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第1章 智性恋1 谢言谈了一段现实零接触的恋爱。 他们从不见面，也不当面聊天，只通过信息传递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尽管条件如此艰难，他们的恋情依然长久而甜蜜地进行着。 你问她这段恋爱是怎么开始的。 突然而然发现的。 当你发现自己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已经爱上他很久了。 谢言是个乖乖大学生，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上课，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图书馆寝室和教室三点一线地跑，除了周末偶尔回家以外，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做。 她从不和现实地和对象约会，但她几乎每天都在约会，他们通过信息实现约会。 生活中的信息无处不在，他也无处不在，谢言就像掉进了蛛网，浑身包裹在柔软而黏着的蛛丝里，看视频是他，听音乐是他，看讯息是他，唯独梦里没有他。 你又问她是怎么确定那些信息是他的？ 谢言心里有一个坚定无比的答案，他就是他。 她还没告诉过任何人她谈恋爱这件事，这是一个他和她的秘密。 她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身边是她的朋友江灵，江灵是班里的干部，成绩优异，爱好学习。 授课老师对着讲台下的学校激情演讲，他们讲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问题。 谢言的目光顿时被讲台上的老师吸引，昨晚她刚看了一篇和这个主题有关的文章，又是巧合般的安排，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巧合，谢言从不相信缘分，她知道是他在传递信息。 “遇到大象迁徙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做？” 大象迁徙一如她的日常生活，她从这儿来，到那儿去，完成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短途迁徙，他面对她的时候会怎么做？ 谢言心中有过许多的想法，心中也反复盘问过许多次，为什么不见面，为什么只能通过信息传递的方式接触，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信息这个层面，为什么一切的事物以这样的方式呈现。 到底是为什么。 老师缓缓道：“不去打扰它们。” 她是迁徙的大象，他是远处的看客，彼此之间不互相干扰，却又因为存在于同一时空而相互联系。 原来如此。 得知答案后谢言的内心淡淡的，这样的关系已经维持很久，如此苛刻的条件下这样的恋爱关系是如何维持下去的呢，因为她喜欢他，因为爱才让一切发生，一切才得以可能。 但是她似乎有点疲惫了，这样的关系，真的健康吗。 下课后谢言和江灵一起前往下一节课的教室。 上课铃拉响，她乖巧地坐在位置上，戴上眼镜看屏幕，老师一会儿指这里，一会儿指那里，她的目光跟着转来转去，挺得入神。 直到一张PPT的出现。 “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看了吗？” 老师拿着电子笔指向屏幕中的信息，是官员出行乡村访问的截图，老师的目光紧紧盯着谢言，“他来了。” 谢言眼中带着疑惑，是哪个人来了，他，还是领导人。 身边的江灵看了一眼屏幕，偏头，用本是如此的语气道：“不是说了吗，让你看新闻。” 谢言眼中的困惑更深，江灵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从没说过，难道他们都知道，原本她以为只有传达信息中介人和她本人才知道这件事，其他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看了一眼江灵，低头用手机去搜信息，只有一张官员出席的介绍图片。 在此之前，谢言对他的身份有过许多猜测，一个可以通过如此手段和她达成联系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才可以做到的，一定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是一个她招架不了的人物。 他是官员吗。 具体信息不得而知，因为，她之前把他的联系方式删掉了。 他们是通过一个群聊认识的，一个巧合下他们加为好友，一起聊天分享哲学知识，单纯是聊天就聊了几个月，但是他的身份，非常地不一致，他变成了好几个人。 前几个月，谢言在视频软件上关注了讲视频的沈明，他的视频风格走的是专业路线，吸引了像她这样的大批哲学爱好者，粉丝量蹭蹭往上涨。 喜欢的博主涨粉快只能证明一件事，自己眼光好，她看得很开心。 谢言是个脱产人士，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刷手机属于推送什么就看什么，恰好沈明是一个高产博主，在一长段时间里她每天都看沈明路的视频，沉浸在世界上伟大的各个哲学家的世界当中，闲来没事去哲学群里辩经论道，看见什么都想批判几句。 这天，她在哲学群里加了一个群友。 君与空名：你好。 啵酱：你好，怎么称呼？ 君与空名：空名就好。 啵酱：那你就叫我啵酱吧。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用卡通人物的都有点二次元属性，因此把对方的身份定位为年轻人。 她好奇地问：你是男的女的？ 君与空名：雄性。 谢言看见这个答案有些发愣，她的认知里，很少有人用雄性来自称，雄雌一般是用来形容动物的。 啵酱：我的女的，你多大？我02年的。 君与空名：05年。 啵酱：我比你大啊。 君与空名：那应该叫姐姐。 啵酱：好的，我认为时间是升维的条件，一维二维三维就是普通科学意义上的维度，时间是从三维升向四维的力量。 君与空名：那你怎么看待时间？ 啵酱：时间是动态的，可以弯曲的。 君与空名：哲学意义上的时间呢？ 啵酱：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没了解过。 君与空名：道教的时间观呢？ 啵酱：我也不了解。 啵酱：话说你是怎么看待恋爱的？ 君与空名：你可以去看弗洛姆的《爱的艺术》，他说得很好。 对方似乎没有和她继续聊下去的意愿，问一句话多半是过了很久才回复。 啵酱：好的，我去看看。 君与空名：不客气。 看见这句话之后，谢言还想继续回复，但是理智让她停止了打字，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对面和她聊天的人不像一个05年大的学生，而是一个成年人，而且说话的内容、语气很像是她熟悉的一个人。 谢言决定去看完书再找人说话，到时候应该更有话题。 《爱的艺术》是一篇短小精悍的书，表达爱并不是被动发生的事情，而是一种爱的能力，是主动的、创造性的给予能力。 第2章 智性恋2 夜晚，谢言躺在寝室的床上，手机页面翻完最后一页书，她立即打开聊天软件页面找到那位网友。 啵酱：我看完了，写得很好，但是在我这里爱是一种原发冲动，一种信念，只要相信存在，它就可以存在，是一种行动，付出行动它就可以实现。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对面回复消息。 君与空名：我认为爱是一种动力，它可以引领人走向实践。 啵酱：什么是实践？ 君与空名：字面意思，实践发生于现实当中。 啵酱：实践检验真理的那个实践吗？ 君与空名：没错。 对话到这里结束，谢言觉得这个人有点水平，拥有超越05年纪的成熟和老成，她肯定这个网友不止05的年纪，况且05这个年纪应该是在上高中，高中生哪里来的时间玩手机，还大晚上不睡觉。 她放下手机缓缓入睡。 第二天早上七点，谢言被闹钟叫醒，她没有急着起床，而是打开手机软件刷视频，果不其然，沈明的视频又在主页面推送，她第一时间戴上耳机开始看视频。 沈明的视频短则几分钟，多则一两个小时，这次的视频有四十分钟，主题为人的**。 今天上午有课，距离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听完整个视频。 谢言一边洗漱一边听视频。 一边下楼一边听视频。 一边吃饭一边听视频。 一边看池子里的鱼一边听视频。 一边走路一边听视频。 走到教学楼面前时，整个视频结束，她不知道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出于幻想，她在视频里面捕捉到了两个关键词，爱情、实践。 在听到这两个词语的时候谢言恍然发觉网友的熟悉感来自哪里，来自这位博主的视频，说话的语气和造词方式都非常相似。 仅凭几个关键词，她就坚定地认定这位网友就是沈明本人，来自于她过去几个月看他的视频，来自于看视频后的经验总结，来自于那位网友本身言行的古怪。 不过这时她不敢确认，但心中这个想法非常强烈，近乎于笃信。 她找到网友聊天框，发去消息。 啵酱：早安。 君与空名：早安，啵酱。 不知道是出于现实的孤单，还是对网友的热情，还是她认为对方是博主，谢言看见消息时很开心，自己的消息被回复了。 下午的时间，她在上课，上课时她总是很认真，还要坐第一排，和她的上课搭子江灵一起坐第一排，有人陪着就不会显得突兀。 下课后，谢言和江灵说了再见，一个人往图书馆走，走到熟悉的座位坐下，翻开书看了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又到了闭馆的时间，谢言合上书，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这次她没有选择买食物，因为她找到人聊天了。 啵酱：晚上好。 君与空名：晚上好。 啵酱：看完你推荐的书，我觉得和我理解的自爱很相似，是有收获的。 君与空名：有收获就好。 谢言怎么想怎么不觉得这是一个05后说出来的话，于是直接问道： 啵酱：你是沈明吗？ 对方没有犹豫，回答道：不是。 啵酱：那你知道沈明？ 君与空名：听过，但是不了解。 谢言这时怀疑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啵酱：那你要不要看他视频，我觉得他讲得很好。 君与空名：不用了。 聊天到这里戛然而止，谢言选择去另外的群里继续聊天。 A:玩哲学的都是单身吗？ B：康德说婚姻很重要，但是他打了一辈子光棍。 C：婚姻是必不可少的，虽然现代人都说着不结婚，但是我还是对婚姻抱有期待。 啵酱：我的准备是以后相亲。 A：相亲，之前和我相亲的人才高中学历，我大学学历，也有给我相农村的，很朴实。 B：相亲是父母介绍，算是靠谱。 啵酱：爱情是什么，结婚必须要有爱情吗？ C：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 B：爱情是婚姻的前提，只有相爱的人才会走到婚姻，但是不排除那些商业联姻。 对于爱情，现代人一直觉得它是一个奢侈品，光是活着就足够累了，完全没有心思和第二个人建立亲密关系。但是爱情一直受到人们的吹捧，比如现在的流行音乐，爆火的一定是爱情曲。 言情小说和爱情影视剧里都讲述过爱情，无一不是两情相悦的人长相厮守，他们也许经历了很多磨难，也许顺风顺水，但一定是甜蜜幸福的。 谢言对爱情的认知停留在单相思，喜欢的人都不喜欢她。 关于爱情的探讨，他们仍在继续，谢言退出了聊天框，回到宿舍洗洗睡。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是看手机，对谢言来说，第一件事是刷视频，打开聊天软件，在沈明的首页看见了最新一期的视频，【当代人的生活】。 沈明发视频的时间通常在深夜，当天录当天发，所以她通常第二天醒来看。 视频的长度为一个小时，不太能躺着听完，谢言戴上耳机，刚好听到下楼时，视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后冒出一个词。 “相亲。” 又和昨天一样的关键词。 谢言的疑惑始终盘旋在头顶，似乎有一个不知名东西牵起了她和这位博主之间的关联，就目前而言，她认为对方这种行为是监视。 第3章 智性恋3 这个词语在前后文里显得有些突兀，像是突然加进去的，但是之后沈明对这句话进行了解释。 “相亲是很多人的选择。” 谢言停下脚步，打开手机，继续给网友发消息。 啵酱：早上好。 君与空名：早上好，啵酱。 谢言的理性处于摇摆状态，一个声音告诉她网友说得是对的，他没有做这种事，另一个声音告诉她就是她自己想的那样，他们就是一个人，可是网友已经告诉过她自己不是沈明，她要怎么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处于不稳定状态中的谢言选择找自己的朋友解答疑惑，这位朋友是网友，现实当中，她没什么朋友，一起上课的同学只是上课搭子，并不是朋友。 啵酱：有一个视频博主一直盯着我，他视频里总是出现一些我说过的一些关键词，比如我在一些群聊以及和朋友的对话里面出现的词语。 啵酱：【视频链接】 啵酱：你看。 雷岁：人家就是拿你当视频素材。 啵酱：可是他在监视我！无时无刻盯着我。 雷岁：大大方方的。 谢言觉得有那么一丝合理，但心灵仍旧受到了冲击，什么叫大大方方的，让她大方让人监视吗，可是如果别人只是想把她当做视频素材呢，也不是不可以。 在这样的犹豫下，她没有做其他事情。 持续做的一件事是，看沈明的视频。 早上一睁眼，她翻开手机里的视频，点开最新一期的视频，【温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视频里没有相同的关键词，只有那么一句话让她觉得是在对自己说的，这个标题。 监视，对她来说似乎是不能接受的。 谢言立即找到网友。 啵酱：我不喜欢别人分析我。 君与空名：我认为你有被害妄想症。 啵酱：你真的不是沈明吗？ 君与空名：不是。 啵酱：你这样的行为让我觉得很困扰！ 君与空名：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把我删了。 啵酱：我认为我们可以和平相处，我希望你不要再这样做。 接下来的一个月正好是放假时间，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早晚都要每天和网友聊天。 谢言和网友没什么话题可聊，都是她主动找话题。 例如过年的时候会发一个过年快乐。 回家之后现实的事情逐渐将看视频这件事覆盖，她也就忽略了监视这回事。 所有的事情都平安无恙，直到某个睡不着觉的午夜她点进这位主播的直播间。 现在是凌晨两点。 点进视频软件之前谢言在刷一位三字明星的八卦信息，点进直播后，她刚一进去就听见沈明说，“噢，来了，进来就是想点菜的吧，我知道那三个字，是无害的啊，我觉得这三个字没什么问题。” 谢言想找出刚才自己看的八卦信息，但是由于没有点赞没留下观看记录，再怎么也找不到那三个字。 她带着惊异又古怪的心情继续看直播。 同样都是三个字，怎么就这么巧，难道真的是监视？她前脚刚看完消息，后脚点进直播间，消息怎么就被他知道了？ 沈明一贯的视频风格是随性但不邋遢，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是高领灰色上衣，侧着脸，脸上的轮廓清晰可见，从额头到下巴是一道道弧线，他一手拿着手机看里面的内容，一边在直播间说话。 “别乱说话，不然我会把你拉黑。” 弹幕1：我爱你沈明！ “别在我直播间里犯病，你爱谁都可以，怎么就爱上我了，去喜欢一个现实的人，移情太严重，拉黑了。” 弹幕2：明哥，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什么需要自己去体会，来这里问我，太懒了，不爱思考，还假模假样跟我称兄道弟，拉黑。” 弹幕3：明哥，接下来要播什么？ “都说了别跟我玩攀关系这一套，我接下来播什么需要你知道吗，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只负责看，你没权利指挥我，你也没权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你好好想一下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现在是半夜，我在直播，而你在做什么……” 沈明对着这一条弹幕数落了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尽管如此，在这十分钟里仍然有上百条弹幕弹出来一起跟着数落。 这是这位博主直播的一贯风格，骂人、脏话、发火。 “你们这些晚上不睡觉来看我直播的都是垃圾，对社会来说有用的人才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刚才弹幕里跟着我一起骂人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为附和我说话能得到什么好处是吗，不！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话到最后沈明几乎是用吼出来的，他头上的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地盯着摄像头，似乎要透过摄像头抵达手机前面的另一端。 谢言在这十几分钟里像是自己也被数落了一番，她觉得自己稍微再说一句话就要被数落，就像之前的数个弹幕一样被拉黑，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沈明的眼神直达手机这段的这一头，看见了她。 沈明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轻声道，“去睡觉。” 谢言没有再继续看直播的心情，退出了直播间，刚才经历的一切都还在眼前历历在目，一个使劲骂人的疯子一样的人。 这样的人和跟他一起聊天的会是同一个人吗，她转过头去和网友聊天。 啵酱：睡了吗？ 对面没有回复。 她再次点进直播间，看见的是沈明冷厉的眼神，这个眼神像是要洞穿一切，再次通过摄像头直达心里深处。 谢言退出了直播间，埋头就睡，这个博主太吓人了。 第4章 智性恋4 网友在第二天早上七点回复了消息。 君与空名：在。 谢言临近中午十二点才起床，翻看手机信息后抱着手机坐在床头，盯着消息发神。 就在刚才，她点进沈明的更新页面，最新一期视频更新内容如下： 【早睡早起身体好】 这消息是在对她说话吗，如果不是，又是一如既往的巧合吗，难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巧合来解释吗？ 就在她犹疑的时候，其中一个软件弹出推送消息： 【没有巧合。】 谢言吓得丢掉手机，咚的一声，手机掉落在地面，白白的地板上躺着一块黑色的方块，屏幕闪着光。 他竟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还能用巧合来解释？ 现在是炎热的夏天，天气是温热的，本应舒展的身体谢言却觉得它僵硬，这么奇怪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了她身上，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难道真如一句话所说，少数人只是幸存者偏差，大多数人才是普遍的。 但是监视并不普遍，这还是带着侵犯他人权益性质的行为。 这是犯罪吗？ 谢言维持同一个眼神和同一个姿势坐在床上很久，最终掀开被子走下床，捡起地上的手机，打开搜索框搜索有关**权的说法。 **权是指个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人信息秘密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扰、知悉、搜集、利用和公开的一种人格权。 她的私人生活受到了打扰，甚至是严重的骚扰。 有人用某种技术手段实现了监视她的行为，这种行为是违法的。 谢言紧紧握住手机，手机上所搜集的资料每一个都是她所遭遇的现状，一一对应。 她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谢言再次找到网友，给他发去消息。 啵酱：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 啵酱：我决定把你删掉，再见。 发完消息，她心里舒口气，终于解决一个麻烦，删掉之后就不会再纠缠她了。 做完这些，她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觉，安稳地在家过着自己的暑假。 谢言认为生活会这样按部就班地过去，假期结束后她按时返校，在回到学校后的第一个晚上她就失眠了，有一点认床，所以她熬到四点钟才睡。 第二天顶着个熊猫眼去上学。 晚上没睡好，她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讲台。 上课铃还没响，老师坐在讲台前玩自己的手机，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发呆，暂时没有玩手机的想法，太困了。 叮叮叮。 “同学们，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一谈到上课，谢言的精神劲就来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屏幕的PPT。 “现代人普遍失眠，大家晚上都睡得好吗？” 老师的第一句话就让谢言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还在发生这种事情，她不是都把人给删掉了吗。 之后的课堂内容没有再出现奇怪的内容，只不过上课老师的眼神总是时不时盯着谢言看，不知道是因为她听得比较认真，还是其他原因。 早上第一节课下课后，接下来的一个上午都是没课的，谢言准备回寝室补觉，回去之前需要吃个早饭，她点了一碗面条。 吃早饭期间她趁机背了个单词，单词出现了几个和她生活重合度很高的单词，睡觉、夜晚、课堂、面条。 她的屏幕停留在面条这个单词的页面上。 这是她正在做的事情，为什么就出现在了手机里，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谢言一脸沉重，这种被外界强加的监视感一点也不好受，总觉得什么都被剖析得一干二净，什么秘密都要被拿出来说到，她身上的遮羞布被揭开，身体在一寸寸地给人观赏。 她带着怪异的心情背完单词，过于强烈的睡意让她忽略了监视这件事而进入睡眠当中。 睡醒后寝室里安安静静的，她待在自己的蚊帐里，俨然有一个自己的小空间，在这里没有人会窥视她，室友都是很和善的人，虽然她和她们关系并不好，但也没闹过矛盾。 谢言起床后觉得世界很安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似乎一切都如过往的正常日子一样，可是她深知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从她的不安当中滋生，蔓延到她目光所及的每一处地方。 她拿起手机看时间，一则推送弹出来。 【中午好】 时间为11:20，恰好是推送中所说的中午。 谢言删掉那条推送的心情，看着空空的屏幕心情好很多，她在这一刻重新拥有了自我。 吃午饭时她做了另一个打算，重新关注回那位叫沈明的博主，她决定看看这位博主这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点进最新视频，她看见最近的一条更新视频时心凉了。 【失眠了怎么办】 为什么他阴魂不散。 之前是，现在也是。 之后也会一直这样？ 谢言不敢想这个问题，害怕自己的未来真的会和现在一样，她不想变成一个没有**的人。 现在的情况是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一个人盯着，这个叫沈明的家伙似乎知道她的所有事情，无论生活中的大小事都是被监视着的，而她的这些事情被沈明用来当作视频内容来说道。 她带着愤怒的心情点进视频里，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人说了些什么。 “有的人大晚上睡不着，失眠了应该怎么办，失眠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还有东西没做完，你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你每天都是带着使命的，你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完成，但是你失眠了，说明你并没有完成……” 从看视频起，她觉得一部分内容是在对她说话，一部分是在借助她失眠这件事借题发挥，一如之前网友告诉她的，把她当作视频素材。 这种情况应该如何是好呢？ 沈明对她做的事情就是彻头彻尾的监视，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做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他又能得到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太多的问题环绕在谢言脑子里，她想不明白。 第5章 智性恋5 吃完饭看天，谢言觉得天空的蓝色似乎要压下来落到她的头顶，让她内心有些压抑，她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的路上，再次走到学校的鱼塘边，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看似自由，却身处某种牢笼之中，表面上是在行使自己的权利，实际这些权利是在别人操纵下获得的权利，这种权利总是伴随着另一个别人的影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言都沉浸在全方位的监视环境当中，她不知道这些老师怎么了，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只知道自己很难受，难受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痛苦。 监视在继续，她的正常生活也在继续，她无法找到斩断现实和监视之间联系的钥匙，两者似乎并行不悖，毫无冲突地同时发生在生活当中。 直到几天后在课堂上她再也受不了，心中满是气愤地听完老师上的课，下课后找到任课老师，向他诉说自己经历的事情。 这是一位男老师。 谢言一开始跟在老师背后，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也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他究竟会怎么做，就在男老师快走出教学楼时，她鼓起勇气，大跨步走到老师的身后，拍他的肩膀。 她的声音细小，语气中透露着谨慎和不安，“老师。” 男老师有些意外地回头：“怎么了？” “有人监视我。”谢言决定用一个他者的方式来表达这件事，用来试探别人的反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到这件事时内心全是委屈，泪水顺着眼眶哗哗流淌，声音带着哽咽。 男老师见状径直往前走，“先别哭，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男老师双眼盯着她，“有人监视你？” 谢言斩钉截铁道：“对，他通过我的手机来监视我。” 男老师用手在空中比划：“有聊天记录一样的东西吗？” 谢言摇头，觉得他表现得一本正经：“没有。” 男老师继续问：“手机里有裸照吗？” 谢言继续摇头，她想知道这位老师能说些什么：“没有。” 男老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用深沉的语气道，“你告诉老师这件事说明你对老师是信任的对不对，听老师一句话，既然他都对你做出这种事情了，删掉联系方式，不要再和他联系了。” 这个答案是谢言从未想过的，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谢言点头：“好。” 男老师和谢言在教学楼前分别。 就刚才和男老师的谈话来说，他表现得像一个好人，而且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义的建议，断掉联系，可是她已经断掉了联系，为什么监视还是会存在于她的生活当中呢。 只能是老师在说谎，他迫于上级的压力不得不这样做，但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建议，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个环节吗。 谢言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这几天她一直守在手机面前等着沈明发视频，沈明虽然高产，但有时候并不是每天都更新，需要等待。 在这一天里，他分别发布了两个视频。 【为什么会哭泣】 【什么是爱】 谢言早晨坐在寝室的床上听视频，双手抱着手机，两眼聚精会神，她有些紧张，拿手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我们应该放声大哭，还是小小地啜泣，还是不做声色地掉眼泪，这都是应该考虑的问题，你掉眼泪说明你难过，但是你真的是在难过吗，还是说你在享乐，你在享受自己痛苦带来的悲痛……” 他用的人称代词是你。 “爱是一种能力，表现形式就是一种行为，比如我对你的这些行为是出于爱，我希望你过得好，我希望你不会难过，我希望你能坦然面对世界的真相，我还希望你能接受我。” 他拿起一本书开始念，“我亲爱的夫人，我爱你美丽的面庞……” 爱？ 他的这些行为是因为爱？ 谢言觉得五雷轰顶，大脑陷入空白，她和这些博主两个人连面都没有见过，他们没有进入过恋情，甚至都没有正式对话过一次，监视的行为竟然是出于爱这个目的。 她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们之间并无现实关联，甚至一点联系都没有，对方怎么可能会爱上她，而且他看上去不像是会缺女朋友的人，有几十万的粉丝，能说会道，虽然脾气不好，但总的来说是个好人，他怎么会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而且比起她，他身边有一个更好的当女朋友的人选，一个经常和他一起互动的女性博主，他们看上去更为般配。 她继续去找到网友。 啵酱：他还是在监视我，利用那些我话语当中的关键词，甚至牵涉到了我的生活，比如说我上课的时候，那些老师会说一些关键词出来。 雷岁：竟然已经夸张到这种程度了吗，你直接去找他说清楚吧。 啵酱：可是我觉得他不会理我。 雷岁：理不理你都要找他说啊，不然你一直这样吗？ 啵酱：好，我去试试。 谢言点开软件平台，找到沈明这位博主的主页面，点开私信功能，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好，我是之前被你说有被害妄想症的网友，我找不到你之前的联系方式了，想加回来。 发完消息谢言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不少，她决定看一部电影奖励自己。 《超脱》 超脱讲的是一部人与人之间的淡漠和疏离感，每个人都拥有精神困境。 正如她现在一样，她陷入了一个困境，她不愿意被监视，但监视一直围绕着她。 日常生活除了上课的时候老师会说关键词，手机会推送关键词，软件会冒出关键词之外，其他时间都是正常的，她所接触到的人都不使用关键词。 这使得她的生活在监视和正常之间达成了某种平衡，两者可以共同存在，以一种巧妙的突如其来的关键词的方式维持监视，又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生活来生活。 谢言每天期待的事情从上课变成了看视频，她想知道这位博主究竟还会说些什么，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第6章 智性恋6 一天早上。 谢言和往常一样点开视频软件，沈明更新了最新视频。 【小资不可能独善其身】 视频内容大部分和她无关，只有一个标题她觉得有关联。 小资不可能独善其身在说昨晚的电影，超脱，小资说的是电影中的主人公，主人公作为一名代课老师，本意是保持情感上的“超脱”，不与学生建立深刻联系，以避免卷入麻烦和情感伤害，然而，他无法真正置身事外，影片以悲剧收尾但并非完全绝望，这暗示着，尽管世界充满荒诞与痛苦，但人与人之间微小的、真实的连接，就是对抗虚无、实现精神“超脱”的唯一途径。 视频完整的内容没有在讲电影，讲的是社会现象，沈明讲述了社会的运行方式，社会工作应该怎么做，他擅长从宏观层面讲道理，教人在各种情境下做各种决策和判断，通篇下来没有一个词和她有关，一个关键词都不存在却让她感受到了隐含着的监视意味。 一整个视频，除了标题的意义，其余内容和她没有任何关联。 谢言发现了监视这件事的硬伤。 第一，监视只能以关键词或意义相同的形式出现。 第二，监视只能是部分相关而不能整体相关，简单来说就是整体的关联程度不大。 这两个硬伤足以证明监视有可能是不存在的，监视并不是一件一定的事情。 监视这回事没有足够的现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它是存在的。 谢言抱着这样的心态继续看视频，发现果然是这样，整个视频内容只有少数的一些话语和关键词和她的生活息息相关，其余的内容和她都不相关。 她保持理智告诉自己，这只是自己想多了，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想法。 谢言找到网友，和她梳理自己的想法。 啵酱：我发现一件事，监视这回事只能以关键词的方式出现，除了我所说的方式，没有办法证明它是在监视我。 雷岁：你找到了漏洞，是吗。 谢言盯着屏幕，心中关于监视的想法还是没有被打消，她还是认为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不是巧合。 啵酱：找到了，但是我还是觉得监视存在。 雷岁：因为你也找不到理由证明监视不存在啊。 谢言恍然大悟，网友说得很对，也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会一直坚持下去，为什么她认为这件事一定是有可能的，因为她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一个可以说服她自己的理由来证明监视不存在。 无论是监视存在，还是监视不存在，她都找不到足够的证据去证明它们。 监视存在？ 还是监视不存在？ 谢言的大脑在打架，她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才可以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可是，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呢。 不得而知。 需要弄清楚的问题很多，一个接着一个向谢言袭来，问题像解不完的谜，刚找到线的这一头，又牵起了另一头，两两相互缠绕最终形成一团乱麻。 上课出现监视的情况一直在持续，可是谢言已经不会再对找老师抱有任何的幻想，她已经试过一次了，但是一次怎么足以否认现实的所有可能性，如果有人会给出她不一样的结果呢，如果下一个人会告诉她真相呢，如果有不一样的答案呢。 谢言已经从这些时日上课所观察到的老师的言行举止当中得出了答案，他们表现得毫不相干，却又在提到关键词的时候表现出强烈的监视行为，监视已经和谢言的所有生活融为一体，就像打地鼠，监视的关键词没有漏洞地此起彼伏，谢言看见了却抓不住，好不容易抓住也通过不了下一关，因为部分不代表整体，监视漫长而没有尽头。 在这种全方位的监视环境下，谢言似乎要习惯了生活中监视的存在，慢慢地要把它当作一种生活习惯，她变成了监视内容的一部分。 校园生活在监视中持续着，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沈明发表的视频。 【联系我的方式：写信】 视频中沈明说得很详细，信件内容写什么，应该怎么写信，收获地址是哪里通通讲得很清楚。 “写的时候把事情完整地写下来，包括它的起因经过结果，其实写的时候你们自己就会把事情想清楚，写完之后你自己拍张照留念，因为写给我的我不会退回。” 好，她决定给沈明写信。 看完视频的当下，谢言去学校超市买来信纸和信封，一屁股坐在图书馆开始咔咔一顿写。 你好，沈明！ 我是来自XX学校的XX学生，我给你写信的目的只有一个，你为什么要监视我。 起因：我在哲学群加了一个网友，我和他聊天时觉得他是你，之后因为监视这件事我把他删了。 经过：之后的时间里，我发现自己的生活信息会以关键词的形式出现在你的视频里，之后我发现手机里、生活中的老师也会提起那些关键词，我向老师提起过这件事，但是他不承认，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之后你在视频里说自己是出于爱才这样做，我认为你这样的想法不对，我们并不认识，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你究竟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这在我看来是不值得的，我也很不理解这回事。 …… 最后，我劝你不要这样做，监视别人是违法行为，违法的事情做了是要蹲局子的，我不希望你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认为你是一个好人，你所做的事情是我所支持的，你在网友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指导者的角色，是很多年轻人的精神支柱，你会引领他们走向一个很好的未来。 落款：谢言 一封信写了足足有两页纸内容，写完之后谢言没有第一时间寄出去，而是顺势在一旁随手带来的白纸上写下自己的思考内容。 沈明和我只是陌生人，他不可能喜欢我，所以目的一定不是出于爱，是其他原因，而这个原因她不知道。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沈明做出监视这一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