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短篇]圣诞,海岛,与梦》 第1章 第 1 章 十二月上旬、本年度重点工作全部完成后,沢田纲吉因为过劳发了场高烧。 十二月中旬的第一天,烧退了。第二天,他跑到巴勒莫市区,抓到混在人群里散步的九代雷守,刷脸加撒娇换到对方护照、顺便让这位前辈好好保密别主动告诉九代首领之外的任何人——尤其是里包恩。 当天晚上,他用这本护照买了张去大西洋另一侧的机票。 十二月十四日,他瞒着所有人出发、偷跑到那不勒斯。十二月十五日凌晨,越过南法边境线。十六日上午,抵达巴黎。中午,再次刷脸买通戴高乐机场的彭格列线人,一路穿到登机口。 下午两点,飞机启程。 - 离家出走的目的地是一个没那么平静的美国南海岸城市。北半球是冬天,这个季节夜晚七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沢田纲吉身上的证件只有护照、没有驾驶证。他没有租车,直接拦的士赶到民宿,放下行李箱。 由于预定时间太晚,上好房源早就被一抢而空。留下来的只有价不配位的昂贵海边别墅,以及散落在机场与市区之间位置尴尬的民房。他订的后一种。 幸运的是这家房东人很好,屋里很干净,路边停车位也特意空出来。说四周治安不错就是当真不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除了加油站附近时常有流浪汉出没,其余人倒是毫无威胁。 一切整顿好已经是晚上。沢田纲吉锁好门,在十字路口斜对角的快餐店买了包三明治,两口吃完慢悠悠地向热闹的街区走去。 迈阿密是一条窄长的城市,他的临时住所相对来说也没那么偏僻。步行二十分钟就是中城区,那里有像酒吧一条街的街道。十二月中旬离圣诞节已经很近了,来度假的人熙熙攘攘,路上全是人和车,谁也不让谁,挤在一起鸣笛。 酒街沿途灯红酒绿,每走三步就有一位警察。他们嘴里咬着烟和雪茄,盯着昏暗的酒吧门,防备它们随时吐出来醉汉。 很多店都在播放差不多旋律的西语歌,人声里也混着口齿不清的大声叫喊。空气中的气味除了海、椰子、酒精,还有烤玉米,汉堡,和劣质叶子。 南海岸的冬天很温暖,沢田纲吉身边路过的男男女女、不论是本地人还是游客都穿得很派对,身上衣服和饰品闪闪发光。 在他三步远的前方,一个高挑女子手舞足蹈地走着,脚上踏着十五厘米细高跟。沢田纲吉小心地越过她,刚一站定,又听到街道另一侧传来男人疯癫的叫喊、以及鼻窦里沉重的喷气声。与他并排的非裔大叔转过脑袋,和棕发年轻人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摊手。 沢田纲吉礼貌又尴尬地笑了笑。 看起来怪人不少。有些新奇,不太习惯。但也没到慌乱害怕的程度。 他又打量了下前方的一排酒吧。每一间屋子都闪烁着光。紫色,绿色,黄色,黑红色。墙上涂满了骷髅、金色项链和**的人体。酒吧里的灯光都一闪一闪的,下一秒各个屋子的颜色顺序又会交换。 乱糟糟的灯光中,有一扇门始终是暗淡的橙色。 这间门口摆了些大大小小认不出是什么热带植物的盆栽,最近的路边停了一辆警车。车主人并没有留在座位上,而是背靠着酒吧两侧墙面。男性警察在抽烟,女警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正探头在里面翻找。透过半透明的袋子,能看到里面全是膨化食品。 沢田纲吉脚步一拐,从两人身边走过,准备踏进这间橙色的酒吧。 “嘿。”他听见女警的声音。 棕发青年转头看去,发现对方在叫自己。 女警指着身后的门说:“这里面全是无趣又傲慢的欧洲佬。别进去找不痛快,想蹦迪就换一家。” “当然,我的建议是现在就回家睡觉。已经很晚了,独自一人的小子。” “谢谢。但是不用担心,我有经验。”沢田纲吉用还带着点欧洲口音和日本口音的英语跟女警道谢,但脚步继续朝这间酒吧的木门移动。 女警也耸耸肩,客气地祝他玩得开心。 这间酒吧大约是街上气味最正常的一间。空气中闻不出叶子味,也没有汗味和烤玉米味。 屋里绝大多数是质量不错的酒香,本就不重的烟味被水果和香水冲得更淡。卡座里的男人都穿着黑色大衣,戴着过时的绅士帽子。年长女性很多都戴着金丝眼镜,半阖着眼,端着仪态。就像是这座城市平均受教育水平最高的酒吧,他想。 得益于女警口中那群欧洲佬的高要求,这家清吧还有空座位。 沢田纲吉向靠近吧台那里走去,视线路过两侧,自然而然看到一边给驻唱歌手们搭起的小舞台。 那里灯光更亮一些,真真切切有些放松的氛围。淡金色的顶光照在驻唱歌手的头发上,透过薄薄蓬松起来的酒红色,一丝一丝在发光。 驻唱拿着一把古典吉他,唱着一位已去世爵士女歌手的代表作。 那位女歌手的嗓子是上帝赏饭。她的歌比起感情更多是技巧。驻唱年纪不大,自然唱不来什么感情。但他嗓音有些低哑,擦过听者的鼓膜,带着一种让人沉醉的魅力。像窝在熙熙攘攘的派对角落,给人群中某个特定的人笨拙地唱情歌。 沢田纲吉稍微停驻几秒,在酒红色和淡金色中仔细分辨对方的五官特征。 直觉告诉他,这位和自己一样,是个眉眼间能看出些意大利血统的日本人。并且长得很不错。 毕竟是完全不认识的过路人,稍微留意一下,在心底暗自赞叹几声,已经很足够了。 但沢田纲吉挪开脚步后,注意力仍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小舞台飘。明明不太懂吉他和爵士乐,但琴弦每次拨出来、被音响微微放大的声音,都高高低低十分清楚,敲得他大脑也一下一下叮叮咚咚。 这是一位能在佛罗里达小酒吧里弹奏吉他、唱艾米·怀恩豪斯歌曲的同龄人。他想,类似年纪、类似血统组成的同龄人。 不用在西西里巴勒莫拘束的古建筑里,每天睁眼就是公文和工作的同龄人。 沢田纲吉内心有点砰砰乱跳,异想天开地思考如果他手里有一把贝斯、此时正坐在小舞台另一侧,捣乱一样弹奏波多黎各民谣,会是什么样。 吧台后的酒保看到客人,挂起热情礼貌的微笑上前招呼。带着南海岸口音的英语呼唤结束,沢田纲吉才堪堪回神。 他快速道歉,看向一旁那个词句复杂的酒牌,跳过纯饮和经典鸡尾酒,直奔特调部分。 “先生,”但是酒保笑着打断他,“抱歉我们需要先查看你的证件。” “啊,抱歉,”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取下双肩包,在一个个夹层里翻找护照。 他倒是摸到了,只是上面的照片完全不像本人。根本不能拿出来用。 “......忘记带了,”他僵硬地说,“我今年二十岁。” “好吧,”酒保一脸遗憾地摊手,“似乎您还没到可以饮酒的年龄。即使到了,没有证件我们也不能放行。” “如果要买酒的话,我应该至少......” “21岁。希望您最近没有被什么人非法售卖酒精。” 难怪门口的女警直接劝他回家。听了这话,沢田纲吉又开始尴尬:“那我现在需要离开吗?” “当然不用。” 酒保弯下身子,在柜台下仔细翻找,用不长不短的耗时翻出另一张像是酒水单一样的东西。 他指给这位不能买酒的客人看:“我们是守法的,所以会准备另一份菜单。您可以点上面的东西,比如牛奶。” “客人们觉得无酒精鸡尾酒太没风度了,所以我们提供牛奶。当然,其他调酒时会用到的软饮也可以。” 说话时,酒保隐晦地做了个挑眉的动作。沢田纲吉觉得这人刚刚是想用手去捋一下自己打了发胶的头发,只是忍住了。 沢田纲吉猜他是西班牙裔,可能是受家中长辈影响,举手投足间带了一点想努力幽默的意味。 在之后的谈话中,酒保也肯定了他对于血统的猜测,并且坚持自己是整个酒吧最好说话最善解人意的人。毕竟他是热情的西班牙人。 “第二位,”他跟坐在吧台喝牛奶的沢田纲吉介绍,“是Enma。意大利混血的日本人。” 他向上平摊着手掌,示意舞台的方向。 现在,沢田纲吉知道了那个他羡慕的、有着酒红色头发的混血驻唱叫做Enma。 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有没有对应的汉字写法,可能是炎真,炎魔,阎魔。或者单纯是意语或英语里的Enma。 酒保(这个男人自我介绍叫博伊),并没有分太多精力给Enma。他对面前喝牛奶的客人兴趣更多,且出于工作需要,他也该为客人提供一定情绪价值。 博伊手肘撑在吧台上,和沢田纲吉聊南海岸,聊佛罗里达,聊欧洲,聊酒吧里的各种牛奶。 中途有一位女性酒保也来吧台坐班。有客人离开时,他们二人轮换着去收尾。但是一有机会,博伊就回来找沢田纲吉聊天。 被聊天的人本就是个话不多的。棕发客人大多数时间都在点头,用一些简单的语气词附和着。好在博伊的声音不大,这缓解了他被人注意时的紧张情绪。 沢田纲吉这杯牛奶一直喝到将近九点半——中途博伊说牛奶可以续杯,新朋友破例免费。他推辞不过,就又加了一杯。 这个时间酒吧里几乎没有客人了,还在值班的酒保也只剩博伊一个。像节约电量一样,小舞台上的吉他声和歌声也停了下来。 沢田纲吉向那边看去,发现Enma正在将乐器装进琴包里。 “嘿,要不要来聊一会。”博伊招呼他。 Enma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吧台上那杯牛奶,随后视线飘向它面前的陌生客人。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 可能还会修文,总之先发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他把琴包靠在吧台上,拉开和沢田纲吉隔了一个位置的椅子坐下。博伊左右打量了一下距离,往驻唱那边稍微挪动了半步,确保自己正正好站在两个人之间。 “燕麦奶,谢谢。”Enma说。 “好的,不能喝酒的小伙子们,”博伊弯腰从吧台下的小冰箱里拿出盒装燕麦奶,“两个一样年纪的,不能喝酒的年轻小伙子们。” 听了这话,Enma转头看了沢田纲吉一眼。 沢田纲吉掩饰性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20岁?”Enma问他。 “对。在我的国家我是可以喝酒的。”沢田纲吉回答。 “哪里。”Enma像是随口一问。 “日本......嗯......还有意大利,”沢田纲吉语气里带了一点试探,“我在日本出生长大。家里人有意大利血统,我后来也入籍了意大利。” Enma没有立刻接话。他结果自己那杯“儿童饮品”,移动过程中燕麦奶晃过上沿,在玻璃上留下浅浅一圈。 沢田纲吉现在知道这个酒红色头发的驻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他和对方,一人一杯奶制品,坐在吧台相隔不近不远的两把椅子上,听博伊侃侃而谈。 今晚博伊难得谈了很多欧洲的事情,谈自己的西班牙人祖父祖母,谈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的小偷。最后他故事讲完了,就开始说意大利。 “你们都是意大利人哦,”他说,“还都是日本人。天哪,说不定你们的家乡也在同一个地方。我想想日本的城市,东京,大阪?抱歉,我只知道这两个名字。” “我家......它只是东京辖内的一个小镇子,很少有人听说过。所以我一般也就说我是东京人。”沢田纲吉回答他。 Enma对这个问题就没有那么热情。他只是淡淡地接了句,说是很小的地方。 博伊对他的冷淡有些习惯了。他朝沢田纲吉耸了耸肩,意思是“体谅一下吧,这家伙就是这种不爱说话的人”。 三个人全聚在吧台,博伊也没有空去关掉酒吧播放的音乐。 谈话间隙里断断续续传入人耳的古典音乐,配着暖橘色的暗淡灯光和助眠的牛奶,烘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沢田纲吉偷偷地打量了几次Enma的侧脸。 没有舞台的顶光照射,酒红色的发梢盖住一部分的眉眼,显得这人有些阴郁,还有些疏离。 他原本担心对方并不太想来聊天,只是不好做破坏氛围的人,才勉强拘谨地缩到吧台前。 他这样想着,看过去时,又没在Enma脸上观察到任何不耐烦。 博伊还在侃侃而谈自己唯一一次去意大利旅行的经历。讲在罗马朋友家住时晚上会断电,十一点一到就要立刻躺在床上,或者大家围在一起玩UNO。 “欧洲的晚上真是不好,”他说,“到处都没有灯,只能摸黑找路。幸好迈阿密是个大城市,下城区那里总是很拥挤,从十二月中旬开始,几乎每天都很难找到停车位。” “当然,我还没有自己的车,”西班牙人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夜晚没有车,出行是有些不方便的。我会建议每一位游客租一辆车游览迈阿密,不论是南边市区,还是海滩,都——” 他最后一个单词吐到一半,酒吧外突然喧闹起来。 先是“砰”“砰”两声,随后是玻璃碎掉的声音、男人女人的尖叫、陆续响起来的警笛,以及警察们的怒吼。 第一声尖叫出现时,博伊就吓得差点缩进柜台下方。 Enma倒是更冷静些。他立刻放下杯子走到门边,一边锁门一边观察情况。 他做完这些,刚一回头,就见酒吧仅剩的客人已经凑到身后。 “不要离门太近,小心有流弹。”他微微皱着眉提醒。 沢田纲吉稍微愣了一下,说不要紧,想了想,又向Enma道歉。 门外的混乱在几分钟后稍微停歇下来。警笛声开始压过人群的尖叫,还能隐约听到几辆救护车离开的声音。 吧台后面的博伊也缓过来了,跟着凑到门口看。他从面前两个人的夹缝里向外望去,门外各种颜色的灯一闪一闪的,人影来来去去看不出什么。 “等一会没事了我开车送你回去。”Enma对他说。 “好,谢谢。”博伊说。 “你怎么回家?”Enma又问另一位。 沢田纲吉才想起来自己也没开车。这间酒吧离他住的民宿不算近,步行回去按来的时间计算是二十分钟。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Enma,后者接收到他的意思,也点了点头。 街上的事故一直持续到十点才彻底结束。 即使如博伊所说,迈阿密是热闹的大城市,但十点对于南海岸来讲已经是危险的开始。 Enma的车停得很近。 那是一辆银灰色的日产。普普通通的型号,看上去不新。大概是一辆跑过五、六万英里的不知几手车,好在日系车都很保值。 博伊熟练地拉开副驾驶车门,系上安全带。沢田纲吉看了看,坐在副驾后面的座位上。 落座时,他鬼使神差地看向后视镜,和驾驶位上的人对上视线。 后座没有开灯,视野内不太清楚。他突然有丝错觉,是Enma一直在看后视镜,而自己突然凑上去和对方对视。想到这里,他飞速移开视线。动作间听到博伊发出一句古怪的声音,像是在憋笑。 确实一直在看后视镜的Enma没有什么反应,很自然地点火起步。 博伊住的地方不算远,所以能每天步行来上班。用西班牙人的话说就是,晚上走得早,赌赌运气,不会出什么事。枪击这种意外,碰上了就是百分百,没碰上就是零。 Enma也知道同事的情况,自然猜得出对方今天没开车。只是今晚确实发生过百分百的那个情况,即使警车团团围了一圈,但还是小心为上。 放下博伊是一个很快的过程。 车里剩下两人目送他走进公寓。Enma突然出声问沢田纲吉,要不要换到副驾。 他给的理由是可以再聊聊天。虽然沢田纲吉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酒吧的时候没话讲,这会突然有天可聊。 或许对于红头发驻唱来讲,两个人的场合要比三个人轻松不少。回家路上,Enma像随口找话题那样,说起自己。 “我叫古里炎真。意大利混血的日本人,在这边上大学。在酒吧兼职是要赚生活费......我有绿卡的,可以在校外打工。合法行为。”中途等红灯时,古里炎真拿起手机打字,给沢田纲吉看自己名字的写法。 沢田纲吉倒是不意外对方还在上学。他疑惑的是:“怎么突然这么正式的自我介绍。” 古里炎真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车外,半晌回答道:“我不敢在人多的时候说太多话。” “不知道博伊有没有跟你讲过我的事。但不是由我亲自介绍的话,不太礼貌。” “可是你和博伊看上去很熟悉。” “他是西班牙人,一旦聊起来就停不住嘴。跟谁都能很熟悉。” 某种程度上,这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沢田纲吉笑了出来,又赶忙解释自己没有嘲笑的意思。 “炎真,意外地很有趣呢。” 他用的funny这个词,中规中矩的,克制着不附加其他评价。 被夸的人语气平淡地道了声谢谢,表情也没有变化。但沢田纲吉能捕捉到对方耳尖慢慢泛上的红色。 或许不只是有趣,大概是......直率得有些可爱。 如果是大学生同龄人的话,不论再怎么寡言少语,性格和神态反应都是自然淳朴的。和每天端着的意大利人截然不同。 沢田纲吉这样想着,拉开背包开始翻找。 他在下车时递给古里炎真两袋饼干,是飞机上空乘发放的,一直放在背包夹层没有动。它们对法国人来说不够甜,对美国人来讲刚刚好。 “航班曲奇,”他笑着说,“抱歉没有其他礼物,谢谢你今晚送我一程。” “......嗯。”古里炎真点头。 他沉默了几秒,笨拙地开口:“你明天还来吗?” 沢田纲吉关车门的动作一顿,重新拉开它,笑着回复:“好啊,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本来就计划明天还去的。” “明天见,炎真。”他用日语说。 第3章 第 3 章 夜晚的枪击案并没有对酒吧一条街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可能对游客来讲是一件大难不死的故事,但是对当地人来说,连谈资也算不上。 第二天沢田纲吉到老地方的时候,街上还是热热闹闹的,唯一不同就是警车数量肉眼可见多了一些。 他走到古里炎真和博伊上班的酒吧门口,再一次遇到昨天的女警。 今天她没有提着什么零食,只是双手抱胸靠着路边的电线杆。 “昨天没事吧,”她主动打招呼,“你今天还来这条街,适应力很强啊。” 沢田纲吉惊讶于她还记得自己。 “记得啊,”她说,“昨天你跟那个红头发小子一起从店里离开的。那小子打架很厉害,我印象很深——我巡逻的时候处理过他的事。” “打架?还很厉害?”酒吧里,博伊听到这个形容时,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沢田纲吉,又看了看古里炎真,“这家伙打架打到警察面前了?他打别人还是别人打他啊。” “你也不知道?”沢田纲吉更惊讶。 “不知道,”博伊一脸新奇,“这家伙太内向了,我都能想象到他每天在街上躲着人走的样子。和人起冲突?好吧,可能是被麻烦找上来了。” “你懂的,”西班牙人摊手,“混血的孩子容易被欺负——虽然独来独往的孩子本来就容易被欺负。” 古里炎真点头,算是承认这个猜测。 大约是难得探讨驻唱同事的故事,博伊配合着气氛给自己也倒了杯饮料,兴致勃勃地继续讲。 “一个有趣的猜想,伙计们。如果Enma是哪个帮派的成员,比起肉搏派,我觉得他会是狙击手,”说这话时,他对着小舞台角落的吉他包努了努嘴,“看,狙击手装狙击枪的包。” 沢田纲吉被这个笑话逗到,笑得有些停不下来。古里炎真看了同事一眼,无语地叹气。 所有的一切都和昨晚很像。 沢田纲吉点了牛奶。古里炎真下班后点了杯燕麦奶。 九点半时酒吧只剩他们三个人,两个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年轻的西班牙人酒保站在吧台后。 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古里炎真偶尔会在谈话里穿插一两句。坐得也离沢田纲吉更近了一点。 但是第三天,沢田纲吉没有来酒吧。 第四天,博伊休假。沢田纲吉点了杯燕麦奶。古里炎真下工后没有多留,说是有点事情要处理。 第五天,博伊上工,古里炎真请假。在小舞台上表演的是另一位女性驻唱。 第六天,三人终于又聚在一起。 有些特殊的是,今天古里炎真胳膊上贴了块纱布。 九点下工后,博伊抓着他们的红头发驻唱问:“你真的去打架啦!打赢了吧?” 古里炎真回给他一个看傻瓜的表情。 博伊又抓着沢田纲吉:“快,去套话。我要确保这家店的每一位同事都身体健康,没有被卷入麻烦。” 沢田纲吉无可奈何。他转向古里炎真,耸了耸肩。 古里炎真叹了口气:“组装家具的时候没注意平衡,木板掉下来了。胳膊被砸了一下,螺帽也稍微刮出点血。” “炎真自己组装家具?”沢田纲吉有些惊讶地问。 古里炎真没接话,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倒是博伊因为这个问话倒吸一口冷气,小声感慨:“虽然我之前就觉得你像是那种小少爷,但是现在才有实感啊......我们这些人都是自己组装的好吗!” 沢田纲吉“诶”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抓着双肩包肩带摩挲。 话题到这里,博伊突然来了新的兴趣。他给沢田纲吉续完牛奶,又额外倒了一杯椰奶,仿佛想用新的儿童饮品种类好好留住这小少爷。 “我也要椰奶。”古里炎真突然插了一句。 “来,讲讲,你们不差钱的主来这里都逛哪些地方,”博伊照话取出另一个杯子,倒了半杯椰奶递给古里炎真,“我觉得市区挺无聊的,好多有钱人度假都去南边那个海岛。” 古里炎真拿到椰奶,也开始洗耳恭听。 今天是沢田纲吉来这座城市的第六天。他跟两位朋友讲了自己落地后大大小小所有事:古巴餐厅里会说意大利语的侍应生、第一天晚上飞机落地时载他的老年司机和孙女、在海边让他帮忙拍照的一组二十人大家庭...... 沢田纲吉把在这里遇到的所有人和事都讲给两人听。博伊一边听一边附和,听到自己去过的小店时还会问菜单有没有改变。这个西班牙人和沢田纲吉聊得有来有往,话毕还要感叹一句“原来真的只有这些地方能逛啊”。 古里炎真一直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两人一句接一句地聊着。 他主要偷偷盯着沢田纲吉看。对方拿起牛奶杯子时,他也拿起燕麦奶,喝一口。对方拿起椰奶时,他也拿起自己的椰奶,喝一口。 棕发青年看他沉默,便也时不时转头将话题抛给他,把这个没说几句话的人也拉进聊天。每当这时古里炎真都会稍微卡壳,不自在地快速将话题抛回去。 “说起来,今天已经十二月二十一日了,圣诞节快到了诶。”博伊一边擦桌子一边说。 他把桌上四个牛奶杯收起来,放进水槽。古里炎真想帮他清洗,后者摆摆手表示不用。 “你们圣诞节有什么计划吗?提前说好,圣诞节我们店不开门。”博伊问。 “在家。”古里炎真回答。 “不和朋友出去聚一聚?” “没有朋友。” “你小子真是孤僻的大学生啊。”博伊啧啧点评。 说完,他们才发现沢田纲吉一直没有开口。棕发青年眉毛微微蹙着,嘴角抿起,左手又不自然地抓着双肩包带子。 两人都带着询问的意味看着他。古里炎真还没开口,博伊先问出声。 “就是,”沢田纲吉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我这次其实是离家出走的......家里可能会派人来抓我回去。”他说话声音慢慢减小,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吧台当时就安静下来。 “抓?”博伊问。 “回去?”炎真说。 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四点半。 今天博伊已经请假回家,但是古里炎真还有最后两天班要上。他到酒吧时,店里只有店长在。 店长是一位五十岁的女性,调酒技术一流,还喜欢摆弄花草。店门口的热带植物很多都是她在照顾。 他抵达门口的时候,店长正在检查各个盆栽的情况。 “Enma,”她叫住红发小驻唱,“你实话跟我说,最近是不是惹到什么麻烦了。” 古里炎真有些愣住,面露不解地看着她。 店长表情有些复杂,很快朝店里看了一眼,低声道:“算了,你进去看......唉。” 没由来地,古里炎真感觉心脏咚咚直跳。 这不是那晚博伊开玩笑说他打架时的场景,而是有什么,真正要紧的事情。 他脚步地慌乱闯进酒吧木门,背上的吉他也在门框上撞了一下。但是这撞击的声音已经从他大脑中过滤出去,此时此刻,他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眼前四个穿黑西装人的身上。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九的欧洲人,头发剃得有些光,颧骨上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怎么了小子,我们又不是来抓你回去的。”他开口道。 等古里炎真消化完他们的话,回过神已经是十分钟后了。 他甚至不知道店长什么时候走到吧台后面的,尤其是还给他倒了杯牛奶。 “我还以为你被CIA盯上了。”店长摊手,试图开个不那么有趣的玩笑。 “没什么。只是不能和朋友一起过圣诞了,”古里炎真放下吉他,走到桌前接过安慰牛奶,回答说,“以后还有机会的......应该。” 也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这么想着,正要开口转移话题到别处,店长突然又叫了他一声。 “CIA们留给你的。” 她将一张拍立得推到小驻唱面前,手指虚着点了点双人合影里那位棕色头发的年轻人:“说是他们小少爷转交给你的礼物。是你们前几天在店里拍的吧?” “好好收下这段浪漫回忆哦,小家伙。别那么不开心。” “要过圣诞了,笑一笑。” 第4章 第 4 章 抓小崽子回家的飞机落地已经是二十四日的早晨。随后,恶劣的黑手党们无情地押着他们的小首领,来到门外顾问办公的书房。 所有人都撤下后,里包恩坐在沙发上,端起咖啡开始慢慢品味。 “说说。”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沢田纲吉不敢吭声。 私自从九代雷守那里换走护照。 偷偷翘班跑路没告诉任何人。 甚至逃避彭格列总部的圣诞宴。 仔细一数,每件事都够里包恩用枪把自己脑袋崩个几百次的。 虽然在九代目看来这些事可大可小,毕竟首领位置还没有正式交接。但沢田纲吉这个离家出走还是稍稍有些叛逆。 不过,仅限于叛逆。不是麻烦。 “不敢吭声?”喝咖啡的男人挑了下一侧的眉毛。 对。 沢田纲吉以几乎不可见的幅度在心里默默点头。但是身体上的行动却不敢有半点耽搁。 他从沙发上起来,趁里包恩不注意,飞速扑过去土下座。 男人行动更快。沢田纲吉甚至没看清他掏枪的动作,等反应过来时,那把CZ75手枪已经抵在了自己额头上。 而他这时才跪下一半。 “蠢纲,保持着这个姿势跟我说说你愉快的旅行经历,怎么样。”里包恩冷笑。 不怎么样。 沢田纲吉面上不动声色,在内心悄悄反驳。 十代小首领看上去安静乖巧,但嘴硬撬不开的模样有种死不悔的意思在。里包恩眯起眼睛,手中的枪悄悄往前递了递。 “替谁保密?” 他冷哼一声:“遇到嘴甜会哄姑娘的浪荡子了?” 哪能呢。 别说嘴甜了,聊天里十句能接上一句都是新鲜事。 古里炎真那张无趣的、永远都面无表情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沢田纲吉因此出神了一瞬间。 浪荡子这个词离得也太远了......里包恩难得有错得这么厉害的时候。 就是这极快的破绽,被里包恩捕捉到、并且找到理由推进下一步。 “明白了。” 铁石心肠的意大利男人笑起来。明明是轻松的神态,但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征兆。 小首领下意识绷紧肌肉,但还没从长途航班缓过来的腿部微微有些抽筋。 他听到自己的门外顾问开口,语气轻松地像谈论今天天气如何那样。但很可惜,今天西西里岛天气不好。 “我们蠢纲真的被美国乡巴佬骗了。”里包恩下定结论。 好吧。沢田纲吉两眼一黑。 大麻烦来了。 - 里包恩难得开恩给了一天时间休息。 但这里的“一天”并不是讲信用的一天。晚上十点,彭格列总部城堡的晚宴刚结束,沢田纲吉就被拎着后颈带到了训练场。 “手机没收,其他通讯设备也没收。” “身上原本携带的所有武器没收,纳兹也不许带着。” “总而言之,不完成我制定的训练目标就不许离开。我会让拉尔帮忙监督,别想着偷懒。” “以及,你最好给自己留出恢复体力的时间。新年夜那天的晚宴你还要出席。” “好好干哦,蠢纲。” 语毕,里包恩关上了训练室的大门,不管门里那个小混蛋怎么哀嚎。 巴吉尔立在他身侧,替自己的顶头上司捏了把汗。 “没有这么严重吧,里包恩阁下。”他小心翼翼试探,看能不能替上司说点好话。 里包恩扶了下帽子,哼了一声。 “别太惯着他,”门外顾问说,“他的身份不允许他逃避任何责任。胡闹够了,就要快点在假期结束前调整好状态。” “休假可不是永久的。何况从平安夜这一天算起,新一年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蠢纲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别看他嚎得那么大声,都是给做样子给你们看。” 巴吉尔欲言又止地点点头,收起心思跟在里包恩身边离开。 晚宴散得早,但是有些干部近日就留在岛上等待新年。城堡门口引客的侍应生们还在忙碌,交谈的声音偶尔能穿过花园,被长廊上耳力很好的杀手们捕捉到。 里包恩带着巴吉尔从训练场回来,沿途也能遇见一些还在加班的文职人员。后者行过礼,就加快脚步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即使是圣诞节当天夜晚,也有很多人在忙碌。这些都是积压下来的工作量。不过,跟沢田纲吉的翘班关系也不大。 彭格列城堡没有任何一栋塔楼上安置钟表。 时间是属于掌权者的东西。即使几百年过去、到现在,来来往往的成员和宾客也只能用自己的钟表,或智能手机。 里包恩没有戴怀表或手表的习惯。他带着巴吉尔走过一道连廊时,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刚收缴来的、沢田纲吉的手机里,新鲜弹出一条短信。 手机的系统语言是意大利语,但是发送者的名字是汉字的“炎真”。由于系统的**设置,看不见具体的消息内容,但想也知道,无外乎是圣诞节问候之类。 顺带一提,消息是英语写的。 里包恩后知后觉地看了发信时间,发现正好卡在两天交接的瞬间。一秒不差。无聊又不顺眼的英语躺在其余几条意大利语和日语消息之间,土得要命。 门外顾问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丢给身后的巴吉尔,让对方帮忙收着。 至少新年之前,他懒得处理任何与沢田纲吉离家出走有关的破事。 - 对于欧洲人来说,平安夜的大宴才是所有人都要出席的重要场合。二十五日当天,反而是关系更亲密一些的家里人小聚一下,轻松不少。 因此,从圣诞那一天算起,沢田纲吉一直窝在冰冷的训练室里,每餐跟着自己的监督者吃监督者男友送来的食物。 偶尔监督者女士开启自动训练场景,能歇一歇出去透透风。但沢田纲吉不行,因为被自动训练的是他。 有点像探监,他想。 十二月二十九日下午,拉尔米尔奇拖着奄奄一息的受难小首领,把对方放在训练室休息床上。 历时四天半,小首领完成了自己门外顾问兼魔鬼家庭教师制定的训练计划。可喜可贺。 今天的午餐是一个佛卡夏面包和一个软吐司做的三明治,二选一。沢田纲吉要了后一个,因为他想吃点不用费力就能咀嚼的。 竟然到了需要吃“流食”的地步,这样一看更像探监了。他苦哈哈地感叹。 “说说。”送饭的可乐尼洛不着急回去。趁小家伙今天有空,他抓住机会蹲在自己女友身边,兴致勃勃地打听八卦:“前几天去哪玩啦?” “迈阿密。” “哦,佛罗里达,”可乐尼洛咬了口给自己的那块佛卡夏,含糊不清地评价,“找个热带地方过冬,还挺有想法的。” “我去之前还以为那边跟西西里差不多。但落地之后发现,确实要更舒服一些,”沢田纲吉解释,“十几二十摄氏度......他们那边是叫七十多华氏度。” 可乐尼洛吹了个口哨,翻身坐到休息床一角。 “下来,”拉尔皱眉,“别把面包渣掉在床上。” “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床上吃饭。” “沢田吃的是软三明治,你的也是软三明治?” 被训斥的人瘪瘪嘴,蹲回地上。 把拉尔的训斥听进耳朵的不止可乐尼洛一个。 沢田纲吉盯着手里还剩最后一口的三明治,对着边角挤压到快掉出来的金枪鱼叹了口气,一股脑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 他毫不在意形象地一手捂住嘴,腮帮子一上一下咀嚼。 拉尔盯着小崽子不礼貌的进食动作看了一会,凶巴巴地啧了一声。 “迈阿密很好玩吧,”可乐尼洛笑嘻嘻地,继续找人聊天,“我还去过一次呢。” “有一个西班牙朋友在那里。他请我喝酒,还带我去小哈瓦吃排队买古巴三明治——对了,你吃过古巴三明治吗?那个外壳脆脆的,会掉面包渣。” “要是你现在吃那种食物,拉尔肯定先骂你不骂我。” 拉尔米尔奇眯起眼睛,没好气地踹了讲话的家伙一脚。 沢田纲吉点头,表示吃过。 可乐尼洛还在滔滔不绝讲所有迈阿密的旅行经历。听来听去,它们和沢田纲吉刚跑过的行程也差不多。 某个西班牙酒保的话突然闯进大脑,伴着爵士乐和花果香,一圈一圈回响。 迈阿密确实没什么称得上好玩的地方,他想。不论是几年前到那里的可乐尼洛,还是几天前到那里的自己,一天接着一天,无非是吃东西、逛商场、去海滩。 不过,落地迈阿密机场之前,沢田纲吉很少吃古巴人做的食物,也从来没有在酒吧连着好几天被人提供牛奶。更没有完整经历一场没有工作、只有一个人的旅行。 ——以及,没有在离家出走时,突然遇到另一位血脉组成相似、年龄相似、人生和生活却截然不同的朋友。 似乎迈阿密的海风和椰子被同时放进搅拌机,其中掺和了一些星星点点的酒红色,嗡的一声,打成粉粉的奶昔。 颜色像梦一样,自由得有点不真实。 “可乐尼洛。” “嗯?” 小首领屈起双腿,手肘放在膝盖上,托着还因为训练隐隐作痛的下颌问:“你喜欢爵士乐吗?更偏流行的爵士乐。” “勉勉强强吧,”可乐尼洛好奇,“你最近听谁的歌了?” “艾米·怀恩豪斯的。有个朋友很喜欢。” “不错,你朋友很有品位。” “可乐尼洛。” “嗯?” “可以帮我个忙吗?” 一旁的拉尔米尔奇吃完自己的佛卡夏,双手抱臂,静静等待两个闹腾的家伙讲出计划。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沢田纲吉的请求很简单。 “帮我搞一张艾米·怀恩豪斯的海报吧。我想贴在卧室墙......算了,贴在我的推拉白板上。” 可乐尼洛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他偏过头狠狠咳嗽了几分钟,缓过来时脸上的涨红还没褪下去。 “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他表情诡异地问,“《肖申克的救赎》看过吗?” “你好像那个想挖洞越狱,找狱友带了张海报,为了把逃生通道遮起来的主角。” “......我不越狱。”沢田纲吉反驳。 我们需要一位给十代目当捧哏的人 就是你了,可乐尼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艾米·怀恩豪斯不是一位世俗审美上很漂亮的女性。 因此,她的海报放在沢田纲吉卧室推拉白板上,显得有些另类——其实小首领放的是精选集宣传海报,只不过这张精选集是用艾米照片做封面的。 这个行为太爵士了,可乐尼洛评价。 不愧是十代目,听爵士乐这类品味高雅的东西,狱寺隼人评价。 阿纲,这个女人音色怎么像鸭子,蓝波问。 之后,沢田纲吉向雷守小朋友解释了很久,说那叫爵士嗓——不管小学生蓝波能不能欣赏,总之不是鸭子叫。 可乐尼洛不愧是海军水下突击队出身,行动起来效率很令人满意。 沢田纲吉从训练室“刑满释放”是三十日早晨,中午饭后,画着飞扬粗眼线的艾米已经在白板上成功上岗。 沢田纲吉盯着海报下方两列歌曲清单,双手抱臂看了很久。 房间里的唱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巴吉尔换了,从以往流行、摇滚、电子乐等等过分年轻人的东西,变成了缓解压力的古典。 古典乐出现在这里就很微妙,沢田纲吉想。他只是从训练室离开,又不是从病房爬出来、需要心灵上的特殊关怀。 纳兹正在满房间乱窜,偶尔从桌子上跑动过去,不小心踢一脚唱片播放机。音乐滋啦一响,很快摇摇晃晃地回归原轨道。重复那些千篇一律的美妙小节、无限循环。 很好听。但就像吃不饱的精致法餐。 “纳兹,”沢田纲吉呼唤自己的小狮子,“来,带你出去玩。” 小狮子嘎呜嚎叫一声,又踢了唱片机一脚,两步攀上主人肩膀。 沢田纲吉从西装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海报。识别框将艾米圈在中间、被四周的背景包围起来,特意印在宣传海报上的歌曲清单因为人像模式变得模糊。 沢田纲吉正要按下拍照键,纳兹的爪子突然蹭上手机。取景框换了焦点,黑眼线女人变虚,只剩“Valerie”一个单词黑白分明。 咔嚓。 失败的照片飞向左下角的相册。 “拍错啦,纳兹。”沢田纲吉笑着叹了口气,打开相册检查刚才拍摄的那张。 “是喜欢Valerie这首歌吗,”他摸摸小狮子的脖颈问,“等下放给你听要不要?很轻快的一首。” “‘你为什么不能过来看看呢,Valerie’,”他小声哼着旋律,“为什么不来意大利呢炎真——啊,他似乎短期内也来不了。” 沢田纲吉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把它留下来。 他之后又带着纳兹走到窗框外的草地上,将手机对准冬日冷冷的太阳、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小狮子金色的毛发蹭上他脸侧,一层一层折折叠叠,蹭得人有些痒。 沢田纲吉条件反射地闭起右眼,防止小家伙的鬃毛扎进去。他手有些抖地再次按下拍摄,不太成功的照片加一。 “圣诞的时候没来得及回消息......”他一边念叨,一边在手机上打出这几个字,“......啊,这个词语是这么拼的吗。” “纳兹,美国人一般怎么说这句话啊。我想让语法听着自然一点。” “嘎呜。”纳兹听不懂,只是用脑袋又顶了主人一下。 沢田纲吉对着发信界面沉思,在两秒后删掉所有字母,切换到日语输入法。 “圣诞节那几天回消息晚了真的很抱歉,”他努力拼着每个假名,偶尔也在促音和长音上稍微犹豫一下,“因为手机被家里人收起来了。今天开始就能照常使用。” 【我让朋友送来一张艾米精选集的海报。放在房间里。】 【图片1】 【对了炎真,意大利最近天气很好。给你看看我房间窗前的花园,还有我的小狮子。】 【图片2】 【虽然有些晚了,不过还是想说】 【圣诞快乐(颜文字)】 “唔,希望他不要生气......生气应该算不上吧,不要太伤心不理我就好了。” 沢田纲吉小声感叹:“难得有彭格列之外的同龄人朋友。” 不远处的灌木丛发出哗啦的巨响,一阵窸窸窣窣后,纳兹顶着满头叶子从树枝见钻出来。 “嘎呜——”小狮子乱吼。 - 大西洋另一侧,迈阿密的酒吧。 现在已经到了夜晚闭店的时间,博伊和店长都在。 另一位轮换驻唱的歌手也在吧台前坐着,说想在回加利福尼亚过新年之前,再和大家一起喝一杯。 “Enma!来喝酒!”歌手女性大舌头地说着,“哇——波本不愧是美国人的威士忌,够劲。” “只是金宾都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店长擦着杯子,开玩笑说,“下次喝点好的。” “Enma你别听她的,你要是敢碰一滴酒,明天我们两个就能进监狱,面对面坐着吃牢饭。” “不,也没有那么严重......”博伊在一边小声嘀咕着补充。 古里炎真没说话,只是顺着招呼走到吧台边,将吉他靠在椅子旁、手机放桌面上。 黑砖块刚躺上光亮整洁的大理石桌面,屏幕倏地亮起来。 社交软件弹出消息,发信人姓名明晃晃的,在昏暗的橘色灯光里有些过分闪亮。 “哇——小少爷!”博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过来。 “我就说,他前几天绝对是太忙了,或者被家里人把手机收起来了。他性格很好的,绝对不是因为异国就冷落朋友的人。”他一边说,一边故作深沉地摇晃食指,“根据我的观察——” “你能被他划分在‘朋友’这个范围内。” 喝晕乎的驻唱女士含糊地补充:“万一看对眼了呢。” “......别说这么吓人的话,”博伊哆嗦了一下,“小少爷什么人没见过,犯得着为一个普通的书呆子大学生这样。” “想想吧,Enma,你的优势是什么?”西班牙人酒保努力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像恋爱学教授在讲课那样,站直身体字正腔圆,“想想,如果你是小少爷一万个追求者中排名第9999位的人,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我没有。”古里炎真没脾气地回答。 他倒也没生气。博伊说的是实话,他还没有自我认知不清、幻想到那种程度。 “不,你有,”教授先生咳了一声,不知是开玩笑还是在认真,总之一板一眼地说,“你和小少爷都是日本与意大利的混血。还是同龄人。” 这没什么用处吧,古里炎真想。 他点开在意之人的消息,满屏亲切又陌生的日文弹出来。期间夹杂着笔画锋利的汉字,比看着都一模一样、圆滚滚让人容易瞌睡的英文字母好太多了。 模糊不清的艾米·怀恩豪斯只露出下半张脸。在字符与聊天气泡的包围下,沢田纲吉的照片像被花团和彩色泡泡簇着。 棕发青年帅气的相貌被年幼的小狮子蹭出去一些,闭上一侧眼睛的表情看着有些可爱。 照片背景是修剪精致的花园,庄严古典的城堡,还有明朗澄澈的天空。 古里炎真将照片放了全屏,长按保存到相册。 他想立刻进相册将图片设置锁屏,但比起切到另一个软件、在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方块里找,果然还是现在的放大更令人心满意足。 “这是在哪里,”博伊倒吸一口凉气,“抱歉我不是有意看你手机的,呃,这个城堡也太华丽了。还有小狮子,我还没见过活的小狮子呢。” 驻唱女士已经趴在桌上开始打呼噜。店长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同样好奇地凑过来。 “他房间窗前......”古里炎真一脸麻木地转述,“他家里,应该。” “狮子也是他养的。” 吧台附近一时半会没人说话。 大约一分钟过去,博伊才找到自己声带的位置,咔吧咔吧开口。 “下次迪士尼要拍辛德瑞拉的时候,你去试镜吧,”他说,“不、辛德瑞拉还是太幸福了。” “你和心上人的差距也太大了啊......小子。就当是一场梦,醒来就忘记。” “嗯。会的。” 古里炎真有些疲惫地点头。 他当然不会奢求这些。 看过最美好的世界,知道自己还很渺小,这已经足够了。至少两个人现在还是朋友。 他已经做过美梦了。这个梦像海水冲刷过沙滩、将贝壳埋进去那样。浪潮退了,但贝壳和水痕还在。 “好了,”店长佯装严肃地敲敲桌面,“快打扫。别在这闲聊。” “谁等下开车把邦尼送回去,别让她在店里睡到明天中午。” “我们普通人还是要继续工作的。” 古里炎真接下任务:“我送吧。我开车了。” “好的,辛苦你了,”店长补充,“如果她在途中清醒了,就帮我转告一句——” “虽然跨年夜还是会讲的,不过,提前新年快乐,邦尼。” 她随后转过头看向其余两位年轻小伙子:“你们两个也是,新年快乐。” - “新年快乐!” 可乐尼洛咋咋呼呼地钻进沢田纲吉的办公书房,无视秘书巴吉尔欲言又止的表情,随手拉过给客人用的凳子坐下。 “来送东西。你那天找我要的,给你带过来咯,”他笑嘻嘻地说,“刚才在门口可是被盘问了很久,拉尔差点把我骂一顿,就因为我扰乱总部治安。” “我没打扰你吧?” “你已经进来了,”沢田纲吉没好气地说,“不过我今天也没什么事——早上是最后的扫尾时间,下午就要准备跨年派对了。” “黑手党的派对,”可乐尼洛咂嘴,“听上去真血腥。” 巴吉尔站在书桌另一侧,视线好几次掠过客人背后的东西。 那是一个乐器包。白色,全新,鼓囊囊的。可乐尼洛坐下来时已经把背包解下,此时就靠在凳子边上。 “那个......”巴吉尔一脸欲言又止。他磕磕绊绊了很久,最终小声提醒:“武器是不能带进十代目书房的。” “?”可乐尼洛东张西望:“什么武器。” “背包,”提醒的人指出,“狙击枪。” 可乐尼洛呆滞。 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微表情,想笑,但是又抱着不知怎么产生的坏心眼把笑意憋回去。 客人先生的表情就这样微妙又抽搐。他拿起背包横放在自己腿上,冲着巴吉尔拉开拉链。 喀啦喀啦地,背包里的武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 “这不是、哦,这也算是武器,”可乐尼洛咳了一声,“贝斯是可以用来打人的。” 巴吉尔:...... 巴吉尔:“这是——” “是我让可乐尼洛带的,”沢田纲吉摆摆手,表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因为他,“我让他帮我买一把贝斯。” “嗯嗯,”可乐尼洛配合着点头,“我们沢田想开始了解音乐了,了解爵士乐。” “为了新朋友努力发展不熟悉的爱好,真好啊,年轻人。” “......再拜托你一件事,”沢田纲吉双手合十放在面前,压低声音笑着说,“这句话可千万不要跟里包恩说。” 不然他这位家庭教师又要做出“沢田纲吉被小黄毛骗”的发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在可乐尼洛的设想中,贝斯是一个很简单的乐器。 懂乐理就能看懂五线谱,只要智商正常就能看懂指谱。 二者合在一起,只要沢田纲吉想,贝斯就会变成一个拿起来就能弹的东西。无非是要在熟练度上下点功夫。 不过十代首领一来没有被安排贝斯课、没有老师追在屁股后面咬,二来没有过分强烈的组乐队计划。 对他们的小首领来说,练习贝斯和听音乐一样,也像每个休息日带着蓝波从彭格列城堡所在的山上跑下去。他们冲进巴勒莫小巷,在雷守小朋友的吵闹下找一家面包店,买两卷开心果酱号角。 和在工作中短暂摸鱼类似。说得好听些,也是让大脑休息一会儿,舒一口气。 里包恩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贝斯而已。沢田纲吉什么没见过。他在家族安排下学习各种武器与礼仪,再向外拓展自然也学过绘画和乐器。 他甚至是会弹钢琴的——岚守狱寺隼人钢琴弹得很好,更对“能教十代目弹钢琴”这件事感到欣喜与荣幸。 沢田纲吉体验过的艺术课程太多了,贝斯放在其中像格格不入的、最简陋的那一项。没什么突出点,甚至没什么难度。大概率随意玩闹几天,热度就过去了。 ......就过去了。 里包恩看到那把贝斯从卧室移动到书房、光明正大摆在书架边上时,险些掏枪给它打个对穿。 他甚至想用同样一把枪抵着沢田纲吉额头正中,威胁这臭小子“别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荒废工作”。至少别把摸鱼的东西摆在明面上。 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里包恩不得不承认,贝斯和钢琴不一样。后者练习时必须要把人捆在椅子上,直到教学者狱寺都体力不支时,被教学者沢田纲吉才能勉强进步一小点。 而贝斯太简单了,简单到已经变成一种正向激励道具。 沢田纲吉不但不会花太长时间不务正业,反而能把它当做最成功的调剂品。 就像有什么电子游戏作为胡萝卜吊在中学生面前一样,他稳定地循环“工作-练贝斯放松-工作-练贝斯放松”这个节奏。 工作做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贝斯也弹得勉强能入耳。 他偶尔还会一边弹一边唱艾米·怀恩豪斯的歌,结束后又搓着蓝波的爆炸头控诉“不许说爵士嗓是鸭子叫”。 里包恩抱着挑刺的目的来视察了两次,无功而返。九代目也来慰问了一回,笑眯眯地,轻声夸做得不错。 这小子做得不错都是因为有个鬼火小黄毛在,有次里包恩这么提醒。 接触对方喜欢的东西,学习对方擅长或喜欢的领域。通过这种贴近并模仿的方式,幻想两个人在不止一个方面有共同语言。 目前看来没有对生活和工作造成负面影响,但是这样天真地跑向从未踏足的轨道,未来如何总是难控制。 他在给自己心里那座塔楼装饰毫无必要的门,或许某一扇就是用来私奔的。 “他喜欢这样,就随他去吧,”老人坐在花园里,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家光也察觉到这件事,有天哭丧着脸来问我怎么办。” “他说,纲吉到年纪了,开始有在乎的,想起来就开心的人。” “他有些懊恼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怎么从来没察觉到这件事,”提摩太呵呵笑着,“明明他根本不管儿子啊,往来交情都是基于工作。” “里包恩,比起家光,你对纲吉的关心多很多。但我在思考,你的严厉是否也给他带来压力了。” 里包恩沉默了几秒,试图找补:“不是我严厉,是他很明显心思跑得太偏。”这是矫枉过正。 “有哪些?”提摩太问,“我只知道纲吉在学贝斯,开始听那个......那个唱爵士的女歌手,叫怀恩豪斯对吗?彭格列很多年轻人都喜欢,似乎是现在正当红。” 里包恩头疼地补充:“他还每天睡前给那个美国小子发消息。” “纲吉说炎真也是日意混血。” “......那个正在美国的小子,”黑西装杀手改口,“蠢纲现在学会每天晚上带手机上床了。” “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起来,整个人蜷在被窝里悄悄发信息。跟他说过这样下去眼睛迟早会瞎。但他一点都听不进去,死不悔改。” “里包恩,你怎么知道的。” 里包恩:“......” 里包恩:“列恩发现的。” 他才懒得半夜打开小崽子房门,检查人有没有在好好睡觉。 沢田奈奈都做不出这种操心操稀碎的事。 “九代目,”家庭教师先生少见地有些头疼,“您说的,我给他压力这件事......” 提摩太好声好气地宽慰:“不是你主动给的。” “纲吉在这个位置上,就有无数人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他。你只是其中之一,虽然恰好是最重要的那一位。” “你们希望他好,希望他能扛起所有十代目的责任。这没有任何问题,里包恩。” “但不论如何,他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我们已经熟悉了日复一日的工作,能够用经验将所有压力摆放在最节省空间的位置。但纲吉还没有学会这一点。他只能另寻方法。” 老人笑眯眯地,喝了口咖啡,继续说:“我听巴吉尔讲,圣诞节那几天,你还觉得纲吉能立刻从休假模式恢复过来。怎么现在这么担心。” 里包恩哑口无言。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咖啡。黑色液体静止在那里,古板又无聊。 “意外持续得越久,越容易让人陷在里面。” 半晌,杀手先生闷闷地回答:“年轻人的自控力很差,被五颜六色的世界蒙住眼回不来,是常有的事。” “所以我们变成迂腐的老人了,”提摩太被这句话逗笑,翘着胡子开导老朋友,“放心,纲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该对他再有信心些。” “有机会和他聊一聊吧。听听他的想法。” - 第二天,里包恩带着这个叮嘱醒来,离开巴勒莫跑去那不勒斯,解决几个敌人的命。第三天,再向北,去佛罗伦萨解决另一批敌人的命。 第四天他在威尼斯,站在桥上,看一群划船的年轻人从脚下经过。 他们当中有男有女,吵吵闹闹的。在风衣路人们的包围下,全部穿着短款羽绒服和短裤——典型的美国土包子穿搭。 其中一位高壮的、明显是意大利人的男性染了头红发,浑身肌肉虬结,正站在船头做向导。 很确定是染的,因为新长出来的发根是黑色。 属于意大利人的五官特征和红发凑在一起,像古典壁画突然被涂鸦喷漆乱喷一气。 里包恩没眼看。他冷哼一声从桥上离开,皮鞋踩过街头大大小小的水坑,向目标的位置去。 第五天中午,家庭教师先生一踏进彭格列城堡,就被某个爆炸头小学生撞上。 小炮弹擦身而过时,里包恩脸色瞬间黑下来,抬手揪着衣领把人提在空中。 “里包恩!”蓝波大喊,手脚乱动不停挣扎。 “你头发怎么回事。”里包恩没动,冷脸质问:“红色染发剂?你最好告诉我这是一次性的。” “这就是一次性的!” 蓝波吵吵嚷嚷。见挣扎无果,他果断咬上面前人的手臂。 孩童的牙齿还没挨上高档布料,喷出来的口水先顺着黑西装晕了几个小斑点。 里包恩闭上眼,忍了很久才没抬腿把这小混蛋踢出去。 “染膏在谁那里?”他威胁,“放心,你说不说实话都难逃一顿打。供出来还有人能和你一起挨打。” 蓝波没吭声,咬紧牙关不松口。 “不说是吧。”男人眯起眼睛,提着小鬼衣领向走廊另一侧前进。 蓝波对其他人可是毫不留情,该卖队友就一定会卖。唯独有一个人会让他支支吾吾的。 意识到这条路通向哪里,蓝波又开始胡乱蹬腿挣扎。十分钟后,他哭丧着与一扇书房门面对面。 里包恩没有气到踹门的程度,只是普普通通黑着脸走进去。 一想到是沢田纲吉捅的篓子,九代目的话再次泛上心头。 纲吉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他最好是。 书桌背后的小首领还在打视频会议,一串串又低又快的意大利语冒出来,距离太远听不太清。见进来的人是里包恩,他快速打了个手势,表示马上结束。 里包恩没出声,维持现在的姿势松手,让红色爆炸头小学生直直往地上掉。 蓝波双脚挨地的瞬间,撒腿奔到沢田纲吉椅子背后,把整个身体藏起来。 五分钟后,沢田纲吉刚关掉视频会议,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里包恩坐到沙发上,沉着脸开口:“万圣节早就过了。除非彭格列内部办儿童汇演,否则我想不出蓝波染头发的理由。” “首先,是谁动手的?” “......是我。” 蓝波声音闷闷的,话里还夹杂着哭腔:“是我悄悄拿了阿纲新买的染发剂,里包恩你不许骂阿纲。” “他刚才一直在开会,太忙了,所以没心思管我......” 小崽子又哭,哭得越来越凶,声音从小声啜泣变成嚎啕,期间还一直喊“对不起阿纲,害你被里包恩骂了”。 骂人的杀手先生视线移向另一人,依然是冷漠的表情:“万圣节?儿童汇演?” “......学校的戏剧。蓝波的角色是红葡萄妖精。”沢田纲吉稍微松了口气。 还好,大魔王目前还算冷静。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他刚才来找我,但是......对不起,我在开会,注意力没在他身上。只知道蓝波从杂物柜里拿了什么——” “蠢纲。” 里包恩打断,问:“一次性红色染发剂。你买来是做什么的。” 那个颜色太扎眼了,比威尼斯船上裹在短裤里的陌生人还要不伦不类。 比正红暗一些,比酒红要亮,也不是凯尔特人那种偏向橘色的颜色。 他想起某天可乐尼洛出来遛海鸥时,心大地提起某个混小子,还特意形容了几句对方相貌。 “红头发的意大利人,”那时的可乐尼洛抬起手,虚着抓了抓头发示意,“很少见。毕竟正统的、血统高贵的意大利人都是黑色头发。和里包恩你一样。” “然后就是像我和家光这种,混了些其他地区基因的金发。” “红发是会被看不起的,在人们眼里和野蛮人类似。他们给女巫装上这个特征,也是同样的理由。” 顶着海鸥的前海军乐呵呵评价:“和沢田这种尊贵的小少爷是两个极端呢。” 两个极端。 里包恩思维在这个词语上停留了一会儿,回过神时,意识到沢田纲吉一言不发很久了。 虽然很安静,但那双灵动狡黠的棕色眼睛还亮亮的,没有任何失落的意思。 “里包恩。” 小首领表情很平静,像要讨论任何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那样,开口道:“我想和你谈谈。” “听我说一说吧......拜托你。” 这章是状态最差的时候写的,而且怎么改都改不好,所以一直不敢发。后面第七章也写完了,干脆一起发出来 实际上27班味这么重和我的班味没什么关系。我不上班的时候写27也是一股班味...(滑跪 以及R和蓝波ooc了,私密马赛,手癖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听到请求,里包恩当即点头,说就在这里吧,就在书房。 他懒得再找会议室,也不想去花园。 那里会让他放下戒心,不知不觉被小崽子的甜言蜜语泡进去,又稀里糊涂答应下什么。他很有经验的。 蓝波很快被巴吉尔领走了。沢田纲吉泡了两杯咖啡,一杯纯黑咖放在里包恩面前,另一杯加了一小壶牛奶,留给自己。 黑西装杀手一直盯着那杯牛奶。还冒着热气的奶泡钻进液体表面,沉入看不到的底部。几分钟,黑色被打散。像蓝波那个喷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样。 不爱喝黑咖,喜欢拿铁。 他和沢田纲吉之间或许真的有代沟。里包恩想,和蓝波那个每天只会把自己塞进奶牛装的小崽子也有代沟。 “最近怎么这么忙。”他语气平淡地开口,找了个普通话题切入。 沢田纲吉回头看了眼办公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听到刚才会议的内容了?” “机密?” “倒也不是。”小首领点到为止:“还是布拉格那边。上次的遗留问题。” 哦。事项清单上比较靠后的一项。 “优先级提前,还是突发变故,”里包恩索然无味地问,“这件事有需要可以调门外顾问的人。如果那群人又和柏林的余党合作,我这边也可以调人手。” “......其实柏林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我加班把事情搞定的。”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布拉格的冲突后续原定在一月末解决。但排在它前面的所有待办都清了。一项一项,全部。” 书房里整整一分钟没人说话。 里包恩眉头皱得很紧。他盯着面前的人看,毫不费力就察觉到这眼睛弯弯的小子在想什么。 这是在求他表扬。 沢田纲吉又很快努了下嘴,快到他不仔细看就会忽略。 这是在疑惑,里包恩为什么不吭声。 紧接着,坐姿稍微端正了零点几毫米。这是在心虚,担心自己惹人生气了。 看吧。里包恩想,他太擅长读小鬼的心情了,与读心术差不多。 或许他不该因为还没发生的、即使发生了也能很快控制的脱轨可能性担忧。现在不是做得挺好的吗。 九代目大概是对的。 “想聊那小子的事?”里包恩取下帽子放在一边,试图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强硬。 他视线回正时,不经意间从不远处某个物体划过。 是沢田纲吉的那把贝斯。安安静静靠在墙边,放在距离桌子很近的地方。随手就能拿起来。 “挺出乎意料,”里包恩不动声色地说,“你会主动开口。” “不高兴吗?”沢田纲吉试探着,想看看自家老师的态度。 里包恩没立刻接话。 他直直地盯着沢田纲吉看,眼神中有种复杂的意味不明:“加班是为了给后面留出假期,再从西西里跑出去私会,对吧。” 虽然将学生的小心思点出来,但里包恩语气很冷静,没有任何发火的征兆:“我的态度会根据你的辩词确定。如果说服我,我会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沢田纲吉卡壳了一瞬,小声嘀咕:“真的这么好说话?” “我也可以不好说话。”里包恩冷笑。 他不过是被九代目叮嘱后,觉得该给这小子一次机会。 “我就是因为想不清楚,才来找你商量的啦,”沢田纲吉又摸鼻子,眼神飘忽又心虚,“关于炎真......不,我从最开始说起吧。起初我只是想从工作中脱离出来,休息一段时间。” “去年十二月初我发烧了。其实在那之前,好几天身体都提不起劲。狱寺说是精神高度集中后,大脑连带身体产生自我保护。” “发烧的前一天,我在花园里遇到九代目爷爷。他说,西西里冬天是不是很冷。雨水多的日子,小心感冒。” “于是我真的发烧了。” “体温最高的那天,蓝波来医务室陪我。他拿了一盒蜡笔和一本涂色书。” “那本书是山本在加州买给他的纪念品。上面有雪山,有比地中海更宽更平静的太平洋。有大片大片的农田,还有椰子树和沙滩。” “我那天晚上没睡好,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但很清楚地记得我做了个梦。” 小首领弯起眼角,轻声说:“梦里,九代目和里包恩给我批假期了。我出去旅游了一周。” “我迷迷糊糊的,完全记不得梦到的景色。但那种感觉无比轻松。就和溺水的人突然呼吸新鲜空气一样,浑浊的日子突然被海风吹散了。”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想我的生活不应该只有彭格列。我很喜欢关于彭格列和西西里的绝大多数事物,但是......似乎也该有些能挣脱出来的时间。” 沢田纲吉捧起咖啡杯,轻轻吹了下水面:“总觉得是在逃离。可里包恩不需要这种‘逃离’,九代目也不需要。狱寺似乎也.......我说不清楚。”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一夜之间发了疯一样觉得过去是一潭死水,明天起床后该去追求能让心脏跳起来的自由。” “幸运的是,”沢田纲吉停顿了一两秒,抬起头看着里包恩的眼睛,笑着说,“我找到了。立刻就找到了。” “像迈阿密这座城市,艾米的歌,贝斯。还有炎真。” “他们就像我所有期待形成的锚点,在大西洋的另一侧等待。” 里包恩只是听着,没说话。 问题本身似乎不严重。每个青少年意识觉醒时都会出现类似想法。 “我大概明白了。”他平静地总结:“你向往的其实不是工作之余的闲暇和探索。说好听一点,你是想有一个舒服的白日梦时间,处在现实与美梦的循环中,用后者激励自己生活下去。” “说难听一点,就是那种青少年普遍会有的,叛逆的,美好不切实际的,借此从现实不如意生活中挣脱的白日梦。” “我疑惑的是,”他微微皱眉,“你已经二十岁了,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幼——” “算了。” 他在沢田纲吉不明所以的疑惑中改口:“没什么。” 里包恩只是突然想起,沢田纲吉真的还没经历过“青少年时期”。 这位学生自小就跟在提摩太和他身边,接受教育,提前实习。成年后正式开启工作,要不了多久还会去更重要的位置。 沢田纲吉是彭格列的继承人。同龄人还在做幻想童话美梦,他却要整日困在书桌前,麻木疲惫地赶会议纪要。 所以小时候的沢田纲吉没空叛逆,没空做白日梦。青春期对他来说和夜晚的睡眠时间一样,还没注意到就已经溜走了。 但他毕竟还要遵守人类的成长规律。 被身边人寄予太多希望,多年来的压力像火山一样猛烈爆发,这个青春期迟来了。 他应该有所防备的。里包恩想,十三到十六岁的沢田纲吉太乖,乖到所有人都以为永远不会出问题。他也被这种和平的表象骗了,忘记对方骨子里还是个倔的。 但仅仅如此,还解释不了他内心深处那股脾气的来源。 里包恩最后去消化辩词中的一些小细节。某个显然不是意大利语的名字突然加黑加粗,在脑海里晃荡。 所以那个红头发的混小子碰巧撞在枪口上了。就像沢田纲吉说的,恰好是这小子,被列进所谓“大西洋另一侧的等待者”队伍中。 重点就在这里。 里包恩少有地有些烦躁,语气僵硬地问:“如果给你换成另一个呢?” “换、换什么?”沢田纲吉有些受惊。 “换个人惦记。” “等下,这是可以换的吗?” “不是想要一个白日梦的锚点吗?”里包恩冷笑,“去找一位更加优秀体面的人,总好过每天满脑子都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穷小子。”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里包恩......” 怎么看上去气得有些不清醒了。 “你该不会觉得这是联姻吧,”小首领张了张口,硬着头皮解释,“没有这么严肃。而且炎真只是把我当朋友。” “你确定他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估计有了也不敢说吧,会骗人的小子,”家庭教师先生冷哼一声,“那你对他呢?有额外的心思?” 沢田纲吉被噎了一秒。 “嗯......目前还没有,”他声音像蚊子嗡嗡一样,“但之后......不知道。” “恋爱这种事,我也从来没接触过。或许在梳理清楚想法后,真的会尝试一次。毕竟也是人生的重要体验之一嘛。”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自下而上看着自己的老师,一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放心,里包恩,在想清楚之前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尝试。”家庭教师先生一字一顿重复这个词语,语气里甚至有股恶狠狠的危险性。 “当然可以。你甚至可以尝试很多次,在一段一段经历中总结归纳,确定‘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应该具有的特征。那个红毛小子做第一位正好,由他当起点,证明还有很高的进步空间。” 沢田纲吉两眼一黑。 他从眉毛到眼睑全在抽搐,某几个时刻差点夺门而出。 “......有点渣。”他评价。 别把意大利人的顽疾拿出来教小孩子啊。 - 里包恩说到做到地应下承诺——提前完成工作任务,他就对沢田纲吉跑出门鬼混的行为装瞎。 但他还在担心古里炎真这个人。 首先,彭格列调查过对方,确定这小子家道中落得太早,中落前也只能算家世一般。 其次,受教育程度一般,至少不是精英。 性格孤僻沉闷,甚至还有装柔弱引沢田纲吉同情的嫌疑(这种人里包恩见得多了,手段无聊到这种程度也是稀奇)。 没有特长。会弹吉他的人那么多,不差他一个。 但凡沢田纲吉的惦记对象是另一位门当户对有亮点的人,他态度都不会这么差。 偏偏小崽子喜欢,怎么劝都劝不动,还口口声声说只是朋友,没有特殊想法。 两人在书房谈话是一月中旬的事。里包恩原本以为,沢田纲吉提前完成一月末至二月初的工作,是打算那个时间出门。 但他周一刚放下心,周三早晨就听巴吉尔说,沢田殿下去找九代目借私人飞机了。周四晚上,他看到沢田纲吉在收拾行李。 周五,心野的小混蛋已经跑了。里包恩在走廊内遇到狱寺隼人时,叫住对方问:“他日程是什么。周五去周末回?” “十代目周一也在佛罗里达。”狱寺隼人神色如常,就是有些几乎察觉不到的失落。 “周一是工作日,他准备一个人在美国街上晃悠吗。” “啊,这个......” 狱寺叹了口气:“大概还是约会吧。周一是马丁路德金日啊,美国人放假的。” - “所以,排班!”酒吧里,博伊挥舞着手里的签字笔,之后又拔下笔盖,点点手里的本子。 “这周六到下周一,每天分别是谁值班?”他看着古里炎真问,“邦尼说她周六请假,但是周一可以来。Enma你呢?周六还是周日。” “周日吧。”古里炎真一边将吉他放进包里,一边回复。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取出一看,是沢田纲吉的消息。 见同事那张面瘫脸迅速软化,手指灵活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博伊表情嫌弃地发出微妙的声音。 “小少爷的短信,”他啧声,“又这样。思春期的小子。” “他问我下班了吗,”古里炎真难得心情好地解释,“我说五分钟内离开店里。” 博伊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九点半,除了面前的排班登记表,其他工作已经完成了。 “那就给你写周日了哦。我和你一起走。”说完,酒保匆忙地跑向更衣室。 古里炎真点点头。他按灭屏幕,又按亮锁屏,发呆一样盯着屏幕里的照片看。 很快,博伊拍拍他的肩膀,推搡着一起离开。 只是普通的周五,迈阿密没有圣诞那么热闹。街道警笛声少了很多,四周灯光也迟钝懒散地晃着。 它们融在黑黑的夜晚里,但又在某些位置默契地聚集起来,团成白色。 古里炎真还在和一热一凉的室内外温差做斗争。他呼了口气,鬼使神差地抬起头,视线撞进一双蜂蜜一样的棕色眼瞳。 背景里博伊在惊呼。 古里炎真只记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地跑过去,张开双臂,声音颤抖地问:“可以拥抱一下吗?” 沢田纲吉也下意识弯起眼角。 他趁面前人还在迟疑,用双臂将对方环起来,轻轻拍着后背。 “当然可以。我也想抱一下。”他问:“惊喜吗?喜不喜欢?” “喜欢。”古里炎真晕乎乎地说。 不管是拥抱,还是......拥抱的人,都喜欢,他想。 大概是还在做梦吧。 我也好想放假啊(揉着僵硬脆弱的腰肌说 不出意外的话还有4章左右完结。比我想象中稍微长一点,一开始以为2w就能写完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