很适合实施绑架,只是风险略微低了一点。 【两个地方比起来,也就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的差别。】桑原慎也吐槽道,【多不专业的人贩子才会选择在这里拐走小孩啊。】 【如果是你要绑走寺尾彩芽,你会怎么做?】森似乎笑了笑,问。 “如果我在这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在这里带走一个孩子……”桑原慎也站在一群玩耍的孩子之间,思索着,轻轻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让孩子自己跟我走是最好的方式。” “什么?!”寺尾先生震惊地一拍桌子,脱口而出,“绝对不可能!” 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之后,寺尾夫妇接待了桑原慎也。孩童失踪在一众恶性案件里显然不够引人注目,在当天寻找小彩芽未果后,绝大多数的警力已经被调走去处理更严重的杀人案了。悲痛欲绝的父母向警方抗议,却毫无结果。事实上,对家属置之不理的情况在日本刑事案件中一直都很常见。 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如果小彩芽真的是被人拐走的,那么她生存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与其浪费警力去寻找一具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尸体,去抓造成更大危害的罪犯显然是在警力不足的窘境中最无可奈何的决定。 因此,当桑原慎也提出想要了解寺尾彩芽失踪案的具体情况时,走投无路的父母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将发生的一切都尽可能的详细地告诉了他。 “我们从小就教育彩芽,不要跟任何陌生人说话。”寺尾夫人哽咽着说,“她很乖,也很听话,绝对不会和任何陌生人走的。” 桑原慎也微微皱起眉。的确,从幼儿园开始,老师就会反复教育孩子们注意个人安全,甚至和警方合作,告诉学生近年或者是近期发生的社会上出现的危险的犯罪情况,比如受害者的年龄、易发生的时间地点、具体的危险行为等,要求小朋友们注意观察生活的周边。之后也会就如何防范危险提出具体的措施,并总结成通俗易懂的几句话要求学生记住。在这种教育下,绝大多数孩子都会对陌生人的搭讪有所警惕。 可是,如果小彩芽不会和陌生人说话,那她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在繁华的街道边失踪的呢? 桑原慎也将笔记本上的“方式”一词画了个圈,问:“警方应该调取过街头的监控,有发现什么吗?” 寺尾先生摇头:“街头的监控是抓拍交通违规的,看不见儿童公园。我们也问过在交番值守的巡警,他说当天有很多孩子,他没注意到彩芽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桑原慎也问寺尾夫妇要了负责调查案件的警察的联系方式,决定去警方那里看看是否还有未被注意到的线索。临走前,他问:“小彩芽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寺尾先生崩溃了。他弯下腰,将头埋在双手间。孩子失踪的三天多里,他一下子苍老了。“要是我当时就将彩芽带回家呢?我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外面……” 他反反复复地说。 寺尾夫人反而是更坚强的那个,尽管她也泪流满面:“她很安静,喜欢看书,喜欢娃娃,也喜欢小动物,一直想养一只小猫……我们本来打算在她生日那天带她去挑一只的……” 寺尾彩芽的生日是六月十五号,就是下周六。桑原慎也沉默着,礼貌地和夫妇二人告别。 注一:出自清水洁的《足利女童连续失踪事件》,寺尾彩芽的形象与故事有部分参考当年受害女童。 注二:交番,派出所岗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一) 第6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二) 负责寺尾菜芽失踪案的小木伸司是一个很年轻的刑警,刚刚从警察学院毕业进入搜查一课,资历不深。单独接手这个案子也实在是因为搜查一课忙不过来,赶鸭子上架找他来顶一顶。这位年轻的警察还满脸稚气,见到上门拜访的桑原慎也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生怕这位记者来是为了写文章骂他和警视厅的,连给他倒水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僵硬的拘束。 桑原慎也觉得好笑,但也没多吓唬他,三言两语讲明了来意,就见这位小警察眼睛噌的亮了。 “你真的愿意帮我一起找小彩芽?”他激动地问道,白净的脸颊上涌起一抹红晕。 桑原慎也耸耸肩:“我是调查记者嘛,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小木伸司从包里翻出自己的警察手册,兴奋地将自己的发现一股脑倒给了面前的“临时队友”:“我跟你说,我觉得寺尾彩芽并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 “嗯?”桑原慎也一挑眉,他本来对警方的线索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借此机会让警方查一查那个匿名网友究竟是谁,然后再顺藤摸瓜找过去的,没想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竟然出乎意料地语出惊人,倒是让他认真了几分。 “我已经将儿童公园周围所有的监控都调来看了,虽然那片公共监控不多,但有一辆停在深川图书馆门口的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了小彩芽的踪迹。”小木伸司语速飞快地说,从警察手册里抽出一张打印的图片。 图片是从一段监控视频里截图下来的,分辨率不高,但还是能辨认出位于右侧边缘处的寺尾彩芽。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扎着麻花辫,正直直望向画面外的地方,似乎是在远远地跟什么人说话,或者在看那边的什么东西。 桑原慎也将寺尾彩芽的照片拿出来比对了一下,点点头:“是她没错。” 小木伸司指了指右下角的时间戳:“这是五点零四分的视频。寺尾彩芽从车辆的左面——根据车辆的位置判断应该就是儿童公园附近——走过来,然后直直走出画面。” 桑原慎也飞速在笔记本上补上了时间线,顺便画了副简单的路线图,标记出了儿童公园附近的建筑物和唯一的公共监控的位置,然后递给小木伸司:“车辆的位置?” 小木伸司对这种行动力超高的作风习以为常,也没有对桑原慎也毫不客气地话有什么负面反应,利索地在一处空白上画了个圈,然后比划了下推测中的寺尾彩芽的行走路线:“她应该是从这里……走到这里……然后从所有的镜头里消失了。” 桑原慎也轻轻用笔敲打着那个代表着车辆的圆圈,回忆着自己前不久在儿童公园里看到的景物。按照寺尾彩芽的行走方向,她要么是往中村中学那边走了,要么就是在路口左转,过了清澄桥去龟堀公园了。 中村中学是一所初高中混合的学校,前身为中村女子高中,放学时间在五点三十左右。因为通常下午三点四十会开始社团活动,所以学生离校的时间并不固定,基本是根据社团活动的长短来决定的。 “我询问过中村中学的门卫,他说当天有不少学生在五点左右的时候离校,因为有好几个社团都提前结束了活动。我找学生会询问了,这是当天提前结束的社团名单。”小木伸司将手册横过来给桑原慎也看,“茶道社、书法社、艺术体操社和科学社。” 桑原慎也不免为这位年轻人的行动效率咂舌。寺尾彩芽失踪三天,除去第一天大规模搜查,这个案子真正落到小木伸司手上可能还没有两天,他一个人就完成了相当缜密的调查,能力简直傲视一众警视厅酒囊饭袋的同僚。 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被原剧为了衬托侦探的英明神武而故意刻画的愚蠢警察形象所影响了。当二次元落地后,侦查一个案件实际上是以无聊且枯燥的走访调查为主,毕竟不是每一起案件都能恰好出现三个嫌疑人让警方三选一的,而侦探也不会出现在每一个案发现场。 他暗暗摆正了自己的心态:“你是觉得也许某个学生会见过小彩芽?” “我不知道。”小木伸司显得有些挫败,“我向校方要这几个社团的学生名单,但校方以侵犯学生**的理由拒绝了我。” 这倒是不意外。桑原慎也合上笔帽,毕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中村中学真的和寺尾彩芽的失踪有关,在这种情况下,校方贸然给警方提供学生个人信息不仅会担上泄露个人**的嫌疑,更对自身形象有极大的影响。 考虑到多方面的因素,从中村中学这边寻找目击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于是他拿出手机,调出那张网页留言板的截图:“我在网上看到了这条消息,这个人也许是最后目击小彩芽的人。警方能找到这个人的具体身份吗?” 小木伸司飞快看了眼匿名网友的回答,懊恼地拧起眉:“这个得去社交媒体公司调取客户信息才能知道这个用户名的注册手机号。但社交媒体公司不会轻易给我们的,等我们拿到搜查令再和他们交涉会浪费很多时间。” “那搜查支援技术中心呢?” “理论上是没有权限的......” “理论上?” “我有个同学在搜查支援技术中心工作。”小木伸司轻快地道,从Line列表里翻出同学的对话框,飞速敲击编辑了一长串对话发过去,“我可以拜托他帮我查一下——网址给我看一下。” 不管小木伸司的同学究竟在搜查支援技术中心哪个部门工作,但对方的办事速度显然很快,桑原慎也和小木伸司就寺尾彩芽离开儿童公园的可能性做出了几种猜测,讨论了没多久就收到了他的回复。小木伸司看了眼手机:“他给了我这位网友的IP地址,地点在江东区福住二丁目,走吗?” 两个人都是行动效率很高的人,说走就走。小木伸司有驾照,桑原慎也正好蹭了车。毕竟很快就要到下班时间,东京高峰期的地铁真的不是人能挤得进去的。 江东区福住二丁目实际上就在清澄庭园对面,是独栋公寓楼的设计。小木伸司和桑原慎也按照地址找到二丁目2-7的405室,按响门铃。 “这个点会不会还没下班?”小木伸司还有点担心,生怕又扑了个空。不过没等几分钟,就听到有人在门内问道:“哪位?” “我们是警视厅的警察。”小木伸司朝猫眼亮了亮自己的警官证,“想询问您一些事。” 门内咔哒一声响,随后一个青年打开了门。他染着深紫色的头发,耳朵上穿了三个环,看上去像是不良混混。他看了看两人:“进来吧。” 桑原慎也假装小木伸司的同事,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进室内。公寓不大,收拾的井井有条。青年让他们坐下,端来水放在桌子上:“请问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想询问一下寺尾彩芽失踪的具体情况。”小木伸司说,一边从手机里调出那条评论的截图,“这条评论是你发的吗?” 桑原慎也自觉在旁边充当记录者,将两人的对话记录下来。小木伸司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察,问话这种事肯定比他这个门外汉要擅长的多。森戏谑道:【还蛮进入角色的嘛。】 【闭嘴。】 青年看了眼,点点头:“是我发的。” “能具体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青年虽然打扮的流里流气,但意外脾气很好,说话也很有条理,和大众认知的混混相去甚远:“当时我正好去便利店买晚饭,从公寓门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她。”他没想起来小女孩的名字,于是只能用“她”来代替,“其实当时人很多,但她穿了条非常鲜艳的红裙子,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寺尾彩芽失踪的时候穿的红裙子还是新的,在略微昏暗的天色下很明亮。 “她坐在椅子上,我也没太看清她在干什么。”青年回忆道,因为时间没过去太久,中间又因为看见了新闻而再度回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但等我买完晚饭走回来的时候,她正好跑到马路旁边,然后我看见她在挥一个仙女棒。” “仙女棒?” “就是那种有铃铛的小棍子?我听见叮叮当当的响。” 逻辑很清晰。桑原慎也路过龟堀公园的时候观察过。公园夹在两个街区之间,是长条形的,树木环绕,因此长椅离街道是有一定距离的,站在街边都不一定能看清椅子上的人在干什么,更别提隔着一条马路的随意一瞥。但如果小彩芽移动到马路旁边,那看见她在做什么事很容易的。 小木伸司显然也这么认为:“你确认是她吗?” 青年看他摆出的照片,点头。 “那她旁边有没有别的人?” 青年想了想,摇摇头。他本就是路过,又隔了一条马路,当时人来人往,能看见小彩芽两回都已经得益于小姑娘的新裙子。 小木伸司又问:“你为什么说当时是五点四十呢?” 青年:“我在便利店结账的时候看见电视台的动画片播完了,按照节目单安排,是五点准时开始。一集四十分钟左右,播完就是五点四十。” 小木伸司点点头,告辞离开前留下了自己的名片:“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您再想起什么,可以联系我。” 出了公寓门,小木伸司站在门口看马路对面的龟堀公园:“他是在这里看见寺尾彩芽的。” 桑原慎也点点头,向右手边看:“便利店在公寓后面。走过去的话大概也就三到四分钟左右,加上买东西的时间,他第一次看到寺尾彩芽的时间大概是在五点三十分左右。” “五点四十从便利店结账离开,走过来再看见马路旁的小彩芽的时间就在五点四十三到四十四分左右。”小木伸司和他一起往斑马线走去,一边思考一边说,“行车记录仪拍到的小彩芽是五点零四分,但当时她手上并没有什么仙女棒。” “我问了她父母,寺尾先生确定他见到寺尾彩芽时她什么也没拿。” 红绿灯由红跳成绿。桑原慎也停下脚步:“那么,那根仙女棒是从哪里来的?行车记录仪的画面你记得吗?寺尾彩芽当时很专注地往画面外看,她是在看什么?” 第7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三) 已是傍晚。夏日的白昼漫长到仿佛永远不会结束,天穹湛蓝,只有边缘隐隐泛起紫意。绸缎般的流云短暂遮住了灿烂的阳光,为城市蒙上一层暗影。 “你之前说,觉得寺尾彩芽不是唯一一个受害者。为什么这么说?”等红绿灯的间隙,桑原慎也不太能忍受两个人之间沉默的氛围,绞尽脑汁找到个话头,问道。 小木伸司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先茫然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是这样的——根据厚生劳动省的统计数据,日本每年有一千名左右的儿童失踪,东京差不多占百分之三十到四十左右。也就是说,每年东京报告的儿童失踪大概会在三百到四百人,平均一天失踪一到两个儿童。 “这个数字虽然很多,但其中包括了外国儿童未申请回国和父母将儿童弃之不管导致的无法联系,因此实际上被确认失踪的儿童只占很小一部分。可我查了今年迄今为止的报案记录,截止到寺尾彩芽失踪的那一天,东京各区报告的失踪儿童人数已经达到了三百多,有五六起案子都是儿童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了,就像寺尾彩芽一样。” 行人指示灯由红转绿,二人穿过马路,向龟堀公园走去。 “比方说久崎幸子。”小木伸司哗啦啦翻自己的笔记,“她和同学放学后结伴回家,两个人在路口分别。从那个路口到幸子家走路只需要五分钟,但就在这五分钟里,幸子消失了。” 桑原慎也微微皱眉:“确定她不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吗?” “确定。”小木伸司说,“高木警部亲自去调查的。久崎家是公认的幸福家庭,父母都有体面的工作,与人为善,从不得罪人,对唯一的女儿非常疼爱,基本上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久崎幸子没理由离家出走,也不可能是有人蓄意报复。” “所以你怀疑东京市内有一个绑架儿童的团伙。”桑原慎也沉声道,“有可能寺尾彩芽也是他们的受害者。” “我没有证据。”小木伸司沮丧地说。这是他进入搜查一课后第一个自己负责的案子,虽然知道前辈让他接手其实已经代表这个案子很有可能变成悬案——直到有人发现小彩芽的尸体——可他还是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许他能找回那个圆脸蛋的红裙女孩,牵着她的手把她还给她的父母。 “如果寺尾彩芽是被陌生人带走了,我们真的还能找到她吗?” 桑原慎也没说话。 “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被错误的人盯上了。”小木伸司苦笑一声,“她的父母怎么甘心?” “他们从不甘心。”桑原慎也说,在龟堀公园的入口停下脚步。 车水马龙的街道,拎着包的打工人行色匆匆地穿梭着。他们有的是刚下班,将要搭乘地铁回家,也有的只是抽空出来吃饭或者买便当,三两口机械的填饱肚子再回到工位上加班。已经是放学的时间点,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穿过马路,说说笑笑地往家走去,胸口的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没人知道他们经过的地方四天前有个女孩失踪了,也没人关心。大城市里所有的情感都被压力压缩到很小,小到只能用于自身,很难有富裕投注给一个陌生人。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小木伸司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问道。 桑原慎也一耸肩,伸出两根手指:“三个问题。首先,寺尾彩芽为什么要离开她经常玩耍的儿童公园,跑到龟堀公园来;其次,她手上的仙女棒是从哪来的;最后,她是在龟堀公园失踪的吗?” “......”小木伸司好不容易燃起的斗志又垮了。兜兜转转,这不是还是回到起点了吗?他一脸痛苦地往公园里走,一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叮铃—— “什么东西?”他低头看,发现自己踢到的是一个小小的黄铜铃铛。铃铛原本掉在两块石板的接缝处,在外力的作用下滚了出去,直到被灌木丛的树枝拦住。阳光从云层的一角倾泻下来,浓密的枝叶里,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光。 “嗯?”小木伸司走了几步,半蹲下身去摸。 桑原慎也的视线一路跟着铃铛到灌木丛下。他比小木伸司高半个头,因此从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枝繁叶茂的灌木,对他突如其来的行为摸不着头脑:“可能是哪个孩子掉的铃铛——” 有什么东西在他思维里尖叫,提醒他注意。 小木伸司收回手,从灌木丛里拽出来个长条状的东西。细长的杆子前端挂着羽毛,被枝叶剐蹭到只剩下一点点绒羽,还有一个黄铜铃铛叮当作响,看样子,地上那个也是从这上面掉下去的。 “这是个——逗猫棒?怎么会在这里?”小木伸司挥了挥杆子,疑惑。 像是一道闪电劈过—— “她不是在玩仙女棒。”桑原慎也喃喃道,“那是一根逗猫棒。” 车辆呼啸而过,噪音压过了他的声音。小木伸司正忙着打量自己手上的逗猫棒,没听清,问:“什么?” “她当时在用逗猫棒和一只猫玩耍!”桑原慎也大声道,“寺尾夫人告诉我寺尾彩芽很喜欢小动物,一直想养一只猫。如果她看见了一只猫,就说得通了!” 六岁的小女孩,因为一只猫而跟到离儿童公园不远的龟堀公园,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在她的认知里,龟堀公园虽然并不是她经常玩耍的地方,但依旧离家不远,是熟悉的、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小木伸司飞快地跟上了他的思路,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物证袋将逗猫棒装起来:“所以是流浪猫,还是诱饵?” “合适的诱饵会把她从人群中吸引过去,这是计算好的。” 如果逗猫棒上验出了寺尾彩芽的指纹,就说明寺尾彩芽曾经拿过这只逗猫棒。那么逗猫棒一定是别人给她的,而这个人,对寺尾彩芽很熟悉。 有诱饵,有道具,这是一场处心积虑设计的绑架案。 “所以是熟人作案!”小木伸司眼睛亮了起来,激动地说。 熟人作案,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追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虽然也是很大的工作量,但相比陌生人作案来说,范围一下子小了太多。 桑原慎也四处张望,如果犯人是用猫将寺尾彩芽引诱到这里的,那么在TA将人绑走之后,猫去哪里了? 还有,为什么要将逗猫棒如此粗暴地塞在灌木丛里而不是直接丢掉呢? 【也许TA是在发泄自己的憎恨。】森似乎笑了,柔声说,语气轻柔地像是呢喃,【你看这些灌木,叶片螺旋状着生,呈不规则两列,是红豆杉。】 【红豆杉?】 【红豆杉的枝叶、木材、种子普遍有毒。在很多文化里,通常将它与死亡联系在一起。德鲁伊人认为红豆杉是死者的守护者。而在希腊神话中,红豆杉与希腊女神赫卡忒(Hecate)有关,她是死后灵魂解放者。】 【犯人将TA憎恨之人用过的东西粗暴地插进红豆杉里,潜意识是在发泄TA的恨意,那是与死亡密不可分的憎恨。】 森很少说这么多的话。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安静,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样。桑原慎也问他:【谁会对一个六岁的女孩如此憎恨呢?】 【人在心怀憎恨的时候,或许不需要什么客观理由*。】 - 他们沿着细长的公园往南边走。小木伸司捧着装有逗猫棒的物证袋,神情严肃得像是捧着从天而降的救星。 桑原慎也怕他乐极生悲,提前打预防针:“这些都只是我们的推测哦,其实非常牵强。如果上面验不出寺尾彩芽的指纹,一切都得推翻。” “没关系,总比毫无线索的好。”小木伸司认真地说,“我们教官说了,当警察查案子就是要反复论证不断推翻,如果连想都不敢想,怎么能侦破案件呢?” 天色微微开始发暗,夕阳如同泼墨般将天空染成靛色。公园里人很少,围绕着公园的一圈树木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龟堀公园并不大,他们已经走到了头。前面的马路上车流如织,红色的车灯连绵。首都高速9号深川线在这里转过一个弯,一路往南。 “咪咪。”有声音从左手边传来,吸引了桑原慎也的注意。他转过头,看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打扮靓丽的女孩,正蹲在建筑物的墙根旁,喂一只橘猫。 “打扰一下,请问这只猫是你的吗?” 女孩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在小木伸司拿出来的手册上停留了一下:“不是。我——” “你们是谁啊?”一个粗犷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小木伸司正七手八脚想掏自己的警官证,就听另一个男声自然而然地说:“是警察吧。” 小木伸司打开警官证的动作卡住了:......? 桑原慎也没忍住摸了把乖乖吃饭的猫咪的背毛,转过头看见两个青年结伴走过来。一个很高很壮,皮肤略黑,眉毛很粗,头发剃的很短。另一个比他矮一点,体型偏瘦,肤色偏白,脸颊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 【不会这么巧吧......】桑原慎也觉得这个搭配组合有些熟悉,心下嘀咕。 森似乎也有些吃惊:【运气这么好的吗?】 【喂喂,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他刚才拿手账出来记录的时候,是横着打开的。”女孩轻快地说,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快乐的记忆,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警察在做记录的时候,不都习惯把警察手册横着打开,从左向右写吗?*” “哇哦。”小木伸司干巴巴地赞叹了一句,求助般地看向桑原慎也。 “对哦!”高个子的男生一拍手,“我怎么没注意到呢?” “都说了你要观察仔细点啦,元太。”旁边的男生无奈地说。 半透明的面板上,三个二十岁的青年被铅笔定格下来,化作一张卡牌,落到高木警部旁边。 【吉田步美、圆谷光彦、小岛元太】 【少年侦探团】 注一:化用伊坂幸太郎的“人在心怀憎恨的时候,确实不需要什么客观理由。” 注二:这句话来自《名侦探柯南:瞳孔中的暗杀者》,柯南和三小只在马路边玩猜谜游戏的时候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三) 第8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四) 【果然是少年侦探团!】桑原慎也的猜测得到肯定,没忍住调侃道:【你说这要还是一部连载漫画,我这算是有个角色了吧。】 【路人甲吧。】森毫不客气地评价:【还是那种普普通通大众脸的那种。】 【大众脸?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 平心而论,桑原慎也其实长了张足以称得上漂亮的面孔。眉峰如刀,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浅灰色的眼睛,眼形似桃花、眼大而修长,是标准的桃花眼。当他用这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不笑都含着三分情。曾经有人打趣他如果去做牛郎的话只靠脸就能做到行业TOP,吃软饭能吃到下辈子。 森没有良心,于是理直气壮地再说了一遍:【这是黑白漫,你又没有过于明显的脸部特征,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大众脸嘛。】 桑原慎也:【......照你的说法,我非得脸上有道口子才不叫大众脸是吧。】 他在心里忙着和森打嘴仗,也不忘救场:“真是厉害!要不要猜猜我是干什么的?” 短发女孩,吉田步美,仔仔细细看了看桑原慎也:“我猜你是画家。” 小岛元太一歪头:“明星?” 圆谷光彦摸了摸下巴:“作者?” “都不对。”桑原慎也晃了晃手指,很得意地样子,“虽然我业余时间会画画——”他朝吉田步美点点头,“也做案头工作,写一些文章——”他又朝圆谷光彦点点头,“但我是一名调查记者。” 说着,他拿出自己的记者证给三个的少年看。 “是《日卖新闻》啊!”小岛元太惊叹,“我们家每年都订的!我爸爸是你们的忠实粉丝!” 吉田步美好奇地问:“调查记者和记者的区别是什么?” “调查记者,顾名思义就是是指从事调查性报道的记者,”圆谷光彦摇头晃脑地说,“他们通常会深入事件,做深度调查研究,而不是只传达事件的基本信息。” 桑原慎也顺手将证件放进衣兜里,补充道:“没错,不过我才刚刚成为一名调查记者,所以我还在学习怎么样写一篇真正意义上比较深入的、好的调查报道。” 橘猫舌头一卷,将最后一点猫粮吃干抹净,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爪子,嗲嗲地喵了一声。桑原慎也伸手摸它脑袋,它也不挣扎,尾巴懒洋洋地拍打着地面,十分亲昵地把头往他手心里拱。 “那为什么你们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圆谷光彦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游移,终于想起来刚才他和元太为什么会插入对话,“你们想问步美什么?” “是这样的!”小木伸司连忙解释,“我们在调查一个小女孩的失踪案,她目前能够确认的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呃......我觉得好像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情况。】桑原慎也回忆了一下原著里热情且自信过头的少年侦探团的表现,感觉不太妙。 “失踪案!”小岛元太激动地大喊,震得桑原慎也耳朵嗡嗡的。 吉田步美拍拍身上沾到的猫毛,站起身瞪他:“嘘!” “请让我们帮忙吧!”圆谷光彦诚恳地说,“我们是侦探。” 【果然。】桑原慎也忍住扶额的冲动,预感事情即将要向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小木伸司很有原则:“抱歉,我不能让无关人员参与进来,尤其在你们还是学生的情况下。” 出乎意料的,三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并没有纠缠不休,而是非常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吉田步美问:“那失踪案和猫有关吗?” “初步怀疑是犯人用猫做诱饵,引诱受害人跟TA走到这里的。”虽然很有原则,但年轻的警察还是一秃噜将消息告诉了“无关人员”。 桑原慎也摇摇头。十三年过去,警察的保密意识还是差的离奇,难怪原作里轻而易举就被柯南套走了无数次的消息线索。 肥美的大橘猫很不满没人继续抚摸它,喵喵叫了两声,发现周边的两脚兽没一个关注它之后忿忿地一甩尾巴,窜进旁边的灌木丛里不见了。 圆谷光彦用手指抵着下巴冥思苦想:“这附近之前是有不少流浪猫的,不过这两个月倒是少了很多。” 吉田步美在附近的宠物收容所做义工,因此对附近的“野良猫”很了解:“上个月刚对一批适龄的猫咪做完绝育,送到收容所等待领养,所以现在是没有几只的。” “但上周五,有人在这里发现了一只遇到车祸的小猫,后腿被车轮压断了,就通知了附近的宠物收容站。那天我刚好在那里帮忙,跟着过来将小猫送到医院。”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吉田步美对不太和谐的事件非常敏感,第一时间就联想到,“那猫很小,看起来才四五个月吧,毛只有一点脏,不太像正常的流浪猫。而且当时小猫的状态也不对,我们只当它是受伤严重应激了,但后来想想现场的情况很奇怪。” “怎么说?”小木伸司立刻追问。 “首先,一般来说,流浪猫就算再怎么保持干净身上都会有些猫藓和寄生虫,但宠物医院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在小猫身上发现这些,所以它很可能是刚被遗弃的。其次,当时天并不是很黑,一只白猫应该会很显眼,怎么会有司机直接从它的后腿上碾过去呢?” 吉田步美贴心地停顿了一下,给奋笔疾书的小木伸司一点时间:“最后,虽然现场很混乱,但是地上并没有刹车痕,通知我们的也是路过的人而非肇事者。如果司机碾到了什么东西,正常情况下是会感觉到然后停车查看的,不是吗?” “在哪里发现的?”桑原慎也问。 “就在这个路口。”吉田步美往前方指了指。 桑原慎也走了几步。在略微暗淡的天色下,柏油马路上隐约还能看见一团深棕色的印记。 也许...... “所以是犯人用猫将小彩芽骗了过来,但在绑架她的时候没关注小猫,开车离开的时候碾到了?”小木伸司凑过来,低声说。 “有可能。”桑原慎也说,“虽然这里人流量不大,但如果强行带走一个女孩,犯人有辆车的确很方便。绑架10分钟后,绑匪的自负会降至最低点,可能会很惊慌,意识到有目击证人,来不及处理猫也正常。” 小木伸司左右张望了片刻,指了指对面街道的便利店——就是之前那位紫发青年买晚饭的便利店——说:“便利店门口好像装了摄像头,我可以调来看看有没有拍到什么,顺便确认一下那位目击者证词。” 看监控是个非常枯燥且令人麻木的过程,所幸他们知道大概的时间,因此只需要看大概一到两个小时左右的录像。更何况寺尾彩芽的失踪案终于有了史诗般的进展,这让小木伸司兴奋极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觉得自己可以一口气直接干到明天。 小岛元太一拍手:“所以我们帮到忙了吗?” “当然。”小木伸司高兴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因为年龄差的不大,他飞快地和少年侦探团聊了起来,并交换了联系方式,答应如果案件有结果会通知他们的。 不过在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小木伸司看他们熟练地将他的号码放进“警官”的分组里,不免好奇:“你们还专门为警察建了个分组吗?” “当然!”圆谷光彦骄傲地给他展示自己的“人脉”,“喏,你看,这是搜查一课的高木警官和佐藤警官,还有千叶警官、白鸟警官和诸伏警部......” 小木伸司豆豆眼:“......你们认识这么多警部啊......”除了他的顶头上司高木警部外,居然还认识白鸟警视*吗?! 还是个新人警察的小木伸司内心尖叫。 桑原慎也看见他写在脸上的崩溃,没忍住笑。十三年过去,当年和少年侦探团熟识的警察大多都升职加薪,成为了警视厅里的重要人物。毕竟按照原著发生的案件频率和规模,大家可都是字面意义上的功勋累累呢。 夕阳的余晖与初上的华灯交织在一起,装点着钢铁的森林。微风拂过,带着一丝丝从附近隅田川河面吹来的凉爽,驱散了夏日初露锋芒的热意。少年侦探团与桑原慎也和小木伸司告别,他们晚上还有个同学聚会,要搭地铁去新宿,再晚就要迟到了。 小木伸司自然熟练地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像是个操心的兄长。桑原慎也给地上残留的血痕拍了照,调侃道:“家里有弟弟妹妹?” “有啊。”小木伸司脸上涌出一股复杂的无奈,“整天上蹿下跳的调皮,混世魔王一个。”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铃声打断了。 是小木伸司的手机在响。 桑原慎也在他接通电话前扫了一眼,看清了屏幕上来电人的备注姓名:高木警部。 ——问:下班时间,你的领导突然给你打电话的原因是什么? ——答:加班。 小木伸司恭恭敬敬听电话那头高木警部说话,嗯了好几声,然后下意识站直,大声说:“是!” 桑原慎也被他吓了一跳,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真不愧是年轻人,很有活力啊。】 森没理他。 小木伸司挂了电话,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上司要求我立刻回警局,好像是出了什么很严重的案子,要全体人员参加简报会。这个我会拿去鉴证科查指纹,便利店的监控也会调来看的,我们之后再联系!” “没问题。”桑原慎也和他加了Line的好友,向他保证他会接着调查,有什么情况也会立刻通知他。 注视着小木伸司匆匆忙忙跑远的身影,桑原慎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棘手的案子,居然要召集全体人员开会。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社会新闻并没有什么突发状况,不知道是消息管控还是没来及发稿。总之,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他顺手将消息同步给了自己上司,并真诚地希望对方能将注意力投到更紧要的地方去,别老在他身上打转了。 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桑原慎也感受到空空如也的胃发出的提醒,思索了一秒,决定先祭五脏庙。 注一:按照原作的设定,白鸟警官是职业组的,看上去和高木差不多大但起点很高,出场就是警部。职业组通常工作15年后可以晋升为警视正,而警视正通常在警视厅方面为本部长,部长和主要课长,所以就让他当了搜查一课的课长,如果没有概念的话就是松本清长升职后的那个职位(从管理官升到课长,原职位由黑田兵卫接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四) 第9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五) 第二天桑原慎也破天荒地起迟了。 实际上,桑原慎也天生就是那种不需要很多睡眠时间的人,生物钟也令人发指的准确,起晚了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简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倒不是他前一天晚上熬了个大夜——真正熬了大夜的是赶回警视厅加班的小木警官。凌晨四点二十八分的时候他给桑原慎也发了条消息,表示鉴识科的确在捡到的逗猫棒上验出了寺尾彩芽的指纹,无可置疑地证明了寺尾彩芽的的确确曾经碰过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指纹,很有可能是嫌疑犯的,但数据库里并没有匹配到一样的——而是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拥着薄被坐在床上的桑原慎也有些发愣。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似乎只有胸腔里砰砰作响的心脏还残留着梦境的蛛丝马迹。 但这很正常。地球上八十亿人,绝大多数人在醒来后都会忘记自己的梦,他不过是平凡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罢了。桑原慎也甩甩头,飞快地在心里将今天要做的事排了个先后顺序,然后起床。 他在吃早饭的间隙回复了小木伸司的消息,首先为警方鉴识科的速度点了赞,然后关切问候一下新朋友的身体健康,最后才表示他今天会再去拜访一趟寺尾夫妇,如果他有空的话可以一起来。 对于这位新入职的警察,桑原慎也还是很乐意花一点时间和他保持友好关系的。毕竟小木伸司虽然初出茅庐,但人很聪明,做事也利索,并没有一些警察身上常见的惫懒态度。而他,作为一位调查记者,在警视厅里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是拿到独特选题的关键之一。如果不想成天被自己的上司“关怀”,他最好还是多重视一下自己的这份工作。 否则被炒鱿鱼的话,为了不喝西北风,他就真的只能去当私家侦探了...... 【恐怕这样也得喝西北风。】森冷不丁说,【三流侦探。】 【哇。】桑原慎也干巴巴地抱怨,【我好受伤。】 【我的建议是歌舞伎町更适合你。】 桑原慎也无语:【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认可我的脸?】 【不客气。】森满含笑意地回答他,说不好是真心实意还是在阴阳怪气。 桑原慎也:......你就不能好好当一个莫得感情的系统吗? 他一边腹诽一边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自从醒来之后他一直在试图挽救房间里唯一的绿色生物,但明显事倍功半,绿植不仅没有生机勃勃,反而更加奄奄一息了。 客厅里的电视正在播午间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今天早上,世界级偶像卡里尔·兰登飞抵日本,他将于本周日在东京巨蛋开启他的巡回演唱会第一站......” 红遍世界的大明星有着格外精致古典的面容和太阳般灿烂的金发,仿佛油画里的王子般矜贵地朝着镜头微笑。 桑原慎也对这种娱乐新闻听过就忘,瞥了一眼就漠不关心地低下头,叼着根巧克力棒绞尽脑汁开始列大纲。无论寺尾彩芽的案子究竟有没有具体结果,考虑到她家人的心情和模仿犯罪的可能,最好还是不要将案件的细节写得太清楚。等他初步将报道的框架搭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升的很高了。 小木伸司不出意料地没有回他的消息,多半应该是在补觉。桑原慎也就自己去拜访了寺尾夫妇。 寺尾夫妇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了些,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接待了他。 桑原慎也将昨天他和小木伸司的推测和发现简单和焦急的夫妇讲了讲,问:“所以很有可能,绑架彩芽的犯人对她很熟悉。你们二位在工作和生活中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寺尾夫妇面面相觑,神情是如出一辙的震惊和迷惑。 “.......应该不会......”寺尾夫人喃喃,“我是说,工作之中偶尔和同事有摩擦是正常的,但不会因为这个就绑架我女儿吧!” 寺尾先生也皱着眉摇头,显然不认为自己的交际圈里谁会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以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 “那对小彩芽的爱好很了解的人有谁呢?” 寺尾先生眉头皱得更紧了:“小彩芽是个很安静的孩子,与不熟悉的人很少交流。我想大概只有家人和她的几个玩的好的同学知道。” 桑原慎也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递过去:“不管怎么样,请将有矛盾和知道彩芽爱好的人名先写在上面,我会拜托警方去调查一下。” 寺尾夫人抽走了那张纸,仔细对折后撕成两半,将另一半递给寺尾先生,生硬地说:“你也写。” 寺尾先生拿过纸笔,肢体动作呈现出一种疏离的局促。桑原慎也不动声色地将夫妻之间的肢体动作收进眼底,微微转过头。电视柜上还摆着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照片,夫妻恩爱地抱着漂亮的女儿,现实却早已是一片狼藉。 小彩芽的失踪就像一道冰冷的刻痕,将家庭撕成碎片。 “我可以去看看小彩芽的房间吗?”桑原慎也斟酌了下,轻声问道。 寺尾夫人点点头,视线仍胶着在纸面上:“当然可以。我们......事情发生后,我们一直没动过......” 桑原慎也道了谢,起身穿过客厅。寺尾家经济状况还不错,是经典的2LDK房型,一家三口住是绰绰有余。所谓LDK,就是英文的living room, dining room, kitchen三者的首字母,意味客厅,饭厅,厨房。 寺尾彩芽的房间大概有7.5畳*,采光很好,布置的温馨可爱。桌子上还摊着作业本,似乎抄写作业还没写完,主人就已经抵不住诱惑跑出去玩了。书架上放的书都有被翻阅的痕迹,看得出小彩芽是真的热爱阅读。 桑原慎也看了看书架上的书脊,都是一些儿童文学作品,按照书页大小整齐地排列着。但书架上有一层薄薄的灰,证明主人起码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动过它们了。 床尾有一个玩具筐,堆着各种各样的玩具,毛茸茸的玩偶或者积木。桑原慎也拿起最上面的一只毛绒猫咪看了看,余光注意到一抹鲜艳的红色。 那是一枚蝴蝶结发饰,装饰着蕾丝,躺在书桌与窗之间的缝隙里。那里因为有些时日没有清理,已经落了一层绒毛状的灰尘。桑原慎也探手将它捞出来,丝绸特有的质地在手指间滑过。 【奢侈品。】森经验丰富地判断,【手工制作的那种。】 以寺尾家的财力,如果给小彩芽买如此昂贵的发饰,那一定是大出血。将房间收拾的如此整洁的小女孩又怎么会任由父母送的礼物掉在地上不管不顾? 桑原慎也指腹摩挲着蝴蝶结背面的暗纹,目光扫过床铺,无意间看见被子下漏出的一点白色。掀开薄被,床单中间靠上的位置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尿垫。 寺尾彩芽已经六岁了,这么大的孩子还尿床吗? 桑原慎也的神色微微冷了下来,一个可怕的推测隐约浮上心头。他转头搜查书桌,在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中找到了一本图画本。 图画本前一部分颜色鲜亮,虽然画的抽象,但能从中感受到孩童对美的感受。但后半部分却急转直下,大片的黑色和红色粗暴地被涂抹在画纸上,勾勒出无数只眼睛、蛇一样的手掌和燃烧的火焰,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在心理学课程中,专门有一门儿童绘画心理学,认为绘画反映了儿童的情感,从中可以看出一些儿童的自我特征。桑原慎也哪怕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也知道这种转变并不正常。 他将图画本拿出去给寺尾夫妇看,声音沉而冷:“寺尾彩芽有遇到什么她无法解决的冲突和矛盾吗?” 寺尾夫妇看了看画本,不解:“这不就是小孩子随便画画吗?” 他们工作很忙,对孩子的关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再加上寺尾彩芽是个很安静很听话的小孩,夫妻二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彩芽开始画这些诡异的东西的。 “那你知道彩芽是什么时候开始尿床的吗?”桑原慎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 “大概三四个月前吧。”寺尾夫人说,眉宇间浮起一层尴尬,“我们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没有生理上的问题。我说过她几次,但没什么效果。” 桑原慎也盯了她两秒,将那枚红色的蝴蝶结放在桌上:“这个呢?是你们买给她的吗?” “这和彩芽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寺尾先生一拍桌子,叫嚷道,“你们不去找我的女儿,反倒在这里问一些毫无紧要的问题有什么意义!” “寺尾先生。”桑原慎也正恼火,闻言语调更冷了,“我是在帮你找你的女儿。” 薄冰似的怒意笼罩在他漂亮的眉眼间,让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愈发像是某种没有生命的无机物。寺尾先生与他冰冷的灰眼睛对视,战栗感攀附上他的脊背,仿佛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使他四肢僵硬,无名的怒意霎时间被冻结在胸腔中,讪讪闭上了嘴。 “这个是高沢先生送的。”寺尾夫人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甚至懒得阻止丈夫过激的举动,只是低声道,“他说是客户送的赠品......” 谎言。这种级别的奢侈品绝不会作为商场赠品。桑原慎也漠然移开视线:“高沢先生?” “高沢直人,他是我丈夫的朋友。”寺尾夫人说,“他们两个小时候是邻居,因此关系很好,长大后又都来到东京工作。两家经常互相走动,有的时候我们很忙没空照顾彩芽的时候,会把她送到高沢家暂住。” “寺尾先生不是本地人?” “不是,他是鸟取县的。” “高沢先生经常给彩芽送礼物吗?” 寺尾夫人十分不安,直觉他的问题下潜藏着可怕的真相:“也不是很频繁吧。我们都会互相送礼物,我有时候也会给他女儿送。” “高沢先生有个女儿?” “对,今年十五岁,比彩芽大了九岁。” 桑原慎也记下高沢直人的电话和住址,顺便将寺尾夫妇写下的名单一起夹进笔记本里,打算一起交给小木伸司让他去调查。 “那最近几个月,彩芽有没有表现的很奇怪?比如说性格突然发生较大转变,将自己独自关在房间或者突然地哭哭笑笑?” 寺尾夫人想了想,沉默着摇摇头。 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父母其实都是这样。他们当然爱孩子,也关心孩子。但更多时候,他们总是粗枝大叶,浅显地流连于表面的爱的表达,而不在意孩子身上那些本该引起警惕的变化。直到悲剧发生,真相大白才悲痛万分,追悔莫及。 桑原慎也对此理解,却不能接受。他对寺尾彩芽的遭遇有了大致的推测,几乎能想象到真相会怎样刺痛这对夫妻。 但他只是个记者,不是个侦探。揭露真相的活并不适合他。 他起身与寺尾夫妇告别,坐在玄关穿鞋的时候顺手将笔记本放到鞋柜上。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鞋柜上摆着的一枚小小的徽章—— 徽章整体呈盾牌状,上半部分猩红的底色上三片黑色叶子尾部相接,下半部分则是白色,用黑字印着NAKAMURA。 昨晚看见的画面在脑海浮现。穿着制服的学生们和她们胸口上闪闪发光的徽章。 这是中村中学的校徽。 注一:在日本建筑中,畳是房间面积的单位,通常用来计量榻榻米的数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五) 第10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六) “高沢直人,JAP公司员工。妻子高沢花子,目前在丸红株式会社任采购经理。两人有一个女儿高沢凛,15岁,在中村中学读书。”小木伸司用肩膀夹着电话,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基本信息和登记的家庭住址发给你了。很抱歉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去,不过没关系,我拜托我的搭档接手了。” “你的搭档?”桑原慎也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消息,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你不是说整个搜查一课都要加班吗?你的搭档怎么还闲着。” “他在休假啦。”小木伸司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上个月的抓捕行动中他受伤了,还没有复职,所以现在很清闲。” “这样啊。”桑原慎也将地址报给司机,说,“他伤的很重吗?这种天气跑来跑去对上伤口恢复不太好哦。” “他没什么事的,就是头上挨了一下,轻微脑震荡。”小木伸司解释道,“只是大家不放心他,让他多休几天。” 你们这领导还怪通情达理的。桑原慎也在心里嘀咕,人手都紧缺成这样了还允许有人带薪休假。 他联想了一下自己的上司,觉得哪怕自己双手骨折大概也会被他薅起来写稿子的,一时间十分羡慕:【你说我要不跳槽去当警察吧。】 森懒得理他。 “我已经和他联系了。他会在高沢家附近等你。”小木伸司说,“他叫诸星秀树。” 桑原慎也:这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出租车在一片别墅区附近停了下来。很明显,高沢家条件富足,完全供得起临近市中心的别墅和女儿上私立中学的费用,会给好友家的女孩送昂贵的发饰也说得通。 桑原慎也轻松找到高沢家的门牌,随后就听见一道略带磁性的男声:“桑原先生?” 他回过头,就见一个肤色略深的男人正站在一辆银灰色的雷克萨斯旁,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桑原慎也走过去:“是我。诸星先生?” 诸星秀树看上去比小木伸司要大一些,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五官英俊,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看上去更像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而不是严肃认真的警察。 桑原慎也与诸星秀树礼貌性地握手。年轻男人手掌温热,一触即离,但手指却近乎暧昧地在他掌心一勾。 羽毛一般的触感过电似的窜过神经。 桑原慎也:? 他缓缓眨眨眼。和他差不多高的年轻人坦坦荡荡地与他对视,仿佛刚才那个挑逗的举动只是桑原慎也的幻觉,末了还勾起一抹完全可以被称之为轻浮的微笑。 【他在干什么?】桑原慎也瞠目结舌。 森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哦,他喜欢你。我就说你以后混不下去了可以当牛郎,你看?】 【别添乱了。】桑原慎也呻吟一声,勒令他闭嘴。 虽然他不讨厌来自同性的示好——年轻时他曾在英国待过一段时间——但不代表他喜欢和工作伙伴发展关系。出于过去的经验,这种关系一般十分不牢靠,顺带着还容易影响工作。 于是桑原慎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自然地问他:“小木君有和你说这个案子吗?” 诸星秀树微微眯起眼,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把具体情况发给我了。” 他顿了顿,理直气壮地说:“但我还没来得及看。” “......”桑原慎也嘴角一抽。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你作为国家公职人员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啊? “我只是个负责掏警徽和旁听的。”诸星秀树无所谓地说,“这是小木的案子,我不打算抢他的功劳。” 桑原慎也一挑眉,把刚才扣掉一点的印象分给他加回去。 诸星秀树人模人样地将车钥匙往兜里一塞:“走吗?” - 来应门的是高沢家的女儿,高沢凛。 她刚刚放学回来,还穿着校服,裙摆下的小腿细而笔直:“请进吧。” 桑原慎也和诸星秀树一前一后穿过门廊,走进客厅。高沢凛面色冷淡,礼数周全地给二人倒了水:“我爸爸很快就回来了,二位稍等。” “谢谢。”诸星秀树接过水,“冒昧打扰。” “你母亲呢?”桑原慎也打量着简约不失精美的装潢,问。 “母亲工作很忙,每天都会很晚回来。”高沢凛轻轻摇头:“我猜你们是为了彩芽妹妹来的,对吗?” 桑原慎也凝视着她。看到这个女孩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不对劲。原因很简单,她看起来实在太小了。 昨天在现场调查的时候他看见不少中村中学的学生,十五六岁的姑娘正是喜欢往成熟方向打扮的年纪,加之营养良好,几乎与成年女性相差不大。 但高沢凛与她们完全不一样。 她身材娇小瘦弱,扎着双马尾,系着印有卡通兔子图案的发绳,带着贴着星星贴纸的儿童手表,刻意修饰得如同小学生般稚嫩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这种古怪的违和感让桑原慎也毛骨悚然,那枚放在寺尾家鞋柜上的校徽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除了寺尾夫妇,谁会知道寺尾彩芽喜欢猫? “我们从小就教育彩芽,不要跟任何陌生人说话。” 如果不是陌生人呢?如果是一个......一个她认识并且熟悉的人呢? “是的。”见桑原慎也不说话,诸星秀树自然地接过话头。他将自己的警官证放在桌子上,语气和缓:“你们两家关系很好,你一定很伤心吧。” 高沢凛垂下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手指下意识的揪住裙角。 诸星秀树自然地靠在沙发上,安慰似的道:“我们会找到小彩芽的。” 外门响了一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岁月在他脸上无可避免的留下了痕迹,但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的好相貌。他一边走一边松领带,见到客厅里坐着的陌生人一愣:“你们是?” “爸爸。”高沢凛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像是一朵骤然绽开的昙花,“他们是警察。” 桑原慎也和诸星秀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站起身和高沢直人打招呼。在两人表明来意之后高沢直人的神情似乎绷紧了,愁苦拉直了他的眉毛。他坐在女儿身边,不加掩饰的痛苦化作哽咽的抽泣:“小彩芽是个多好的孩子啊......又乖又听话......” 高沢凛依赖地靠在父亲身边,低着头,咬住嘴唇。 “寺尾夫妇说,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会把小彩芽送到你们家来?”桑原慎也平静地问。 “对。”高沢直人说,“我工作不是很忙,经常在家里照顾凛,所以也会帮忙带带彩芽。” 所以这个家里,主要赚钱的是高沢花子。**型家庭,女主外男主内。桑原慎也想了想,拿出在寺尾彩芽家找到的发饰:“这个,是你送给彩芽的吗?” 红丝绸的蝴蝶结躺在茶几上,漂亮又高贵,像是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灼伤了高沢凛的视线。她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二楼走去。 诸星秀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轻轻哼了一声。桑原慎也瞥了他一眼。 接到暗示的诸星秀树耸肩,起身跟着往楼上走。 “是我送的。”高沢直人点头,似乎没注意到女儿的离席,颤抖着拿起发饰抚摸,“当做她的女儿节礼物。” “恕我直言,寺尾彩芽还小,送这么贵的礼物不太合适吧。”桑原慎也说。 “这个很漂亮,很适合小彩芽。”高沢直人解释,“我本来给彩芽买了只小猫,但树理不同意。” 寺尾树理是寺尾夫人的名字。桑原慎也立刻追问:“你买了只猫?什么样的猫?” “就白色的。”高沢直人对猫不熟悉,只能笼统地说,“不到一岁,是凛挑的。” 桑原慎也环顾四周:“猫呢?” “凛带去学校了。” “什么时候?” “就......几天前吧,我不记得了。” “她为什么要把猫带去学校?”桑原慎也盯着他,神情冷峻,“学校是不允许带宠物的,不是吗?” “大概......”高沢直人含混地说,“大概是社团活动吧。” “社团活动?您女儿在学校参加了什么社团?” 高沢直人沉默。 桑原慎也冷笑起来:“你对寺尾彩芽的爱好了解的一清二楚,为什么对自己的女儿在学校参加的什么社团都不清楚?她把买的小猫带走,你就不奇怪为什么?带走了却没带回来,你也没多问一句?” 高沢直人吞了吞口水,往后靠住椅背。 “是因为她年纪太大了,不是你喜欢的样子了,对吗?”桑原慎也一字一顿地说。 这句话像是道惊雷,劈在房间里。高沢直人猛地跳起来,惊怒交加:“你说什么?!” “典型的儿童猥亵犯只注意他们垂涎的孩子,甚至忽略自己的孩子。”桑原慎也步步紧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猥亵寺尾彩芽的?五个月前?” “你这是污蔑!”高沢直人愤怒地大喊,脸色难看。 桑原慎也无视了他色厉内荏的反应:“你怎么和她说的?她很漂亮,很特别?你太爱她了以至于没办法抗拒?” “闭嘴!闭嘴!闭嘴!” “还有你的女儿?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她看起来那么像个小女孩。你曾经是不是也很爱她,直到她的膝盖已经不再像儿童那样圆润,脸上没有了婴儿肥,只有逐渐显现的颧骨线条? “你没办法再爱她,所以去爱寺尾彩芽?但她也会长大,你知道的。所以你绑走了她,让她没办法再长大,永远停留在你最爱的样子?” “不!”高沢直人重重喘着粗气,脸涨得发红,拳头紧握,“不!” 桑原慎也停下来,看着他。 高沢直人咬紧牙关,与他对视。片刻后,他泄了力,颓唐地坐回了沙发上:“对,是我绑走了她。” ——我看着她,看了又看,我知道就像我知道我必死无疑那样清楚,我是如此的爱她,胜过我所看到的所能想象到的地球上的任何事物。她以前是个妖女,现在却像一片枯叶,但是我爱她*。 注一:出自《洛丽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六) 第11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七) 诸星秀树懒散地靠在墙上,单手敲击屏幕。楼下桑原慎也逼问高沢的声音冷冽,隐隐约约传到耳边。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猥亵寺尾彩芽的?”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切回和小木伸司的聊天界面。 小木是个做事认真的人,在邮件里把案件的来龙去脉写的很清楚,自然也包括他和桑原慎也的猜想。 他从平板的叙述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与楼下的男人合二为一。 木质地板发出细微的响声。诸星秀树侧过头,看见抱着小熊玩偶的高沢凛。 “你们会抓走我爸爸吗?”她问,杏核一样的眼睛大而圆,既天真又无辜。 诸星秀树唇角仍带着笑,反问:“你希望他被抓走吗?”他的视线扫过她细瘦的手臂,落到手背上还泛着一点红痕的伤口上。 伤口呈细长条状,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划伤的。 高沢凛更紧地抱住毛茸茸的玩偶,似乎想将整张脸都埋进柔软的绒毛里。那是一个明显的防卫动作。 “我不知道。”高沢凛沉默了一会,喃喃地说。 “不,我觉得你知道。”诸星秀树将手机收起来,直起身子俯视着瘦弱的女孩,“你很清楚你父亲都做了什么,不是吗?” 高沢凛仰头看他,轻轻歪过头,宛如孩童一般天真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成人的妩媚:“你在说什么,叔叔?” “寺尾彩芽偶尔会来你家借住。”诸星秀树没有接她的话,反而道,“她会住在哪?小凛,你的房间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拨动的琴弦,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魅力。高沢凛被困在他用声音织就的温柔中,下意识道:“不,在我隔壁的客卧。” 诸星秀树抬眼一扫,高沢家二楼的房间呈一字排开,主卧居于最中,然后就是高沢凛的卧室,再旁边才是客卧。 “于是每当她来住的晚上,你躺在自己的床上,能听见你父亲的脚步声。” 高沢凛看着他,思绪却被带回到那些夜晚。夜那么深,那么黑,只有一点灯光顺着门缝流进来。她躺在床上,能听见爸爸的脚步声。 她熟悉那声音,就像是幼鸟破壳后,即使在挤满同类的巢中,也能准确分辨出父母的鸣叫。脚步声由远及近,门缝的灯光一闪一灭。她满怀期待地睁大眼睛,却只能眼睁睁听见旁边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进到小彩芽的房间,而你任由一切发生。为什么?因为你害怕他所以不敢阻止?”诸星秀树问她,尽量让自己展露出关怀与怜悯。但这句话却像是一条无形的鞭锁,重重抽击在高沢凛身上,让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阻止?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 女孩的声音又尖又亮,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诸星秀树微微睁大了眼睛。 天色微微暗淡,将视觉里的一切涂抹上一层青灰。高沢凛秀美的面容也似乎被错落的阴影扭曲,随着她的话而狰狞:“她凭什么得到爸爸的爱?就因为她还是个——孩子?” 她将最后一个词在嘴唇里反复咀嚼,淬满了怨毒地吐了出来。 诸星秀树愣了两秒,倒抽一口冷气。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个错误——他不该先入为主的认为高沢凛是个受害者,就应该对同病相怜的寺尾彩芽充满感同身受的同情。 高沢凛压根不关心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一股脑地倾泻着自己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我讨厌她!我恨她!仗着会撒娇就夺走了我爸爸!那是我爸爸!” 那些夜晚,那些亲密,那些......爱,都应该是她的! 她躺在床上,只是稍一幻想隔壁房间的爸爸和那个死丫头,内心就如同被虫蚁啃食。柔软的床铺像是长满了倒刺,将她割的体无完肤。 爸爸为什么不爱她了? 无数个难眠的寒夜,她反复拷问着自己。是她做错什么了?还是她不够乖,不够听话? 而当她看见踏进家门的寺尾彩芽,看见爸爸注视着她时眼睛里熟悉的光彩,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因为她长大了。 为什么要长大呢?她不要长大。 于是高沢凛开始节食,开始化妆,企图将自己伪装成爸爸最喜欢的样子。也许这样,爸爸就会再爱她了吧。 但她无法违逆自然的规律。人总要长大。再精巧的化妆技术也掩盖不了她脸上逐渐拉长的线条,再努力节食也无法加长衣柜里日天渐短的裙子。 她离那个曾经的女童越远,爸爸看寺尾彩芽的眼神就越充满爱意。而高沢凛,就越讨厌所谓的彩芽妹妹。 于是她想:要是彩芽妹妹消失就好了。 “......要是她消失就好了。”高沢凛慢慢微笑起来,眼睛又黑又圆,像一道深渊,“她再也不会打扰我和爸爸了。” “所以你——”诸星秀树磕绊了一下,罕见地语塞了。 “所以是你绑走了寺尾彩芽。”桑原慎也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替他补全了未尽的话语。他不知道听了多久,一只手扯着面色惨白的高沢直人,几乎是将他拽了上来。 【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森叹息着,问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桑原慎也与环抱着玩偶的少女对视:【像高沢直人这样的恋童癖是不会伤害彩芽的。他是个变态,但他爱她。】 高沢凛被他看的一缩。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很冷,像是极地的冰川,让她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告诉我,寺尾彩芽现在在哪?”桑原慎也淡淡地道。 诸星秀树侧着身体,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梢倏地一挑。 高沢凛艰难地将视线从桑原慎也的身上移开,看向她的爸爸,用甜美的声音无措而茫然地祈求:“爸爸......” “我说过了!”高沢直人从她澄澈的眼睛里汲取到了无限的勇气,用力挣脱铁钳似的桎梏,挡在自己女儿身前大声道,“是我绑架了寺尾彩芽!” 高沢凛用左手抓住父亲的衣摆,一瞬间感受到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爸爸在保护我。她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苍白的脸颊上涌现一抹淡淡的红晕。 “不要浪费时间了,高沢先生。”桑原慎也冷冰冰地说,“寺尾彩芽已经失踪将近四天,她没有时间等你们表演什么父女之情。” “顺带一提。”诸星秀树适时地插了一嘴,“我已经和你的组长联系过了,他可以证明上周五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你一直都在公司处理业务,完全没有离开过。整个组的人都可以为你作证。” 高沢直人沉默着低下头。桑原慎也却没有耐心再和他纠缠:“高沢小姐,我再问一遍,寺尾彩芽在哪?” 高沢凛脸上满是纯粹的喜悦,轻快地笑起来:“我把她送走啦。” 送走?桑原慎也一愣:“什么意思?” “他说,会带彩芽妹妹去更好的家庭。”高沢凛用轻飘飘的声音唱歌似的解释,“她再也不会来打扰我和爸爸了。” 桑原慎也心下一沉,与诸星秀树对视了一眼。 - 东京千代田区霞关二丁目一番一号,警视厅总部大楼。 桑原慎也因为不是案件有关人员,因此没能旁听高沢凛的审讯。得知案子有了突破的小木伸司兴奋极了,再三保证会把案情同步给他后就去了审讯室。倒是休假还没结束的诸星秀树记得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坐,还体贴地给他倒了杯水。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搜查一课里依旧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速食食品、咖啡和香烟的味道,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至少三台打印机同时运作的嗡嗡声、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忙碌而沉稳的白噪音。步履匆匆的警官们往来穿梭,没有人注意到办公室里的陌生面孔。 诸星秀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接电话。他面对着落地窗,俯瞰灯火璀璨的东京市景。 “对,是。”他恭敬地道,“是他。” 玻璃上反射出室内的忙碌的景象,诸星秀树的视线游移了一会,落到正坐在他工位的男人身上。 桑原慎也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袖子挽了几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略长的头发没有打理,柔软的垂在脸侧,模糊了年龄,更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他正在看放在腿面上的笔记,时不时补充两笔,嘴唇微抿,神情专注。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诸星秀树回过神,低沉地回答:“不,我觉得他没认出我。” 他没想到小木说的人会是他。在高沢家附近看见他的时候,血液轰地冲上耳膜。阳光那么烈,灿金的光晕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看起来还是三年前的模样,但铁灰色的眼睛却变得更沉静平和,朝他看过来。 那一瞬间,无数句话跳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诸星秀树甚至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就见桑原慎也的视线自然地掠过他,平静地转过头去确认门牌号。 像是一捧冷水当头泼下,诸星秀树用最后的理智将脱口而出称呼加上了敬语:“桑原先生?” “......” “我知道的。”最后,诸星秀树说,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际线,“您放心吧,爷爷。” 注一: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鲁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七) 第12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八) 桑原慎也放下笔,轻轻捏了捏鼻梁。 高沢凛的身份从受害人转变成加害人,如果他是个心理学家,大概会很喜欢这个案例。但可惜,他只是个受制于截稿日而焦头烂额的社畜。这种转折带给他的只有为了保护未成年**而全盘推翻的大纲和可以预见的、接下来几天没日没夜的赶稿地狱。 除此之外,寺尾彩芽,这个穿着红裙子的女孩的下落,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 桑原慎也有种预感,他们不会找到她了。直到未来的某一天,发现她幼小的尸骸。 颈椎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发出不满的抗议。桑原慎也动了动脖子,抬起头。诸星秀树已经挂断了电话,正和一个刑警交谈。在一众因长期加班熬夜而神态萎靡的警察之中,他神采奕奕得鹤立鸡群。 【我总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桑原慎也思索道,【他叫住我时的表现也怪怪的。】 森惜字如金:【哦?】 【你到底是不是个合格品?】桑原慎也无语,【别人家的系统都有那么多功能,怎么只有你像个陪聊程序?】 森:【不好意思。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亲。】 桑原慎也:...... 他见从森这里打探不出什么,转而自力更生,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办公桌面的布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休假的原因,桌面收拾的很干净,厚重的卷宗装订完毕,按时间顺序排列整齐。肉眼可见的地方,没有任何私人物品,显得异常专业而不近人情。 一个工作狂。桑原慎也想,但一个工作狂为什么会放任自己休一个本不太必要的病假呢?而且—— 他环顾忙碌的办公室,人手紧张的当下,他的领导也放任他休假吗? 【等一下......】桑原慎也牢牢抓住了那一点转瞬即逝的灵感,【他姓诸星......】 虽然他对原剧的人物记得并没有那么清楚,但除了某个FBI的化名外,他的确对另一个姓诸星的人有些许印象。 ——诸星登志夫,前不久刚刚退休的警视厅副总监。 他又认真想了想,确实从记忆的某个角落翻出了诸星秀树的名字。没错,就是那个在“茧”游戏里被人工智能诺亚方舟顶号的那位。 面板跳了出来,诸星秀树透过卡面,朝他挑起一个暧昧的微笑。 警视厅的最高长官是警示总监,那么副总监就是二把手。诸星秀树作为警方二把手大佬的孙子,投身警界顺利成章,年纪轻轻就明显前途无量。只要他不是一个只有张脸能看的草包,他未来一定会是警界高层之一。 【万恶的阶级啊。】桑原慎也摇摇头。这样看来,他休长病假也没人能置喙什么再正常不过了。即使有什么不满,私下抱怨两句公子哥也就结束了。 “怎么了?”诸星秀树将一摞卷宗放在桌子上,问。 桑原慎也一耸肩,合上笔记本:“没什么,有点饿了。” 诸星秀树看了眼时钟:“是有点晚了。” 他随手一拉抽屉,拿出一根能量棒,自然地看了看配料表,“唔......这里面有花生,你过敏吃不了。” 他又往里掏了掏,翻出一袋小面包递给桑原慎也:“吃这个垫一垫吧,我估计他们也快结束了。等录完笔录我请你吃饭。” 他的手悬在空中,没人接过那袋面包。诸星秀树奇怪地转过头,就见桑原慎也冷灰色的眼底一丝笑意都无,冷冰冰地凝视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星秀树暗自叹气,垂死挣扎:“什么?” “我对花生过敏。”桑原慎也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星秀树沉默了片刻,犹豫和挣扎清晰地浮现在面孔上。一台电话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在刺耳的铃声里,他垂下眼睛,认真地与坐在椅子上的桑原慎也对视,深蓝近黑的虹膜如同夜色下的海面:“因为我们曾经是情侣。” 桑原慎也:? 他努力维持住平静的表情,在心里疯狂呼叫:【喂喂,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前情提要呢?】 【......】森支支吾吾,挤出来两个字,【没有。】 桑原慎也气笑了:【什么?】 【所有的人物关系都得由你自己探索。】与此前跟人类毫无区别的语音语调相比,现在的森终于显示出他作为一个系统的刻板与过分冷静,桑原慎也甚至能听见他丝绒般声线下的机械音,【友情提醒,人是会撒谎的。】 【所以他不一定是我的前男友吗?】桑原慎也没空和他掰扯,【我的选择会影响过去吗?比如我否认,他就不是;如果我承认,他就是。】 【过去是没法改变的。】森冷酷地告诉他,【你的回答只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桑原慎也飞快地思考,他醒来的公寓收拾得太干净,干净到没有任何与过去有关的线索,以至于他错误的认为这不过是个游戏,而他是新建档的角色,没有来处,只有未来。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他沉默了太久,久到诸星秀树英挺浓黑的眉毛微微聚拢,难过地抿起唇角,声音涩然:“所以你真的不记得了。” 桑原慎也感觉自己站在岔路口,两条路的尽头都是黑暗。他必须做出选择。 于是他眨眨眼,尽量真诚地道:“抱歉?” - 在小木伸司冲进来之前,桑原慎也从诸星秀树那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故事。 二十一岁的诸星秀树从学校回家,撞见正要离开的桑原慎也。高挑又瘦削的男人一身定制的高级西装,彬彬有礼地向他点头示意。铁灰色的眼睛又冷又冽,与漂亮而不失英气的眉眼间挥之不去的沉郁一起,打动了少不知事的年轻人。 他们很快确定了关系。桑原慎也很忙,经常不在东京,诸星秀树也还在读大学,课业繁重,但只要他们有空,就会呆在一起。在当时的诸星秀树看来,年长的男人仿佛无所不能,有一种旁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但三年前的一天,桑原慎也毫无征兆地和他提出了分手,理由是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然后就此断联,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似的。直到今天,诸星秀树在高沢家门口看见他。 桑原慎也努力消化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我像个玩弄年轻人感情的人渣呢?】 【我也这么觉得。】森的语调又恢复到往日的自然。他难得用谴责地语气责备桑原慎也:【伤害年轻人珍贵的感情是不可饶恕的。】 【拜托。】桑原慎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故事有五成是真的就不错了好吗?不要随便毁我的声誉,我可是个对感情很专一的人。】 他一面和森抱怨,也不耽误他应情应景地露出一个掺杂了茫然、无措、歉意和怜悯混合的复杂表情:“抱歉......我确实一点也不记得了。” 诸星秀树紧紧地盯着他,听到他承认却像是松了口气,目光灼灼:“那我们能重新开始吗?” 桑原慎也:? 他头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不然为什么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 “我是真的......”年轻人低下头,像是抽了抽鼻子,无端让人幻视被水淋湿的、可怜的大型犬,“真的真的很想你。” 桑原慎也张了张嘴。其实当他知道自己曾经也许和诸星秀树有过一段关系的时候,他很难再用看工作搭档的眼光来看他了。而抛开这一点,这个年轻人其实......相当具有吸引力。 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后,他确实感到孤独。他的心空荡荡的,形单影只,孤身一人。这是个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城市,安静得让他发疯。他怀念过去的日子,怀念那些肾上腺素狂飙的危险和冲动,甚至怀念那些让他憎恨的敌人。 他需要安慰,需要陪伴,哪怕这陪伴下藏着陷阱。 桑原慎也轻轻拂过年轻警察的肩膀:“我——” “桑原先生!诸星前辈!”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小木伸司打断了。诸星秀树懊恼地低吼了一声,像挫败的公狼一样瞪着自己的搭档:“怎么了?” “高沢凛全说了。”小木伸司对气氛迟钝得彻底,只是一股脑地往外倒,神情挫败又痛苦,“她和她的同伙是靠聊天室联系的。她负责将小彩芽引到龟堀公园,然后她的网友则负责带走她。” 审讯室冰冷惨白的灯光下,高沢凛微笑着向警察解释:“他会将彩芽妹妹送到一户好人家的。那是个很富裕的家庭,彩芽妹妹会生活得更好,也不会再来打扰我们。” “我们在她的电脑里发现了完整的聊天记录和资料,网友甚至给了她几个家庭的资料让她选择要把小彩芽送给谁。我们查了那几个家庭,全是假的。” “也就是说,高沢凛是被骗了。”诸星秀树恢复到工作状态,微微皱眉。 “也许是被骗了,也许是心知肚明但假装相信。”桑原慎也一耸肩,“她可比你们想象的聪明。一般这个年纪的女孩就算是嫉妒也只会变成霸凌,而不是找个网友把人弄走。她的同伙呢,有查到什么吗?” “搜查支援技术中心在查,但估计没什么希望。”小木伸司说,“对方是匿名账户,IP地址也经过加密跳转,有相当强的反追踪意识,很有可能是专业的。至于公园附近便利店的监控也查过了,确实拍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但车牌是假的,清晰度不高也没拍到绑匪的脸。” 线索全断了。 “根据目前的线索,高沢凛的指纹和我们在现场找到的逗猫棒上的指纹一致,灌木丛上也验出了她的DNA,证明的确是她将寺尾彩芽带到龟堀公园的。至于高沢直人,他的电脑里存了大量猥亵儿童的视频和照片,绝大部分是从网上下载的,也有一些是寺尾彩芽和小时候的高沢凛。” “果然是个人渣。”桑原慎也厌恶地哼了声。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扭曲而令人恶心的味道,让人不适。 任务面板上【消失的孩子】那一条灰了下去。任务失败了。 “小木!”一道清亮的女声喊道。桑原慎也转过头,看见一个穿着正装的短发女性正站在办公室门口,五官秀丽而不失英气,举手投足间充斥着干练而果决的气质。 小木伸司蹭的站起来:“佐藤警部!” 第13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九) 佐藤美和子,原著里是警视厅刑事部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警部补,也是警视厅中最受欢迎的美女警官。 面板上高木涉旁边的位置刷新出一张崭新的卡牌,坚毅而精炼的女警的身影与现实重叠在一起。她对小木伸司道:“高木在找你。” “好的!”小木伸司和桑原慎也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蹿出了办公室。 然后佐藤美和子走过来:“桑原先生,让您久等了。我是佐藤,搜查一课女性搜查班的负责人。” 女性搜查班,一个专门处理以性犯罪为首的女性受害者案件的部门。考虑到案件涉及未成年女性猥亵和犯罪,除了特殊犯搜查第1系、性犯罪调查第2系和少年事件课外,女性搜查班也参与搜查并不奇怪。桑原慎也连忙起身,摆摆手:“没事没事。” “我们这边实在忙不过来。”佐藤美和子歉然道,“腾不出人手做笔录,要不过两天您再来一趟?” “佐藤警部。”诸星秀树适时的开口,还抬起手晃了晃,证明一下自己的存在,“要不让我来吧。” 佐藤美和子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诸星。你要复职了吗?” “对啊。”诸星秀树微微一耸肩,“我已经休的够久,在家里呆的都要长毛了。” 佐藤美和子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打了个转,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女警俏皮地一挑眉,轻快地道:“好吧,那就交给你了。” - 诸星秀树对案情了解的很清楚,该同步给他的小木伸司在邮件里都同步给了他,因此笔录做的很顺利。结束后诸星秀树带他在警视厅附近找了家新式日料,待二人坐定后桑原慎也戏谑地道:“还没来得及看?” 诸星秀树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我只是……” “开玩笑的。”桑原慎也翻开菜单,“有什么推荐吗?” 这家餐厅因为临近警视厅,是很多警察晚餐和夜宵的首选。吃饭的过程中有好几个人过来和诸星秀树打招呼,态度尊敬又不失亲昵,看得出这位天之骄子在同事中的人缘还是不错。托他的福,桑原慎也也认识了不少人,为自己在警视厅的人脉添砖加瓦。 酒足饭饱,诸星秀树提出送他回家。桑原慎也想了想,答应了。 车内很安静,他坐在副驾,窗外的霓虹灯流光似的在他脸上掠过。好像是怕驾驶的诸星秀树听到般,森低低地问他:【你打算答应他吗?】 【嗯。】桑原慎也有些晕车,将车窗降下来一点。涌入的新鲜空气让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为什么不呢?】 【他的故事里有很多说不通和模糊的地方。】森指出,【他不一定是真心想和你复合。你们也不一定真的是情侣。】 森依旧是平静的语调,但奇异地,桑原慎也觉得他不开心。 如果换做平日,桑原慎也大概要和他吵一架。这种“你的身份是有完整生活经历的,有可能会遇到认识的请做好准备”提示语都不肯提前说明的系统简直就是在坑他,甚至现在还对他迫不得已的决定说三道四、评头论足。 鉴于主线任务的暗示,他将来总有一天会介入到红黑双方的对决,那可不是日常的小打小闹。他绝对不希望到时候一边走钢丝还一边提心吊胆森会再一次坑他。 但现在,在意识到森的情绪后,他酝酿的怒火顷刻间就消散了。搭在腿上的手指轻轻蜷起,桑原慎也耐心地和森解释:【正是因为他的故事里有很多模糊的地方,我才需要弄明白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及他到底想做什么。现在,诸星秀树是与我过去的唯一联系,我绝对不能放过这条线索。】 森沉默,半晌一针见血地戳穿了他:【其实你还是见色起意了对吧。】 呃…… 桑原慎也识趣的闭嘴。 但森没打算就此放过他,他今天晚上显得格外有脾气,二话不说在任务面板上新开了一条: 【任务名称:你好,男朋友】 【任务目标:从突然出现的前男友身上套取线索】 【任务描述:最深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亲密的谎言里。】 【任务奖励:记忆碎片×3,真实身份线索×1】 【提示:小心,过度投入可能导致任务失败。】 桑原慎也:“……” 银灰的雷克萨斯转过一个路口,悄无声息地在公寓楼门口停下。桑原慎也向诸星秀树道谢,开门下车。 诸星秀树安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动了动,似乎想挽留,又缓缓握成拳。 你又在奢望什么呢?他苦笑,无声地扪心自问,难道你不清楚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吗? “秀树。”男人的声音顺着半开的车窗漫进来,尾音处泛起的涟漪轻轻拍打在耳蜗,如同助长了内心一点希望的微火的风,让诸星秀树猛地看向他。 “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路灯的光晕裹着男人挺拔的轮廓,碎发间漏下的暖黄在眉骨上镀了层蜜色流金,虹膜冷硬的灰色也仿佛融化了般,闪烁着如同银箔般的柔光。桑原慎也微微一笑,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一样朝溺水的受害者伸出手,“但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 诸星秀树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都维持着一种恍惚而迷醉的状态。直到门锁咔哒一声锁好,他浸满了喜悦的眉眼迅速冷淡下来,骤然凝固成一块坚硬的冰。 他随手把钥匙丢到鞋柜上,径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大口灌了半瓶。 复式大平层里安安静静,空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诸星秀树斜靠在流理台边,点开一条保存了很久的短信。 “小秀树,我要去处理些永远不回来的事。送你的绿萝,记得浇水。” 他盯着屏幕上黑白分明的字,唇角倏地闪过一点讥嘲的笑。 - 接下来几天,桑原慎也专注于写稿。由于寺尾彩芽案件的复杂性和敏感程度,他不得不毙掉原本的大纲,转而专注于儿童安全系列案件的调查研究。而他新上任的“男朋友”,复职后立马被委以重任,每天忙到连消息都来不及回,正好给了桑原慎也做准备的时间。 “桑原先生!”吉田步美清脆地和他打招呼。 桑原慎也刚从图书馆出来,惊讶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上课吗?” “我们今天没课。”圆谷光彦认真地解释道,“步美要给她的学妹送资料,我和元太就陪她一起来了。” “你们关系很好啊,是从小就认识吗?”桑原慎也笑了笑,自然而然地问。 “对啊!”小岛元太正在啃一根烤肠,吃的满嘴都是油,“我们从小学就认识了!” 性格真是一点没变呢。桑原慎也在心里微笑,一点没有套清澈大学生话的负罪感,感慨道:“好朋友能一直在一起的话……真是好幸运呢。” 吉田步美闻言,神情却有些暗淡。她低下头,抽了抽鼻子。 “怎么了……?”桑原慎也敏锐地察觉了她陡然低落的情绪,不知所措地看向她的同伴。 圆谷光彦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安慰地拍拍步美的肩膀,就连小岛元太也停下了咀嚼的动作,闷闷不乐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 “没什么啦。”步美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扬起笑脸摆手,“你说的没错,我们三个能从小玩到大,真的很幸运。” 啧。 他们都没接话,桑原慎也也没办法直接追问,再问下去就太明显了。少年侦探团虽然年轻,但从小经历丰富,如果起了警惕心后就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了。 所以桑原慎也就像一个体贴的成年人会做的那样自然而然地道:“快到中午了,你们吃饭了吗?” 三个大学生同时摇头。 “既然如此,我请你们吃饭吧。”桑原慎也说,“正好感谢你们那天的帮助,帮我们找到了新方向。” 光彦一脚踩在元太的鞋上,硬生生把他即将脱口的“好啊”踩了回去。他和步美对视了一眼,礼貌地回绝:“那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必客气,桑原先生。” 桑原慎也假装没看见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其实是我还有问题想要咨询你们啦。那天晚上不是说你们是侦探吗,我最近在写关于儿童安全的调查报道,也许你们能给我一些新的案例和新视角?” 他们一行四人在附近的商业街找了家小店。待服务员离开后,将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一副记者的做派做足的模样,一本正经地说:“让我们开始吧。” 【有点中二。】森点评道。 桑原慎也无视了他。 “我们遇到的案子,和儿童有关的不是很多。”步美想了想,突然苦笑起来:“但我们小时候经历的很多事,大概都是反面教材吧。” “比方说?” “三个熊孩子到处跑。哪里危险就往哪里钻,惹了大大小小的祸,差不多就这样。”光彦嘴角一抽,简明扼要地概括道。 元太点点头,吨吨吨喝水。 桑原慎也:“……” “这么说自己不太好吧……”他被光彦的犀利噎到了,一时竟找不出什么得体的回复。 虽然原作里三位少年的的确确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甚至一度被人称作“帝丹三傻”,觉得他们除了捣乱之外没发挥任何作用,但毕竟都是上帝视角下的评价,很多时候并没有考虑到他们当时的年龄和心智。 毕竟,少年侦探团一开始只是几个一年级小孩的玩笑。 光彦耸耸肩,并不打算为自己多做辩驳:“比方说有一回,我们三个和同学一起去露营,在捡柴的过程中误入了一个山洞,我们三个大呼小叫,惊动了搬运尸体的犯人,连累同学被犯人的枪射中了*。” “呃……” “又比如说有一回我们去露营,撞见一个犯人在掩埋尸体,害的我们的同学被抓到关进小木屋。要不是有个好心的大姐姐出手帮忙,她就被烧死了*。” “呃呃……” 桑原慎也一时无言,虽然说要考虑他们还是孩子,但的确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还挺让人血压升高的。 他只能略带生硬的转移话题,否则这顿饭是别想吃下去了。 不过少年侦探团的确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谈到了后来他们处理的一些关于少年儿童的案件,给桑原慎也提了很多意见和建议。圆谷光彦和吉田步美言语谈吐间比起同龄人成熟很多,即使是小岛元太,专注于吃饭的时候也会略作补充,逻辑非常清晰。 儿童时期的影响的的确确会塑造人的一生。桑原慎也在与他们交流的时候不免会想起高沢凛。他不想用“厄勒克特拉”或是“斯德哥尔摩”一类的术语定义她。被童年扭曲的经历所影响的少女根本还没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就过早的凋零,而她复杂的思想也不该粗暴的被概括和简化。 多洛蕾丝·黑兹*的幽灵从未消散。她仍徘徊在现世,在无数个天真的孩童身上重生。 “为孩子们所做的一切应成为衡量社会道德的标尺*。”和少年侦探团分别后,桑原慎也给自己的稿件收尾,“蜷缩在监控盲区的被侵害者、因意外事故失去生命的幼小身影,都在无声控诉着成年人世界的失职。儿童安全对策不仅仅是制度建设的问题。为了创造一个儿童能够安心成长的环境,每个人都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倾听,并采取行动。政府、教育界、地方社区、家庭……所有相关方必须携手合作,重视孩子们的声音。这是我们对未来寄予厚望的孩子们应尽的最大道德责任,也是社会真正进步的第一步。” 他敲下这些话的时候,全然没想到,同一时刻,某个漆黑的房间里,电脑荧屏上显示出的暗色网页上,无数年龄各异、肤色各异的女孩被定格在照片里,陈列其中。 有人点动鼠标,一张照片刷新了出来。 红裙的小女孩脸颊圆圆,冲着镜头灿烂的微笑。 照片下用英文简洁地写了两行字。 「Japanese Six years old」 注一:剧情来自危命的复活 注二:剧情来自逼近灰原秘密的黑影 注三:《洛丽塔》的女主。 注四:“为孩子们所做的一切应成为衡量社会道德的标尺”出自德国信义宗牧师、神学家迪特里希·朋霍费尔 存稿发完了[笑哭]案子真的好难写,很费脑细胞,日更的话没办法保证质量,所以接下来会尽量隔日更[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警察、记者和侦探团(九) 第14章 嫌疑人:江户川柯南(上) 6月17日,7:28AM。 手机响了。 桑原慎也如丧考妣地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摸索到尖叫着的手机,接通了电话:“这里是桑原。” “桑原。”他的上司,《日卖新闻》东京总社编辑局社会部部长,人称“愤怒公牛”的神坂庄太郎在电话那头命令道,“社里人手不足,今天关于东京巨蛋演唱会的报道由你去。” 挂断电话后,桑原慎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抱着被子翻来覆去滚了又滚,最后任命地爬了起来。 “我要辞职。”他怨气深重的踏出家门,第无数次地碎碎念,“我一定要辞职。” 森冷笑,已经看破了他的色厉内荏,压根不理他。 一个小时后,桑原慎也在东京巨蛋附近与他的摄影师小松胜明汇合。小松胜明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满脸络腮胡,看上去十分凶神恶煞,为人却意外温和。桑原慎也不知道自己此前有没有见过他,于是谨慎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小松先生。” “桑原君。” 幸运的是,小松胜明并不与他相熟,这让桑原慎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一丝疑惑,按理说,他应当在报社里工作了一段时间,为什么除了他的上司外,没有任何同事联系过他呢? 这点细微的疑惑蜻蜓点水般从他的脑海里掠过,被桑原慎也按了下来。他将【查找个人履历】的任务添加进任务面板,转而和小松胜明探讨起今天的采访任务来。 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大致浏览过今天演唱会的资讯。卡里尔·兰登, 20岁出道,凭借超强演唱实力和如同古希腊雕塑般美貌迅速火遍全世界的创作型歌手。今年是他出道的第五年,而这位素来以随心所欲著称的大明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日本东京作为他五周年世界巡回演唱会的首发站。 早在一个月前,各种广告已经铺天盖地进行宣传。门票一经开票就售罄,在二级市场上甚至炒到了五位数(美金),火爆程度让桑原慎也这种不追星的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而《日卖新闻》毕竟是老牌的新闻报社,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神坂庄太郎依然打通了关节,让主办方允许记者在演唱会开唱前进入后台拍摄,并对卡里尔·兰登做一个简短的采访。 实际上,这个活根本不该让桑原慎也这样的调查记者上的。但娱乐版块的濑口和山本都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到场,而其他有经验的记者则各有各的政治新闻追踪,无法抽身,这才让刚交了稿、明显比较闲、在外貌上有相当优势的桑原慎也临时顶班。 神坂庄太郎当然不放心让他自我发挥,于是挂断电话的下一秒就把已经拟定并审阅过无数次的采访稿发给了他,耳提面命让他照着念,绝对不要自我发挥,否则一定要他好看。 桑原慎也:……抱歉,就算你让我自我发挥,我也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的。 他对自己的业务水平十分清楚,所以自然摆明了心态,和小松沟通的姿态既平和又谦逊,也让小松胜明松了口气。 他是社里老牌的摄影师了,也拍过冲野洋子等很多名人的活动,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老道,很有章法。他和桑原慎也说了些注意事项,然后犹疑地问他:“你英语怎么样?” 桑原慎也一挑眉:“很好。” 这倒不是他自夸。他曾经在国外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沟通方面绝对没有障碍。日式英语什么的,不存在的。 他们穿过宽广的花岗石广场。巨蛋像一只钢铁巨兽,匍匐在广场中央。 卡里尔·兰登的巨幅照片已经悬挂起来。金发碧眼的大明星头戴王冠,手持权杖,高高在上的俯瞰所有为他而来的粉丝。 有工作人员已经等在入口。有他带着,桑原慎也和小松胜明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后台。虽然离正式开演还有很长的时间,但此时的后台已经忙碌起来。 挂满璀璨华服的衣架被推来推去,服装助理们仔细检查着每一件演出服,确保每一颗水钻、每一处缝线都完美无缺;音乐总监和伴唱讨论乐谱,时不时顺手在电子琴上敲出一连串音符;而金发碧眼的导演拿着对讲机,操着一口生硬且大坂腔浓重的日语,不断发布调度的指令,催促着每个部门高速运转。 小松胜明打开摄影机,将这繁忙而有序的景象完整的收录进镜头之中。 在一片喧嚣中,带路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一个小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采访的布置。工作人员看了看手机,简明扼要地告诉他们,接下来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会抽时间来录制采访视频,等所有负责人的部分结束之后,他会来带他们去见兰登。 接下来一个半小时,桑原慎也和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见了面,照着准备好的问题提问。采访进行的非常顺利,负责人们也早早得到了消息,准备充分,清晰而自然的将整场演唱会的主题、特点和小惊喜做了介绍,还经验丰富地提供了一些在筹备阶段的趣事,作为《日卖新闻》的独家。 总的来说,毫无难度。 桑原慎也看了看手上的记录:“嗯……就差道具总监了。” 小松胜明伸了个懒腰:“我出去抽根烟,你也休息一下吧。” 桑原慎也点点头,在他离开后则继续看网络上能搜到的、此前卡里尔·兰登接受采访的视频。毕竟,有拟定的采访稿是一回事,但采访人配不配合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从过往的采访视频里看得出,兰登有着良好的家教,虽然回答问题的时候容易随心所欲的延伸,但措辞得体,举止优雅,起码在镜头里不会随便给人难堪。 桑原慎也盯着视频里他微笑的面容和冷淡的绿眼睛,笃定地下结论:【超难搞的家伙。】 森慢悠悠地道:【和你一样?】 【说不准比我还难搞。】桑原慎也咕哝道。 【怪可怕的。】森设想了一下,公允地评价,【祝你好运。】 桑原慎也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退出视频页面。诸星秀树给他发了条信息:“中午一起吃饭?” 这倒是难得。桑原慎也惊异地扬起眉,回复他:“在跑采访。今天怎么有空了?” 诸星秀树发了个emo的表情:“案子被公安抢走了。” 哇哦,大新闻。桑原慎也直起身子,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公安的消息,机会难得不容错过:“透露透露?” 诸星秀树似乎因为忙了很久的案子被抢愤愤,痛快地给他泄了底:“连环杀人案,有几个死者被证实是奥姆真理教的教徒。不确定是不是真理教清理行动,所以移交给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了。” 大新闻变成爆炸新闻了。 奥姆真理教,听起来似乎挺陌生。但说起它策划的东京地铁□□毒气事件,那可是无人不晓。作为一个鼓吹世界末日论的宗教团体,奥姆真理教因在三四十年前大肆制造各类绑架、杀人、恐怖袭击事件,被联合国认定为恐怖组织。而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就是日本公安第一课特别设立的、负责奥姆真理教相关情报的部门。 在原本的世界里,奥姆真理教在□□毒气事件之后进行大改组,更改教名为“Aleph”,销声匿迹。但在这个世界里,奥姆真理教虽然因政府的大力打击而转入地下,但仍有一批虔诚的信众在境内活动,时不时刷个存在感。 【不愧是NC-17级的柯学世界。】桑原慎也托着下巴思考,【连邪.教都发展的这么欣欣向荣。】 【……】森一时没判断出他究竟是在赞扬还是在嘲讽。 “涉及到邪.教的案子还是丢给公安吧。”他毫无负担地安慰诸星秀树,“一听就疯子很多。” 他想了想,决定既然要加班就加个彻底:“我在巨蛋,要听兰登的演唱会吗?有后门可以走哦。” 诸星秀树爽快的答应了,和他约好开场前半小时在入口见。 桑原慎也关掉聊天的界面,瞥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皱起眉:“小松怎么去了那么久?道具总监也没来,这样下去不一定赶得上和兰登的采访了。” 一开始工作人员就告诉他们,午饭后兰登要登台彩排,彩排的画面也是可以拍摄的。 他站起身,决定出门看看。 工作人员给他们安排的小房间比较偏僻,因此并不吵闹,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点音响的声音。桑原慎也站在走廊上,顺手拉住一个路过的、挂着工作牌的女人:“你好,我想问一下,九条隼人先生人在哪里?” 女人神情焦急:“我们也在找他。兰登先生说有一个道具没有按流程出来,但他人不见了!” 不见了?桑原慎也心下浮起不妙的预感,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是从吸烟室那边传来的!” 桑原慎也默然:不会这么巧吧。 他跟着女人一路小跑,穿过惊疑不定的人群,冲到一间房间门口。 房门大开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正扶着墙干呕,小松胜明站在门口,给桑原慎也递了个眼神。在他身后,迟到了很久的九条隼人仰躺在地上,脖颈侧的动脉被切开了,血液在地板上喷溅出骇人的痕迹。在他的胸膛上,放着一卷烧焦的琴弦。 很明显,他已经死了。 在女人当机立断拨打报警电话的同时,桑原慎也又看了眼时间。 6月17日,11:48AM,道具总监九条隼人,被发现死于公用休息室中。此时距离演唱会开场还剩不到七个小时。 新的案子!让我们欢迎柯学三选一重出江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嫌疑人:江户川柯南(上) 第15章 嫌疑人:江户川柯南(中) 6月17日,12:13AM,东京巨蛋后台。 和高木涉一起出勤的诸星秀树,一到现场就看到了桑原慎也。 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的桑原慎也朝他点点头,神情平淡:“警官先生。” 自从醒来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月左右,已经碰上了两起杀人案,他难免有些烦躁。他有很多事要做,频繁被卷进案子里实在太耽误事了。 高木涉也头疼。卡里尔·兰登是外国人,世界级别的明星,巡回演唱会头一场就发生这种情况,对警方来说压力很大。如果不能及时破案,耽误晚上的演唱会,恐怕会引发舆论。虽然知道无数长枪短炮关注着今天的巨蛋,但在警车上就看见新闻推送的高木涉还是震惊了:“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 诸星秀树摸摸鼻子:“啊……据我所知,《日卖新闻》的记者就在现场。” 高木涉眼睁睁看着#兰登演唱会后台突现死尸!的词条一路飙升,现在看见罪魁祸首心头一梗,干笑着打招呼:“桑原先生。” 诸星秀树转身安排巡查去控制现场情况,鉴识科的警官检查尸体,自己则去了解具体情况。十分钟后,他给高木涉做了个简短的汇报:“死者九条隼人,33岁,是演唱会的道具总监。 “十点二十左右,舞台走位的时候发现有一个道具没有按照计划推出。执行经理辻堂美井小姐用对讲机联系九条隼人,但没有回应。因为原定计划安排中各组负责人要接受《日卖新闻》的采访,坂本小姐则来到休息室,结果撞见同样在找九条先生的桑原记者。十点四十五,后勤组一个女孩进入吸烟室,发现了九条隼人的尸体。” 高木涉环顾四周。吸烟室不大,只有一扇门与外界相通,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老旧的排气扇。一场演唱会的顺利进行离不开数量庞大的幕后工作者的努力,也正因如此,此案的嫌疑人恐怕不少。 出于安全考虑,吸烟室设立在后台僻静的地方,安排给桑原慎也和小松胜明的房间也在附近。他看了一圈,视线落在走廊转角处的监视器上:“这个监视器开着吗?” “开着的。”辻堂美井说,“但这个监视器是正对出入口的,拍不到这边的房间。” 鉴识科的警察一边摘手套一边和高木涉汇报:“警部,根据死者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左右,死因是颈动脉破裂造成的失血过多。” “调监控摄像。”高木涉点点头,吩咐道,“从10点到案发这段时间内看有谁到过这里。” 诸星秀树领命而去。桑原慎也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己的搭档。小松胜明看起来镇定自若,拿着手机挑选拍到的照片。趁警方来之前,他一口气拍了几十张照片,足够应付心急火燎的上司了。 他似乎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漠不关心。桑原慎也捏了捏鼻梁,觉得十有**自己的新搭档会成为嫌疑犯之一。 “I heard someone died.(我听说有人死了。)”人群突然一静,高挑的金发男人拨开人群,平静地问。他的英语带着不太明显的卷舌音,发音优雅而轻缓。 高木涉一眼认出了他:“兰登先生。” 即使没有刻意的打光和滤镜,卡里尔·兰登仍旧在一众灰头土脸的人群中发光一样显眼。他皮肤雪白,卷曲的金发像是流淌的黄金,眼瞳碧绿,此刻穿着繁复华丽的中世纪骑装,像是从古典的油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卡里尔·兰登微微一点头,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吸烟室,然后落到桑原慎也身上:“Journalist?” 桑原慎也和他简短交谈了几句。兰登的态度自然,似乎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凶案困扰,当桑原慎也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完成采访的时候他轻轻一眨眼,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很快哦。” 桑原慎也:“?”您对日本警方这么有信心吗?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兰登为什么如此轻松了。 诸星秀树从监控室回来:“10点15分06秒,死者九条隼人从镜头经过。随后,10点21分34秒,一名男性工作人员经过,10点28分22秒再次出现。 “10点27分18秒,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抱着几个箱子经过,10点33分30秒再次出现。 “最后10点33分51秒,这位摄影师先生背着包出现在镜头中,10点35分39秒再次出现。” 他一边说,一边朝小松胜明示意。 桑原慎也与他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后退一步:【果不其然。】 “两名工作人员我已经请辻堂小姐去找人了。”诸星秀树说,“女性工作人员是道具组的助手,酒井真子;另一名据说是兰登先生请来的帮手……” 兰登唇角一翘,轻快点头:“是我请来的。”说着,他的视线落在人群后,探手,“这里!” 拨开人群走在最前面的是辻堂美井,后面跟着的一身工装的红发女人应该就是酒井真子,再后面是一个瘦削挺拔的男性,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西装,猫似的悄无声息地跟在两位女性身后。 他低着头看手机,打理整齐的黑发中仍有一缕顽强的翘起,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四肢依然保有青少年的瘦长,但肩颈的线条已经逐渐显露出男人的轮廓,举手投足间却丝毫没有青涩,成熟与老练在年轻人的身上混杂出独具一格的魅力,让他显得自信、潇洒且风度翩翩。 高木涉站的近,两条眉毛紧紧的扭在一起,反复打量最后面的人:“你是——” 听见声音,黑西装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面容。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呆板的黑框眼镜,树脂镜片后一双透蓝的眼睛微微弯起,流出一点细微的笑意。 桑原慎也呼吸一顿。即使有着三次元和二次元的区别,他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是工藤新一,不,不对。 ——那是长大了的江户川柯南的脸。 少年说:“好久不见,高木警部。” 【任务“生死不明的主角”已解决,奖励稍后发放。】森微笑道,【恭喜你。】 高木涉瞠目结舌:“江户川!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前几天吧。”江户川柯南将手机收起来,耸耸肩,“卡里尔委托我一个案子,我是来帮他的。不过看起来——”他瞟了眼倒在吸烟室里的死尸,“原来如此。” 【难怪兰登说很快就能解决。】桑原慎也努力让自己不要太兴奋,但看向年轻侦探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一个闪闪发光的宝藏钥匙,【这样看来,他是放弃了工藤新一的身份,只做江户川柯南了……难道做不出永久的解药吗?】 而且听高木的意思,之前江户川柯南都在国外,他是什么时候出国的?理论上的组织被毁灭前,还是毁灭后? 诸星秀树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他,手指轻轻勾住他的手腕,肩膀微侧:“你记得他吗?” 桑原慎也:“……”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诸星秀树似乎也没想他回答。他眯起眼,盯着神情自然地在案发现场开始观察尸体和血迹的年轻侦探,眉弓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他的眼睛,让那双墨蓝色的瞳孔看起来像是某种捕食者:“江户川……他是江户川柯南。”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那个名字像是被反复咀嚼后再慢慢吐出来似的。桑原慎也不动声色地瞥了自己的新男友一眼,没错过他脸上压抑着的森冷与不屑。 “我记得他。”诸星秀树一字一顿地道,“那个救了‘未来的日本’的小子*。” - 即使过去很久,高木涉也没忘了江户川柯南的能力,但他毕竟是嫌疑人之一,就算他相信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不会做这种事,例行的问询也是必要的。于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年轻侦探巡视现场,公事公办地问:“这里并不在工作人员的主要活动范围,你们几位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松胜明姿态轻松:“吸烟。我结束了上一位的采访后看这位九条先生一直不出现,就想趁这个空来一根。原本是打算就在我们房间门口解决的,但坂本小姐告诉我要到吸烟室来,我就过来了。” 桑原慎也给他作证:“没错,他当时的确是说要出去抽烟的。” 辻堂美井:“我也是看他在采访间门口就要点烟,那里有很多电线和易燃物品,才要求他到吸烟室来的。” 高木涉点头,看向酒井真子。 酒井真子拨弄了一下发梢:“我是来放道具的,辻堂小姐让我将一些备用道具放到吸烟室旁边的储藏间,不然堆在舞台旁边影响大家进出。” “所以你没有进吸烟室?” 酒井真子:“没有。我不抽烟。” 高木涉打开储藏间的门,里面的的确确堆放了不少杂物,各种箱子和架子横七竖八地摆在房间里。 房间里没有亮灯,只有墙上的排气扇透出一缕微弱的光。地上似乎很久没打扫过,落了一层灰。酒井真子指出自己搬来的那几个箱子,巡警挨个搜查了一番,表示的确是备用道具。 桑原慎也瞄了眼,最上面的箱子里放着几张半脸式的面具、一个礼帽、一捧假花、一个缠着线的SEIKO闹钟和几个螺母。 “江户川君?” 江户川柯南蹲在地上,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在道具箱里挑挑拣拣,同时和鉴证课的警察低声交流,闻言站起身道:“我是受卡里尔委托调查一个案件,找九条隼人问几个问题。” “案件?什么案件?” “抱歉,这是雇主的**。”江户川柯南一摊手,“但我可以保证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来的时候,九条先生正在抽烟。他很不耐烦,对我的问题拒不回答,所以我没问几句就离开了。” 酒井真子补充:“我路过的时候在门口听见了九条先生的声音。直到我走的时候,他也还骂骂咧咧的,好像对这位江户川君十分不满。” 江户川柯南正摸着下巴观察老旧的排风扇,闻言笑了笑。 “所以直到酒井小姐离开吸烟室的时候,也就是10点33分30秒,九条先生还活着。”诸星秀树道,“小松先生?” 小松胜明:“我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他似乎在打电话,脾气很暴躁的骂人。我敲了敲门,结果被他十分不耐烦地吼了一句,所以我就没进去,绕到后面的卫生间里去抽了烟。” 江户川柯南眉梢一挑,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两个嫌疑人身上打了个圈。 注一:指《贝克街的亡灵》中柯南最终完成游戏,拯救了所有内测玩家。除了少年侦探团之外,其他所有的内测玩家都是有权有势家族的子弟,被称作日本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嫌疑人:江户川柯南(中) 第16章 嫌疑人:江户川柯南(下) “警视。”诸星秀树凑近了高木涉,低声说,“那卷琴弦,会不会是……” 高木涉眉头紧锁:“有可能。” 江户川柯南问鉴识科的警官要了个证物袋,用镊子夹着烟灰缸里剩余的烟蒂闻了闻,将其中一枚放进了袋子里,然后走过来,问:“琴弦怎么了吗?” 诸星秀树卷起唇角:“不如你推理一下?” 江户川柯南与他对视片刻,轻松地道:“我猜猜看,大概你们之前经手的某一起案子里,也出现了被烧焦的琴弦?” 桑原慎也作为记者和嫌疑人的证人之一,加之看上去与诸星秀树关系不错,因此并没有被清场的巡警赶出去。此刻他就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身边是闲适地靠在墙边玩手机的大明星兰登,听见他们的对话,他悄悄往更近处挪了点。 在不同的案件中出现同样的物证,这两个案子在一定程度上就可能被判定为连环案件,尤其是杀人案。几乎每个连环杀人犯都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签名”,或取走受害人的某一部分,或对尸体的摆放,或使用同一种凶器,又或者,留下某种特殊物品。这种“签名”就像人的签名一样,是为表示承担责任而写下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诸星秀树抬起下巴,眼周绷紧,呼吸加重。高木涉连忙插入两人之间,干笑:“是这样没错。” 他示意诸星秀树去对两位嫌疑人做背景调查,然后将江户川柯南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告诉他:“这个月发现的三具尸体身上,都有被烧焦的琴弦。” “三具?”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这已经可以确认为连续杀人案做并案调查了吧。” 高木涉叹气:“做了。但在确认受害者身份的时候……”他左看右看,更轻地道,“发现有两名死者都是真理教的教徒。” 江户川柯南微微一怔:“奥姆真理教?” “对。因为有可能是真理教内部的清理行为,案子已经被公安的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接手了。”高木涉愁眉苦脸,“这个案子估计也得通知他们,这还涉及到外籍明星,我的老天。” 虽然能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很好,但在这种全网关注的情况下,警视厅是不可能仅一句案件正在调查中就能敷衍过去的。到最后案子要是在短时间内破了还好说,如果公安那边迟迟没有结果,挨骂的还是警视厅。 “我倒不这么认为。”江户川柯南明显对奥姆真理教的事情更感兴趣,蓝眼睛都明亮了起来,“这卷琴弦大概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如果被并入连环杀人案,嫌疑人只要有一次案发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就不会被认定为是凶手。” 高木涉的目光投向另外两位嫌疑人:“但前几起案件并没有被报道,琴弦的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嗯……”江户川柯南挑起一个笑,“所以这个方法也可以反着用。比如说凶手的确就在这座体育场里,尸体被发现时他浑水摸鱼将琴弦丢到了尸体身上,用两位嫌疑人来模糊视线。” 高木涉思考了一会,伸手一拍年轻侦探的肩膀:“行了,别卖关子了!”他抱怨,“抓紧时间破案吧,小侦探。” 他没注意到,江户川柯南在他伸手的瞬间就绷紧了身体,直到他的手落到肩膀上,才微微放松了下来。兰登转过脸,无声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桑原慎也正低头和上司神坂庄太郎同步现场情况,错过了这微妙的互动。 江户川柯南微不可见地一颔首,然后伸了个懒腰,语调清晰地开口:“首先,死者脖子上的致命切口的起始点在右侧且深度较大,终结点在左侧且相对较浅,所以凶手的惯用手是右手。” “所以?” “所以左撇子的小松胜明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树脂镜片后的蓝眼睛锐利得如同一把出鞘的刀,直直望向红发的女人,“凶手就是你,酒井真子小姐。” 桑原慎也猛地抬起头。 【我错过了什么?】他迷惑地在心底询问森,【怎么就推出来她是凶手了?】 【所以他是侦探。】森说,语调轻快又得意,【而你,失业了也只能当牛郎。】 桑原慎也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放过牛郎这回事吗?】 酒井真子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江户川先生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杀得了九条先生。” 【这倒是。】桑原慎也评估了一下酒井真子和九条隼人身形的差距,赞同,【这种体格差距无论如何九条都会反抗的吧,但无论是地上的血迹还是酒井或是九条身上都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 江户川柯南举起手里的证物袋:“没错,凭你的力气的确没办法将一个成年男性割喉,但如果当时他没有意识呢?” “你是说……”高木涉经验丰富,立刻反应过来。 “九条隼人是个老烟枪,每次抽烟不吸到烟屁股就不会停。只要事先在烟卷里注入麻醉剂,就能轻而易举放倒他了。”江户川柯南说,“为了防止他不能准确抽到含了麻醉剂的香烟,你应该对烟盒里的每一根都做了手脚吧。在杀了他之后又把剩下的香烟拿走销毁了。 “死者衣兜里放着在便利店买烟的小票,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五十六分。今天音响调试的工作繁重,场地里又禁止吸烟。我想,再怎么烟瘾大的人,也不会在这种条件下两三个小时内就抽完一整盒吧。 “死者昏迷状态下被割喉所形成的血迹,与在清醒情况下是有所差别的。清醒状态下,人体心脏仍在正常跳动,胸腔和血管内保持着一定的血压。当颈部动脉或静脉被割破时,心脏的泵血功能会使血液在血压作用下呈喷射状涌出,形成具有较强动力的血迹喷射模式。而当处于昏迷状态时,其生命体征通常会有所减弱,心脏跳动会变得缓慢、无力,血压也会相应降低。此时割喉,血液失去了心脏强有力的泵血动力支持,喷射力度会明显减弱。” 江户川柯南将装有烟蒂的证物袋递给高木涉,走到九条隼人尸体所在的位置站定,比划着道:“你们看,如果他在这里是清醒的被割喉,血液是会喷溅到墙壁上的。但现在墙壁上没有明显的远距离喷溅血迹,只有靠近尸体位置的少量滴状或片状血迹。” 他停顿了一下,又蹲下身子指着被血浸透了的衣领和狰狞的伤口,面不改色地说:“另外,清醒状态下,受害者被割喉时可能会因剧痛和惊吓而发出声音、扭动身体,这会导致血液随着身体的运动向多个方向飞溅,在伤口周围形成不规则的血迹晕染区域,在衣物的褶皱处、领口等位置留下较多血迹。而昏迷状态下,受害者身体相对静止,颈部伤口周围的血迹主要是从伤口处涌出后,在重力作用下向下流淌,形成较为规则的血流痕迹。 “很明显,地面上的血泊较为集中且形态规整,没有因死者挣扎而形成的多条滴落血迹连线;死者衣物上的血迹主要集中在颈部下方和胸部,呈现出垂直流淌的痕迹,手部和其他部位的转移血迹较少,也进一步证明了他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割喉的。 “如果凶手是小松先生,他大可不需要用这种复杂的手段。毕竟凭他的体型和力气,制服九条先生还是很容易的。” 小松胜明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但我听到的声音是……” 这个问题都不需要侦探的回答,高木涉也能得出答案:“只要事先录好音就行,酒井小姐和九条先生是同事,这点不难做到。你被摄像头拍到的时间与酒井小姐只差了二十秒,所以她能精确的让你听到死者吼你,避免被你立刻发现现场。” 酒井真子环起手臂,冷笑:“哦,到现在为止也还是你的一面之词。什么时候警察需要听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胡言乱语了?” 高木涉脾气好,但也不是任由他人揉捏的软柿子,立刻回击:“但酒井小姐,您不是替江户川君作证,直到你离开,九条先生都还活着吗?既然如此,江户川君就不是杀害九条先生的凶手,不是吗?” 酒井真子脸色铁青,一时无言。 桑原慎也听见兰登低低地笑了一声。他眨眨眼,狐疑:【他不是听不懂日语的吗?】 “我还是能听懂一点点。”大明星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在他耳畔低柔地开口,“江户川君也教了我一些,是要给粉丝准备的惊喜,替我保密,嗯?” 兰登身为举世闻名的歌手,音色是无可挑剔的动听。即使是桑原慎也这种听惯了森的声音的人,也难免被他性感动人得如同烈酒倒入杯底时气泡破裂的声音而感到脊背酥麻。 【太犯规了。】桑原慎也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当然。” 兰登碧蓝的眼睛微微一弯,轻声细语地道谢:“非常感谢你,记者先生。” “当然,为了防止录音设备被发现,你还设了个小机关。”江户川柯南胸有成竹地道,“你把手机或是MP3之类的录音设备放在排风扇这里,然后用钓鱼线缠住,绕过排风扇放到隔壁,也就是你用来放箱子的储藏间里。至于另一头,你设定了一个定时扯动装置。主体大概是放在道具箱里的那个SEIKO闹钟。” “你将钓鱼线缠到闹钟的指针轴上,同时安装一个杠杆触发结构——这个我猜是用道具箱里的金属条和螺丝螺母组成——将金属条的支点固定在距离闹钟5厘米的墙面上,短臂端与指针轴上的钓鱼线末端相连,长臂端悬挂有螺丝和螺母组成的配重,此时的杠杆处于平衡状态,配重块自然下垂,钓鱼线处于松弛状态。” “而当你杀掉九条先生之后,你将闹钟的定时指针拨至30分钟后启动闹钟,然后离开。你大概想用这三十分钟做不在场证明吧,即使没有小松先生,你也会骗一个人来听录音,给你证明的。而三十分钟后,闹钟的闹铃锤开始敲击,杠杆短臂端因为闹钟内部齿轮联动产生一个微小的向上推力。”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观赏酒井真子缓缓惨白的脸色,微笑:“这样,杠杆的平衡被打破,配重块因为重力下沉,将录音设备拉至隔壁的房间。而指针轴则会因为拉力持续转动,钓鱼线继续释放,直到完全缠在录音设备上后松脱。” 江户川柯南说完,鉴识科的警察适时地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的录音笔,半透明的钓鱼线像茧一样缠绕在上面。 酒井真子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负隅顽抗。】森冷淡地点评。 江户川柯南也看出了她消极抵抗的态度,轻描淡写地抛出致命一击:“但你在设置这个装置的时候有点紧张了,没注意到你的头发,有一根掉到了排风扇内侧。那么明亮的红色,你猜会验出谁的DNA呢?” 酒井真子晃动了一下身子,惨笑一声,终于低下头:“是我杀了他。” “ Bravo。”头一次围观了破案经过的桑原慎也难以抑制地赞叹了一句,“果真……名不虚传。” 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胡说八道,别信,别思考[笑哭] 因为主视角在慎也这边,所以不会像原剧里那样细致写疑点和关键证据,后面的案子也是这样。所以慎也的感觉和原剧里的围观人员一模一样:柯南就在现场转一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就破案了。 多可怕[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嫌疑人:江户川柯南(下) 第17章 阒黑的七重奏(一) 6月17日,东京巨蛋,12:54PM。 诸星秀树带着死者和嫌疑人的调查资料回来的时候,酒井真子正平静地陈述自己的杀人动机:“我恨他,九条就是个畜生。” “看起来已经不需要了。”他在桑原慎也身边站定,看了看自己的警察手册,不高兴地说。 桑原慎也唇角微微一动,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来,一本正经地道:“案子破了不应该高兴吗?加班结束。” 诸星秀树不置可否,视线在意气风发的年轻侦探身上扫了扫:“江户川解决的?” “嗯哼。”桑原慎也一心三用,左耳听酒井真子的自白,右耳听诸星秀树说话,同时十指如飞的在手机屏幕上敲击,将整个案子的情况梳理编辑汇总,好给“愤怒公牛”交差。因此他反应慢了一秒,后知后觉地品出一点微妙的味道。 “怎么回事?”他饶有兴趣地抬起头,朝年轻的警察眨眨眼,“你不喜欢他?” 诸星秀树目不斜视:“他是侦探,我是警察。我应该喜欢他吗?” 侦探和警察,并不是天生不对付,比如说曾经的工藤新一和目暮十三、现在的江户川柯南和高木涉,都相处的很好。但对于绝大多数警察来说,侦探的存在就是对警方能力的嘲讽。 平心而论,在这个世界里,侦探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警方的压力。原本需要走两到三天的侦破流程缩短到几个小时,侦探现场破案,警察当场抓捕,决定性证据和认罪口供齐全,只需要后续补个记录,就可以结案封存了。否则,桑原慎也真心怀疑全国的警察根本不会有下班的时间。 但普通警察不会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侦探每每跳出来炫耀似的解决案件,就有无数记者追在后面大肆报道,顺带将警方批判的一文不值,称呼他们为“税金小偷”。长此以往,警察对侦探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奇怪。 但诸星秀树的话骗骗别人还可以,桑原慎也一个字也不相信。诸星秀树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态度,可不只是单纯的厌恶,而是更复杂、更微妙的感情——只会出于私人理由,而非群体之间的对立。 诸星秀树知道他没信,垂下眼睛,盯着地砖上一道小小的裂隙,眉宇间浮着一层阴翳:“我曾经见过他,在我十二岁那年。” 桑原慎也算了算时间,十二岁,也就是十二年前。 等等,十二年? “当时日本的游戏商与辛朵拉公司合作,开发了一款体验虚拟游戏‘茧’。我因为祖父的原因,成为第一批体验者。” 果不其然。桑原慎也不动声色,适时地嗯了一声:“我听说过,但发布会上好像出了什么事情。辛朵拉公司的董事长被捕,股价大跌,游戏也流产了。” “发布会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出来之后才知道的。”诸星秀树回忆道,“我们参与游戏的人,需要进入一个茧形的游戏仓,但游戏开始之后,一个自称是‘诺亚方舟’的人工智能劫持了我们的游戏,宣称如果五十位游戏体验者中没有人能通关的话,它会释放电流,杀死所有的体验者。 “总之,最后,就是那位江户川通关了游戏,成为两个通关者中的其中一个。” 桑原慎也对这段剧情有印象,但不深:“两个?另一个是谁?” 诸星秀树沉默地看他。 “你?”桑原慎也从他的沉默中迅速领会了答案,更疑惑了,“那不就是你和他一起通关的游戏吗?这个……对小孩来说,增进友情的最好方式不就是一起打游戏吗?” 诸星秀树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但我根本不记得。” “啊?” “整件事,我都不记得。”他慢慢地说,“我只记得我们在一个像广场一样的地方,‘诺亚方舟’给我们放了五个场景的宣传片,要大家选择一个场景游玩。我和当时的朋友一起选了十九世纪的伦敦,然后就是我从‘茧’里面醒来。” 桑原慎也终于模模糊糊想起来了——好像是诺亚方舟,一个近似于人类十岁小孩的人工智能,借用了诸星秀树的身体玩了一把游戏。 “祖父当年正准备竞选国会议员,对此十分激动,因为他的孙子是拯救了一大批日本精英、高官的后代的人。他可以借这件事得到一大笔人情和人脉,这些都是他日后从政的助力。可当他仔细询问我的时候才傻了眼,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诸星秀树的声音又冷又沉,像是冬日里结冰的河面,发出崩裂的脆响。 “虽然不允许媒体大肆报道,但在场的众人都默认,是江户川柯南,这个不知名的小子,拯救了他们的后代和光荣的未来。而我,只得到了一点微弱的怜悯和哂笑。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去找过江户川,但他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诸星秀树卷起唇角,回想起那个傍晚。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仰着头看抱着足球的他,稚嫩的脸上是一种洞彻了一切的、居高临下的关切,傲慢而惹人憎恶。 他用孩童特有的,又甜又乖的声音告诉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记得。 于是他又问他,能不能告诉他游戏里发生了什么。 一年级生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场游戏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这种态度,激怒了他。他执着的东西,在小孩眼里却那么不值一提,甚至弃之如敝履。那天的晚霞像血一样,衬得江户川的蓝眼睛也仿佛闪着魔鬼般的红光。他就那么看着他,像是年长的大人在看着不懂事的小孩。 “所以你讨厌他?”桑原慎也捋了捋逻辑,觉得可以理解。傲慢的小少爷头一回吃瘪就栽了个大跟头,讨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再容易不过了。 诸星秀树一摊手:“后来我祖父在竞选中失败了。家里一直认为如果我当时能成为那个‘拯救了未来的日本’的人,祖父就能获得更多的支持,竞选成功。” 桑原慎也皱眉:“你那时还是孩子。” “已经十二岁,不小了。”诸星秀树理所当然地说,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笼在半明半暗的灯光里,眼里仿佛在跃动一团燃烧的火。 桑原慎也不赞同地摇摇头。虽然他自己十二岁的时候也没在干小孩该干的事情,但正因如此,他才更认为孩子就该是孩子,夺走年轻人的青春是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 但显然,诸星家并不是这样认为的。或者说,日本的上流社会,绝大多数都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两个缩在一角窃窃私语,另一边酒井真子已经交代完了所有事情,伸出双手任由高木涉将手铐戴在手腕上。 “等一下。”江户川柯南突然伸手拦了一下,认真地问她,“死者胸口上的琴弦,是你放的吗?” 酒井真子看了他一会,摇摇头。 “你相信吗?”高木涉低声问他。 江户川柯南半仰着头思考了两秒,点头。 “所以说……”高木涉扫了现场的一圈人,“琴弦是这里另外的某个人放的。” “有意思了。”江户川柯南双手合十,自然地搭在嘴唇上,透彻的蓝眼睛神采奕奕,“你能尽快给我案件的资料吗?还有九条隼人的调查情况。” “九条的情况我让诸星去查了,你问他就好。”高木涉指挥巡警将酒井真人带走,“资料我待会也一并发给诸星。因为案件已经转给公安,名义上我不能再插手调查。你自己小心。” “诸星……”江户川柯南苦笑,“你知道他看我不顺眼对吧。” 高木涉爱莫能助:“我相信你能搞定的。”说完,他朝诸星秀树打了个招呼,“诸星,我先回警视厅了,你留下吧。” 诸星秀树应了声,凑近桑原慎也,在他耳边亲昵地低语:“约会吗?” 桑原慎也翻了个白眼:“我有工作。你没有吗?” 诸星秀树当然知道高木涉留他下来的意思,挑衅似的朝江户川柯南扬了扬手里的警察手册:“没有啊。” 桑原慎也扶额:“别耍小孩子脾气。” 诸星秀树回以无辜的表情:“我没接到命令啊。” 卡里尔·兰登幸灾乐祸地围观了整个场面,在高木涉带着警察离开后走到江户川柯南身边,用法语道:“你和那个警察?” 江户川柯南翻看着手机里拍下来的那卷琴弦的照片,唇角拉直,眉宇间飞快地闪过一丝烦躁:“真麻烦。” 兰登伸了个懒腰,叫住辻堂美井,转而用英语提出要求,“午饭我想尝尝鳗鱼饭!” 辻堂美井答应了一声,问:“您现在要接受采访吗?” 兰登轻轻一扬下巴,那是一个同意的动作。辻堂美井立刻跑到桑原慎也和小松胜明身边,传达了老板的意思。 桑原慎也瞅了瞅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的诸星秀树,叹气:“工作时间不要带入私人情绪。”他一边说,一边朝自己的工作搭档比了个手势。小松胜明点点头,先一步去收拾用于采访的房间。 诸星秀树手机响了一声,他点开邮件看了眼,笑了:“当然。” “那我就不打扰你解谜了。”兰登戏谑地想要拍江户川柯南的肩膀,却被他反手拍开。他也不生气,捋平演出服上不存在的褶皱:“别忘了委托。” 江户川柯南镜片一闪,抬眼与他对视:“当然。” 注一:出自《咒术回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阒黑的七重奏(一) 第18章 阒黑的七重奏(二) 和卡里尔·兰登的采访进行的很顺利。当然,提前沟通过问题的采访想不顺利都难。桑原慎也按部就班地抛出问题,百无聊赖地一心二用:【你说人事部那里会不会还留有我的简历?】 【这取决于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森说,【问题来了,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呢?】 【我怎么知道。】桑原慎也重重叹气,镜头下的面容依然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礼貌笑容,【真是见鬼。】 他顺着采访列表往下:“兰登先生,我相信全世界的歌迷都很好奇一件事,为什么选择日本作为你五周年巡演的第一站呢?” 这个问题,神坂庄太郎本意是希望卡里尔·兰登说一些赞美日本和东京的话,与经纪人沟通过的采访稿上甚至还标明了具体的一二三点提示词。但兰登冲镜头一眨眼,轻快地说:“因为我好奇。” 桑原慎也用余光瞥见原本坐在镜头外玩手机的经纪人震惊的神情,就知道这是兰登的自我发挥,顿时来了兴致:“好奇什么?” 兰登无视了经纪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真诚地道:“我的母亲年轻时曾在日本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她一直很怀念这段经历。而我的同事和朋友中也有很多人在这里生活过,所以我好奇这个国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话的时候,唇角自然上翘,眼珠微微向左下方转动,是典型的回忆动作。但这个动作太标准了,标准到像是从教科书上活过来的案例似的,在经过训练的人的眼里就格外突兀。 【他在撒谎。】桑原慎也的大脑神经被触动,条件反射般飞速地判断,【不,不对,半真半假。母亲和同事朋友的事都是真的,但这不是他选择这里的主要原因。】 一场全球巡演的首场地址选择的原因,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他一边思考,一边问:“那你现在的感觉呢?” “很刺激。”兰登碧绿的眼睛一弯,笑眯眯地回答。 呃。 【……他不会指的是刚才的凶杀案吧。】桑原慎也被他的答案震撼到了,嘀咕,【那他有的刺激了。】 兰登经纪人因为这如脱缰的野马般飞驰而去的话题而头疼不已,疯狂摆手示意桑原慎也进入下一题。桑原慎也接收到他抓狂的信号,干巴巴地附和两句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因为九条隼人的突然死亡,兰登的时间异常紧张,有无数的问题需要他来拿主意。再找一个道具总监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自己亲自上场。越是这种突发状况,对于明星和歌手而言越能展现出他们的本领。显然,兰登属于专业知识十分过硬的那种,任何差错都没有影响他的彩排效果。 小松胜明扛着摄影机录下金发的巨星专业且游刃有余地解决场馆里各种各样的问题。他对光影的捕捉娴熟而自然,在小松的镜头下,舞台的灯光扫过兰登如古希腊雕塑般英俊古典的面容,像是活生生从油画里走出来似的,足以让他的粉丝疯狂。 桑原慎也跟在旁边,简直能想象神坂庄太郎看见拔地而起的点击率时亢奋激动的模样。 为了模拟现场效果,灯光师将场灯关闭。舞台上的电脑灯和聚光灯按照设定变幻光线,小松胜明专注于捕捉更好的画面,没留神被地上的电缆绊了一跤。 桑原慎也伸手扶了一把,免得他一头栽下去。在一片昏暗之中,他看见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他弯腰捡起,借着微光看清是一枚御守。 所谓御守,就是一种护身符。日本人认为,如果随身携带御守,就能避开灾祸和邪灵,保佑平安。一般而言,常见的御守都是以各种漂亮的织锦制的袋状物,小松胜明的这一款也不例外。但问题是,这枚御守使用的布料主色是粉红色,上面用汉字写着“媛守”,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小松胜明接过那枚御守:“这是我买来送人的,谢谢你。” 桑原慎也打趣:“女朋友?” 小松胜明局促地笑了笑,没做声。 他不愿意说,桑原慎也当然也不会追问,转而欣赏起彩排。兰登学古典音乐出身,很多歌曲都带有古典乐的特征,注重通过结构和音色传递细腻情感,同时也很好的与流行乐做了结合,创新性地写出了非常多具有个人特色的歌曲。 【他的确很有才。】森听了几首,毫不掩饰自己的赞美,【简直像是艺术品。】 舞台追光如同一束凝固的月光,披在巨星的肩膀上,流淌过他灿烂的金发。伴奏减弱,兰登的人声愈发突出,圆融如珍珠般坠落,尾音悠长的回荡。 一首歌毕,工作人员按流程置换布景和道具。小松胜明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突然开口:“你身体还好吗?” 桑原慎也猝不及防:“……还好。” 他想起躺在衣兜里的药瓶,鬼使神差地补充:“还在吃药。” 【你什么时候吃了。】森拆台,【我怎么没看见。】 “那就好。”小松胜明说,“你病假一休就是三年,大家都挺担心的。” 桑原慎也眉梢轻轻一动。三年。 据诸星秀树的说法,他三年前突兀地与他分手,然后断联。而现在,小松胜明的说法侧面印证了他的话——他的确消失了三年。 “害大家担心了。”他露出一点歉疚的表情,不着痕迹地观察小松的表情。 “没事。我们本来还打算去看你的,结果神坂先生说你去美国治病了。哎,你也是,之前仗着年轻,使劲折腾自己,整出这么厉害的病来。身体可比什么都重要。” 【三年前离开:去美国治病?】 如果是出国的话,我的护照呢? 简直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桑原慎也满意极了,立刻决定要榨干这位同事的所有价值:“是是。” 小松胜明回忆:“你可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那简历,漂亮的哟。刚毕业就进了咱们社,神坂可宝贝你了。我记得你第一次出现场就是他亲自带的吧。” 【在国外留学:本科生?研究生?】 “的确多亏了神坂先生。”原来神坂庄太郎还是带他的前辈? “现在纸媒确实不好干了,除了一些年纪大的老人,还有多少人看我们报纸呢?”小松胜明叹息,“你也是没赶上好时候。” “报纸和传媒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桑原慎也说,想起自己刚醒来时长久泡在图书馆的那几天。图书馆里有着纸张油墨特有的味道,静悄悄的,仿佛连时间也慢下来。纸张划过手指的感觉,奇异的安抚住体内肆虐的不安的风暴。 “是。”小松胜明欣慰地看了他一眼,像是高兴现在的年轻人还有这种认知,“就像是胶片和数码照片,它们也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哪怕现在的设备再先进,也比不上我小时候得到的第一台胶片相机给我的感觉。” 桑原慎也附和地点头,还想再打探点信息的时候,换了一身西装的兰登重新登台了。小松胜明复而举起了摄影机,他就没再说话,寻了个位置坐下,专注地欣赏起来。 “你还是老样子,对这种高雅的音乐很喜欢呢。”彩排进入最后一个环节的时候,诸星秀树往他身边一坐,低声说。 桑原慎也理所当然:“美好的创作当然是值得欣赏的。” 诸星秀树凑近,抱怨似地告诉他:“比起音乐会,我还是喜欢看球赛。”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某种犬类,桑原慎也没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顶,笑:“那下次我陪你去看球赛好了。” 诸星秀树心满意足。 “所以呢,你和江户川君怎么样了?”桑原慎也好奇地问。 “资料给他了。”诸星秀树耸肩,“公安的案子,我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最后还得被爷爷骂。” “这样啊……”桑原慎也略失望,“我还想能得到一点内幕消息呢。” “公安的案子不能见报的。”诸星秀树提醒他。 “但真理教没有不可以啊。”桑原慎也托着下巴,“可以做个专题什么的。” 诸星秀树委婉地表达自己的不赞同:“太危险了。真理教徒基本上都是疯子。” 疯子才有意思。桑原慎也跃跃欲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无聊得要生锈。 森同样不赞同:【邪教徒的支线最好别开,除非你能混成头头,否则麻烦事太多。】 【谁说我要混进去了?】桑原慎也莫名其妙,【敬谢不敏好吗?】 【那你要干什么?】 【采访啊。】桑原慎也超有工作责任心地睁眼说瞎话,【你不觉得针对真理教受害人的采访专题很有警示意义吗?】 【……】森沉默了片刻,【我觉得兰登的演唱会专题就很好。】 “好吧。”桑原慎也在两份不赞同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我不会作死的,放心。” 诸星秀树伸出三根手指:“你失踪了三年。” “唔,说起这个。”在对方眼里有作死前科且把自己折腾失忆的桑原慎也立刻转移话题,“你有查过我的出境记录吗?” 诸星秀树:“你又不是犯罪嫌疑人,我没理由查你。” “真的吗?”桑原慎也眯起眼。 诸星秀树视线游移:“……我查了。” “然后呢?” “没有你的出境记录。实际上,无论是消费记录、出行记录还是通话记录,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阒黑的七重奏(二) 第19章 阒黑的七重奏(三) 砰—— 鼓槌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场灯亮起,彩排结束了。 桑原慎也眉头紧皱。 当今社会,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会留下各种各样的记录。当然,鉴于日本政府的信息化程度,如果躲进大山里,吃喝全用现金,的确能做到毫无消息。但,如果他是因病休假前往美国治病,就不会没有出境记录。 【两边的说法矛盾了呢。】森轻轻地说,【你倾向哪一种?】 【诸星的。】桑原慎也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梳理自己的思绪,【我醒来的房子已经彻底搜过了,所有跟个人生活经历有关的信息都没有。无论是护照、驾照、房产证还是学籍证明,所有普通人应该会有的证件都没找到,甚至连手机都没有。】 【但我有自己的工作,证明我不是黑户。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他低垂着眼睛,凝视着素戒上的一点闪光。 【一,我现在居住的房子并不是我之前常住的房子,我只是暂时呆在那。二,有人刻意清除掉了我此前全部的个人信息,拿走了手机。】 一片嘈杂之中,森的声音依旧清晰而安定:【如果是第二种可能,为什么你的工作牌和电脑都会留下呢?】 【所以,你觉得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吗?】 【证据不足,很难判断。】 【是啊。】桑原慎也头疼地按了按眉角,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专注于与森对话,又过于松懈,没注意到一旁的诸星秀树凝视着他无名指上的两枚并排的戒指,神情莫测。而当桑原慎也抬起头时,他又若无其事地道:“所以我当时真的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以至于每次看到内网里无人认领的尸体都担心会不会是你呢。” 与江户川柯南遗传自母亲的秀丽面孔不同,诸星秀树的五官轮廓分明。眉弓的阴影下深色的瞳孔大而透亮,像是某种被抛弃的可怜的大型犬。而桑原慎也就是那个无良的主人,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犯了遗弃罪。 桑原慎也并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秒,张口就来:“害的小秀树担心了那么久,是我的不对。” 诸星秀树愣了愣,微笑起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最后一个音节淹没在音响骤然发出的啸音里,桑原慎也下没听清:“什么?” “即使不记得了,慎也还是慎也。”诸星秀树轻快地道,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拖长了音调,“好饿哦,去吃晚饭吗?中午的盒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真是大少爷。桑原慎也摇摇头,拉着他站起来。上次两人吃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诸星秀树从小到大肯定没吃过生活上的苦头,吃东西挑剔的要命,十分难伺候。 “你想吃什么?” “去银座吃西餐吧,我知道有家店的巧克力慕斯做得一级棒!” 桑原慎也眼睛一亮,转眼就把抱怨抛到了后脑勺:“真的?” “对啊,大家都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慕斯。”诸星秀树毫不掩饰自己的亲昵,笃定地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任谁看都像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小情侣。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台出来的江户川柯南半靠在中控台旁边,漫不经心地用指尖拨弄手机上的挂坠,将二人的背影收入眼底。 室内冰冷的射灯下,他的蓝眼睛如同极北的冰川。 - 从诸星秀树那,桑原慎也还是问到了移交给公安的连环凶杀案的具体情况。 实际上,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两位受害人。但因为两名死者一个在群马县,另一个则是在京都,均由地方警署接手调查无果后成了悬案。由于地方警署案件信息不透明,死者身份也没有重要到引人注意,因此没有人将这三起案件联系到一起。 直到半个月前,6月10日,第三名死者在大阪被发现,随即第四名死者在6月13日死于东京码头,整个案子才被确定为连环杀人案,由警视厅牵头组成联合搜查班,开始着手调查死者生平。 结果,四名死者中有两名是被公安记录在案的真理教教徒,案件也被怀疑是真理教所为而被公安接手。 “这样啊。”桑原慎也蒯了一勺慕斯,若有所思。 西餐厅里灯光昏黄,钢琴曲如水波般静谧的流淌。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微微偏头就能看见淡紫的黄昏里次第点亮的灯和远处缓缓下落的红日。 诸星秀树说的没错,西餐厅里的巧克力慕斯的确好吃。浓郁的可可味在舌尖弥漫开,与顶上蓬松的淡奶油搭配,营造出入口即化的美妙口感。 被甜食抚慰的桑原慎也短暂的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专心致志地攻克小碟里的慕斯。他吃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起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像是一只吃饱喝足的小动物,每一根绒毛都散发着欣悦的光彩。 诸星秀树用手撑着下颚,安静地看着他。记忆里的桑原慎也不是这样的,他冷淡、疲倦、悲伤,像是伦敦夜里的雾,太阳升起来就会烟消云散。同时他又残酷、无情、傲慢,像是一把长而华美的太刀,锋利到连靠近都会被割伤。当年他无比痴迷于年长男人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就如同渴望想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幻影。 所以,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吗? 桑原慎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将最后一口蛋糕递到他面前:“你尝一口?” 慕斯散发着巧克力特有的苦涩甜蜜的气味,诸星秀树平时很少吃热量这样高的食物,但他望着微笑的桑原慎也,望着那双浅灰色的明亮眼睛,鬼使神差地舔掉了勺子上的蛋糕。 桑原慎也放下勺子,轻快地一眨眼:“好吃吧?” 诸星秀树抿掉一点甜蜜的滋味,同时将那些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咽下,点头。 “呦,诸星?”轻佻的男声说道,语气惊奇而熟稔,“好久不见。” 桑原慎也和诸星秀树一齐转头,就见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青年挽着一个女人走近。相较于诸星秀树的俊逸,这位不速之客容貌阴柔,细长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风流中显得有些刻薄,举手投足间是十成十的富家子弟的做派。 “菊川。”诸星秀树吊儿郎当地和他打招呼,“怎么就好久不见了。我们上个月不是才在你姨妈的宴会上见过吗?”说完,他自然地和桑原慎也介绍,“这位是菊川清一郎*,我的朋友。菊川,这位是桑原慎也,我男朋友。” 菊川清一郎看了眼桑原慎也,彬彬有礼地一颔首:“桑原君。” 桑原慎也回礼:“菊川君。” 菊川清一郎转向诸星秀树,戏谑地一挑眉:“男朋友哦?” 诸星秀树翻了个白眼。 “下个月江守*的生日,再放我们鸽子小心我把你的黑历史全抖搂出来。”菊川清一郎笑眯眯地威胁道,顺带冲桑原慎也眨眨眼,“桑原君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 说完,菊川清一郎揽着自己的女伴,朝着内侧的包厢去了。 诸星秀树无奈:“抱歉,他这是职业习惯,作风略浮夸。” “职业?” “嗯,菊川是狂言师*。”诸星秀树说,“家族衣钵啦。” 天色渐晚,他们二人返回巨蛋的时候,已经到了可以检票入场的时间。从世界各地汇聚来的歌迷粉丝排起长队,期待着接下来的相见。 桑原慎也有员工证,自然选择带着诸星秀树走员工通道,从后台绕到舞台前方。由于临近开唱,员工们忙于自己的工作,行色匆匆地听对讲机里的安排,气氛焦灼而紧张。 绕过舞台的时候,桑原慎也感觉到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查看新邮件,却不小心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抱歉。”桑原慎也下意识道歉,余光看见他胸口的员工证,还有他与炎热夏季格格不入的厚外套。 男人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径直朝后台去了。 桑原慎也与诸星秀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怀疑。 “我去找辻堂小姐确认一下。”找到位置之后,诸星秀树和他说,“今天这么多人,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桑原慎也点头。兰登的演唱会算是这个月东京最盛大的文娱活动,汇集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近六万的观众,如果真出了什么乱子,加之不久前的杀人案,对日本的国际形象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诸星秀树走后,他继续看刚才只扫了一眼的邮件。邮件是神坂庄太郎发来的,是一份关于下月初在美国召开的记者论坛讲座的通知和附带的报名表。 神坂的意思是,希望他去参加这个讲座。 桑原慎也的第一反应:【我没有护照啊。】 【你不仅没有护照,还没有个人编号卡*。】森不怀好意地道,【驾驶证和医保卡也统统没有。】 桑原慎也:【我已经知道的事就不用再说了……请告诉我我有户籍。】 【这个肯定有,毕竟你曾经有个警三代的男朋友。】森说,【但登记在哪呢?】 【……】桑原慎也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深呼吸,【我能不能申请换个有用点的系统?】 【大概不能。】森拉长了声音,【一经售出概不退还哦。】 桑原慎也上辈子从来没为身份问题担心过,无论到哪个国家,都会有人帮他准备好合法的身份和证件,以及伪造缜密的身份经历。也许就是现世报吧,到这里来后,身份信息居然成为了他最头疼的大问题。 【行吧。】桑原慎也打起精神,迅速有了主意,【我记得日本的户籍应该是二元管理的。本籍与公共服务不挂钩……对哦,我可以去查一下我的住民票*,上面是会登记居住地址的。然后去补办护照,应该也可以调取此前的出入境记录。】 他给神坂庄太郎回了邮件,想起自己的电脑和背包都还放在休息室,就打算趁人还不多的时候跑一趟。小松胜明对演唱会没什么兴趣,完成拍摄任务后就和他打招呼离开了。 辻堂小姐给他们的票属于主办方的赠品,离舞台的位置很近,到原本给他们用作采访的休息室会经过兰登的化妆间。兰登估计在休息,走廊上没有人,只隐约能听见舞台那边的喧哗。 就在这时,桑原慎也听见一连串手机按键音。 “嗒嗒嗒嗒——” Xi,La,So,La—— 这个旋律……他愣了一秒,猛地顿住脚步,扭头望向兰登休息室虚掩的房门——按键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乌鸦啊,为什么歌唱。】森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是一道幻影的叹息,【“接触组织的途径x1”奖励已发放。】 注一:菊川清一郎,出自《贝克街的亡灵》,和诸星秀树一起参加游戏的少年之一。 注二:江守,指江守晃,出自《贝克街的亡灵》,和诸星一起参加游戏的少年之一。 注三:狂言师,专精于“狂言”这一种日本传统舞台戏剧的表演者。 注四:个人编号卡,类似于我国的身份证,是塑料制的搭载IC芯片的卡片,票面记载有姓名、住址、出生日期、性别、个人编号(My Number)和本人脸部照片等个人信息。 注五:住民票,登记个人信息和居住地址的文件,其副本可以作为公共证明文件使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阒黑的七重奏(三) 第20章 阒黑的七重奏(四) 空荡的走廊里,桑原慎也的呼吸轻不可闻。 那段由按键音组成的旋律,来自一首童谣。在这个世界里,它代表了另一种意义——组织“那位先生”的邮箱地址。 十二年前,变成江户川柯南的工藤新一在满月之下从贝尔摩德(Vermouth)那里得到了这个“潘多拉魔盒”,而现在,桑原慎也站在休息室外,心跳如雷。 【喂喂,这个邮箱地址居然还在使用吗?】桑原慎也实名怀疑日本警方的能力,【怎么说明面上组织可是处于被消灭的状态,这也太嚣张了吧。】 脚步声从半掩的门内传来,有人要出来了。 桑原慎也立刻拧开旁边空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闪了进去。就在门刚刚合上的同时,休息室里的人推门而出:“有个很奇怪的人进了后台?” 他的声音清亮而富有活力,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但语气平缓冷静,清晰而有力。矛盾而和谐的音色极具辨识度,桑原慎也瞬间认出了他。 是江户川柯南。 “嗯,我和慎也一起看见的。”消失了有一会的诸星秀树紧随其后走了出来,冷淡地道,“他有员工证,不排除是你们的内部人员。” 江户川柯南单手插兜,笑了笑:“如果是有心人,想找到一张员工证还不容易吗?大型活动就这点很麻烦,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过,我会去确认一下的。多谢。” 诸星秀树一愣,撇嘴:“职责罢了。”他转身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别别扭扭地侧过脸:“下个月是江守的生日,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可以来参加。” “江守?”江户川柯南迷惑地看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守晃。”诸星秀树不高兴地抱起胳膊瞪他,“你不记得了?他可是一直记得你的。” “……记得。”江户川柯南恍然大悟,“但我不一定有空。” 诸星秀树的脸色沉了下去,掉头就走。 “你好像又把他惹生气了。”兰登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用法语说。 江户川柯南呻吟了一声:“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难应付。” 兰登:“自己就是个小孩还好意思说别人。我看难应付的是你吧,人家邀请你,答应就好喽。” “生日会无所谓,只是……”江户川柯南的声音低了下去。 “只是?” “宴会上大概率会有我不太想见的人。”江户川柯南垂下眼睛,被阴影遮住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怀念的哀伤,“见了平添伤感,还是算了。” 兰登耸耸肩:“随你好了。”他看了眼时间,“我要去做准备,剩下的事交给你没问题吧?” “OK。不过我得先再去一趟吸烟室。” “嗯?” “有很在意的事情要确认一下。”江户川柯南说,“不会太久的。” 两种不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桑原慎也耐心地多等了一会,确认没人会杀个回马枪后才从房间里出来。 他站在人去楼空的休息室面前,沉默。 从他听到《七个孩子》旋律之后,从这间房间里一共走出来三个人,诸星秀树、江户川柯南和卡里尔·兰登。也就是说,这三个人之中,一定有个人是组织的成员。 桑原慎也:…… 【今天过得真刺激。】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无力,【经典三选一,但嫌疑人是警察,侦探和大明星。你确定这发放的是奖励而不是个任务吗?】 森自知理亏,干笑一声。 【没有线索啊,我总不能直接翻他们的手机吧。】桑原慎也一边抱怨,一边飞速地将整个休息室搜了一遍,最后,只在沙发靠背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张略有可疑的、被折了四折的纸条。 纸条的折痕很清晰,说明对折它的人毫不迟疑。桑原慎也拆开看了眼,微微一愣。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字体简单潦草:“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这是……恶作剧?”桑原慎也举起纸条对着灯光反复看,“还是威胁信?” 纸条上的内容模糊而指向不清,根本没办法做出更多的判断。他认命地叹气,只好先去拿包和电脑,顺手将会议的报名表填了发给神坂,才返回会场。 此时场馆内的氛围已经完全不同了。五万多的坐席被全部填满,人头攒动,闪光灯和荧光棒组成一片星海。 在一片疯狂自拍的粉丝里,诸星秀树抱着胳膊,八风不动得格外显眼。 【如果诸星秀树是组织成员的话……有点说不通。他家可是警察世家,顶多是有合作,但亲身介入未免风险太大。】 桑原慎也将包放到椅子下面,拍拍诸星秀树的肩膀,让他放松点。 诸星秀树揉揉被吵得发疼的耳朵,拧起的眉头终于舒展了点。 【所以?】 【江户川柯南绝对PASS,他要是黑方你这个故事就往黑深残的方向一路狂奔不复返了,所以……我更倾向那个人是兰登。】 突然,全场的灯光猛地暗下来。尖叫声像被点燃的引线,从东边的看台炸开到西边,瞬间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体育场的顶棚。 嗖—— 金色的礼花打在场馆的正上方,伴随着骤然响起的旋律前奏瞬间将整个气氛推向**! 随着升降台缓缓升起,卡里尔·兰登那张如古典雕塑般的面容投射到身后的LED屏幕上,引发又一轮响彻云霄的呐喊。 他坦然地站在万千的欢呼与注视中,露出一个自信而张扬的笑意:“Goodevening,Tokyo!” - 诸星秀树的生活中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作为诸星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他的人生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规划好了。读书的时候保持优异的成绩,以高偏差值进入东京大学法学系读书,毕业后通过国家公务员Ⅱ类考试成为职业组警察,然后按部就班工作,升职,成为警视厅的副总监乃至总监。 在这样的规划下,他当然没有多少时间娱乐,更别提参加什么当红歌手的演唱会了。但现在,他坐在狭小的塑料座椅上,身侧是疯狂的粉丝和挥舞的荧光屏,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音乐与尖叫,肩膀却放松了下来。 他微微侧头,水波般湛蓝的光线下,桑原慎也的脸庞柔和而安宁。像是感觉到他的注视,桑原慎也转过头,冲他微微笑了笑,伸手抓住他的手指。 一股陌生的暖流从胸口漫开,带着点微醺般的眩晕。那些被压抑的、不敢流露的倦怠与茫然,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容身之处。他不必刻意维持“诸星”的模样,不必担心一个哈欠会引来责备的目光,甚至可以允许自己有那么一会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兰登歌声飘荡着,特殊处理过得和声让整首歌都带着上世纪复古的味道——如同留声机播放的黑胶唱片般典雅而悠长——在这样的氛围里,他几乎要溺毙。 但强烈的反胃感再度涌来,让他喉咙发紧,眼眶胀痛。在骤然熄灭的灯光里,他低声告诉桑原慎也,他要去趟洗手间。 水打湿了额角的鬓发,年轻的警察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将压抑许久的渴望压回内心深处。 别软弱。他告诫自己,你是诸星家的继承人,别软弱。 外面传来几个女粉丝的嬉笑,他深吸一口气,将头发往后捋起,然后重新往自己的位置上走。穿过高台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入口处鱼贯而入的一队人。 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穿着款式老旧的绿西装,神情肃穆。他身后跟着的也都是年轻男性,西装革履,举止干练,令行禁止。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带着耳麦。 诸星秀树拧起眉头。 公安的人,他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 “风见裕也。”领头的公安警察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表情严肃,“警方接到一份犯罪预告,需要主办方配合我们调查。” 辻堂美井纤细的眉头皱起来:“抱歉,犯罪预告,和演唱会有什么关系吗?” 风见裕也权衡片刻,还是向她透露了一点消息:“我们从预告信中推断,对方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这里,今晚。” 辻堂美井的脸色唰的白了。对于一个普通的演唱会主办方来说,今天的经历实在有点过于丰富和刺激了。 “当……当然会配合。”她结结巴巴地说,声音发抖,“请您一定要……拜托……场子里有五万多的观众……” “我们会尽力。”风见裕也得了允许,朝身后的警察们比了个手势,闻言,沉声道。 辻堂美井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介意我打个电话吗?” “嗯?” “兰登先生的朋友,今天上午的案子就是他破的。”辻堂美井说,“他对这里也很熟悉,我还需要控制演唱会的流程,脱不开身,由他来帮你们吧。” 风见裕也想了想:“可以。” 五分钟后,他盯着急冲冲闯进来的年轻人,神情微妙而复杂:“江户川君。” 江户川柯南看见他,凝重的神色微微放松,露出一点短促的笑意:“风见先生,好久不见了。” 时间紧迫,他们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风见裕也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四十五分钟前,有人给警视厅寄了一份犯罪预告。” “我听辻堂小姐说了。”江户川柯南说,一针见血地问,“但寄到警视厅的预告信,不应该由公安来处理吧。” “因为对方自称是真理教的教徒。”风见裕也回答,从手机里调出预告信的照片,递给年轻侦探。 江户川柯南也不客气,接过手机。 照片拍摄的是一张打印出来的白纸,上面写着—— “諸悪の根源は卵の巨人の頂に巣喰う。 六月の天使が堕ちる刻、九つの瞳を地に還すがよい—— 真理の眼を穢した愚者どもよ、 聖なる蠍の針で汝らの罪を灼こう。 17の月が沈む前に。*” “难怪你们会到这来。”江户川柯南一目十行,瞬间得出了结论,“他的目标的确是这里。” 得到肯定的风见裕也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真的是真理教的信徒,那他信里提到的‘真理の眼を穢した’应该就是前段时间的连续杀人事件的两位真理教的死者?”江户川柯南征询地看他。 风见裕也抿起唇,不太确定:“应该是。但如果他认为两位受害者是被玷污的,就说明这个案件并不是他们教派内部所为……” “这个得先往后放放了。”江户川柯南抵着下巴,湛蓝的眼睛轻轻眨动,“如果不能及时把他找出来,事情恐怕会变得非常可怕。” ——这里也许……会成为第二个□□毒气事件。 注一:诸恶的根源栖息在巨蛋之上。 六月份的天使堕落的时刻,九个眼睛归于大地—— 污蔑真理之眼的愚者们, 让神圣的蝎子之针烧灼你们的罪。 在17个月沉没之前。 没文化的人写的没文化的预告信(日文全靠翻译) 这丰富多彩的一天依旧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阒黑的七重奏(四) 第21章 阒黑的七重奏(五) “第一句‘诸恶的根源栖息在巨蛋之上’是地点,指的就是这里。第二句中的六月和最后一句‘在17个月沉没之前’应该指的是今天晚上。第三句‘污蔑真理之眼的愚者们’是指代接受宣告的人,但‘六月份的天使堕落的时刻,九个眼睛归于大地’和‘让神圣的蝎子之针烧灼你们的罪’是指什么呢?”风见裕也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江户川柯南双手合十竖于唇前,海水一般透彻的蓝眼睛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 九条隼人死亡时狰狞的面孔、反复出现的烧焦琴弦、来自兰登的委托以及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演唱会流程单…… “我收到一份威胁信……” “为什么用九条?约翰生病了,没办法只能在这边现找人接手……” “你在看什么?哦,是演唱会的流程单啊,要不提点建议?” “有个很奇怪的人……他有员工证,不排除是你们的内部人员……” 无数个片段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无数个人声在耳畔响起,勾连起一条清晰的线,倏地刺穿脑海! “我知道了!”他猛地扭头,朝舞台后侧跑去。 风见裕也一头雾水,但残留的身体记忆让他牢牢跟上了年轻的侦探:“你知道什么?!” “差不多全部吧。”江户川柯南说,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中翻出一个名字,拨过去。 电话只响了两下,接通了。 “喂,诸星。”江户川柯南简明扼要地说,“那个你们撞见的人,你还记得多少?” - 风见裕也跟着江户川柯南在舞台后绕来绕去——因为考虑到演出效果,整个舞台搭建的颇为复杂,很有一份迷宫的味道——然后,在舞台的LED屏后的位置停住了。 “就是这。”江户川柯南挂了电话,仰头看面前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道具——一个背生双翼、身穿白袍的男性雕塑,悲悯的金色眼睛低垂着,凝望着世人。 “……天使。”风见裕也喃喃地道。 “兰登演唱会的第三部分主题是天堂,会唱一些他年轻的时候创作的歌曲,主要灵感来自于他曾经在教会学校的所见所闻。”江户川柯南将手电筒打开,开始检查道具下的底座,“这个道具是特别定制组装好后,直接从欧洲运过来的。如果要做手脚,应该就在这里。” 风见裕也帮着他一起检查,为道具下方复杂的管线设置咂舌:“这都是什么?” 江户川柯南仔细看过每一块金属,头也不抬:“配合舞台设定,在唱到第三首歌的时候会释放特效烟雾。这些是控制装置。” “这么复杂的改装……”风见裕也说,“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做到的吧。” “当然。”江户川柯南将手机咬在嘴里,整个身子滑进装置下方的阴影,声音含糊不清,“最有可能的嫌疑人现在已经躺在法医的解剖台上了。”他眯起眼睛,伸手拨动了下黑框眼镜的镜框,左眼的镜片无声无息的渡上一层黄色。 在夜视镜片的辅助下,他很快就找到了被巧妙地固定在道具内部支撑结构的阴影处的装置:“在这里!” 风见裕也完完全全是成年男性的体型,一开始没有拉住鱼一样钻进去的年轻侦探,现在对这种狭窄扁平的空间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怎么样?” “不是炸弹,应该是某种化学武器。考虑到真理教的前科,我猜是神经毒气。”江户川柯南飞快地检查一下整个装置,说,“好消息,我可以拆掉它。”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这东西是遥控的。”江户川柯南从装置下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冷静地道,“如果被犯人发现,他可以随时启动。” 风见裕也下意识四处张望,眉毛皱得很紧。江户川柯南轻松地安慰他:“没事,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会呆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毕竟毒气和炸弹可不一样。” “那就得先抓到犯人才可以。”风见裕也看了看手表,长指针已经指向了九,“我们还有多久时间?” “按照毒气装置的构造,原定的触发传感器应该是要并联接入控制道具释放特效烟雾的电路上。当舞台监督发出指令按下按钮的时候,毒气会和特效烟雾一起放出。”江户川柯南耸耸肩,“不过很可惜,并没有成功,但我想,犯人应该还是会手动控制,在特效烟雾释放的时候启动装置。所以我们还有——十五分钟。” 风见裕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带工具了吗?”江户川柯南问。 风见裕也从怀里摸出一个便携的工具袋递给他,无数个问题一起涌到嘴边,反而哽住了:“你——” “虽然这个装置比炸弹要好拆一点,但也要费不少时间。”江户川柯南拆开工具袋看了看,露出个满意的微笑,“不愧是公安,我还以为要就地取材了呢——犯人的话我拜托别人了,你也去帮忙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别人?” “嗯。”江户川柯南冲他一眨眼,样子像极了风见裕也记忆里那个小小的孩童,“一个幸运观众。” - 诸星秀树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桑原慎也离他很近,即使在音响的干扰下也听到了大部分的对话,神情沉了下来:“我们估计没多少时间。” 诸星秀树轻轻点头,故作不经意地活动脖颈,扫过附近的观众:“江户川可真看得起我。” 想在昏暗吵闹的场馆里超过五万名观众之间找到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桑原慎也微微闭上眼,当时的场面一点点被勾勒出来。 “男性,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二之间。短发,脸型方正,走路的时候下意识□□,右腿有旧伤。”他飞快地说,“穿着蓝黑色的冲锋衣外套,黑色长裤,有员工牌——等等。” “怎么了?”诸星秀树问,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那张员工牌……”桑原慎也眉头抽动了一下,似乎努力想要看清记忆里那幅画面。他其实并不是过目不忘,而是在日复一日的训练里对人物特征有着近乎直觉的辨析,如果不是对方撞了他一下导致他多看了一眼,他不一定会记得上面的字。 “是内部员工的吗?江户川说每个员工都只有一张,如果犯人手上那张是真的,他就一定有个同伙。”诸星秀树冷冷地望向舞台的方向,手指更紧地抓住了桑原慎也的手腕。 桑原慎也猛地睁开眼:“是九条隼人的!” 诸星秀树惊疑不定地转过头和他对视,随后立刻拨了一个电话:“喂,高木警部,我是诸星。” “啊。诸星啊,怎么了?”高木涉正忙着写今天案件的结案材料,一边用头和肩膀夹着电话,一边十指如飞地敲击键盘。 “九条隼人的手机还在吗?”诸星秀树直奔主题,“他有没有与人联系过?” “什么叫‘与人联系过’?”高木涉一头雾水。 “就是联系内容里有关于今天晚上的行动一类的消息。”诸星秀树说,“能帮我看一下吗?很着急。” 高木涉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停下了打字的动作,用左手拿起电话:“稍等。” 短暂的安静之后,他告诉诸星秀树:“邮件箱里有一条未读邮件,发送时间为10:43,内容是‘关于今晚演出的特效设备,气压阀调试好了吗?看到请速回电。’” 特效设备? 桑原慎也想起后台形状各异的道具,了然:“果然是藏在装置中了吗。” 九条隼人身为道具总监,对所有演唱会上使用的道具了如指掌,在上面动些手脚简直轻而易举。为了确保不被发现,他们极有可能选择在彩排结束后再动手,可惜酒井真子横插一脚,杀死了九条隼人。联系不到九条的同伙才不得不亲自出马,拿着九条的工作证混进场地,被桑原慎也和诸星秀树撞了个正着。 诸星秀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江户川柯南发来的邮件。他看了一眼,递给桑原慎也。 “哦……”桑原慎也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摸摸下巴,“设计很精巧的毒气释放装置嘛,可惜安装的人是个外行。容器不大,如果是气态毒气的话达不到大规模杀伤的效果,所以多半是高纯度的粉末。”他用手指放大照片,“这个应该是无线接收模块,接收半径不会很大,所以犯人肯定就在舞台附近。” “江户川君也这么说。”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桑原慎也转过头。一板一眼的公安警察朝他们微微点头:“我是风见。” 【……虽然说演唱会上有人想释放毒气这件事是很严重没错,但也没必要出动“千代田”吧。】桑原慎也瞅了瞅自己面板上新形成的人物卡牌,疑惑。 所谓“千代田”,也被称为“樱”或“零”,隶属于警察厅警备局警备企划课,主要任务是管理公安协助者和对存在于警视厅公安部、各道府县警察总部警备部的直属部队进行指示*。 桑原慎也记得,漫画里,风见裕也就是“零”的成员,而他的上司,则是在黑衣组织里卧底、代号为“波本(Bourbon)”的降谷零。 【话说,让“千代田”的负责人去当卧底,这逻辑也够诡异的。】桑原慎也的思绪跑了一截,没忍住自己的吐槽,【在我们那,这种行为通常代表上司看不惯你并决定找个借口送你去死。】 森:【……】 【专注。】他不怎么委婉地提醒他,【你面前可还有个恐怖分子要处理。】 桑原慎也挑起一个笑,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正在苏醒。海一般湛蓝而透彻的光线下,他的灰眼睛幽深而明亮,充斥着纯粹的、近乎贪婪的兴奋:【事情终于有趣起来了。】 他自言自语:“希望他不要太愚蠢。” 伴奏落下最后一个音,伴随着全场观众的欢呼和尖叫,场灯熄灭了。 演唱会的第二部分结束了。 注一:来自维基百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阒黑的七重奏(五) 第22章 阒黑的七重奏(六) 6月17日,东京巨蛋,8:55PM。 “风见先生。”公安警察们陆续在耳机里回报,“A区搜索完毕,未发现可疑人员。” “C区完毕,未发现可疑人员。” “D区搜索完毕,未发现。” …… 风见裕也摁着耳麦,抬起手腕看时间。 “没发现与你们描述符合的可疑人员。”风见裕也抹了把额头的汗珠,焦急地道,“他会不会已经离开场地了。” “如果在场馆外面的话,他就看不到自己造成的美景了。”桑原慎也平静地说,“会发预告信的邪/教分子,哼,基本上就是有着强迫症和表演欲的恐怖/分子。这样的人,不会错过亲眼看见哀嚎和死亡的机会的。” “今天刮东南风,毒气会随着风向扩散,他肯定会在上风向。”诸星秀树无意识地咬着手指甲,思考,“但西北方的所有场地都搜过了,没有他的身影。” “不,还有个地方没搜过。”桑原慎也看着风见裕也从主办方那拿到的场馆示意图,指了指一个位置,“就是已经被警方封锁的命案现场。” 诸星秀树和风见裕也对视了一眼,拔腿就跑! 咔哒。 分针转动了一小格,开始向十**近。 黑暗的房间里,能听见响起的管风琴平缓悠长的旋律,带着神圣而空灵的回响,仿佛从寂静中自然流淌而出。有人握着一个遥控器,手指颤抖,虔诚而狂热地喃喃自语:“湿婆大神,请保佑我,惩罚那些敢于挑衅您伟大存在的邪恶……” 砰! 门被人一脚踢开,倾泻而下的雪亮白光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孔。适应了黑暗的瞳孔因刺激而收缩,随即就感觉手腕一阵剧痛! 遥控器从他手里掉落,然后被诸星秀树眼疾手快地接住,再丢到一边。风见裕也以标准的战术持枪姿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瘦削男人的额头。 “到此为止了。”他说。 男人的视线慢慢上移,他的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是长年被睡眠问题困扰的样子,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被诸星秀树远远抛开的遥控器,半晌,“嗬嗬”地笑了:“湿婆大神,请您降下神谕吧……” 他的声音既麻木又空洞,像一潭死水,让人毛骨悚然。 诸星秀树从警校毕业后直接进入搜查一课工作,从没和这种款式的犯人打过交道,难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些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风见裕也则一脸习以为常的冷淡表情,对他疯疯癫癫絮叨充耳不闻,腾出手将手铐丢给诸星秀树:“拷上他。” 诸星秀树叹气,上前。风见裕也侧过身,让出位置。 就在这一刻,男人突然发难,以一种远超出他瘦弱身体的力量撞向诸星秀树,将毫无防备的年轻警察撞了个趔趄,然后他转过身,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遥控器,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白牙:“今天,世界将听见我们的宣告。” 然后他重重按下了按钮。 风见裕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开枪。 诸星秀树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脸色难看地回过头。 男人疯狂地大笑起来。 “我说,你们两个等什么呢?”少年的声音从男人背后响起,带着一点不满,“太慢了吧。” 风见裕也轻轻咳嗽了一下:“抱歉。” 男人回过头,就见黑发蓝眼的侦探半靠在门框上,抛着一个手掌大小的装置。 “你——”他瞪着那个装置,不可置信地道。 “这个?”江户川柯南朝他挑起一个冷冷的微笑,“比预想中简单得多,我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拆掉了。” 诸星秀树上前,粗暴地一踢男人的小腿,强迫他跪在地上。 男人愣了两秒,旋即开始疯狂挣扎:“你居然破坏了教主的安排!湿婆大神会发怒的!你!你们都会受到神罚!” 诸星秀树死死按住男人的肩膀,但男人发狂起来的力度实在太大,即使风见裕也也上来帮忙,却仍被他挣脱了。 雪亮的刀光一闪,反射出头顶的灯光。 诸星秀树嘶了一声。他没来得及躲开,小臂上被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刀口。 “这家伙。”风见裕也皱眉,看着男人朝着江户川柯南扑去,抬起枪口,瞄准。 江户川柯南平静的海蓝色眼睛倒映出男人癫狂而狰狞的模样,他朝风见裕也一摆手,同时余光飞快地往后一瞥,侧身避过了男人的一击。 男人扑了个空,冲到走廊上。经由圣歌改编的和弦悠长神圣,钟吟似的鼓点在走廊里回荡。 他匆匆看了江户川一眼,然后一把抓住一个刚从拐角走过来的路人,刀锋一横,搭在对方的脖子上:“让开!”他冲另一边陆续赶来的公安警察们吼道。 诸星秀树紧跟着出来,视线落到被男人劫持的路人身上,一怔,脸色迅速古怪起来。 风见裕也刚想说话,却被江户川柯南拦了一下。他不解地看向年轻侦探,江户川柯南一摊手:“你看他抓的是谁呢?” 男人挟持着手里的人质,一步一步往前走。赶来的公安们投鼠忌器,一步一步后退。 “对,就是这样。让我出去。”男人颠来倒去地絮语,眼睛赤红,嘴唇抽搐着,手里的刀刃下意识用劲,在人质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下一秒,他感觉柔软的小腹一阵剧痛,然后视线天旋地转,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什么? 后背的疼痛闪电般辐射开,胸口感到一阵像是被巨石砸过之后的闷痛。瞳孔里,森冷的刀刃急速放大! 被他劫持的“路人”在刀锋即将劈开脑袋的那一刻稳稳的停住,黑色的卷发微微荡在脸颊两侧,如钢铁一般的灰眼睛冷冷地看了他惊恐的神情一眼,手里的匕首挽出一个漂亮的刀花,一脚踩在男人的胸膛上。 “你们。”桑原慎也十分不满地用力碾了碾脚下的躯体,“警察不应该来救人质吗?” 他不过晚了一步,怎么就变成被挟持的路人了?难道他看起来很无害吗? 诸星秀树拉着他让开,任由公安们一拥而上将男人逮捕。年轻警察摸了摸他脖颈上的血线,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心疼:“抱歉,我应该摁住他的。” 桑原慎也抓住他的垂落的左手,小心拨开被血浸透的衣料,刀口狰狞的横过蜜色的肌肤:“他干的?”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 诸星秀树的眼睛笼罩在耸起的眉弓投下的阴影里,微微弯起,有点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用右手遮住伤口:“没事,小伤口。” “我可不觉得是小伤口。”桑原慎也判断道,眉毛微微皱着,目光从他柔软的黑色浓密睫毛下投射出来,有一种带着热度的关心,“起码要缝两针。” 诸星秀树突然觉得眼眶隐隐发热,连带着不断刺痛的伤口都滚烫起来。 风见裕也指挥公安警察们将挣动不断的男人押走,走过来:“没错,这里交给我吧,你得去医院看看。” 诸星秀树看起来还想说什么,被桑原慎也扯了一把,瘪瘪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风见裕也望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偏过头,不动声色地看向江户川柯南:“他是谁?” 年轻侦探仍在把玩那个小小小的机械装置,如果不是九条隼人突然死亡,仓促接替他安装这个装置的男人对机械一窍不通,他是绝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成功拆掉它的。闻言,他抬起头,无辜地冲公安警察眨眨眼:“诸星是搜查一课的警察啊。”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风见裕也看见他无辜的表情就太阳穴一跳,哪怕过去了好些年,被这位理所当然指挥的团团转的惨痛经历依旧挥之不去,“他旁边那个。你为什么阻拦我出手?” 在风见裕也的印象里,当年的小侦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是陌生人——的安危都充满了保护欲,遇到任何危险,他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企图用那具瘦小的身体将危险牢牢阻隔。再次见面的今天,江户川似乎仍是当年那个侦探,思绪敏捷,但偶尔间他的一些行为,却让风见裕也觉得有些古怪。 “嗯……”江户川柯南将装置放进公安警察撑开的证物袋里,神情平静而自然,“他和诸星在一起,我以为他是警察。” 风见裕也:……你是在糊弄我,对吧? 他直觉答案并不是这么简单,却没有证据,只能闭嘴。 古典的节拍在走廊里回响,像流水一样淌过整个体育场。外面的观众对这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沉浸地享受着精彩绝伦的演出和震撼人心的乐曲。风见裕也带着公安们收队,江户川柯南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闪动,在灯光的照射下,像是一层薄薄的泪膜。 他等了好一会,才动了动身子,转过身望向另一侧紧闭的房门,冷淡地说:“你可以出来了。” 吱呀—— 紧锁的房门被推开,提着箱子的男人走出来,面无表情:“交易。可以开始了吗?” 第23章 阒黑的七重奏(七) 6月17日,9:47PM,米花中央医院。 诸星秀树捂着胳膊,被护士勒令坐在椅子上不许动。 “伤口虽然没有割断血管,但有可能伤到肌腱。”温柔而威严的女护士长这样威胁他,“如果不想之后恢复很久,就老老实实坐着,警察先生。” 桑原慎也陪在旁边,视线落到她胸前的铭牌上。 金属制的铭牌上横平竖直的写着三个字——毛利兰。 十二年前,毛利兰十七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每天最大的困扰就是沉迷于喝酒赛马的父亲怎么与母亲复合以及青梅竹马的工藤新一张口闭口就是福尔摩斯;十二年后,二十九岁的毛利兰和母亲一样挽起长发,干练而专业地消毒设备,眼也不眨一下地给诸星秀树缝合血淋淋的伤口。 闹了一天,桑原慎也疲惫地捏捏眉心,感觉眼球胀痛,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喂喂!你在干什么?”两个青年勾肩搭背地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拿着手机,另一个则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又给你女朋友发甜言蜜语了?” 年轻的小孩。桑原慎也笑了笑,运转迟钝的大脑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点。 【森……】他迟疑地在心底说,【我觉得我犯了个错误。】 森轻轻地笑了,是那种你终于意识到的了然。 一个房间里三个人,有一个人输入了音调酷似“七个孩子”的邮箱地址,也就是,被认为已经被消灭的、组织那位先生的邮箱地址。不论那个人是谁,早在十二年前就得知这个讯息的江户川柯南,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除非—— 【我说,你这个故事真的要往黑深残的方向一路狂奔了。】面板的人物卡牌中,蓝眼睛侦探冷淡的目光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涌动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就连唇角似有若无的微笑,也在这一刻变得漠然。 “好了。”毛利兰利索地剪短缝合线,将染血的剪刀和棉球丢进盘子里,“避免伤口沾水,注意饮食,避免剧烈运动,还有——”她明亮的眼睛扫过诸星秀树的手指,“别抽烟。” 说完,她端着盘子匆匆出去。外头的小护士在喊她:“护士长!312病房!” “……她怎么知道我抽烟的?”诸星秀树茫然地看着她潇洒的背影,喃喃。 她可是——曾经是高中生侦探的女朋友,你觉得呢?桑原慎也咽下吐槽,随口道:“大概是对警察的一些刻板印象吧。” 诸星秀树垂头丧气,像是被那句刻板印象攻击到了:“我也就是压力大的时候才抽一支……” 桑原慎也轻轻碰了碰他被纱布覆盖的小臂,戏谑:“损伤你贵公子的形象了?” 诸星秀树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局促地抓住他的手指,指尖状似无意地扫过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 “很晚了。”他说,“我送你回去吧。” 桑原慎也摇头:“你受了伤,要多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好。” 诸星秀树英气的眉毛微微耸下来,在医院夜晚的昏暗灯光下显出一种湿漉漉的委屈。为了方便,他脱了外套,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两颗。从桑原慎也的角度,能清晰的看见他线条流畅的锁骨和一点蜜色的胸膛。那一小片肌肤倒映在他眼里,让他顿了顿,脱口而出:“算了,还是我先送你回去。” 诸星秀树猛地抬起头,眼睛又亮又热,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心脏砰砰直跳。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真当他听到暗示意味浓重的话语的时候,他还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忍不住雀跃。 森冷哼一声:【美色误人哈。】 桑原慎也:…… 他承认,确实有那么点。 诸星秀树今天出外勤,车子还留在警局。桑原慎也拦了辆出租车,听诸星秀树报出一个地段优越的小区名称,想起自己简陋的一居室,难免生出一点对有钱人的怨愤。 日本警察的工资并不低,诸星秀树身为职业组,且是东京大学法学院毕业生,起点就与同年入职的小木伸司完全不同。小木伸司目前还是巡查部长,但诸星秀树已经是警部了。即便这样,只凭他刚工作不久的年薪,也是绝对买不起或租不起市中心的大平层的。 为了让自己不生出愤世嫉俗的心态,桑原慎也决定转移一下注意力:“今天那个警察。”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也是你的同事吗?” 诸星秀树半靠在他肩膀上,似乎困极了,微微阖着眼。听到他的问题,动了动脑袋,毛茸茸的头发扫在桑原慎也的脖颈,激起一阵刺挠般的痒。 “他啊,我记得和你说过,他是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的。”诸星秀树感觉到桑原慎也的呼吸停顿了一秒,有些得意地翘起唇角,语气懒散地说。 之前说过,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是日本公安第一课特别设立的、负责奥姆真理教相关情报的部门。桑原慎也摸了把年轻警察不安分的脑袋,心里疑窦丛生。在原故事里,他记得很清楚,风见裕也是跟着身为“千代田”——原谅他总是将“零”称作“千代田”吧,因为当年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还叫这个名,他已经说习惯了——负责人降谷零的,在降谷零不在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代上司指挥,明显地位很高,未来前途光明。 但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 一个处理邪教的部门,危险性高、功劳少、上升途径几乎没有,再完美不过的处理“废物”的地方。 究竟因为什么,才让风见裕也从“千代田”调到了特殊组织犯罪对策室? 桑原慎也思索着,灰色的眼睛浸泡在流动的霓虹光影里,像一汪深邃的湖水。往深里想,如果风见裕也被调职,那他的上司呢?那个本该是他后盾的男人,降谷零又去哪了呢? 出租车停了下来。诸星秀树付了钱,带着他走进小区。 高级公寓楼的小区绿化十分用心。路灯柔和的照亮石板小路,两侧的绿植郁郁葱葱,甚至能闻见随风而来的、茉莉花的淡淡香气。 诸星秀树没问他是不是要回去,桑原慎也也没提。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走进顶层的公寓,感应灯自动亮起,照亮了装修简约却不失精巧的房间。 桑原慎也站在落地窗前,接过诸星秀树递给他的水杯,浅浅抿了口。摩天大楼的灯光交织成一张璀璨的巨网,将整座城市浸在一种迷离又鲜活的光晕里。他余光瞥见放在小几上的一盆已经枯萎的绿萝,失笑:“都枯了,你怎么不扔掉?” 诸星秀树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我养了好几年,一个没留神就这么死了。” 他看着那盆小小的、枯死的植物,语调似乎懒洋洋的,但尾音仍带有一丝没有完全掩饰掉的颤动。桑原慎也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转过头看他。 诸星秀树没有给他进一步探究的时间,他往下又解开了两个扣子,然后缓慢地倾身,蜻蜓点水般在桑原慎也的嘴唇上掠过。 “我想洗个澡。”他低哑地说,墨蓝的眼睛闪闪发亮。 桑原慎也笑了,夜色朦胧,他的声音格外柔和:“伤口不能沾水。” “那你要帮我吗?” - 万籁俱静。 当人潮离开后,东京巨蛋体育场显出一种极闹之后的寂静。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班离开,兰登下到地下车库,辻堂美井已经把车开过来等待。半开的车窗后,是江户川柯南平静的侧脸。 “怎么样?”兰登缩在座位里,打了个哈欠,“交易顺利吗?” 他脸上还带着未拭的妆容,刻意勾勒的眼睛无辜又纯真,金子般的卷发垂在脸侧,看起来像是个天使。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江户川将车窗升起,免得被外面等候的粉丝拍到脸:“很顺利。” 辻堂美井在驾驶座上,略带紧张和恭敬地道:“抱歉,是我没做好调查,劳烦您辛苦了。” “你知道就好。”江户川柯南毫不客气地说,“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了。”想到今天状况百出的情形,即使是他也难免觉得疲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难怪九条发现了我们藏在道具内的‘小秘密’。”兰登虽然一直在台上演出,但对后台发生的情况却了如指掌,随意地曲起腿,“想要一鱼两吃,未免太贪心了点。” 他说着,红润的嘴唇一弯,邪气的笑容衬得他的瞳孔更加碧绿森然:“多亏了那个女人让他变成一具尸体,否则今天麻烦大了。对我们来说,也不用事后操心怎么处理他了。” “是要感谢她。”江户川柯南意识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附和。 “但我担心九条也许和她透露过什么,男人精虫上脑的时候,可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兰登歪过头,法语诗歌一般从他的嘴唇中淌出来,“为了保守秘密,还是让她消失吧。” 江户川柯南与他微笑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沉默。 兰登打了个响指,对着辻堂美井命令道:“这个事就交给你吧,别再让我失望了。” 辻堂美井脊背僵硬,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潮湿黏腻。她觉得自己在发抖,于是努力维持住平稳的声线:“我明白的。” 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江户川柯南看了看,突然开口:“停下。” 辻堂美井一脚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兰登卷起一缕头发,懒洋洋地斜他:“你要干什么?” “我不打算和你回酒店,那里现在一定被各种媒体包围着。”江户川柯南跳下车,夜风吹起他未系的西装外套,潇洒得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人,“你的委托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案子。” 车门缓缓合上,兰登透过车窗看着优哉游哉走在马路上的侦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打开手机。 “走吧。”他说。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他有一封未读邮件。 这乱七八糟、兵荒马乱又漫长的一天终于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阒黑的七重奏(七) 第24章 阒黑的七重奏(八) 24.阒黑的七重奏(八) 6月20日,水曜日,10:23AM。 东京千代田区大手町,《日卖新闻》东京总部大楼。 桑原慎也从出租车上下来,迎面就看见仰头观察大楼的江户川柯南。 年轻的侦探今日穿了件藏青色的短款工装衬衫,袖子随意卷到小臂,露出左手腕上的银色小表盘石英表,低调而不失时尚。 “桑原先生。”江户川柯南和他打了个招呼,笑容得体而礼貌。 “江户川君。”桑原慎也将背包垮到肩膀上,努力将注意力从他的手表上移开,“你这是——?” 兰登的演唱会大受好评,这几天几乎占据了所有新闻频道,而《日卖新闻》作为最早报道巨蛋后台杀人案和唯一拿到兰登专访的媒体,狠狠吃了波泼天的流量,高兴得神坂庄太郎也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今天桑原慎也之所以会按时出现在总部,是因为神坂庄太郎要和他交代一下七月份去美国参加记者论坛的事。 演唱会第二天桑原慎也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个记者论坛规格相当高,由多家极具全球影响力的媒体机构联合发起。自2009年首届论坛成功举办以来,每年定期举行,至今已历经多届。引用官方报道的话来说就是——每一届都聚焦当下新闻传播行业的关键议题,在全球新闻与传媒领域占据重要地位,是媒体界交流思想、分享经验、探讨行业趋势的高端平台*。 这种等级的论坛,即使是《日卖新闻》也才拿到两个参加名额,其中一个就被神坂争来给了他。桑原慎也难得心虚了一把,为了不在专业问题上露怯,他这两天翻各种专业书和参考书,看的是头晕脑胀,就连心爱的巧克力都不能拯救他了。 江户川柯南看看他,又看看大楼门口刷卡机,眼睛一眨:“桑原先生介意帮我个忙吗?” “你要进去是吧。”桑原慎也了然。他对此完全无所谓,刷了自己的工作证后让江户川柯南先进。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入电梯,桑原慎也率先按了编辑部的楼层,而江户川柯南看了眼,没动。 【他要干什么?】电梯上升,桑原慎也透过电梯的反光打量年轻侦探,嘀咕,【总不会是来入职的吧。】 在想清楚邮箱地址的问题后,有些细节也随之浮现。 当高木涉询问他什么时候回国,江户川的回答是“卡里尔委托我一个案子”。他称呼兰登的教名,就证明两个人是认识的。而他曾因为兰登的委托而找九条隼人谈话,也就是说,兰登的委托与演唱会或者演唱会工作人员有关…… 莫名的,桑原慎也想起自己在兰登休息室找到的那张纸。 如果有人给兰登寄了威胁信,那他找侦探前来调查就顺理成章——这样大型活动的主办方大多都不愿将这类事通知警方。但就桑原慎也丰富的经验来看,威胁信想要有效果,一定得威胁对地方,否则,就完全是废纸一张。 所以,兰登有什么会被威胁到的呢? 不管怎么说,江户川柯南的嫌疑都猛地飙升,反超过了诸星秀树——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桑原慎也找到机会翻了自己男友的邮箱,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邮件——桑原慎也在学习的间隙发散思维,找出了好几种可能,从普普通通的红转黑到科幻片里的洗脑神器,简直要脑补出一部大制作。 江户川柯南意识到桑原慎也的打量,大大方方地道:“桑原先生,你对小松先生有什么了解吗?” “小松君?”桑原慎也一愣,没想到他是冲着小松胜明来的,“没什么了解。他之前一直跑外景拍摄,我们两个上次是第一回合作。” 江户川柯南在镜片后的眼睛蓝的透彻而锐利:“可你们不是一个部门的吗?再怎么说多少都知道一些的吧,譬如对方的家庭情况什么的。” 他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小松胜明?桑原慎也心下疑虑,面上露出一个苦笑,滴水不漏地道:“不瞒你说,我刚休了三年的病假,才恢复工作没多久。这三年同事们来来走走,都变化蛮大的。” “这样啊……”江户川柯南镜片一闪,若有所思。 “不过我那天看到他身上有个御守。”桑原慎也想了想,事不关己地抛出条线索,“样子很特别,应该是送给女朋友的吧。” 其实他知道不是。那枚御守的花布颜色已经暗淡,边缘也有磨损的痕迹,明显有点年份了。日本民间传说认为,佩戴了一年的御守便会“失效”,不会有人拿这种旧物送给女朋友的。小松胜明搪塞过他的问题,为了避免他再纠缠,才转而突兀地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以转移注意。 “为什么说是送给女朋友的?”电梯到达目的楼层停下,桑原慎也走了出去,江户川柯南跟在后面,好奇地问。 “因为那枚御守用的是粉红色的花布。”桑原慎也回忆着解释,“上面写着媛守。我想这肯定是女生用的吧。” 江户川柯南笑了,笑容中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像是狩猎的野兽,对一无所知的猎物势在必得:“谢谢您,小松先生的办公室在哪里?我有点问题想要咨询他。” 桑原慎也指了个方向:“摄影组都在那边,看门上的牌子就好。” 他目送侦探轻快的背影:【果然,我这位临时搭档还是有问题。】想到这,他不免唉声叹气,【不会待会他又死了吧。】 - 幸运的是,直到从神坂庄太郎办公室出来,桑原慎也都没有听见惨叫。 这就意味着,起码到现在,还没有人死掉。 神坂庄太郎塞给他一堆资料和表格,还有主办方发过来的日程安排。桑原慎也没忘记问机票和护照的事,结果神坂十分无赖地一摊手,告诉他自己解决,发票留存好,回来再找会计报销。当然,仅限经济舱。 桑原慎也:…… 不是,咱们好歹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媒体,能不能别这么抠呢? 从工作后就没坐过经济舱的桑原慎也眼前一黑,简直不敢想十来个小时都挤在一个狭小坚硬的椅子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森无奈:【你以前过得是什么骄奢淫逸的生活啊。】 【我觉得还好啦。】桑原慎也想了想,恬不知耻地回答。 有同事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应,态度自然和煦,完全看不出谁都不认识的样子,甚至还能多聊几句。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森围观了全程,评价。 【过奖。】桑原慎也把它当做夸奖,谦虚道,【基本操作。】 森似乎叹了口气,说不过他,闭嘴了。 将资料和表格塞进包里,桑原慎也决定在出现死人之前赶紧撤退。他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掏出手机查了下补办护照需要的文件。 他之前去美国留过学,所以必然是有护照的。现在以丢失的名义补办,流程并不复杂。他记下几个必要的材料,打算先把这个事解决掉。 叮咚。 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桑原慎也与轿厢内的高木涉和诸星秀树面面相觑。 “呃……”他侧过身,让警视厅的警察们进来,狐疑,“你们二位是……” 高木涉也觉得这段时间他们两见面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是柯南君通知我们过来的。” 诸星秀树语气复杂地补充道:“他说他找到了前段时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桑原慎也:? - 小松胜明作为编辑部里资深的摄影师,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当然,面积不大。而当这间办公室一下子塞进了五个成年男性之后,更显得逼狭。 桑原慎也站在角落,心情复杂。 小松胜明对警视厅警察的突然来访惊讶不已,他的相机包放在桌上,看上去像是要准备出外勤的样子:“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高木涉无言,默默将目光投向坐在办公桌对面椅子上的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接收到他的信号,笑了笑:“这起连环杀人案最早的死者,是群马县的足立光春。我拜托群马县的山村警视,要到了那起案件的调查报告。” 桑原慎也:【……他的通讯录里是不是一长串都是各地警察联系方式?真是怪可怕的人脉。】 小松胜明脸上浮现出疑惑:“连环杀人案?” 江户川柯南没理他,继续说:“很不幸,但杀人和别的工作一样,都是需要实践才能积累经验的,因此,连环杀人犯的第一起案件,通常会留下不少线索。足立光春的案件就是这样。” 他大致给在场的人——主要是小松胜明——描述了一下案发现场的情况。足立光春是在自家被发现死亡的,死因是头部遭受钝性外力致死,沾满了血和脑浆的铜花瓶被丢在一边。 事后调查证明被用作凶器的花瓶是足立家的摆件,凶手明显是冲动杀人,且有私人恩怨。因为足立光春的脑袋几乎被砸碎了,像是个熟过头爆裂的西瓜。第一个发现现场的倒霉蛋受到过于强烈的冲击,在家躺了好几天。 “足立家没有被破门闯入的情况,所以凶手肯定是他认识的人,或者说,是他愿意自愿打开门的人。”高木涉也看过卷宗,说,“群马县那边是按照这个思路去查的,但并没有找到嫌疑人,凶器上的指纹也被擦拭干净了,所以最后只能定性为强盗入室杀人。如果不是现场同样出现了烧焦的琴弦这一特征,是不会把这个案子也归进连环杀人案中的。” “为什么?”桑原慎也好奇地问。 “因为除了足立和九条之外,其他所有受害者都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诸星秀树给他解释。 哦,杀人手法一致。桑原慎也了然。 “不好意思。”小松胜明打断他们的交流,好脾气地问,“这和我有关系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出外勤了。” “当然有。”江户川柯南微笑着说,“因为你就是这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小松先生。” 注一:参考世界新闻媒体大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阒黑的七重奏(八) 第25章 阒黑的七重奏(九) 小松胜明一愣,半晌,无奈地苦笑:“这位先生,您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他看了眼高木涉,“否则,我就要起诉您侵犯了我的名誉权。” 江户川柯南眉尖一挑,轻松地道:“好啊。” 见年轻侦探如此理直气壮,上周才围观过他是如何破了九条隼人谋杀案的小松胜明心跳漏了一拍,沉默下来。 “我们说回这个案子。”江户川柯南说,蓝眼睛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群马县警察排查过足立的全部人际关系,没有人在当晚有谋杀他的嫌疑,不过,我从邻居家打听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高木涉问。 “那就是在足立死亡的那天,《日卖新闻》的记者就在群马县,报道因为市政府强制拆除朝鲜劳工追悼碑而引发的抗议活动。足立家离那座追悼碑所在的‘群马之森’不远,有好几户都是管理追悼碑的市民团体成员,因此被采访了。” “群马县的采访……”桑原慎也想了想,视线落到小松胜明身上,“工作安排上是你和富田一起去的。” “怎么了?”小松胜明镇定自若地反问,“那天是工作需要,我只是正好在群马县而已。更何况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叫足立的家伙,为什么要杀他?” 江户川柯南眯起眼打量了他片刻,那目光锋锐冰凉,像一把手术刀,深深刺进小松胜明完美的面具之下。他耸耸肩,没回答他,突兀地问:“你听说过晕轮效应吗?” “什么轮?” “因为某些突出的特征留下的深刻印象而忽视了其它方面。”诸星秀树微微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第二位和第三位死者身份特殊,是公安登记在册的真理教教徒,正是因为他们,才让警方认为是真理教内部的活动。但其实,他们并不是因为是真理教信徒而死的,对吗?” “没错。”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响指,“他们两个信什么教,根本无关痛痒。害死他们的,是他们曾经做过的某件事情。只不过他们的身份阴差阳错的帮你打了掩护,误导了警方的调查方向,你才能至今都安然无恙。当然,你也很聪明,挑在不同区县下手,让警方因为辖地的原因不能及时反应过来。” “您还要说多少无关紧要的事?”小松胜明指指钟表,隐隐有些不耐烦,“我赶时间。” “如果刨除第二和第三位死者与真理教的关系,只单纯以普通连环凶杀案的受害人的角度来看待他们,就很容易发现他们和其他死者的关系了。四年前,他们都曾在静冈县生活和工作过。” “四年前、静冈县、琴弦,这三个关键词组合起来,会搜到另一起案件。”江户川柯南晃了晃手机,“四年前静冈县音乐厅大火,唯一的死者是乐团的大提琴手,椎名春奈。” 小松胜明面无表情。 “第一位死者足立光春,曾在静冈县音乐厅任小提琴手。所以我稍稍做了个调查,足立和椎名,是当年乐团内有名的金童玉女,感情非常好。在椎名小姐不幸身亡后,足立先生悲痛欲绝,没多久就搬走了。在差不多时间离开的,还有其他几名死者,包括上周死在巨蛋后台的九条隼人。” 诸星秀树抱着胳膊,凉凉地道:“这样看来,椎名小姐的死亡似乎并不是意外。但这跟小松先生有什么关系呢?” 江户川柯南望向小松胜明:“我和编辑部的职员打听了一下,大家都知道,你父母在你小时候就离婚了。你是由父亲抚养长大。而你母亲,离婚两年后再婚了,生下一个女儿。” “难道——”高木涉吃惊地道。 “椎名春奈,其实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 小松胜明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离过婚的女性在结婚和离婚时都会出现户籍变动,但现在的户籍管理系统并非全国联网,而是由地方政府各自管理,想要调查出小松胜明和椎名春奈的血缘关系,几乎等于将所有的户籍调查一遍,手续十分繁琐。 他知道,既然江户川柯南这么说,那么他必然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抵赖只会起到反效果,于是他坦然地回答:“没错,春奈是我的妹妹,但我们平时往来并不多。” “是吗?”江户川柯南反问,“那你为什么要拿走椎名小姐的遗物呢?” “什么?” “足立光春的遗物里,有一枚保存的很好的御守,是下鸭神社为男性设计的‘彦守’,相对应的,也有为女性设计的‘媛守’。”江户川柯南轻声说,“下鸭神社因为供奉着玉依媛命,所以在恋爱姻缘方面也非常有名。我想,椎名小姐曾经应该也有一枚对应的‘媛守’吧。” 小松胜明的视线落到桑原慎也身上,显然猜到了是他的原因。桑原慎也冲他笑了笑,一丝抱歉的意思也无。 遗物本身并无特殊意义,其价值完全来自于生者的情感投射与赋予。它的存在反反复复的提醒你,那个人已经离开了。漫长的时光里,有人慢慢学会与思念和离别共处,有的人却永远无法释怀。 高木涉沉声道:“小松先生?” 小松胜明的手攥成拳,片刻后慢慢松开,从衣袋里拿出那枚略有陈旧的御守:“我只是想纪念一下。她……毕竟是我的妹妹。” 在场的几人神情各异——都没信。 “即使我和我妹妹感情很好,那又怎样?”小松胜明知道他们没信,反客为主,“春奈的死就是一场意外。” “是吗?”诸星秀树意味不明地反问。 江户川柯南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因为杀害足立是冲动下的行为,凶手哪怕很小心地擦掉了自己的指纹,还是露出了马脚。” 他说着,调出一张照片,是足立死亡现场留下的那卷琴弦。 “和其他案发现场的琴弦相比,这卷琴弦长度只有一半,直径也更细。” 桑原慎也哦了一声:“这是小提琴的琴弦。” “没错。因乐器尺寸和音域差异,大提琴和小提琴的琴弦在长度和尺寸上都有很大差异。除了足立光春之外,其余所有死者身边放的琴弦都是大提琴琴弦。”江户川柯南说,“我想是因为,凶手当时手边并没有代表椎名小姐的大提琴琴弦,只能就地取材用足立自己的备用琴弦来代替吧。 “但凶手并不懂乐器,没发现那卷琴弦其实是替换下来的旧弦——没有断裂,但已经有了使用过的痕迹——上面残留着松香。松香是小提琴手涂在琴弓上增加摩擦力的物质,演奏时不可避免地会沾染到琴弦上。 “小提琴琴弦是金属做的,比大提琴琴弦更细,皮肤在与琴弦摩擦时会留下组织。而在高温下,松香融化、碳化、变硬,会将当时附着其上的微小组织完美地封存、固定在里面,如同琥珀包裹昆虫。以现在的法医学手段,想从中提取你的DNA并不是件难事。”江户川柯南缓声说道,神情平静又有些哀伤,“你处理完现场,却不甘心足立光春就这样死去,于是你在极度的悲痛、愤怒和一种扭曲的‘告慰’心理驱使下,将这卷视为妹妹象征的烧焦琴弦放在死者身边,让妹妹的遗物‘见证’了仇人的死亡,仿佛完成了妹妹的复仇。” 小松胜明的脸色终于沉了下去。他当时太愤怒了,事后才发现指腹处有一点小小的伤口,但整根琴弦都被丢进火里烧焦了,他想,哪怕有残留的DNA,也都会在高温下被破坏殆尽。 但他没想到——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颓然地呼出一口气。在连环杀人案件中,只要有一起被确认是他所为,接下来警方就能轻而易举地调出他的行动轨迹,然后就会发现,其他案件发生时,他也正好就在那里。他没有信心自己能做到天衣无缝,不过好在,仇人已经全部死了。 “我去拍新闻,偶然碰见了足立。我知道春奈死后他搬离了静冈县,但并不知道他搬去了哪里。”小松胜明回忆着,慢慢说,“晚上我去拜访他,本来是想知道春奈在乐团里的事,但足立表现的十分不正常,我觉得不对,故意灌醉了他。” 他想起醉醺醺的足立光春痛哭流涕的话,仍旧愤怒不已:“当年九条隼人和其他几个人私下交易毒品,不小心被留在音乐厅练琴的春奈撞见。他们害怕春奈揭露他们,居然将春奈关在后台,放火烧了整个音乐厅。足立当时明明就在音乐厅外等春奈,见火烧起来后还看见九条几人跌跌撞撞的出来,却不敢冲进去救她。” 他咬牙切齿:“如果他当时能像个男人一样冲进去,春奈就不会死。” 那天的火烧的那么大,将整个音乐厅都付之一炬。春奈一个人在后台,会不会很痛苦?很孤单?他明明那天可以去接她,为什么没有去? 火舌烧灼着,烧红了他的眼睛,烧掉了他的所有理智。黄铜的花瓶放在架子上,触手可及,闪烁着诱人的罪恶。他不自觉地伸手,然后对着那张被愧疚和痛苦扭曲的面孔,重重一击! 一击,又一击。 那张脸终于看不清了。 忏悔声终于停了。 第26章 阒黑的七重奏(十) 小松胜明凝视着桌面上粉红的媛守,恍然间又看见春奈明媚的微笑。 “哥哥。”她笑着告诉他,“我被县乐团录取了哦。” “哥哥。”她紧张地告诉他,“我和足立,我们要结婚了。” “哥哥。” “哥哥。” “哥——” 他将琴弦烧焦,放在每一具尸体旁边。就像那个被烧得赤红的夜晚,从断壁残垣里捡起妹妹被烧焦的琴弦。 “我能问一下,你到底为什么会怀疑到我?”小松胜明闭了闭眼,站起身,让高木涉将手铐拷在他的双手之上,问。 “酒井真子的不在场证明。”江户川柯南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不自觉流出一点笑意,“她设计的不在场证明实在太粗糙太容易被拆穿了,但你却没有发现。是因为你刚好借机将准备好的琴弦放在九条的身边吧,如果没有酒井真子,你也会找机会动手杀了他的。” “原来如此。”小松胜明点点头,又问,“那你刚才进我办公室,称想要看当时我拍的现场照片,只是个幌子?” “差不多吧。”江户川柯南也站起身,随意地展了展衬衫领口,“要我说,你其实应该处理掉足立的尸体。” 小松胜明一愣:“?” “足立失踪,即使后续所有死者和静冈县音乐厅大火的关系被发现,与椎名春奈有直接关系的足立光春就会被认定为潜逃的凶手,做你的替罪羊。”江户川柯南漫不经心地说。 小松胜明:“?” 诸星秀树:“?” 桑原慎也:【好家伙,他认真的?】 高木涉豆豆眼,连忙撞了他一下。 江户川柯南一摊手,无辜地道:“我就随口一说,别放在心上。” 桑原慎也:【你看上去可不像随口一说的样子。经验怪丰富的。】 “不过——”年轻侦探话锋一转,语气很冷静,却像是春日薄薄的冰层,其下汹涌着暗流,“你以为把琴弦留在死者身边,是在替你妹妹‘复仇’,是在纪念她吗?” “当然!”小松胜明挺起胸膛,大声地说。 “你错了。”江户川柯南怜悯似地瞧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对于一名乐手来说,乐器就像是他们的生命。这些琴弦,承载着她对于美好未来和音乐梦想的追求。而你,却用它来标记死亡,让每一根弦都沾满了鲜血与罪恶,这真的是纪念吗?” 小松胜明僵住了,但年轻侦探的声音仍一个个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把她最珍视的梦想,当做复仇的道具;把她热爱的音乐,变成了你宣泄仇恨的工具。你根本不是在纪念她,你是在玷污她用生命热爱的一切!你以为这是对她的告慰?不,这只会让她在天上看着你,看着她心爱的哥哥,是怎么样变成现在的模样的!” 小松胜明痛苦的呜咽了一声,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滴到了桌面上那枚御守上,像冥冥之中,椎名春奈未来得及落下便被蒸发的泪。 - 高木涉带着小松胜明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吸引了全编辑部的目光。神坂庄太郎脸色不善地瞪着桑原慎也,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意思很明显。 桑原慎也:【……吃瓜有风险啊。】 诸星秀树戳了他一下,晃了晃手机:“晚上联系?” 桑原慎也苦大仇深地点点头,在心底将来龙去脉梳理一遍,老老实实去给上司做转播。 等他好容易从神坂的办公室出来,警官们已经带着小松胜明走了。即使抓到了犯人,对于警方来说还是有很多工作要做,光是完善证据链就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桑原慎也默默为辛苦的警官们和估计没空联系他的男朋友感伤了一秒,抬头看见江户川柯南还站在大楼门口。 他半靠着一棵树,低头在手机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六月的阳光像被打碎的金箔,从悬铃木浓密的枝叶间漏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他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眉头微蹙,镜片后的蓝眼睛罩在额前碎发的阴影下,像一片漆黑的海。 “你在等人吗?”桑原慎也问。 江户川柯南抬起脸,那一点阴翳如清晨的露珠,倏地消隐了:“我在等你。” 等我?桑原慎也不明所以。 “卡里尔很喜欢你的报道。”江户川柯南不带一丝感情的复读,“所以,他托我问你一下—— “那天,你有在后台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卷起桑原慎也的发尾。树叶沙沙作响,桑原慎也默不作声地面对侦探锐利的视线,姿态坦然而轻松。片刻后,他微笑着反问:“哦?我应该发现什么东西吗?” 江户川柯南眯起眼打量他。他们两方心知肚明,东西一定是被桑原拿走了。他对此倒无所谓,毕竟上面并没有太多的信息。但兰登与记者打交道多年,深谙他们的底线就是毫无底线,态度鲜明地竖起两根手指:“要么让他闭嘴,要么,让他永远闭嘴。” 桑原慎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张在兰登休息室里发现的,写着“我知道你们的秘密”的那张纸条。 他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开始感兴趣了。 “既然没有,那就好。”江户川柯南率先移开了视线,随意地耸耸肩,“兰登就是太紧张,他毕竟是公众人物。” 桑原慎也理解地点头:“公众人物的确要多操心一点。虽然我不是娱乐记者,也知道他们实在是过分。” 江户川柯南接收到他的暗示,心有戚戚地抱怨:“那可不,有一回我去找他,结果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狗仔堵了个正着,差点被当做他男朋友然后享誉世界。” “享誉世界什么的不一定,但你一定会被那群疯狂的粉丝活撕了。” “我也这么觉得。” “桑原先生!”正说着,突然有个清亮的女声响了起来。江户川柯南下意识寻声回头,却像是被车灯晃到的羚羊般僵住了。 桑原慎也感受到他的僵硬,打眼一看,心下了然。他和江户川在交谈间已经走到了主街上,从西侧走过来的,正是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 【这下有好戏看了。】他想着,和他们打招呼:“大家好啊。” 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江户川柯南,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然后扭过头,企图挡住自己的脸。 但已经晚了。 吉田步美明媚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刹那间涌出了泪。圆谷光彦吃惊地张大了嘴。小岛元太手一松,原本拿着的冰激凌啪得一声掉到了地上。 “柯——”圆谷光彦的第一个音节刚刚滑出喉咙,被吉田步美打断了:“柯南君!”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给了浑身僵硬的少年一个大大的拥抱:“真的是你!” 女孩子的怀抱柔软而温暖,让江户川柯南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那些过去的回忆,顷刻间汹涌地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回抱了她,同时朝圆谷光彦和小岛元太微笑:“好久不见,各位。” “柯南君!”无论是小岛元太还是圆谷光彦,没人顾得上和一旁的桑原慎也打招呼。但桑原慎也并不在乎这种失礼的行为,笑眯眯抱着胳膊在旁边围观冷静自持的侦探是怎么被“儿时”的伙伴围攻的。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是吉田步美。 “明明说好了要给我们写信的!”这是抱怨的圆谷光彦,“灰原同学就一直在写!” “你出国了就把我们都忘了是吗!”这是附和的小岛元太,“要请吃鳗鱼饭补偿我们受伤的心!” “元太——”这是无语的吉田步美和小岛元太。 江户川柯南在这种情况下也难免狼狈,又是陪笑又是道歉,顺带帮着“在国外照顾博士而没有一起回来”的灰原哀一起接受了小伙伴们的讨伐。 他们分离了七八年,彼此都已经长成了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大人的模样。但交谈笑闹间,依旧与往日毫无区别。 桑原慎也竖着耳朵偷听,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线索。八年前,在新一哥哥的葬礼后不久,江户川柯南就被他母亲接回了美国。不久之后,灰原哀和她的监护人阿笠博士也启程前往英国读书。开始的头几年,灰原哀寄来的明信片会附带江户川的份,但后来,就只剩灰原哀一个人的了。 【所以他们是八年前出国的,也就是组织被毁灭前。】桑原慎也思索,【灰原哀也许是去避难的,但江户川柯南不一定。】 【应该是为了切断联系保护他们?】森推测。 【如果为了切断联系,就不会给他们寄明信片了。】桑原慎也说着,突然停顿了下,【不对,如果是证人保护计划的话……难怪只是寄明信片而不是发邮件,寄信只要频繁改动地址,安全性更高。】 “抱歉,桑原先生。”诉说完对相遇的惊喜后,吉田步美才后知后觉旁边还站了个人,歉意地道,“我们太兴奋了。” “没关系。”桑原慎也笑道,“好朋友久别重逢,当然要好好聊聊。” 江户川柯南轻轻侧身,不经意地似乎想把少年侦探团挡在自己的身后。他蓝色的眼睛沉淀下来,不轻不重地道:“那我们先告辞了。” 侦探团的各位一一和他打过招呼,桑原慎也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转身朝地铁站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是陌生号码,但桑原慎也当初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房间里找到手机,现在用的这个是后来新买的。他接通了电话,放到耳畔。 电话那头没人说话,只能听见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过电似的穿过脊背。桑原慎也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细微地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通话双方都保持着安静的沉默,仿佛连风声都静默。 “真是……”终于,电话那边的人微微叹气。那是一道沉稳的男声,带点无奈和纵容,“小孩子脾气。” 桑原慎也依旧没说话。 男人并不介意他的失礼,轻柔地问:“有好好吃药吗?” 药?桑原慎也眉心一跳,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发现的不知名药物。那个小瓶仍然被他随身携带,正躺在他的口袋里。 鬼使神差地,他干涩地回答:“嗯。” 男人似乎笑了:“吃完了话记得打电话,我派人给你送新的。” 桑原慎也喉咙发紧。陷阱藏在他平淡的言语里,而他根本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又是沉默。 “药得继续吃。”男人也不恼,哄孩子似的劝他,“你答应过我的,嗯?” 答应什么?桑原慎也莫名其妙,含糊地嗯了声。 “听说你下个月要去美国?”男人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个话题,慢条斯理地说。虽然是个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很笃定:“西雅图是个好地方,别太累着自己,多出去玩玩吧。护照差不多到了,你记得签收。” “当然,也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了。 第四个事件结束啦!下一章是新单元[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阒黑的七重奏(十) 第27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一) 六个月前,德国,杜赛尔多夫。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阳光,一片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一点星火。 火光跳动着,照亮了一张高鼻深目的冷峻面孔。 男人浓密的银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一双狼一样的绿眼睛微微眯起,探手拢住火柴的焰,低头点燃一支烟。 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男人呼吸粗重而缓慢,吐出一口烟雾。 滴滴—— 他半仰起头,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抓过被丢在不远处的卫星电话。 “说话。”他不耐烦地说。 “KSK*已经包围你了。”妩媚而迷人的微哑女声说道,“琴酒(Gin)。” 琴酒从鼻腔里挤出一丝冷嗤:“说些我不知道的,贝尔摩德(Vermouth)。” 他将烟咬在齿中,干脆利落地给枪支上膛。提前布置好的监视器忠实地替他显示着小楼外面的情况,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整套战术布置,将这栋小楼完全包围并清除了所有无关人员,随后快速往楼上行进。 平心而论,琴酒的情况确实不妙。 在此之前,这位曾经大名鼎鼎的杀手已经和GSG9*纠缠了一波,在自身火力优势和巧妙利用地形设计下,成功打掉了对方派来的两支小队,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没有及时脱身,只能暂时在这栋小楼里找了间无人的房子落脚。 除去大大小小的擦伤和右侧第五根肋骨轻微骨裂外,最严重的伤势是被子弹贯穿的左肩。侥幸的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琴酒长期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直觉让他稍微移动了一下身体,子弹并没有擦过锁骨下动脉,但却击穿了腋窝处的神经丛。 现在,经过简单处理后血已经止住了,但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曲着抽搐,即使能在剧痛之下活动断裂的肌纤维,也无法完成扣动扳机的细微动作。 琴酒虽然是众所周知的左利手,但不代表他只能用左手。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之下,即使他只剩一条腿,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敌人。 伤口周围的皮肤绷紧得像要裂开,体温在感染的预兆下忽高忽低,耳鸣声里混着心跳的重响,贝尔摩德含着笑意的声音格外令人生厌:“他们要进来了。” 已经做好准备的突击小队抬起破门器,重重往脆弱的门板上一砸! 琴酒抬起枪口。 “你如果是来幸灾乐祸的,就闭嘴。” “当然不是。”贝尔摩德柔声道,“我是来传达消息的。” 砰—— 木板碎裂的声音和开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子弹精确无误地门被撞开的那一刹那,撕裂了破窗而入的士兵裸露的脖颈。 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琴酒就地一滚,避过第一波子弹的射击,长腿横扫,击倒了第一个冲进门的士兵后从后腰摸出一枚军刺,反手丟向紧随其后的突击队员! 银发飞舞,像被戳破的水管般往外喷溅的血有几滴落到了琴酒冷酷的面颊上,衬得他一双墨绿色的瞳孔更加森冷狠辣。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间,楼道狭窄,贸然开枪容易跳弹,误伤队友。正是这点迟疑让琴酒抓住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射,在短暂的不足0.1秒的时间里做出了正确选择——避开了他最喜欢的心脏和头部,选择瞄准没有护具遮挡的大腿和脖子。 效果显著。在突击队员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成功废掉了包围他的三人小队,飞快地朝楼梯口逼近。 □□ 92FS 手枪,采用双排单进弹匣,标准弹容量为 15 发。琴酒一般会在身上带三到四个弹匣,但都已经在上一轮遭遇战中消耗光了。他不再浪费子弹,在距离拉进之后转为近身搏斗。□□被他握在手里,角度刁钻地刺破作战背心,插进肋骨间隙。 “Halte ihn auf(拦住他)!” 琴酒干掉了楼道里最后一个突击队员,用对方的身体挡住了从楼梯口倾泻的一梭子弹。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的眼瞳紧缩,浓重的血气进一步刺激了他的神经。他一脚将楼道的防火门踹上做短暂阻挡,侧身撞向楼道口的玻璃窗! 二楼的高度不高,自由落体的风将他的银发吹得狂乱。琴酒调整落地的姿势,侧身翻滚,让后背和肩头依次碾过柏油马路,泛起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咬着牙站起身,落地时的反作用力挫伤了他的右腿,但至少没有被折断。左肩上的伤口二度撕裂,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琴酒阴沉沉的目光扫过纵横交错的小巷,一闪身照着此前预定好的路线撤退。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本可以顺利逃出包围网的。 “Bewege dich nicht(不许动)!”冰冷的枪口抵上他的后背,女警的声音冷硬,威胁道,“sonst schie?e ich(否则我就开枪了)。” 琴酒面无表情,眼神里闪过一抹森然的阴郁。 - 六个月后,佛吉尼亚州,匡提科,联邦调查局总部。 艾伦·霍奇纳直到回到自己办公室,仍旧没有从刚才与上司的谈话中回过神来。 作为行为分析小组*的行政主管,他很少会有这样心神不定的时刻。他盯着放在办公桌中央的一叠厚厚的档案,缓慢地从中抽出一张照片。 冷白的光源从上之下打在男人银色的长发上,将他棱角分明的面孔笼罩在一层令人不安的阴影之中,只有一双野兽般的绿眼睛,闪着残忍而漠然的光。 在霍奇纳的职业生涯中,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只有极少数会有这样的眼神——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天生的反社会分子。 照片里的男人,霍奇纳很久之前就有所耳闻。十七年前,那时候他才刚刚转行进入行为分析组,跟随FBI最顶尖的行为分析专家杰森·吉迪恩学习,刑事侦查处的负责人曾拿着一份资料来找过吉迪恩,希望他能根据目前的线索,给出一份心理画像。 刑事侦查处是FBI的重要部门,一直在打击有组织犯罪活动中扮演着核心角色,全力摧毁各类跨国犯罪集团,从情报收集、卧底渗透到实施大规模抓捕行动等,都是他们负责的领域,因此,很多时候,他们也会寻求行为分析部门的帮助来更好的制定计划、设定目标。 他记得,当时的刑事侦查处负责人带来一张照片和一叠充斥着血腥味的档案,档案中绝大部分都被涂黑了,只有姓名那一栏写着三个字母——GIN。 琴酒,以粮谷等为原料,经糖化、发酵、蒸馏所得的基酒。没人会拿酒名做名字,所以这只是个代号。 在吉迪恩翻阅档案的时候,霍奇纳看到了那张照片。高度模糊的像素和一团糟的光感证明是偷拍得来的,照片中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衣,带着老式的黑礼帽,看不出是银色还是金色的长发披着,面目模糊,正对着镜头的方向。 刑事调查处告诉他们,琴酒是某个跨国犯罪组织中的头号刽子手和清道夫,是他们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也是他们打击这个组织最重要的突破口。但他身份成迷,来历不明,行踪不定,身手高超,每次行动都是一击毙命,从来没有留下过任何线索或DNA。 因为能参考的线索实在太少,仅凭只言片语哪怕是吉迪恩也只能给出一份极其宽泛的侧写,宽泛到套到每一个反社会分子身上都能成立。 后来,霍奇纳升任行政主管,听说刑事侦查处派出了一支小队赴日进行卧底搜查,被委以重任的那位卧底搜查官能力出众,很快获得了信任,并准备对琴酒实施抓捕。但不知道为什么,行动最终失败,整支小队被撤回总部进行内部调查与评估。 霍奇纳在某次会议后与那位卧底搜查官有过一面之缘,留着长发的混血儿有着一张不符合卧底刻板印象的出挑面容,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私下里,霍奇纳也听说同事们在打赌,他们两个,究竟谁才是局里的神枪手。 再后来,波士顿爆炸事件发生,吉迪恩暂时离队,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霍奇纳身上。他忙得天昏地暗,只是短暂的听说刑事侦查处再次派小队赴日,重启针对那个组织的调查。期间也有人联系他,请他再度做一次琴酒的心理分析,被他婉言拒绝了。 之后就是三年前,刑事侦查处捏着鼻子和CIA合作,一举捣毁了那个组织,全队上下都得到官方层面的公开表彰,一时间风头无量,所有部门都盯着这几位“明星探员”,盘算着有没有可能挖走一个。 尤其是赤井秀一,那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卧底搜查探员,即使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也有不少重要部门向他递来橄榄枝。不过他倒是十分有个性,冷酷地拒绝了所有邀请之后干脆利落地递交了辞职信。 至于琴酒,霍奇纳问了一句,得到的回复是在大围剿中被他逃掉了,目前正在抓捕中。 然后,就是现在—— 霍奇纳凝视着照片里被牢牢锁住的杀手良久,才翻开那本厚厚的档案。 “六个月前,琴酒在德国的杜赛尔多夫被捕。经过长期周旋和谈判,美国政府接收了犯人,将于今日通过空运抵达西雅图。在被转运到科罗拉多州的ADX 监狱前,我们希望你能去见他一次,给我们一份精确的心理侧写。” “他手上有很多十分有价值的情报,我们希望他配合。” “此次行动一定要秘密,我已经通知你们的联络员,找一个西雅图的案件。你可以从你的小组里挑一位作为搭档,分头行动。” 照片里,琴酒的唇角冷冷地挑起,像是一个无声的讥笑。 注一:KSK,德国特种部队突击队,主要任务就是救援海外遭绑架的德国公民,保护身处危险区域的本国人与特定人士,清除海外恐怖分子威胁,甚至直接参加反恐作战,打击具潜在威胁的恐怖组织等任务。 注二:GSG9,德国联邦警察第九国境守备队,负责反恐行动。 注三:行为分析小组,Behavioural Analysis Unit,简称BAU,主要任务是分析全国最棘手的连环犯罪案件罪犯的心理,并在他们再次施暴前预测出他们的下一步的行动。 这个案子双线并行,一条是琴酒,另一条是慎也,所以会反复切视角,但主要就是发生在短短三天里的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一) 第28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二) 桑原慎也走出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时,正是上午。十点的阳光穿透薄云,将航站楼玻璃幕墙映得透亮。将近九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即使是在商务舱,他也不免感到疲惫。 和护照一起被快递送来的,还有一张用他的身份信息购买的机票。东京直飞西雅图,商务座,时间是论坛开始前一天。 桑原慎也瞪着那张薄薄的机票,一种冰冷的悚然从后颈一路往下蔓延,令人作呕。 【他是谁?】他质问森。 森一声不吭,沉默以对。 【他有我的护照。】桑原慎也冷冷地说,【我的护照,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 森依旧沉默。 桑原慎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和潜藏的恐惧,翻开红色封皮的护照。 身份信息页里登记的护照申请时间是八年前的四月二十七日,桑原慎也算了算,那年他二十一岁,刚从大学毕业。 “所以的确是为了留学申请的护照。”他想起小松胜明的话,干脆地跳过后面没用的声明,翻到签证页。 空白的页面上盖了不少入境章,绝大多数是美国的,也夹杂着几个零星的欧洲国家。桑原慎也扫了眼,第一次入境美国的时间是八年前八月十五日,入境口岸代码是JFK。之后的几次入境章也都是同一个代码,只有时间变动。 JFK是纽约机场的代码,所以他就读的学校应该在纽约。桑原慎也将护照往茶几上一丢,烦躁地合上眼。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护照在他手上,但从那通简短的电话里可以判断,对方和从前的他关系十分亲密。 【你真是丢给我一个烂摊子啊。】桑原慎也将手盖在眼睛上,喃喃地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听见森极轻极轻地笑声,像一声叹息。 桑原慎也拆了袋巧克力啃,收拾自己被暴击的心情。他只是单纯讨厌失控的感觉,尤其是这种无知的状态。过去的事情藏在重叠的迷雾里,只是偶尔漏出一点隐约的影子和窥伺的目光。 他不喜欢这样。 微苦的甜在舌尖缓慢化开,桑原慎也捋起微长的额发,目光落到没有任何标记的药瓶上,有了个想法。 “桑原君!”机场大楼前,提前一天到达的土居沙穗朝他挥手,“这里这里!” 土居沙穗是新媒体部的扛把子,这次和他一起代表报社来参加论坛。年过三十的女性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声音甜美,专业能力却傲视群雄,总能以独到而犀利的视角写出发人深省的报道。 桑原慎也有些惊讶,和她打招呼:“土居前辈,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 土居沙穗笑眯眯地塞给他一杯咖啡:“买一赠一,别客气。”说着,她示意了一下自己租来的车,“我出来逛街,接你顺便啦。” 透过车窗,桑原慎也看见副驾驶上堆满的购物袋:…… “多谢前辈。”他说着,吸了口咖啡,皱起鼻子。 土居沙穗叼着自己的杯子灌进一大口:“嗨呀,倒时差真是痛苦死了。怎么了?喝不惯美式吗?” 桑原慎也以一种敬畏的目光望着她和咖啡杯:“不……我觉得这个应该不叫美式。” 他没尝到美式咖啡清淡的味道,也没尝到咖啡豆烘焙后特有的酸苦,舌头忠实地反映了它唯一的感觉—— 就是甜。 “正儿八经的美式太苦了,喝不惯。”土居沙穗发动车子,汇入车流中,“抱歉,你不喜欢喝甜的是吧?” 桑原慎也捧着咖啡杯,决定到酒店后兑水喝,闻言摇摇头:“我只是吃不惯这么甜的。” 土居沙穗干笑一声:“好像的确有很多人都抱怨过我吃的太甜了。” 这已经不叫太甜了。桑原慎也默默地想,这大概是致死量的糖吧。 电台里播放着流行乐,正是兰登的单曲。桑原慎也降下车窗,迎面吹来的暖风撩起他半卷的黑发,连带着城市的喧嚣一起灌进车里。 卡里尔·兰登在演唱会结束不久就离开了东京,赶赴他下一场演出的城市。桑原慎也后来又去了一趟巨蛋的后台,在堆放道具的区域里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时隔很久,桑原慎也再去的时候所有的道具都已经装箱运走,只有未经过仔细打理的地面上残留了一点淡黄色的粉末。与灰尘和墙灰混杂在一起,不起眼,但仍有一点淡淡的、独属于军火的硝烟味。 桑原慎也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演唱会当天会场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送来的鲜花挤挤攘攘地堆满了好几条走廊,还有在水炮环节专门添加的可食用香薰,纷杂浓郁的味道很好的掩盖住了几不可闻的硝烟味,在众目睽睽之下藏住了一个惊天秘密。 他问过辻堂小姐,卡里尔·兰登的道具一向是由专人负责的。只不过在临行前,道具负责人突然得了流行性感冒,没办法才在抵达日本后临时找了主办方推荐的九条隼人负责道具。 兰登在允许雇佣九条隼人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位劣迹斑斑的道具师与真理教勾结在一起,企图在道具上做手脚,从而发现了他的小秘密。 诸星秀树帮他调出了九条隼人的银行流水——就在他死亡的前一天,有一笔五百万日元的巨款汇入了他账户,汇款的账户经过查证后证明被登记在演唱会主办方公司里一位职员的名下。 事情的经过已十分明显。 兰登被九条隼人抓住了把柄,被他敲诈勒索,以至于付出了一笔封口费。 演唱会通常会有大量的物资运输和物流往来,包括舞台设备、音响灯光和道具器材等。桑原慎也对此经验丰富,走私者会利用这些这正常的物流渠道,将走私物品夹杂在其中运输到另一个国家。 【军火走私吗……】桑原慎也撑着头,慢慢地想,【如果他是那个组织的一员,就说得通了。】 和贝尔摩德一样,兰登大明星的身份不过是用来遮掩犯罪交易的幌子。考虑到他们的社会地位,恐怕不仅如此。 无数个可能性在脑海里翻涌,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脸上,桑原慎也合着眼,小小地打了个盹。 土居沙穗微微笑了笑,伸手将电台的声音调小。热情洋溢的早间节目主持人正就西雅图的交通问题发表自己的看法,旁边的车道上,三辆黑色的雪佛兰suburban飞驰而过。 “……猖獗的犯罪、□□、和毒品夺走了太多条生命,发生在这片领土上的屠杀行径必须终于此时,终于此地……*” 电台里富有煽动性和激情的男声渐渐清晰,桑原慎也困倦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睡着了。 车辆拐进酒店的停车场,土居沙穗一边停车一边道:“刚刚好,我们到了。” 论坛举办的地方是西雅图会议中心,坐落于西雅图市中心。主办方没有指定住宿,但与西雅图的多家酒店达成协议,发来邮件里清晰地写明了酒店的地址和价格,让参会者可以根据自身需求和预算来选定酒店。 桑原慎也提前和土居沙穗沟通过,不约而同地选定了离会场不远的皇冠假日酒店。 土居沙穗已经办理完了住宿,和他告别后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桑原慎也在前台签名领了房卡,顺便从登记表上瞄到了自己舍友的名字。 泰德·比尔博姆。 这位来自洛杉矶的记者有着典型的美国人的特征,开朗、自信、健谈。桑原慎也放下行李后与他交谈了几句,在被问及下午有什么打算的时候他想了想,诚恳地道:“观光?” 比尔博姆愣了愣,大笑起来:“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做向导怎么样?” 桑原慎也完全不介意,欣然同意。 他们在酒店的餐厅里解决了午饭,然后便步行前往附近的派克市场。比尔博姆尽职地扮演一个导游的角色,偶尔开一个俏皮的玩笑,将气氛和尺寸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桑原慎也没忽略他超出萍水之交的殷勤。比尔博姆同样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忙着给他献殷勤的同时也不忘冲其他美女游客暗送秋波。骨子里本质上并不是个保守的东亚人的桑原慎也对这种行为没意见,甚至饶有兴趣地冲他眨眨眼。 【好恶趣味。】森出声抗议,【容我提醒一下,你是有男朋友的。】 桑原慎也直呼冤枉:【拜托,我就逗逗他。】 【小心人家当真。】森恐吓他,【求爱不成就要杀你。】 桑原慎也在一处摊贩前停下脚步,观赏他们抛接鱼的动作*,一边随口道:【他可以试试嘛。】 从派克市场出来,他们去参观太空针塔,登上观景台俯瞰西雅图全景。今天天气很好,能看见远处的雷尼尔雪山。太阳将落未落,云彩的末端染着金色与紫色,铺陈在浅蓝色的天幕之上。桑原慎也拿着在派克市场里买的星巴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看见一架直升机遥遥飞来,在某个停机坪上空缓慢地下降高度。 “晚上去酒吧?”比尔博姆在一旁问,视线在桑原慎也裸露的脖颈上流连。 桑原慎也收回视线,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不了,我要回酒店补觉。你知道的,时差问题。” “好吧。”比尔博姆略有些失望,但他原本也没打算一次就成功。论坛会持续三天半,他总有机会的。 和比尔博姆告别后,桑原慎也回了酒店。时差带来的影响让他有些昏昏沉沉,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也没心思再考虑别的事情,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注一:出自□□的竞选宣言。 注二:PIKE PLACE FISH MARKET ,派克市场里一个卖鱼的摊子,顾客挑选好的鱼,会由外面摊子的伙计直接甩到里面,然后收银处的伙计接住。整个过程动静比较大,比较有观赏性,会吸引游客围观叫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二) 第29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三) “Sir,你找我。”艾米莉·普兰蒂斯在飞机出发前十五分钟敲开了艾伦·霍奇纳的办公室门。 行为分析小组接到来自西雅图警方的求助,希望他们能帮忙解决一个城市里正在活跃的连环杀手。 根据条例,犯下三起案件即为连环杀手。西雅图目前活跃的这位在一周内已经有了三名受害人,且都是外地的游客,这对西雅图目前的旅游业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如果不能尽早抓获凶手,西雅图今年的旅游收入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 他们刚才已经在会议室里听过简报,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前往西雅图,因此艾米莉有些困惑为什么霍奇纳会在这种时候找她。 “艾米莉。”霍奇纳提着他的行李包,简明扼要地告诉她,“下飞机后我们会和小组暂时分开,去一趟西雅图监狱。” 艾米莉一愣:“Sir?” 霍奇纳递给她一份厚厚的卷宗:“保密行程。如果进展顺利,我们晚上就能和小组汇合。” 艾米莉接过卷宗,从他的态度中领会到什么,干脆地一点头:“明白。” 从华盛顿到西雅图的航线几乎横跨整个美国,飞行时间接近六个小时。 在落地之前,艾米莉抓紧时间将整份卷宗看了一遍。霍奇纳交代小组的成员先前往警局和上一个案发现场进行勘察。西雅图那边的案件并不轻松,凶犯的冷静时间很短,很快就会再次作案,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和时间赛跑。 “霍奇。”前往监狱的路上,艾米莉迟疑地问他,“为什么……” 霍奇纳专注地开车,闻言道:“你是想问为什么选你?因为你曾经执行过类似的任务,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用余光判断她的态度。 艾米莉了然:“因为多伊尔。” 在加入行为分析小组之前,艾米莉与国际刑警组织(ICPO)合作,执行侧写恐怖分子的任务,并于九年前在前爱尔兰共和军首领伊恩·多伊尔身边卧底,最后成功逮捕了他。 伊恩·多伊尔受过顶级的军事训练,冷酷、无情、残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琴酒是同一类人。 艾米莉神情自然而平静,轻轻将头发捋到耳后,并没有因为旧事重提而感到恐慌或是焦虑。综合考虑下来,她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霍奇纳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不过这个组织……”艾米莉复而低头看摊在腿面上的文件,“我好像听老朋友提起过一点。” “哦?” “ICPO也派出过好几位探员对这个组织进行卧底搜查——对,代号是酒名,没错——其中最长的一位潜伏了六年,应该已经非常接近核心了。”艾米莉回忆着那些只言片语,说,“但那位探员在即将收网的时候叛变了。” 霍奇纳吃了一惊:“叛变?” “据说是杀了他的联系人,并设下陷阱,炸死了实施抓捕的两个特警小队。”艾米莉抬起头远眺,不远处,已经能看见联邦拘留中心外层层的铁丝网。 - “伙计们,我们有麻烦了。”金发碧眼的联络官詹妮弗·让热推门而入,望着站在证据板前分析案情的同事,语气凝重,“警方发现了第四名死者。” “死者叫泰德·比尔博姆,今年33岁,是《洛杉矶时报》的记者。”警长掀起隔离带,和他们解释。 “比尔博姆……我记得他,前不久的校园连环枪击案的报道就是他写的。”斯潘塞·瑞德带上手套,语速飞快。他身形瘦高,年纪不大,留着半长的棕色卷发,看起来更像是书呆子而非探员。 “《洛杉矶时报》的记者为什么会在这?度假?”有着非裔血统的戴瑞克·摩根环顾整个抛尸现场的环境,听到这话,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满怀希冀地问。 很可惜,警长残忍地打碎了他的幻想:“他是来参加记者论坛的。” “记者论坛?” “今天开始,为期三天半,就在附近的会议中心举行。”警长也一副大为头疼的模样,“感觉全世界有名有姓的记者都来了。” 摩根与瑞德面面相觑。 一旦案子涉及媒体,那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对于大多数媒体来说,连环杀手可是一个非常具有爆点的话题,只需要取一个朗朗上口、有记忆点的外号,就可以收获大批量的点击量,何乐而不为呢? 同时,媒体对连环杀手的大肆报道也会造成恐慌和舆论压力,甚至可能进一步刺激凶手,造成严重后果。 行为分析小组在早期很是吃了媒体的亏,因此才有了专门负责对外联络的新闻媒体联络官**,她一般会与当地新闻媒体交涉,控制媒体的信息发布。 但几十个出名的记者? 简直是让人眼前一黑的存在。 难怪西雅图警方在出现第三位死者后就忙不迭地的请求支援,换哪个警局,都扛不住这种程度的压力。 **的尸体被抛弃在小巷里的垃圾桶里,臭气熏天。摩根面不改色地凑近了瞧,抬起比尔博姆僵硬的手腕:“嘿,瑞德。” “同样的捆绑痕迹。”瑞德说。 “初步判断是窒息死亡的。”警长说,“和前三具尸体一样。” “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谁?”摩根问。 警长迟疑了一下:“应该是他的舍友,呃……Shi——Shinaya” “桑原,桑原慎也。”桑原慎也面无表情地坐在警察局接待室的沙发上,说。 【你说到底是我霉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他怀疑人生,【不会死神竟是我自己吧?】 两个多月,不到八十天,这已经是发生的第几个案子了? 按照日程安排,今天早上是开幕式和讲座。他神清气爽地爬起来时发现比尔博姆不在房间,还以为他因为不用调时差而早早出门了。到了会场,座位都是按照报社安排好的,他自然和土居沙穗坐在一起,完全没发现比尔博姆居然没有到场。 直到接到警方的电话,要求他来警局配合调查,他才知道比尔博姆死了。 负责问询他的除了刚刚打电话给他的金发美女**外,还有一位年龄较大的男人。黑发,大小眼,五官轮廓带有典型的意大利血统特征。桑原慎也飞快勾勒出一个经验丰富的探员形象。 【戴维·罗西?】他重复了一遍男人的名字,【好像有点点耳熟来着?】 “你和比尔博姆的关系是?”罗西坐在他的对面,亲切而柔和地问。 “舍友。刚认识不到一天。”桑原慎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回答,“下午一起出去逛了逛,也算旅伴吧。” “那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说,有人在看你们?” 桑原慎也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如果有的话,我会感觉到的。” 罗西为他过于笃定的态度一挑眉:“昨天最后一次见到比尔博姆是什么时候?” “大概下午七点多,酒店门口。”桑原慎也回忆了一下,说,“他邀请我晚上去酒吧,但我刚到这里,时差没有倒过来,所以就拒绝了。” “知道他去了哪家酒吧吗?” 桑原慎也眨眨眼,飞快瞄了眼面板上的地图:“呃,应该在酒店附近。因为他把我送到酒店门口,然后步行离开的。” 罗西看了眼**,干练的女探员立刻拿起手机:“我联系加西亚查查附近的酒吧。” 【等等——】桑原慎也将几个熟悉的名字摆在一起,顿时傻眼了,【我知道这个team。】 这是《犯罪心理》啊! 以美国联邦调查局总部下属的行为分析科部门(简称“BAU”)的行为分析师们为主角,聚焦于凶手的心理和作案特征,通过行为分析预测出凶手下一步的行动,协助警方抓捕凶犯。 桑原慎也没有完全看完,但也是实打实的看了好几季的。当时他唯一的感想就是,美国的连环杀手未免也太多了吧! 【叮咚!】森欢快地模仿提示音,眼前的面板上,任务【异世界的来客】进度条往前跳了一截,进度由【0/N】变成了【1/N】。 【任务奖励已发放。】森说着,面板上跳出一行提示。 【记住:你并非猎物,但世界充满了掠食者。保持警惕,活着看到下一个日出——这就是最大的胜利。 【PS:当后颈汗毛竖起时,请相信它。】 桑原慎也:……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咕哝着抱怨,【不会还有什么倒霉事等着我吧?】 森微笑,森不说话。 罗西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的目光徘徊在这个亚裔年轻人身上。 他经验老道,知道他没有撒谎。但年轻记者的表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像是一块很难被察觉放错了位置的拼图,有着微妙而难言的不和谐感。 在异国他乡,被突然叫到警察局,即使是配合调查,对大多数人来说也会感到紧张和不自在,肢体语言更倾向于逃避和防御。这位年轻人却表现得冷静而自然,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十分配合。 “酒店大堂里的监控显示,你和比尔博姆在十二点左右离开了酒店,直到七点多才回来。作为刚认识的陌生人,你们两在一起的时间未免有些太长了吧?”罗西将那点奇怪的感觉压在心底,缓缓地问。 桑原慎也眨眨眼:“呃。” 他和罗西交换了个视线。有着丰富感情经历的意大利男人心领神会:“哦。” “所以他是在向你献殷勤?” 桑原慎也笑了笑:“差不多吧。” **的视线落在他无名指的戒环上:“所以,比尔博姆是个Gay?” 西雅图毕竟是数得上名的大都市,市中心附近的酒吧多如牛毛。如果比尔博姆是个同性恋,那么他们可以迅速筛掉一大批酒吧,工作量减少的不止一星半点。 “嗯……我觉得他是个双。”桑原慎也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他有个女朋友的。” 第30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四) 联邦拘留中心。 美国监狱管理局西部地区办公室的负责人詹姆斯·贝克在入口处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渗出的汗。他年过五十,有着典型坐办公室的圆润身材和符合年纪的地中海式发型。西装勒在他的肚子上,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圆滚滚的企鹅。 雪佛兰通过守卫,缓缓在建筑物入口前停了下来。面容严肃、西装革履的黑发男性和留着齐肩发的干练女性先后下车,詹姆斯·贝克大松了口气,整了整歪斜的领带,公式化地伸出手:“霍奇纳探员。” 霍奇纳与他回握:“贝克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吗?” 贝克与艾米莉握过手,闻言又掏出手帕擦汗:“对,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他完全不说话。” 他带着两位探员往里走,穿过各种封锁的关卡。联邦拘留中心虽然是一所行政安全级别监狱,但在安全考虑方面做得并不比其他监狱差。 霍奇纳评估过整个监狱的安全性,问:“考虑到犯人的特殊性,为什么不转移到安全性更高的RRM*?” “上面明天就要将他转移到ADX 监狱,去RRM风险太高。”詹姆斯·贝克苦着脸说,“毕竟那里犯人太多太杂,无法做到完全隔离。” 他是完全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的。作为总负责人,琴酒的档案删删减减也在他的案头放了一份。联邦拘留中心除了关押移民拘留者和短期服刑的囚犯外,也会关押等待在华盛顿西区联邦地区法院审判、量刑的囚犯,其中不乏几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 但琴酒是普通的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吗? 在得到要短暂关押这位被美国政府接收的犯人后,詹姆斯·贝克已经将自己的上司和上上司翻来覆去骂了个遍,然后硬着头皮在昨天晚上将犯人关进了整栋建筑的最深处。 他推开最后一扇电子锁控制的铁门,狭长的走廊里,站着两个人。 一位面容慈祥、发须皆白的老人,大概六十来岁,拄着手杖;另一位则是金发碧眼的漂亮女性,戴一副略显老旧的眼镜,穿着齐整而不失庄严的深色套装。 “我来介绍一下。”詹姆斯·贝克向两方互相介绍,“这位是特工主管(SAC)詹姆斯·布莱克,以及高级探员(SSA)朱蒂·斯泰琳*。他们二人曾经多次与犯人打过交道,此次来是辅助你们并提供具体信息的。 “这两位是主管探员(SSA)艾伦·霍奇纳和高级探员(SSA)艾米莉·普兰蒂斯。他们是行为分析小组成员,来对犯人做心理侧写。” 双方互相打过招呼,简单的认识了一下。詹姆斯·贝克通知狱警将人带过来,并将四人带进问询室外的房间。 “很高兴你们能过来。我知道西雅图市内还有一起连环杀人案。”布莱克说。他在英国出生,即使在美国呆了几十年,也依然带有英式口音。 霍奇纳与他见过几面,虽然不熟,但至少不是完全的陌生人。他直截了当地问:“你们与他打过很多交道。他会开口吗?” 布莱克沉吟了片刻,缓缓摇头:“以我们对他的了解,我很惊讶德国警方居然能抓到活着的他。” 霍奇纳与艾米莉对视了一眼,显然也都有此疑惑。从目前的情报来看,琴酒是一个偏执型人格的反社会分子,拥有极端的控制欲,即使落入下风,他也会通过主动制造极端暴力,用“毁灭” 的方式将最终的控制权夺回自己手中,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零碎的脚步声和铁链碰撞的声音由远及近,透过单面玻璃,问询室的门被推开了。身材高大的银发杀手在重重镣铐的困锁之下,面无表情地踏进房间。 狱警将铁链固定在地上,在这期间,琴酒一言不发,森绿色的眼睛仿佛透过单面玻璃,直直望向对面的四个人。 照片和真人的区别在这一刻无比清晰的展现出来。那双眼睛,与野兽无异。即使理智知道他绝无可能自由行动,但基因里对危险的恐惧还是让人有些喉咙发紧。 詹姆斯·贝克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你们可以进去了。狱警会守在外面,有事叫一声就行。”说完,他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霍奇纳朝布莱克和朱蒂一点头,推门而入。 琴酒坐在坚硬的椅子上,微微眯起眼。 霍奇纳和艾米莉先后在他对面坐下,将资料放到桌子上,开门见山:“这不是审讯,我们只是聊聊。我是艾伦,这位是艾米莉。” 琴酒的目光在他不苟言笑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转移到艾米莉的身上。他的银发有段时间没打理,略显毛躁,但依然能看出天生优越的好发质,像绸缎一样披在肩上。 艾米莉冷静地与他对视。 “哦。”琴酒终于开口了。长久的沉默让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般粗粝,“我见过你的照片,劳伦。” 艾米莉眼皮一跳。 劳伦·雷诺兹,她在多伊尔身边卧底时使用的假名。她以为,在多伊尔被击毙后,不会再有人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了。 外面的布莱克惊讶地哦了一声。朱蒂睁大了眼睛。 “我告诉过多伊尔,别大意。”琴酒扯了扯唇角,“他显然没听进去。” “你认识多伊尔?”艾米莉问。虽然不是一个好的开头,但起码他开口说话了。只要他能对话,他们就能从他的语言、神情和动作中进行分析和侧写。 琴酒没回答她的问题,视线复而又落回到单面玻璃上:“你们是FBI。赤井秀一在哪?” 他在试图掌控整个对话的走向,霍奇纳意识到。如果这是审讯,他绝对不会按照对方的逻辑走,因为在审讯过程中丧失主导权只会什么也得不到。但现在不是,他只需要引导琴酒,让他尽可能透露更多的信息,自己的、或是他人的。 于是他平静地反问:“赤井秀一是谁?” 琴酒的瞳孔微微收缩了。片刻后,他露出一个笑,牙齿锋利而森白:“哦?” “无所谓。”他说,语气里含着残酷的愉悦,“帮我问问他,收到我的礼物了吗?” 霍奇纳和艾米莉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组织覆灭后,琴酒孤身一人干掉了三个围剿他的小队,从日本逃之夭夭。布莱克的小队受上级命令而撤回国内,但仍有两个探员参与了之后的追捕。 一个是赤井秀一,曾经在组织里卧底了三年的探员;另一个,叫安德烈·卡迈尔。 琴酒在德国被发现之前,他曾在乌克兰的尼古拉耶夫短暂泄露了行踪。当然,后来被证实这个消息是他刻意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引赤井秀一出现。 但赤井秀一当时被上级紧急征调处理一个反恐任务,没来得及赶到尼古拉耶夫。追捕的小队死亡六人,失踪一人。 失踪的人,正是安德烈·卡迈尔。 三天后,一个血淋淋的包裹被寄到匡提科总部,里面是安德烈·卡迈尔的头。 “混蛋!”朱蒂咬牙切齿地一拳砸在墙上,眼睛发红,“这个婊子养的王八蛋!” 布莱克安抚似地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叹气。 他还记得赤井秀一当时的样子,面无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那具看起来无坚不摧的身体里。他凝视着昔日战友青白的脸,然后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赤井秀一的辞职申请。 霍奇纳不动声色:“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转达的。” 琴酒是一个杀手。在组织正式进入到官方视线中之前,他一直都是个幽灵般的影子。这将他与普通的连环杀手区分开来。连环杀手杀戮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杀手杀人,只是完成工作。因此,他并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可能被追查到的线索与特征。 在此前所有的案件记录中,描述凶犯的词汇都是疑似、可能。死者均一枪毙命,没有指纹,没有DNA,没有目击者。只有安德烈·卡迈尔是唯一一个过度杀伤且特征明显的案件。琴酒将他的头颅寄到匡提科,不是针对FBI,只是在挑衅赤井秀一。 这是私人恩怨。 琴酒后仰身体,囚服包裹下的胸膛缓慢而悠长的起伏,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铁链碰撞发出叮当的声音。六个月的监狱生活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甚至于此前恶战留下的伤势也在修养中完全愈合,只余领口处隐约一点狰狞的疤痕。 “真可惜。”他说,“没看见他那张讨人厌的面孔。” 霍奇纳的眉头收紧了。 “在德国的时候,你为什么投降?”艾米莉从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凭你的身手,未必没办法脱身吧?” 琴酒瞥了眼桌上的照片,脸颊微微绷紧了。 “德国警方的报告中称在现场发现一部卫星电话。”霍奇纳紧随其后,“你联系了谁?” 琴酒深绿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霍奇纳紧紧盯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三年前,你被围剿的时候,可没有这样轻易的举手投降。琴酒。”他称呼了杀手的代号,像是个提醒,又像是个讥讽,“组织的毁灭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无足轻重对吗?” 琴酒面无表情,目光像冰冷的蛇。 “真奇怪。”艾米莉装模作样地翻开资料看了看,“像你这样的反社会分子,都极端的以自我为中心,无法容忍他人挑战主导地位。我简直无法想象你会对另一个人言听计从的样子。” 琴酒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很低沉,胸腔共鸣发出震动,像是夜枭的啸叫。 “哦,劳伦。”他轻轻摇头,左侧颧骨上一道疤痕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你是说那位先生吗?” 艾米莉沉默地、毫无畏惧地回望他。 “赤井秀一就是这么描述我的?”琴酒真的被逗乐了,“我对那位先生言听计从?” “不是吗?”艾米莉翻过两页纸,“组织里曾经最忠诚的杀手?” 琴酒的视线从两位探员身上移开,像是在对着另一个不存在这里的人说话,因此难得有了解释的心思:“言听计从?也许。只要他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所以这就是你投降的原因?因为那位先生做的错误决定导致了组织的毁灭,你就不再效忠于他了?”艾米莉敏锐地反问。 银发杀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古怪,像是讥诮又像是冷笑,但倏地消隐了,凝固成一块沉默的冰。他的话已经说尽了,接下来,无论霍奇纳和艾米莉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再问了?”詹姆斯·布莱克看着狱警将银发杀手押走,问。 “他不会再配合了。”霍奇纳摇摇头。他深知如果琴酒拒绝开口,那么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一个字来。 艾米莉抱着胳膊:“也不是没有收获,但——啧。” 霍奇纳探究地望了她一眼。艾米莉一耸肩,点评:“比多伊尔难搞多了。” 霍奇纳绷紧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度。撇开棘手的琴酒不说,他还是很高兴艾米莉能完全从多伊尔的阴影里走出来。 詹姆斯·贝克把他们送到门口。临上车前,霍奇纳转过头,和布莱克、朱蒂说:“对了,如果你们能联系到赤井秀一的话,请嘱咐他一定小心。” 琴酒对于赤井秀一的关注度已经超出一个职业杀手对追捕他的探员的关注了。这很危险,尤其是对于一名已经离开执法队伍的探员来说。 目送着雪佛兰驶离拘留中心,布莱克和朱蒂也同詹姆斯·贝克道别。他们离开后,詹姆斯·贝克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电脑开着,屏幕上的对话框显示了一串浓情蜜意的甜言蜜语。詹姆斯·贝克近乎虔诚地望着最下面跳出的一行字—— 晚上八点,The Loupe Lounge见。 注一:RRM,住宅重返管理监狱,是一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由华盛顿州惩教部管理,主要收押 18 岁以上的囚犯。 注二:原作里并没有提到詹姆斯和朱蒂的职级,这里是推测拟定的。在FBI中,普通人的晋升路线是见习特工、特工、高级特工(Senior Special Agent),到主管探员(Supervisory Special Agent)就到顶了。因为主管探员基本上就不用出外勤,而是转为坐办公室的文职人员。主管探员往上是助理特工主管ASAC,再往上才是特工主管SAC,全美国才有大概几十个,属于可以分管一个地区的高层。考虑到詹姆斯单独带队负责在日的搜查小队,各种武器都能帮赤井搞定,他起码得是个ASAC才能兜得住。这里就私设他“剿灭组织”后退休,荣誉升职为SAC。 这章好难写[裂开]大家假期快乐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四) 第31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五) “怎么样?”土居沙穗将桑原慎也送到警察局来后就一直在门口等他。一见到他出来,立马关切地问道,“真的是连环杀手吗?” 桑原慎也沉重地点头。 “天哪!”土居沙穗捂着嘴小小地叫了一声,“好可怕!” 桑原慎也:……你们土生土长的米花町人好像没资格这么说吧。 不过相较而言,比起米花町不管多离谱总有个杀人动机、且都是熟人作案的案件,《犯罪心理》片场的案件就只能让人感叹恶魔在人间了。杀人不是因为仇怨,只是因为我想,这确实让人防不胜防的。 他接到警方的电话时已经是下午,参加完交流会才来警局录口供,耽搁了不少时间。桑原慎也歉然地道:“让你久等了。我请你吃饭吧。” 土居沙穗摆摆手:“小事情。还是我请你吃吧,当然,你可不能白吃。”她止住后辈即将出口的拒绝,做了个手势,“具体什么情况,一五一十全部招来。” 桑原慎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同她一起往停车的方向去。黑色的雪佛兰在路边停下,一身西装的严肃男人和干练女人下了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是……霍奇和艾米莉?】桑原慎也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的将二人的影像与模糊的记忆对上,【城里还有个连环杀手呢,他们去哪了?】 “桑原君,怎么了?”土居沙穗见他停下脚步,疑惑地问。 “没什么。”桑原慎也将那一点疑虑挥到脑后,跟上她轻快地道,“我认错人了。” - 霍奇纳和艾米莉匆匆走进西雅图警局,所有的在职警员都因为这位“活跃”的连环杀手忙得人仰马翻。他的团队聚集在专门分给他们的会议室里,正在讨论。 “法医那边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将资料放到桌上,说,“比尔博姆死前也被□□过。” 有捆绑痕迹、被强/奸、死因为窒息、被发现于垃圾桶中,目前被发现的四位死者明确是被同一位凶手杀害的。 霍奇纳翻了两页报告,看向罗西:“问询和现场得到了什么信息?” 罗西:“比尔博姆是个双性恋。他有个女朋友,但同时也对其他人有着明显而主动的兴趣。” “——并且十分愿意忘记自己有个女朋友。”**补充。 艾米莉精确概括:“花花公子式的阿尔法男性。” **赞同地点头。 罗西接着补充:“他的室友最后见到比尔博姆是在酒店门口,但他说死者曾邀请他去酒吧。第二名死者也被目击到最后在一间酒吧里,也许凶手正是在酒吧里找到他的猎物的。” “这类男性在酒吧里会十分显眼。”霍奇说,“一定有人会对他们有印象的,**。” **心领神会:“我会联系媒体寻找目击者。” 摩根指着几张现场照片说:“死者均是身体强壮的成年男性,想要将尸体丢弃在垃圾箱且不引人注意,凶手除了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外也一定十分强壮。但死者体表并无反抗伤,我们推测,要么他是自愿被捆绑的,要么……” “他有同伙。”瑞德说。 艾米莉提出质疑:“第一位和第三位死者不是同性恋。对于阿尔法男性来说,在另一个强壮男性面前自愿被捆绑是挑战他们尊严和能力的行为,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要找的是个团伙。”霍奇纳思索,“两名男性?” 罗西沉吟了片刻,提出不同的看法:“如果两者都是呢?” 在场众人都看向他。经验丰富的老探员解释道:“面对两个男性,阿尔法男性的第一反应依然会是反抗。” 霍奇纳立刻明白他的未尽之意:“面对女性就不会。” “她把受害人引诱到酒店房间,把他绑起来。一旦他顺从……”罗西停顿了一下,“她的同伙就驾到。” - “……大概就是这样。”桑原慎也将自己已知和推测的线索全部告诉了土居沙穗,插了一块土豆慢慢咀嚼。这家店的烤土豆做的很好吃,他没忍住,多吃了两块。 “只对男性游客下手啊……”土居沙穗切了一块开口糖馅饼,面不改色地塞进嘴里咀嚼,看得桑原慎也牙都隐隐作痛起来。 美国人的饮食重糖重油是公认的事实,因此他们的甜点也比很多国家和地区的糖分更高,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有开口糖馅饼。 这种由宾夕法尼亚的荷兰人发明的馅饼皮里塞满了黄油和糖,除了甜味外没有其他味道。桑原慎也刚才好奇地尝了一口,足足喝了一杯半的水才冲掉嘴里甜到发腻的味道。 【喂喂,吃这么甜对身体真的好吗?】桑原慎也忍不住吐槽,【她的味觉是坏掉了吗?】 土居沙穗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又切下一块馅饼:“我猜这些都不是问询你的警察说的吧。” 桑原慎也轻松地一耸肩:“我看见了他们的证据板。” 土居沙穗失笑:“不愧是纽约大学的高材生。” 作为一名日本人,她的英语虽然努力纠正过,但依然带有一点日式发音的特点。说没有问题,听和读就稍微差一点,肯定是做不到像桑原慎也这样在短时间内迅速将整个证据板上的内容都看明白的。 桑原慎也目光一动:【纽约大学?】 “过奖了,前辈。”他一边谦虚地道,一边在心里和森说,【意外之喜呢。】 森笑了起来:【恭喜?】 【怎么感觉你在嘲笑我。】桑原慎也觉得自己被阴阳怪气了,但没有证据。 土居沙穗没理由也没必要在这种信息上欺骗他,毕竟他只需要查查纽约大学毕业生名单就清楚了。所以,他是在纽约大学读研究生,毕业后回国直接进入《日卖新闻》工作,期间认识了诸星秀树,在三年前以生病为理由请了长假,实际行踪不明。 为了方便,森给他拉了个面板出来,按时间顺序排列清楚动向与事件,清晰且一目了然。 【这样就清晰很多了。】桑原慎也十分满意,立马就把刚才一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一顿饭吃完,土居沙穗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桑原慎也也有意外收获。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回酒店,但与土居沙穗告别后,桑原慎也脚跟一转,调头往市中心去了。 森警惕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天色暗了,街道两侧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好一派灯红酒绿。桑原慎也一边走一边瞅着地图,将记忆里挂在证据板的地图上的红圈与现实重合,顺口敷衍他:【饭后消食。】 森:…… 【你不会打算找那个杀人犯吧?】森太了解他了,立马戳穿。 桑原慎也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上方的招牌,The Loupe Lounge。 他随手扯松了打得板正的领结,解开三颗扣子,拨了拨头发,轻佻地笑起来:【我只是找个乐子罢了。】 因为已经到了夜生活的时间,人造的光线适时的暗淡下来,酒吧里人并不少。男男女女在舞池里扭动身体,暧昧而轻浮的目光交错勾连着,借助酒精、大麻和毒品,轻易挑动着快乐的神经。 桑原慎也穿过喧嚣的人群,径直在吧台旁边坐下。木质吧台晕着柔和的光,低调内敛,隐隐带着香气,是一块完整的黑木,价格不菲。 桑原慎也挑起唇角,漫不经心地道:“一杯波本。” 酒保倾倒瓶身,在放了冰球的玻璃杯里倒了三指宽的酒液,然后将杯子推给他。 桑原慎也抿了口辛辣的酒液,尝到了波本桶特有的香草和蜂蜜的甜味。他侧身坐着,望着舞池,灯光打在他侧脸上,勾勒出迤逦的线条。 英俊的男性在酒吧里一向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即使他是个亚裔。没过一会,就有三四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嬉笑着凑上来搭讪,桑原慎也故意用带了戒指的手拿酒杯,自然而娴熟地与她们交谈,三言两语就逗得女孩们笑起来。 【这就是你的乐子?招风舞蝶?】森怀疑地问。 【当然不是。】桑原慎也喝掉最后一口酒液,示意酒保再来一杯,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酒吧。 他选的位置角度很好,能将入口和舞池的人都一览无余。因此他正好看见一位穿着廉价西装的微胖秃头男正从入口进来,他似乎在找人,四下张望了片刻,又看了看手表,找了个没人的卡座坐下了。 桑原慎也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我觉得比尔博姆之所以会被人盯上,多半和他做了什么有关。毕竟他初来乍到,没什么机会和时间,因此一定是他身上有很明显的特征吸引到了杀手。所以我猜,大概是他在带着戒指的情况下还勾勾搭搭吧。】 他朝酒保道谢,用手指摩挲带着水汽的玻璃杯壁:【我和他昨天下午一直在一起,如果对方是在这个时候盯上他的,那应该也盯上了我。如果不是,我这样明目张胆,只要他在这里,一定会吸引到他的。】 他虽然对连环杀人犯没有BAU的人那么了解,但也知道面对符合条件的人,连环杀人犯是很难遏制住想要杀戮的冲动的。 森:【你还说不是来找杀人犯的。】 他顿了顿,又问:【如果杀人犯不在这间酒吧呢?】 桑原慎也交叠起双腿,朝向他走来的年轻女性露出一个微笑:【那就只是单纯的找乐子啊。】 “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呢?”女人娉娉婷婷地在桑原慎也身边俯下身子,浓密的棕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带起一股幽香。她穿着一套黑色的紧身裙,勾勒出动人的曲线。 桑原慎也与她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微笑:“也许是在等你呢?” 女人有一双勾魂夺魄般的水绿色眼睛,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翘,仿佛藏着无数秘密。她笑吟吟地道:“独自盯着陌生人笑的男人,通常都这么说。” 桑原慎也将杯沿抵在唇边轻笑,故作无辜地眨眨眼:“能把平平无奇的黑裙穿得像刚从午夜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换谁见了都得编个理由搭话吧。总不能说‘你头发上的香味让我忘了自己点的是威士忌还是香槟’?” 女人被他逗笑了,伸手拨了下垂到脸颊的头发,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没想到你还挺会说俏皮话。” 森:【我也没想到。】 桑原慎也:【闭嘴。】 女人的目光微微闪动,在昏暗的光线下像蝶翼上鳞粉的幽光:“那我要是说,我就是来蹭杯酒喝的,你会不会把这杯威士忌藏起来?” 桑原慎也故意皱了皱眉,装出为难的样子,刚想开口,背后却传来一阵针扎似的注视,像有片冰冷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裹住了他。 那是一道饱含杀意与恶意的目光。 【当后颈汗毛竖起时,请相信它。】 桑原慎也不动声色,借着将酒杯推向女人的动作余光扫向视线的来源:“介意倒不会,就是怕你尝完赖上——这酒烈,要是晕了,我可不知道该送你去哪。” 女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眼尾上翘的弧度更明显了:“可惜。”她从吧台上的果盘里捏起颗樱桃咬了一口,然后轻轻将它丢进酒杯里,“我不擅长喝烈酒。” 说完,她风情万种的一撩头发,朝着卡座的方向去了。 【阿拉。】森装模作样地在他耳畔惋惜,【人家丢下你喽。】 桑原慎也隐蔽地翻了个白眼。那个女人敏锐得过分,居然察觉到了他注意力的转移,然后毫不留情地抽身而退。 【无所谓。】他略带兴奋地说,【大鱼这不就上钩了吗?】 桑原慎也“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女人窈窕的背影,看着她自然而轻松地坐到了那位秃头西装男对面,才“垂头丧气”地收回视线,重新问酒保要了一杯酒。 像是被打击到了似的,他一时半会没再像只花孔雀似的招蜂引蝶,只是闷头喝酒。直到他喝掉第三杯波本威士忌后,有道柔媚低哑的女声才在他身后响起:“你喝多了。” 桑原慎也用手支着头,似乎真的有些醉了。黑发垂落的阴影里,他挑起一个细微的笑容。 西雅图的连环杀人案改编自《犯罪心理》第四季第19集,但是故事里《犯罪心理》片场的时间线在第七季……就当平行世界的BAU没遇到这个案子吧[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五) 第32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六) 桑原慎也反应慢半拍地回头,意料之外地看见一张柔美清秀的面孔。 女人半遮半掩在浅棕色长发下的面容颧骨较高,脸颊瘦削,鼻梁挺拔,薄薄的嘴唇涂着嫣红的口红。她拉过高脚凳坐下,裙身紧绷着勾勒出流畅的腰臀曲线,细瘦的手腕上的手环叮当作响。 “是有点晕。”桑原慎也微微揉了揉太阳穴,慵懒地附和道。 女人掩唇微笑:“要不要出去吹会儿风?” 一个暗示意味十足的邀请。桑原慎也掀起眼皮,片刻后,将酒杯里的残酒一饮而尽:“外面风大,吹着你这样的美人怎么办呢?” 女人的目光在他被酒液浸湿的嘴唇上停留了两秒,笑:“我住的酒店就在附近,房间里有个很适合看夜景的露台。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桑原慎也放下酒杯,懒洋洋拖长语调,“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呢?” 女人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如果你今晚表现够好的话,我会告诉你的,波本先生。” 桑原慎也听她用“Mr.Bourbon”称呼他,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简直太奇怪了,他可不是组织的人,别拿酒名称呼他啊。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他故意将最后一个词拖长音,与女人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往外走。 【喂喂。】森的无奈快要从他的语气里溢出来了,【你不会真打算和这位杀手先生春风一度吧。】 是的,杀手先生。 这位连续杀害了四个人的连环杀手即使化了妆,修饰了过于明显的男性化特征。但桑原慎也对人体了如指掌,自然一眼就分辨出来男性与女性在骨骼上的区别,却反而困惑起来。 是性倒错吗?桑原慎也落后杀手先生半步,评估似的眯起眼。行为举止都很女性化,完全没有一点男性的特征,简直就像男人的躯壳里装了个女人似的。 【慎也。】森的声音冷了下来,警告道,【乐子不是这么找的。】 独身一人面对连环杀手,不是自大就是愚蠢。 【安心啦。】桑原慎也安抚他,语调轻快,【不会有问题的。】 森重重地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临离开前,桑原慎也瞥了眼左侧的卡座。棕发绿眼的女人似有所觉地抬起头,冲他抛出一个飞吻。她的对面,那个秃头中年西装男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旋即又被女人抚摸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桑原慎也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他复而将视线投到伸手亲昵地揽住他的杀手先生身上。他比自己要稍微矮了些,目测大概在一米七五左右。离得近了,桑原慎也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和那种死亡的腐烂味道。 他曾很长一段时间与这种气味为伴,因此下意识的,他的呼吸变得清浅快速,瞳孔收缩,交感神经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五感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锐,酒吧里嘈杂的声音、浑浊的气味、空调的冷风和口腔里残留的酒香挑逗着神经,桑原慎也胸膛起伏了几下,在杀手先生感到不对的前一刻控制住了自己。 他们走出The Loupe Lounge,慢慢沿着马路走,聊得很投缘。桑原慎也像是个被冲昏了头脑的愣头青一般告诉他自己是从日本来参加记者大会的,并抱怨昨天下午的分组会议议题无聊透顶。他们一路从日本的风土人情聊到西雅图的风景,杀手先生说自己是本地人,十分推荐他去西雅图附近的北瀑布国家公园看看。现在正好是夏季,积雪融化,公园内会有大量的瀑布和溪流,气温也只有68度*左右,很适合徒步旅游。 桑原慎也适时地露出神往的表情,但又有点遗憾:“我们会议只有三天,之后我就要回国了。” 杀手先生安慰他明年夏天也是可以来的,带着他在路口左转,皇冠假日酒店就在前方。 桑原慎也:…… 杀手先生的房间在他们楼上,入夜后酒店大堂里没什么人,前台的工作人员沉迷于刷手机,头也不抬。进电梯前,桑原慎也注意到没有亮起的监控摄像头。 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以及今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监控摄像头都是开着的。 桑原慎也挑起眉:【看样子,我们的杀手先生似乎就在这里工作呢。】 森似乎还在生气,没理他。 杀手先生刷开房门,让桑原慎也先进。这个房间的格局与他的略有不同,只有一张铁制大床,床角处的地板上有着明显的因摩擦而产生的划痕。他站在房间中央,听见门被反锁的声音。 “介意我用一下洗手间吗?”他回过身,问。 - 虽然已经入夜,但西雅图警局仍旧灯光明亮。FBI的探员们已经发布了初步的侧写,他们很担心按照这位杀手进化的速度,今天晚上极有可能会再有一位死者。因此,警局的绝大多数警员都被召回后派出去巡逻,只余寥寥几人。 霍奇纳将同伴们赶回了酒店休息,自己却留在了警局以策万全。他写完了例行的初步报告,趁着自己还头脑清醒,开始撰写要提交给上级的关于琴酒的侧写分析。 “……始终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对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保持敏感……缺乏基本的共情能力,对他人的痛苦、恐惧或需求毫无感觉,甚至会将他人的痛苦视为可利用的工具,符合反社会人格障碍中 ‘对他人痛苦的显著漠视’的诊断标准。同时,他表现出高度的操纵性,极度自负……” 他写完一大段深奥晦涩的心理分析,停了停,回忆起艾米莉在回程的路上告诉他的话。 “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东欧人。”艾米莉在副驾驶座上,说,“也许是乌克兰或东德。” 霍奇纳:“为什么这么说?” 艾米莉解释:“他说英语时有点发软辅音的习惯,并且极个别双元音被单元音化,虽然不明显,但的确是斯拉夫语系母语残留的影响。” 艾米莉的母亲是大使,她从小跟着母亲在各个国家辗转,因此会好几门语言,对于发音和口语的问题更敏锐。 霍奇纳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艾米莉的推测加了进去。尽管他不能确定口音上的问题究竟是琴酒无意中的纰漏还是一个故意为之的陷阱。 琴酒作为全世界唯一一个活跃了将近十年的杀手,在有着十分鲜明的个人特征和风格的前提下从来没被确切的目击到,就证明他是个非常聪明且谨慎的人。 因此,霍奇纳并不赞同上面的人想要通过刑讯逼供或是司法交易的方式从琴酒那里得到情报的想法,也并不认为琴酒真会如他们所愿那样配合。 警察局的电话风平浪静,留守的警员们已经开始昏昏欲睡。霍奇纳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为近似刷锅水的味道皱了皱眉。 在发现琴酒认识艾米莉之后,霍奇纳有意识的将绝大多数问话让给了女探员,自己则从旁观察。琴酒虽然控制得很好,但毕竟不是精通心理学的专家,但在某些问题上神情的细微变化还是泄露了一点蛛丝马迹。 当提及德国被捕的事情时,琴酒下意识快速眨眼,上眼睑轻微收缩,眉毛内侧短暂下压,嘴角向右侧轻微下拉,这些都是个体内心负面情绪被主动克制后的状态。也许可以解读为他不甘心被警察逮捕,但霍奇纳却认为是某种外部的因素而迫使他束手就擒。 如果是这样,琴酒的动机和行为就很值得深思了。 霍奇纳在报告的最后附上了自己的猜测,检查过拼写无误后发给了上司。劣质咖啡已经冷透了,巡逻的警车返回换班,一阵喧嚣。霍奇纳合上电脑,决定短暂睡一会。 - 桑原慎也拧开水龙头,慢吞吞、仔仔细细地洗手。 他盯着水流冲刷掌心的血渍,看着红色的水痕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水槽里晕开淡淡的粉色。 某根神经突然像被电流击中,眼前的洗手台、水流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浓稠的红色。 浓重的血腥气与硝烟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夜色被月光照的雪亮,寒冷而潮湿的水汽湿漉漉的裹挟着他。桑原慎也愣愣地低下头,看见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血还温热着,粘稠的从指缝里滴落。滴答——滴答—— 他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沉重,像要撞破胸膛,将堵塞在胸口的巨大悲恸一起撞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开始剧烈颤抖,整只手不受控制地抽搐。黑暗像一堵墙,沉甸甸地压过来。那种痛苦挤压着他,让他想要大口呼吸,却怎么也填不满瞬间干涸的肺叶。 为什么! 月光倾泻了一地,像一层层白纱,将一汪血泊照的发黑。血泊的尽头,躺着一个模糊的影子。 是谁? 是他吗? “慎也……” 【慎也!】森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他耳畔炸响,桑原慎也猛地回过神来,水流“哗哗” 地冲击着陶瓷面,灯光明亮且煌煌。 【你怎么了?】森担忧地问他,悠扬的声线如藏在绒布里的珍珠,圆润光洁。 桑原慎也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面色苍白,灰眼睛却亮的可怕,像是两团燃烧的鬼火。他关上水龙头,尽量平静地回复他:【我没事。】 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罢了。 他将手上的水擦干,又拨弄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额发,才施施然走出去。 房间中央,杀手先生被双手反绑在一把结实的木椅上,嘴被一团布料塞得很紧,愤恨地瞪着他。 桑原慎也拉过另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随手抽掉了他口中的布料,微笑:“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吧。” 注一:使用华氏度,换算成摄氏度是二十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六) 第33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七)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吧。” - 二十分钟前。 桑原慎也从洗手间出来,房间的顶灯已经熄灭了,只剩几个射灯,将女郎窈窕的身影投射在墙面上,营造出一种暧昧而私密的氛围。 杀手先生半坐在床沿,侧着脸朝他招手:“来啊。” 桑原慎也注意到床尾逶迤而下的绳索,尼龙材质,目测大概三十英寸,像两条蛇一样潜伏着。他轻松地走过去,在床尾中央坐下,捻起绳索打量:“捆绑绳?玩起来会不会太疼?” 他能感觉到杀手先生身上倏地腾升的残忍与兴奋,那种感觉像是火焰,热融融地炙烤着。 “放心,我会轻一点的。”杀手先生从床上靠过来,手指掠过他裸露的手臂肌肤,轻轻点在胸口,“会很刺激的。” 桑原慎也为他粗糙的劝诱扬了扬眉。如果不是面对精虫上脑的男人,估计很少会有人愿意自己把自己绑起来。无论是比尔博姆还是其他受害者,骨子里的自大使他们看不起“柔弱无依”的女伴,反而觉得不过是一场掌控权在自己手里的“刺激游戏”。 正是这样的心理,让他们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桑原慎也轻蔑地想,也懒得再和杀手先生虚与委蛇。他一把抓住在他胸口游弋的手,冷淡地道:“你也是这么和比尔博姆说的吗?” 杀手先生的呼吸哽在了喉咙里,笑容僵硬:“你在说什么?” “我昨天见过你。”桑原慎也用另一只手轻佻地摸了摸他的喉咙,被织物遮挡的软骨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滚动了一下,“虽然你今天化了妆,又穿了裙子,但我还是想起来了。无名氏先生。” 昨天下午在太空针塔的瞭望台上,他的确见过他。当时的杀手先生穿着普通的白衬衫和卡其色长裤,混在人群中,偶尔朝他和比尔博姆投来好奇的眼神。 桑原慎也注意到了,但却只以为是普普通通的恐同或白人至上主义,没有放在心上。 【难怪你随便钻进一家酒吧就钓到了人,原来是已经被盯上了。】森恍然大悟,【我就说你的运气不可能这么好。】 桑原慎也:……你是在嘲讽我对吧。 在某方面运气差的不得了的非酋翻了个隐蔽的白眼。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杀手先生突然笑了:“夏洛特(Charlotte)。” “什么?” “夏洛特。我的名字。” 下一秒,夏洛特的右手夹着一枚锋利的剃须刀片,猛地朝他的喉咙划去! 桑原慎也当机立断松开他的手腕,往后一仰头! 刀片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领口划过去,桑原慎也反手下劈,砸在夏洛特的右手手腕上。 他自认没怎么收住力气,夏洛特吃痛,手指间的刀片落到床单上,觉得整个手腕瞬间麻木了。他隐藏在妆容下的面孔扭曲,左手一把抓住刀片,不管不顾地朝桑原慎也的脸划去。 锋利的刀片割进他的掌心,血瞬间流了出来。 “哦哦,这个可不行。”桑原慎也已经退到了床边,在往后就要掉下去了。他也不躲了,一脚踹向夏洛特的胸口! 夏洛特虽然身为连环杀手,但根本没有经过训练,体型在男性中也算瘦小。如果不是在动手前先诱骗受害者将自己绑起来,他一个人完全没办法制服得了。如今被桑原慎也当胸一踹,眼前一阵发黑,险些闭过气去。 桑原慎也从他手里抽走刀片丢进垃圾桶,抓住床尾的绳子,扭过夏洛特的双手反绑在身后。他可不会对杀手先生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感情,拉过一把椅子将人牢牢捆住。他动作熟练利索,比毫无反抗之力的杀手先生更像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连环杀手。 “啧。”桑原慎也看了看手上蹭到血,嫌恶地一甩手。 夏洛特这时终于缓过气来,开始挣扎。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小心伤着手腕。”桑原慎也抽了两张纸擦手,“你既然选择在这个房间杀人,想来楼下和左右一定是空房间。不然死者濒死的动静肯定会被投诉的。” “你到底是谁?”夏洛特呼吸急促,发梢垂下来遮住眼睛,问。 “呃,一个游客?”桑原慎也没擦干净手上的血,不高兴地叹气,“你的目标?” 夏洛特楚楚可怜地瞪大眼睛:“什么目标?你不想和我上床就算了,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桑原慎也面无表情地听完他的示弱,探手掐住他的下颚,强迫性地将一方手帕塞进他的嘴里。他塞得很粗暴,也很深,夏洛特干呕了一声,眼睛里泛起水光。 “别装了。”他说,决定先得把手上的血洗掉,“杀手先生。” 时间回到现在。桑原慎也跨坐着,手臂交叠搭在椅背上,好奇地打量着被捉住的连环杀手:“所以你是跨性别女性?” 森觉得这一幕实在眼熟:【……你费劲巴拉地抓到他就是为了采访?】 【第一手素材哎!】桑原慎也兴致勃勃,【多珍贵的采访对象!活的!连环杀手!】 森彻底对他莫名其妙的职业责任心没话说了。先前拦了他去卧底调查真理教,结果这又来了个连环杀手,就不能有个正常的采访对象吗? 【行吧。】他无奈地说,【你别翻车了就行。】 起码被捆住的连环杀手比邪教好得多了,不是吗? 夏洛特阴沉地瞪着他,不说话。 “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来抓你的。”桑原慎也一耸肩,说,“我说过的,我是个记者。” “所以?”夏洛特讥嘲地道。 “就,这只是个采访。”桑原慎也微微压低了声音,劝诱道,“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就放你走。” 夏洛特一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森:【喂喂,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那个反派?】 桑原慎也真诚地微笑。他实在是长了副好皮囊,且体形修长,姿态文雅,与典型的Alpha男毫无相似之处。夏洛特沉默了一会,低声问:“你真的会放我走?” “当然。”桑原慎也有理有据,“我后天就会离开西雅图,你找谁做目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也不会告发我?” 桑原慎也反问:“我没见过你,怎么告发你?” 夏洛特明显动摇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要么拒绝,然后立刻被捕;要么就只能相信这个男人的话,也许能脱身。被抓住,她无所谓,但……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答应了:“你想知道什么?” 桑原慎也微微坐直了:“你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该死。”夏洛特平静地回答,像是复述一个天经地义的逻辑、坚信不疑的圭臬,“那些有着女朋友的家伙,在陌生的城市四处勾搭。这样的人,只会伤害别人的感情。” 呃。桑原慎也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听到了吗?伤害别人感情的家伙该死。】森幸灾乐祸,火上浇油。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但为什么呢?我是说,你不可能天生就有这种想法吧。天生没同理心,想要伤害别人,我都理解。但你的目标类型,这个总不会也是天生的吧。” 夏洛特低下头,他苍白的脸藏着头发里,像是一尊大理石雕像。但桑原慎也感觉到,他很难过。 “我不是跨性别女性。”夏洛特最终还是告诉他,“我本来就是女人。” 桑原慎也:? “什么意思?”他皱着眉。 夏洛特苦笑了一下:“查尔斯很胆小,很害怕,也很想念妈妈。所以我出现了。” 她的使命,就是保护他,照顾他,替他遮风挡雨。 【人格分裂。】 桑原慎也说:“所以你是第二个人格,主人格是……查尔斯?” 其实,大众认知里的人格分裂,其官方科学诊断名称应该是 “分离性身份障碍”。托各种各样影视剧的福,绝大多数人都知道有这么一种好像很酷很厉害的疾病。但现实生活中,得这种病的人非常稀少,且依旧在学术界存在争议。 “对。” “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夏洛特想了想:“大概是查尔斯五六岁的时候。” “是什么造成了你的出现?”桑原慎也问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分离性身份障碍的发生通常与童年期反复经历的严重创伤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患者无法承受创伤体验,于是分裂出另一个人来代替自己。 “查尔斯的父亲是个畜生。他酗酒,经常把妻子打得伤痕累累,甚至有几次都进了急诊。”夏洛特神色平淡,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他母亲忍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查尔斯五岁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上吊自杀了。” 年幼的查尔斯午睡醒来找不见母亲,于是他推开一扇扇房门,终于在厨房里,看见了吊在房梁上的母亲。 桑原慎也眼前飞快的闪过一帧画面——充满阳光的下午,一双漂亮精致的红舞鞋悬在半空中,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如同一口钟的钟摆。 太阳穴突突跳着疼起来,桑原慎也咽了口唾沫,蹙起眉头。 “他母亲死后,父亲则开始频繁带其他女人回来。实际上,在他不喝酒的时候,看上去英俊而充满魅力,即使略微发福,也有不少女人愿意与他春风一度。查尔斯每天晚上就在房间里,听见那些令人作呕的声音,从曾经母亲的房间里传来。 “更糟糕的是,他父亲依旧在酗酒,施暴对象变成了他的儿子,也就是查尔斯身上。于是,我出现了。” 她在他挨打的时候代替他,在他孤独的时候陪伴他,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解决麻烦。她是查尔斯的妈妈、姐姐和朋友。 桑原慎也听完了整个故事,若有所思:“你的受害者,都和查尔斯的父亲很像啊。” 典型的Alpha男,自大、粗鲁、傲慢,喜欢用强权和暴力解决问题;花花公子,在有女友的情况下勾搭他人,将女性视为自己消遣的对象而非平等的人。 【所以她是在寻找他父亲的替代品。】桑原慎也觉得自己有点无法理解,【为什么不直接去杀掉他父亲呢?绕这么大个弯干什么,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最该死的人没死,那不就亏死了。】 【……普通人是没办法一上来就面对自己的恐惧的。】森耐心地解释,【他需要在无数次杀戮中找到了胆量和勇气,才能去面对那个带给他噩梦与绝望的正主。】 这就是连环杀手和职业杀手不同的地方。 连环杀手的核心动机是寻求心理满足,权力欲、控制欲、性快感、施虐欲等,都是他们欲求通过杀人这一行为而得到的。但职业杀手对杀人行为本身没有心理依赖,只是按照任务要求剥夺特定目标的生命获得相应的报酬,对行为本身无情感波动。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夏洛特低声问他。 桑原慎也想了想:“查尔斯现在在哪?” 夏洛特的神情温柔下来:“他在睡觉。” 桑原慎也从她的语气中嗅到一丝古怪:“他还会醒来吗?” 夏洛特静静地转过头,望着挂在走廊上的镜子里倒映出的自己:“你不会放我走的。”她笃定地戳穿了桑原慎也虚伪的谎言,嗓音轻柔,“查尔斯会受苦,所以我会永远让他不受伤害。” 镜子里雌雄莫辨的人影颤抖了一下,旋即平静下来。 桑原慎也睁大了眼睛。 夏洛特望着他,静静地露出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逃亡!魔女和杀手(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