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和男公主》 1、女驸马?! 第1章 “侯爷,公主殿下差老奴前来探问,驸马爷可曾醒来?” “劳公公跑一趟了,微臣正准备过去回话——驸马伤势已经稳住,只是尚未清醒。还请公公禀告公主殿下,也望殿下切莫着急。待驸马苏醒,微臣便第一时间呈报殿下。” 依稀的对话声传入耳中,林之奕有些恍惚。 公主殿下? 驸马爷? 这是什么古装剧拍摄现场? 等等……自己不是正从巴黎机场前往时装秀展的路上吗? 嘶——头好痛。 啊,对,林之奕隐约记起,自己在路上出了车祸,记忆最后的画面是撞到了头。 这是医院在放古装剧吗? 法国?巴黎?这么中国风的吗? 她用力睁开仿佛坠了千斤巨石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古装美女。 古装美女一见她睁眼,凑过来先确认了一番,然后对外激动喊道:“侯爷——小侯爷醒了!!!” 林之奕:“???” 什么?小侯爷?她没听错吧? 接着外面又传来‘小侯爷醒了’‘天可怜见、驸马爷终于醒了’之类的话。 林之奕努力眨了下眼睛,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些人口中的‘小侯爷’‘驸马爷’是她?! 穿越? 穿成了个男的?! 老天爷呀,是不是搞错了—— 还未等林之奕有所反应,呼啦又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名长身玉立,俊朗潇洒的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看过来的目光慈爱中透着担忧:“之奕,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这应该是她爹? 刚才别人喊‘侯爷’就是在喊他吧? 跟在他身侧的是名穿着黑色劲装的女人,高马尾、不施粉黛,干练勇武,像是武将。 她快步上前:“乖徒儿,让为师看看,没摔傻吧?” 林之奕:“……” 叫她乖徒儿,所以,是师父? 女师父? “师父……”林之奕张了张口,轻声呼唤,实际也没发出声音。 “还知道叫师父,没傻。”女师父爽朗道。 林之奕:“……” 她现在头痛欲裂,眼神涣散,只看了他们两眼,就又昏厥过去。 脑中模模糊糊冒出一些原身的信息—— 原主也叫林之奕,是定安侯林烁的独子。 定安侯林烁是武将,战功赫赫,奈何一直膝下无子,连生了四个女儿,门楣凋零,眼看爵位就要保不住…… 没想到关键时刻,夫人给他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林之奕。所以,侯爵算是保住了,侯府也从岌岌可危的状态勉强回了一口血。 林烁悉心教导独子文韬武略,指望他仕途顺利,功成名就,再为林家巩固爵位,也为他四个姐姐的婚事添砖加瓦,往上再够一够。 他疼爱女儿们,不忍将她们下嫁,可家世差不多的,又看不上他们家,嫌他们家四个女儿,只有独子,往后没有其他兄弟互相帮衬,太难。 家世更好一些的,要么是续弦,要么是纳妾,他自然更不会把女儿们往火坑里推。 眼见科考将近,儿子文采斐然,只要小小地冒个头出来,便能将林府前路开阔几分。 没想到,十天前,隆顺帝一道圣旨下来,林家再次处于风口浪尖——林之奕被皇帝亲选为丽阳公主景玥的驸马。 一旦尚了公主,那往后的仕途便算是废了。 今日是皇家春猎,林之奕身为驸马,自然同行。 早上,林之奕与景玥公主遥遥互望过一眼便又分开,各自忙碌。 狩猎过程中,林之奕不小心坠马,伤到了头,这才有了她穿越而来的契机。 林之奕在梦中欲哭无泪:这什么故事走向? 她是女的啊,怎么当驸马? 苏公公在林家的大帐外转来转去候了片刻,得到‘驸马爷醒过一次’‘公公无需担心’‘驸马无大碍’‘请公主放心’的反馈后,迈着小碎步朝公主的营帐跑去。 透过营帐映出来的影子,苏公公知道,景玥公主正斜倚在贵妃榻上,叫贴身宫女给她梳头。 公主天生丽质,美艳无双,只可惜,姻缘路坎坷。 “殿下……”苏公公弯下腰,在账外轻轻唤道。 一道略显清朗的声音传了出来,雌雄莫辨:“怎么样,驸马还活着吗?” 丽阳公主今年十七岁,嗓音不似其他的名门贵女那般婉转动听,却也有着她独特的魅力。 反正苏公公听了这十几年,早习惯了。 他笑道:“瞧公主这话……明明是担心驸马,怎的还冒出这样的话来?公主放心,驸马爷福大命大,已经醒过一次,太医和他那位师父都在呢,性命无碍,死不了。” “是吗?”景玥叹了口气,“那他的确福大命大。希望他能一直活到成亲吧。” 苏公公:“一定能的。” 其实也不怪景玥叹息。 她在十五岁及笄、十六岁碧华之年都曾被陛下赐婚京中名门子弟。奈何那两位驸马福薄,没等到成亲便因故去世…… 今年景玥公主十七岁了,本来对成亲一事不再心怀期待,甚至想过独身一辈子。 岂料隆顺帝又给她挑选了一门亲事,这次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林之奕。 据说林之奕文武双全,身强体壮,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不会再有什么病啊灾的早夭情况,结果这位小侯爷再次出了意外,狩猎时坠马昏迷。 幸好……幸好这位小侯爷是个福大命大的,没因意外去了。以后……应该能长命百岁,陪伴公主一生吧。 景玥从贵妃榻上起身,她身量颀长,比身边的宫女高出不止一头,这在公主中十分罕见——她那几位姐姐,就都长得娇小可爱。 不过隆顺帝和景玥的母妃都很高,她身高较其他公主高一些,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反正宫里的人都已见怪不怪了。 她身量高,便显得手长腿长,手指也是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只是看起来并不柔软。执笔或拉弓,都是有力气的。 这双手在一堆锦盒里挑挑拣拣片刻,选了两个锦盒出来丢给苏公公。 景玥:“把这两棵人参给驸马送过去吧。” 苏公公:“是,殿下对驸马爷真是体贴——” 景玥一个眼神递过来,苏公公识趣地收声,乐呵呵地退出去了。 他知道,公主不会真跟他生气的。 目送苏公公离开后,景玥一双凤眸轻轻流转,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屏退宫女,低声唤道:“佑一。” 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从角落流出来,单膝跪地行礼:“殿下。” 景玥摆弄着一根步摇,眸光莫测:“查到了吗?” 佑一:“回殿下,查到了,跟上两次一样,是程路年动的手。” 程路年,宰相程邈嫡子。 程邈不止一次奏请隆顺帝,想让他的嫡子程路年尚公主。而且还是丽阳公主。 可惜,隆顺帝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三次指婚都没轮到宰相家。 “此事莫要声张,你先下去吧。”景玥沉思片刻,摆了摆手。 “是。” …… 林之奕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床畔守着她的是那个高马尾的劲装女子。 不过这会儿对方正闭着眼,浅眠中。 林之奕兀自消化了一会儿自己穿越的事,又猛地想起自己好像、似乎、也许、可能是穿成了个男的?! 她颇有些一言难尽地伸手,朝下三路探去。 嗯??? 林之奕心中一惊,而后又下意识地往胸口摸—— 柔软、有弧度!!! 她还是女的!!! 林之奕说不上来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开心有之,惊讶有之,荒谬感也有。 太微妙了! 而随着她的清醒,她脑中又逐渐吸收了些原主的记忆—— 原来定安侯府的小侯爷林之奕是女扮男装! 她的母亲,也就是侯夫人,当年生下她发现她依旧是个女孩儿,而侯府岌岌可危,侯夫人实在没办法,便想了这么一招。 原主被迫当了十七年小侯爷,这倒也没什么,她一心光耀门楣,奉养父母,照顾四个姐姐,只等及冠后去边关驻守——那里天高皇帝远,遮掩起来也更方便——届时便再无人知晓她是女儿身,而她也可以用‘男儿报国、志在四方’等理由推迟成家。 谁知,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隆顺帝竟然把丽阳公主指给了她!!! 原主心慌意乱地奉旨跟着来了春猎,魂思不属地想着日后该如何脱身的时候,不小心被惊马甩下,撞破了后脑—— 之后便是现代林之奕到来。 没死还白捡一条命,赚了。 不是穿成乞丐、流民、罪犯,而是穿成个衣食无忧的‘小侯爷’,更赚。 林之奕悄悄呼出一口气。 她自然也苦恼原主和原主的家人给她留了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烂摊子,但…… 这可是尚公主诶! 现代女总裁林之奕头脑灵活——荣华富贵在向她招手! 更何况,皇命不可违。 林之奕想,娶就娶! 反正她来自现代,接受度广,大不了就走百合路线呗!小姐姐香香软软,贴一贴也无妨。 命和钱以及权最重要。 而且林之奕很有自信,凭她的本事,定能掰弯古代养在深宫的单纯小公主,让小公主心甘情愿站在她这一边,帮她一起隐瞒女儿身之事。 2、违和感 第2章 林之奕想得有些出神,旁边劲装女子从浅眠中苏醒她都没有察觉。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是对方见她醒来惊喜地凑过来询问,她才回神,将目光投向黑衣劲装女子。 ——原主的师父。 昏迷不醒的‘小侯爷’晚上竟是由这位女师父看护…… 林之奕默默猜测:难道,女师父知道她是女儿身? 果然,女师父,哦,也就是顾庭萱,四下望望,确保周围无其他人,才压低了声音嗔怪道:“你疯了?竟然兵行险着,若真一不小心去了,留下林府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林之奕无辜地眨眨眼。 听师父这意思是——原主有故意为之的倾向? 不至于吧?就算害怕尚公主有拆穿女儿身的风险,可自己找死妄图以‘死遁’来脱身,那也太不划算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林之奕在记忆中翻找片刻,发现并没有原主刻意为之的情况,纯粹是惊马意外,所以,她辩白道:“师父……是意外……” “真是意外?”顾庭萱蹙眉,“好端端的,就你的那匹马忽然惊了……不对,可能并非意外。” 林之奕虽然初来乍到,但脑子灵光,很快就明白顾庭萱的言外之意:“师父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不想让我成为驸马?” 顾庭萱若有所思:“不排除这种可能。丽阳公主前两任驸马可是都意外身故了。不行!我得找人去查查……” 说着,她就要起身,但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算了,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是先守着你要紧。”她伸手轻轻贴了下林之奕的额头,“烧退了,头还疼不疼?” “还有一点点疼,但好多了。”林之奕弯了弯眉眼,她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这一笑,颠倒众生。 顾庭萱望着她这张俊美的脸,有些遗憾地想,如若她没有女扮男装,而一直以女儿身示人,那该是怎样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啊。 可惜……没有如果。 阿嫣走的这一步棋,实在是……唉。 顾庭萱和侯夫人穆涵嫣,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当年在京城被誉为文武双姝。 顾庭萱尚武,穆涵嫣崇文。 顾庭萱十六七的时候,顾家因平定藩王之乱,男丁皆战死沙场,家里只剩了她一个。 彼时她的亲事还未说定,而她也不想嫁人了,只想报仇,于是女扮男装混进了林家军的队伍,花了三年时间成功复仇,彻底平了藩王之乱。 穆涵嫣那会儿刚生下大女儿林之琴,她担忧夫君安危,便也随军一同出征,将大女儿留在京中请她外祖母照顾。 边关三年,穆涵嫣与夫君恩爱不疑,第二年怀上了二女儿林之棋,怀孕期间有敌军刺杀,是顾庭萱保下了她们母女。 穆涵嫣认出昔日闺中密友,喜极而泣。顾庭萱也很高兴朋友平安无事。 那之后,顾庭萱便被穆涵嫣请到身边照应。 两人是互相照应——既是照应顾庭萱女儿身在兵营的不便之处,也照应了穆涵嫣这个孕妇的安全。 平藩之乱后,穆涵嫣又极力邀请顾庭萱到侯府,做了二女儿的武师父——二女儿大概是因为在战场出生,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有个做大将军的梦。 她好动,个子长得就高,直追她的父亲,武功也不俗。若不是二女儿发育得太好,女人味太浓,穆涵嫣就让她女扮男装,袭承爵位了。 总之……或许是受了顾庭萱女扮男装上阵杀敌的影响,穆涵嫣虽然没让二女儿走这条路,最终还是让小女儿走了这条路。 顾庭萱回忆至此,看向‘牺牲品’林之奕的目光,就多了几分疼惜。 无论如何,幼女何辜。 林之奕看顾庭萱望着自己发呆,不由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 顾庭萱:“没什么。”她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轻柔地帮林之奕理了理鬓发,“委屈你了。” 林之奕豪爽一笑:“……不委屈。” 原主的确不委屈,且责任心极强。她这个冒牌货,保险起见,还是遵循原主的意愿为好。 免得穿帮。 顾庭萱见她这么坦然,也就没说什么了。 ——她们仍在皇家春猎的营帐中呢,还是得小心些,免得隔墙有耳。 “对了,公主又差人送来了两根上好的人参,可见她对你这任新驸马,很是关心。”顾庭萱陈述道,并不敢在话语中夹杂太多遗憾愧疚的情感——无论如何,是她们对不起公主。 “我也会对公主好的。”林之奕早就决定要掰弯单纯的深宫小公主,所以,她并不惧怕会‘辜负’对方。 女孩子体贴起人来,不比男人强么? 咳,当然,这是她的现代思维,就不跟古代的师父说了吧。 总之,她会让公主不后悔选中她这个女驸马。 后脑的伤止了血、度过最危险的时候,再养起来也不难。 第三天,林之奕就能下地了。 顾庭萱放下床帏,拿了束胸布给她束胸——不知是不是从小到大都给她束胸的缘故,这位‘小侯爷’的胸并不大,小巧玲珑,很好遮掩。 当然,也可能是她年纪还小,没发育完全呢。 不过……顾庭萱记得林之棋那丫头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比林之奕胸大了。 现在么……更加傲视群雄。 林之棋一向苦恼这个,说是影响她练刀……可也没办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摘又摘不下来,勒紧了又不舒服,只能忍了。 束好胸,顾庭萱又帮着林之奕整理好着装,叮嘱道:“待会儿见了公主,记得请安。虽说是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但尚公主,不一样。驸马要事事以公主为先。” 林之奕:“明白,驸马是伺候公主的。公主不高兴了,可以随时休掉驸马。对吧?” 顾庭萱:“……”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 林之奕个头不矮,约莫有个一米七,靴子底再稍微加厚一点,冒充一米七五的身高不成问题。 所以,扮成‘小侯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有违和感的是公主。 林之奕到达公主营帐的时候,公主正骑马归来,远远望去,便知公主身高腿长。甚至有种比她的坐骑小红马还要高的错觉。 景玥出去打猎也是盛装打扮,明艳漂亮,让人不敢直视。 她也一早就看见林之奕了,嗯,她这第三任驸马长得的确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头上包扎着棉布都不影响他的俊俏。就是稍微瘦了点儿。 一双桃花眼尤其惑人,盈满笑意地看过来,却不含阿谀谄媚,而是真诚纯情。 像个不谙世事的小狗,在期待着主人归来。 景玥凤眸微敛,压下胸中复杂的思绪。 再抬眸时,已经面无波澜。 她攥着手里的鞭子,并未立刻下马,只居高临下地看向林之奕,姿态有着公主殿下的威仪,她矜贵地顺了顺小红马的鬓毛,放柔了声音问道:“驸马的伤可大好了?怎的这么快就下床出门,别再吹了风,变严重了……” 林之奕声音清朗:“多谢公主关心,我……臣已无碍,只需静养几天便好。” “嗯。那便好。我已奏请父皇,将我们的婚期推迟了一个月,驸马好好养伤,切莫为此伤神。” 啊?推迟了? 林之奕有些惊讶,不过既然是公主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是。多谢公主体恤微臣,臣铭感五内。” 景玥不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跟驸马说什么。 这次春猎本来是隆顺帝计划让二人互相相看了解对方的,一场意外,打乱了计划。 ——总不能叫堂堂公主屈尊去守在尚未成亲的驸马床边照顾吧? 不合规矩。 也不能叫受伤的驸马为博公主一笑、继续带伤展现猎场风采吧? 负责给公主扛弓箭的侍卫奔跑过来,准备扶公主下马。 林之奕上前一步,伸出了手臂:“公主,请。” 景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将手搭在林之奕手上,中间隔着鞭子和衣袖,她利落地翻身下马。 姿势优雅漂亮,林之奕眼底闪过赞赏的光——似乎,并不是那种柔弱无骨的娇软公主啊。 而且公主……好高啊。 咦?竟然比她还高一点?! 林之奕惊叹之余,倒是没别的想法。 人家是公主诶,锦衣玉食,发育好,再加上基因好,长得高很正常啊。 只希望……公主别嫌弃她矮就行了。 景玥的确并不意外驸马比她矮几分,她意外的是对方的手,竟出奇的柔软。 侍卫跑近了,原来他不止是扛着弓箭,还抱着公主猎到的猎物——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 小狐狸尾巴被射伤才被捉的,现已包扎好,乖顺地窝在侍卫怀里。 景玥收回手,看了一眼小狐狸,又看向林之奕:“驸马喜欢养小动物吗?” 林之奕:“……” 这个……她并没有这样的爱好! 景玥:“看来是没有。那便算了。”她吩咐道,“把这狐狸扒了皮做围脖吧。” 林之奕:“!!!” 她蓦然出声,“等等……殿下,我愿意养。”顿了顿,她改口,“我喜欢养。” 景玥凤眸微转,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看来她这位驸马有一副菩萨心肠。 她亲手拎了小狐狸的后颈,把它放到了林之奕怀里:“那便有劳驸马了。” 3、回礼 第3章 林之奕拜见公主回来后,就一直趴在桌边,对着那只白色的小狐狸发呆。 她答应了养小狐狸,公主便又命人给她送来了养狐狸所需的一应物品——摇篮似的小窝,铺着棉絮锦缎,琉璃杯用来饮水,碧玉盏用来喂食,还有玩具——精巧的嘞! 不过林之奕感慨归感慨,倒也不觉得奢华。 现代人养猫养狗养各种小宠物,也是倾注了不少心血和资金的——毕竟小宠物提供给人的情绪价值也非常丰厚。治愈又温暖。 “这是公主给你的定情信物?”顾庭萱带着浑身的热气一掀营帐的帘子闯进来,大喇喇坐在旁边,直接拿了茶壶往嘴里灌水。 顾庭萱女武师的名头冠绝京城,所以,她这次来猎场,不但是陪徒弟,还是给几位随家人一同前来的名门贵女做师父,教她们骑马射箭的技巧。 比如皇后娘娘的外甥女;贵妃家的侄女;王爷家的郡主;永盛侯府家的千金等等。 宗室女和世家女都有。 公主们就不劳她费心了,在皇宫有专门教她们武学的师父。 顾庭萱其实不耐烦教这些贵女们,一个个都娇滴滴的,不是喊太阳毒,就是喊腿酸胳膊疼,一会儿手指起泡了,一会儿脖子晒红了,总之……她们压根就不想学狩猎。 她们大费周章地跟着来猎场,主要是想趁机相看京城中家世差不多的适龄子弟。心高些的,则憧憬着妄图成为哪位皇子的皇子妃…… 顾庭萱应付完这些贵女,自己骑马在猎场驰骋了半个时辰,方才归来。 虽然又热又累,但酣畅淋漓,心情也舒畅许多。 这不,都有闲心调侃徒弟了。 旁人送定情信物是珠宝首饰,金玉之物,而且是男子送女子居多。当然女子也会回礼,亲手绣个荷包手帕回过去,也就算互通心意了。 没想到公主殿下送给小侯爷的,是个小狐狸。 林之奕用食指毫无灵魂地顺了顺小狐狸头上的毛,懒洋洋应道:“算是吧。” “挺特别的。”顾庭萱又评价道。 林之奕还沉浸在公主跟她想象的深宫乖软单纯的小公主不一样的失落中,闻言也没给出什么反应。 顾庭萱放下茶壶,凑过来一些,问道:“你打算回什么礼?” 林之奕:“……还没想好。” 她当然想过送玉佩、簪子、头面等适合女孩子的礼物,不过……因为她是外来者,事发突然,又身在猎场,无法去商铺购买,所以……只能暂缓回礼。 仅仅一面之缘,她不知道公主会喜欢什么。 而且她并不想仓促准备点什么礼物回过去,那样不但不合公主心意,也会唐突了公主。 “你之前准备的玉佩呢?夫人特意去天龙寺求来的,还请空念大师开过光。”顾庭萱提议道。 林之奕:“?” 原主准备过玉佩? 她从浩瀚的识海中扒拉出这段记忆。 是了,母亲为了她尚公主一事也愁白了头,想来想去,最终带着她去天龙寺拜佛求神。当时她们的确求来了两块玉佩,空念大师开过光的,说是送给公主的话,姻缘必成,且将成为一段佳话。 女驸马的佳话么…… 林之奕腹诽着,忍着头晕慢吞吞起身,去原主此次春猎携带的包裹中翻找。 还真被她找到了两枚玉佩。 玉佩是龙凤呈祥样式的,镂空雕刻,栩栩如生,非常漂亮。 而且玉佩的材质也十分优质,触手温凉舒适,当项坠儿贴身戴着最好。 林之奕看着锦盒里的两枚玉佩,玉佩虽好,但光秃秃的,只是玉佩,并没有搭配挂绳,好在锦盒里有几根彩色丝线和璎珞等物——想来原主是打算亲自编织好了再送出去的。 林之奕在现代好歹也是个知名设计师,还做到了总裁位置,所以,编织彩线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洗干净手,开始给玉佩编织漂亮的挂绳,还点缀了璎珞彩珠等物。 顾庭萱:“?你还有这手艺呢?” 林之奕微愣,随即反应迅速道:“……跟四姐姐学过一点。” 林府四小姐——林之画,擅手工、绘画技艺,还痴迷机关阵等机巧事务,也是令侯爷非常头疼的一个女儿。 顾庭萱:“原来如此。” 她不擅女红,也对此不感兴趣,所以随意看了两眼便告辞了,留下林之奕自己摆弄那些彩线。 不过她出去后还在账外叮嘱侍女,莫要打扰小侯爷休息。 林之奕便猜测着公主的喜好,安安静静将彩线编织设计了几种样式,编了拆,拆了编,最终确认了一款她认为适合公主佩戴的纹路,编好了玉佩。 ——两个玉佩都编好了。 她将玉佩放回锦盒,盖好盖子,然后抱着锦盒侧卧在床榻上,迷糊着昏睡过去。 今日有些费脑,她好累。 …… 景玥去猎场跑了一圈回来,还给驸马猎了一只小狐狸当宠物,刚着人把喂养小狐狸所需的东西送过去,就迎来了她的母妃——兰妃。 兰妃生的艳丽漂亮,也最珍惜她这张脸,保养得宜,看起来仍如二十多岁的少女似的美艳夺人。 她身量高,约莫一米七二,在妃嫔中最高,隆顺帝很喜欢她。 这次春猎按规矩本来是只能带皇后和贵妃的,但隆顺帝破例带了兰妃,还接连两夜都宿在她那里。 兰妃也是盛妆而来,母女两个站在一起,各有各的漂亮,也都非常惹眼。 不过兰妃一见景玥穿了猎装,脸色飞快沉了下来,她屏退宫人,一甩手,将怀里抱着的锦盒丢向景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谁准你穿猎装了?!谁准你去猎场狩猎了?!你是想害死我吗?!” 美人发脾气也是好看的。 宫人早就习以为常,兰妃性子火爆,动不动就爱发脾气,陛下都愿意宠着,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敢有意见,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口,静默无声地候在外面。 反正……兰妃娘娘发脾气的对象基本都是景玥公主。而公主总有法子哄好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们母女气场有问题,总之一见面,必然会吵一架。 兰妃单方面地闹脾气,然后公主好脾气地哄。 “没有人要害您……”景玥不愧是哄了她十几年的老手,情绪稳定。她一抬手就把锦盒接住了,然后顺势打开,里面是一套白玉嵌珊瑚珠云鬓花颜头面,精致漂亮,她面无表情地合上锦盒,随手放在桌上,“很配您,父皇赏的?真舍得给我?” 兰妃怒气冲冲看着她,气息未定,胸膛仍起伏着,显然还没消气。 景玥给她亲自倒了杯茶奉上:“皇姐她们都去了,我不去不合适,反而更显眼。再说……还有几位公侯小姐同样去了,没人在意我的。”顿了顿,她凤眸微敛,想起早上来拜见她的那个人,道,“更何况,我已是有驸马的人了,很快便会搬去公主府,母妃大可不必再如此紧张。” 一提驸马,兰妃又是一脸怒火:“本宫怎么听说,你去求你父皇,将婚期推迟了一个月?” 景玥有理有据:“驸马受伤,自然要好好养伤。若婚事办得太过仓促,驸马身体吃不消,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因小失大?难不成母妃特别希望我成婚后就守寡?” “你——”兰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降低了音调,“你就是故意的。” “前面两任驸马都死了,儿臣不得不谨慎些。再死一任驸马,儿臣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景玥目光沉沉,“母妃,若说故意,也只能说您是故意的——故意让儿臣走到现在这一步,进退两难。” 兰妃哑口无言了片刻,才喃喃道:“母妃都是为了你好……” 景玥垂着眼眸,长睫下的神色是不屑的。 为了她好? 不,这都是借口。 明明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地位…… 兰妃不再生气,而是垂泪道:“当年皇后和文贵妃都相继生下皇子,你父皇已经有了六个儿子……之后便再无妃嫔怀孕……这宫中密辛,可怕极了。母妃为了保住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你竟是一直不体谅母妃的吗?” 景玥露出得体温润的微笑:“母妃多心了。儿臣没有不体谅您,这不是一直都按您的意思,扮演着乖顺的丽阳公主吗?连父皇都颇为宠爱儿臣,接连给儿臣找了三任驸马呢。” 兰妃默默流泪,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她也怕,怕这件事被人拆穿,尤其最近陛下又给玥儿指了一门亲事—— 这回是定安侯府的嫡子,林之奕。 定安侯一家家风很好,对皇家也忠心耿耿。这位嫡子是林家唯一的儿子,才十七岁,便文韬武略,惊才绝艳,名动京城。 这样的人才,本来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结果却被陛下选为了驸马。 尚公主便意味着与仕途无缘,且要事事以公主为先。 这也罢了,仕途走不通,但有驸马之名、皇家庇荫,一生的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的。 可…… 可让兰妃觉得最对不起林家的是,她膝下这位丽阳公主,并非公主,而是皇子! 他自小便男扮女装,当了十七年的公主。 把人家好端端的一位小侯爷的仕途毁了不说,还把人家林家的独苗有可能祸害成‘断袖’——林家从此绝后! 景玥等兰妃自己冷静下来后,才拿了帕子上前,动作温柔地给她擦拭眼泪:“母妃放心,只要儿臣成了婚,一切都会好的。” “那林府……”兰妃欲言又止。 景玥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我堂堂公主之尊,若不想与他圆房,他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再说,他也不一定打得过我,我用武力便能将他制服。” 兰妃一想也是,景玥不是真的娇滴滴的公主,他是男儿身,又身高腿长,有力气,对上驸马是可以平安抽身的。 景玥继续道,“身份之事,只要母妃不说,没人会知道。母妃也切莫再因此事激动了。在这猎场上、在儿臣这里嘀咕两句还好,营帐外有人靠近儿臣随时都能察觉,但若回了宫,母妃便要时刻谨言慎行。” 兰妃情绪渐渐平稳,她低声道:“嗯。” 景玥话锋一转,“母妃若觉得愧对林家,倒也无妨。三五年后,儿臣便允许驸马纳妾,总归是会给那林家留后的。” 毕竟林家就林之奕这么个独苗苗。 兰妃彻底放下心来。 不过随后她又满眼泪水地看向景玥:“那你怎么办……太委屈你了……” 她的玥儿要一直顶着‘女儿身份’,享受不到男欢女爱的乐趣。 景玥眼底带笑,不以为意地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儿臣可以等他们都死了再享受。” 他们——指的是隆顺帝和太子。 兰妃惊惧地瞪他一眼:“不可胡说!” 片刻后,她又道,“其实你也可以偷欢……只要把对方看紧点儿,莫要走漏了风声……” 景玥兴趣缺缺:“算了吧,害一个驸马还不够?何苦再多害了旁的无辜女子?儿臣对此事不感兴趣,就不劳母妃费心了。” 兰妃:“……” 安抚好兰妃后,景玥亲自送她回营帐。 待他再回到自己营帐时,苏公公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公主,您猜谁来了?” 因在外面,景玥伸手,风情万种地理了下鬓发和步摇,声音放柔:“驸马?” 公主的矜贵乖顺他几乎是手到擒来。 苏公公夸张地一拍手:“公主真聪明!就是驸马!他对公主可真上心!” 景玥内心腹诽道:他倒情愿对方不要如此上心,越冷漠越好。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还是露出一点娇羞的笑容:“他不好好养伤,怎的又跑来了?” 苏公公神秘兮兮笑道:“驸马捧着个锦盒来的,应该是有礼物要送给公主。” 景玥稍微来了几分兴致:“哦?” 礼物? 算是那只小狐狸的回礼吗? 这驸马,还怪有情调的嘛。 景玥怀着一点期待的心情踏进公主营帐。 林之奕已经站起来了,冲景玥行了个礼:“参见公主殿下——” 她昏睡醒来又换了套碧色的衣衫,如青松翠竹,也很衬她的肤色。 景玥个子高,在林之奕行礼的时候能看到一点对方白皙的后颈。 一个男人,竟长这么白…… 他移开目光,懒洋洋道:“驸马不必多礼,请坐吧。” 林之奕落座,拿起锦盒,打开,递给景玥:“殿下,这是我……微臣去天龙寺求的玉佩,空念大师开过光的。微臣想送与公主,希望公主不要嫌弃……” 景玥往锦盒里瞟了一眼,对他而言,这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块玉佩,除了络子精巧新颖些,别的也没什么,毕竟皇家好物他见得多了。 不过,这玉佩再普通,也是驸马的心意。他还是伸手将玉佩拿了起来:“只有一块吗?” 4、隐忍不发(第1更) 第4章 林之奕老实答道:“不是,一共两块。我……微臣留了一块。” 她才刚穿越过来,不习惯这些文绉绉、君君臣臣之类的话。但既然已经来到陌生的异世界,还是要尽量遵循异世界的规则,下次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林之奕暗下着决心。 景玥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玩着玉佩,这玉虽说平平无奇,入手却温润,触感也不错,他又盯着那特别花样的络子看了两眼,不太确定地问道:“驸马亲自编的?” 林之奕诧然抬眸,一双桃花眼里除了惊讶还有欣喜:“公主好眼力!的确是微臣编织的绳结,这是活动扣,可根据需要改动长短……就像这样……” 她探身,亲自从景玥掌心拿起玉佩演示—— 景玥一看便会,同时注意力不由自主放在了那双灵巧的手上。 侯府林家是武将之家,小侯爷又身系一家荣辱,应是从小就习武,所以,这双手并不如文人书生那般细腻,有一点粗糙和薄茧,但看着比常人的要小一些,也软一些。 尤其他们俩的手离得那样近,两相对比下,便更加明显。 景玥察觉到自己竟走神盯着一个男子的手看了半天,忙如火灼烫般移开了目光。 这一抬眸,又不小心扫到了林之奕的脖颈。 ——驸马留下的那块玉佩被他戴在了颈间! 果然玉佩是一对儿,络子样式略有不同,但彩线颜色基本一样。 景玥又垂眸,看了眼玉佩。 这玉佩竟要戴在脖子上吗? 他并不想诶。 戴脖子上……也太亲密了吧? 林之奕讲述演示完毕后,又把玉牌小心翼翼放在了景玥手心上。 她也抽空扫了眼对方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比自己的手要大。 嗯,人家个子都比自己高,手大一点,很正常。 林之奕桃花眼一弯:“殿下,微臣说明白了吗?” 景玥:“嗯。” 他迟疑着,林之奕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景玥内心叹气:真的要戴在脖子上吗? 林之奕小心问道:“殿下喜欢吗?” “嗯。喜欢。”景玥凤眸微闭,又睁开,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把玉佩戴在了脖颈上,他找到活扣部位,调整了络子的长短,果然很方便。他语气平静地赞赏,“驸马有心了。” 林之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殿下喜欢就好!” 这位小公主的性格长相虽然都出乎她的预料,但也不算娇蛮任性。 应该可以试着攻略拿下,让她未来站在自己这边。 景玥理好衣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然看向林之奕:“驸马伤还未好,应悉心调养才是,以后莫要做这些费神的事了。” 林之奕成功送出礼物,心情很好,便笑着应了:“好~” 她看景玥是从外面回来的,神色有些疲惫,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不打扰公主休息,微臣告退。” “嗯。”景玥维持着公主人设,目送他离开营帐。 苏公公在外候了片刻,听唤才上前给公主沏茶奉茶:“公主,驸马还挺有心的。看起来是个知情知趣的人儿。” 景玥抿了口茶,心里也有些诧异——对方竟心无芥蒂,是做戏,还是真的愿意娶他? 要知道,一旦他们成婚,驸马便没办法再走科举之路了。 武将之路,同样很难。 父皇或许无所谓将部分兵权交给驸马,但太子可不一定乐意。 所以……驸马能当个富贵闲人,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定安侯府……真的甘心吗? 景玥抬手轻触颈间的玉佩,怔愣了片刻,想摘下来,但最终又放弃,将其塞回衣领。 罢了。先戴几天做做样子吧。 苏公公是个爱操心的,顺手帮着公主收拾了一番搁在桌面的锦盒,看到那套白玉嵌珊瑚珠云鬓花颜的头面,他惊奇地捧起来:“公主……这头面好精致好漂亮啊!很配公主的花容月貌呢!公主要戴吗?” 景玥不太感兴趣地扫了一眼:“收起来吧。” 苏公公略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 景玥内心轻叹,母妃热衷将他打扮成浓妆艳抹、喜爱奢华的公主,他一直都配合着。 不过他实在是不喜欢脂粉涂在脸上的感觉,所以退而求其次,首饰会选贵气夸张些的。 当然,需要他盛妆的时候,他也会乖乖配合。 深宫内苑,的确如履薄冰。 需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林之奕又休养了两天,伤势才稳定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嗜睡。 这期间,定安侯来看过她两次,不过她都在昏睡中,顾庭萱也承诺会照顾好徒弟,林烁才放心去忙他的事。 此次春猎,林烁也算是核心人物之一。 他的独子成了驸马,同僚好友或是跟他官场不对付的人都要来他面前恭喜一番。 有的是真心,有的是假意。 林烁倒是一直很稳,面上保持着与有荣焉的微笑,依次感谢回去,没什么错处可挑。 今年负责春猎安全的金吾卫中郎将燕崇山曾是林烁的部下,当初平藩之乱后,林烁带其一同回京城述职,推荐他当了金吾卫。 燕崇山也很争气,将京城防务做得很好,一直做到了中郎将的位子。 燕崇山在猎场每日例行检查防卫事务,戌时下值,休息三个时辰后,再继续当值。 今日戌时,他提着两只野兔来拜访定安侯。 林烁笑呵呵把他迎进来:“燕将军可是稀客啊。” “侯爷就别取笑我了。”燕崇山笑笑,憨厚又带着几分愧疚,“小侯爷怎么样?伤势可曾好转?此次是末将失职,害得小侯爷坠马受伤……末将实在是……” “哎,此事与你无关。是他不够小心……”林烁虽然对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突然坠马摔伤颇有些疑惑之处,但也相信,跟燕崇山没关系。 燕崇山又致歉。 林烁:“他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你就别自责了。来,陪我喝一杯。” 燕崇山带了烤野兔,那他就提供美酒。 燕崇山:“侯爷,末将以茶代酒吧。” 林烁:“不是下值了吗?也不喝?” 燕崇山:“不喝,这十几年来一直没喝。” 负责着京中和皇宫的防卫,可不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林烁也不勉强他:“行,那你喝茶,我喝酒。” 两人对饮片刻,燕崇山瞄了眼下人们,欲言又止。 林烁看出他有话要说,便将人屏退:“你们都下去吧。” “是,侯爷。” 待帐中只有他二人后,燕崇山才开口:“侯爷……末将在小侯爷的坐骑上,发现了两枚细小毫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缓缓打开,呈给林烁。 林烁心中一震,小心又急切地接过来查看:“当真是在远儿的坐骑上发现的?”林之奕,字修远。 “嗯。” 林烁目光一沉:“能查出是什么人所为吗?” 燕崇山略微迟疑片刻,道:“暂时只能从方位来缩小范围,并不能确定是谁。” “名单呢?” “……程、谢、叶。”燕崇山只说了姓氏。 程,程路年。宰相家的嫡长子。 谢,谢君行。永盛侯府家的嫡次子。 叶,叶长宁。大理寺少卿,也是皇后的娘家侄儿。 这几位都曾是驸马人选。 当然,不是明面上的,而是暗中有人透露出的消息。 至少也有五分真。 联想到之前两位驸马意外身故的事,林烁心中后怕万分。 莫非,有人也想杀了远儿,来取代驸马之位吗? 可尚公主,也并非一件特别荣耀的事啊。 尤其是对这些公侯之家来说。 不,不对。 林烁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对公侯之家来说,尚公主就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 这些公侯之家大多是有两三位嫡子的,多的甚至四五个,再加上庶子,家族延伸庞大,袭承爵位有嫡长子便够了,其他的,总要选别的出路。 ——尚公主便是最荣耀的一条出路。 起码够的上皇亲了,兄弟几个若是和睦互助、齐心协力,那彼此照应拉扯之下,家族必然更加庞大。 他们定安侯府是例外,只有远儿一个嫡子,所以尚公主较为失落。 旁人,可真不一定。 思及此,林烁又出了一身冷汗。 京城里这些弯弯绕们,可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要防不胜防。 “我心里有数了,多谢你告诉我,崇山。我敬你一杯。”林烁正色道。 燕崇山:“侯爷客气了。”他满心纠结,问道,“侯爷,此事……要呈报陛下吗?” 按理,他是要呈报的。 但以他对定安侯的了解……侯爷不一定赞同将事情闹大。 果然,林烁沉默良久,哑声道:“不必。此事已经过去五天,再提起怕是不妥。而且当时叶长宁的结论只说是秃鹰惊马……”顿了顿,他补充道,“若是陛下问起,还请崇山帮忙遮掩一二。” “侯爷放心。”燕崇山举杯,“今夜末将只是来给侯爷送烤野兔的。” 林烁敛眸饮下杯中酒,剑眉却是微蹙。 他想:陛下如果真的关心,而且有前两位驸马‘意外身故’的‘前车之鉴’,他一定会彻查。但陛下听了秃鹰惊马一说便认了,就说明他并不关心。 好在远儿伤势已经逐渐痊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坚持追查,再引起什么别的不必要的麻烦,可能会得不偿失。 比如……远儿的真实性别…… 若此事暴露,林府满门都将万劫不复。 5、都不简单(第2更) 第5章 “幸好阿嫣不在这里,否则肯定要念叨你几日。” 顾庭萱给林之奕小心查看着后脑伤势,公主命人送来的伤药是上等药,止血效果很好,再加上太医备下的内服药,林之奕的伤已经开始结痂。 不过当初失血有点多,除了定期换药,还得多补补。 林之奕望着铜镜里的顾庭萱,笑道:“师父你的碎碎念也不输我母亲。” 顾庭萱:“……” 她瞪了徒弟一眼,“还不都是因为担心你!明明武功还可以,怎么就没躲过这个灾劫?” 林之奕有些心虚,原主武功或许尚可,但她这个外来者可就难说了。 以后……会不会在武功一事上穿帮啊? 还好,现在伤势未愈,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搪塞一阵子。 等回侯府了再另想办法应付吧。 林之奕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我当时在想公主的事……所以走神了……” 顾庭萱也知道她在愁婚事,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里到底不是侯府,有些体己话还是回去交谈比较安全。 “公主对你印象如何?” “唔……应该还可以吧。”林之奕自信道,“不冷不热,很平静,很淡然。这看起来没什么,但她是公主之尊诶,这样的表现不就正说明她不讨厌我吗?不讨厌就代表有好感。” 顾庭萱给她换好药,重新包扎好之后,坐在旁边的矮凳上:“的确。倘若公主没看上你,早就去求兰妃娘娘和陛下,选别的驸马了。她既给你送药、送人参、还送定情信物小狐狸,可见是心里有你的。” 这也是愁人之处。 公主心里有她,她们会觉得愧对公主。 公主心里没她,她们又会担心无法将公主拉入她们的阵营帮她们隐瞒小侯爷女儿身一事…… 林之奕爽朗一笑:“嗯,我也觉得,她心里有我。我会好好珍惜的。” 如果说现在她在公主那里的好感度是5,那之后她会努力让这个数值变成15、25、35……直至75、85、95…… 只要开篇不是负数,那就还有希望。 林之奕心情愉悦地逗弄了一会儿小狐狸。 这只小狐狸还蛮通人性的,乖乖窝在它的专属小窝里养伤,也让人给它顺毛撸背,尾巴轻轻扫动着,灵动又可爱。 “对了,师父,您查到什么没有?”前两天顾庭萱晚上都会消失一个时辰,去查惊马意外事件的真相。 顾庭萱没跟她明说,但她们心照不宣,她不用问也知道师父去做什么了。 顾庭萱压低声音:“我发现有两拨人在查这件事。” “都是谁?”林之奕惊讶挑眉。 “一拨是金吾卫;一拨看起来像是暗卫,我猜,可能是公主的人。” 公主暗中调查的话,她能理解。 “金吾卫?”林之奕还记得之前接收原主的记忆时有一些相关信息,她也忍不住猜测道,“会不会是我爹在查?” ——金吾卫的中郎将是爹爹以前的部下。 顾庭萱:“有可能。不过……你怎么不猜是陛下在查?” 林之奕很有自知之明:“陛下有那么多皇子公主,我区区一个还没和公主成婚的准驸马,怎么可能劳动金吾卫大驾?再说……那天都已经有了定论。” 她脑中模糊的画面里,有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对皇帝说是秃鹰飞下来抓野兔、惊了马导致的意外。 顾庭萱:“也对。待会儿我去问问侯爷,看他是什么打算。” 以侯爷的本事,应该早就查到了。 没有声张,肯定就是不想多事。 至于公主……可能是真的对之奕这个驸马很满意,不想他再出现任何意外,所以才暗中调查吧。 顾庭萱本就不喜欢动脑,她一想这些复杂的事就头疼,于是起身道:“你歇着吧,我去找侯爷。” 春猎尽快结束吧,她还是更喜欢在侯府教二小姐武艺。 林之奕抱着小狐狸目送她远去,心中不由升起一抹疑虑——定安侯知道她是女扮男装吗? 能成功平乱、全身而退的侯爷,在战场上擅用谋略的侯爷,心思必然缜密。 在他眼皮底下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丝破绽吗? 而侯爷就没有一丝怀疑吗? 不可能吧? 否则,他怎么默认春猎时,让‘儿子’在身边带一个‘女’武师? 要论方便,肯定是多带几个护卫小厮更好,但她这里却没有,甚至丫鬟也没几个,都是在帐外做粗活的,要么就是听从顾庭萱差遣后才靠近的。 这几天她昏迷意识不清的时候居多,也都是顾庭萱贴身照顾,并没有其他丫鬟小厮仆从之类的人近身。 ……对了,连太医都不曾摸过她的脉,只在顾庭萱的引导下看了伤口,然后开药。 如果说因为顾庭萱是侯府二小姐的女武师、又是侯夫人的闺蜜,所以更亲近可靠,但在男女大防的古代背景中,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小侯爷怎么说也十七岁了,又被选为驸马。 顾庭萱虽然名义是师父,但终究是‘女’师父。 在外人看来,二者应当避嫌。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师徒之名,古人又重孝义,所以没人会想歪? 总之……思来想去,林之奕觉得,定安侯——她在这个世界的父亲,肯定不简单。 唉,爹爹不简单,让她女扮男装的娘亲不简单,有女武师之名的师父不简单,家里‘琴、棋、书、画’的四个姐姐……按记忆里呈现的信息来判断,同样不简单! 林之奕抱着小狐狸靠坐在营帐门口,懒洋洋晒着春天晴好的太阳,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放空。 也好,她这个现世来的女总裁,更是不简单呢! 谁还比不过谁了…… 不知道公主简单不简单? 唔,能有自己的暗卫、并暗中调查她惊马意外这件事的真相……好嘛,公主也不简单! 想着想着,林之奕忍不住勾唇而笑。 大家一起来不简单!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林之奕并未察觉有人靠近。 直到一团阴影笼罩过来,挡了她晒得正舒服的阳光,她才抬眸。 来人一套黑色云锦暗色竹纹猎装,英姿飒爽,双眼皮大眼睛,很是一表人才。 看着年岁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样子。 他见林之奕带着一脸‘傻乎乎’的笑抬眸看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侯爷莫不是摔傻了?” 林之奕故意拧眉做思索状,逗他:“你是谁啊?” “真摔傻了?!连我都不认得了?”对方凑过来,俯身靠近,观察她的眼睛,发现林之奕眼里都是戏谑,而非痴傻,他才醒悟自己被耍了,于是愤然起身,怒道,“林修远!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朋友?!” 朋友? 林之奕其实已经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人的身份——镇北大将军周珩的小儿子,周名砚。 大将军战场拼杀留下不少旧伤病根后遗症,所以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们也走打打杀杀的路子,他就希望周家出个状元郎,所以依次给自家几个儿子取名笔墨纸砚。 可惜,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 周名砚就更不爱读书了,他跟林之奕年岁差不多,两人都在国子监读书,所以是同窗关系。 他是调皮捣蛋的性格,经常逃课,要么就弄些什么新花样到学舍,引得同窗们无心学习,被司业大人和祭酒大人都记在黑名单上了。 他被大将军揍过几顿后,稍稍收敛,但实在学不进去,就开始琢磨着在同窗里寻三五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打发无聊的课业时光。 原主则是为了遮掩女儿身尽量跟众人保持着距离,这在旁人眼里看来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长此以往,不知不觉就被众人疏远了。 周名砚淘气归淘气,人却是不坏的,也热情善良,看到林之奕落单,也不怕被冷面相对,厚着脸皮老往林之奕面前凑。 这凑来凑去,两人倒成了一对好朋友。 原主当选丽阳公主的驸马后,闷闷不乐了一阵子,周名砚还开导过她。 虽然开导的话不怎么中听就是了——“小爷我还想当驸马呢,奈何公主殿下看不上。当驸马多好啊,可以随便躺着就享用荣华富贵了。不用辛苦进学,不用科考。你知足吧林修远!” 回忆起这些的现代女总裁林之奕:“……” “你来做什么?不陪太子狩猎了?”林之奕一边给怀里的小狐狸顺毛,一边问道。 周名砚从鼻孔哼出一口气,耷拉着眼皮道:“轮不到我陪。你瞧,程纨绔、谢二、叶修罗都在那边呢。而且也忒没意思了——那几个人肚子里弯弯绕的,比九曲十八弯的运河还曲折,我不耐烦听他们说话拍马屁。” 他也学着林之奕那样在旁边席地而坐,屁股还没坐稳,余光忽然扫到一抹雪白的毛茸茸,他目光一亮,立刻手贱地要去摸—— “哪儿来的小狐狸啊!这毛色真好!” 林之奕被他炸耳的声音吓了一跳,皱眉把怀里小狐狸搂紧,又侧了侧身:“别乱摸,这是公主送我的。” 6、一盏茶 第6章 周名砚的一双眸子本来就又黑又亮,这会儿一听林之奕说小狐狸是公主送的,他那双眸子瞪得更大了,显然是不可置信:“公主送的?!” 林之奕有心炫耀,便大言不惭道:“嗯,这是我与公主的定情信物。” “定、定情信物?!”周名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他热衷玩闹,还是少年心性,对成婚之事的概念还不太明了,自然对情啊爱啊的认知十分单一,听了‘定情信物’四个字就觉得肉麻。 他抱着双臂抖了一下,“噫~你不是一直不想尚公主吗?怎么,撞了一回头,想通了?” 林之奕反驳道:“谁说我不想尚公主了?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周名砚:“……” 前几日那个失魂落魄的小侯爷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大概,真的撞破头,撞开窍了吧。 “我不碰它,行了吧?瞧你宝贝的……”周名砚重新蹲坐过来,眼巴巴看向她怀里的小狐狸,软语商量道,“那……给我看一眼总可以吧?” 林之奕斜睨他一眼:“只准看哦。” “嗯嗯嗯!”周名砚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 林之奕举起小狐狸,让周名砚看得更仔细些:“漂亮吧?” “漂亮。这毛色是真好……公主殿下亲自猎来的吗?” “当然,你看它尾巴这里的伤……哎?快好了?” “公主应当是用了巧劲儿射中的。没想到,公主的骑射也这么厉害。”周名砚感慨完,又盯着小狐狸憨笑,“你看,它可真乖,也不记仇。” 林之奕心道:那是,猎它的又不是我,它就算记仇也记不到我头上。 周名砚盯了会儿小狐狸,又想着上手去摸一下。 林之奕再度把小狐狸拎走,不给他摸。 周名砚:“林修远,你怎么这么小气!” 林之奕理直气壮:“有本事自己猎一只去!” 周名砚:“……” 他没本事。 他骑射之术仅擅长骑,射……总是歪了,甚至在射术课上屡次脱靶。 他看不清靶心,那又有什么办法嘛! 林之奕忽然伸手在周名砚眼前晃了晃,周名砚一个后仰,差点躺倒在地,他撑了一下草地稳住身形,一脸疑惑:“你做什么?” “你眼神不好的事……跟大将军说了吗?” 周名砚长吁一口气:“……说了。我爹挺上心的,正在为我寻访名医,希望能尽快让我眼神好起来,这样科考就有望了。”他神情怏怏道,“他一向认不清现实——我就算眼神好使也不是那块料啊!唉!还是你命好啊。” 林之奕猜测周名砚可能是近视眼,或者散光…… 还能正常生活就说明不算严重,但在古代暂时没办法戴眼镜矫正,只能寄希望于神奇的中医疗法。 如果中医疗法都行不通的话……那她倒是可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眼镜研制出来…… 当然,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只能把原理告知工匠艺人,其中的度数精确等设置及其方法,还得靠聪明人。 仅靠她一个人是搞不定的。 林之奕把小狐狸拿远一点,然后竖起两根手指,问周名砚:“周名砚,看得清我伸出了几根手指吗?” 周名砚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而后道:“两根啊,怎么了?” 林之奕挑了挑眉,来了兴致,她闷在营帐几天正无聊呢,刚好跟周名砚玩一会儿。她故作严肃:“你站起来。” 周名砚心里有点忐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他乖乖站起来。 林之奕:“退后两步,停。这回我伸出了几根手指?” 周名砚:“三根。” 林之奕:“再退,退,退,停。这回呢?” 周名砚:“一根?不,两根?有点模糊,看不清。” 林之奕懒洋洋坐在原地,吩咐道:“你记住你现在的位置,算一下到我这里的距离。” 周名砚一头雾水:“为什么?你怎么怪怪的?这是什么新鲜玩法?” 林之奕:“你照做就是了!” 周名砚依言迈步过来,用步伐丈量:“一丈三。然后呢?” “然后……请坐。没事了。” “啊?什么啊?你测我眼睛啊?这有啥用啊?”周名砚傻乎乎地挠挠头。 “以后你就知道了。”林之奕卖了个关子。 “行吧。”周名砚心思单纯,这会儿看到小狐狸就又想偷偷摸两下,很快忘了刚才的事,“求求了,让我抱一下。” “不行!” “林修远!” “你喊声兄长来听听。” “想得美!你就比我大十天,算什么兄长?” 不远处,有宫人在一棵巨大的桐树下铺好了毯子和矮桌,以及各色茗茶。 ——景玥受邀品茶赏花,所以从营帐出来了,他旁边跟了几名贵女,每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景玥下意识地看向林之奕的营帐方向,一眼看到他正抱着小狐狸和周名砚讨价还价地笑闹画面。 笑容明媚,桃花眼比盛开的鲜花还要漂亮。 景玥:“……” 他这位驸马,不好好养伤,竟和人谈笑。 苏公公注意到公主的视线,也跟着瞄了眼,忍不住笑了,调侃道:“驸马好像很喜欢公主送他的小狐狸,您瞧他笑的那模样……” 景玥不置可否,一双凤眸微垂,下意识地抬手想要轻抚颈间的玉佩,但回过神来又只是捋了捋胸前黑发。 刚要去树荫下喝茶,余光瞥见太子、三皇子和程路年、谢君行、叶长宁几人一同朝驸马的营帐走去。 景玥心念急转,从容落座,亲自烹调了三盏茶放在托盘上:“苏廉,给太子哥哥、三皇兄、驸马送过去。” “哎,老奴这就去!”苏公公兴冲冲端起托盘,走了。 贵女中有人心仪程路年,有人暗恋谢君行,也有人对冷面修罗叶长宁情有独钟。 一见公主只为太子、三皇子、驸马准备清茶,而忽略了其他三位,她们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既为自己心仪暗恋的人抱不平,又觉得公主没看上他们其实挺好的,这样她们的竞争对手便少了一个。 要知道,丽阳公主的竞争力可是很强的。 伯爵府的千金温妙言笑道:“公主对驸马爷可真好……” 景玥优雅一笑,继续拈了一瓣茉莉花丢入自己的茶杯,语气随意:“他是我的驸马,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 景玥虽笑容轻松,心中却仍有几分忐忑——太子和三皇子都在,又有大理寺少卿作陪,再加上自己送茶的威慑,程路年应该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再对驸马动手吧? 7、秘密 第7章 林之奕在周名砚的搀扶下缓慢起身,对着太子景卓文和三皇子景卓睿行了礼。目光飞速扫过另外三人。 “修远不必多礼,你的伤可好些了?”景卓文是大皇子,也是太子,年岁稍长,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眉宇间透着沉稳,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看林之奕的眼神跟看小孩儿差不多。毕竟他年长了十来岁呢。 林之奕入乡随俗,用古代的礼仪得体地恭敬回答:“多谢太子挂心,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太子笑意盈盈,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狐狸,“这小狐狸毛色真好,一点杂毛都没有。” 周名砚嘴快道:“是公主殿下送他的!” 太子有些诧异:“哦?阿玥还有这本事呢?” 景卓睿余光瞥见苏公公端着托盘走来,若有所思地多看了林之奕一眼。 唔,这第三任驸马,的确比前两任更俊更顺眼,景玥稍微上心些也能理解。 太子夸赞了公主,林之奕还没说什么,程路年没忍住接了句:“丽阳公主的确更飒爽些。” 太子似笑非笑瞥他一眼,他垂眸噤声了。 “许是这小狐狸见到公主天人之姿,看呆了,忘记跑,所以才成全了我这个无聊之人。每日有它作陪,也算解了我不能狩猎的遗憾。”林之奕察觉气氛尴尬,便出言巧妙解释了一番。 叶长宁神色冷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 这时,苏公公端着托盘行至此处,笑盈盈行了礼,又奉上茶盏:“太子殿下,这是公主叫老奴送来的茶,给您、三殿下和驸马爷解渴的。” 其他三位公子爷都低眉垂首。 谁都不会也不敢对公主的安排有什么异议。 周名砚笑嘻嘻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林之奕一下,眼神兴奋,似乎在说:公主是真想着你啊!连茶都只给你备了。 林之奕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在太子面前失礼。 景卓文笑着伸手,苏公公忙弯腰奉上。 托盘上三盏茶,所用茶具各有不同。 一盏是淡黄色,上有秋菊点缀。 一盏是釉白色,上有梅花点缀。 还有一盏是青釉样式,杯壁上有翠竹点缀。 一看就知道每一盏都对应了一个特定的人。 景卓文挑眉,端起了秋菊那杯,掀开盖子,里面是上好碧螺春的味道。 “三弟,看看你的是什么?” 景卓睿端起那盏有梅花点缀的,打开,他轻嗅之后,笑道:“是君山银针。” 两人将目光投向林之奕。 林之奕还抱着小狐狸,周名砚趁机将小狐狸接过去,眉飞色舞地对他笑:“快去看看公主给你准备了什么茶。” 林之奕整理好仪容,才上前端起她那盏茶,打开茶盖,便看到里面是红枣、桂圆、玫瑰花和茉莉花搭配的花茶。 “原来是花茶。阿玥这是考虑到驸马伤势未愈,还在用药,不宜饮茶,所以泡了补血的花茶。”景卓睿看了林之奕茶杯里的茶,忍不住调侃道,“阿玥很喜欢你呀,修远。” 林之奕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苏公公来的方向,那边景玥公主正姿势高雅地泡茶,她朝着景玥的方向微微躬身:“谢公主体恤了。” 说完,她珍惜地喝了一口茶。 温度适宜,不烫不凉,正正好。 小公主好细心呀! 周名砚与有荣焉地站在她旁边,笑呵呵顺着小狐狸的毛,啊,好柔顺,好可爱。 他趁林之奕喝茶占手,抓紧时间撸狐狸。 好解压~ 太子和三皇子也在品茶。 剩下三人中,程路年咬牙切齿,目露嫉妒;谢君行手执一把折扇,事不关己,逍遥自在地摇着;叶长宁剑眉微蹙,狭长的眼眸里闪过沉思。 谢君行一错眼,看见叶长宁的神色,不由问道:“叶兄,发什么呆呢?” 他一出声,太子、三皇子和林之奕都朝叶长宁看过来。 叶长宁一张冷面,没有笑模样:“没什么。” “那天……你是第一个赶到小侯爷身边的……”谢君行猜测道,“莫非仍在自责没能第一时间控制惊马,让小侯爷受了伤?” 叶长宁面向太子、三皇子和林之奕拱了拱手:“的确是卑职疏忽了。” “长宁莫要自责,这又不是在你大理寺办案,你此番前来是陪本殿和三弟一同狩猎散心的,防卫之事有专人负责,与你何干?”太子帮他说话。 叶长宁乃皇后侄儿,即太子舅舅的嫡子,两人是表兄弟的关系。亲近度自然与旁人不同。 程路年也劝道:“是啊,叶大人,小侯爷那日魂思不属,没留意秃鹰俯冲下来,合该有此一劫。”他仿佛意有所指道,“比起前两任驸马,他已经很幸运了。对吧,小侯爷?” 林之奕正弯着一双桃花眼美滋滋喝公主给她沏的花茶——公主之尊亲自给她沏的茶诶——超好喝~ 听了程路年阴阳怪气的话,她也不动气,只笑盈盈接道:“是啊,若没有此劫,我都不知道公主这么体贴~”她又抿了一口茶,陶醉咽下,“公主泡的茶真好喝~” 程路年:“……” 周名砚抱着小狐狸,低着头,肩头耸动,憋笑憋得很困难。 程纨绔一向对公主爱慕神往,却无法求得公主芳心,是以平日里总对小侯爷酸言酸语的。 这下好了,让他亲眼看看公主对小侯爷有多好!赶紧死心吧! 叶长宁目光不由自主掠过林之奕的双唇——小侯爷刚喝过茶,唇瓣上还带着水润的光泽,粉粉嫩嫩,如蜜桃一般香甜诱人。 林之奕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抬眸,桃花眼里神色有些不解。 大理寺少卿盯着她做什么? 馋她的花茶吗?还是嫉妒她有花茶喝? 莫非……叶长宁也暗恋公主? 叶长宁飞速敛眸,耳根有点发烫。 ——那天,他第一个赶到小侯爷身边,查看小侯爷伤势的时候,意外发现‘他’竟没有喉结! 他在大理寺任职两年,平日办案最讲求的便是认真仔细,处处留心。旁人最易忽略的细节他都不会放过,因此属下们私下经常夸赞他们大人有一双鹰眼。 叶长宁这几日一直在琢磨此事,后来魔怔了,甚至有些不确定那天到底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林之奕才十七岁,还未及冠,发育晚些,喉结不明显,倒也说得过去。 但……‘他’身边带了顾庭萱! 这几日养伤期间,也是顾庭萱在照顾。 虽说二人有师徒之名,无人会歪想她们师徒男女关系,可若因‘他’不是他,而是‘她’,那一切就更说得通了。 定安侯府已有四位千金小姐,这排行第五的林之奕终于是少爷了,侯爵之位顺利由小侯爷继承…… 如此顺利的因果逻辑,根本不用多想,就能明白。 叶长宁本就擅逻辑推断,只那一眼,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怪不得林之奕在春猎时心神恍惚,好像有心事——‘他’是在担心尚公主一事。‘他’骑虎难下、进退两难,尚公主虽免了‘他’科举路的麻烦,但也有风险暴露‘他’的秘密,所以才不小心坠马摔伤…… 叶长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下意识地就帮着遮掩了。 那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的伤口,所幸也无人发现喉结的异样。 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小侯爷好像开窍想通了,不再如之前那般恍惚、犹豫、瑟缩。 ‘他’似乎接纳了驸马身份,坦然开始和公主殿下交流互动,好像……还很甜蜜享受? 叶长宁的眉心又下意识地蹙了起来。 心里为小侯爷捏了把汗。 万一被公主发现‘他’的秘密,‘他’要如何收场呢? 小侯爷才情不错,在京城数一数二,或许,‘他’已想好了法子? 林之奕并不知道叶长宁在想什么,她猜测叶长宁是对公主有爱慕之心。所以她对原主能当选驸马还是有几分佩服的——能打败这么多潜在对手,‘小侯爷’,厉害啊! ‘小侯爷’,请放心,既然我接管了你的身体,之后的危机就交给我来帮侯府平安度过吧! 公主殿下的偏爱,她势在必得! 太子他们也不过是闲来无事看到林之奕和周名砚在这里笑闹才过来走个探望的过场,喝完茶,闲聊两句便离开了。 林之奕把茶杯放回托盘,对苏公公笑道:“有劳苏公公了。” 苏公公也一脸笑容:“驸马爷您客气了。” 林之奕想了想,摸出荷包给了苏公公一些小费——这位一直在这边候着等他们喝完茶,服务周到。 再者,若想跟公主搞好关系,笼络她身边的人是必须的。 苏公公笑逐颜开接过赏赐,转身回公主那边准备复命了。 林之奕想了想,又叫住苏公公:“公公慢走——我有东西托公公给殿下带过去。” 苏公公笑呵呵停下脚步:“好的,驸马爷。” 林之奕就地取材,她在营帐附近的草丛里采了些五颜六色的花,以她设计师的眼光进行了插花艺术的搭配,又从营帐拿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玉矮颈瓷瓶,将花放进去,然后将这瓶花放在托盘上:“公公见笑了——我也是向大好春日借一副美景送与公主,愿公主品茶愉悦,事事顺心。” 苏公公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驸马爷放心,老奴一定将话带到。” 林之奕没亲自过去,就是因为那边除了公主还有其他贵女,擅自拜访不合规矩。 不过她人虽然没过去,却朝着那个方向站立着。 周名砚也还没走,抱着小狐狸站在她身侧,表情复杂,显然还沉浸在方才她那一系列操作带来的震撼中:“修远,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情调的。”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手里的小狐狸不保! 林之奕把小狐狸拎过来自己抱着,顺了几下毛,然后继续等待观察公主见到鲜花后的反馈。 景玥话不多,一直温柔笑着听其他贵女们闲谈些京中趣事。 什么叶少卿断案如神、是当世青天啦。有那受了冤屈的妇人被还清白后扬言要以身相许啦。 可惜叶少卿还有个别名叫叶修罗,一张冷脸吓退不少人。不怕他冷脸的,也怕他那把刀。据说刀光比冰雪还寒冷。 什么谢家二郎太过俊俏,有不长眼的纨绔想与他断袖分桃被他暴揍一顿啦。 永盛侯府的老太太急的赶紧给他张罗着相看适龄女郎……可惜谢家二郎太多情,红粉知己从城南排到城北,世家女都不敢踏入这个火坑。 什么程家少爷最是霸道正义,京中凡有始乱终弃者,都被他教训过。他专情又正气,是很多世家女头号想选的郎君。 可惜他一心心仪丽阳公主……哪怕公主已有驸马,还是有过两任了……他也扬言心甘情愿等待公主回心转意,五年之内不会娶妻。 景玥听着她们的八卦,偶尔低头饮茶,凤眸清冷,无人知‘她’在想什么。 8、刺激(第1更) 第8章 或许是因为景玥看起来太过安静乖顺,温妙言大着胆子询问:“公主殿下,您真的对程路年,一点好感都没有吗?” 景玥清冷的凤眸漾起一点笑意,似是讽刺,又像调侃,令人看不分明。 恰好此时,‘送货员’苏公公带回了林之奕送给公主的颇有艺术欣赏性的花。 景玥眼底的笑漾开,变得鲜活许多,只见‘她’把那一瓶精致美艳的花拿起来,低头轻嗅,神色陶醉又高傲得意:“程公子太过霸道暴力,我还是更喜欢小侯爷这种知情知趣、会讨我欢心的温柔端方的君子。” 说白了就是好拿捏。 温妙言讪笑道:“公主好眼光……” 景玥凤眸流转,望向远处的林之奕。 林之奕一直在等她看自己,在对方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她露出大大的灿烂笑容,然后双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个心。 周名砚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小侯爷在做什么?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动作? 景玥挑眉,眼里闪过一分错愕。 他也不懂林之奕那动作代表什么。 不过……看他的表情应该是在示好。 温妙言和其他几名贵女都目睹了公主和驸马的‘恩爱’。 虽尚未成亲,但这二人似乎真的看对了眼,彼此间对视都藏着爱慕与甜蜜。 能投身皇家当个公主真好啊,可以自由选择自己钟情的郎君。 哪怕依旧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公主之尊,还不是尽情地从优秀的儿郎中选合自己心意的? 一众贵女甚是羡慕。 至于被羡慕的本人是怎么想的,她们不得而知,也并不关心。 …… 春猎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长,往年一般是半个月到二十天不等,看皇帝心情以及京中有无重大事件。 此次春猎时长也就半个月。 因为隆顺帝非常顺利猎到了老虎; 御林军、金吾卫、京中三大营和几位将军也都表现优异; 皇子们各自猎到了想要的猎物; 世家子弟都相处融洽; 妃嫔们和公主们以及世家贵女们散完了心; 隆顺帝君心大悦,赏赐奖励分发下去后,便决定班师回朝。 除了定安侯家的小侯爷林之奕摔伤养了半个月,没什么收获外,旁人都意气风发。 当然,公主送的小狐狸就另当别论了。 回京前一晚,隆顺帝还特意问过给他侍寝的兰妃:“玥儿可还满意这次的驸马?定安侯家家风甚好,他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不疑。四个女儿也跟着顾家那位女武师,学了些逍遥洒脱之意,并不是那等难缠霸道的人,又都未成亲,没有公婆家的繁忧事惊扰到侯府,自然也就不会扰到玥儿。林修远这个侯府独苗也并不纨绔,朕听大祭酒说他文采斐然,武艺也卓绝。朕可是挑了许久才挑中这么一位好儿郎。” 京中世家子弟尤其多,但或多或少都能挑出些毛病来——要么长相差了些,配不上丽阳公主的花容月貌;要么病歪歪的不精神,看着那文弱样就晦气;要么已有妾侍开了荤,油头粉面的;要么红粉知己一大堆;要么脾气不好;要么只重皇家富贵,没有真心情爱…… 其实叶长宁的品性也不错,只可惜,他是皇后的侄儿,兰妃这个醋精可不会让自己女儿去嫁皇后侄儿。 所以,一开始,隆顺帝就把叶长宁排除了。提都没提过。 总之,挑来挑去,还真就只有林之奕是隆顺帝最满意的。 当然,这也少不了兰妃在他怀里吹枕边风。 兰妃为了景玥这个唯一的‘女儿’,可是操碎了心。 她攀在隆顺帝臂弯,细腰盈盈一握,像缠人的蛇一样,勾住了隆顺帝的脖颈:“陛下英明,臣妾瞧着玥儿这次很是满意,他还给驸马猎了只小狐狸送去解闷儿。驸马也是个知情识趣的,很快给玥儿回了礼物呢。听说是从天龙寺求的玉佩,空念大师开过光,很灵验的。”她真心实意道,“希望玥儿这次姻缘顺利圆满,平平安安,一世顺遂。” 隆顺帝轻抚着她的腰身,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会的,有兰儿这样为她着想的母亲,玥儿定会幸福的。” “嗯,有陛下金口玉言,玥儿也会沾沾陛下的福气的。”兰妃舌灿莲花地恭维道。 …… 林之奕抱着那只白色小狐狸,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心情十分微妙。 一来,她很感激能重活一次,虽然是在异世界重活,但有命在,就比什么都强。 二来,她有点忐忑,不知道回了侯府,面对母亲和四位姐姐,她能不能顺利过关。毕竟她不是原主了,万一不小心穿帮……会是件麻烦事。 三嘛,她又感激这次春猎,尽管因为受伤休养了半个月,期间拜见过公主两次,剩余时间基本都在营帐度过,没有任何猎场骑马驰骋的体验……但是!这半个月也给了她缓冲的时间。让她足够想出各种办法来应对接下来的人生难题了。 呼……既跃跃欲试,又忐忑不安,还有点兴奋,这第二次人生挑战性极大。 希望她能过得比第一世还要精彩吧。 正给自己鼓劲完毕,周名砚骑着马过来,与她的马车并行。 “驸马爷~能不能让我再跟元宝叙个旧?” 林之奕怀里的小狐狸探了探头,而后又缩回去,甩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 没错,它就是元宝。 林之奕想了好久给它取什么名字,太风雅的她一时之间想不到,又不好去打扰公主,就暂时给它取了个小名。 元宝,钱,她的最爱。 周名砚第一次听说的时候还笑了她半晌,说她庸俗,后来也跟着叫元宝,夸赞这名字取得好,顺口,又响亮。 “元宝不想理你。”林之奕掀开马车车窗那里的帘子,戏谑地看向周名砚。 周名砚骑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很是威风:“是你不想理我吧。”他微微弯着腰,歪着身子看小狐狸,“元宝好通人性啊,竟然也不跑,就一直跟着你。” “那是,我很招动物喜欢的。”林之奕道。 “回京后你就要为成亲做准备了,我还能找你玩吗?”周名砚有点闷闷不乐,他的好友成亲后肯定规矩多,以后能不能一起出去吃酒都是问题呢,更别提前去拜访了。 本朝尚公主后,驸马要搬去公主府,与公主同住。公主府,顾名思义,公主最大,驸马只能排第二,外出肯定要跟公主报备的,想想就觉得拘束。 周名砚忽然又想通了,不羡慕林之奕了。 林之奕:“当然可以啊,我只是尚公主,又不是去坐牢。” 周名砚紧张道:“嘘——慎言!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这不就跟你随口说两句嘛。” 林之奕看他可怜兮兮的,就把元宝从窗口递给他了,“喏,元宝借你压压惊。” 周名砚欢天喜地接过来,专心逗元宝,也不跟林之奕聊天了。 林之奕:“……” 没有猫的猫奴大多都如此,习惯了。 她在现世的小助理也是个爱猫人士,天天猫不离口,手机里一堆猫的照片。 也就是现代不能养狐狸,否则一堆福瑞控肯定也会跟周名砚似的成为‘狸’奴。 正自感慨着,马车忽然一震,接着拉车的马忽然狂奔起来,且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林之奕:“!!!” 不是吧?又有人要害她?! 就这么不想让她当驸马吗? 顾庭萱在周名砚过来后,落后了两个马身的距离跟在马车后面,她骑马,并未跟林之奕一同坐马车,这会儿一见马车偏离,一夹马腹,追了上去。 周名砚也在顾庭萱骑马窜出去后反应过来,纵马去追。 接着是定安侯林烁策马追去。 再后面是叶长宁。 公主们的车驾在更前方,丽阳公主是最小的一个公主,所以更靠近出事的地点。 听了外面人惊呼以及苏公公跑过来传话后,景玥倒是气定神闲的,丝毫不慌。 苏公公:“殿下?是驸马爷的车驾!”他重点强调驸马爷三个字。 景玥车上的矮桌上还摆着林之奕送他的花,花大部分已经干枯,他望着这瓶花,低声道:“慌什么,不是已经有那么多人去救了吗?再说,他才经历过摔伤事件,身边人肯定会有所防范的,如果这样还出事,那他命该如此。急也救不了。” 苏公公:“……”唉,公主的姻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其实景玥也并非一点都不担心。 他本来以为程路年不会再动手了——在猎场借秃鹰吸引视线出手,人不知鬼不觉。但在一击不中、回京路上再度出手,实在是蠢人行为。 这样一来,无论成功与否,不管是大理寺,还是金吾卫,都将彻查此事。 拉车的马有四匹,跑得飞快,跑着跑着,其中一匹马速度慢了下来,随后马腿一弯,跪地歪倒,这样快的速度下,马车自然也跟着惯性歪斜翻倒,车夫被甩出去老远。 林之奕再怎么保护自己也没办法控制身体,她从翻倒的车壁窗口处滚了出来。 眼看要被马车砸中,顾庭萱骑马已经赶上来,她飞身掠出去,将林之奕搂入怀里,而后护着她一起翻滚躲避马车。 躲过了马车,接下来还有三匹惊马的马蹄。 周名砚第二个掠过来,飞身上了一匹马,林烁控制住第二匹,叶长宁控制了第三匹,他们三个惊而后险地给顾庭萱制造了救人机会。 林之奕只感觉自己摔出马车后的那一瞬间,时间变得十分漫长。 她在马车里嗑来撞去浑身疼,滚出来后七荤八素地被顾庭萱搂住,耳畔是骏马嘶鸣声,良久才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 太刺激了! 当驸马,跟马还真有缘哈…… 她苦中作乐地想。 顾庭萱紧张地查看她的伤情:“小远,怎么样?没事吧?” 9、邀请(第2更) 第9章 “没事……”林之奕心有余悸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好让顾庭萱不要担心,她甚至反过来担忧顾庭萱,“师父你胳膊流血了!” 顾庭萱都是上过战场拼杀的人,还亲自手刃仇敌,这点小伤对她来说压根不算什么。她紧张地查看林之奕的后脑,生怕之前的旧伤复发。 还好,林之奕应该是下意识地保护过头部,并未伤上加伤。 跟马车相撞磕碰的是胳膊、腿和后背…… “晕不晕?头疼不疼?”顾庭萱又问。 林之奕靠在她怀里老老实实道:“有一点……” 顾庭萱也就不急着起身,让她多靠一会儿:“那你缓缓,别处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林之奕:“没有了。师父别担心。” 旁边周名砚和林烁制服了惊马后也都翻身下马跑过来询问林之奕的情况。 叶长宁见那么多人都过去了,就没过去,而是走向最初倒地的那匹马。 马在抽搐,口吐白沫,快要没有气息了。 这是中毒迹象。 叶长宁神色凝重地围着马仔细查探一番,最终在马腿上看到了一处伤口,像是被毒蛇咬伤的。 是真的毒蛇意外,还是有人故意? 丽阳公主的驸马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仅仅是意外。 叶长宁采了证,留好,然后对后面赶来的侍卫以及侯府家将道:“看好这匹马。待会儿我命人来带走它。” “是,大人!” 叶长宁转身,林烁已经跟了过来,俊朗的脸上满是愁容,他看着叶长宁,苦笑道:“叶少卿,发现什么了?” 叶长宁略一犹豫,还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定安侯:“侯爷,我在马腿上发现了伤口,似乎是被毒蛇咬伤的。毒素本来不会立刻致死,但马在奔跑,加速血液流通,也加快了毒素扩散,所以跑到一半才摔倒,连带着拽翻了马车。” 林烁沉默片刻,道:“你的意思是……意外?” 叶长宁:“目前看来,是的。如果侯爷有疑问,我会再详细查探一番。” 林烁忧心忡忡回头看了眼还瘫软在地靠着顾庭萱缓解头晕的林之奕,又问:“纯属意外的概率有几成?” 叶长宁谨慎斟酌道:“八成。” 林烁:“那便是意外。我儿倒霉,回京后我会带他去天龙寺烧香驱邪。有劳叶少卿了。” “侯爷客气。”叶长宁开始进行善后,一方面命人去禀告陛下和公主,另一方面将证据都收集保留。 至于最终结论到底是不是毒蛇的毒,还要请太医判定。 不多时,太医也被人送了过来,当然是先给驸马爷查看伤情。 顾庭萱道:“驸马没事,有劳江太医跑一趟了。” 林之奕也笑容满面道:“是啊江太医,我师父将我保护得很好,一点都没碰着。你去叶少卿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林烁则直接给了太医诊金辛苦费,然后引导他去叶长宁那边。 周名砚一直在林之奕旁边团团转,像只二哈,他也忍不住念叨林之奕:“林修远你到底什么情况啊,怎么总这么倒霉?是不是得去烧香拜佛去去霉气啊。” 林之奕瞪他:“我这明明是幸运好吗?两次意外都有惊无险,可见是上天垂怜,我有幸运星保护。” 她脖颈上戴的玉佩也从衣领滑出来了,此刻正在衣服外面,很是显眼,在阳光照射下更是熠熠生辉,仿佛带着神性。 她摸着玉佩道,“而且我不用去烧香啦,你看,玉佩早就戴着呢,说不定就是因为它,所以刚才依旧有惊无险。当然啦,师父、你、还有我爹爹、叶少卿都保护了我。谢谢!” 周名砚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有点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哪里,应该的。”他很快又恢复刚才的恨铁不成钢,“你不是一向骑术很好吗?怎么没想办法制住惊马?”说完他反应过来那会儿林之奕正在跟他说话,他愣了,开始内疚,“啊!都怪我!刚刚跟你要元宝,让你分神了。哎呀!元宝!元宝呢?” “这儿呢。”林之奕从脚边捞起毛茸茸的一个雪团递给他,“你骑马追过来的时候带着它,后来我看它从你肩头跳下来了。” 周名砚接过元宝爱惜地顺了几下毛:“啊!元宝!你真聪明!” …… 景玥那边得到叶长宁派人送回来的消息后,垂眸沉思片刻,接着马车里传出丽阳公主清冷的声音:“知道了。” 她直接开口吩咐道,“等驸马休息好了,请他移驾,到我的马车上来。管它是什么邪祟或是意外,我都与驸马一起面对。” 倘若这次真是程路年……不管他有多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公主的车驾动手脚。 10、独处 第10章 “让我去公主的马车?!”林之奕桃花眼里盛满震惊,“不、不合适吧?”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担心旁人对着定安侯说闲话。 来人一脸为难:“此乃公主殿下的意思,驸马,您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 这话说的就有点‘硬’了。 林之奕识时务为俊杰:“好,劳烦阁下跑这一趟了。” 周名砚就在旁边,他很有眼力见地赏了对方一两碎银,打发他走了。 对方谢过周公子,拿了银子便跑去叶长宁身边,继续听候叶少卿差遣。 林之奕缓了这么一刻钟,感觉好多了,便挣扎着想要起身,顾庭萱扶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将她拎起来的,然后低声问她:“还敢骑马吗?” 林之奕的确有点犯怵。 不过走回去的话,这路也够远的。尤其她身上有磕碰的小伤,没骨折算好的了。 顾庭萱宠溺笑道:“别怕,师父帮你牵马。” 她俩现在毕竟‘男女有别’,不适合共乘一骑。 “师父你真好……”林之奕感动唤道,“不过……”她不太好意思劳烦师父啊。 周名砚活泼道:“顾师父,还是我来吧。”他是小辈,又是林之奕的同窗好友,的确合适。 顾庭萱也不勉强,她骑马跟在旁边就是,同样能照应。 于是林之奕上了周名砚的那匹黑色骏马,怀里抱着元宝,周名砚牵着缰绳,优哉游哉地往回走。 顾庭萱骑马跟在他们身侧,大家都没策马,而是让马闲庭信步地溜达回去。 定安侯林烁则早已策马去隆顺帝那边禀告过了——小小驸马出个小状况而已,哪敢劳动陛下、贵妃、皇子、公主和其他大人们等候? 所以,当林之奕他们回到车队的时候,就只剩了定安侯家、丽阳公主以及叶长宁等人的车驾队伍。 周家的车队也随大部队先走了。只留了一名小厮候着周小少爷。 周名砚性格大大咧咧的,也一向喜欢被放养的自由,反正一点没觉得被忽视。 “我先送小侯爷去公主那边,你在这儿等我。”周名砚吩咐了那小厮一声,把林之奕送到丽阳公主车驾旁,朗声道,“公主,小臣把驸马送过来了。” 景玥清冷的声音传出来:“上来吧。” 苏公公也紧着上前两步,伸出手,林之奕在周名砚和苏公公的搀扶下下了马,又缓步登上马车。 她掀开帘子之前先躬身行礼:“打扰公主了。”而后她又体贴问道,“殿下,需要我师父作陪吗?” 他们虽然是皇帝指婚的关系,但毕竟还没成婚,就这么同乘一辆马车,不合礼仪。 当然大家也知道,没人敢对公主殿下无礼,哪怕是驸马也一样,否则公主可以随时治他的罪。 但她这么一说,就是体贴照顾公主,心里尊重公主,是加分项。 苏公公反正是满意地点了下头。 景玥倒是无所谓:“随你。”他透过车帘缝隙看到周名砚也在,甚至来了句,“周小公子也可以一起。” 林之奕询问地看向周名砚,周名砚连连摇头使眼色,他还是更喜欢在外面骑马驰骋,跟公主驸马坐同一辆马车,他会浑身不自在的! 顾庭萱也已经下马候在一旁,见了周名砚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公主,我与周公子在外骑马便好,公主如果有什么吩咐,我等也好立刻效劳。” 这便是婉拒了。 景玥依旧不在意,懒洋洋道:“好,那便如此吧。” 林之奕这才弯腰进了马车。 公主的马车比她的马车几乎要大一倍,宽敞舒适,奢华高雅,里面还有好闻的熏香,清淡雅致,沁人心脾。 无论陈设还是所用物品,都对得起‘金枝玉叶’四个字。 当视线略微扫到公主时,她心中忍不住感叹一声——真好看! 今日的公主没有盛妆,只画了眉、涂了口红,一双凤眼极其勾人。 林之奕发现公主长相十分精致,还有些雌雄莫辨的中性美,倘若她穿到现代,特别适合做大长腿模特儿,无论男装女装,都适合,可御姐也可清甜,可飒爽也可美艳。 公主的发饰也简单,甚至没带耳饰,却比盛妆的时候更有种别样的美。 这便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最好诠释吧。 林之奕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灼灼,在现世,女孩子看到漂亮的美人儿,其实更愿意多看几眼,也更会欣赏她们的美。比如知道她们是什么发型,口红色号,衣服搭配,包包款式等。 景玥只检视一番林之奕是否受伤,并未多看——他要维持乖顺公主的样子,自然要矜持优雅些。 林之奕很快注意到那瓶枯萎的干花,她神色一怔,十天前送出去的,公主还留着呢? 景玥知道林之奕看见那瓶花了,他淡然解释道:“驸马的插花手艺不错,本殿觉得扔了可惜,现在这样也挺好看的,带回去刚好叫宫女们也学学,以后就照这样给本殿采花装饰屋子。” “原来如此。”林之奕斟酌着跟公主说话的分寸,试探道,“微臣的疏忽,应该时刻惦记着给公主换新鲜的花卉。以后……微臣会记得的。” 景玥:嗯……他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林小侯爷如此上道,他也没必要泼冷水就是了。 景玥轻轻‘嗯’了一声,转而打量林之奕:“驸马可还好?没再二次受伤吧?” 林之奕:“没有。”身上的小磕碰就别让公主担心了。 景玥视线在林之奕胸前滑出来的玉佩上定格片刻,心道,果然跟送他的是一对儿。莫非空念大师开过光的玉佩就是灵验?他这位新驸马两次出现意外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可见是有些幸运在身上的。 马车开始碌碌前行。 林之奕和景玥相顾无言片刻,气氛莫名带着几分尴尬。 对林之奕而言,她要攻略的是一位公主,她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冒牌小侯爷,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虚的。 对景玥而言,他要应付的是来自小侯爷对女孩子的热忱关照以及体贴尊重,但他并非公主,而是男扮女装的皇子。倘若日后成婚……这个秘密被驸马发现,不知驸马会作何感想? 断袖分桃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有的人甚至会恶心厌恶仇视…… 当然他也不是断袖,只是不讨厌这类人罢了。 不过,无论两人心里怎么纠结,现在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不能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要先刷对方的好感度,将对方彻底拉到自己的阵营,以便日后能够同进退,共荣辱。 总之,熬也要熬到隆顺帝百年之后,无法追究他们男扮女装/女扮男装之‘罪’才行! “驸马对方才的惊马之事怎么看?”景玥试探问道。 林之奕谨慎道:“叶大人说是毒蛇咬伤了马……” 景玥幽深的凤眸盯住他:“我问的是‘驸马’怎么看。” 林之奕:哦豁,小公主还挺有脾气的?! 但这是在关心她…… 她正色道:“我怀疑有人动手脚,想害我。” 景玥:看来他这位驸马并不傻。之前种种,都是在装傻。 “为何害你?”景玥继续问。 林之奕猜测道:“可能是恋慕公主的人,不想让我当驸马吧?在我之前,不是有两任驸马都‘意外’身故了吗?” 景玥凤眸中神色意味不明:“那你怕吗?” 林之奕:送命题来了。 她抬眸,桃花眼里是认真诚恳的神色:“不怕。公主选了我,是我的荣幸。我不会让这等心狠手辣的人觊觎公主的,半分也不行!” 景玥难得可以面对面了解驸马的心意和对未来的打算。本来此次春猎就是给他们互相了解的机会,可惜驸马一直在养伤,他们错过了机会。这会儿同乘一辆马车,刚好可以深入了解。 他趁机问道:“驸马真心这样觉得的?也不担心仕途受阻?父皇圣旨一下,的确难以转圜,但也并非绝对。定安侯平藩之乱有功,这些年也一直忠心耿耿帮父皇练兵。若侯府实在不想趟这摊浑水,可以趁机去求父皇开恩……就说,小侯爷伤了‘根本’,无法再尚公主。” 这招釜底抽薪,怪狠的。 林之奕也顺着景玥的目光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并不存在的‘根本’,她尴尬眨了下眼,把心虚眨没,换回淡然,才抬眸冲景玥笑了下:“公主还挺会为臣着想的。” 景玥话锋一转:“当然,此举于侯府同样有弊,日后小侯爷再想考虑亲事只怕是难了。” 林之奕饶有兴致地反问道:“那公主呢?公主可曾为自己考虑过?” 景玥凤眸闪过一丝诧异。 林之奕继续道,“公主连续三年的姻缘都断了,以后再找驸马……应该也不会太顺利吧?当然,您是公主之尊,陛下圣旨一出,的确没人敢反抗,可这对公主内心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恋慕公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尊重公主,只把公主当做自己的私有物那般想要占有,得不到就一直使坏,最终坏了公主的姻缘和名声……” 景玥倒是没从这角度考虑过问题。 毕竟他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是男儿身,真的有了驸马反而对他不利。 他一直没追究程路年的罪,一是因为证据不足,对方做得很隐晦,又已过去两年了;二是因为他察觉到此事不对的时候太晚了,前两任驸马已经殁了,而第三任驸马才刚刚被父皇选出来。 林之奕竟然会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他的感受…… 的确,倘若他真是女儿身,这三段失败的姻缘之后,往后再选驸马也将极其不顺。 景玥领教到了小侯爷的聪慧之处,以及明哲保身的低调智举。 林之奕最后淡然笑道:“至于公主担忧的我的仕途……我想,未来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只要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仕途坎坷些,也没什么。我会在别的地方努力的。争取让公主满意。” 11、动心吗 第11章 林之奕这番坦诚的剖白-精准地戳中了景玥的心。 他想:如此开明聪慧的小侯爷,应当是有很大几率可以成功被拉拢到自己阵营,帮自己隐藏男儿身真相的。 景玥对林之奕的初步了解很是满意,面上就带了一点淡然的笑,表情也诚恳了几分:“驸马有心了。” 林之奕恭维了景玥一句:“是公主足够洒脱,无惧流言。公主有颗强大的心呢,微臣佩服。” 景玥:“……” 这小侯爷,漂亮话怎么张口就来? 他对林之奕有了点兴趣:“驸马大智若愚,本殿也佩服。” 林之奕便露出开心的笑容。 景玥:“……”小侯爷竟一点都不谦虚! 他视线轻移,落在跟着林之奕进了马车的小狐狸身上,小雪团团成一团窝在林之奕脚边,轻轻甩着尾巴,很是乖顺。 “这狐狸,驸马养得不错。”他夸赞道。 “我给它取名叫元宝。公主要抱抱吗?”林之奕笑着俯身把小狐狸捞起来,往景玥面前递了递。行动间她衣袖滑动,隐约露出了方才胳膊上被磕碰的瘀伤。 景玥凤眸微蹙,伸手扣住了林之奕的手腕:“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林之奕‘啊’了一声,软语笑道:“比起头破血流来,这点小磕碰,的确是没事。” 景玥另一只手把林之奕的衣袖往上又挪了挪,露出更多的磕碰伤痕。 他潜意识就这么做了,压根忘记‘男女’之别,毕竟他清楚知道自己是皇子,小侯爷跟他一样都是男子,看个伤而已,也没什么值得避讳的。 林之奕自然也是同样类似的思维。 于是两个人动作流畅、态度自然,还越靠越近。 元宝察觉到景玥凛冽的气场,不安地蹬着后腿从林之奕手里跳出去,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暧昧的气氛。 景玥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动作不妥,于是忙捡起了‘丽阳公主’的人设,松开林之奕的袖子和手腕,‘羞涩’侧头,并故作轻松道:“驸马还是涂些药吧。” 林之奕抬眸时,刚好看到景玥微红的耳根,于是她也有一丢丢不自在地后移,靠近车壁,清了清嗓子:“……嗯。” 片刻后,两人都没动。 还是景玥先反应过来,他侧身从车厢里的一个柜子里找出了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递给林之奕。 林之奕接过来:“多谢公主。” 她正准备拧开盖子涂药,元宝忽然跳上她的膝盖,探头探脑地,似乎想用爪子拍她的药瓶。 药瓶是小圆球造型的,的确很吸引猫科犬科动物的爪子。 林之奕举高那只手,低声对元宝道:“不行哦,元宝,不要闹,你乖乖的,待会儿再陪你玩。” 元宝的尾巴扫来扫去,很妨碍林之奕涂药。 景玥看不过去了,从林之奕手里拿过药瓶:“我来吧。你看紧它。” 林之奕怔了片刻:“……谢谢。” 她乖乖把胳膊伸出去一只。 景玥先净手,然后打开药瓶,用一个小玉片舀了一块药膏抹在林之奕手臂上,接着用指腹一点点抹在淤痕处,再轻轻揉开。 药膏的清凉很快从皮肤传来,林之奕暗叹一声古代医术的神奇,接着便闻到了药的味道,竟带着一点淡香,不难闻。 或许是太医考虑到这是给公主殿下备用的药膏,所以特意加了些不影响药效的香草类植物? 她一手控制着元宝,一边下意识看向景玥。 公主有一双凤眼,既漂亮又有威仪。 公主的睫毛很长啊。 公主的手也好好看啊…… “另一只手。”景玥专心涂药,努力无视小侯爷灼热的目光。 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体贴温柔的‘女子’应该很容易让男子沦陷吧?小侯爷肯定有一点动心了。 ——从他的脉象就能察觉到,他心跳加速了。 借着涂药之便的景玥,暗暗测了林之奕的脉搏。 当然,他不懂医理,只是在测脉搏跳动的快慢。 否则,若是厉害的医者,单凭脉象便能断出对方是男是女。 景玥机械做完涂药任务,声音清冷道:“好了。”他将药瓶盖好,擦净玉片,一同用素色的锦帕包起来递给林之奕,“其他部位的伤痕,你回府后再命人帮你涂药吧。” 林之奕郑重接过来:“是,有劳公主了。” 景玥:“驸马不必客气。” 林之奕小心翼翼把药瓶收入怀中,然后下意识地冲景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她本就长得俊美,一双桃花眼尤其勾人。笑起来显得既单纯又无害。 更勾人了。 是那种……纯欲不自知的魅惑。 景玥是男子,天性受这样的笑容吸引。他恍惚间差点以为小侯爷是女人,于是赶忙定了定神,移开目光,准备找些事转移注意力。 不然两个人总这样近距离对坐无言,实在太尴尬。 幸好还有个……元宝? 景玥默默吐槽:小侯爷取名字的本领实在……一言难尽。 林之奕看小公主似乎害羞了,心中对自己的魅力认知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唔,看来年长些也是有优势的,魅惑深宫的小公主,没想象的那么难。 她在现世的时候其实已经二十七岁,比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大十岁,也比公主大十岁,在她眼里,景玥可不就是个可爱‘小’公主嘛。 林之奕在现世做到总裁之位,又世界各地到处飞,见多识广,八面玲珑,如果真想撩一撩小公主,的确一点都不难。 就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罪恶感。 小公主还没成年呢。 总之……先让小公主对她有好感再说吧。 这个度必须得好好把握——不能让景玥太快沦陷,也不能让景玥对她无感。 幸而婚期又推迟了一个月,也就是距离现在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后……公主距离成年还有多久? 她试探问道:“殿下,微臣斗胆相问……您的生辰是哪天?” 景玥刚好拿了两本书和一碟零食放在旁边的矮桌上,闻言有些讶异,但还是如实告知了:“冬月初三。” 林之奕目光一亮:“好巧,我也是诶。” 原主是,她现世的农历生日也是十一月初三。 莫非这就是冥冥中她穿到这个世界来的原因? 她跟原主、跟景玥都有缘。 景玥却并不意外他跟自己生辰一样——在挑选驸马的时候,宗正寺早就合算过他们二人的八字。 之前的两任驸马也是如此,不过……宗正寺说,林小侯爷是跟他八字最合的一个。 或许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缘分,的确有些未知的力量,在保佑他们。 他这位第三任驸马才能有惊无险活到现在。 林之奕已经在暗暗算时间了——现在是春猎时节,阳春三月的季节,他们大婚的日子推迟后应该是在六月二十八,也是一个大吉之日。 那么距离冬月初三小公主成年就差不多还有……四个月。 这个时间差还可以。林之奕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她就能安心先以大姐姐对小妹妹的态度来对待小公主了。 罪恶感也少一些。 景玥:“宗正寺说,我们的八字很合。” 林之奕从记忆中找出天龙寺空念大师的祝福,接道:“空念大师也说我与公主是天定姻缘。” 景玥直觉气氛再这样下去,小侯爷会更热情,于是把手里的两本书摊开,展示书名给林之奕看:“驸马要看书吗?” 林之奕也正在想办法避免同坐一车的尴尬,借着这个理由赶紧下了‘尬聊’的台阶:“好啊。” 她垂眸,看了眼两本书的书名,一本是风物游记,一本是故事话本。应该都不错。 她正想谦让一番,选风物游记,景玥把故事话本放在了她手上:“这本轻松有趣,不费神。适合驸马读。” 方才她的确在这本上视线停留略长一点。 林之奕挑眉。公主这是体贴她惊魂未定、后脑的伤也才刚刚痊愈、所以不宜动脑吗? “好,那我就读这本。多谢公主。”林之奕爽快接受。 她发现,公主并不太在意她自称‘我’。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难得放松些吧。 回了京城和侯府,怕是要更加谨言慎行,很难再如此放松。 景玥把那碟坚果零食摆在两人中间,又对外吩咐道:“苏廉,待会儿奉两盏茶来。一盏龙井,一盏……”他迟疑地看向林之奕,不确定他喜欢喝什么。 林之奕接道:“我还喝花茶吧,菊花茶应该不错。” 景玥:“听到了?” 苏公公:“听到啦。公主喝明前龙井,驸马喝金菊富贵。” 林之奕:“……”还挺雅致。 不多时,马车停下,苏廉奉了两盏茶来,摆好后,他又出去了。 林之奕忽然发现,公主身边也没什么太多的仆从贴身伺候。 旁的公主身边都宫女太监一大堆,但景玥公主身边好像贴身伺候的就只有苏公公一个? 哦,不对,前些天在猎场,她去公主营帐的时候,倒是有看到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 不过那些人都各司其职,没有太贴身照顾公主。 这次也是,自己来之前,马车里只有公主一人,并没有贴身的宫女在旁边候着。 唔,原来丽阳公主一点都不娇纵的?! 12、同病相怜 第12章 大概是林之奕的目光太过专注,本来准备专心看书的景玥很难忽视,于是只能再次抬眸,询问地看向林之奕:“驸马可还有何指教?” 林之奕回神,摇头,眉眼弯弯如月牙:“没有~公主,请——” 景玥不明所以地多看了林之奕两眼,看不出什么异样,又低头看自己的衣袍,也并未发现有什么纰漏,这才心内嘀咕着怪人,专心看书了。 林之奕也笑着翻开自己手里的书。 古代的话本诶,她还挺感兴趣的。 话本名为《奇梦录》,作者名为书中客。 很雅致的名字,也很有格调。 古人文艺起来,也是颇有韵味的。 这话本讲述的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在梦中经历各种各样奇特事件的故事。 有神仙妖怪、侠客魔道……想象力非常丰富,也很是有趣。 林之奕本来是怀着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心情翻开的,后来便沉浸书中故事,跟着主人公一同经历喜怒哀乐。 她看这个世界的文字倒也不费劲,有原主的记忆,再加上她曾在现世以公司名义举行过书法艺术,自己也喜欢书法,尤其喜欢草书……所以,她能看懂。 而且她没想到,这话本跟她没看之前、想象中的古代话本不一样。 ——她以为古代的话本大多会是风月之事,原来也会有这样奇妙的幻想故事。 ‘书中客’这个作者,一定很有趣。 马车安静行驶,车内两人各自翻阅手中书卷,看到眼睛有点累了,便喝几口茶,吃两口零食,这归京旅途甚是惬意。 元宝几乎摊成一张饼,趴在林之奕膝盖上,睡得呼呼的。 景玥读书之余,偶尔也会抬眸看一眼对面的人。 他没想到,林小侯爷居然也是能如此沉得住性子的人——京中多纨绔,游手好闲者占九成九。林小侯爷口碑相对不错,不过据传他跟周家小公子能玩到一起,所以景玥初时以为他会是那种跳脱活泼的性子。 当然,林之奕的性格的确也不沉闷,甚至还很有趣,鲜活,热情,又不失分寸。 原来他安静下来是这副模样。 不愧是定安侯教导出的,文武双全。 景玥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真的文武双全吗?‘文’这方面暂时可以假装他是优秀的,但……武?林小侯爷可是两次都没躲过惊马意外。 景玥稍稍在内心吐槽一番,继而目光被林之奕翻书的动作吸引。 ——他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 且非常沉浸。 景玥自诩读书认真且过目不忘,若他没有男扮女装,也是能如景卓文那般博个‘文采斐然’、‘笔墨生香’之类的好名声的。 只不过……天意弄人。 他当不成皇子,博了好名声也没什么用。 公主身份,决定他只能低调行事。 林小侯爷当真会不在意仕途之路因驸马之位而变得坎坷吗? 都是男儿郎,谁不想建功立业,名声赫赫? 倘若林之奕当真才华横溢,那他看在他与自己同病相怜、无法施展的份上,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他规划一条相对好走的仕途之路,助他实现不凡抱负。 两人的速度差不多,几乎同时翻完了手中的书卷。 林之奕意犹未尽地合上封皮,感慨万千。 景玥见到他沉浸书中世界的表情,忍不住一笑,问道:“原来驸马喜欢读话本故事。” 林之奕回以一笑:“是挺有趣的。看样子,公主也很喜欢?” “嗯……书中客的话本别具一格,我觉得很有意思。”景玥也逐渐以‘我’自称。可见,短短一个多时辰的相处,他在林之奕面前也越来越放松了。 林之奕眨眨眼:“还有吗?” 景玥:“……还有一本。”他从旁边的储物柜中又拿出一本来,递给林之奕,“书中客的话本新奇有趣,就是太少了,仅有三部。” 林之奕有些惋惜:“啊?就三部啊……他/她不写了吗?” 如果能像现世那样催更就好了。 景玥:“许是遇到些意外,暂时搁笔了。不过坊间对书中客的话本呼声最高,或许很快就能等到他/她的第四部。” 林之奕往前倾了倾身,饶有兴致问道:“你觉得书中客是男是女?” 景玥:“……”他略微坐直了身子,离林之奕远了一点儿,继而反问,“驸马觉得呢?” 林之奕侃侃而谈:“我觉得她应该是个女孩子。” “何以见得?” “你看,首先,话本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很少有写话本故事的人把主人公设定成小女孩吧? “其次是故事内容——男子写的话本故事里,要么主人公是男的,仗剑天涯、风月无边,要么是仙鬼妖魔的爱恨情仇,更缠绵悱恻,也更适合大众。 “最后——书中客的文风细腻又温柔,想象力天马行空。所以,我觉得她应该是个爱幻想的女子。” 景玥一边听一边点头:“驸马说的有道理。待我们成婚之后,可以一同去坊间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这位神秘的‘书中客’。” 他将成婚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林之奕也就听的平静无波,只对话本和其作者感兴趣—— “好哇。” 回京的路不算太远,林之奕和景玥在马车上看书闲聊,不觉路途遥远,只觉时光飞逝。 “殿下,驸马,到朱雀大街了。”待马车停下,外面传来苏廉的声音,他们才醒悟——该分别了。 元宝经过一路的熟悉,此刻已经敢窝在景玥怀里摇尾巴了。 林之奕则将刚画好的设计图吹干,递给景玥:“殿下,看看可还喜欢?” 因一路都乘坐的公主车驾,林之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想要送公主一件礼物——跟元宝相关的礼物。 恰好在后半程,元宝开始亲近公主,而公主也对元宝爱不释手。 她本就是设计师,设计个元宝的卡通玩偶形象完全没问题。 图纸上的卡通元宝活灵活现,特点鲜明。 景玥看完十分欣喜:“原来驸马擅长丹青,且竟如此奇特有趣!寥寥数笔便抓住了元宝的神韵……我很喜欢。我会命尚衣局按图纸制作出成品的,届时也送驸马一个。” 顿了顿,他想起侯府还有四位千金,便改口道,“不,送五个。四位姐姐也有。” 13、归家 第13章 堂堂公主殿下竟还惦念着驸马有四个姐姐,要同她们交好,这让林之奕很感动。 的确,女孩子一般情况下都很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玩偶。 当然,男孩子也一样可以喜欢。 林之奕笑着拱手作揖:“如此,我便代四位姐姐先行谢过公主。” 景玥将图纸仔细收好,又把元宝递给林之奕:“宫里养宠不便,就让元宝继续跟着驸马吧。” ——没想到这么俗的名字,他跟着林之奕唤了几次,也便习惯了,接受了。 “好。”林之奕接过元宝,“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临行前,他又看向桌上那本没看完的第二部话本,“公主,我可以带走话本吗?” 景玥修长的手指拿起书卷递给他:“当然可以。” 两人最后对视一眼,林之奕低眉垂首,恭敬道:“微臣告退。” 景玥声音清冷中带了一丝温柔:“驸马慢走。” 两人都对这次马车上独处的收获很满意。 林之奕目送丽阳公主车驾离开,才跟周名砚笑着打了声招呼:“周小少爷,辛苦你护送了。走,去我那儿,我做东!” 周名砚潇洒摆手:“我就不去了,得尽快回家,不然我爹又要拿鞭子抽我。这儿离侯府不远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找你玩。我走了啊!” 他跟顾庭萱拱拱手,“顾师父,晚辈告辞。” “周小公子慢走。”顾庭萱行事妥帖,派了侯府的十名家将跟着,护送只有一名小厮跟随的周名砚回将军府。 好在已经到了京城,各处防卫都很严密,不用太过担心。 至于公主车驾,倒不用他们费心——丽阳公主是隆顺帝的小女儿,兰妃也正处于盛宠,所以,丽阳公主治下的侍卫队成员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他们武功不错,也够忠心。 更何况,丽阳公主还有暗卫。 林之奕抱着元宝,登上侯府的马车。 顾庭萱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来之前,林之奕察觉似乎有人在看她,她循着直觉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端坐马背、朝她望过来的正是一路殿后的叶长宁,及他的一干属下。 叶长宁不愧有叶修罗之名,面色阴沉,眼神犀利。 乍然与他对视,林之奕多少还有点发憷。 好在叶长宁并未久留,他跟定安侯林烁告辞后,又看了马车上的林之奕一眼,果断勒转马缰,策马远去。 顾庭萱见徒弟在马车门口踟躇不动,还以为她仍然心有余悸,便笑着顺了顺她的背:“有师父在呢,别怕。” “我没怕。”林之奕放下车帘,坐在顾庭萱对面,问道,“师父,叶少卿一直跟在侯府车队后面吗?” “嗯。大概他也担心再出什么意外吧。”顾庭萱道,“虽说大理寺掌管京中邢狱案件,不过你好歹是准驸马,沾了皇亲,便不可小觑。他上心些也是应当的。更何况,公主车驾也在呢。” 林之奕恍然大悟:“啊,明白了。” ——叶长宁暗恋公主,公主没和大部队一同离开而邀请他同乘一辆马车,叶少卿不放心。所以才一直断后护送。 丽阳公主的追求者还挺多的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第三任驸马的人选偏偏就定了她。 回侯府的路上,林之奕逐渐想通了——叶长宁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儿,兰妃娘娘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跟皇后侄儿有关系? 皇家之事最复杂,储君之争、皇子站位、妃嫔争宠等等等等,身处其中,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兰妃膝下只有景玥公主一个女儿,没有皇子,所以,她暂时的依附只有隆顺帝。 至于将来……大概她们母女只求平安顺遂,不求其他。 隆顺帝虽已定了太子,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变数?若是一早就站位太子,日后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她们母女的处境便会十分艰难。 定安侯府一直效忠陛下,从不站位皇子,也不巴结太子,所以,她,即原主林之奕,是丽阳公主最好的选择。 程路年背后是丞相,丞相女儿是太子妃,所以他其实已经稳稳站了太子阵营。 叶长宁跟太子是表兄弟关系,自然也被人默认划分为太子一党。 谢君行与他们玩在一处,大概也是想站太子这队吧。 不过也不好说,他是谢家二郎,上头还有个大哥——谢君诺——永盛侯府的嫡长子,将来袭承爵位,便是侯府主人,现下和林之奕一样,被称小侯爷。 谢小侯爷三年前是隆顺帝钦点的状元郎,现在在翰林院任职,是个文质彬彬、克己守礼的端方君子。 谢君诺乃是隆顺帝心腹,效忠的,自然只有隆顺帝。 好在隆顺帝现在身强力壮,还能再多镇个几年,也一早定了太子,其他几位皇子便有心无胆,不敢明目张胆地争。毕竟只要太子没有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储君之位就基本不会有变,那么朝堂便可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林之奕的这些脑中分析,一大半来自原主的记忆残留,一小半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当然,皇家之事,她会尽量少参与——毕竟她自己女扮男装的事就够焦头烂额的了,哪有心思管其他人其他事? 护好侯府和景玥公主,便是她此生最要紧的目标了。 顾庭萱感慨道:“我瞧着公主与你甚是投缘。” 林之奕想起景玥那张俊美的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公主人的确不错。”随后她醒悟到顾庭萱这话的隐藏含义,又道,“我会掌握分寸的,师父不必担心。” 另一边,苏公公也对景玥说出了类似的话:“公主与林小侯爷似乎颇为投缘。” 景玥手里正重新展开林之奕画的那幅图纸,闻言唇角微勾:“嗯。林小侯爷……的确有趣。” 被公主评价有趣的林小侯爷总算到了侯府大门口。 定安侯府坐落在朱雀大街的正北方,是座富丽堂皇的宅院,七进的院子,可见当初定安侯平藩之乱的功劳有多大,隆顺帝有多器重他。 侯府内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吊桥、花园流水……应有尽有。 正是春日,景色颇为动人。 侯爷和夫人住在最大的主院,林之奕身为小侯爷,自然住第二好的院子。剩下的院子则分别住着顾庭萱以及四位侯府千金。 彼此间各有独立空间,互不打扰,又都能见着面。 比如年节或闲暇的时候,各姐妹们会聚到一处,和爹爹、母亲、师父、弟弟一同享受团圆之乐。 此番春猎结束,侯爷、顾师父和修远即将归家,侯夫人穆涵嫣带着琴、棋、书、画四个女儿在门口接人。 她们在家就听说了远儿坠马意外的事,可恨不能去猎场探望,平白急了两天。幸而顾庭萱又派了人回来说远儿伤势已无大碍,她们才放下心来。 不过一想马上就能见到人了,还是又紧张又担忧——不知道远儿伤好得怎么样了?瘦了没有?和公主相处如何? 穆涵嫣则另外还有一个隐秘的担忧——远儿的女儿身应该没有暴露吧? 林之奕下马车后一眼就看到了五位漂亮各异的女子。 为首一人端方温润,秀雅迷人,正是侯夫人——她在这个世界的母亲。 后面四名高矮不一、胖瘦也不一,但却各有特点的年轻女子便是她的四位姐姐了。 林之奕朝印象中的二姐姐看了眼——唔,果然个子高挑,胸大腰细,身材特别好。比公主更适合当模特儿!还是维密的那种模特儿! 14、四千金 第14章 穆涵嫣先朝翻身下马的林烁迎过去:“侯爷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林烁扶住妻子的双臂:“夫人在家日夜操劳,夫人更辛苦。” 林之琴、林之棋、林之书、林之画四姐妹也向父亲行了礼:“爹爹……” 林烁眉眼温柔:“乖,你们都是好孩子。”想到后面马车刚下来的那个最小的孩子,林烁不由皱了下眉。 林之奕跟顾庭萱恰好也一同走过来了,她按记忆中那样,朝侯夫人行礼:“母亲……” 穆涵嫣克制着自己的表情,打量一番小女儿,见她虽然瘦削,精神却还好,这才放下心来:“远儿,伤可好了?” “早就好了,母亲不必担心。” 林之奕又跟四个姐姐打招呼:“四位姐姐好~” 四姐妹俏皮地行礼:“驸马爷好~” 林之奕:“……” 穆涵嫣弯了弯眉眼:“你们四个,调皮。” 四姐妹笑起来。声音婉转。 顾庭萱拍了拍林之奕的后背:“行了,大家不要都杵在这里,先回府再叙旧。” 于是一行人回了府。 先同去了主院。 路上,林之奕暗暗打量,元宝胆子又小了,缩在她怀里不敢动弹,有点炸毛。她就顺了顺它的后背。 林之画跟林之奕年岁相仿,平日里两人玩在一起的时候也比其他姐妹多一些。她不知何时蹭到了林之奕身边,探头探脑看见元宝后,低呼一声:“呀!哪儿来的小狐狸?” 林之奕解释道:“公主猎来相赠与我的。它叫元宝,四姐姐想摸一摸吗?” 林之画摇摇头:“不了不了。”她怕被抓。 林之棋自小习武,耳力过人,她听到小狐狸三个字,来了兴致,一个箭步跨过来,略显豪爽地伸手:“我瞧瞧!” 她的手精准地捏住了元宝的后颈,将其从林之奕怀里拎了出来,元宝炸毛蹬了几下四肢,把林之奕怀里的话本都给蹬出来了——而后它浑身僵硬着,呜咽了两声。 可怜兮兮的。 武人的气场就是过于强烈,小动物本能地害怕。 林之画在旁边提醒道:“二姐姐,轻一点儿。这可是公主送的。” “我有分寸。”林之棋把小狐狸又塞回林之奕怀中,“还你。” 林之奕安抚着元宝,俯身正要捡话本,一只胖嘟嘟的手覆在了话本上,将之拿起。 ——是三姐姐林之书。 林之书比其他姐妹要丰满许多,脸颊上的胶原蛋白很多,肤色红润,眉眼也好看,但她似乎胆子很小,看向林之奕的目光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胖乎乎的手捏着话本边缘,不自觉地用力,却不敢递给林之奕。 林之奕挑眉:三姐姐因苦于身材过于丰满,有一些社恐……不喜见人,尤其是生人,整日窝在她自己的院子里读书习字。 真不愧她的名字——林之书。 林之棋曾试过几次拉她习武运动,都被她婉拒了。 她二人的体重其实相差不多,但林之棋个子高,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又很瘦,加之多年习武,身材十分健美。 林之书个子矮,身形丰满匀称,与林之棋站在一处就更明显了,她难免自卑瑟缩。 但其实在现代总裁兼设计师林之奕眼里,她这几位异世界的姐姐都长得很有特点,各有各的美。 林之书当然也很有特点,见之难忘,是老人家很喜欢的那种长相和身材,俗称——有福气。 而且她的眉眼精致,五官立体,只要稍加运动锻炼控制一番,便能拥有更加健康的身材。 林之奕等了半晌,拿到话本后的林之书却一直没把书还给她,而是垂眸盯着话本,表情……有点微妙。 似是羞赧,又似兴奋,还抬眸偷看了林之奕一眼。跟林之奕对视后又飞速移开。 林之奕不明所以:“……三姐姐?” 林之书躲在林之画身侧,把话本隔着林之画递给林之奕。 林之画还帮着传递了一下。 林之奕接过话本,试探问道:“三姐姐可是喜欢这本书?那等我读完再借给三姐姐……这书是公主借给我的……” “不、不用了!”林之书鼓起勇气拒绝道。 “啊,好吧。”林之奕还以为林之书是因为喜欢那本书才拿了半晌,而又因羞涩开不了口借,所以她主动出借,没想到对方竟拒绝了。 唔……大概还是性格使然吧。 林之画道:“不用理她,三姐姐读过的书肯定比我们都多,这本她说不定早就看过了。” 林之书小声道:“……是,是的。我、我读过了。” 林之奕想起原主记忆中、侯府三小姐的闺房——的确有一个房间用来放置各类书卷,像个古代的小型图书馆——便也释然了。 原主偶尔也会去找林之书借书。 或许,改天可以问问三姐姐,看她对‘书中客’是否熟悉。 林之奕跟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都有了实际的交流,唯独大姐姐,还没说上话。 ——侯府大小姐林之琴更端庄稳重,也更像侯夫人,她这一路伴在母亲身边,不怎么插话,只微笑地听着后面三个妹妹和弟弟的交谈,心里十分安宁。 而爽朗且神经大条的林之棋已经凑到顾庭萱身边去了,师父长师父短地缠着师父给她讲猎场的趣事,直悔恨没能乔装一番偷偷跟去。 顾庭萱与她也更亲密些,闻言不由瞪她,还出手与之过招——检查她这半个多月有没有偷懒。 侯府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她们这对正经名义师徒的行为,见怪不怪。 林之奕倒是忍不住屏息,多看了几眼。 唔,两位女侠的招式漂亮,身形优美,看着挺养眼。 她这位二姐姐,在这古代异世,算是个另类的存在吧? 哦,还有顾庭萱,同样很特别。 林之奕刚回侯府,也刚接触几位姐姐,便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日后,她更了解其他姐姐后,才知道,侯府的这四位千金,各有各的另类,各有各的特别。 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又坐着闲聊几句,便各回各院去休息了。 这是侯夫人的意思——侯爷、小侯爷和顾师父舟车劳顿,需早些休息,养精蓄锐。 侯爷明日还要上朝呢。 林之奕同父母师父姐姐告辞后,便也乖乖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来接她的是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长得很讨喜,脸蛋圆圆的,一见人就笑,眼神灵动。看到林之奕后,她提着灯笼跑上前:“小侯爷!” 还差点摔了,多亏林之奕扶了她一把:“慢点儿。” 今夜月色还不错。 林之奕经过一道月亮门后,视野开阔起来,她仰头看着夜空,想起了景玥公主。 不知公主此刻在做什么? 被她惦记的景玥此刻正屏退宫人,唤来佑一,询问大理寺的查案进度—— 15、认命 第15章 景玥所在的宫殿名为揽月殿。 不说是最奢华尊贵的公主宫殿,也是皇宫内最有情调的宫殿了。 揽月、揽月……因为地势高,方位也很不错,天气好的时候,晚上抬头看见月亮,几乎有种抬手就能够到的错觉,所以名为揽月。 跟景玥的名字音同,他倒也不忌讳这些,很喜欢住这座宫殿。 虽偏远一点儿,但胜在安静。他做些什么也方便。 殿外还有很高很高的槐树,每到春末,就有槐花香萦绕,清雅醉人。 景玥此刻手里就把玩着一支槐花枝,闻着沁香的味道,听佑一说叶长宁的结论—— “十之八、九为意外……叶少卿跟定安侯也是这么说的。”佑一道,“不过他还是把马带了回来,还在出事地点周围采集过马蹄、血迹等证据。应该会请仵作和太医重新验毒。” 如果真是毒蛇咬伤马造成的,那也有两种延伸的可能性——人为放出的毒蛇;意外游窜出的毒蛇。 这恐怕要根据当时的地形草木种类,以及蛇毒的种类来区分了。 如果是生活在那种环境里常见的毒蛇,意外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如果是不常见的,那就是人为。 景玥细细想来,猜测这次恐怕真的是意外。 程路年应该没那么傻,还敢在回程路上动第二次手脚。 了解完这些事,景玥问道:“离开猎场时我吩咐你多盯着点驸马,怎么没保护好?” 佑一本是单膝跪地禀告的,闻言跪实了,垂头道:“是属下失职……属下本以为驸马能控住马车……属下待会儿就去领罚。” 景玥这才记起,他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罢了。事出突然,下不为例。” 佑一:“多谢殿下!” 景玥:“你起来吧。这段时间,你就暗中保护驸马吧。在我与驸马成婚之前,别再让他有任何意外。” 佑一:“是!属下告退。” 景玥随手把槐花枝插在花瓶里,跟那堆枯萎的干花相比,新鲜的槐花自然更有活力。 不过景玥到底没舍得把干花丢掉,他盯着这瓶干花,心里在琢磨林小侯爷这个准驸马。 好像真的和传言中不一样啊…… 武功没他想象中那么好。 文采……暂且不知。 喜欢看话本故事。 插花审美很好。 丹青手艺不错,只不过跟其他人的丹青画法又不一样,很特别,用笔也奇妙。 很尊重人,尤其是对他这位假公主,看过来的眼神诚挚,不带丝毫露骨的侵略猥琐,也不是趋炎附势、拍马屁的那种尊重。而是骨子里有教养的那种尊重。 程路年跟他一比,简直没眼看。 程路年眼神露骨,举止不够尊重,仗着已站太子阵营,便将‘她’这位无兄无弟无靠山的公主视为所有物…… 母妃虽然暂时还在父皇那里得宠,可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届时他与母妃,处境会越发艰难。 所以母妃才急着为‘她’选择合适的驸马,只要出了皇宫,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和驸马,低调地过他们的日子,退居帝王储君视野,便能安枕无忧。 只可惜,程路年一直暗中破坏着‘她’的姻缘。 景玥为了母妃,并不想节外生枝。否则……就凭猎场上他查到的事,早就把程路年治罪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照顾情绪不稳的母妃,自己修炼出如此波澜不惊的平稳性子,大概也是时也命也吧。 林小侯爷……会让他的人生变得不一样吗? 景玥自行临摹了一幅林之奕画的元宝图,将之交予苏廉,让他着尚衣局去做出来。 先做样品,倘若没什么问题,再给侯府的四位千金做。 唔……给母妃也做一个吧。 母妃性子里还带着一点小女孩的天真呢,应该会喜欢。 景玥对兰妃的态度也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感念母妃处处护着他,为他的将来机关算尽;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暗暗埋怨母妃,倘若母妃没有让他男扮女装当公主,以他的皇子身份,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哪怕不争储君,做一个为国为民的侠士王爷也好,何至困囿于此?为这样小的琐事烦忧? 怨归怨,他也从未想过自露身份。 隆顺帝喜怒无常,君心难测;六皇子之后宫内再无皇子诞生也是事实;早年有皇子所出的各宫妃嫔相争同样有不少龌龊手段……至今五皇子还哑着,无法说话。 他男扮女装这十七年来,兰芳殿和揽月殿,基本都处于漩涡之外,算是躲了清净。 也幸好,母妃有了他之后,便不想再孕育子嗣,笼络了太医,在他诞生那天便禀告父皇——说她伤了根本无法再生育…… 景玥猜测,她可能故意把身体弄的体寒虚弱……再也未怀过孕。 母妃生养之恩,他绝不会忘。 所以,景玥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活了十七年。 倘若成婚离宫之后,能让他稍微自在快活些,他便也不会再怨。 临睡前,景玥躺在寝殿的大床之上,手指拨弄了一番颈间的玉佩项坠儿。 他是男儿,并不习惯佩戴饰物入睡。 不过…… 他到底也没有摘下。 另一边,林之奕也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在猎场的时候还好说,有师父跟着帮忙遮掩,她又有驸马之名,没人敢靠近她,或者去探查她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暴露的概率极低。 不过回了侯府之后,她会陆续接管原主的家人仆从、同窗旧友…… 还会尚公主…… 单是与公主‘洞房花烛’那一夜就很危险。 每一步都难走啊。 幸好,还有三个月…… 希望她能扛好原主留下的这一大摊责任吧。 林之奕是现代灵魂,所以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戴首饰,每晚都是摘干净身上佩戴的首饰然后再入睡。来到这里自然也保留了这个习惯——她把玉佩摘下来放在枕头旁边,准备明天睡醒了再戴上。 当晚,月隐云现,后半夜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一场春雨浇灌了京城每处角落。 景玥脖颈处的玉佩发烫,他皱眉翻身,心口跳得厉害。 身上仿佛压了什么重物,他艰难睁眼,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衣着奇特的女子…… 这女子,竟长了一张驸马的脸! 16、梦 第16章 林之奕枕边的玉佩也发出荧荧红光,似乎与屋外的电闪雷鸣相互应和一般。 而她此刻,也同样陷在梦中—— 梦里,她好似无骨游魂,飘来荡去,冥冥中有一股吸力将她吸引拉拽着,缓缓靠近了一座漂亮精致的宫殿。 殿外有高大的槐树,槐花香简直香入了灵魂。 古语有云,槐——通鬼。 当然,林之奕并不迷信这些。 她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拉拽进宫殿之内,飘到了装饰华丽雅致的大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人——景玥公主! 林之奕灵魂被拽过去,她被迫趴在了景玥胸前,而此刻开始有两股力量降临——拉拽和排斥。 林之奕自己也在挣扎,这什么破梦啊,她怎么跑到景玥公主这里了? 虽然她也是女儿身,可这莫名其妙的贴贴也太无礼了吧! 挣扎过程中,景玥睁开了眼,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林之奕:“!!!” 她奋力一挣,仿佛坠崖一般,四肢没有了着力点,整个人骤然从梦中醒了过来! 林之奕急喘着坐起来,缓了好半天才神魂归位。 旁边的玉佩还剩了一点红光,被林之奕捕捉到,她伸手拿起龙凤呈祥的玉佩,那点红光没入她指尖,变回正常的玉佩状态。 荧光的吗? 不对……之前晚上没见过它发光…… 林之奕听到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疲惫地眨了眨眼。梦里好像有电闪雷鸣,但此刻听来,却只有雨声…… 她迟疑片刻,把玉佩戴在了脖子上。 ——大师开过光的诶,刚才还有红光发出……说不定真能帮她定魂固魂。 她一个外来者,哪怕灵魂来自现世、哪怕再相信科学丝毫不迷信,也会因穿越之事变得不确定起来。 万一……玄学真的存在呢? 她不都已经穿越到陌生的异世界了吗? 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戴着大师开光的玉佩,应该能保佑她这个陌生的外来者灵魂不被驱逐。 林之奕摸着玉佩又缓了片刻,才摸索着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回想着刚才梦中的一切,林之奕忍不住嘀咕——这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刚刚,她好像梦到景玥公主了…… 景玥公主脖子上戴的玉佩好像也在发光诶…… 莫非……景玥公主也是穿越的?! 唔……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 穿越者相认不是都有口诀来着吗? 什么‘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答‘小鸡炖蘑菇’也行; 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什么‘wifi密码是多少’之类的都可以…… 林之奕盘腿坐在床上,想着各类暗号。 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一件事——不对!景玥公主应该不是穿越的人! 她在临别前赠给景玥公主的那幅画——那幅元宝的画像设计图,现代风浓郁,还有卡通风格,只要是穿越者,一看就能看出来,但景玥公主却只惊叹她的画功和画风,没有丝毫熟悉的感觉…… 林之奕颓然躺倒在床,无奈地踢了踢双腿。 啊啊啊啊啊——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为什么会梦到公主! 揽月殿。 景玥亦从梦中醒来,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并未有驸马的影子,也没有那个奇怪的神似驸马的女子。 春雨如酥,他起身行至窗边,发现雨还在下,但没之前那么大了,窗缝里透进来的春风带来雨后的凉意。 景玥抬手轻触脖颈锁骨的玉佩,玉佩温凉,并未有昨夜梦中的灼烫。 错觉吗? 景玥微皱着眉,回到床边,将玉佩摘了下来,而后找出之前装这枚玉佩的锦盒,把玉佩放了回去。 有听见殿内动静的小宫女轻手轻脚进来伺候,看到公主把玉佩放起来,不由问道:“公主,今日不戴这玉佩了吗?” 景玥摩挲着锦盒上的纹路,踟躇片刻,将锦盒的盖子盖好:“不戴了。替本殿收起来吧。日后……与驸马相见的时候再提醒我戴。” “是,公主。” 景玥自行换了今日要穿的衣衫,这才唤人进来,伺候他梳洗打扮。 正在挑头面首饰的时候,苏廉笑呵呵捧着一个稍大的锦盒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俩小太监,小太监手里同样端着托盘,上面蒙着艳丽的红布,鼓起好大一块。 景玥有点犹豫要不要戴母妃在猎场时给他拿去的那套白玉嵌珊瑚珠云鬓花颜头面。 这套太精致漂亮了,不是他以前的风格。 母妃赐予他,应是想着他能用这套首饰在猎场‘俘获’林小侯爷的心。 男子都是喜欢漂亮女子的。 不过他压根就没戴过,林小侯爷应该也不会被这些吸引。 既已回了宫,还有戴的必要吗? “公主,您昨日吩咐的事,尚衣局已经完成了,今日一早便呈了过来,老奴瞧过了,真是精美有趣,还各有特点。您瞧瞧?喜不喜欢?” 景玥挑了挑眉——这么快? 尚衣局倒是很花心思。 看来母妃这趟跟着父皇一同去春猎,在宫里的地位,又不一样了。 他侧头,微抬下巴:“拿来我瞧瞧吧。” 苏廉便亲自把成品奉上—— 锦盒里的,是个小一点的元宝玩偶,眼睛耳朵尾巴和身子都是按图纸来的,巴掌大小,可以托在手心。 那俩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也是两个元宝样子的玩偶——比锦盒里的大不少,一个约莫成人小手臂那么长,一个则有半人高。 都被尚衣局往里塞了棉絮类的东西,软绵绵、胖嘟嘟,神态憨憨的,超出实物的可爱。 帮景玥梳头的小宫女见了,忍不住惊讶道:“呀,好可爱!” 苏廉瞪了她一眼,她连忙噤声低头,不敢说话了。 景玥倒不在意身边人的反应,他规矩没那么多,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大罪,他一般都纵着。 “的确可爱。”景玥拿起不同型号的元宝玩偶,发现半人高的那个可以直接抱入怀中,很给人温暖和安全感,神色不由放松起来,嘴角也带了笑,“母妃定然喜欢。” 尚衣局竟做了三种不同型号的成品出来,配色也略略有一些自己的发挥,让元宝的玩偶形态更鲜活可爱。 景玥满意笑道:“尚衣局做得不错,当赏。苏廉,你命他们再做五套、不,六套,再做六套这样的,三个款式都要,然后给本殿送过来。”此物是驸马设计画出来的,说不定驸马也想拥有一套呢。 “是!公主!” “另外,这一套包好,待会儿我去给母妃请安,把这套带给母妃。” “好嘞,公主!” “等等——这六套之后,若是还有旁人也想要,可不许尚衣局再做了。谁若有什么疑问,就叫他来请示我。” “明白,公主放心!” “嗯,去吧。”景玥目光掠过那套云鬓花颜,道,“瑶儿,今日就为本殿戴这套头面吧。” “是,公主!” 17、礼物 第17章 兰芳殿。 “娘娘,公主殿下来给您请安了。”给兰妃按揉肩膀和太阳穴的贴身大宫女锦绣低声禀告。 兰妃本是闭着眼享受,春猎这些时日,她很得盛宠,但舟车劳顿,总归是上了年纪,疲乏是难免的。 闻言她睁开眼,朝外看过去—— 景玥身量高挑,穿一袭浅蓝色掐腰宫装,越发显得腰细腿长,肤白貌美。 兰妃先是凝眉——阿玥的个子不能再长了,若再高些,只怕会被人看出端倪。 如今这样已经超出预期,幸而她这个母妃本就个子高一些,倒也还能搪塞的过去。 待看到景玥今日佩戴了她在猎场赐下去的那套云鬓花颜头面,兰妃才将眉宇舒展开,露出满意的笑容。 ——个子高些尚有理由遮掩。但若阿玥不爱打扮,没了女孩子的娇俏美艳,不经意间再透出一丝一毫的男子气概,那就再难遮掩,甚至可能功亏一篑! 还好,阿玥的样貌随了她,稍一打扮便能艳压群芳,是几位公主里最漂亮的一个。 “儿臣给母妃请安。”在人多的场合,景玥一向配合。他夹起了嗓音,露出娇软的声线。 兰妃笑道:“才刚从猎场回宫,一路颠簸劳累,今日怎么不多睡会儿?母妃这里你不用总过来请安。若是得空,多为你的婚事上点心。也多为驸马准备些补品,他接连两次受到惊吓,怪叫人心疼的。” 景玥:“……儿臣知道了。”他低眉垂眼,恭敬道,“儿臣此番前来,除了给母妃请安,也是想把儿臣和驸马的一番心意呈给母妃。” “哦?驸马与你的一番心意?快呈给本宫看看。”兰妃示意锦绣不必再伺候,身体前倾了些,很有兴趣的样子。 景玥朝身后示意,苏廉带着两个小太监把元宝的一套三款造型的玩偶呈给了兰妃。 兰妃饶有兴致地掀开红布:“这是……” “儿臣在猎场赠给驸马一只亲手猎来的小狐狸,驸马当宠物养了,并亲手绘制了跟那小狐狸神态相似的图画,说是做成现在的模样,摆在寝殿,能逗人开心。” 兰妃:“的确有趣。原来驸马还是这样细心的一个人哪。” 景玥:“母妃喜欢就好。” 兰妃爱不释手地拿起最大的那个,抱在怀里:“抱起来挺舒服的,柔软又轻盈。玥儿可留了?” 景玥:“儿臣命尚衣局继续赶工做六套,届时我与驸马各一套,驸马的四个姐姐一人一套。” 兰妃赞许地点点头:“还是玥儿考虑周到。” 虽说以后成了亲,驸马要搬去公主府,他们并不用在侯府生活,但逢年过节,或闲暇时分,也免不了互相走动,跟侯府的四位千金维持好关系,没有坏处。 兰妃其实也自有她的考量——小侯爷尚了公主、成为驸马,即便仕途艰难些,但好歹是皇亲,身份地位和寻常人不一样。定安侯又有大功劳在身,他的四位千金,选郎君肯定不会往差了选,清流人家自然是首选,而当得起一声‘清流’的人家,不会有太多幺蛾子。 只要他们的儿郎忠于朝堂,勤恳读书,不随意站队,便能保证侯府不受牵连。 侯府不受牵连,玥儿就不会受牵连。 景玥自然明白母妃的心意,所以才未雨绸缪,有了此举。 …… 定安侯府。 林之奕噩梦醒来后独坐胡思乱想了一阵,并未就此起身,小半个时辰后,再度拥被睡去。 直至日上三竿,顾庭萱前来唤她,她才彻底醒来。 昨夜不能说是她穿越来的第一个好觉,起码是她能睡踏实一点的夜晚了。 噩梦的事另说,首先知道回家了,不是在野外,身心便放松下来;其次,林总裁好歹也是个霸总,心态好得很,既来之则安之,她有信心扛起原主留下的一切责任。 林总裁眼神多毒啊,昨天初次接触侯府众人,她便看得出来,侯府很和睦,爹娘恩爱,姐妹情深,除了她女扮男装这事是个大秘密——也是个隐患大雷——其他的,都和谐友善、温情脉脉。 顾庭萱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又气又无奈:“之棋早就醒来,练了一早上刀了。” 林之奕:“!!!” 瑞思拜,二姐姐! 真是恨哪,侯夫人当初让二姐姐女扮男装多好! 胸大怎么了?胸大可以束胸也可以缠腰啊!把胸腰弄一样粗不就好了? 唉……不懂变通啊。 林之奕腹诽着,开始了在猎场时的流程——束胸——然后再挑合适的衣服换上——接着是束发。 她手巧,已经学会了古代男子的束发方式,还能小小发挥一点,编个发让碎发不突兀,让高马尾不单调,再配以冠玉,整个人精神又英俊! 顾庭萱叮嘱她:“以后我常在你二姐姐那边,你自己早上记得别起太晚,别让丫鬟们发现端倪。” “知道了,师父。”林之奕笑眯眯应道,而后问,“师父,我今日要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顾庭萱问她。 她正要开口,顾庭萱后半句来了,堵住了她的话——“好、好、养、伤。” “哦。” “再休养十日,便可以去上学了。” 嗯?还要上学? 不都说尚公主之后便与科举无缘了吗? 顾庭萱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淡然道:“你那些同窗,关系好的还是要维持住。再说,多读点书,于你有益。” “知道了,师父。” 顾庭萱:“一个月后,便可以开始筹备你与公主的婚礼了。” “哦。” 林之奕回京后,在侯府自己的院子里待了三天。 ——看书习字,了解此朝的文化、风土、民情等,努力接收原主那些尚未来得及被她消化的记忆、知识……和武学。 嗯……维持住原主的身强体壮她可以做到,毕竟现世里她也练过散打,塑形为主,自保为辅,但若说叫她一下子跟原主似的成为武学高手,什么骑马射箭舞刀弄枪,那她还真做不到。 要不然……改天亲自观摩一番二姐姐的武学基础,再做打算? 第四日,林之奕刚刚穿戴完毕、正准备去二姐姐的院子拜访,便有人来报,说公主给侯府赐来了好多礼物! 侯爷不在,小侯爷林之奕便是当家之人,她率领家中女眷谢恩领赏、打点好一切事宜后,才得空拆开了她那份礼物。 ——是那套元宝造型的玩偶。 灵动鲜活,工艺精湛。 不用猜,四位姐姐拿到手的肯定也是这个。 公主……用心了。 18、侯府五‘女\\’ 第18章 侯府四位千金收到礼物后的反应也各不一样。 大小姐林之琴眉间落喜,拿着巴掌大的玩偶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又一一看过另外两个,还把眼睛、尾巴、四肢都捏来捏去看了个遍——显然很喜欢。 二小姐林之棋将巴掌大的玩偶抛来抛去,又把最大的那个命人扶起来扶稳了,挥拳砸上去试手感,被顾庭萱瞪了一眼后,憨憨一笑,而后讨好地问师父——师父喜欢吗?喜欢可以送师父。 顾庭萱:“公主送你的,你好生收着吧。” 三小姐林之书围着三个大小不一的玩偶转了两圈,眉宇间都是欢喜之色,脸也红扑扑的,她把成人小臂长的玩偶抱起来,用脸颊贴在上面,触感舒适柔软,眼睛弯成了月牙,可见也是喜欢的。 只不过……她还是社恐,被林之奕盯着看的时候又躲到了母亲身后。 四小姐林之画则着重研究玩偶的画功,她若有所思地将玩偶拿远些,想象其平面图纸的模样,有几分沉浸地感叹——公主殿下好有才啊!居然想得到用这样的办法制作工艺物品! ——等等,这玩意儿,好像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呢? ——在小弟的怀里!那个小狐狸! “修远,公主送的这套布偶是你那只小狐狸的模样吧?”林之画率先问道。 林之奕:“四姐姐慧眼。没错,这就是以元宝为原型做的布偶。” 林之画:“公主好巧思,这布偶活灵活现,但五官和身体、尾巴组合起来又和元宝完全不一样,可谓是抓住了元宝的神韵……” 林之奕挑眉:“四姐姐喜欢吗?” “喜欢。公主真厉害。”林之画又夸了一句。 “其实——图纸是我画的,公主命人照图纸制作。”林之奕轻咳一声,说道。 林之画惊讶:“你?!” 其他人也露出惊讶目光。 “这还多亏了平日里四姐姐对我的耳濡目染——四姐姐的手工艺品绘制制作同样机巧灵敏。”林之奕夸赞道。 她毕竟还要在侯府生活一阵子,也还要和四位姐姐打交道,适时地露一点她们未知的才能,好让她们慢慢接受她真正的另一面,而不是怀疑她换了芯子。 林之画被夸后神情得意:“那是!我做的那些物什,旁人都做不来的!哪怕对方是能工巧匠!” “没错,四姐姐最厉害。”林之奕附和道,同时她偷看了其他人的表情,见众人恍然大悟,没有其他怀疑的表情,也悄悄松了口气。 林之画开始跟她探讨画功问题,林之棋不感兴趣,跟侯夫人禀告一声,便拉着顾庭萱回了她的院子练武。 林之书小声问侯夫人:“娘,女儿留一个给您把玩,好不好?” 侯夫人和蔼地摸摸她的头发,笑道:“书儿有心便好。正如你师父所说,此乃公主所赠,书儿自己好生保留便是。娘都一把年纪了,已不喜把玩这些。再说,公主还赠了娘一套金玉头面,赠了你们顾师父一杆透甲枪。可见公主她考虑十分周到。你们不用拘束。” “知道了,娘。” “走吧,娘去你那里坐坐。”侯夫人很怜惜三女儿,她幼时经常生病,身体娇弱,性子内敛,胆子也小,是几个女儿中最让她挂心疼爱的一个。 说也奇怪,林之奕是她最小的孩子,本该万千宠爱着长大,结果却非常皮实,不知是不是从小把她当儿子养,她也渐渐有了男儿担当,比她几个姐姐都坚韧豁达。 穆涵嫣望了一眼和四女儿交谈甚欢的林之奕,见她神色如常,并无春猎前刚得知尚公主时的恐慌,心下也安定了几分。 车到山前必有路,远儿肯定有办法应对的。 侯夫人亲自送三女儿回院子,主院这里就剩了三人——林之琴、林之画和林之奕。 林之琴默默凑近相谈甚欢的妹妹和弟弟,凝神静听他们的谈话。 林之奕基本上已经摸清了林之画的脾性,余光看到林之琴凑过来,便对她笑道:“大姐姐,你也喜欢吧?” 林之琴点了点头,随后带了一点克制问道:“远儿,你可还有这份图纸的手稿?” 林之奕摇头:“没有。当时我在公主马车上画的,画完便直接给公主了。” 林之琴露出惋惜的神色,皱眉低声感叹。 林之奕:“大姐姐也想要图纸吗?我帮大姐姐重新画一幅便是。” 林之琴摇头:“罢了,既已给了公主,我们便不好再留复稿。只是可惜……可惜这一份大好商机。” 林之奕:“……” 差点忘了,侯府的嫡长女,有着好一副商业头脑。 经过她这三日对原主记忆的琐碎事件消化,她对侯府这四位千金也多了几分了解。 大小姐林之琴约莫是因幼时在外祖家住了几年,自小受外祖父和舅舅熏陶,所以对经商很感兴趣,据说她抓周就抓了副算盘。 她也有商业头脑,偶尔去外祖家小住,便会同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贡献一些自己的想法,使得外祖家生意越发兴隆。 只是可惜她是侯府嫡长女,碍于身份,不宜经商,才困于侯府一方院子。 二小姐林之棋不必多提,出生前、出生时、出生后那两三年都在战场度过,又有武将爹和女武师的熏陶——她好武!平生所愿便是披甲上阵,不输须眉! 还好这几年天下尚算太-平,估摸着,是无她用武之地了。 再一个,本朝数百年历史,也只出了顾庭萱一个女武师,女将军。世人对女子还是颇多拘束的。 更何况,她是侯府千金,读好书、择一佳婿、往后相夫教子才是她的归宿——或者说,是世人、家人最乐见她应有的归宿。 三小姐林之书是在侯府出生长大的,不过那会儿穆涵嫣从战场归来,身体不如从前,她从娘胎里就带了病根,出生后便大病小病不断,好在侯府重视,也与太医院关系不错,有太医照料调养着,也磕磕绊绊长大了。除了身材受药物影响变得有些胖,其他无甚大碍。 只是,她自小体弱多病,侯爷和侯夫人以及两个姐姐便更偏疼她些,处处小心呵护。若是旁人这样受宠,怕不是会养成骄纵跋扈的性格,林之书不一样,她反倒被养成了个小心谨慎、社恐怕人的性子。 她喜静,爱读书,家里人便到处给她搜罗各种书籍,供她。 她便越发不爱出屋、出院子了。 侯爷和侯夫人甚至悄悄商讨过,大不了,以后养三女儿一辈子。她开心就好。 四小姐林之画是被侯爷侯夫人寄托了很大希望出生的一个,他们都希望能有个儿子——袭爵,接过侯府这一大家子的责任,并照料前面三位姐姐。 奈何老四仍是位千金。 心里失望了,待她便不由自主地存了一丝敷衍,加上三女儿经常生病,需要他们分过去的心神更多,四女儿就有些放养了。 好在四女儿身体健康、性格也大大咧咧,自己跟自己都能玩儿,或者自己去找大姐姐二姐姐玩耍,她还颇有些奇思妙想,小脑袋里也不知道怎么那么会琢磨——整日里写写画画、做些手工、木工等工艺,乐此不疲。 林之奕毕竟是灵魂二十七岁的大姐姐,重新梳理好这些记忆,便对林之画多了几分心疼和佩服。 当然,她也心疼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林之奕’出生时,定安侯林烁恰被隆顺帝派去抵御北蛮,不在京中。 穆涵嫣决心再要这第五个孩儿前很是调养了一番身体,她还向顾庭萱学了套强身健体的拳法,每日晨昏锻炼一遍,整个人的精神面貌身体状况都和之前不同,可以说,怀上‘林之奕’是她最轻松的一胎,生的时候也是,很顺利便生下来了。 ——产婆和太医甚至都没来得及赶过来伺候。 这阴差阳错之下,反而给了穆涵嫣机会和胆量。她敛去失望神色,对外宣称侯府第五个孩子是儿子。 这消息也被斥候递到了军中,定安侯十分开心,大破北蛮十三军,将其逼出了大堰边境。除了当年平藩之乱,这次击退北蛮,定安侯又立下赫赫战功。 隆顺帝亦听闻侯府添丁之喜——还是位小公子,便借着犒军之名,先赏定安侯,再赐小侯爷袭爵的周岁礼。 那之后,‘林之奕’便开始了她的女扮男装人生。 为了能瞒住定安侯,穆涵嫣将此事知会了顾庭萱,将其拉入自己的阵营,帮忙遮掩隐瞒。 除了她二人,和生产时身边的贴身丫鬟慧儿,再无旁人知晓此事。 贴身丫鬟慧儿是从小就跟着穆涵嫣长大的,有十几、二十几年的情分,又在侯府跟管家结了婚有了后代,成了侯夫人身边的慧嬷嬷,她们一家仰仗的便是侯府的荣耀,所以倒是不必担忧她会出卖。 毕竟此事说出去了,于她也毫无益处。 至于顾庭萱,更是有过性命之交的好姐妹了,她只会比穆涵嫣更紧张这个秘密会不会被旁人发现。 亏了当初定安侯林烁用一年多的时间击退北蛮后,又在边疆待了三年才回京。 彼时,‘林之奕’已满四岁,林烁虽是武将,但也是熟读圣贤书的守礼君子,自是不会再扒开小儿的衣衫查看。 林烁若人品不好,疑神疑鬼,穆涵嫣又怎会甘愿与他生养五个孩子?两人还以恩爱在京城有着佳话? 总之……‘林之奕’便这样有惊无险地长到了十七岁。 期间她也是识文断字、吟诗作赋、刀枪剑戟、斧钺刀叉什么都学,努力朝着文武双全的目标前进的。 直至一道圣旨下来。 19、书信 第19章 回忆至此,林之奕又悄悄慨叹了一声。 造化弄人,她既来了这里,顶替了林小侯爷的躯壳,便会好好待她的家人,过好这第二段来之不易的人生。 “大姐姐,不可惜。小弟可以为大姐姐另外画一幅其他样式的图纸——商机还在哦。”林之奕笑道。 本已经放弃的林之琴目光一亮,她激动地抓住林之奕的袖子:“当真?!” 林之奕桃花眼弯弯的,十分可亲:“小弟可曾骗过大姐姐?” 林之画也兴致勃勃摸着下巴打量林之奕:“小远,你这次打算画什么?我可以观摩吗?” “当然。两位姐姐,请。” 林之奕把两位姐姐请到了她的院子——碧桐院。 笔墨纸砚就位,林之奕通过自己的想象,当场设计了一套十二生肖的卡通造型,与现世的不一样,与这个世界现有的生肖形象也不一样——没办法,她是设计师出身,最重版权。即便她穿越到了异世界,也不会因此而侵权现世的一些生肖卡通形象。 凭本事创造出全新的形象,才无愧她福布斯三十岁以内十佳青年总裁之名。 “哇……厉害……”林之琴赞叹道。 在她眼里,这一套生肖造型已经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金子。 她脑中迅速勾勒出一幅商业全景图。如何制作、如何推销、如何售卖、如何维护客人……她都演练了个遍! “看不出来啊小远,你还有这一手!”林之画见她画完,伸手搭在了她肩膀,套近乎地夸道。 “四姐姐莫要取笑我——我着实是班门弄斧了。”林之奕谦虚道。 据她回忆中的印象得知——林之画的创作水平,不输于她。 两人所处时空不同,能遇到的学习资源当然也不同。林之画能有如今的一身本领,的确不比她差。 她们俩属于不同的领域——林之奕更偏服装设计、珠宝设计、卡通造型设计等领域。林之画则是更偏手工艺品设计、木制机关设计等领域。 一个偏首饰装饰,一个偏实用大件。 她是由衷佩服林之画的。 “什么班门弄斧啊……”林之画趴在桌边感叹,“我再厉害,也去不了工部。爹爹说我这是不务正业。可惜,我若是男子,那该多好。” 林之琴也颇有同感:“爹爹也不许我再摸算盘了。他说没有世家子弟喜欢精通算计的女子。” 说完,她们姐妹俩很有默契地一同叹气。 林之奕自是站在自家姐姐、女孩子这边:“那是他们没有眼光!放心,我会支持你们的!” 幸而原主也因是女儿身、再加上这十七年女扮男装所经历和目睹的种种,天生对女性、对自家姐姐有着同一阵营的觉悟。 所以,她这看似超越这个时代的话才没被两个姐姐怀疑不合时宜。 “远儿,谢谢你,一直这么体贴。”林之琴温柔道。 “他是我们的弟弟,当然要体贴我们啦!对吧,小远?”林之画坦然接受小弟的夸奖。 她们三人搞定了十二生肖图后,又一同在林之奕这里用了午膳,然后才各自散了。 林之奕这才有空将公主送来的元宝玩偶一一摆放起来——巴掌大的那只放在书桌的小木架上,每日看书习字时,一抬眼便能看到;中款的和最大款都放在床上,中款摆枕边,最大款放身侧,每日睡前便能相拥而眠,满足了她穿越后对现世满床抱枕玩偶的思念和寄托。 她抽空看完了从公主那里借来的第二部话本,有心想把话本借给三姐姐,但转念一想是公主先借给她的,她再私自外借不妥,便给公主写了封信,询问能否外借给家人。同时也在信中表达了几位姐姐和自己对元宝玩偶的喜爱之情。 ——林小侯爷在积极地跟公主殿下联络感情。 大堰朝的公主与驸马在婚前是可以有书信往来的。 这规矩,自然是为公主而设。 公主虽不比皇子尊贵,但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金枝玉叶。比旁的世家女自然更尊贵。 只要不是昏聩无能、算计到女儿头上、让女儿去和亲去放低身份拉拢朝臣的帝王,基本都会为女儿择一良婿、让女儿过得舒心幸福。 目前大堰朝武力强盛、百姓安居,隆顺帝又正值壮年,自然不会无端让公主受委屈。尤其还是受宠妃嫔的女儿。 上次春猎便是隆顺帝给景玥的机会——让她亲自掌眼驸马的相貌、人品、学识等是否满意。如不满意,还可以换。 大婚之前,默许公主驸马书信往来的规矩,自然也是这个因由——只要公主对驸马不满,便可重新选一个驸马,直至满意。 景玥在收到林之奕的书信前便得了佑一传回来的消息——知道他给自己写信了。 看到上面写着四位千金都喜欢他送的礼物,景玥凤眸映出几分笑意。 想要攻略一个人,先攻略其家人,果然没错。 “你方才说——驸马还给他的姐姐画了十二生肖图?”景玥望着书信上一颗小小的出乎意料的红心,缓缓问道。 【红心】是林小侯爷形容的,不然他还不知道那一小点红色的图案是代表【爱心】。 差点以为是小侯爷不小心滴了滴红色颜料在纸上。 ——这准驸马,奇思妙想是真的多。 仔细看后,果然这颗【爱心】与众不同。 并非寻常的墨滴痕迹,是……有形状的…… 佑一:“是的。只不过属下是听他们交谈得知,并未得见。” 景玥虽好奇,但也不好叫佑一去侯府嫡长女的院子偷看十二生肖的手稿,便作罢了。 以后若有机会,再问驸马好了。 他将书信折起,放回信封后,随口问道:“驸马伤势如何了?” 佑一:“看着已无大碍。驸马爷最近每日晨起都会在院子里练武,拳法招式……很特别。属下从未见过。” 景玥来了兴致:“哦?有多特别?你可记下了?” 佑一:“记了。” “打几招来看看。” “是!” 20、约战? 第20章 佑一是暗卫中武功最高的,过目不忘的本领自然也最强,他把林之奕这两天打的拳法按照招式顺序给景玥复制演练了一遍,而后收招,垂首站立,等待公主示下。 景玥:“的确有几分新意。” 他暗忖:莫非,这是定安侯多年沙场征战得来的更利于将士们所用的保命拳法? 而且看着似乎更适合近距离作战。 景玥眼前闪过春猎时、定安侯与周将军在庆功宴上过招助兴的身影,忽而凝眉—— 不对。 不对! 那时候……定安侯的身法和招式更凛冽、更致命、也更洒脱,与驸马这套拳法完全不同。 不可能是定安侯传授的。 那么……是顾庭萱传授的? 可猎场上,他也曾和顾庭萱一同策马狩猎,顾庭萱照顾几位世家女所展现出的武功身法,也不同——更轻柔、更缥缈,婉若游龙。 驸马这套拳法……虽和定安侯、顾庭萱的路数都不同,倒是没什么废招,格挡直击均恰到好处。 难不成是他自创的? 景玥若有所思。 越了解驸马,越觉得他……有古怪。 可若猜驸马是故意展现出一些离经叛道的行为、不想尚公主……又站不住脚。 毕竟驸马不止接受了元宝,还回送了玉佩,日常又送插花,送图纸,刚才还送了书信和……一颗心。 景玥确认了——驸马古怪是古怪,但并不排斥当驸马。 并且,他还在为了当一个好驸马而努力了解公主,积极与公主沟通。 景玥心情微妙,毕竟他不是‘公主’,但这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还不错。 他吩咐道:“你接着去守着驸马吧。以后……每十日回传一次消息即可。” “是。” 佑一离开前有点迟疑:“殿下要给驸马回信吗?” 景玥愣了愣,道:“回信也不用你带过去。你且去忙。” “是。” 景玥的确没想好要不要回信。 主要是回信他也不知要跟林小侯爷说什么。 林之奕倒是在信里絮絮叨叨的,表达一番四千金对元宝布偶的喜爱、对公主的感激,再交代一番元宝这几日的生活情况,接着问‘她’在宫中生活如何,是否无聊?有没有想要的宫外解闷小玩意儿?他好托人买来。话本他看完了,征询‘她’的意见,是否能借给侯府三小姐…… 事无巨细,都在跟‘她’分享。 倒是有了两三分驸马的样子——驸马基本都要对公主马首是瞻、恭恭敬敬的。 先守君臣之礼、再讲夫妻情分。 景玥暗暗挑眉:这驸马……似乎不用他再额外调-教了? “来人,备笔墨纸砚。”景玥扬声道。 苏廉:“好嘞,殿下!” 他很乐见公主与驸马恩爱。 公主以前哪会给驸马回信? 哦,不对,以前两任驸马都不曾给公主写过信呢! 还是林小侯爷知情识趣! 景玥批准了林之奕信中请旨的话本外借一事,又回了句母妃也喜欢元宝的布偶,还说明自己并未让尚衣局再多做布偶了,皇姐们和其他妃嫔见到了喜欢也只能观赏,并不能再做新的——因为这是驸马画给‘她’的,而元宝,是‘她’赠予驸马的。 亲近的人拥有也就罢了,旁人……不配。 林之奕收到景玥回信后,先感叹了一番公主的字:“好大气!” 不是温婉的那种,而是用笔潇洒,跟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没想到公主有这样一手好字,苍劲,还带着少年意气。 林之奕看到公主关于元宝布偶的‘限量’规定,又感叹:“好超前的版权意识!” 相较她给公主写的信,公主回的信内容很短,一页纸便够了。 好在她征询的事情都有了答案,最后公主还叮嘱她好好养伤。 林之奕把她与公主间往来的第一封回信好生收起来——这也算她在异世界交的第一个朋友,还是笔友。 以后如果能成功和公主处成姐妹,肯定利大于弊。 “小侯爷,周小公子递了拜帖,说明日来拜访。”林之奕身边的小丫鬟珠儿禀告道。 “知道了。放这儿吧。” 林之奕趴在桌上,逗弄着元宝,心里有几分感慨——后日要复学,周名砚来找他,肯定是为了这事。 唉,想她堂堂一届总裁,大学毕业都五六年了,竟然还要重返学校…… 不知这几天突击补课的知识,能不能保证她不露馅儿。 “小远!你看我给你做了什么!”林之画风风火火冲进碧桐院,声音比她人先到。 林之奕起身,抱着元宝迎出去,便看到林之画给她带了一只精致小巧的木屋。 小小的房门、窗户、还隐隐透出里面的小床…… “给元宝的?”林之奕低头看了眼元宝,“不会吧?真给它的?!四姐姐也太厉害了吧!” “试试看。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做好的。”林之画得意道。 “谢谢四姐姐,这尺寸一看就合适!” 她们俩给元宝试了新家,元宝虽有一点兴趣,但更喜欢公主给它准备的那一套,盘起尾巴将自己盖住,不动了。 林之奕:“等它适应两天,应该就会喜欢了。” 林之画:“无妨!我就是看到元宝有了奇思妙想才动手做的,做出成品来我就很满意啦!你忙吧,我走了!” “……四姐姐慢走。”林之奕看着风风火火的四姐姐离开,想邀请她一同吃饭的话咽了回去。 虽是亲生姐妹,但表面毕竟是‘男女’有别,‘他’又是准驸马,避嫌就避嫌吧。 林之画刚走没多久,林之棋又大大咧咧来拜访‘他’—— “远远,我听说,明日周小公子来找你玩儿?” “……是的。”林之奕目光一亮,莫非,二姐姐对周名砚有好感?! 虽说二姐姐比周名砚要大三岁,但女大三抱金砖,如果两人真的看对眼了,那她也乐意在中间做做红娘。 岂料林之棋语出惊人:“那正好,我明日要与他比试一场!你帮我跟他约战!” 林之奕:“啊???”约战?! 这走向……合理吗? 21、真相 第21章真相 “拜托了!远远!”林之棋拍了拍林之奕的肩膀,她手劲大,个子高,差点把林之奕拍个踉跄。 林之奕:“……好,我试试。” 林之棋得到承诺,兴奋地一拳捶在自己掌心:“太好了!” 她早就想跟人实际过招比试一番,但总遇不到合适的人,在家里除了跟护卫、家将比试外,就只能跟师父比试了。 护卫家将因她是侯府二小姐都让着她,每次还没打几下就‘哎呀’叫着摔倒认输躲避,恭维她‘二小姐厉害’,后来更是一见她出现便早早躲开了。她强硬叫他们比试也没劲,便索性放过他们。 跟师父比呢,又差点意思。 她所学都是跟师父,与师父对战,师父能提前洞察她的一招一式……几乎吊打她。 她也就偶尔能仗着身高和体型优势,让师父赢的稍微那么棘手一点点。 林之奕想,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观赏一番二姐姐的身手。 还有周名砚的——在文科上调皮捣蛋的周名砚,其实武学方面尚可。 好歹是镇北大将军的儿子嘛。 林之棋很热情,为了感激林之奕,邀请他去自己院子吃饭:“你一个人也没意思,正好我跟师父都在,去不去?” 记忆里,往日原主也是会跟林之棋走动频繁,毕竟她们都跟着顾庭萱学武。 林之奕没想太长时间,爽快同意了。 “那就叨扰二姐姐了。” “没事儿!不叨扰!走吧!” 林之奕把元宝交给珠儿照顾,她跟着林之棋去了隔壁的院子——翠竹苑。 林之棋的院子里有一小片竹林,风一吹过,沙沙作响,在竹林畔的圆形场地练武,会特别有感觉。 顾庭萱正好在练枪——公主上次赐过来的透甲枪——武人的最爱! 尤其这杆透甲枪入手轻巧柔韧,枪尖儿锋利透甲,特别适合顾庭萱相对男子更偏瘦削的身形。 可见公主也是用心挑选后送过来的。 顾庭萱爱不释手,这几日每日都枪不离手。 林之棋手痒得很,也才摸过一回。 “师父!”林之棋看见透甲枪后眼神都直了,“师父,让我耍两套枪法试试,好不好?” 顾庭萱闪转腾挪间,动作利落优美,配合着竹叶瑟瑟声,像个从古装剧里走出来的女侠。 林之奕目光亮晶晶地欣赏着,内心的敬佩油然而生。 这位可是孤身上战场为家人报仇的铁血女侠,太美太飒了! 顾庭萱收招落地,透甲枪与地面平行刺出,稳稳停住。枪尖儿还在因她的力道惯性轻颤,带着杀机,竹林那边掉落的一片竹叶都没敢落过来,打着旋儿远离了透甲枪。 林之奕鼓掌赞叹:“好枪法!” 林之棋慢半拍也跟着鼓掌夸赞:“师父好厉害!师父,求求你了,让我试试吧,好不好?师父,你最好了!” 顾庭萱被她念的没办法,好在这几日她一直在练枪,也的确过了最初非常宝贝透甲枪的阶段,虽然舍不得,但也能出借片刻,她叮嘱道:“小心点儿,别伤着自己了。” 过去顾庭萱教林之棋最多的是刀剑的用法,长缨枪还是最近才教。 林之棋兴致勃勃接过透甲枪:“知道了,师父!” 她迫不及待舞起来。 顾庭萱不动声色把林之奕拉远了些:“远儿,有件事,侯爷想问问你的意思。” 林之奕正欣赏二姐姐耍枪的身法,闻言下意识地接道:“什么事?” 顾庭萱压低声音:“春猎时……你的马是被人用毫针刺中才受惊将你甩下的。” 林之奕惊讶侧头:“查到动手的人了?” 自回府后她一直在碧桐院休养,偶尔和几个姐姐交流一番,还没跟父亲见过面。 定安侯要上朝、要忙公务,每日早出晚归,的确没空见她。 原来……定安侯已经暗中查清了此事? 或者说……是大理寺查清了? 顾庭萱道:“是程路年动的手。他倾慕丽阳公主——三年前公主及笄那日、他恰好随丞相夫人进宫面见太子妃,太子妃自然也参加了丽阳公主的及笄礼。那时陛下有意在京中适龄的世家子弟中为公主挑选驸马,所以默许了一些皇亲家眷带子侄、表兄弟为公主庆贺生辰。他当初远远一面就被丽阳公主的美貌俘获,可惜他一直求娶不到,前两任驸马意外离世后,他本以为今年终于有机会尚公主,没想到陛下钦点了你为驸马……所以……他才铤而走险,借着春猎之名,偷偷对你下手。你那时候神魂恍惚,不慎中招。” 原来如此。 林之奕同样很为原主惋惜——勤勤恳恳扮演小侯爷十七年,结果一道圣旨让‘她’面临身份被拆穿的危机,换谁都会焦虑恍惚、不知所措的。 “那回程路上的惊马事件呢?” “这个叶少卿已向侯爷说明——是意外。” 林之奕暗叹:当驸马好倒霉哦。 “有证据指向程路年吗?”林之奕问道。 顾庭萱摇头:“只有残留在马儿身体里的毫针,并无具体证据——以那个角度方位反推的排除法证明的。谢君行当时在瞄准一头野鹿,而那头野鹿的确在你坠马时被他射中;叶少卿侧头在给太子递箭袋,太子瞄准的是天上的鹰。两人视线都不在你。” 鹰? 表面看来、事后结论,都是驸马的坐骑被秃鹰惊扰才把人甩下马受伤的。 如此看来,人、事、物都对上了。 程路年早就心怀不轨,所以是看准了时机才动手的。 顾庭萱补充道,“——当然,如果叶少卿说谎的话,那便不能排除他与太子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毕竟,知道那个时刻的叶长宁和太子视线方位的,只有叶长宁他自己。 “爹爹的意思呢?”林之奕问道。 “侯爷说,此事你做主。听你的。”顾庭萱道。 林之奕:“……” 果然……定安侯很可能已经猜到小儿子并非‘儿子’,而是小女儿! 真的追究此事可能会闹大,引发身份暴露危险。 他们暂时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当然,也有可能不会暴露,而让程路年付出代价。 “叶少卿的意思呢?”林之奕好奇道。 这位素有铁面修罗叶青天之称的大理寺少卿,会做出何种决断? “叶少卿……跟侯爷意见一致。听你的。”顾庭萱略有几分不解,“他说,不论小侯爷有何种决定、何种顾虑,都可与他详谈。” 嗯? 这是要约她吗? 叶长宁究竟什么意思? 莫非……他是想息事宁人? 顾庭萱掏出一封请帖递给林之奕:“他约你明日巳时飘香楼一叙。” 22、赴约 第22章 林之奕接过请帖:“师父,您莫不是差点忘了此事吧?怎的现在才给我?” 顾庭萱心虚地摸摸鼻子:“咳……我本来打算教完你二姐姐剑法,便去寻你的。” 其实这话也不实——顾庭萱起初并没打算让林之奕去赴约。 但她纠结挣扎良久,又自己想通了。 修远总要成长起来,自己面对难关。 更何况,之后她与公主还有一场漫长的‘大战’要应对…… 如果她自己没有化险为夷的本事,那她这错位的一生,又要如何才能过得舒心? ——如此纠结之后,顾庭萱才决定把请帖给她。 林之奕笑道:“师父放心吧,叶少卿在京中素有美名,我与他见面,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之棋练完一套枪法过来,恰好听到他们谈话,皱眉无奈道:“啊?远远你明天要出门啊?我跟周名砚的比试怎么办?” 顾庭萱挑眉:“什么比试?” 这个大徒弟,总喜欢找人比试。 此番又找了谁啊? 林之奕:“无妨,叶少卿约我巳时见,周名砚应该辰时就会跑来找我。不耽误二姐姐练武。” 林之棋露出笑容:“这样最好!” 顾庭萱:“……” 她无奈摇摇头,倒也默许了他们的约战。她转而叮嘱林之奕,“既然明日周小公子也来找你,不如你带他一起赴叶少卿的约?” 林之奕:“……这不太合适吧?” 顾庭萱:“就说为了安全起见,才带他。可以让他在附近等你。家里护卫也多带几个,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林之棋跃跃欲试:“我可以!”她昂首挺胸而立,“远远,我陪你去!我保护你!” 顾庭萱和林之奕:“不了吧!” 林之棋:“就这么定了,我先跟周名砚比武,然后我俩一起护送你去赴约。你跟叶少卿在房间聊,我们在门口守着!绝对保证安全!” 顾庭萱:“你就是在府里待不住,对吧?若被侯爷知道了,你小心又被禁足。” 林之棋哀求道:“师父,我扮男装,扮男装还不行吗?” 顾庭萱:“就你……压根扮不像。” 林之棋低头看了看,也唉声叹气:“烦死了。” 林之奕虽然有办法,不过她是‘男子’,此时不宜开口,而是要私下跟顾庭萱说,再由顾庭萱转述给林之棋。 当晚,顾庭萱把林之奕告诉她的办法转达给林之棋,林之棋目光一亮——太好了!这法子简直妙极了! 翌日。 林之奕起床梳洗、用完早膳后,迎来了一个全新面貌的林之棋。 ——只见她比平日要‘胖’两分,腰粗,便不显胸大了,当然,为防两颗‘蜜桃’弹跳,该束胸还是要束的,只是不用像以前那般束太紧,勒得不舒服。 腰与胸几乎一般粗,便不会有人再额外被她的胸吸引。 林之棋本也个子高,比寻常女子长得‘壮’,加之练武,胳膊腿都是有肌肉的,所以,没有了扰人的‘大胸’烦恼,她扮上男装之后,特别英气俊朗,比林之奕更像男子了。 当然,林之奕也不差就是了。 她也就比林之棋矮个三公分。林之棋穿上厚底靴,几乎一米七八了。 她一身黑衣混在侯府护卫里面,绝对没人看得出来。 唔,林之奕默默对比了一下,发现公主也差不多是二姐姐这样的身高。 那天公主猎场驰骋穿的是软底鹿皮靴,并未增高,倘若靴子底再高一点,那岂不是能到一米八?! 再加上自己,有三个案例了—— 大堰朝的女子都莫名长得很高诶…… 基因好,就是好! 周名砚果然一早就来了,他还给林之奕带了不少解闷的小玩意儿,蹴鞠球、捶丸、投壶等,都是平日里他们一起玩的。 周小公子也照旧一袭黑衣,端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林之奕:“谢谢阿砚。” 周名砚抱紧胳膊抖一抖:“你做什么?忽然如此唤我?有事求我?” 林之奕:“你好聪明。是这样的……我二姐姐听说你武功不错,想与你切磋一番。” 周名砚被夸武功不错,心情很好,但还是傲娇道:“……可我不与女子切磋的。” “我二姐姐不是一般的女子!”林之奕是很懂怎么劝人的,不强求,甚至还能用一点激将法,“你可别小看她,说不定,你都赢不了她呢。” 周名砚果然被激起了胜负欲:“你故意的吧?比就比!先说好啊,输了不许哭鼻子!” 林之奕打个响指:“周弟爽快!来来来,这边请,我为你多备了一套衣衫。” 若比武过程中出个汗什么的,再邀他去陪同赴林少卿的约,不合适。 她主打的就是一个体贴周到。 周名砚没想那么多,看到护卫中有一人出列后,他还奇怪呢:“不是说你二姐姐与我比试吗?” 林之奕笑:“她就是我二姐姐。” 周名砚:“???”他仔细看了眼对面的人,又眨了好几次眼睛,还伸长脖子眯起来看,“你骗我?!那边明明是位男子,怎么可能是你二姐姐?” 林之奕对林之棋挥了挥手,林之棋大踏步跨过来,靠近他们,几乎跟周名砚面对面了,她大大方方一叉腰:“因为我扮了男装,为了方便待会儿的比武行动。” 她一出声就是女子的声音,周名砚瞪大眼睛,惊讶了好半晌才‘哦’了一声。 ——林之奕的二姐姐,个子好高啊。 几乎比他还高了。 其实他俩现在身高差不多,身形也相近,当然,周名砚毕竟是男子,肩宽到底比林之棋宽一点。 林之棋:“多谢周公子答应,请!” 事已至此,周名砚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他一抱拳:“请!” 两人站到林之奕的小院中较为宽敞的一处,都是黑衣,也都长身玉立,看着很是养眼。 林之棋:“周公子用什么兵器?” 周名砚:“二小姐选吧。” 林之棋:“好!那便比拳脚?点到即止。” 她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周名砚能答应与她比试,她很开心。 第一次比试就动刀动剑,不合适。 先从拳脚开始,说不定以后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的比试,以后再慢慢加兵器。 林之奕看明白了二姐姐的意图,心道:二姐姐是懂循序渐进的,好聪明! 二人互相抱拳后,开始了他们的比试。 这二人身形差不多,身法快慢也相近,拳拳格挡,虎虎生风,很有古代大侠比武的样子。 林之奕看得津津有味。 林之棋全力以赴,享受比武,渐入佳境。 周名砚先是试探,后来发现林之棋与他旗鼓相当,人也不因是女子而矫情娇气,力道更是比他想象得大,招式比他想象得猛烈,便渐渐认真起来,从敷衍到认真到享受,这场比试他只觉酣畅淋漓! 定安侯和镇北大将军都是上战场拼杀出来的,顾庭萱也是,在他们教导下的两个小辈,武功水准差不多,也挺正常合理的。 最后,林之棋更胜一筹,她比周名砚更细心些,几次熟悉招式过后,她抓住了周名砚的弱点,所以……赢了他。 周名砚也输的心服口服。最后意犹未尽道:“二姐姐,以后有空再约一场,行吗?” 林之棋美滋滋爽朗应道:“没问题!” “好啦,比试完毕,给你们每人两刻钟的时间换衣服,陪我去见叶少卿。” 两刻钟后,三人到达了飘香楼。 周名砚跟林之棋比试了一场,俨然成为好朋友。 他们都扮做林之奕的护卫,所以,挨得近,周名砚悄声夸赞道:“二姐姐,你扮男装可真有一套!” 林之棋胳膊撞了他胳膊一下,纠正道:“在外面叫我二哥。” 周名砚乖乖改口:“二哥……” 他们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那边林之奕已经和叶长宁碰面,寒暄上了。 叶长宁礼数周到:“卑职见过驸马。” “叶大人不必多礼。”林之奕道,“我与公主尚未成亲,叶大人唤我名字便可。” 叶长宁:“礼不可废。陛下既已下旨,小侯爷便是驸马的不二人选。”他目光似有深意,“还是说……驸马被诅咒之说惊吓,不敢再尚公主了?” 林之奕坦然一笑:“叶大人明明知道这并非诅咒,何必还说这样的玩笑话?” 叶长宁目光下移,不动声色瞟了一眼林之奕的咽喉,而后一触即回,他推开包厢的门:“驸马,里面请。” 林之奕踏进门后,叶长宁眉心微蹙——怎的又有喉结了?! 莫非……当日是他看错了? 但这些时日的种种证据表明,林小侯爷极有可能是女扮男装…… 他猜测‘她’可能会用高领衣衫遮挡,但没想到……今日竟亲眼看到了‘她’的喉结! 究竟是‘她’,还是他?! 说起来,林之奕的‘喉结’还是她早上对镜化妆的时候想起来添上的。 ——女扮男装诶!得有喉结! 而这,对一个现代女总裁、精通美妆和设计的人来说,一点都不难。 寥寥数笔,便让‘喉结’立体逼真的仿佛就是‘她’自己长出来的一样! 23、非常手段 第23章 林之奕在现世经常与人谈合作,气场是有的,待人处事的能力当然也不差。 虽然换了一个时代,身份也略有变化,但她坚信——万变不离其宗——真诚,就是最好的交流‘货币’。 她主动为叶长宁斟上一杯酒,叶长宁还未落座便被她的动作惊到,连忙躬身,双手去扶接酒杯:“有劳驸马……” “叶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上次回京路上还多亏了叶大人一路护送。我敬叶大人一杯。”林之奕大大方方说道,桃花眼里是真诚的笑意,她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与叶长宁碰杯。 因林之奕动作豪爽,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叶长宁的手背。 叶长宁喉结滚动,眼睫轻眨,垂眼盯着地面,片刻后才将酒杯送至唇边,一饮而尽。 林之奕也尝到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口酒。 酒液香醇,并不算太烈,跟现世的酒口感不同。这飘香楼还算当得起京城第一酒楼的美名。 叶长宁整理好情绪,才淡然道:“驸马也不必客气,此乃卑职职责所在。” 两人落座后,林之奕开门见山说道:“叶大人托我师父转告的话我已知晓。所以,目前来看,若想指控对方,其实并无确切证据,对吗?” 叶长宁抬眸,此番他没乱看了,直视着林之奕的双眼,道:“对。只有推论,并无证据。且……当日陛下已有论断。” 林之奕明白——这样已经过去快月余的事,重新翻出来,对哪一方都不是好事。 尤其其中牵涉之人众多。 程路年毕竟是太子党,而皇后娘家势力便是叶家,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叶长宁肯告诉林家真相,已经仁至义尽。 叶长宁补充道:“马车意外则纯属意外。如果驸马想叫程公子为他的莽撞付出代价,卑职可以代劳。” 林之奕目光一亮:“什么代价?” 叶长宁:“此事再查下去,程路年也可用他‘倾慕公主、一时激愤,所以与小侯爷有了意气之争’来搪塞过去,小侯爷贵体既已无恙,应该不想再起什么波澜了吧?所以……为了弥补小侯爷,卑职愿暗中教训一番程路年,叫他在小侯爷与公主成亲之前,再没办法外出捣乱生事。” 如此,他自然也就再没办法破坏公主的亲事。 叶长宁用淡然的语气说出如此‘可怕’的言论,林之奕挺意外的。 她挑眉,半玩笑地开口:“原来叶大人的公正之名,是这样得来的?” 叶长宁神色不变:“有时候,非常手段,才是正义。尤其是在没有表面证据、但就是能确认对方做错事的情况下,使之付出相应代价,受害者方能得到快慰。” 林之奕恍然大悟,表情带了一点钦佩——原来叶少卿是能接受‘律法之外的正义’的。 这种想法很超前。 人类社会是在不断变化和进步的,而律法也应随之而发生改进,这样才会相互适配。 当然,‘法律之外的正义’跟单纯的‘以暴制暴’还不一样,如果单纯把两者相提并论,那就肤浅了。 叶长宁身为大理寺卿,是坚守正义一方的,而且他愿意为正义的‘不迟到’去主动做些什么。 这很难得。 “没想到叶大人还有这样为受害者着想的一份心,我很钦佩叶大人。”林之奕夸赞道。 叶长宁这两年听到旁人对他的评价最多的就是‘叶修罗’,‘铁面’‘无情’等形容,大家见了他都很怕,退避三舍那种,要么就是敬而远之。 林之奕是第一个接纳他这种想法,并夸赞他的人。 叶长宁神色柔软了几分,他转而为林之奕倒酒:“驸马不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我又不是做亏心事的人,也不犯罪,为什么要觉得叶大人可怕呢?”林之奕桃花眼弯弯,“那些无恶不赦的坏人才应该觉得叶大人可怕吧?而且他们怕你就对了,能威慑坏人,不正是叶大人职责所在吗?也是百姓之福。” 叶长宁听了这话,心中是有几分震撼的——震撼有人能懂他。 而这个人还极大可能是名女子。 叶长宁心情复杂,他难得露出几分笑容:“驸马所言极是。” 林之奕与他再次碰杯:“叶大人,请。” 喝完这杯酒之后,叶长宁问道:“所以……驸马想要他付出怎样的代价?” 林之奕眯了眯桃花眼,这一瞬间,她身上的气场透出几分凛冽来——倘若按‘原主离世’这种情况来算,程路年得一命偿一命才算公平。 可也因为‘她魂穿而来’,使得‘一命偿一命’这个公平算法不能实现。 毕竟在叶长宁眼中,‘他’只是摔伤了头,休养了半个月,并无性命之忧。 所以,叶长宁想要实施的暗中‘处罚’,应该也是他觉得对等的处罚。 林之奕思来想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我想要他摔断腿,休养三个月。叶大人能办到吗?” 叶长宁诧异看着她,林之奕的眼神十分坚定,并无任何心软的可能,甚至还自己偷偷加了码——由失去自由两个月变成断腿三个月。 若是换做旁人,可能碍于他与程路年、与太子之间的关系,会把这顿饭当成鸿门宴,把他的提议当陷阱,或者把他的‘非常手段’当成故意的威慑,想要息事宁人。 但林之奕就这么大大方方表达出了他的诉求。 叶长宁衡量片刻,点头承诺:“如果这是驸马想要的。我可以办到。” 林之奕笑着强调:“不可以让他怀疑到我哦!” 叶长宁:“驸马放心。” 林之奕盯着叶长宁看了一会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叶大人……为何帮我?我以为……叶大人跟程公子、谢公子关系会更好一些。” 24、第二个梦 第24章 叶长宁被林之奕那双桃花眼盯着,愣了片刻,才垂眸,回道:“因为这是卑职职责所在。” 单纯的为了公平正义吗? 林之奕挑挑眉,接受了他这个答案,她举杯:“那叶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是铁面青天,是百姓之福。我再敬叶大人一杯。” 这顿饭终于可以开始吃了。 叶长宁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问道:“驸马和公主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内心想的是——小侯爷真打算这么走下去,跟公主成婚吗? 林之奕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还在准备中,应该……差不多了。” 主要的事当然还是侯爷与侯夫人在操办,林之奕近期休养为主,跟公主书信往来为辅,然后剩下的就是多多了解每一个家人,再为了复学做准备。 叶长宁又试探了一句:“驸马喜欢公主吗?” 林之奕眨了眨眼,反问:“怎么,叶大人也倾慕公主?” 叶长宁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好奇,驸马会不会因前两任驸马的事故,害怕尚公主。” 林之奕:“如果我害怕,叶大人会有办法教我不被降罪的抗旨吗?” 叶长宁:“……” 这……有点难教。 抗旨不尊乃大罪。 林之奕见他凝眉、神色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桃花眼:“开个玩笑。我觉得公主很好,能尚公主,是我的福分。我很乐意。若说怕,也只怕我可能并非公主心目中的良人,叫公主失望。但我会努力的。” 叶长宁听到这番话,便确认了,林之奕是一定会尚公主的。 至于‘他’究竟是男是女,已不再重要。 且与他无关。 叶长宁确认之后便不再留在这里陪同林之奕吃饭,他起身告辞道:“驸马见谅,卑职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驸马用膳了。驸马喜欢吃什么可以随意吩咐,卑职已打点过。” 林之奕惊讶:这就走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叶长宁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们一起用过膳。 否则,万一这之后程路年立刻发生什么断腿意外,那旁人若知道她跟叶长宁吃过饭,岂不是很容易就联想到她身上? “好,叶大人慢走。”她起身,送叶长宁离开。 叶长宁在门口站定,忽而侧头对周名砚道:“周小公子,请吧。” 周名砚:“嘿嘿……叶大人,被你发现了。” 叶长宁:“你陪小侯爷用膳吧。”他倒没注意到同样混在护卫堆里的林之棋,又朝林之奕作揖,然后便离开了。 周名砚看向林之奕,林之奕冲他耸耸肩,微笑着把林之棋也拉了进去,他们三人一同用了这顿饭。 暗中盯梢的佑一默默记录了一切。 当晚,他将副手佑七留在侯府,自己主动回宫向公主汇报今日的情况。 景玥也有些诧异,他把玩着手里的元宝布偶,不太确定地问:“叶长宁真这么说的?” “是的。” “他对此事竟如此上心……”景玥多少有几分不解。 佑一大胆重述林之奕的话:“驸马猜测,叶大人对公主也十分倾慕,所以才愿意帮忙守护公主的幸福。” 景玥:“……” 这倒不必了。 他并不想要叶长宁的倾慕。 “佑一,你去遵照驸马心愿、办好这件事。别让叶长宁的人动手了。”景玥吩咐道。 免得穿帮。 尽管叶长宁承诺不会被程路年发现‘断腿之罚’是林之奕的复仇,但他们今日毕竟见了面。 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除非……真的比意外还意外,不可能联想到驸马。 但这种可能性太小,景玥并不想冒险。 他决定,还是让他的人动手好了。 佑一兴奋领命:“是!” 景玥叮嘱:“做得隐晦点儿,别叫他怀疑到驸马身上,也别叫他怀疑到叶长宁身上。当然,如果能引他怀疑本殿,也无妨。” 佑一:“公主放心,属下定会做得天衣无缝!绝不会让他怀疑到任何人!” “嗯。”景玥最后又吩咐了一句,“你行动快些,别让叶长宁的人先一步动手了。” “是!” 佑一离开后,景玥仍有几分震撼——没想到,他这位驸马,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甚至是带了一点蔫坏儿的那种。 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波澜不惊,叶长宁一找他,他就去赴约了,还果断接纳了叶长宁‘非常手段’的提议,甚至大胆给出了让对方付出代价的详细办法,又叮嘱对方不要把他自己卖了…… 思维缜密、大胆心细、有仇就报、不故意伪善心软。 跟自己的理念倒是有点不谋而合了。 他也并不喜欢被动挨打,谁若招惹了他,他同样会报仇。只是因身份束缚,才不能真真正正做自己。 看来以后……林之奕与他能在某些事上观念相同。 …… 初夏的雨依旧突然。 白天还是风和日丽,晚上便又电闪雷鸣,暴雨将至。 林之奕窝在被子里,抬手握紧了脖颈上戴着的玉佩,有那么一点不敢入睡。 她想起了上次电闪雷鸣的雨夜噩梦。害怕自己再度被这个世界驱逐魂魄,不得安稳。 只要不睡,是不是就不会做噩梦了? 手心里的玉佩的确在逐渐发烫,她坐起来,抓起玉佩仔细查看,玉佩上红光微亮,映照着她的脸庞。 另一边,景玥已经进入浅眠。 此番他没有戴玉佩,但装玉佩的锦盒离得很近——瑶儿今日刚整理过公主的妆匣锦盒,把装玉佩的锦盒放在了景玥床头。 明日是尚衣局给公主和驸马量体裁衣的日子,公主应该会与驸马见面,所以……她提前为公主备上了玉佩。 毕竟公主说过嘛,与驸马见面时才会佩戴。 微弱的红光从锦盒的缝隙溢出来,逐渐缠绕上景玥的身体,眉心处的红光更亮。 他眉心微蹙,不安地收紧手指,抓皱了锦被。 景玥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拉拽,飘飘悠悠出了寝殿,等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好像到了一处陌生的院落。 景玥努力睁大眼睛,看到了院落的名字——碧桐院。 这是哪里? 很快,景玥便有了答案。 他被那股陌生力量拽进了房间,影影绰绰的床边,露出一人的样貌来——是驸马?! 林之奕散着头发,显得脸庞越发小巧,皮肤也更白了,眉目精致。雌雄莫辨。 景玥正要开口,那股力道猛地加大,将之拽倒在林之奕身上,他几乎是毫无防备就按进了林之奕的双肩,整个人……不,或者说整个魂魄都陷进了林之奕的身体! 景玥大惊:“!!!” 这是什么诡异的梦境?! 上次梦到床边有驸马长相的女子,这次梦到自己对驸马……不守礼仪?! 景玥懵了。 他不是断袖啊! 这什么破梦境!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他默念着,默念着…… 好在,很快,一股弹力将他弹开,他猛地惊醒,这才发现,果然是梦,他还在他的揽月殿。 景玥余光扫到锦盒的红光慢慢隐去,好奇拿起来,打开,看到了那枚熟悉的龙凤呈祥的玉佩。 或许,大师开过光的,就是不一样? 不能对玉佩有所怠慢? 景玥纠结片刻,最终选择把玉佩又戴在了脖子上,并决定,不再摘下来了。 另一旁,碧桐院里的林之奕同样惊醒,她惊魂未定地抓紧玉佩,心有余悸地想——还好这次她戴了玉佩,只感觉到鬼压床一般的噩梦,并没有魂魄离体的感觉。 感谢空念大师。 开过光的玉佩就是不一样。 林之奕见时间不早了,便没有再睡懒觉,而是自行起床洗漱更衣。 待她穿戴完毕,林烁身边的管家过来传话:“小侯爷,侯爷说今日要进宫面圣和面见公主,请小侯爷收拾好之后就去灵犀堂用膳。” 灵犀堂,是侯爷与侯夫人住的主院。 林之奕本以为是催上学的,没想到是催进宫的。 唔……那上学可以再晚一天去咯? 因为要进宫,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保自己身上没有纰漏,又把昨日外出吃完饭后逛街给公主带的礼物装好带在身上,最后挠了挠元宝的下巴:“等我回来啊,元宝,我要去见你另一个主人啦。” 林之奕对着林烁和穆涵嫣乖乖行礼:“爹,娘,不知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为何昨日没人跟他说呢? 林烁道:“公主的旨意今早才下达,说驸马的婚服要尚衣局一并准备了——今日去宫里量体裁衣。” 林之奕‘啊’了一声,也很诧异。 她本来想自己设计婚服的。 不过……去了宫里也一样可以设计。只要公主喜欢。 林之奕很快笑道:“是,孩儿知道了。” “在这儿一块用膳吧。” “好。打扰爹和娘了。”林之奕遵循记忆里的相处模式,与侯爷侯夫人用了一顿早膳。 她全程都笑盈盈的,竟看不出任何忐忑不安。 这倒是让内心忐忑的林烁,和内心不安的穆晗嫣都有些看不懂了。 ——远远竟然丝毫都不担心身份暴露吗?! 甚至……看她这副样子,似乎还很期待? 莫非……远远已经想到了应对公主和尚公主的法子? 25、进宫 第25章 林之奕大方淡然,侯爷与侯夫人只能比她更淡然。 穆涵嫣是不敢问——她还不知道小女儿的身份已经在侯爷那里暴露了。当然要继续帮女儿瞒着。 林烁是相信自己的小女儿——她都能在自己眼皮底下瞒过十七年,应该是有无数法子应对的。等她实在应对不了的时候,自己再出马也不迟。 林烁已经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凭他一身战功,倘若真有事发的一天,那他舍去一切也会护妻女周全的。 只是对公主……不太公平。 届时,他愿为公主择良婿、赠嫁妆……只要能息公主雷霆之怒。倾家荡产也无妨。 林之奕并不知两位长辈在想什么,她内心对攻略小公主还是很有信心的。 古人怎么了? 古人也很开放豪爽的好吗! 先不说龙阳之好这等事自古就有……便是公主之尊,其实若是愿意,也是能选面首在身边伺候的。 权、钱至高无上的话,的确能决定一切。 反正她不觉得公主会对她怎么样——即便是女扮男装一事穿帮后。 说不定……她真能在身份暴露之前先掰弯小公主呢。 今日婚服设计,就让她来大展身手一番吧! 林烁、穆涵嫣、林之奕三人乘坐马车去了皇宫。 隆顺帝特许定安侯及其夫人进宫可乘坐马车到北安门再下车。 所以,马车在北安门停下,林烁扶着穆涵嫣下车,林之奕自己蹦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 这异世界的皇宫与现世她了解到的皇宫相似度极高,大概是平行时空吧。 “夫人,这边有荫凉,走这边。”林烁关心道。 穆涵嫣抬手理了下头发和发簪,确认仪容得体,这才迈步走到里侧。 林烁高大的身影亦能遮阳。 林之奕桃花眼忽闪着,暗暗琢磨着皇宫里的夏日商机。 当然,这要通过公主来施行。 好在走了不远就有宫人来接,他们给穆涵嫣准备了一顶轿子。 林烁把她扶上轿子,然后与林之奕走在同侧,不动声色地给小女儿遮阳。 走到半途,林烁林之奕要去面圣,穆涵嫣则去兰芳殿与兰妃见礼,然后再去丽阳公主的揽月殿。 所以三人就此分开。 林之奕有几分忐忑,毕竟要直面大堰皇帝隆顺帝了。 林烁看出她的紧张,伸手在她肩膀按了一下:“陛下应是嘱托你几句,无非是与公主好生相处之类的,放心吧,有爹在呢。” 林之奕眉眼一弯:“知道了,谢谢爹。” 林烁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很快,便到了乾云殿。 果然,隆顺帝穿着常服,正在一边喝茶一边批阅奏折。听得人奏报定安侯与驸马觐见,他便笑着放下朱笔:“宣进来吧。” 林之奕学着林烁的样子跟隆顺帝行礼。 都这个时候了,跪就跪吧。幸好她早有准备,早上穿衣前在膝盖部位绑了两块棉布保护。 反正隔着衣服衣摆,没人看得见。 隆顺帝:“快起来吧。赐座。” “谢陛下。”林烁坐下后,林之奕才跟着落座,当然,尽量沾个边而已。 “修远伤势如何了?”隆顺帝问道。 林之奕又站起来回答:“小臣已经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毕竟是没成亲呢,还不能改口。 隆顺帝笑呵呵打量他一番:“嗯,看着精神是好多了。朕听闻你与公主,情投意合,深感欣慰。” 这自然是听兰妃说的了。 兰妃那里也有元宝布偶,想来隆顺帝已经见过了。 林之奕大方笑道:“是公主不嫌弃小臣,才给了小臣机会侍奉公主。” 隆顺帝脸上笑容更深,他是越看林之奕越顺眼,比丽阳前两任驸马都好——大方,俊美,温柔,可意,不骄纵,也不傲气,还适时地送礼物给丽阳,可见是把丽阳放心上的。 “今日尚衣局准备量体,为丽阳准备婚服。你也过去吧。婚服嘛,总要颜色制式般配才好看,对吧?” “对,陛下和公主英明!”林之奕赞同夸道。 林烁也站起来行礼:“陛下和公主如此体恤,实乃小儿之福。微臣谢恩。” “林烁,你也别太多礼了,朕瞧着就头疼。”隆顺帝假装不满,“咱们马上可就是亲家了。” “是……是……陛下说得对。”林烁回以诚挚的微笑。 隆顺帝又瞧了眼林之奕,摆手道:“修远啊,你且随罗桑去揽月殿吧。你母亲和兰妃应该都在那里了。” 林之奕乖乖行礼告退:“是。” 罗桑把林之奕领去了揽月殿。 一到殿门口,林之奕就感觉到了熟悉。 这不是她在梦里来过的宫殿吗?! 之前原主可从来没来过揽月殿……她当然也是第一次来……那她怎么会梦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之奕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玉佩。 跟玉佩有关吗? “小侯爷……请。” 罗桑的声音传来,林之奕收回思绪,迈步进了殿门。 殿外到殿内的一路都有宫女太监候着,很有排场,殿内传来欢声笑语。 想是兰妃娘娘和母亲已经到了。 林之奕也整理了一番头发衣服,听到宣召后才进去。 兰妃娘娘在上首坐着,公主在她一侧,母亲在下首,三人脸上都带着笑,而公主腿上还放着一个中型号的元宝布偶。 林之奕猜测她们之前在聊布偶。 她猜得没错。 景玥听到人禀告说驸马来了,便一直留意门口,看见林之奕到来,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对方。 毕竟昨夜才梦到过。 清醒时候的驸马,那双桃花眼炯炯有神,弯起来的时候特别迷人。 景玥因为还梦到过跟驸马长相一致的女子,所以,特意多看了一眼林之奕的喉结——果然是梦,驸马有喉结,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景玥略微垂眸,心道可能因为自己是男扮女装,所以潜意识里,想要女子与自己成婚才有了这样诡异的梦? 毕竟如此才合阴阳之道。 林之奕也刚好与景玥视线对上,虽然景玥很快移开视线,但她也还是冲景玥笑了下。 公主是害羞了吗? 接着林之奕向兰妃行礼:“见过兰妃娘娘。” 兰妃笑容满面:“驸马起身吧。刚还说到你呢,你送玥儿的布偶图纸,很是新鲜有趣,做出来的成品也很可爱。本宫和玥儿都很喜欢。” “娘娘和公主喜欢就好。” 有长辈在,两个小辈在成婚前的见面也就不算什么了,更何况,只是来量下尺寸。 不多时,尚衣局的人便到了。 “玥儿,你带驸马去量身吧。” 景玥便起身,行至林之奕身边,软语道:“驸马,这边请。” “有劳公主。”林之奕闻到了公主身上传来的清香。 今日公主也是盛妆打扮过的,云鬓花颜的头面,桃花妆的凤眼,眉心点了一朵红梅,更衬得公主矜贵清冷,气质高洁。 林之奕毕竟也算美妆领域的行家,很是欣赏景玥今日的妆面,所以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就是驸马被公主迷住了。 兰妃尤其开心。 两个小的能看对眼,情投意合,她最开心。 至于……阴阳之道……暂且可以搁置一旁。 说不定……驸马知道玥儿是男子后,也愿与他在一起呢。 龙阳之风,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只不过也没有摆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宣扬罢了。 两人走在一起,景玥比林之奕要高一些,不过他们俩毕竟都才十七岁,有时候男子发育晚,十九二十才会猛窜个子,因此,他们这样不太合常理的身高差和体型差,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谁敢嫌公主长得高呢? 林之奕反正是不嫌的。 尚衣局来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也是之前通过图纸做出元宝布偶的人,名叫陈蓉。她有一双杏眼,鹅蛋脸,长得很大气,也爱笑。 景玥:“陈司衣,先给驸马量身吧。” 陈蓉:“是。驸马,请您张开手臂。” 其实今日主要就是给林之奕量身——公主日日在宫中,一年四季的衣服也是源源不断地在做,尚衣局有公主的身体各处数据记录。 而且,丽阳公主基本不要尚衣局的人近身,每次尚衣局来人,都是公主已经自行量完,他们把尺寸数据带回去即可。 林之奕今日特地紧过束胸,所以不担心近身的人看出来,甚至也不担心她们摸出来。 毕竟原身的发育较迟,双胸很小。 陈蓉果然没什么异样,她量完林之奕身体各处数据记录好,又道:“请公主与驸马选衣料和样式。” 林之奕好奇地凑过去,原来尚衣局已经有了婚服的样式? 还挺不错的嘛。 景玥也走过去,站在林之奕身边,与她一同查看。 “驸马喜欢什么样的制式?”景玥问道。 林之奕:“公主喜欢就好。” 景玥微微蹙眉:“还是要驸马也喜欢才好。”否则还叫他来做什么? 林之奕敏锐察觉到公主的不悦,立刻改口:“公主说的是,那微臣再仔细对比看看。” 景玥:“嗯。你慢慢看。” 林之奕近距离欣赏着古代的婚服样式,别说,陈蓉她们不愧是皇宫尚衣局的能人,设计的婚服样式很漂亮——公主的婚服贵气华丽,驸马的婚服大气雍容,搭配在一起也十分相配。 样式都是一套一套的。 共五套。 林之奕便歇了自己动手的心思——有尚衣局在,坐享其成也挺好的。 她挑出一套,对景玥笑道:“公主,这套如何?” 景玥对婚服的态度是无所谓的,他一个男子,穿女子的婚服,和一个男子成婚,婚服多漂亮多华丽他也没有任何成婚的开心。 他只是想让这场婚约的另一人,能在知晓真相前,多开心一些。 毕竟,是他对不住他。 所以,在林之奕问他的时候,景玥配合地笑了笑,修长手指点过图纸,爽快道:“好,我也正喜欢这套。陈司衣,记下来吧。” 陈蓉一边笑意盈盈地记录,一边小调侃道:“驸马与公主真是心有灵犀呢。” 26、心形 第26章 说到心有灵犀,景玥忽然想到林之奕写给他的书信上画的那个奇怪形状——心形。 虽古怪,但顾名思义,可以猜到这是驸马在对他表明心意。 景玥想起林之奕的丹青技艺,问道:“驸马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图案?如果有喜欢的,可以加在图纸上。” 林之奕本来歇了动手的心思,想要坐享其成,不过景玥这么一问,显然是想试试她的绘画创作,她便又有些跃跃欲试:“我想想。” “好。” 陈蓉静静等候。 林之奕真的要设计婚服的话,就会考虑很多,比如他们成婚的时候夏天还没过完,依旧炎热,所以婚服的布料要选凉爽舒适的,而且要不那么繁复的,免得里三层外三层把人热爆。 林之奕脑中构思着婚服的图样,慢慢走过每一样被宫女呈上来的布料,用手背感受着它们的触感。 她已经想出了两套古代样式的图样,简约大气,还隐约透着现代元素,当然也不会太离奇,是能让这里的人也可以爽快接受的样式。 景玥因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所以很轻松跟在林之奕身后,学他的样子轻触每一样布料,最后停下来,看他执笔作画。 林之奕将自己设计的两套婚服都画出来,点缀用到了心形元素。 景玥看出来了,他意外地发现,这个图案还真挺好看的。 ——不同的角度倾斜,还能带出不同的俏皮灵动来。 林之奕很细心地标注了,心形部分要用红线绣出来,哪里用哪个颜色的布料,她跟陈蓉详细交代着每一处的注意事项,而后才想起来,她当总裁习惯了,直接做了决定并吩咐下去,忘记问此时此刻最大的boss——景玥了。 毕竟他们刚一起定了尚衣局的一套婚服。 现在,她逾距了。 景玥和陈蓉的表情都很惊讶。 他们两人都没料到驸马懂的竟然这样多。 尤其是陈蓉,驸马讲的一些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可谓十分精通。 不愧是画出布偶图纸的人。 陈蓉心中的敬意油然而生。 林之奕忙找补了一句:“公主意下如何?那时天气还很热,用这些布料会相对凉爽舒适些。婚礼当天也是可以多备两套衣服的,繁琐的礼节过后,把隆重的换成舒服一点的……人也会轻松很多。当然,这还要看公主的意思。” 景玥很好说话的样子:“驸马考虑周到,陈司衣,就照驸马画的这两套来裁制吧。” 陈蓉:“……是。” 她小心收好图纸。 林之奕叮嘱道:“之前的这套也要。” 陈司衣:“好。” 隆重的婚服是女孩子成婚的仪式感,林之奕当然也愿意让公主有个难忘的婚服和婚礼。 争取让公主忘掉之前两任驸马都没能活到成婚的噩梦。 量好了尺寸,也选好了布料和婚服样式,陈蓉带着尚衣局的人告退了。 殿内只剩了林之奕和景玥。 景玥个子高,一眼便看到林之奕脖颈上戴的玉佩,他也捏了捏自己脖颈处的玉佩,有心想问问驸马是否也做过奇怪的梦,但又觉得不可能,便作罢了。 林之奕就着手边的笔墨纸砚,想再画几样东西,所以没留意景玥刚才的视线停留。 她轻捻着毛笔笔杆问道:“公主殿下,你怕热吗?” 景玥挑眉,回道:“有一点。不过也还好,每到夏日,内务府都会定期送冰过来。” 林之奕也察觉到了,揽月殿内很凉爽。 想来公主出行,会既有轿辇遮阳、又有冰块降温吧。 景玥见林之奕愣住,暗暗回忆自己方才的话——是他的话让驸马愣住的吗? 他上前,站在桌旁饶有兴致地问道:“驸马这次想画什么?能防热的东西吗?” 公主竟如此聪慧?! 林之奕笑了笑:“是——不过大概要班门弄斧了。” 景玥鼓励为主:“怎么会,驸马丹青那么好,就别妄自菲薄啦。” 林之奕本就是自信的人,听公主这么说,她便按自己之前想的,把遮阳帽、遮阳伞、防晒衣画了出来。 “我上学的时候看过一些游记风俗,天气特别热的地方会想各种办法遮阳防晒,所以,为了更适合个体,我改动了一番,觉得这三种最能遮阳防晒。”林之奕展示给景玥看。 景玥辨认道:“帽子?伞?最后这件,像斗篷又不是……” “嗯,差不多。这三种分别是防晒帽、防晒伞和防晒衣。不过我瞧着宫里大部分地方都有凉亭树荫,轿辇上也有华盖,贵人们的防晒很到位。只各宫宫门大道那里有些直晒……就当我手痒吧。公主随意看看就行。”林之奕谦虚谨慎开口,避免自己被认为是班门弄斧、自大开屏。 景玥并未这么想他。 相反,景玥认为,他是存了体恤之心,为宫人着想。 “驸马心善。”景玥只用了四个字,便让林之奕的忐忑不安化为乌有。 林之奕抬眸,一双桃花眼亮亮的,看起来特别惊喜。 景玥有些不敢直视这样的热情目光,他略微侧头,移开目光,假装看图纸,并低声道:“我可以试着让人照图纸做出成品来,虽然可能并不能在宫里推广,但我们成亲之后,公主府里的人都可以用上,你也可以把这些交给家人朋友试用。”说着说着,景玥忽然抬眸,语气带了一点兴奋,“或者……驸马自行制作成品,然后拿去售卖,应当可以大赚一笔。” 当了他的驸马,既不能享受男欢女爱,又不能在仕途上有光明的希望,那么……景玥愿意在财力上给予驸马一定的支持。 林之奕没想到公主也会有这样的经商头脑,联想上次公主的‘限量版’概念意识,她又释然了——这应是公主的正常操作。 在宫里推广的确不太合适。 毕竟这里等级制度还是森严的,贵人们怎么可能让宫人奴仆享受舒服呢? 不过以后若是在公主府、或是在京城推广用起来,的确也不错。 既能赚钱,也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影响大家的观念。 到那时候,说不定宫里也会流行起来。 “好,公主所言极是。那我试着在宫外推广看看。” 景玥把手里的图纸还给林之奕。 林之奕接过来,两人手指不经意相触,景玥飞速收回手,林之奕恍若未觉,仔细认真吹干墨迹,将图纸折叠收好。 “公主近日睡得可好?”林之奕想起荒诞的梦境,忍不住询问。 不知道公主戴了这个玉佩做不做梦? 景玥没想到林之奕会主动问起,他不答反问:“驸马呢?” 林之奕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颈间的玉佩,道:“平日还好。但雷雨天会有些多梦。” 景玥神色凝重了几分:“梦到什么了?” 林之奕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如果说梦到公主太不敬了,便摇头改口道:“我也记不清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醒来就都忘了。” 景玥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垂眸:“这样啊……” 林之奕试探问道:“公主可梦到什么了吗?” 景玥也摇头:“没有。” 若说梦到一个跟驸马长相一致的女子,可能会把驸马吓到,还是别说了。 两人都否认了这件事,那么这件事便算过去了。 景玥换了个话题:“驸马这两日在忙什么?缘何没有书信?” 他其实是想试探,看看驸马会不会交代昨日叶长宁约见的事。 林之奕听到公主问书信的事,心想,原来公主是喜欢收到书信的啊,那她以后可要写勤快点儿。 她也没瞒着公主,大差不差地解释道:“昨日周名砚去找我了,先跟我二姐姐比武,然后我们又去了飘香楼。啊,对了,我还给公主带了礼物。不知道公主喜不喜欢。” 林之奕把她吃完饭后逛街购买的九连环、孔明锁等小玩意儿拿出来,呈给景玥。 景玥不动声色地接过礼物,故作好奇道:“飘香楼?他们家的饭菜好吃吗?” “还不错。以后我带你去吃。”林之奕笑着承诺道。 “好啊。”景玥低头,随意摆弄着孔明锁,心想,驸马很懂说话的艺术嘛。 ——既没撒谎,又没透露他与叶长宁见面的事。 说着话,景玥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孔明锁给解开了。 ‘啪嗒’声响起,林之奕不由自主被吸引了目光,她惊叹:公主玩这个竟然这么厉害的吗?! 这才多久啊?刚拿到手里还没两分钟吧? “好厉害啊。”她喃喃。 景玥一笑,把孔明锁重新锁了,转而递给林之奕:“驸马试试?” 林之奕心想,玩魔方还行,玩这个……得碰运气。 咦?等等,魔方? 或许……她可以‘造’个魔方出来供人把玩。 不知道公主还能不能这么快把魔方复原? 林之奕低头认真解孔明锁,景玥好奇问道:“二姐姐和周名砚比武,谁赢了?” 林之奕:“二姐姐赢了。” 景玥:“不愧是顾女将的徒弟。” 林之奕也好奇道:“公主的武功好吗?” 景玥凤眸直勾勾看过来:“驸马要与我切磋一番吗?” 27、夸赞 第27章 林之奕内心疯狂摇头:不了不了。 但面上不能这么怂,否则可能会暴露她武功不好的事实,虽然她在努力向原主的武力值靠近了,但毕竟是从现世过来的,还不能运用自如。 京中传说林小侯爷文武双全,继承了定安侯和侯夫人的最优品质。她不能这么快就露怯。 所以,林之奕也直勾勾回视景玥,桃花眼里是洞察的笑意:“不用切磋了,公主这么说,肯定也是个中翘楚。” 景玥挑眉:还挺狡猾的。四两拨千斤给他躲过去了。 其实景玥是真的想与驸马切磋一番。 驸马那套新颖的拳法,着实有趣。 不知真正动起手来会是怎样的感受…… 不过……今日场合不对,驸马进宫是来为婚服量体、选样式的,突然跟‘公主’动起手来,哪怕是切磋之名,恐怕也会招来母妃一顿数落。 当然,母妃更大的可能是数落他。 景玥犯不上在这种人人开心的时候找事,他顺着林之奕搭的台阶下来,回以一笑:“那便改日吧。” 以后时间多得是。 或许那时候他跟驸马已经开诚布公,倒省了很多事。 万一驸马因‘她’是公主、是‘女子’而手下留情故意让他……那切磋起来也没意思。 “好。”林之奕随口应下。 多给她一些时间,应该能恢复至少一半的武力值。 届时跟小公主比武,不输太惨就行了。 说话间,林之奕也将孔明锁解了出来。她感慨,古人的智慧蛮有意思的。 这玩意儿和魔方有点异曲同工之妙,掌握其中诀窍再玩就没意思了。 估计这次的礼物没送对——公主分分钟解锁。玩起来肯定没意思。 林之奕把孔明锁放回桌上,表情有点黯然。 景玥大概能猜出他的心思,落座后,一边端茶一边道:“驸马明日是不是要复学了?” 林之奕点头:“是。公主有何吩咐?” 景玥:“比起这些物件,本殿更喜欢游记话本之类的书籍……驸马若得空,帮我寻几本新奇有趣的书来,可好?” 林之奕方才还黯然的目光倏然亮起,灿若星辰,她爽快应道:“没问题!” 景玥看他眼睛亮亮的,越发觉得驸马心性单纯可爱——也越发像只听话的狗狗了。 “驸马坐呀,喝茶。”景玥给林之奕推过去一杯茶。 时间尚早,母妃肯定还舍不得叫驸马走。 那不如自己开口,让驸马再多留一会儿,好让母妃那边安心。 林之奕乖乖落座,端茶喝茶——这回不是花茶了,而是碧螺春。 好歹是一总裁,品茶品酒她都会。 所以,林之奕的举止从容,毫不露怯,还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尊贵气度。 跟景玥坐在一起,特别般配。 反正揽月殿的宫女和太监都面带笑容看着公主和准驸马,他们不只般配,还养眼极了。 “元宝怎么样了?现在长大了些吗?”景玥问道。 林之奕点头,放下茶杯,用手比划了一下元宝的个头:“现在这么大了,每天能吃能睡还能玩。对了,四姐姐给元宝做了个木头房子,精致小巧,元宝开始的时候不喜欢,后来也主动钻进去玩了,还把公主在猎场给它的小窝叼进去,说它恋旧吧,它也喜欢新住处,说它忘恩吧,它并未抛弃旧窝,有趣极了。” 景玥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这些,向来清冷的凤眸柔和了几分。 “原来四姐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妙人儿。”景玥感叹。 林之奕笑容灿烂:“等我们成亲后你就知道了,我这四个姐姐都各有特点。” “哦?能详细讲给我听吗?” “当然……”林之奕便将自己目前对四位姐姐的印象一一对景玥描述。 “原来如此。果然……侯爷与侯夫人教出来的子女都与众不同。”景玥一句话夸了侯府一家人。 林之奕本来想安慰公主,说自己家人都很好相处,不过转念一想,尚公主和寻常娶妻还是不一样的,公主最大,侯府的人包括公主的公婆,也就是自己爹娘都要尊公主为上,公主哪里会担心公婆姑姐不好相处? 所以,她也就把话咽了回去,改口回夸了一句:“公主也独一无二。” 景玥起了逗人的心思,刨根问底:“哪里独一无二?” 林之奕先是一愣,随后如数家珍般道出:“容貌、品性、书法、思想……都独一无二。” 景玥对上林之奕诚挚的桃花眼,端茶,垂眸,掩盖嘴角的笑意,嗔道:“我看驸马哄人的功夫也独一无二。”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哄人。”林之奕纠正道。 景玥凤眸也弯起微小的弧度——虽然他并不是那种喜欢被人阿谀奉承的性子,不过驸马的确比旁人真诚多了。 而且……驸马所说的四个词中,有两个词,戳中了他的心。 ——心性、思想。 这两者,他的确和旁的公主不同。 毕竟,他并非真公主。 十七年男扮女装,心性若不稳不坚,如何过得了十七年? 而思想若没有锋芒,他怕是真的要错位当一辈子深宫女子了。 驸马应是可以懂他、与他做知己的人。 他们俩周围的气氛很轻松很甜蜜,反正旁人看来是如此的。 兰妃和穆涵嫣在外殿闲聊了好一阵,倒也没词穷,反而很有些一见如故的亲密。 穆涵嫣好歹是曾经京中的才女,并蒂双姝之一,谈吐非凡。 兰妃呢,能得陛下盛宠,亦有她的过人之处。 两人相谈甚欢,虽然心中各有忐忑,但看景玥和林之奕相处甜蜜,她们俩也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时辰不早了,不宜再久留。 穆涵嫣主动告退,兰妃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命人去内殿请公主与驸马。 林之奕临别前小声承诺:“公主,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景玥笑着看他:“驸马有心便好,莫要荒废了学业。” “不会的!” “好,那我等着。” 离开揽月殿的林之奕默默复盘今日的会面成果,给自己打了优良的分数——离攻略小公主又近了一步!耶! 目送林之奕一步三回头离开的景玥则暗暗品评——不错,驸马有情趣、有头脑、还很灵活变通,可以拉拢。 28、成交 第28章 林烁等在北安门,焦灼地走来走去。 他早已从乾云殿告退,在这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以他最初的想法——不就是量个尺寸吗?片刻功夫便能结束,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即便算上两个宫殿的距离,这时间也差不多了。难不成还要在宫里用午膳? 千万不要有别的事才好啊…… 林烁又转了个圈,身边贴身护卫惊喜道:“侯爷!是夫人和小侯爷!” 林烁望过去,看妻儿都神色轻松愉悦,这才松了口气,恢复沉稳的模样,背着手站在原地,在穆涵嫣和林之奕距离他们十多步的时候才快步迎上,拉住穆涵嫣的手:“夫人,结束了?” “嗯。我与娘娘相谈甚欢,忘了时辰,让侯爷久等了。”穆涵嫣顺毛哄道。 林烁笑着揽住她:“不妨事,累不累?” “有一点。” “那回府后我为夫人松松筋骨。” “好~” 林之奕被喂了一嘴狗粮,默默站远了些。 别的不说,她在这个世界的父母,的确恩爱。 林烁把穆涵嫣扶上马车,再回头看林之奕,林之奕躬身伸手笑道:“爹爹先请。” 林烁见她神采飞扬,便知此番会面极其顺利,于是也不再担忧,钻进马车坐在了夫人身边。 林之奕笑盈盈跟上。 马车离开皇宫后,林烁才问道:“公主很满意远儿?聊了这么久?” 穆涵嫣点头。 林之奕坐在另一侧,盘算着待会儿回家后找大姐姐送商机去。 林烁看她一副神游、黑亮的眼珠却还骨碌碌转来转去的机灵模样,又佩服又无奈。 扮男人扮得太像了,连公主殿下都敢骗……这孩子……想过怎么收场吗? 唉…… 不过远儿那么聪明,肯定是想过的。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办法…… 夫人也是真沉得住气…… 林烁早错过了最佳的问询时机,这会儿问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穆涵嫣其实也没想到远儿面对公主和娘娘会那么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甚至哄得公主对她那么亲近亲密…… 或许,此劫真能平安度过? 毕竟空念大师也说过,远儿和公主乃天赐良缘。 究竟为何两个女子会是天赐良缘…… 穆涵嫣一时还没想通其中关窍。 不过,她身边有顾庭萱这个好姐妹的例子,她接纳度也很广—— 萱萱披甲上阵、一生未嫁,和寻常女子的一生轨迹完全不同,同样过得潇洒快意。 或许,两个女子在一起如姐妹般过一生,也不是不行? 一车三个人,三种心思。 林烁关心起另一件事:“远儿,明日复学,可都准备好了?” 林之奕:“爹爹放心,一切准备就绪。” “多带几个护卫,进出身边都要有人陪同,记住了吗?” “记住啦,爹爹。” 穆涵嫣则仍旧忧心忡忡:“不然在成婚之前,先告假别去上学了,哪里都不如家里安全。” 林之奕:“娘……莫要因噎废食。” 穆涵嫣轻轻叹了口气。 林烁安慰道:“夫人放心,我调到远儿身边的都是武功高强的护卫,她又机灵。国子监内同样有护卫,而且学生众多,在众目睽睽之下,歹人不敢轻举妄动,反而更安全。” 穆涵嫣:“好吧。侯爷说的也有道理。” 林之奕安慰道:“娘别担心,我会时时刻刻都谨慎的。” 回了侯府,林烁问道:“你随我们一起用膳吗?” 林之奕摇头:“不了,我有事找大姐姐商议,爹娘慢用。” 穆涵嫣:“去吧。” 林之奕告退跑远后,林烁还有几分诧异:“她找琴儿能有什么事?” 穆涵嫣隐约猜到几分,但没明说,只摇头:“不清楚,可能是公主吩咐过什么吧。” ——大女儿在娘家学来的经商本事她是知道的,而今日在揽月殿娘娘和公主都夸赞远儿画出来的那个布偶……可见远儿设计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的本事不错。上回她送四个姐姐布偶,琴儿就眼睛放光…… 可能她真猜对了呢。 …… 林之琴这阵子过得很充实,她把小弟给她的十二生肖图纸充分发挥,做出了各种十二生肖元素的成品——包括但不限于布偶、首饰、玉佩…… 只是尚无渠道售卖。 因远儿才被选为驸马,又出过意外,近来外祖家十分低调,都在默默为远儿祈福。舅舅也被娘亲耳提面命过,不许再带她研究这些商贾生意经,她乃侯府嫡长女,抛头露面做这些,不合规矩,也不成体统。 林之琴看着十二生肖的成品轻轻叹了口气。 “大小姐,小侯爷来了。”贴身丫鬟鹿儿禀告道。 林之琴立刻从座位上弹起:“真的?” “真的,这会儿已经到月亮门了。” 林之奕到达林之琴的凝香阁,发现大姐姐这里的景致和陈设十分雍容华贵、豪放大气。 外祖家送来的假山、玉石、古玩、亭植都是一股脑运到凝香阁,由大姐姐先挑的。 她在外祖家待的那三五年,收获了不少宠爱。 林之琴又是侯府第一个孩子,林烁与穆涵嫣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所以,林之琴的物质生活水平,可以说是侯府中最高的一个。比侯爷和侯夫人还奢华。 当然,林之琴自己也会赚钱,小时候她偷偷攒钱交给舅舅,让舅舅帮她投资,收获了不少。如此钱生钱再生钱,赚得就更多了。 所以,哪怕后来她没办法再做这件事,手里的存款也不少。 林之奕也就是在心里随便感慨两句,并不嫉妒林之琴这里的奢华。 ——侯府四位姐姐里,她只有崇拜和心疼,不会有其他。 崇拜林之琴和林之棋,一个精明稳重,一个擅武好动;心疼林之书和林之画,一个病弱内敛,一个机巧心大。 林之琴迎出来:“远儿,今日不是入宫吗?这么快就回来了?用过膳没有?” 林之奕:“还没,大姐姐吃了吗?” “我也还没,正巧,你随我一道用吧。”林之琴吩咐道,“鹿儿,传膳。跟梁师傅说小侯爷来了。他知道做什么。” “好的,大小姐!” 林之奕随着林之琴进了她的房间大厅,这里的陈设更是奢华贵气,林之琴却习以为常,随手喝茶的杯子都十分名贵。 “远儿,随便坐吧。” 有嬷嬷训练有素地把檀木桌摆过来,又摆好梨花木的椅子。 每个院落都有小厨房,林之琴这里的小厨房更有名些,因为大厨梁师傅各路名菜都会做。所以她也时不时地会给几位妹妹弟弟送小灶加餐。 尤其给三妹妹送的药膳更频繁。 “我与公主已经选好了婚服料子和样式,没什么其他事便回来了。”林之奕落座后回答了林之琴刚才的问题。 林之琴把糕点茶饮递给林之奕:“远儿是不是有什么新鲜物要让我来制作?” “什么都瞒不过大姐姐。”林之奕从怀里掏出防晒三件套的图纸递给林之琴。 “真有啊?!”林之琴如获至宝,展开详细查看,“这些是……防暑之物?” 她不太确定地猜测。 林之奕夸赞道:“不愧是大姐姐,没错,就是防暑之物。更轻便、更有效、更好看的防暑之物。”她简单解释道,“今日入宫我发现要在烈日下走很久,所以想到了这三样物品。当然,要在宫里推广不易,但在宫外寻常百姓家,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之琴飞快在脑中规划一番,而后点头:“不错,单这件帽子就很妙,不像幂篱那般会遮挡视线、令人行走不易,用料也少,面部的遮挡却不会因此变少……这把伞似乎和普通的伞样式相似……” 林之奕简单讲解了一番用料的注意事项,便将此事的推进交给了林之琴:“大姐姐,靠你了。” 林之琴:“原来如此……交给我是没问题啦,但是售卖的路径尚未打开……爹娘不许我再经营这些……” 林之奕自有妙招:“就说这是公主吩咐过的,而且赚到钱大姐姐也要分我一份呢。公主还说以后要在公主府推广使用……” 林之琴目光一亮:“好!没问题!我这就拟文书!” 她连饭都顾不上吃,先去内室奋笔疾书了。 林之奕看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来,默默咽口水。 有几道是她最爱吃的。 好在林之琴效率非常高,她很快就拿了三份文书出来,一份是她的,一份给弟弟,一份给公主。 弟弟分五成,公主分三成,她分两成。 林之奕看清内容后不由道:“大姐姐,你给我的也太多了吧?” 林之琴:“远儿你才思敏捷,想出这样新鲜的花样物品来,值得拥有这么多。” “可大姐姐还是太少了,我再分大姐姐两成。大姐姐才是最忙碌的一个。” “不用。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再分我一成好了。” “成交。” 两人谈话很有几分生意人谈判的样子,谈完后,修改了分成比例,这才一同用膳。 午膳过后,林之琴命人拿了一个锦盒过来,亲手递给林之奕:“对了,远儿明日复学,大姐姐有礼物送你。” 林之奕好奇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砚台和一块墨条。 “洮砚1,徽墨,上次你三姐姐先看中,所以那套给了她,这回你也可以用上了。” 29、秘密 第29章 洮砚和徽墨,名贵、好用、且难寻。 不愧是大姐姐,一出手就这么阔气。 林之奕小心翼翼收好,笑弯一双桃花眼:“大姐姐破费了。多谢大姐姐!” “你好好用就行。以后寻到更好的,大姐姐还会送你的。”林之琴大方道,“家里也就你和你三姐姐喜欢这些。” 她自己是用什么样的都无妨,虽有钱,但并不一味地追求名贵,只要能清楚地书写出字来就行。 不过三妹好文,对笔墨纸砚的要求颇高;而小弟身为侯府继承人,所用之物自然也需要更考究些。 至于二妹和四妹……钟爱之物又有不同了。 林之奕抱紧盒子,乖乖应道:“好~我会很珍惜、也会好好用的。” “祝远儿前程似锦。” “那我祝大姐姐财运亨通!” 两人相视一笑,拿起茶杯碰杯。 林之奕告辞回到自己的碧桐院后,沐浴、焚香、净手,珍重地开启了洮砚和徽墨,准备给公主写信。 ——今日得知公主是喜欢收到她的书信的,她当然要再接再厉了! “公主亲启—— 防晒三件套已交由大姐姐去推广制作。有成品后会第一时间呈给公主试用。明日复学,我会认真学习,请公主放心。” 写了几句后,林之奕觉得自己写的信太干巴了,都是日常流水账,不符合小侯爷文武双全的美名。 她想,要不……适时地写封情诗? 这样才有韵味情调吧? 当然也不能太露骨的那种,免得唐突了公主。 林之奕开始琢磨写什么样的情诗。 要含蓄一点的,还唯美,又能表明自己爱慕之情的…… 元宝从自己的木屋小房子里跑出来,轻盈窜上书桌,小脚丫就要往砚台那边凑,林之奕赶忙捏着它的后颈把它拎起来远离:“你也想给公主写信吗?嗯?元宝?” 话一出,林之奕忽然觉得,让元宝在信上印两个小脚印似乎也挺可爱的。 女孩子一般都对可爱的宠物没有抵抗力。 不过,不能浪费墨,她得先把之前徽墨磨出来的墨汁用完——林大总裁画起了四格漫画,主角是元宝——古风情诗她一时创作不出来,还是回归老本行画画吧! 画画她擅长。 林之奕用元宝为主角和主视角,画了几页四格漫画,表达了他对公主的思念和敬重。 元宝甩着尾巴踩在林之奕腿上,探头探脑的。 画完后,林之奕调好普通墨汁,抓着元宝的小脚脚蘸墨汁、按脚印。 忙完这一切,她带着元宝去洗脚上残存的墨汁。 夏初季节,白天很漫长,林之奕给元宝洗完脚也才下午三点钟的样子。 她前阵子睡觉休养太多,暂时没有困倦午睡的习惯,实在太无聊了,便决定去三姐姐那里转一圈。 三姐姐和公主一样,都喜欢看话本。所以……什么样的话本好看,问三姐姐肯定没问题。 林之奕派小丫鬟珠儿去文渊阁提前打探:“珠儿,去找红袖问问三姐姐今日可有午睡?醒了没有?我待会儿去拜访她方不方便?” “好的,小侯爷。”珠儿领命而去。 不多时,珠儿笑着跑回来:“小侯爷,红袖姐姐说,三小姐已经醒了两刻钟了,此时正跟四小姐在水榭赏荷,听闻小侯爷要去,两位小姐很是开心,请您快些过去呢。” 啊,原来四姐姐也在那边。 林之奕想,这下稳了——有四姐姐在更好,免得三姐姐社恐症下,跟自己这个‘弟弟’说不来几句话就脸红退缩、不知所措。 她起身,临行前犹豫片刻,把元宝也抱在怀里,一道去了文渊阁。 文渊阁是侯府三小姐林之书的院子。 位置离灵犀堂很近,但也相对僻静,很适合体弱内向的林之书静养。 用现代话说,就是很适合宅着。 文渊阁内有一处水榭,夏荷正开了一半,微风徐徐,很是凉爽,荷香也弥漫开来,沁人心脾,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林之奕到的时候,林之书和林之画正在水榭下棋,她诧异挑眉——原来一向活泼跳脱的四姐姐也能这样安静下来啊。 仔细想想也是,她能沉浸在繁复枯燥的机巧工艺制作中,定然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 不能被活泼外向的性格误导。 “三小姐,四小姐,小侯爷到了。”红袖低声禀告道。 林之书和林之画都抬头看向水榭长廊,林之奕笑着作揖:“打扰两位姐姐雅兴了。” 林之画一开口就透着熟稔:“行了小远,别文绉绉装模作样了,快来帮帮我,三姐姐棋艺精湛,我不想输太惨。” 林之书温婉一笑:“哪有……四妹妹又取笑我。” 林之奕踏上木阶,来到水榭的中央亭台:“都说观棋不语真君子,四姐姐这是要叫我做小人啊。” 林之画:“……这里你年纪最小,可不就是个‘小人儿’,快点过来。” “是……来了来了。”林之奕对林之书笑道,“三姐姐莫怪,是四姐姐威逼利诱,我才站她这边的。” 林之书:“无妨。”她文静秀雅,声音也柔美,“你们一起吧。” 林之画:“听见没有?三姐姐这是胜券在握啊!” 林之奕站定在林之画旁边,认真看了看棋局——是围棋。 她本人曾因为给国际棋手设计服装而好奇研究过,属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水平;原主是中等水平;侯府里能跟林之书一较高下的,恐怕只有母亲一个。 至于用‘棋’命名的二姐姐……她的名字应该跟三姐姐换换才合适。 当然,这些都是玩笑话。 林之奕陪林之画应对着走了几步,还是输了。 林之书放下白色棋子,淡淡一笑。 林之画垮下肩膀:“唉……又输啦。” 林之书试图安慰:“四妹妹比上次有进步。” “三姐姐就别安慰我啦。”林之画净手后开始剥旁边摆着的荔枝吃,“唔,荔枝好甜!” 林之书给她把果盘推过来:“四妹妹喜欢就多吃些。” “嗯!”林之画常跑到三姐姐这里来就是因为这里经常有稀奇罕见的好吃的。 林之书因身体原因,所以在饮食上很注重,也很精细,家里人有好吃的会第一个想着她,奈何她不能贪多,也就能吃下十之一二。加上她自己有意少食,不想要再变胖,所以每每剩下不少,她就给四妹吃。 ——四妹从不挑食,单看她一脸满足地吃东西就很开心。 后来送的多了,林之画便会主动过来帮她扫荡很多吃不完的美食。 这也是林之画心大,从不会觉得自己被爹娘忽视,也从不觉得三姐姐被偏爱。 她的视角里——三姐姐也很偏爱她呀! 当然,吃好吃的找三姐姐,缺钱了找大姐姐,被人欺负了找二姐姐,想出去玩儿找小弟。 林之画将自己的姐姐弟弟的‘功能’安排得非常到位。 可谓是——心大也有心大的福。 林之奕笑看这一幕,而后向林之书道明了来意。 “有趣的话本?适合公主看的?”林之画嘴里塞着荔枝,也仍不忘八卦,“原来公主也喜欢看话本……” 林之书小声问道:“为何让我推荐?” 林之奕:“上次我见三姐姐也喜欢书中客的话本,跟公主的喜好相近,所以,想征求三姐姐的意见……你推荐的,公主应该也喜欢。” 林之书沉默片刻,桌下的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然后才鼓起勇气道:“那……还看书中客的话本,如何?” 林之奕:“当然好啦!三姐姐有书中客的其他话本?新出的吗?我都没买到诶!” 她昨日逛街搜寻过,书中客只出了三部话本,公主都看过了,所以她才没买,而是买了孔明锁之物。 林之书言语含糊:“唔……最近才有的。我与一些书商有交情,他们有新书会先卖给我。” 林之奕想想三姐姐那一大屋子的各类书籍,表示明白——三姐姐肯定是书商那里的贵客,享受vip待遇很合理。 林之奕笑着恳求:“那就拜托三姐姐割爱出借,以后话本上市了,我再给三姐姐买回来,好不好?” 林之书:“远儿拿走便是,不必再买。” 她们二人一来一往地交谈着。林之画趴在桌上,一边剥荔枝吃,一边笑盈盈盯着林之书看。黑亮的眼珠灵动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林之书察觉到她的目光,感觉仿佛被看穿一般,有几分羞赧,但还是悄悄瞪了她一眼,暗示她不要开口。 林之画弯起黑亮的大眼睛,若无其事地低头咬荔枝,嘴角的笑快要藏不住。 她知道三姐姐的秘密啦! 林之书:“远儿稍等片刻,我去给你拿书。” 林之奕:“有劳三姐姐!” 林之书把林之画也拉起来:“四妹妹,你随我一道去拿。” 林之画:“好~”她把剩的荔枝推给林之奕,“小远,吃荔枝呀,三姐姐这儿的荔枝超好吃~” “好。”林之奕目送两位姐姐远去,心中有些羡慕小姐妹间的亲昵。 社恐如林之书,也是会挽着林之画的手臂把人拖走的。 真好。 30、暗卫 第30章 林之书把林之画拖走远离水榭后,才松开她。 林之画笑着打趣道:“三姐姐,你的力气什么时候跟二姐姐一样大了?抓的我手臂都疼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看……”林之书紧张去查看林之画的手臂,透着薄纱,的确能看到被她攥红了一块。 “三姐姐,你做什么这么紧张啊?怕小远知道你是书中客?”林之画幽幽道。 “画儿!”林之书扬声压过她的声音,又四下看看,丫鬟们离得远,应当是没听见的。 林之画压低声音:“真的是你啊三姐姐?”她本来只是根据方才的情况猜测,没想到真猜对了! 林之书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红的:“我也是闲来无事,所以写来打发时间的。”她说完又紧张叮嘱林之画,“四妹妹,你别告诉旁人,好不好?求求你了。” 林之画还有满口荔枝香呢,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她笑道:“好啦好啦,吃人嘴短,看在三姐姐一直给我好吃的份上,我帮你保密就是啦!” 她向来心大,所以也会有不解,“其实都是一家人,他们知道也没什么的啊。若是有大姐姐帮忙运作,你还能大赚一笔呢。像我有时候制作的木工小玩意儿,就是请大姐姐帮我联系人售卖的。而且大姐姐不也挺疼你的吗?” 林之书小声道:“爹娘不许大姐姐碰这些啊……你……你怎么……” 林之画不以为意道:“嗐,当然是瞒着爹娘啦!他们那么忙,怎么可能日日盯着咱们!” “……”林之书无话可说,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自谦道,“我是随便写着玩的,写的不好,所以,我自娱自乐就好。” “写的不好?那怎么小远和公主都如此推崇?可见三姐姐写的故事很有趣……”林之画搂住林之书的胳膊,晃了晃,“三姐姐你别太谦虚啦。不过你想瞒着就瞒着,想说再说,我尊重你的意愿。放心吧,我反正不会告诉旁人的,除非得到你的准许。” “嗯,那我先谢谢四妹妹。” “不客气~走吧,去取书啦。” 林之书性子小心谨慎,还有一点点社恐,所以才隐瞒了自己是书中客的事实。 前三部话本是她阴差阳错之下,与一位相熟的书商做成的。 话本问世后反响尚可,她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不过开心之余,她也担心身份暴露,所以,后来就一直没再出新的话本。 但这不代表她封笔了。 林之画后来又创作了两部话本故事,只是没有问世,仅仅自己誊抄装订留念。 ——宅女没白当。时间都用来创作了。 上回修远春猎回来掉出一本《奇梦录》,将她吓了一跳。 后来得知公主竟然也喜欢她的故事,她其实非常开心。夜里睡觉都会偷偷幻想一番公主看她的话本的样子。 今日修远来寻她推荐话本给公主,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书中客’,虽然只是自己誊抄的手稿,但她还是想让被她引为知音的公主先看。 若是公主一如既往地喜欢,那她应该更能鼓起勇气再寻书商商议新话本问世之事吧。 …… 林之奕接过林之书递给她的两部新话本,惊喜万分:“多谢三姐姐!”她大致翻看了几页,感叹道,“不愧是三姐姐的面子,这两本看起来像是孤本手抄本啊!” 林之画低头忍笑。 林之书双手都出了汗,含混道:“嗯……我也是花了一点润笔费才拿到的。希望公主能喜欢。” “公主一定喜欢!”林之奕收好话本,认真问道,“我要怎么谢三姐姐才好?” “不、不用这么客气……” 林之书的确不是会对弟弟妹妹提要求的性子。 林之奕想了想,决定自己拿主意回报。 “三姐姐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书籍?乐谱?我若遇到了好帮你留意。” 这算是戳中了林之书的喜好,她的确既爱看书,也爱乐曲。 林之画在旁助阵道:“那就帮三姐姐留意《兰陵破阵曲》吧。她一直想找全,可惜事与愿违。” “好!包在我身上!”林之奕爽快应道。 又陪两位姐姐对弈一局后,林之奕告辞,回碧桐院。 元宝早已睡得呼呼的了。 还没到碧桐院,就看见珠儿急匆匆上前接过元宝,小声禀告道:“小侯爷,咱们家有个潜在暗中偷偷摸摸的绿衣人,被顾大人发现了……” “什么时候的事?!”林之奕精神一振,“他们人呢?” “顾大人追出去约莫一刻钟了,并叮嘱奴婢,要您去灵犀堂或翠竹苑待着。” 这么能打? 林之奕立刻回想前些日子里自己的行为举止——确认暂时没有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才悄悄松了口气。 她倒不认为程路年还会派人跑到侯府来刺杀她。 多半是叶长宁的人在暗中保护。 当然……也有可能是公主的人……公主不是有暗卫吗? 保护公主的人,武功定然更高强,所以才能在师父那里周旋两刻钟…… 珠儿见自家小侯爷如此气定神闲,忍不住急道:“小侯爷,快走吧,碧桐院说不定还有他们的同伙……” 林之奕:“无妨,应该是公主的人。最多不超过三个,放心吧。” 珠儿惊叹:“小侯爷怎么知道?” “猜的。”林之奕望着碧桐院的方向,扬声道,“如果我猜对了,还请阁下现身。” 珠儿屏息凝神盯着碧桐院那边,房顶、树梢、假山后、亭台内都用视线紧张扫过。 没有人现身。 只有蝉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珠儿:“没有人啊小侯爷……” 林之奕:“会有的。再等等。” 片刻后,有人从碧桐院的梧桐树浓密的树枝间闪现,几个起落来到林之奕面前。 珠儿一脸害怕,却还想护在前面,被林之奕轻轻揽到了身后护住。 “见过驸马……”来人在三米外站定,恭敬行礼。 他的衣服也是绿色的,跟树叶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其实眼神不好的话,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顾庭萱武功高,耳力好,也才在今日才发现。 可见公主身边的暗卫的确武功不俗。 被称驸马,应该就是公主的人了。 林之奕确认道:“公主派你们来的?” “是。” “几人?” “……三人。” “另一人和被发现那人一同对付我师父去了?” “……不是,应该只想摆脱顾大人的追击,互相做策应。” “阁下如何称呼?”林之奕客气道,“天气如此炎热,辛苦了。” “驸马言重了。属下佑七。” “佑七?护佑的佑?” “是。” 林之奕挑眉,暗卫的名字果然如故事里一样习惯这样带数字排行,真有趣。 说话间,三道人影从翠竹苑的方向掠来。后面还有一道人影——是二姐姐林之棋! 看来师父也很聪明,故意把人驱赶引导至翠竹苑,让大徒弟帮忙拦截捉拿。 佑一和佑三看到佑七已经暴露在小侯爷面前,便也不再多做挣扎,对视一眼,全都停下来,一同向林之奕行礼:“见过驸马……” 顾庭萱和林之棋站定在林之奕身侧,戒备地盯着三个暗卫。 林之奕解释道:“师父,他们是公主的人。” 顾庭萱追了这么久,也与两人交手几次,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来路,不过还没得到证实,她不能轻易相信:“可有公主手谕?或者证明身份的令牌?” 佑一颇有几分挫败感。 今日是让程路年断腿的最佳时机——趁小侯爷奉旨进宫、可以让小侯爷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本来之前他们一直没被发现,没想到今日外出办事再回来,突然被来碧桐院找驸马的顾大人发现…… 他掏出公主手谕,又掏出能在宫中自由行走的令牌展示给顾庭萱看。 顾庭萱上前接过来仔细查看后,确认不是假的,才还给他们:“真是公主派你们来保护小侯爷的?” “是。”佑一顿了顿,补充道,“驸马与公主有书信往来,若不信,可向公主求证。” 林之奕:“……” 连这个都知道?! 她晚上睡觉、沐浴要更加小心才是了。 顾庭萱把手谕令牌还给佑一:“既是公主命令,那顾某方才冒犯了。” 佑一:“是属下惊扰了顾大人。” 顾庭萱话锋一转:“侯府内女眷众多,三位只在碧桐院外围守护便是,切不可到处乱跑。侯爷和我都给驸马调配了护卫,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想歹人应该不敢来侯府撒野的。你们觉得呢?” 佑一正色道:“顾大人所言极是。属下们也谨记于心。之前属下们便是一直守在碧桐院外,不敢逾矩半分。还请顾大人明察。” 顾庭萱:“嗯。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是。”佑一向佑三、佑七分别示意,三人告退离去,隐藏了身形。 不知还会不会继续在侯府的碧桐院守着。 暗卫暗卫,暴露了身份的暗卫,还是暗卫吗? 公主应该会罚他们吧? 林之奕默默猜测着。 林之棋则一脸惋惜——公主的暗卫啊,肯定武功高强,她都还没来得及过手几招呢!亏了亏了! 31、维护 第31章 揽月殿。 公主内殿的偏厅内,佑一、佑三、佑七三人并排跪地不起。 景玥把玩着手心里的元宝小号布偶,神色淡然:“罢了,功过相抵,你们都起来吧。” 佑一三人无地自容。 ——暗卫竟被发现,还在明面上现了身,实在是……该罚! 景玥:“顾将军武功高强,又是上过战场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自然比你们强一些,所以发现你们也不奇怪。更何况你们今日是去办另一件事了。”他看向佑一,“这件事没什么纰漏吧?” 佑一:“没有!” 景玥:“嗯,那便好。都起来吧。” 佑一:“多谢公主体谅。属下之后一定不会被发现了!” 景玥:“侯府女眷的确不少,惊扰她们属实无礼。你们之后也不必再去侯府了。” 佑一三人沮丧垂头:“是。” 景玥话锋一转:“以后便在国子监和从侯府去国子监的必经之路上暗中保护驸马吧。” 程路年虽已断腿,但难保他不会继续不死心地派人刺杀…… 侯府有顾庭萱和定安侯在,驸马的安全不用太担心。 但国子监和去国子监的路上,还是让佑一他们继续保护为好。 “是!” …… 翌日一早,景玥便收到了驸马托人送来的书信。 这次竟然是丹青画,不过很是特别……与他见过的所有丹青画都不一样。 说是水墨风吧,又透着俏皮…… 景玥笑着欣赏完毕,又看了两遍,才收进锦盒。 驸马如此有趣,他忽然有些后悔——当日在猎场没有求父皇将婚期推迟一个月就好了。 如今还要再等两个多月。 …… 林之奕复学第一日,重新体会了一把现世孩童第一次上幼儿园的待遇。 顾庭萱、林烁、林之棋都要亲自送她。 林之奕婉拒不成,只好欣然接受。 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八名侯府护卫跟在马车前、后、左、右四个方位,每个方位两人。 再加上侍女珠儿和书童林松这俩左右护法,林之奕过了把当小孩子的瘾。 苦中作乐嘛。 林松是侯府管家的儿子,刚满十二岁,被侯夫人派过来给她当书童的。 前阵子她去春猎、春猎后又一直在家休养,不用去国子监上学,所以,林松也就难得被放了假,去乡下田庄陪着他的祖父祖母过了一个月,昨日才到碧桐院上值。 小少年被晒得皮肤黝黑,一笑就露出满口的小白牙,对比非常强烈。 林之奕婉叹,若是早点到,早点给他防晒设备就好了。 “少爷,到了。”林松先抱着林之奕的书箱下车,然后伸手去扶她。 林之奕搭了一下他的手腕,下马车后还摸了一下他的头:“乖。” 林松表情羞赧,感觉小侯爷好像变了一点。 比以前更亲和。 而后林之奕转身要扶珠儿,珠儿受宠若惊,慢慢下来:“多谢小侯爷。” 林之奕转向父亲、二姐姐和师父:“爹爹,师父,二姐姐,你们都回去吧,我真的会小心的,放心吧。” 周名砚骑着马慢悠悠在旁边停下,笑呵呵打趣道:“哎呀,驸马这排场真够大的呀!” 林之奕瞪他,周名砚翻身下马,跑过来跟侯爷他们行礼打招呼,并大咧咧承诺道:“侯爷放心,我会保护修远的!我与他形影不离,如厕都一起!不会有事的。” 如厕都一起? 知情人内心狂吼:大可不必! 林之奕看林烁和顾庭萱的眉毛都皱起来了,便勾住周名砚的脖子把他往下一压,低声道:“少说两句吧,周少爷。” 周名砚受制于她,乖乖闭上了嘴,但脸上还带着‘包在我身上’的笑容。 林烁和顾庭萱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国子监怎么也是京中学子们学习的地方,除了皇宫,这里的安全度可以说是排在首位的。他们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八个护卫默默跟在林之奕身后。 周名砚从林之奕手臂下挣脱出来,一边整理衣襟一边看着八个护卫笑:“他们以后都要跟在你屁股后面?” “应该吧。至少也要在我成亲之后才会被调走。”林之奕道。 “啧,自由没了啊。”周名砚摇头叹息,替兄弟愁苦起来。 “你怎么就一个人啊?”林之奕好奇道。 周名砚:“我不习惯带个小尾巴跟着,还是自己一个人自在。” 两人结伴进了国子监的大门,陆续也有其他学子到来,看到他们后,都恭敬上前跟林之奕打了声招呼。 不管怎样,林之奕是丽阳公主的准驸马,他们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林之奕和周名砚年纪相仿,所以是在同个班级的。他们这一代人是雅字辈,分属的院落名为雅风堂。 他们已经来雅风堂一年,再过三年便到了及冠年龄,也就可以从国子监‘毕业’了。 林之奕快速理解了一番——她现在相当于是大一学年末,两个月后成亲了再回来就大二了,然后再过三年可以毕业。 当然,如果有特别优秀的人才,朝廷是可以破格提拔的。比如像前几届的谢君诺、叶长宁那样的才子。 他们不用等到及冠就能提前毕业,提前工作。 林之奕怀着好奇的心情踏进雅风堂。 周名砚对她介绍道:“昨日你忽然被传召入宫没来上课,错过了易博士的算学课,今日应该是陆司业的乐理课和蒋大人的射术课。” 哦?那就是音乐课和射箭课? 挺有意思的。 “你们听说没有?程路年昨日陪他母亲去天龙寺进香,路遇歹人,追逐打斗时不小心摔下了山,双腿都摔断了,丞相府昨夜进出的大夫几乎排满了整条阜阳街。” “程少爷武功不是还不错吗?” “他要护着丞相夫人,大概束手束脚吧。” “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此人压低了声音,小声道,“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歹人,而是故去的秦潇驸马的父亲——秦弘杰。秦驸马去年意外离世,秦弘杰受刺激太大,整个人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他本就在金吾卫任职过,武功也是不俗,力气又大,一旦发起疯来,六亲不认。许是程路年倒霉,刚好撞见了他发疯……才被卷进去吧。” “真的吗?你们谁瞧见了?” “没瞧见,我也是听说……” “听谁说的?” “我姨母昨日也去进香,为小表弟祈福。听她说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丽阳公主选的驸马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我早就发现了!而且跟丽阳公主有关的程路年都遭遇了意外事故……” “对哦,程路年不是一直以痴情丽阳公主著称吗?这其中种种,可太微妙了……” “我本来以为丽阳公主暂时不会选驸马了。她命星中是不是自带天煞孤星……” “慎言!你不要命了?!” “聊什么呢?聊这么开心?”周名砚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众人看到他身边的林之奕,全都噤了声,但又不时偷瞄。 想看看这位同样遭遇过意外的新驸马,如今是什么样的态度。 林之奕犀利的目光扫过几人,而后朗声道:“闲谈莫论人非,各位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驸马真的就不担心自己还会再出现意外吗?” “是意外还是人为,尚无定论。”林之奕道,“就算真是意外,那也只能说明自己不够小心谨慎。这与命星有何关系?若你们信这一套,那好啊,我告诉你们一件事——空念大师说过我与丽阳公主乃天定良缘。天定良缘还出意外,这又作何解释?别太肤浅了。” 几人都沉默着。 林之奕又道:“程路年经常自诩深情,对丽阳公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却不自知,这其实很讨厌的。公主有三次机会选驸马,既然三次都没选中他,说明他并不合公主心意。这已经是很体面的婉拒了,他被婉拒了三次却还死缠烂打,将公主架在高处下不来台,反而给他自己营造一个痴情的美名……大家都很聪明,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她这一番话的确一针见血,有头脑转动快的已经想明白了——的确,就算公主选驸马是可以提前公开透露并让世家子弟都可以自荐的,但既然最终定了驸马,就说明其他落选之人并不在公主选取范围内,还这样死缠烂打,太失体统了。更有违君子之风。 林之奕:“我现在是丽阳公主选好的准驸马,不希望再听到有人诋毁公主,或者把什么其他不相干的人硬要拉扯着和公主绑定。诸位,好自为之。” 说完,她先走了。 周名砚警告地挨个瞪完几人,也朝林之奕追过去。 到没人的地方后,周名砚竖起大拇指,夸赞林之奕:“修远,你的口才也太棒了吧!既维护了公主,又表明了你的身份立场。绝!” 林之奕:“我只是不想听他们用那么难听的话来揣测公主。公主满怀希望了三次,前两次却都落空了,伤心难过是必然的。所以,这第三次,我不会再让她难过。” 甚至会弥补很多给公主。 她坚信,自己能为公主提供更高更优质的情绪价值。 即便她并非男儿身,但若公主需要,她也能在那方面,让公主满意的。 赌上一个穿越者的尊严。 32-40 第32章 驸马的一番剖白一字不落地被转达给了公主。 景玥这日没有穿华丽繁复的衣裙,也没有化浓妆,而是清新淡雅地穿了一身月白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只随意地簪了根白玉簪,站在庭院里弯弓射箭。 十数米外的箭靶上,根根箭羽正中红心。 苏公公带着一众小宫女给他喝彩,言语中都是敬佩之意:“公主射术一流,真乃女中豪杰!” ——这也是他男扮女装唯一的好处了。 旁人会用真话来夸他,会无限崇拜他,并且,这些话也不用担心传出去了引来什么非议——太子皇子们听说了丝毫不会忌惮他。只会笑吟吟道一声‘皇妹好彪悍’。 倘若他不是公主,而是皇子,胆敢露出一点锋芒,那便要引来忌惮、猜度、和杀机。 景玥再一次把内心的凌云壮志压下,轻轻甩臂,拿起最后一根箭。 ‘嗖——’一声,再度正中红心! 他把手上的弓随手一递,苏公公忙上前来接,被沉重的弓压得双臂一沉。旁边的侍卫赶忙接过,仔细替公主收好。 苏公公端好胳膊跟在景玥身后,小声翼翼道:“公主,不玩了?” 虽说新驸马如此维护公主让人开心,但提起前两任驸马,还是会让公主难过。 景玥声音犯懒:“嗯。没意思。” “那是公主厉害,如此水准,难有敌手。可不就没意思嘛。不如……”苏廉想着花样哄公主开心,“去游湖?夏荷开得正盛,小风一吹,凉爽得很,不似射箭这般热。” 景玥依旧摇头:“不去。” 苏廉紧张地打量着景玥的神色:“公主莫不是想去宫外玩吧?兰妃娘娘有命,您与驸马成亲之前,不得出宫。”他说完,又继续哄道,“要不,公主咱们去畅音阁听戏?” “吵。”景玥开始只说一个字了。 苏廉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哄了,最后搬出驸马来:“要不,再看一遍驸马送来的话本?” 景玥脚步微顿,随后在长廊的美人靠上落座,淡然道:“去取吧。” “得嘞!”苏廉开心地领命而去,“今日小厨房还有茯苓糕,老奴一并给您带来!” “苏公公慢着些,别摔着。” “是,是。” 有宫女过来给景玥打扇,他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有时候,出出汗,心情会更舒畅。 今日难得没有妆容脂粉,便痛快一次吧。 …… 林之奕过完了她一天的古代大学生涯,感觉还不错。 乐理课是正儿八经传授乐理知识的,射术 课也是要认认真真拉弓射箭很多次的,不像现世的世界里,音乐、美术、体育课都会被主科老师瓜分掉。 寓教于乐,在国子监很是流行。 每一学科的博士、祭酒、司业大人,都颇有一套让学生认真学习的本领。 林之奕兴致勃勃期待着第二天的课业。 一出国子监大门,侯府的马车已经就位,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了三个人的脸——林烁、顾庭萱、林之棋。 林之奕:“……” 好嘛,三大护法又来了,这是要让她第一天的幼儿园体验值圆满结束啊。 “爹,师父,二姐姐,你们怎么又都来了?” 林烁:“刚好顺路。” 顾庭萱:“闲着无事。” 林之棋:“我想吃肘子了,小远,给我买。” 林烁和顾庭萱都扭头盯林之棋,林之棋丝毫不慌:“小远答应过我的。” 林之奕笑笑:“是,待会儿就买。” 周名砚也与他们同路了一段时间,然后告辞回家。 侯府马车在飘香楼停下,林烁下车,亲自去买了肘子,又分别买了几样妻女爱吃的食物,一并放进食盒拎着上了马车。 林之棋一脸开心:“谢谢爹~” 林烁无奈摇头。 不过今日他心情好,也便随女儿开心了。 到了侯府,把食盒分一分,叫人送去各院,林烁才将开心的事分享给林之奕:“程家那位的事,你知道吗?” 林之奕挑眉:“原来爹爹也知道了?” “这几日低调些,在家里偷偷开心就是了。”林烁绷着脸叮嘱。实则眼里都是笑意。 “好~”林之奕也弯起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林之棋抱着她装肘子的小食盒走了两步又扭头,好奇道:“什么开心的事?” 林之奕和林烁异口同声:“没什么。” 林之棋皱眉不解。 林之奕又道:“我今日课业全优,被夸了。爹爹让我自己偷偷开心,不要张扬。” “哦。”林之棋被糊弄过去了。她揽着顾庭萱,一秒回归自己的开心,“师父,走啊,去我院里,我请你吃好吃的!” 顾庭萱回头冲林烁和林之奕点了一下头,被大徒弟拉走了。 林烁看着古灵精怪的林之奕,心情十分复杂,她的糊弄话张口就来,的确是机灵聪慧。很多突发情况下,她都是这样化险为夷的吧? 林之奕一脸乖顺笑容:“爹爹还有何吩咐?” 林烁背着手,清了清嗓子,问她:“真得了全优吗?” 林之奕笑着点头。 林烁心中升起浓浓的自豪。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又绷着脸问道:“公主真的有口谕给你大姐姐吗?” 林之奕继续无辜点头。 林烁:“……”看着就不像真的。 他也十分无奈,只能叮嘱:“可莫要仗着你是驸马,就乱传公主口谕。” 林之奕:“怎么会?爹爹,我是那样的人吗?” 林烁:“……” 特别像。 林烁:“你婚事已定,你娘正准备为你大姐姐议亲,莫要叫她心思太野,耽误了终身大事!” 林之奕想要辩驳的心蠢蠢欲动:“大姐姐如此聪慧,能赚钱养家,又收获很多乐趣,何乐而不为呢?” 林烁正要开口说话,林之奕又继续用话把他堵了回去,“如果说大家闺秀抛头露面不合适,那我师父不也上战场杀敌吗?侯府千金有自己的本事,难道不比当一朵菟丝花要好吗?” 林烁:“……”他自然不会那么想。 可京中大部分人都那么想,礼教枷锁是很难轻易打开的。 他们侯府已经是很另类的存在了。 他希望女儿们能不受各种目光和各种非议。 林之奕看出林烁表情松动,再接再厉道:“大姐姐自己如果不喜欢也就罢了,我不会撺掇支持她,可她很喜欢啊,而且精于此道,我们身为她的家人,理应站在她身后,成为她的可靠后盾。若家人都打击她数落她,她肯定会更难过……爹爹觉得呢?” 林烁:“……嗯。” 他内心腹诽:话都给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林之奕适时地给父亲大人戴了顶高帽:“我就知道爹爹是开明洒脱的人!” 林烁被哄了,心情自然也是不错。 林之奕好奇问道:“爹,娘给大姐姐选的议亲人家,是哪几家啊?” 林烁睨她一眼:“你问这些做什么?” 林之奕撑起一副好儿郎的身板,有了几分侯府未来当家人的样子:“我也好帮大姐姐参详参详嘛。总要选个好人家,方不负大姐姐之才。最好是选到合大姐姐心意的。” 林烁好笑地往碧桐院外的假山上大马金刀地一坐,颇有跟林之奕长谈的架势:“怎样才算是合你大姐姐心意的?” 林之奕:“当然是不拘着她,能让她做她喜欢的事的人啊。” 林烁:“只这一条吗?” “那当然不是。还得有才情,有能力,可以保护大姐姐,让大姐姐一生无忧。” 林烁:“你倒想得多。”他看着林之奕,思绪不由跑偏——他这个最小的女儿,其实才情最好,武艺上佳,若能肆意着长大,定然也是名动京城的妙人儿。 只可惜……她褪去华裙,披上男装,便过起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听她这样代她大姐姐憧憬未来意中人的模样,林烁恍惚地想,之奕也才十七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她应当也幻想过未来夫君的样子吧? 奈何圣旨一下,她成了驸马。 “那当然,这种时候不想多一点,大姐姐嫁过去了才想,岂不是会有很多遗憾?” 林烁眉目柔和了几分,喃喃问道:“远儿可有遗憾?” 林之奕听到了他这句话,神情微怔。 林烁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远儿若是有意中人,却被公主选中……会有遗憾吧?” 林之奕忙道:“怎么会!我没有意中人!我的意中人就是公主!” 第33章 林之奕内心狂吼:我的爹爹啊,可别给我挖坑,公主的暗卫可能还在碧桐院周围呢,您这么一开尊口,我前阵子在公主那里刷的好感要掉完了! 林之奕的求生欲拉满,林烁也自觉方才的话不妥,轻咳一声,亡羊补牢地来了句:“那便好,以后,你要好好对公主。” 他太矛盾了,不知道是放任这场‘闹剧’继续,还是趁其尚未发生,及时抽身领罪。 “这是自然。爹爹放心,我与公主情投意合,公主不会怪我的。”林之奕话里有话地强调了这样一句。 林烁凝眸,林之奕坦然与他对视,眼底都是坚定。 “好。你心里有数就行。”林烁站起身来,拍了拍林之奕的肩膀,“不早了,你是随我去灵犀堂用膳,还是在你院里吃?” 林之奕笑着婉拒:“我就不叨扰爹和娘了。” 目送林烁离开后,林之奕悄悄叹了口气。 果然,定安侯知道他小女儿的秘密。 难办啊。知情人都在演。 林之奕自然也知道林烁的纠结之处。 不过在这样的皇权至上的时代,瞒着还是比坦白更安全吧。 毕竟都已经瞒了这么多年了。 就算以后事发,那她也可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尽量把家人都摘出去。 尤其是师父和四个姐姐。 娘亲是必然逃不掉的,爹爹……能摘也摘出去为好。有爹爹在,才能更好地照顾四个姐姐。 林之奕想过最坏的可能,便也不再惧怕。 更何况,她相信,有了感情羁绊后,公主不会处死她的。 …… 叶长宁难得到访丞相府,一是探病,二是查案。 不管怎么说,程路年遇袭,总归是件案子。 程路年人还在昏迷着,丞相夫人守着他一直掉眼泪,丞相大人则焦躁地走来走去。 叶长宁催促道:“大人,秦弘杰已捉拿归案,是否要进行下一步公堂对质?” 一开始,是丞相夫人向太子妃女儿哭诉,而太子妃又在太子面前说了几句,所以,大理寺是承接了太子之命前去抓人的。 叶长宁自己也没想到,在他尚未出手的时候,秦弘杰竟对程路年下手了。 虽说是疯疯癫癫之下的行为,可若真的查下去,指不定能查出什么来。 秦弘杰的妻子在秦弘杰被抓后,也闹到大理寺,说她的夫君是为儿报仇,不可能平白无故去伤人的,一定是对方做过什么,才引起她夫君的异常攻击行为。 叶长宁瞬间就明白了。 他权衡之后,果断去了丞相府。 此时,丞相大人程邈就仿佛被架在了油锅上。 程邈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做过什么亏心事的。 先是卫瑛,后是秦潇,最近一次是林之奕——路年对这三位驸马都下过毒手。 卫家和秦家是近几年才调回京城的清流之家,无甚底蕴,也无靠山,路年对他们出手也就罢了,只要做的干净,凭自家和太子的关系,无论如何都能保他。 但林家不一样。 定安侯林烁战功赫赫,不只是有平藩之乱的功劳,还有击退北蛮的战绩。他忠心耿耿,从不站队几位皇子,是纯臣。在陛下那里非常得宠。 定安侯又只有林之奕一个宝贝儿子,谁若动林之奕,怕不是会被他追着索命? 还有林烁的岳丈家——穆家,同样有着深厚的底蕴,北蛮一战时,穆家捐赠给户部的军需物资,足以记头功了。 再有就是,这已经是丽阳公主的第三任驸马了。 再一再二,无再三。 所以……林之奕动不得。 奈何路年不肯听,也大概是前两次的成功让他吃到了甜头,他变得有恃无恐——竟敢在猎场上偷偷对林之奕下手! 还是当着太子、叶长宁和谢君行的面! 胆子也太大了! 幸而林之奕福大命大,只是受伤昏迷,并未丧命。 否则……现下程家,怕是早就被林烁带兵给端了! 饶是如此,程邈也不敢掉以轻心,帮着儿子毁灭了不少证据,善后了很多事。 只希望,此事能顺利压下,不再被人提起。 熟料意外发生,谁能想到秦弘杰竟然会埋伏在上山途中袭击路年? 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此番叶长宁登门,又给了程邈不少压力。 若真去对质,万一秦弘杰是假疯,已经查出了什么抖落出来,以叶修罗的大名,肯定会继续深挖…… 程邈打碎牙齿和血吞,笑着和稀泥:“叶贤侄,老夫实在汗颜,劳你大热天跑一趟了。此事就是意外,还请叶贤侄尽快放了秦大人。他丧子之痛难愈,应是颠症发作才胡乱攻击。路年的伤养养就好,是我夫人关心则乱,才惊动了太子妃,而太子妃又惊动了太子,实属逾距……老夫汗颜,汗颜啊!” 叶长宁面无表情,他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程大人,当真不追究秦弘杰的过失?” “不追究,不追究。” “那,若是程公子醒来,不依不饶,又当如何?” “不会的,不会的,叶贤侄放心。老夫会亲自写一份和解书,还请叶贤侄在秦家那边多多周旋一二。就说小儿是陪他母亲去天龙寺进香,不小心惊扰了秦大人,引发秦大人思子之心,害得他病症发作,属实不该。” “既如此,太子那边……” “老夫会去禀明太子的,叶贤侄秉公断案,是老夫教女无方……让太子忧心了。” 叶长宁从丞相府出来,不单得到了一份程邈亲手写的和解书,还有一笔不小的银两——给秦弘杰看病的医药费。 路过朱雀大街时,叶长宁抬眸,望了一眼定安侯府的方向。 暮色沉沉,林之奕应是刚从国子监放课归来,‘他’笑容满面地从马车上轻盈跳下,跟周名砚互相勾肩搭背地说笑着,一同进了侯府。 “大人?可还要去别处?”身旁的捕头见叶长宁勒马停下,不由好奇问道。 叶长宁回神,一夹马腹:“不,回大理寺。” 丞相府想以‘意外事故’与秦家和解,秦家那边是否同意还未可知。 万一秦家想趁此机会追查秦潇的死因——那就有意思了。 …… 林之奕安安心心过了几天学生生涯。 天气渐热,弄的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 上完骑术课大汗淋漓的林之奕,非常期待一场大雨的到来。 太热啦! 三日后,恰逢休沐日,大雨如期而至。 前一晚就开始黑云压城,气压低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子时左右,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终于,一场暴雨噼里啪啦砸下来。 林之奕感觉凉爽的同时,又久违地做起了梦。 不过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已经不再害怕,而且笃信随身携带的玉佩能保她魂魄稳定。 熟悉的揽月殿场景再现,槐花香入鼻,令人心神越发飘忽摇晃。 宛若醉酒。 林之奕放松自己,轻盈地飘了一阵,然后一股力道拉拽,她沉沉下坠,彻底昏睡过去,不再被梦境所扰,睡得香甜。 与此同时。 景玥亦陷入熟悉的诡谲梦境,他开始还有些抗拒,想要挣扎着醒来,但不敌梦里的那股特殊力量,最终也听着电闪雷鸣和雨声,彻底失去知觉。 这后半夜的一觉,睡得黑甜。 翌日,雨后清朗的阳光洒向大地。 空气中都带着湿润。 林之奕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动,似乎有人在扫院子。 她皱眉,莫名有几分起床气——都说了今日休沐,她要多睡会儿,谁一大早就开始扫院子啊! 好吵! 不会是林松那小家伙吧? 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还真有可能是他…… 林之奕气呼呼睁眼,刚要唤珠儿进来询问,忽然发现身处环境变得陌生。 不,也不能说陌生,是有一种熟悉的陌生。 她皱眉,打量着华丽了许多的床帏和陈设,心里冒出个荒唐想法——又穿越了?! 该不会穿回现世了吧?! 然而喜悦刚冲上头,就又被理智浇灭。 不对,这里的环境仍然是古色古香的,不可能是现世。 林之奕压下心中的狂跳,让自己沉静下来,而后第一时间摸向胸口——有了上回的惊吓,这次她比较在意自己是穿成了男人还是女人。 嗯??? 林之奕发现触感平平。 她惊讶低头,看着交叠的白色绸缎里衣,轻轻抬手,扒开一道缝隙查看——平的不能再平了! 这回真穿成男的了?! 林之奕惊魂未定,但方才的一瞥之下,她还看到了匀称诱人的腹肌肌肉,于是又红着脸,低头将里衣缝隙拉大,正大光明地欣赏。 啧,身材不错啊。 林之奕脸颊发烫,她四下看看,见无人在侧,胆子又大了些,手往下面探查而去。 咳……尺寸也不错。 林之奕心情复杂地收回手,默默消化自己又穿越了的事实。 看床帏的质感,以及这身绸缎里衣的质量,这回的身体主人,应该挺有钱的。比小侯爷还有钱。 林之奕把这具身体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修长的手指,真漂亮。 握拳后手臂绷起的肌肉线条,也特别蛊惑人。 林之奕脸上的笑容还没绽放多久,又僵住了。 等等——刚才查看八块腹肌的时候,她好像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林之奕再次低头,抬手托起那个跟她之前戴着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不会吧?! 景玥?! “瑶儿,公主殿下还没起床吗?昨日殿下不是说今日要去游湖?”苏廉的声音从外殿传来。 林之奕目瞪口呆——真是公主景玥!!!——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34章 景玥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睡到他睁眼的时候身体都有些莫名的疲乏。 他喃喃问道:“瑶儿,什么时辰了?” 无人应答。 景玥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感觉室内亮堂的程度不似他以前起床的时辰。 睡过头了? 真是难得…… 景玥起身,发现床畔的陈设变得陌生起来。 他神色一怔,连忙打量周围——果然不是揽月殿的陈设! 这是何处?! 他为何会在此地?! 景玥飞速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上,戒备地环顾周围,待看到一团熟悉的白绒绒后才愣在原地——这不是元宝吗?! 他走过去,试探伸手,抚摸到元宝背上柔软的毛。 真的是元宝。 而他伸出去的这只手,白皙柔软细腻,也比他之前的手小了很多。 景玥:“……” 他似乎,变成了驸马?! 景玥心情复杂地去到铜镜旁查验——果然,镜中映照的是一张熟悉的睡得红扑扑的漂亮脸蛋儿,那双惑人的桃花眼里此刻满是震惊。 衣领处晃出的玉佩似乎还有残存的红光。 果然这枚玉佩有古怪! 景玥抬手捏住玉佩,正准备仔细研究一番,手臂不经意擦过胸前一团柔软,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时间,景玥的目光都不知道要看哪里。 手臂也机械地轻轻抬起,远离那团不可思议的柔软。 铜镜里,他的脸更红了,血液蔓延至耳朵,红的透明。 镜中的视野余光同样能看到单薄里衣下、胸前那两抹细微的隆起弧度。 景玥脑中一片空白。 但他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而是因为反应太快——驸马是女的?! 为了袭爵?女扮男装?! 毕竟他是男扮女装,有着类似的经历。 所以……景玥飞快得出这一结论后,整个人又默默长舒了一口气。 如此甚好,他不算真的走上什么龙阳断袖之路。 驸马也不用再战战兢兢…… 等等,驸马战战兢兢过吗? 好像没有。 这位‘女驸马’一直在积极主动地撩拨他这个‘假公主’…… 呵,挺会做戏啊…… 想利用‘公主’的心软吗? 真是大胆! 景玥心情复杂地转身,坐回床榻,恼也不是,气也不是,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到最后,甚至还品出几分好笑来。 怪不得……天龙寺的空念和尚,敢说驸马与他是天定良缘。 竟被那和尚说对了。 他男扮女装,驸马女扮男装,完全阴阳相合,不再错位。 可不是正正好吗? 景玥默默估算了下时辰,心道:这个时辰,某人应该已经起床了吧?也应该已经发现他们两个换身之事了,更加会发现他的秘密…… 她应该会第一时间召‘驸马’入宫吧? “小侯爷,您起来了吗?”外间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景玥被吓了一跳,动作迅速地掀开薄被,躺了回去,并用薄被将身体盖得严严实实。 “小侯爷?奴婢珠儿,灵犀堂有人来传话,说公主殿下宣您进宫,一同游湖赏荷。” 景玥了然——林之奕果真已经知晓两人换身一事。 他正要开口,忽而想起这具身体是女子,平日里的清朗声音大概是做过特别处理的,于是他暗暗找了找发音的感觉,才压着嗓子回了句:“知道了,本……本公子这便起了,不必进来伺候。” “是。”珠儿乖乖退下。 小丫头应得很快,脚步声渐渐远去。离内室有足够远的距离。 景玥猜测,平日里应该也是如此的,毕竟林之奕要隐瞒女儿之身,怎会让旁人近身? 就如他在宫里一样,也不会让人随意近身。 景玥稍微静了静心——骤然与驸马换身,属实令他惊讶,发现驸马是女儿身,更是让他震撼。 方才的快速分析利弊接受现实是他本能的下意识反应,如今事情在脑子里跑了一圈,才有了扎扎实实的触感。 他与林之奕,真的换身了! 不知林之奕会怎么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 好在她聪慧灵动,又这么积极快速地下了道旨意宣他进宫,想来是很游刃有余吧? 也对,大家都是扮演另一种性别的人,从懂事算起至少有十三年了,稳住不慌是最基本的操作。 景玥用了半刻钟的时间,才接纳了自己真的拥有女儿身的事实。 ——扮了十七年女子,如今真的成了女子,按理说难不倒他。 只是吧,要在女儿身的基础上,再假装是男子……这就有点微妙了。 非礼勿视…… 景玥在心中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准备换衣服。 侯府虽也是勋爵之家,小侯爷的床也足够宽敞舒适,但总归是比不过公主所用的顶级版拔步床。 所以,景玥找衣服的时候,余光自然能看见枕头下方露出的一抹团成卷的白色布条。 好歹也是扮演了十七年的女子,景玥几乎一眼就看出那是什么——裹胸布。 男扮女装是往里塞东西,女扮男装则要勒紧使其仿佛不存在…… 都好难啊。 景玥差点就原谅了某人的胆大包天。 他又做了做心理准备,才拿起束胸的宽布条,闭上眼睛笨手笨脚地操作。 虽说是未婚夫妻,但毕竟还没成婚。 景玥自诩君子,哪怕事情发展到换身的地步了,他还是尽量保证不触碰驸马的身体。 所以,布条是隔着里衣缠绕的,力道也不好把握,他的手仿佛在滚烫的铁板上一样,不敢沾实了肌肤和身体,缠得歪七扭八不舒服,缠完了发现呼吸都有点不畅了。 大热天的,的确是不容易。 只能庆幸现在刚刚入夏,还没到三伏天,昨夜又才下过一场雨,空气相对清新凉爽。 更加庆幸,这具身体此刻没有处在月信期。 扮女子十七年,他知道的不比真女子少。 再换上男装的时候,景玥有些恍惚,一种久违的激动浮上心头。 谁能料到,他能正大光明穿男子装的时候,用的身体竟是女人的身体?! 束发就更简单了,景玥自己便能轻松搞定。 不必如往日那般用一堆的钗环玎珰、头面花黄。 自在轻松。 不过对镜查看有无疏漏的时候,他发现,不妥——虽然装束和头饰都是男子的,但这张脸,过于漂亮。一看就会觉得这是名女子在女扮男装。 景玥猜测,驸马平日应该也是会在妆容上下一点功夫,突出一些男性特征的。 对了,还有喉结。 景玥抬手摸了摸咽喉处,而后从桌上找到了与肤色相近的脂粉,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脂粉,亲自动手变妆。 还好,还好,他懂不少女子用脂粉的门道和技巧。 大差不差地搞定修容后,景玥长舒一口气。 现在看着和他见过的驸马容貌有九分相似了。 多了几分英气俊美,少了一些漂亮柔魅。 元宝早就从小窝里出来了,开始时远远徘徊盯着他看,然后一点点探究靠近,此时,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跳到了他的腿上。 景玥顺手揉了一把元宝的头,手感不错。 驸马说得没错——她把元宝养得很好。 “我要去见她了。你乖乖在家里等着,如果顺利的话,你下一次见到的,就是她本人了。”景玥难得幼稚了一次,对着元宝低低说了两句话。 景玥喂元宝吃了些手边的东西,然后起身出门。 熟悉的院落。 熟悉的景色。 原来他梦里梦到的果真就是这里。 景玥抬手摸了摸玉佩,暗想——知道是玉佩的古怪,应该能很快换回来吧。 一路怀着忐忑的心情,景玥乘坐侯府马车到了北安门。 换一 种视角后,他陡然明白那日驸马进宫后为何忽然兴起,画了防晒三件套。 原来臣子进宫,要走这么长一段路。 亏了才下过雨,没那么热。 走就走。 景玥闲庭信步,难得如此欣赏宫内景致,他大多在揽月殿和后宫出没,即便偶尔父皇传召,也是去养心殿,很少有见到后宫之外景致的机会。 原来是这种感觉。 景玥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点孩子般的雀跃的笑容。 走了还没多久,便见苏廉和一众太监抬着轿辇赶过来迎他。 景玥脚步微顿——林之奕倒是很会借花献佛啊。 用他的轿辇,来接她的身体。 苏廉笑盈盈小跑着过来行礼:“见过驸马,公主命老奴来接您,请上轿吧。” 景玥心情复杂地一甩袖,不怎么客气地踏上了轿辇。 苏廉一边的眉毛疑惑地扬起:嗯?驸马今日不开心吗?怎的不似以往那般有礼貌了? 景玥理所当然地靠在轿辇上:“起吧,去揽月殿。” 苏廉茫然地眨眨眼,这吩咐,好‘公主式’啊! 不愧是驸马,与公主有着相近的气度和威严! 景玥托腮正要拗出公主娇软的慵懒模样,陡然回神,自己现在是驸马,忙坐正了身子,又清清嗓子,后知后觉地来了句:“有劳苏公公,也多谢公主体恤了。” 苏廉笑容满面地说:“驸马客气了。公主一早就念着与您游湖共赏夏荷呢。昨儿下了雨,今日天气正好,不冷不热的。正适合游湖。” 景玥打探道:“只有我与公主一同游湖吗?” 会不会有母妃? 或是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咳,公主殿下啊,咱就是说,你男扮女装也挺大胆的啊。哈哈哈。 第35章 景玥有此一问也是被母妃的突然袭击搞出心理阴影了。 为了减少被识穿的可能,母妃一直禁止他在除了揽月殿、兰芳殿以外的地方多做停留。 平日就连逛个御花园都要挑凌晨、半夜这种几乎没人的时候去。 当然,母妃的意思是——不去,最好。 在母妃眼里,他就适合在揽月殿的小小天地里‘困到出嫁’。 或者……困到死。 所以,为了确保他听话,母妃会时不时地突然出现在揽月殿,查看他的行踪。 若他乖乖在揽月殿,等待他的,是清风暖阳,和风细雨。 若他因贪玩偷偷外出了,那便要做好迎接雷霆暴雨,烈火焚身的准备。 昨日天气太闷,预感着晚上有大雨,所以他想趁今天天气凉爽,时节正好,去游湖赏荷,自在地在游船上躺一天,什么都不做。 独处,是他恢复心情和汲取能量的最佳方式。 而刚下过雨,真正的女子们可能会因各种各样的因素放弃立刻外出。 比如几位皇姐,比如各宫妃嫔。 喜欢洁净的不会主动被泥泞沾身,身体不适的会在寝殿休息,讨厌雨天湿漉漉的空气的会吃顿小火锅…… 遇到他人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苏廉不知道他内心所想竟然如此丰富,只简单回答道:“这是自然。只有殿下与驸马二人同游。” 苏公公神色还是很欢喜的——公主主动邀请驸马入宫游玩,培养感情,他太爱推波助澜了。 景玥到达揽月殿的时候,林之奕正拎着个不伦不类的包袱从内殿出来。 两人视线一撞,噼里啪啦,仿佛冒出了火星。 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公主殿下,驸马接来了。刚才小孟来报,说是游船也都已经备好,就等您和驸马过去了。” 林之奕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那便过去吧。” 她拎着包袱下了台阶,一步步走近景玥。 景玥盯着她的脸颊——不愧是女子身份,林之奕竟将他平日的妆容复制了个一模一样!毫无破绽! 景玥的视线下移,看到林之奕衣领露出的里衣颜色与他昨夜那套不一致时,脑中轰然一声巨响。 她、她怎么敢的! 林之奕眼睁睁看着景玥的耳根蔓延红色,眼睛也不知道看哪里,心底暗笑不已。 ‘公主’也太纯情了吧。 都换身了,她也没办法,大夏天的,男子的躯体本就火力壮,睡一晚肯定会出汗,总不能不换衣服吧? 她会受不了的。 再说,她一个现世27岁的成熟女人,生理课都上过,小黄文也看过,对男人的躯体构造很清楚。 即便洗漱换衣服,也不存在亵渎之意。 最多……是欣赏一下腹肌罢了。 她也默认准许换到她身体里的景玥在不含旖旎心思的情况下、灵活使用她的身体,比如洗澡,比如换衣服。 不过,看样子,景玥是没有这样做。 他穿的还是她昨日的里衣,只在外面罩了件新的外袍。 林之奕在他胸口扫了一圈——嗯,倒是记得裹束胸的布。没有穿帮。 景玥移开了眼神也能感受到林之奕在打量他,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这个女人!当真是他见过最胆大妄为的女人! 也是,都敢女扮男装袭爵当驸马了,胆子小的人怎么做得出来?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面对。 两人都知晓了对方的秘密,想要轻易拿捏对方,恐怕不可能。 景玥再次抬眸,对上林之奕的目光,问道:“公主,当真要去游湖?” 他以为,林之奕用游湖的理由把他叫过来是商议换身之事以及如何解决这件事的。他们在揽月殿也可以商议,怎么看这架势,是真的要去游湖? 现在这种情况,是去游湖的时候吗?! 林之奕眉眼弯弯:“是呀。驸马不想去吗?” 苏公公一众宫人闻言都扭头盯着他。 景玥强迫自己露出‘林之奕式的笑容’:“……怎么会,一切听公主吩咐。” 他上前,接过林之奕手里的包袱,体贴道,“我来帮公主拿吧。” ——都不肯假手于宫女太监,她到底拿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林之奕十分自然地把包袱递给他:“有劳驸马了。” 两人再次对视,目光都暗含玄机。 出了揽月殿,林之奕与景玥几乎并肩而行,来到了附近的万叶湖。 湖水清澈,层层叠叠的荷叶铺了半个湖面,粉色的荷花一瓣一瓣绽开,雨珠滚滚点缀在上面,特别美。 荷香也弥漫开来,不浓,却淡雅悠然。 一艘不大不小的游船停在岸边。 林之奕感叹着不愧是皇宫里的游船,看着就豪华精致。 景玥上前,伸出手臂:“公主慢点儿。” 林之奕大大方方将手搭在他手臂上,率先踏上游船甲板。 景玥也跟上去。 苏廉和瑶儿佩儿正想跟上,林之奕吩咐道:“苏公公,你们不必跟了。” 苏廉有几分犹豫。 他看看驸马,再看看公主,心里有了定论:“是。” 驸马与公主游湖的事,他们都知道,想来驸马也不敢胡来的。 他相信驸马的人品。 景玥被他看得有些莫名,随后才反应过来苏廉在担心什么。他顿时有几分无奈。 林之奕戏谑地看向景玥:“驸马,会撑船吗?” 景玥意有所指道:“公主说我会,我就会。” ——驸马的身体,驸马说了算。 林之奕笑着寻了根船桨递给他。 自己也拿了一根。 游船慢悠悠荡了出去,在荷叶丛中穿梭而过。 两人都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柔弱之人,所以,很快,游船便到了万叶湖中央。 有层层叠叠的荷叶荷花掩映,岸上的人看不到他们。即便看到了,也是影影绰绰的,更加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林之奕停止划动,景玥也收回船桨,表情不怎么好看。 想他堂堂公主,何时亲自划过船?! 不对,他堂堂皇子… …也不对…… 总之,他很憋屈! 幸而平日里,景玥是惯于稳定情绪的,才没有立刻发作。 林之奕含笑上前,接过景玥手里的船桨,与自己手里的船桨放回原处,任游船随波逐流。 片刻后,游船便停稳了,只偶尔轻微晃动几下。 荷花荷叶以及蜻蜓在游船周围组成的画面,极其漂亮。 可惜,此刻的两人,都没有心情赏荷。 景玥目光复杂地盯着林之奕,看她放好船桨,朝自己步步而来,才压着声音道:“林之奕,你好大的胆子!” 林之奕却一点都不慌,游刃有余地回道:“殿下的胆子也不小啊。咱们彼此彼此。” 景玥瞪了她一眼,捏紧的拳头松开,他一撩衣摆,气呼呼坐在了甲板上。 这招先发制人不行,毕竟大家都有把柄在对方手里。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换回来。 林之奕将对方想象成还未成年的男大学生,叹了口气,很自然地哄道:“殿下,别生气嘛,我们这样不是刚刚好吗?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真的公主……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呢。” 景玥:“你以为本殿就没做过心理准备吗?本殿甚至想过成亲后,过一阵子,找个由头许你纳妾,免得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和侯府子嗣绵延。你倒好……竟是个冒牌货。” “原来殿下如此好心啊……多谢殿下体恤。”林之奕也在景玥身边坐下来,游船跟着轻轻晃了晃,水波一圈圈漾开,雨后荷香,真的能令人心静。 景玥哼了一声,倒没有太过气恼了。 林之奕撞了撞他的胳膊:“其实我也为殿下想过许多的……比如……成亲后,殿下可以养男宠。毕竟您贵为公主嘛,养一两个男宠也无人敢置喙。” 这话是假的,她想的是用‘高科技外物’来满足公主的需求,而不是让公主养什么男宠。 不过这话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说明白了。 景玥声音软下来,嘟囔了一句:“你真有这么好心?” “真的。比真金还真。”林之奕见景玥不再生气,便试探地看着他问道,“殿下……我们算是天然的同盟了吧?” 景玥权衡利弊之后,回了一个字:“嗯。” 林之奕笑道:“殿下果然大气!”她再次问道,“我们真的是天定良缘诶,对吧?所以……婚事照旧,殿下以为如何?” 景玥今日想的是想办法换回来一事,的确并未想过退婚事宜。 毕竟,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难得的契合。 退婚之后,可就又会让彼此的处境变得被动难办了。 “嗯。本殿选好的驸马,不会再变。” 林之奕放下心来。 她想景玥也不会退婚的。 “不过……”景玥话锋一转,抬手捏住脖颈上的玉佩,“得尽快想办法换回来——空念和尚给的玉佩大有古怪,你可有什么办法?” 林之奕在景玥入宫之前就已经琢磨的差不多了——毕竟她是穿越过一次的人了,这种玄乎的东西,她接受度很高。 她推断,应该是雷电天气加玉佩感应,他们才换身的。 之前有一次她只做梦,没换身,是因为她只把玉佩放在枕边,后来才戴上的。 她第二次在雷电天气做梦,也没跟景玥换身,应该是景玥那边没有佩戴玉佩…… 所以,她推测,是两个人都戴着玉佩、都陷入梦境的时候,在雷电天气加持下,便有可能换身。 不过……要如实告诉景玥吗? 他们毕竟还没成亲,景玥有反悔的可能。 虽说极大概率他不会反悔,但她不能赌。 得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才能换回来。 林之奕见景玥期待地看着自己,心里忽然升起一点逗人的心思。 她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在我看过的话本里,有这样一种可能——” 景玥靠近她,侧耳倾听:“什么?” 林之奕轻轻吐出两个字:“亲吻。”——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呀宝子们,爱你们,比心心!感谢在2023-07-1219:09:46~2023-07-1319: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梦魇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魇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亲吻?! 景玥身体倏然弹开,离了林之奕有两尺远,他瞪着那双不属于他的桃花眼:“你……你胡说!”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办法?! 明明是玉佩的问题,她、她竟然拐到如此旖旎的思维上去! 大胆!放肆! 林之奕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无辜回视:“那殿下说,还能有什么样的办法?换玉佩吗?” 景玥暗自平复了下心情,他感觉自己莫名连输两局,有点失去掌控权的慌乱,这不行,得稳住。 不能输给一个女子。 林之奕能做到如此大方坦然,他也能! 胜负欲在景玥心中点燃,他渐渐回归理智:“换玉佩怕是不行。你之前做梦的时候,是不是有一次没有戴玉佩?” 林之奕挑眉——他这么快也想到了? “嗯。”林之奕刚好向他确认,“你也是吧?” “对。我第二次没戴。” “我第一次是摘下来放枕边的。” 两人静默了片刻,脑中都升起一丝疑惑。 随后他们异口同声道:“那为什么后来又想明白戴上了呢?” 林之奕是因为异世之魂不够稳定的心虚。 景玥是被两次诡异梦境惊扰后的权衡选择。 林之奕:“公主梦到了什么?” 景玥真假参半地说:“记不清了,但是是噩梦,我还看见玉佩泛着红光,所以,最终才决定戴着玉佩入睡。你呢?第一次为何不戴?” ——某人期待他一直佩戴定情信物,自己却轻易摘下。 林之奕解释道:“我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戴首饰——第二天起床我是会重新戴上的。当然,噩梦之后,我睡觉也会戴着了。否则,咱们俩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换身状况。” 景玥接受了林之奕的解释。 两人又沉默片刻。 景玥开口总结道:“我觉得换身和玉佩有关,和天气也有关。两次噩梦都是在雷雨天气。加上这次,三次了。” 林之奕故作恍然:“的确。”她适时地泼了道冷水,“所以,若非雷雨天,我们只戴玉佩是换不回来的。” 景玥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林之奕说得对。 不过…… 他坚强道:“还好,夏日的雷雨天比较多。” 林之奕快速接道:“那我们可能每次雷雨天都会换身。” 景玥:“……” 是哦,他差点忘了这个可能性。 那怎么办?真的要试驸马说的那个办法吗? 亲吻…… 不行! 不合适。 景玥坚守着内心,他抬眸,看到林之奕用他的脸露出一副狐狸笑容,有些不适——这一看就是在等他上钩。 驸马是不是扮男子时间久了,思维也变得孟浪许多? 竟会那么热衷尝试‘亲吻’的办法。 这办法怎么可能靠谱啊! 再说,对着自己原本的脸,怎么亲的下去! 景玥内心愤愤不平着,面上却维持住了冷静。 他目光扫到旁边的包袱,终于找到了新话题,他朝包袱的方位仰了下头:“你带了什么?带一包袱?” 林之奕把包袱拎过来,一边拆一边笑道:“当然是好东西。” 景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包袱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各式糕点,还有一个水囊,接着是装在木盒里的笔墨纸砚,这些旁边是一个小一点的包袱,林之奕打开,里面是衣服。 景玥:“……” 带吃的可以理解,为什么带笔墨纸砚?和衣服? 林之奕先打开水囊递过来:“洗手。” 景玥稍微歪了歪身 子,使水能在净手后落入湖中。 林之奕在他净手后又递给他一方锦帕。他接过,擦干净手,正要反过来帮林之奕,她已经自己洗好手了。 不过林之奕没准备吃东西,她把油纸包放在景玥膝盖上:“一大早就急着叫你过来,饿了吧?先随便垫垫肚子。” 景玥:“你不吃?” 林之奕:“我在等你入宫的时候吃了点。你慢慢吃。我正好做点别的事。”说着,她把笔墨纸砚摆在了自己面前。 景玥拿起一块枣花糕,优雅地吃起来。 边吃边看林之奕提笔蘸墨,她在纸上信笔勾勒起来——是在画画? 这种时候还有雅兴画画? 驸马真是好心境! 景玥默默腹诽着,也不打扰,他移开视线,望向周围的绿叶粉荷,心情慢慢沉静下来。 他本就打算独自一人赏荷来放空自己的。 现下……虽然旁边多了个人,但毕竟是他自己的身体,他不排斥,所以倒也不影响他。 景玥吃完两块糕点,喝了两口水,才又侧头看向林之奕。 入目所及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但换成林之奕驾驭,给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景玥从林之奕的侧颜里看出了从容不迫,他很奇怪对方为何这么镇定——同样是换身,林之奕仿佛压根没当回事。 莫非……真如她所说,亲吻就能换回来? 所以她才如此淡然? 林之奕认真画着画,在景玥吃糕点的时间里,她已经完成了两幅。 余光察觉景玥看过来,她低声问道:“认识吗?” 景玥收回思绪,将那两幅画拿过来仔细查看——驸马的丹青是他之前就夸过的,如今再看,果然一如既往地厉害——虽与他见过的画风格不同,但能看得出来,这画里的两名女子很熟悉,眉眼神韵似曾相识。 他又看向林之奕,被自己的脸冲击,便探身看向湖水镜面——画中人与水面倒映的这张脸有三四分相像。是林之奕的姐姐吗? “你姐姐?” “公主真聪明!”林之奕顺口夸道,夸完又觉得有点不妥,毕竟她已经知道对方不是公主,而是皇子了,但又不能称皇子殿下,所以,她为自己争取了一个改口的机会,“殿下,打个商量好不好?我以后,能不能称呼你的名字?” 景玥:“为何?” 林之奕:“我现在再称呼你为公主,很别扭。称殿下也不妥,宫里那么多殿下呢。我身为驸马,称你一声阿玥,不为过吧?” 景玥:“……”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林之奕:“还是说,你更希望我称呼你为玥儿?” 景玥浑身发麻:“就‘阿玥’吧。” 被女驸马称自己为玥儿,会更别扭好不好。 “好,阿玥。”林之奕快速改口。 景玥礼尚往来问道:“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修远、远远或驸马都行。”林之奕笑道,“我不挑。” 景玥:“……那我就叫你‘修远’吧。” “嗯。” 交换了更亲近的昵称名字后,景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二人是换身状态,这种称呼也就只能私下里用,在人前,他得叫她公主,她叫自己驸马。 身份错位中,改口也难啊。 “阿玥,这张是我大姐姐,林之琴,端庄稳重,经商头脑一流。”林之奕开始给景玥介绍,“这张是我二姐姐,林之棋,豪爽大气,武学奇才。” 景玥听了之后明白过来——林之奕是在为换不回来的情况做准备——教他认识她的家人,以免不小心穿帮。 “好,我会记住她们的样貌特征,以及性格特点。”景玥认真记忆画上的女子们。 林之奕便继续绘画。 三姐姐、四姐姐、珠儿、林松……国子监的熟人……一一跃然纸上。 林之奕毕竟自己也是穿越过来的,太熟悉的人没有太多,所以,她就只把景玥大概率会遇到的主要人物画出来介绍给他。 没什么交集的,就随意吧,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知道林小侯爷私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景玥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乐趣。 看着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被驸马勾勒出来,并介绍给他,让他有种即将收获自由广阔天地的憧憬感。 换身也不是没有好处嘛。 ——他可以以驸马的身份去上学,去交友,去闲逛……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 景玥的心情又愉悦了一点点。 记人物的动力更强了。 林之奕连画这么多幅画,手有点累,好在基本的主要接触到的人都介绍给景玥了,她可以暂时休息会儿。 扭头看景玥在认真记忆,林之奕活动着手腕,轻轻笑了笑。 “阿玥有什么特别的人要介绍给我认识的吗?除了娘娘和陛下,往日来你这里的人有没有需要我特别注意的?” 景玥眼睫轻眨,眼底神色黯淡,他低声道:“没有。” 没有? 林之奕嘴角的笑容僵住。 景玥已然调整好表情,抬眸冲林之奕笑了下:“我的真实身份,不可能有除了母妃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现在,你是第三个人。” 这个笑容看的林之奕直皱眉。 皇家的残酷之处,就残酷在这里了。 小皇子竟然十七年都被困在揽月殿里扮公主吗? 景玥从林之奕脸上看到一抹同情后,心情颇为复杂:“我的意思是,为了保住秘密,揽月殿尽量不会有外人踏足。我也尽量会少接触外人。” 林之奕轻声接道:“明白。你的处境更危险,这深宫中利益纠葛如蛛网,一不小心就会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景玥:“你明白就好。” 林之奕又回归了最初的话题:“所以……阿玥要试试我说的方法吗?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但成功的几率是五成。” 景玥:“亲吻的办法?什么话本里会有这样的办法?” 林之奕:“自然是风月话本啊!” 景玥:“你——你还看这种话本?” 林之奕:“难道你没看过?” 景玥不说话了。 他的确看过。 春心萌动的年纪时,总归是对男女好奇的。 更何况,他要扮演女子,所以,必须得对女子有足够的了解。 否则他怎么会知道月信期、妆容、发饰等相关领域的知识? 林之奕道:“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互相归位才安全。” 景玥向往宫外的自由体验,嘴硬道:“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毕竟是公主之尊,除了父皇母妃,平日里行为举止有些许差别也无人会留意。即便是父皇,也没见过我几次。母妃在后宫忙着争宠,近期应该不会来得太频繁。你只要不出揽月殿闲逛,就不会有被识穿的可能。” 林之奕:“阿玥是害羞了吗?” 景玥:“……修远扮演男子真是出神入化。调戏之言简直信手拈来。” 林之奕:“……阿玥也扭捏到位——的确像个恪守礼仪的小公主。” 景玥:“……” 两人针锋相对,视线相撞,谁都不肯退让。 林之奕想的是,最好还是换回来保险。 万一亲吻奏效呢? 景玥其实此刻已经蠢蠢欲动,他想,反正他和林之奕有婚约……试试就试试! 万一真换回来,就省了这许多麻烦事了! 静默…… 林之奕反思自己是不是逼迫太紧,对方毕竟比她年纪小,承受力弱。要不……再给彼此一些时间吧。 她正要退开,景玥却忽然想通了似的,主动凑过来,追逐着她的唇,用力贴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宝们,请大力收藏我!!!(ω) 第37章 针锋相对的目光都变了。 从惊讶、到不知所措、再到温柔、期待,最后是紧张…… 这个吻甚至不能说是吻。 只是唇瓣贴贴。 林之奕也被景玥的突然袭击弄得有一点点慌乱,所以全程都没顾上技巧。 他们俩的注意力都重点放在了是否能成功换回来这件事上。 忽略了亲吻。 随着时间流逝,两人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视野依旧和方才一致,景玥才猛地退开,努力压着加速的心跳,道:“根本就没有用。话本果然只是话本。” 林之奕得到一个大男生的吻,心情也十分微妙。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负罪感。 她侧头望向别处:“嗯……那看来我们只能等雷雨天了。” 夏季雷雨天多,应该……很快就能换回来吧。 但也不得不思考——换回来后的下一次如果遇到雷雨天,还会不会继续互换。 景玥把手边的一叠画重新拿起来:“我再看看这些画,待会儿你抽查,看我记的是否牢固。” 林之奕:“……好。” 景玥低头拿开他认知中的最后一张画,准备从第一张开始重温的时候,忽然发现,还有一张! ——是他自己! 驸马竟还抽空画了他?! 景玥凝眸,认真看画上的他——林之奕直接画了男装的他。 皇子景玥临风而立地站在船头,衣袂飘飘,长发飞舞,骨相优越的脸庞带着刚毅俊朗,眼眸含笑,手里举着一支圆圆的荷叶遮阳——鲜活,而生动。 还不失君子之风。 景玥内心仿佛被什么挠了一下。 林之奕平复好接吻带来的复杂心绪,才偷偷用余光观察景玥。 她见景玥低着头认真看那幅画,便又鼓足勇气凑过去,轻声询问:“喜欢吗?” 景玥沉默片刻,在林之奕以为他会傲娇否认的时候,他竟露出了一点笑容,点头道:“嗯,喜欢。” 他几乎没有过以男装示人的样子。 原来……穿上男装的他……会是画上这般模样。 林之奕推己及人,很能理解景玥的心情。 长达十七年的性别错位,的确容易令人崩溃。 景玥和原主都没有因此而形成性别认知障碍,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他们的内心都很强大。 而越是强大,也会越柔软。 林之奕诚挚笑道:“送你的礼物。你喜欢就好。” 景玥:“也只能在这里看看了。又不能带出去。”万一不小心遗落被旁人看到,徒生是非。 林之奕:“……那,以后成了亲,我天天画给你看,好不好?” 景玥又认真看了这幅画两眼,才折好放在一旁,转而盯着林之奕:“驸马是担心我悔婚吗?放心吧,你我都知晓了对方最大的秘密,不可能退婚的。所以……你也不必如此讨好我。” 林之奕无辜地看着他:“我没讨好你。我是真心的。” 景玥透过自己的皮相,看到了林之奕的灵魂。那双凤眸里,满是赤诚。 就好像被之前那双璀璨的桃花眼灼热地望着一样。 林之奕双手撑在身侧,身体微微后仰,拉开了一点跟景玥的距离,也让两人之间无形的压力减弱。 她看着漂亮的荷花花瓣,悠然道:“你我处境相似——我也是扮了十七年的另一种性别,所以很能明白你的感受。” 景玥认真地聆听。 林之奕笑道,“如果可以,我也想恢复女儿身,肆意地穿女装,化漂亮的妆容,戴好看的钗环,敷香香的胭脂……人都是如此,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所以,她愿意给景玥对男装的足够憧憬和体验。 景玥:“我看你那般游刃有余,还以为你很享受做男子呢。” 女扮男装和男扮女装还有一丝不同——那便是,当男子总归比当女子要顺遂一些。获利也更多。 林之奕凤眸转了转,耸肩:“嗯……我的确也不太排斥。如果没有这场赐婚意外,我可能还在继续快乐地享受着。” 景玥闻言微微皱眉——这意思就是,她其实并不想成亲? 林之奕心思缜密,哪会猜不到自己刚才那句话之后景玥的反应?她笑着补充道,“不过长时间扮演异性不利于身心健康,而且时刻谨言慎行也压力巨大,还是现在这样好。我们都可以松一口气,缓缓了。” 这话倒是没错。 景玥在最初的震惊慌乱之后,反而有了同盟者支撑的放松,他不再是孤军奋战的一个人了。 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秘密,还是未婚夫妻,可谓是天然的同盟,牢不可破。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林之奕,都不可能自曝身份,走同归于尽的路子。 他们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对方遮掩。 景玥又记了一遍画上的人,林之奕核对完毕,便将这些画都销毁了——先烧成灰,再把灰倒入湖水中,毁尸灭迹的很彻底。 景玥颇为可惜,但也清楚,这些画不能流出去。 最后只剩下一张——那副景玥男装画。 景玥目光再度露出不舍。 林之奕将其交给景玥:“你可以带回侯府。只要说一声是公主送你的礼物,就不会有人敢随意触碰。总归是比放在宫里安全。” “嗯。”景玥内心挣扎片刻,接过了画,折好收好。 这画出现在侯府没什么紧要,旁人只会以为是小侯爷画着玩的。 但若出现在宫里,那就会有人用别样的心思挖掘其中的深意——管它有没有,先挖了再说的那种。 恶毒且防不胜防。 林之奕活动了一下肩膀和手腕,探头看了眼油纸包:“就吃两块?” 景玥便又拿起一块核桃酥:“刚才不饿,现在有点饿了。”他把油纸包放在两人中间,“你也吃啊。” 林之奕画了大半日的画,也的确是累了。她挑了一块枣花糕,慢条斯理用着。 “我娘、我师父是确切知道我女扮男装的。我爹可能猜到了,但他现在没什么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假装他不知道好了。”林之奕给出最后的叮嘱。 景玥神色凝重点头:“嗯。我知道其中的轻重。放心吧。”他交换着信息,“宫里,只我母妃知道我的事。” “好,我记住了。” 景玥:“母妃可能会不定时地来揽月殿,你……在我们换回来之前,暂时不要乱跑。最好一直在揽月殿休息。无聊了我给你送话本,别去其他宫殿乱逛,御花园最好也别去。” 林之奕乖乖应道:“好。” 景玥见她这么听话,有点不适应,方才她可是鬼主意一大堆的样子呢。 他试探道:“我用不用找个理由一直在侯府待着?” 林之奕爽朗一笑,摇头:“不用!你就大大方方地外出、交友、上学,反正我之前养伤养了小半个月,课业有几门都落下了,你就算偶尔表现与我有些不一致,也没人会怀疑什么的。不用门门精通。” 景玥:“母妃说你文武双全……” 林之奕:“娘娘过誉了……我也就是正常水平。跟谢君诺、叶长宁等人比,还是差一点的。公主……啊不对,阿玥不要有太大压力。做自己就好了。若真有人怀疑,你就说是受伤后遗症,毕竟后脑是真受过伤嘛,这个理由万能。” 景玥:“……” 原来还是个沽名钓誉的女人。 “公主擅长的……不会太多吧?”林之奕小心翼翼问道。她还是下意识地叫了公主。 景玥也没察觉不对,他露出一点想炫耀又得绷住的表情:“何以见得?” 林之奕开启夸夸模式:“我在猎场见到……阿玥英姿飒爽的模样,还猎到了元宝送我,所以,你的骑射肯定一流。书法也不错……哦,化妆手法很好。还有吗?” 景玥:“有——花钱享乐。我更擅长。” 林之奕目光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 景玥叹道:“毕竟只困在揽月殿没什么可打发时间的,所以,我喜欢话本,苏廉揣摩着我的心思四处搜罗来了一堆;闲着无聊就让御厨做各式各样的好吃的;母妃热衷打扮我,生怕我 露出一点男相,所以更是各种衣料首饰、胭脂水粉的往我这里塞。哦,还有品茗作诗、插花赏鱼。”他看了眼目光晶亮的林之奕,也笑了笑,“所以你也不必太紧张,只要不出揽月殿,只要你乖乖扮着女装,随你如何折腾都无碍。” 林之奕跃跃欲试:“懂了!” 当皇家公主果然还是很爽的。 吃喝玩乐享受~不错不错。 交换完这些信息,两人又仔细想了想,暂时没别的可交代的。于是准备回去。 景玥又看了眼那包衣服:“带这包衣服做什么?” 林之奕:“我是担心你不会束胸,所以才带着以防万一的……” 景玥:“……” 好吧,差点忽略了最重要的敏感问题。 林之奕默默等候某人自己冷静下来。 她灵魂成熟,接受度高。 某人就不一定了。 景玥想着以后当小侯爷就要每日都束胸,夏日天热,也要经常洗澡,而洗澡就要不可避免地触碰身体…… 他挣扎地问了句:“要不,再试一次?” 林之奕就等他这句话呢,所以,这次是她主动凑过去,攫取了景玥的双唇。 林总的接吻技巧还是有的,她又掌控着景玥的男子身体,所以身形、臂力和气场都自然而然地带着优势。 景玥在林之奕凑过来的时候,立刻闭上了眼睛——他还不习惯看自己那张脸吻过来——闭上眼后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触感柔软温热,唇齿留香,枣花糕和核桃酥的香甜蔓延开来,比纯粹的唇瓣贴贴更需要技巧…… 林之奕加深了这个吻——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接吻会有很大的概率换回来,尤其是法式深吻……—— 作者有话说:哇哇大哭,我的宝子们呢,为什么不收藏!是加入书架的那种收藏啊,球球了! 第38章 景玥最先招架不住,他这是第一次与人如此深入地接吻,林之奕特别会拿捏他,他又在林之奕的身体中,很快呼吸不畅,浑身发软。 林之奕有皇子的身体力量加持,所以扣住了景玥的腰,一手撑在甲板,一手搂住景玥,整个人是侵略状压过去的,几乎要将景玥压倒在甲板上。 景玥伸手轻轻推她,她才停下来。 两人睁眼,视野方位并没有任何变化。 林之奕退开一些,惋惜叹道:“看来还是要等雷雨天。” 景玥胸膛起伏,默默调整着呼吸。他狐疑地看着林之奕:“你……你跟谁学的?” 林之奕眨眨眼,这才惊觉自己本身携带的现世经验buff,不适合在小皇子面前展露,于是补救道:“看到阿玥就无师自通了……” 景玥:“……” 糊弄谁呢? 他皱着眉,暗暗猜测谁能让林小侯爷有如此超乎寻常的吻技。 “莫非驸马不但看过风月话本,还去过风月场所?”景玥的眼神有点冷。 林之奕举手做发誓状:“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去过。阿玥怎么会这么想我?” “你一直扮演小侯爷,身边的人,比如周名砚之流,难道没拉你去过那些地方吗?” “当然没有!你把周名砚想得也太有脑子了吧!他就是个武痴、傻白甜,只爱玩小孩子玩的东西。”林之奕卖起兄弟来丝毫不手软,她点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他这里……还没开窍男女之事呢!” 景玥:“真的?” 林之奕:“当然,我哪敢骗你?而且你很快就能自己验证啊。等你休沐结束去国子监上学,可以亲口问他。” 景玥暂时把心中的不快压下。 姑且相信驸马是无师自通吧。 毕竟两人是即将成亲的人,林之奕身为小侯爷、驸马,自然有人提前教‘他’洞房之事,春宫图上应该是有详细的图解…… 驸马好学,所以擅长? 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不可能去和男人实践接吻。而从她得知自己是皇子后的开心、主动示好来判断——想必她也不会真的对女子产生兴趣。 林之奕心情不错——景玥有方才的质问就说明他在吃醋。 她把景玥拿捏的死死的,能不高兴吗? “那……我们回去?”林之奕征求景玥的意见。 景玥看看日头,应允了:“好。” 两人往回划船的时候,林之奕想起一事,便向景玥汇报了一声:“对了,还有件事——你前两任驸马的意外事故是程路年所为,我在猎场坠马昏迷也是他的手笔。但苦于没有证据,只有推论,所以……我额外授意叶大人帮忙惩戒他。前阵子我听说程路年因意外摔断了腿,应该是叶大人出手了。你若遇到叶大人,记得谢谢他。” 景玥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知道了。” 连谁替你报仇都不知道。 白夸你聪明了。 林之奕敏锐察觉景玥的情绪变化,她一头雾水——似乎又不高兴了? 她默认这是景玥不乐意听她提别的男人,便乖乖闭嘴,不再多言。 两人心思各异地划船离开了湖心,慢慢靠岸。 守候在此地的苏廉等宫人一窝蜂地迎上来,打伞的打伞,送水的送水,很是殷勤。 林之奕享受了一把公主待遇,心情还不错。 她看景玥也慢慢适应了她‘驸马’的身份,便忍不住笑了笑,对今天的会面成果表示满意。 两人在揽月殿又休整片刻,这回,‘丽阳公主’留‘驸马’在宫中用膳了。 用过午膳,林之奕屏退宫人,看着景玥认真叮嘱道:“万事小心……他可能还会对你动手……” 景玥:“无妨。” 林之奕恍然大悟:“啊,对,你之前安排了人保护。” 景玥点头:“嗯。所以你可以放心。你这边……也多加小心。”他想了想,还是把一些需要的令牌之类的东西存放处,告诉了林之奕,“这个牌子可以调动暗卫,这个牌子可以调动御林军。” “好。我记住了。”林之奕正色道。 景玥与她相望,两人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带了紧张和凝重。 这一别,他们又要开始另一种扮演的人生了。 林之奕缓解着气氛:“如果最近都不下雨,那下次你入宫,应该就可以试婚服了。” 景玥点头:“嗯。只要熬过这剩下的一个多月,我们成亲后就不用太过提心吊胆了。” “说的是。一起努力,加油!” “加……油?” “就是‘鼓劲’、‘冲啊’的意思。” 两人对视,开始到依依不舍的阶段。 景玥在脑中搜寻还有什么没交代的,终于给他搜刮到一条新线索:“佑一他们会定期向你汇报我的行踪安危……你……自己拿主意吧。” 能当着林之奕的面把自己派人跟踪保护这件事放到台面上来说,景玥已经很有勇气了。 不过,考虑到他是公主(皇子),林之奕表示理解,并原谅。 “我明白,阿玥也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有此安排。为了不让他们产生疑虑,就还维持现状吧。” “好。” 的确,如果换身一次就更改一次对暗卫下达的指令,那么,暗卫肯定会产生疑惑的。 两人依依惜别,心中对对方的依赖程度也逐渐提升。 就仿佛都在吊桥上,陪伴自己的,只有面前这个人。 一旦走错一步,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所以说,他们是天然的同盟。必须百分百信任对方才行。 送走景玥后,林之奕轻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今日一早醒来的兵荒马乱心态已经趋于平稳。 接下来的日子,她当好一个宅女就行了。 这对林总裁来说,并不算难。 希望景玥也一切顺利吧。 景玥被苏廉等人送到了北安门,路上好巧不巧,还真遇到了叶长宁。 他穿着大理寺少卿的紫色官服,从正阳门过来,显然是父皇才召见过他。 此刻是林小侯爷身份的景玥犹豫片刻,停下来,对叶长宁投以微笑。 叶长宁朝他行礼:“见过驸马。” 景玥:“叶大人不必多礼。” 出了北安门,景玥可以乘坐侯府的马车,但叶长宁还需步行。 景玥想起林之奕的话,便主动邀请道:“叶大人,一同坐马车走吧。” 叶长宁倒也没拒绝,不卑不亢地行礼道:“谢驸马。” 他先让景玥上了马车,自己才跟上去。 落座时,他选了偏侧的位置——不直视驸马,给驸马留下足够的肢体活动空间。 马车碌碌,慢慢驶离皇宫。 景玥寒暄道:“叶大人公务繁忙,很少有休沐时间吧?” 叶长宁:“还好。”他礼尚往来问道,“驸马今日休沐?” “对。公主邀我一同游湖赏荷……”景玥笑道。 叶长宁:“恭喜驸马,与公主情投意合……” 景玥:“是公主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他试探道,“叶大人……是否倾慕公主?” 叶长宁:“驸马慎言,微臣心系京中百姓,精力也都放在查案断案上,儿女情长之事……暂不考虑。” 景玥试探完毕,心中腹诽——林之奕猜错了,叶长宁怎么可能倾慕‘他这个公主’?他是太子那边的人,如果真倾慕他,早就去求皇后娘娘了。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传不出来。 当然,母妃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叶大人如今已及冠三年了吧?还不考虑娶亲?国舅爷和皇后娘娘怕是急坏了……” “他们自急他们的,婚姻之事,我想自己做主。”叶长宁浅浅地透露了一点自己的意思,“我并不想将我的婚事当做利益筹码。我只想娶我喜欢的人。” 以叶长宁的身份……他还能自己做主? 怕不是太过天真了。 皇后和国舅爷之所以没给他定亲,是因为还没选好合适的人家。 毕竟他与太子势力有关联,娶谁,要认真仔细筛选才行。 景玥:“叶大人好魄力。”他个人还是比较佩服这种人的,于是送出夸赞和祝福道,“那便祝叶大人心想事成。” 叶长宁神色温柔下来:“承驸马吉言,多谢。” 两人闲谈着,马车出了皇宫。 景玥这才有机会道谢——当然,他是知道程路年断腿一事并非叶长宁所为,但他就是要道谢,好看看叶长宁认还是不认。 “本……本公子还未谢过叶大人之前承诺的事。多谢。之后两个月,我很心安。”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但叶长宁肯定是能听明白的。 “驸马谢错人了。此事并非我的人做的。应该……另有其人。”叶长宁诚实告知。 尽管他告知的这个人,并不是林之奕本人。 景玥很满意叶长宁的诚实,桃花眼难得弯起来:“那也多谢你。” 他又问,“叶大人觉得,会是什么人所为呢?” 叶长宁:“驸马觉得呢?” 景玥故作沉思:“唔……莫非……是公主?” 叶长宁:“……的确有这个可能。” 他想,公主对秦家……也算体贴关照。 只可惜,秦驸马命薄无福。 若说有福,还得是眼前这位林驸马。 第39章 马车在玄武街停下,不远处就是大理寺了。 叶长宁下车前又朝景玥行礼:“驸马,保重。今日……多谢驸马相送。” 景玥:“叶大人慢走。” 目送叶长宁进到大理寺,景玥才克制着目光,偷偷打量宫外的一切。 他自是看过京城舆图的,外出春猎时也曾路过一些舆图上熟悉的大街和府衙。 但像现在这样,置身其中,近距离看孩童打闹、看商铺琳琅、看行人鲜活……还是头一次。所以,他整个人都有些兴奋。 “停车。”他出声吩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分配给小侯爷的护卫们见状都靠拢过来,神色紧张:“小侯爷……还是赶紧回府吧。” “今日闲坐许久,我想逛一逛,活动活动筋骨。”景玥也知道这具身体所携带的危险并未彻底解除,于是补充道,“你们跟在一侧便是。” “……是,小侯爷。” 景玥看什么都新鲜,虽克制,但脸上笑容不减。 他看过很多风物游记之类的书,都是靠想象,如今总算能和自己以前感兴趣的书本知识相对应了。 逛得差不多后,他进了一家书铺,正自挑选喜欢的书,忽然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他,而护卫就在他身侧,并未有阻拦的意思,景玥便知道——来人应是林之奕的朋友,没有敌意。 右肩和脖颈被一条手臂搭上搂住,景玥卸力随着对方的力道歪了歪身子,而后侧头,果然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周名砚。 周名砚亲切熟络道:“修远,果真是你!方才我就觉得身形像你,但我眼神不好,也不敢认。跑到近前才敢确认。你怎的不坐马车,还来了书铺?” 景玥暗暗皱眉——周家小公子与驸马也太过亲近了吧?竟是直接就上手搂的? 虽说驸马在外人面前是儿郎,但也该谨言慎行些……万一不小心露了身份,可怎么好? “你呢?来书铺做什么?”景玥不动声色地转身,躲开周名砚的手臂,然后去旁边一个书架旁拿起一本医书。 周名砚跟过去,这回没有搂他了,只道:“我来给我爹买酒,刚好路过。我早上去找过你,听门房说你今日去了宫中。才回来?” “嗯。” “这都申时了!竟然才回来!”周名砚惊讶道,“看来公主很满意你这个驸马啊。” 景玥不置可否,而是又拿起一本诗集翻看。 这书铺里的书各式各样,什么内容的都有,他目前看什么都新鲜,医书、诗集、工匠技艺、造船纪……都被他放在了手里。 周名砚探头看一眼,目瞪口呆:“嚯!你连造船纪都感兴趣?” “随便看看。”景玥打量他片刻,见他两手空空,便道,“不是要给将军买酒?你还不去?” 周名砚笑呵呵道:“待会儿再去,你与我一同去。我等你。” 景玥:“……” 这位果真是驸马最好的一位朋友了,很黏人啊。 景玥又快速选了两本种植相关的书,这才把自己选好的书放在柜台上——这是他第一次亲手选书买书。 掌柜的是位老者,留着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他扫了一眼那摞书,道:“一共三两七钱。” 景玥从林之奕的荷包里倒出几粒碎银,他在宫中从来用不着自己亲自花银两,所以不知该怎么算,便问周名砚:“你有要买的书吗?” 周名砚摇头,凑过来:“你买这么多,看得过来吗?” “慢慢看。”景玥道。 果然,他跟周名砚搭话的时候,冲老者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老者便自己从那堆碎银中取走了三两七钱,景玥一心二用,记下了三两七钱的数目。 他把剩余的碎银放回荷包收好,又把书捧起来:“走吧。” 周名砚带着他去了一家酒肆,打了两斤酒。 景玥好奇,也想尝尝,就也打了二两酒。 周名砚抢着给他付了银两。 景玥头一回交朋友,便想着礼尚往来,他把自己的一摞书递过去:“你挑一本看?” 周名砚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饶了我吧!” 景玥:“那……我请你吃饭?” 周名砚一拍他肩膀:“做什么如此客气?下回吧,下回休沐你在飘香楼请我吃饭就好。” 景玥认真点了点头:“没问题。” 待到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周名砚好奇道:“二姐姐喜欢什么?” 景玥:“为何这么问?”他在脑中飞快回忆今日刚学的人物特征——侯府 二小姐林之棋、好武、爽朗大气,喜欢兵器。 周名砚讨好一笑:“我还想与二姐姐比武。你帮我约一下呗。” 景玥迟疑着:“我要先问过二姐姐。” 周名砚:“她肯定乐意。你不是一直说她总想着跟人比武切磋吗?” 景玥:“我说过吗?” 周名砚:“说过啊!” 景玥:“……哦。好吧。那……你是要准备礼物送她?” 周名砚:“对啊!”他苦恼道,“送什么好呢?” 景玥小声道:“她喜欢兵器。” 周名砚目光一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他托着下巴仔细沉思片刻,而后一拳捶在手心,“有了!我之前射术课做过一把弓,虽粗糙了些,但应该能改造得更实用。说不定二姐姐会喜欢。” 景玥:“嗯,可以试试。” 周名砚撞了他肩膀一下:“谢啦兄弟!下次休沐我去拜访,记得提前帮我约二姐姐的时间!”他压低声音,“也记得瞒着侯爷。我怕他揍我。” “不会的。”景玥听林之奕说过的定安侯很是和蔼稳重,应该不会随意揍人。 “总之,小心为上。他跟我爹随口说一声,我爹也得揍我。” 景玥听着他絮絮叨叨说他爹爹如何如何望子成龙,盼着他和几位哥哥里出一位文采好的,但是周家三代人里一个比一个魁梧好战…… 现在他爹已经慢慢改了目标——开始盼着能给儿子们娶上一位书香世家的女孩儿,从源头来为下一代的文采打基础…… 原来这就是皇家之外的家人亲情吗? 听来很让人羡慕。 周将军脾气暴躁又无奈的样子很鲜活可爱,周名砚调皮的也很有趣,周家其他几个儿郎更是各有特点,有优点也有缺点——因为他们面对着的彼此,是家人,是后盾。他们可以轻松自如一些,吵架、挨揍、反抗,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回忆今日林之奕给他讲述的内容,景玥知道,定安侯府的气氛应当也不错。 林之奕能清楚知道几位姐姐的喜好,知道爹娘的生辰,知道顾师父擅长用的武器……可见侯府众人都很好相处。 哪里都比皇家更有人情味。 景玥羡慕也只是一瞬,他自嘲笑笑,想在皇家要人情味,怕是死多少回都得不到。 别太天真了。 “修远,修远?”周名砚的声音将景玥思绪拉回。 他看向周名砚,“怎么?” 周名砚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眉道:“你今日有些怪怪的,是不是跟公主见面发生了什么事?” 景玥:“没有。我哪里怪了?” 周名砚:“往日你满口都是公主,今日才跟公主见了面,却缄口不言。反常……反常……一定发生过什么。跟兄弟都不能说吗?” 景玥:“……” 林之奕经常把他挂在嘴边吗?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真想知道?” 周名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能说吗?” 景玥跟林之奕学的,起了逗人的心思,如实告知:“今日游湖赏荷,我与公主……有了一点肌肤之亲。” 周名砚瞪大眼睛:“什么?!你!你好大的胆子!”他恨恨瞪了景玥两眼,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你们……牵手了?” 景玥没说话,只抬手,轻轻碰了碰唇。 周名砚立刻明白:“!!!你真大胆!” 景玥:“是不小心而已。”他编了个谎话,“游船太晃了,我去扶公主,才……不小心碰到。” 周名砚一脸憧憬:“哇,那不就是话本中才有的情境?你与公主还真是有缘。” 景玥:“的确。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还……” 周名砚:“还怎样?” 景玥差点说,还阴阳颠倒后又相合,他改口,“还被空念和尚说是天作之合。” 周名砚:“那倒是。一般被空念大师算过八字和批过命的,姻缘都差不了。你爹娘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景玥挑眉——原来定安侯和侯夫人也被空念和尚送过祝福。 姑且信一信这位大师吧。 景玥绕路把周名砚送回家,才回了府。 刚一进院门,就有人传话:“小侯爷,侯爷叫您去灵犀堂回话。” 景玥把自己买的书和酒交给下人,直接转道去了灵犀堂。 他能猜到定安侯找他是何事——他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当爹的询问一番也很正常。 毕竟,林小侯爷与公主尚未成亲。 林烁担心林之奕唐突了公主。 今日某人的确唐突了‘公主’,不过,他并不介怀。 当时太过震惊才落于下风,如今他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女驸马都不怕被唐突,他这位男公主,又怎会吃亏?——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7-1620:09:45~2023-07-1721: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KAKA呀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林烁其实也没有太过担心,毕竟他已经猜到‘儿子’是假,‘女儿’是真,同是女子,能怎么唐突公主? 他把林之奕唤来,主要是商讨聘礼婚仪之事。 景玥演了十七年的戏,已经非常游刃有余,见到林烁,倒也没怎么做心理准备,直接就唤了声‘爹’,还慢条斯理地问,“找我何事?” 林烁看‘她’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心情颇为复杂道:“才从宫里回来?” 景玥老实交代:“未时出宫的,在北安门遇到叶大人,就与他一道出宫,先送他回大理寺,我在街上随便逛了逛,又遇到周名砚,陪他一起给大将军买了酒,送他回将军府,我才回来。” 穆涵嫣从内室出来,瞧着‘她’游刃有余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远儿,过来,看看聘礼的单子。虽说是尚公主,但咱们家也得拿出配得上公主的聘礼才是。” 景玥明白过来——看聘礼单子才是正事。 “来了,娘。让娘费神了。”他嘴甜道。 从林之奕口中听到她描述的侯夫人穆涵嫣,是个温柔强大有力量的女子。 景玥是从心底佩服她的。 这个娘亲和他的母妃不一样,穆涵嫣会给林之奕身边配一个顾庭萱,时刻保护她。而两位母亲灌输给孩子的理念也不同。 穆涵嫣教林之奕扛起家族责任,顾庭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又给了林之奕‘巾帼不让须眉’的信心。 而母妃教他的,是逃避,是畏缩,是保命要紧。不可争,不可抢,乖乖的听话,才有好处。 当然,景玥羡慕归羡慕,他也没有资格去怨恨母妃。这已经是母妃能给他的最好的一切了。 “有一些是听你说了公主的喜好加进去的,你再看看有无疏漏?”穆涵嫣柔声相问。 “好。”景玥回神,认真看聘礼单子。 他在宫里已经看过嫁妆单子了,所以,一回生二回熟,看的很是认真,有模有样。 不过,越看越惊讶,侯府的聘礼单子是真厚啊! 他是皇家‘公主’,嫁妆是由皇帝、母妃吩咐礼部准备的,父皇对定安侯十分倚重,母妃如今也正得宠,所以,给他的嫁妆不会差。 而定安侯府准备的聘礼,竟不输他的嫁妆。 不过想想穆涵嫣的娘家,景玥又释然了。 ——穆家是真的会经商。低调,安分,又有本事。 景玥知道林之奕惦记着家里四位尚未婚配的姐姐,便体贴道:“娘,这单子太多了吧?留一些给四位姐姐……她们的嫁妆多一些,才更有底气。” “不用担心她们。”穆涵嫣笑道,“娘心里都有数,短不了她们的。” 景玥:“那孩儿一切听娘的安排。” 穆涵嫣听‘她’这样说,就也不再多问:“行,那就都交给娘做主吧。” “辛苦您了。”景玥上前给她揉肩,力道适中。 他往日在宫里去给母妃请安的时候,也会给母妃这样按一按,让她松松筋骨。 “公主可有什么吩咐?”林烁在旁问道。 景玥想了想:“也没什么,只叮嘱孩儿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就只有一个月多月了。若非当初猎场意外,婚期也不 用推迟一个月。”林烁惋惜道。 早点与公主成婚,也就能早点摆脱被人盯着刺杀的危机。 不过想想另一桩事,林烁又觉得推迟婚期也不错。 这样,远儿的秘密就能晚一点被识破。 “左右婚礼事宜家里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最后再跟礼部过一遍婚仪流程便好。”穆涵嫣镇定道。 接下圣旨的那一天,侯府就在为尚公主做着各种准备。 如今婚期推迟一个月,他们其实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了。 推迟婚礼的景玥本人此刻也有点遗憾。 早知林小侯爷是女扮男装,他也不用为了减缓男扮女装秘密暴露而推迟婚期了。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早点成婚,反而更安全。 但事已至此,再改婚期也不现实了。 只能等。 在灵犀堂用过晚膳,景玥才回到碧桐院。 一早上因为换身之事惊慌失措,又被宣进宫,他还未仔细查看过碧桐院的一切。 跟揽月殿比起来,碧桐院自然是小多了,但贵在雅致,更重要的是——自由! 景玥开心地在院子里逛来逛去,看每一朵花、每一棵树、每一片砖瓦都觉得格外新鲜。 身边的人不解,却也没敢多问。 ——大概小侯爷是为了消食吧。 逛完碧桐院,景玥开开心心进了主屋。 林松把他的书和酒呈了上来,还问他:“小侯爷,水已备好,您何时沐浴?” 景玥一路上扬的好心情在此刻戛然而止——但也没有往下掉,只是维持在这个高度,开始波动——他差点忘了,现在他用的躯体,是个女儿身! 今日又是赏荷,又是逛街,又是逛院子,哪怕是雨后凉爽天气,他也出了汗。 更何况,他还有束胸……不能想,一想就更热了。 景玥稳住心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刚戌时一刻。” “那便备好吧,老规矩,不必留人伺候。” “是。”林松便去吩咐了。 旁边的房间就是沐浴的房间,雕花池,极高的漏花窗,围着池子还有一圈严密的屏风。 景玥踏进去一看,便知道,这个沐浴的房间是专门给林之奕准备的。 漏花窗是透气的,但为了防止有武功高强的人在窗口偷看,所以窗口设置得极高,并摆了一圈屏风遮挡视线。 安全性很高。 景玥舒了口气,锁好房门后,独自一人进到屏风圈内,开始更衣。 褪去外袍还算熟练,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总担心有人偷看。还好上回他把佑一等人从侯府撤走,否则,也得提防那些暗卫们不小心撞见林之奕的秘密。 束胸也被解开,景玥长舒了一口气,心底有了新的判断——还是女扮男装更辛苦些。 最后一步褪去里衣时,他指尖都有点发颤。 想想林之奕叮嘱他的,再想想今日林之奕的潇洒从容,景玥豁出去般轻触着肌肤,把里衣扒开丢下,然后他快速进了雕花的白玉池。 水温正好,泡在里面特别解乏。 就这么静静泡了一刻钟,景玥才重新做好心理准备,伸手触碰身体,先从手臂、双腿开始……接着是腰腹,最后才敢撩水冲洗双胸…… 这第一次沐浴,着实用掉了景玥大半精力和心神。 换好干净衣衫后,景玥才长舒一口气。 他望望外面的天色,从获得自由体验的喜悦中收回了一点心神,暗想——什么时候下雨啊? 回到内室,景玥自行擦干头发,伸手揉了一把偷偷跑过来蹭他的元宝,心情再度舒畅起来。 他挑了一本《造船纪》,一边读,一边揉搓元宝,还能浅酌一口酒——这种日子也太惬意了吧! 另一边,林之奕也发出了同样的感叹! 申时,送走景玥之后,她就沐浴了一把,然后美美地睡了个迟到的午觉。 ——上午游湖兼画画,她可是又出了不少汗的。当总裁之前给甲方赶工画画时她都没这么累过! 戌时醒来,精神饱满地听着苏廉给她念御厨递来的晚膳单子,她目光晶亮地挑选自己爱吃的食物。 不得不承认,御厨的厨艺,的确一绝。 吃饱喝足,还有小宫女给她捏肩捶背,太舒服了! “公主,要练剑吗?”苏廉问。 林之奕惊讶眨眼——某人大晚上还练剑?!不是吧? 她摇头:“今儿不练了。” “是。”苏廉又问,“那……殿下要投壶吗?” 林之奕继续摇头:“不投。你们都下去吧,我……咳……我看会儿书,没我传唤,别进来打扰。” “是。”苏廉操心道,“殿下也别看太晚,小心伤眼。” “嗯。知道了。” 宫人们都安静有序地退下,林之奕确保周围无人后,伸了个懒腰,开始仔细欣赏这具新身体。 即将十八岁的小皇子,身高腿长,身材优越。 想来也挺有趣的,春猎时,她还给公主殿下找理由——养尊处优,身高高一截儿很正常。毕竟隆顺帝和兰妃都很高。 却原来因为他是男子! 这往后应该还会再长高吧? 那她方才进食太多,会不会不太好? 怪不得苏公公见她大快朵颐时目光惊讶——想来景玥是刻意收敛了食量? 对了,上午在船上,他总共也才吃了三块糕点。 宫里做的点心都小巧精致,三块对一个成年人来说不多。 要是她,五块都能吃完。 太可怜了吧! 为了遏制身高,连饭都不能吃饱。 林之奕同情着某人,心情复杂地靠坐在拔步床边,琢磨认真吃饭一个月可能带来的后果——反正一个多月后就要成婚了,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长胖长高吧? 床上摆着元宝的布偶,殿内倒是不热,有消暑的冰盆和竹扇竹席。 她望着元宝胖乎乎的小爪子,很快摇头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婚服是按瘦版的景玥量身订做的,若不小心吃胖、长高,婚服不合身了,还得重新做,万一不小心再次推迟婚期,得不偿失。 还是再少少地浅饿一阵子吧。 等成了婚,她会好好补偿景玥的!——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7-1721:09:45~2023-07-1818: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KAKA呀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0-50 第41章 林之奕开启了在揽月殿生活的日子。 一大早,兰妃娘娘身边的太监喜乐便奉命给丽阳公主送来了荔枝和蟠桃。 “殿下,娘娘真疼你……”苏廉笑道。 这荔枝可是稀罕物,从岭南运来颇为不易,能保存现有的新鲜是前人几经周转尝试才实现的。 宫里妃嫔皇子公主众多,一般皇帝和皇后、两位贵妃、四妃才能吃到。 皇子和公主们不一定有。 兰妃是四妃之一,隆顺帝很喜欢她的玲珑解语心,所以,把自己那份也赏了她。 兰妃疼爱景玥,便给景玥送了来。 倒便宜了与景玥换了芯子的林之奕。 林之奕吃了两颗,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三姐姐那里就吃到的荔枝……心情稍微有几分微妙。 啊这……侯府竟比宫里更早吃上了荔枝? 想到那位颇会经商的舅舅,林之奕又了然——许是舅舅的商队从岭南带回来的。舅舅一向疼爱母亲和大姐姐,而母亲和大姐姐又更疼三姐姐,所以,三姐姐才第一时间吃到荔枝。 咳……虽 然更多是进了四姐姐的肚子。 林之奕收回思绪,又默默感慨了一句—— 兰妃娘娘果真是独得圣宠啊。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是隆顺帝,她也喜欢兰妃这样知情识趣、不给她增添烦恼的解语花。 宫里有皇后,惠贵妃和柔贵妃,昭妃、娴妃、淳妃、兰妃,外加其他嫔。 太子和端阳公主是皇后所出。 二皇子和明阳公主是惠贵妃所出。 三皇子和朝阳公主是柔贵妃所出。 四皇子是昭妃所出。 五皇子是娴妃所出。 六皇子是淳妃所出。 丽阳公主景玥是兰妃所出。 ——由此也可见兰妃受宠程度。 只一个‘公主’就得了妃位。 皇子公主们都长这么大了,宫内也着实平静了几年。 提前定了储君,后宫才更安宁。 不过最近,太子和其他皇子们陆续开始有了小动作。 太子笼络朝臣,其他皇子们也在暗暗搜寻合适的世家及世家女来巩固自身地位。 储君一日未登基,其他皇子们也就还有机会,够一够高位。 单皇子们出力还不够,几位皇子的母妃轮番上阵,隆顺帝都烦了她们。 在他心里,还是兰妃好。 兰妃只为玥儿操心婚事,其他事务一概不沾。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约女儿婚期将近,兰妃风韵更胜从前,肤白貌美,一张绝色笑脸让人见了便跟着轻松开心起来。 林之奕傍晚便见到了兰妃。 兰妃是带着隆顺帝新赏的玉器珠宝首饰等物来的,并放话:“玥儿喜欢什么就添到嫁妆里去。你父皇说了,会再给你嫁妆单子上添上三百亩良田。” 林之奕瞪大双眼,她克制着惊喜,上前给兰妃捏肩:“母妃可是做了什么事?” 兰妃喝了两口茶,眉眼间露出得色:“本宫什么都没做,是旁人……做得太多了!” 林之奕凤眸微敛,静静等候下面的话。 果然,兰妃按捺不住冷笑道:“这阵子,柔贵妃和昭妃都在与本宫示好,又经常在你父皇那里吹耳边风——你道是为了何事?原来她们想为三皇子和四皇子求娶定安侯家的女儿!” 林之奕惊讶出声:“什么?!” 他们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定安侯府——这是认准了定安侯府女儿最多吗? 兰妃继续道,“她们也不想想,陛下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定安侯家女儿嫁给皇子?我为你定了林小侯爷为驸马,那是因为这属于‘公主’外嫁。她们一个个眼红定安侯家的势力,却不知定安侯早就与陛下禀明过——他家的女儿,不嫁皇子。要不说定安侯是纯臣呢。” 不把女儿嫁给皇子,那就是对陛下表忠心——定安侯府不站任何皇子。只忠心陛下。 就连太子都没求娶到定安侯府嫡长女,而是退而求其次、选了丞相家的嫡女,其他皇子又怎么可能成功? “定安侯战功赫赫,手握大堰三分之一兵权,陛下当初有意封他为定安公,他都推辞不受。这二十多年来,陛下一直都觉得亏欠他,所以,才暗中确保不让定安侯卷进储君纷争的漩涡里。” 林之奕:原来隆顺帝想过给定安侯封定安公。 她想,兰妃不参与各宫妃嫔和其他皇子间的争斗,不代表她没那个实力,相反,她只是太通透了,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处于风口浪尖,所以才让景玥男扮女装,彻底躲避祸端。 景玥的母妃,是很爱他的。 “兵权在手,定安侯府也的确不适合再与任何一位皇子有关联。”兰妃叹了口气,“至于驸马……可能要再过几年,陛下才会给他一点实权吧。你只要想办法跟驸马达成协议,往后余生,都会安全无虞。” 林之奕:“好,都听母妃的。” 兰妃抬手轻轻按了按‘他’的手,示意‘他’别按摩了,而是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前面来,微笑又凝重地看着‘他’:“玥儿,如今你与驸马年纪都尚小,过几年轻松舒坦的日子也挺好的。待以后……新皇登基,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母妃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您。以后无论新皇是谁,都与咱们娘俩无关。我想,定安侯府也必会护我们周全的。”林之奕安慰道。 兰妃满心满眼都是‘他’,笑道:“你过得好,为娘就放心了。而且,说不定驸马及冠后也能有个好差事。” 林之奕知道兰妃消息灵通,顺势打探道:“母妃可是听说什么了?” 兰妃示意‘他’也坐,回道:“是听你父皇说的,有意趁你和驸马成亲之事,再给定安侯提一提定安公的身份。如此,驸马地位也就更高一些。” 林之奕:“怪不得其他娘娘和皇兄们着急了。” 兰妃戏谑地望着他:“你呢?如今可还满意母妃为你挑的驸马?” 林之奕心道——景玥原来不满过她吗? 不过没关系,现在她是景玥,可以信口胡说:“满意。多谢母妃慧眼识英才。” 兰妃被‘他’逗笑:“你啊……听说昨日……你们游湖赏荷玩到午时?还留驸马在宫里用了膳?” 林之奕:“嗯。反正一个人也无聊。驸马昨日刚好休沐。” 兰妃:“也好,你们在成婚前多多接触一番,了解彼此的秉性脾气,以后你才好拿捏他、并谈合作条件。” 林之奕:“是。” 她下次见景玥问问他,要不要告诉兰妃,他们俩其实是阴阳相合的?免得兰妃娘娘总操心他们俩婚后的谈判跟协议…… 不过宫里人多眼杂,各宫眼线众多,暂时还是藏着秘密为好。 兰妃在揽月殿小坐片刻,给‘丽阳公主’选了些新的头饰,林之奕开开心心与她一同尝试佩戴,还换不同的妆容,很有耐心。 ——她牢牢记得景玥叮嘱她的话,面对母妃,要有耐心。 她主打的就是一个超级有耐心。 更何况,美妆也是她擅长并喜爱的一项工作。 她把兰妃也当异世界的好姐姐了。 兰妃被哄得很开心,她看‘景玥’似乎比以前更愿意尝试新首饰新发型新妆容,便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玥儿肯做这种事,那他的身份就一定能瞒更久! 林之奕把兰妃哄得开开心心的离开了揽月殿。 她送到殿门口:“恭送母妃。” 回到殿内后,她把几样首饰和脂粉都放好,决定以后每天都用这些新的。 扮女孩子嘛,自然要每天都漂漂亮亮啦! 这互换后独自生活的第一天,林之奕算是平安度过。 景玥那边也到了国子监放课时间。 他笑容满面地跟周名砚一同从雅风堂出来,周名砚习惯性想搭他的肩膀,被他躲开了。 周名砚:“???修远,你今天一整天都怪怪的。怎的连肩膀都不让我搭了?嫌弃我了?” 景玥:“不是,天气太热了。” 这个理由倒是万能的。 周名砚接受了这个理由,而后问道:“对了,你往日不是不太喜欢骑射课吗?今日怎的这般兴奋?连中十次红心!杨统领都夸你了。” 景玥轻咳一声,他就是因为能自由骑射所以太兴奋没收住。 而且他也很享受周围同窗们的喝彩声。 原来和同龄人一起上学是这样开心的一件事。 想想他自己在宫里一个人默默练功学习的处境,他都有些不想换回去了。 “总不能丢公主的脸。”景玥又找到一个好借口,“我才夸下海口要护着公主,骑射这一关,总要令公主满意才行吧?” “对哦。丽阳公主的骑射也不错,在几位公主中排首位。你们二人若在一起,简直无敌了。” “我也这么觉得。” 他二人出了国子监大门,正自寻马车,有人从门口打马而过,唤道:“林小侯爷,周公子,有没有兴趣去飘香楼喝一杯?” 景玥抬眸望去,端坐马背上的,正是永盛侯府家的嫡次子——谢君行。 谢君行也还在国子监读书,不过他 比他们年长两岁,是‘启’字辈的,在启心院学习课业。放课时间比他们早一刻钟。 有他大哥谢君诺作对比,谢君行的国子监生涯,其实也蛮‘凄惨’的。 祭酒大人、博士、夫子、统领、教头……都夸他大哥文武全才。他们自然也对他寄予厚望。 可惜,人与人是不同的。 哪怕是一母同胞,一样的开蒙学习,谢君行和谢君诺都不可能完全一致。 尤其从小到大就听着周围人夸赞他哥的声音,谢君行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 要不他怎么会跟程路年玩到一起去呢? 景玥对他没什么好感,周名砚则是无所谓态度。 所以,在听到谢君行邀请后,周名砚用眼神询问景玥:去吗? 谢君行不紧不慢抛出一个诱饵:“林小侯爷对令姐的婚事毫不关心吗?” 景玥桃花眼锁定谢君行,目光凛冽。 “好,飘香楼是吧?谢二公子,请!”——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呀宝子们~啾咪大家! 第42章 飘香楼的雅座里,店小二给三位贵气的公子呈上最后两道菜品——樱桃酒酿、蟹粉狮子头,便恭敬退出去了。 谢君行晃着的折扇停下,他收扇,倾身给景玥斟上一杯竹叶青,笑道:“林小侯爷,请。” 景玥瞥他一眼,这位好像还没称呼过他驸马…… 虽然跟‘公主’成亲之前,叫他‘林小侯爷’也没问题,但总觉得不爽。 周名砚是个憋不住话的,顾不上吃喝,率先问道:“谢二,你方才说什么婚事……可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 谢君行一双狐狸眼眯起来,笑道:“周公子似乎比小侯爷还担心啊。” 周名砚微愣——他只是本能地想起了林之棋,那个飒爽的女子,若是她被什么暗潮涌动的世家婚约绑住,大概很难再像现在这般肆意快活了。 “我就是好奇。你不说算了。”周名砚脑子转得也快,他假装气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景玥本人自是比谁都能沉得住气。不过他既已赴宴,就代表了他是关心‘几位姐姐’的婚事的——替某人担心。 景玥淡然道:“莫不是永盛侯府想为谢小侯爷求娶我家哪位姐姐?” 谢君行敢私下议论定安侯府的千金们,那他也能把永盛侯府的嫡长子拉下水。 谢小侯爷的名声在京中可是非常响亮的。 端方君子,如玉如琢。 倘若叫旁人知道他想娶哪家千金,绝对算得上是更好的谈资。 谢君行被噎了一下,笑容不变,从善如流接道:“原来林小侯爷想与我做亲戚啊。” 景玥:“你想多了。本……本公子只想与谢小侯爷做亲戚。” 谢君行脸色微变,从小到大,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被拿来跟大哥比,可没办法,所有人见了他,都会下意识地做出他最讨厌的举动。 他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家母的确看好定安侯府嫡长女,奈何我大哥无福,配不上令姐。你可知为何?”他也不卖关子了,压低声音道,“三殿下有意迎令姐入府做王妃……” 景玥目光微凛——景卓睿? “三殿下亲口跟你说的?” “嗯,上次三殿下出城办差,稍稍透出一点口风来,谁家还敢与他争?”谢君行端起自己这边的杯子,优哉游哉道,“除非得陛下亲赐,否则……令姐的婚事,怕是会身不由己啊。” 景玥明白这其中的艰难——倘若景卓睿真的对侯府千金有意,旁的世家子怕是会刻意规避。如此一来,即便侯府无意跟三皇子攀亲,也很难再择到良婿。 谢君行看着‘林之奕’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抛出一句震耳欲聋的话:“四殿下好像也想争一争。但不知他与三殿下看上的,是不是同一人。” 景玥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几位皇兄间的暗流涌动。 以前,他在深宫、在揽月殿,又是公主身份,不得干政,想要了解的事只能通过暗卫。 但其他皇兄皇姐也有暗卫,所以……暗卫不是万能的。 而且大堰是有太子的。有储君之位镇着,其他皇子怎可僭越?父皇应该也不会太过放任他们蠢蠢欲动。 不过,既然他们动了,那就说明……太子犯了错? 景玥细想近日京中发生过的大事——程路年摔断腿的意外?!还牵扯到了秦弘杰。 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景玥稍微回过味来。 昨日出宫之时,他还遇到了进宫面圣的叶长宁。 莫非……就是因为此事? 佑一他们做得很隐晦,也是特意把秦家拉到了明面上,好叫程家怀疑不到定安侯府。 或许,叶长宁很有手段,从秦家、程家的反应中,察觉到‘丽阳公主’前两任驸马的意外事故另有隐情? 据说,因程家惊动了太子,太子参与其中,才引得旧案重提。 叶长宁去丞相家那次,就是奉了太子之命。 秦家…… 景玥目光透着惋惜,他的确对秦家感到愧疚,想来父皇也是有愧疚的吧? 好端端的英才驸马故去,良将秦弘杰也变得疯疯癫癫…… 秦家人若是想就此翻案查探,叶长宁恐怕做不了主,得向父皇请示吧? 而父皇……说不准会是个什么态度。 总之,不论父皇是什么态度,太子擅自对大理寺的少卿下达命令,便是逾距。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有心人若是做一做文章,肯定会让父皇对太子心生不满。 这些有心人们,自然要多拉拢一些世家、朝臣,当自己的靠山。 不过,他们把主意都打到定安侯府,着实有些大胆了。 景玥猜测,父皇应当也不会同意的。 他心思急转也只在一瞬间,除了面色微变,谢君行也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 周名砚倒是有点着急:宫深似海,定安侯府家的千金们无论哪一个,都是嫡女,备受宠爱着长大,嫁与皇子,绝非良配。 哪怕是当正王妃,也不如在外寻个良婿,当正夫人为好。 景玥稳住心神,看着谢君行道:“为何告诉我这些事?” 谢君行:“没什么,只是赶巧而已。我恰巧知晓了此事,又恰巧遇到了你。” 景玥却不信他。 他又盯着谢君行看了半晌,见他无意透露缘由,便就此作罢。 ——他可以自己查。 周名砚狐疑地收回目光——他倒是记起一桩旧事。 年初时候的事了。 那会儿大雪连下三天,他与修远用修远带来的一个铲雪机关虎兽为雅风堂锄雪,引来一众学子围观。 后来谢君行第一个排队,出银子租借机关虎兽,去给启心院锄雪。带领的其他各堂各院也开始排队租借机关虎兽。 修远赚了一大笔银子,放课后拉着他去飘香楼美餐了一顿。 谢君行在所有院落都用过机关虎兽后又租借了一个时辰,他对它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久才归还,甚至问修远卖不卖。 修远说那是四姐姐所做,且是赠给他的生辰礼物,不卖。 谢君行才作罢。 但也就是那次,他与谢君行都知道了,林修远有个动手能力极强、会做机关虎兽的四姐姐。 男人嘛,都对这种能动起来、甚至可以当坐骑的机关物件很有兴趣。 更何况,这个机关虎兽做的栩栩如生,还能铲雪,很实用。 周名砚想,莫非,那次谢君行就暗暗对侯府四小姐上了心? 只是不敢明示? 当然,周名砚也就是想想。 修远都装作不知,他自然也不会在此刻明确地提出来。 但是……定安侯府家几位千金着实已经比其他世家女任性、幸福多了。 嫡长女现年二十有三,嫡次女二十有一,嫡三女二十,嫡四女十九,修远都要 成亲了,他这四位姐姐却一个都还没有定下来。 这在京中也是一桩奇事了。 其实周名砚小时候不懂,曾问过父亲此事,父亲说是定安侯太宠妻女,舍不得她们早早嫁人,想多养她们几年。 反正侯府养得起。 嫁到别人家了,就要承担一个小家的责任,劳心劳力,琐事磋磨……如花的女儿,何苦那么早就受苦?在家里当女儿还能如花如玉,嫁了人,就身不由己啦。 周父当年的话是,若他有个宝贝女儿,也会舍不得她早早出嫁的。偏他是四个儿子,一个个的憨傻少根筋,拿不出手,不然他早去定安侯府求亲了。 当然,话虽如此,周名砚如今已经明白,周家跟林家是不可能结亲的——两家都是将门,兵权在手,侯府有三分之一兵力,周家有五分之一,他们两家若结亲,怕不是想要死得快一些? 周名砚此刻只敢弱弱地打探一下谢君行的婚事:“谢二,你对别人家的婚事这么感兴趣,你自己的呢?可有着落了?” 谢君行依旧一副笑模样:“我?我大哥都不急,我也不急。” 这话题就此转到了谢小侯爷身上,周名砚好奇道:“谢小侯爷为何还未娶妻?他可是有什么意中人?” 谢君行:“莫要胡说。我大哥一心扑在朝堂之事上,只想尽快报效朝廷和陛下,婚事对他来说,需得锦上添花才行。” 周名砚:“谢小侯爷好志向。”说着说着,周名砚又想起了一人,“叶少卿似乎也没成亲——” 景玥和谢君行同时点头。 周名砚感慨:“真是巧了啊,咱们这一些隆顺十年后出生的年轻人,都未成婚。修远反倒是头一个。他可是隆顺十五年后才出生的。哦,对,我跟他一样。我比他还小一点点。” 谢君行在脑中大致过了一遍京中年岁相差五到六岁的世家子女,还真是如此啊。 也的确奇妙。 景玥默默猜测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后有了结论:“许是隆顺初年那段时间战事较多,无论边关战场的将士们还是京中权贵,都提心吊胆,所以尽快为子女操办好婚事,免得出现什么变故。后来大堰承平日久,大家都愿意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对儿女们都多了几分不舍。 “更何况,对年轻人而言,大堰休养生息的时候正是报效朝廷的好时机,岂会因儿女情长耽搁?” 谢君诺、叶长宁便是如此。 周家儿郎也是如此。 林家虽然女儿多,但每个女儿也都各有擅长之技,能够为家里、为百姓,提供助力和方便。 景玥对换身一事有了改观,对成亲一事也莫名期待起来。 以后……他是否也能跟谢君诺、叶长宁等人一样,施展抱负,为大堰、为百姓……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么么,求个收藏呀,宝子们感谢在2023-07-1918:09:40~2023-07-2117:0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从飘香楼出来后,谢君行骑马离开,周名砚再次跟景玥同乘马车,定安侯府的护卫之一季风乘坐周名砚的马跟在一侧。 “修远,你今日好像对谢二特别没好脸色……他是不是暗中得罪你啦?”周名砚问道。 景玥记起自己现在‘林小侯爷’的身份,也意识到刚才自己不够冷静,连粗枝大叶的周名砚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狐狸一样的谢君行肯定更能察觉。 不过也没关系,今日还算有借口——好端端的,谢君行一个陌生人忽然议论他姐姐们的婚事,他能给他好脸色才怪。 景玥不动声色反问:“我以前对他很有好脸色吗?” 周名砚回忆一番:“也不算吧,但总归不会像今日这般冷脸。不过他的确不对,君子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连我都知道不应随意议论女子的婚事。可能……他是另有心思?” “此话怎讲?”景玥盯紧了周名砚。 周名砚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与了景玥听,最后又道:“我也是乱想的,毕竟他什么都没说……” 景玥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周名砚:“修远……其实想想,与其嫁给皇子,还不如嫁给谢二。如果能选谢小侯爷当然更好。你要不要跟侯爷商量商量?” 景玥:“此事我爹和我娘肯定早有主张。” 周名砚:“也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看开些吧。你与公主,奉旨成婚,如今相处下来,不也感觉挺好的?” 景玥继续沉默。 他想,他讨厌程路年,所以连带着一起讨厌谢君行,是不是太过偏激了些? 至于他跟林之奕的婚事……几百年都遇不到这么巧合的,所以,他愿意相信是天定良缘。 他会好好经营的。 到了分岔路口,周名砚跳下马车,骑马告辞。 景玥乘坐马车回了侯府。 他到达碧桐院后没多久,林松便喜滋滋地跑进来:“小侯爷,公主来信了!” 景玥挑眉,转身接过书信,去了内室拆开查看。 林之奕写给他的信上也提到了三皇子四皇子对侯府千金有心思一事,又说这是母妃告诉她的,陛下那边应该不会同意,但还请他有空去宽慰宽慰姐姐们。 景玥看完信便烧掉了。 私下揣测圣意本就不妥,还留了文字,更要小心才是。 那封书信化为灰烬,景玥才松了口气。 晚饭后,灵犀堂派人来请他去侯爷书房一叙。 景玥穿戴妥当,去了林烁的书房。 “爹。”他行礼,林烁颔首,并示意他坐,然后递给他一张名帖样式的帖子,“看看。” 景玥拿过来,打开,发现上面是几个熟悉的名字。 ——谢君诺、谢君行、叶长宁、周伯楷。 周伯楷就是周名砚他大哥,将军府的嫡长子。现任大堰军京城南大营都尉,负责管理南大营日常事务和操练。 景玥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林烁列出来的女婿人选。 只是不知,是为嫡长女选的候选人,还是四位千金都有份。 “这是爹娘为你大姐姐择出的夫婿人选,你也瞧瞧。说说你的看法。” 景玥垂眸,又看了一眼名帖上名字的排列顺序,道:“爹娘更属意谢小侯爷吧?” 林烁端着茶,动作一顿,示意他继续说。 景玥:“永盛侯府与我们家门第相当,谢小侯爷才名在外,又在翰林院任职,前途无量。的确是最佳人选。”他问林烁,“谢二只是爹爹随意加上去的吧?” 林烁清清嗓子:“谢二郎其实也不错,上有嫡兄照看,又无职务烦累,若你大姐姐钟爱经商,谢二郎应该不会多说什么,他的产业大概也会很痛快地交给你大姐姐打理。”他叹道,“谢小侯爷的确是端方君子,可太端方了,怕是会太过守礼,你大姐姐嫁给他,大半会束手束脚,克制本性。” “叶少卿不也冷冰冰的,还有叶修罗之名,爹爹怎么把他也列上来了?大姐姐若嫁给他,怕是更会束手束脚吧?” “你错了。前阵子你猎场意外之事,叶大人处理起来滴水不漏,办案也不卑不亢,不畏权贵也不会徇私,他看似冰冷,实则颇有耐心,性子应是温柔的。”林烁说着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景玥明白他的处境,接道:“但是……他是国舅爷的嫡子。爹爹不想趟浑水。” “……不错。” 景玥看向最后一个名字:“周伯楷……周大将军的儿子,跟大姐姐年岁差不多,现在也有不错的职务,爹爹有何疑虑?” “将门与将门,最好不要联姻。再一个,周家都是大老粗,看着就不会疼人,爹舍不得你姐姐嫁过去。”林烁愁眉苦脸道。 其实周伯楷要是能稍微有 点文人的雅致,他其实也是乐意把女儿嫁过去的。 无论如何,周家比侯府门第稍微低一点点,这个‘女婿’好拿捏。 景玥:“……” 他试着问道,“要不问问大姐姐?看她喜欢什么样的?” 林烁:“也只能如此了。我已经叫你娘去问了。她们娘俩应该能说一些体己话。” 话虽如此,其实林烁心里也多少有点没底。 大女儿跟他们夫妻的感情,其实不是特别深厚,都是头三年他们在边关、把女儿养在她外祖家的缘故。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跟夫人敞开心扉说实话。 景玥想起林之奕给他的书信里的话,又从林烁这里求证:“爹,陛下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旨意?三皇子和四皇子、五皇子也都没有正妃呢。我担心……” 林烁抬手,打断他的话:“无妨。陛下点你为驸马已经是侯府头一份尊荣了。皇子妃……咱们家可不敢肖想。也无意去趟这趟浑水。我早年间也与陛下商议过,女婿我要自己挑。陛下宽仁,同意了。” 早年间……可能就是太子选太子妃的时候吧。 那会儿侯府嫡长女年龄也合适,但最后却是丞相家嫡女成了太子妃。 可见侯爷还是很睿智的。 景玥暗暗佩服。 林烁问道:“爹想听听你的意思,你更看好哪位当你的大姐夫?” 景玥:“……” 他岂敢妄言? 也不知道林之奕会选哪个。 沉吟片刻,景玥从中选了一个:“综合对比之下,我选周大哥。” 虽说将门与将门之家最好不要联姻,但侯府家四个女儿,唯一的‘小侯爷’尚了公主,兵权最后还不是收归朝廷? 周大将军也是性情中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林之琴若嫁到周家,应当是既可以做自己,也可以降得住周伯楷。而周伯楷武艺高强,忠心赤胆,好好调-教一番,定是位能够保护妻子的好夫君。 林烁若有所思。 景玥又道:“当然还是看爹娘和姐姐的意思。” 林烁点头:“爹知道了。” 这四个人才里面,先为大女儿挑选,剩下的,再为二女儿、三女儿、四女儿挑。 总能挑中一两个的……吧? 景玥回到碧桐院,林之画探头探脑地从一处假山后冒出来,试图吓他:“远远!” 景玥早就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也从旁边水塘的倒影看到了一角红裙,自然不会被吓到。 他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却也很快跟画上的四小姐对上了,于是他学着林之奕的嗓音道:“四姐姐好有意趣。” 林之画蹦过来,八卦道:“爹找你做什么?是不是为了大姐姐的婚事?” 景玥:“嗯。你若好奇,可以去问娘,或大姐姐,别问我,我说的也不算。” 林之画:“……就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还不行吗?娘肯定不乐意跟我说,大姐姐害羞,恐怕也是守口如瓶。” 景玥调侃道:“四姐姐可是也想嫁人了?” 林之画:“爹娘又没为我张罗。” 景玥领她去了主厅,给她倒了杯茶,而后屏退下人,问道:“四姐姐可有倾慕之人?” 林之画摇头:“没有。与我适龄的,怕是都已成婚了。比我年纪小的,太幼稚。我都不喜欢。” 景玥:“……” 果然,四姐姐更喜欢她那些木材工艺品们。 侯爷把女儿们养得非常特别。 最终,林之画也没有从景玥这里挖到什么内幕,气呼呼地揉搓了一把元宝,回她的院子了。 景玥微笑摇头,笑容中透出几分无奈。 他若真是林之奕,与姐姐八卦一番也就罢了。 但他是景玥,是男子,跟女孩子详细讨论世家子,不妥不妥。 还是等四小姐从大小姐或侯夫人那里打探到具体的人选后,再与她八卦吧。 此刻的凝香阁里一阵安静。 穆涵嫣看着女儿房中摆着的各式各样精巧商品,心情也是复杂无比。 十二生肖的各式商品已经打样送到穆家了,林之琴还给舅舅去了一封书信。 这会儿,她正在为遮阳三件套进行选品试戴。 娘亲过来,她也只是暂停了片刻,很快就想让娘亲也试试。 她挑了一套浅蓝色的防晒帽递到穆涵嫣面前:“娘,您试试这个,很衬您的肤色。” 穆涵嫣无奈看着她,最终将帽子戴在了头上。 尽管有钗环首饰,但帽围够大,还能调节松紧,倒是不影响什么。 “你也该收收心了,琴儿。”穆涵嫣一手抬起帽檐,对女儿语重心长地开口。 林之琴落座,一脸无辜:“婚事不是还没定下来吗?人选也没定下来,女儿总不能因为要择婿了,就什么都不做了吧?” 穆涵嫣:“所以,娘这不是来听听你的意思吗?方才娘告诉你的几名人选,你比较中意哪个?” 林之琴:“爹跟娘是什么意思呢?” 穆涵嫣:“现在是在问你。爹跟娘当然还是以你的意思为主——但你不许再说不嫁了。” 林之琴也明白,自己在家待到二十三岁,已经是非常非常非常幸福的女子了。 更何况,爹娘为她选的这几个儿郎,都是人中之龙一般的存在。 无论选哪个,都配得上她。 她早年也曾随着娘亲去一些府上赴宴,对这四人都有印象,近两年则是听远儿闲谈时聊起这四人的发展。 “娘,您容女儿再多想想,可好?” 穆涵嫣摘下帽子,放在一旁,脸上仍旧温柔:“自然是好的。不过你也快着些,听你爹的意思,三殿下和四殿下都有意跟侯府结亲。虽被陛下拦着,可你们的婚事一日不定下来,娘和爹就一日都悬着心。你们四姐妹,都不是能进宫进王府伺候皇子殿下的性格。” 林之琴俏丽的脸蛋上总算露出一抹惊惶。 五年前,她就为此担惊受怕过。 那会儿是太子在选太子妃。 “陛下也总不能一直宠着咱们家。”穆涵嫣叹道,“有时候,盛宠过多,也遭人嫉妒。” 从而招来很多心怀鬼胎的人。 “女儿明白了。”林之琴率先排除两个人,“叶少卿和谢二郎不适合女儿。谢小侯爷跟周大哥……周大哥怕是跟二妹妹更有缘分,他们都喜欢舞刀弄枪,女儿和周大哥可能谈不到一块。” “那就是谢小侯爷了?”穆涵嫣眉梢染上喜色。 她也喜欢状元郎这个女婿。很配她端庄稳重的大女儿。 “女儿的确倾慕谢小侯爷,只是不知永盛侯府是什么意思……” “这些你不用担心,交给爹和娘去办就是。” “谢谢娘,也劳您二老费心了。” “傻丫头,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乐意为你费心。只要你顺心就是。”—— 作者有话说:喵喵喵,求收藏呀求收藏!凝固了一样,呜呜呜……感谢在2023-07-2117:09:43~2023-07-2318: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永盛侯谢焱也在为大儿子谢君诺的婚事发愁。 永盛侯府的侯爵之位是从上一代传下来的。 谢焱的母亲是隆顺帝的姑姑,乃先帝爷一母同胞的姐姐,尊贵无双的长公主。 谢焱的父亲是隆顺帝的帝师,文采出众,先帝爷朝中的状元郎,一直升为内阁首辅。 前几年才退下来,颐养天年。 谢焱有个能干的爹,又有个厉害的儿子,倒衬得他有些平庸了。 其实他也是进士登科,承了永盛侯的爵位,还在礼部有份职位——国子监那边的主要 事宜归他掌管。 谢焱无功无过这么多年,就为儿子的婚事发愁。 他们谢家也是纯臣。 因为老爷子是老驸马,当年进内阁还颇为不易。后来老爷子和长公主给谢焱选妻子的时候,选了工部尚书的女儿康莹莹。 工部尚书如今也退了,他儿子康凌云从小跟着他耳濡目染,颇有一技之长,所以,多年浸润考核锻炼下,也成功出任工部尚书。 谢家有两子两女,都是康莹莹所出。 因着老爷子是长公主的驸马,很是专一,所以,谢家家风也是如此。 娶了妻子,便不得纳妾,更不许年纪轻轻就有通房。 谢君诺谨遵祖父祖母的教诲,长成了谦谦君子。 他懂事起,便决定如他的名字一般——承君一诺,必守此生。 娶妻当然是人生大事,而效忠朝廷和陛下,也更加重要。 谢君诺不着急,谢侯爷和侯夫人都很急了。 连带着老爷子和公主都时不时地挑选几个世家女给儿媳相看。 谢君行回到家中,刚过二进院,就听见门房欣喜的声音:“小侯爷回来了!” 他便停了停步子,等候大哥。 谢君诺穿一身红色官袍,越发衬得面如冠玉,他精神焕发地走进来,看到二弟,就先冲他一笑:“二弟放课了?今日怎么这么晚?” “大哥。”谢君行唤了一声,才答,“和林小侯爷、周小公子去飘香楼用膳,所以回来晚了。” 谢君诺:“我记得,他们比你小两岁?你们在国子监不是一个院的吧?” 当初陛下为丽阳公主选驸马,把适龄的人选都挑出来一一比对过,所以谢君诺有印象。 谢君行:“嗯,刚好碰上了,就闲聊几句,周小公子热情好客,所以才一道去了飘香楼。” “是你热情好客吧?”谢君诺也知道弟弟的性子,微笑着拆穿他,“多交几个朋友也好,定安侯家和周大将军家都家风淳朴,你与他二人多走动,没坏处。” 总比跟程路年混在一处要好多了。 谢君诺翩翩君子,从以前就看不惯程路年对丽阳公主痴心一片的深情营造。 而近一年,对方仗着有太子撑腰,行事也越发乖张跋扈。 而今谢君诺又听说了程家和秦家的恩怨——虽说秦弘杰疯疯癫癫的,秦夫人的指控也无实际证据,但若程路年立身清正,又怎会空穴来风? 谢君行那双狐狸眼转了转,凑近兄长小声道:“其实,我也是为大哥去探探定安侯家的口风的。” 谢君诺一脸惊讶:“此话怎讲?” “祖父祖母、爹娘都在为大哥的婚事着急,弟弟也想为大哥分忧——定安侯家有四位千金,说不定就有大哥的良缘呢。” 谢君诺面色微沉:“此事自有娘做主,你去探成何体统?” 谢君行耸耸肩膀,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我也是好心,又没说别的什么。再不抓紧,好姑娘都被皇子们选走了。” 谢君诺一怔,从他话里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他瞪他一眼,拉着他去了自己的明辉轩。 到得书房,遣散下人,谢君诺才问他:“三皇子想娶定安侯家的女儿?” 自家二弟与三皇子关系还不错,想来是从三皇子那里听到了什么。 “是。不单三皇子,还有四皇子,说不准以后会再加个五皇子。”谢君行道,“大哥莫要错过机会。” 谢君诺看眼弟弟,剑眉微挑:“二弟可是有了意中人?” 谢君行心中一紧:“大哥何出此言?” “催着大哥成婚,你也就可以和意中人成婚了,是也不是?” “……”谢君行不置可否,坚持问,“那大哥想成婚吗?” 谢君诺想了想,道:“如果合适,我会的。” 谢君行笑着起身:“好,那就祝大哥觅得良缘。” 谢君诺追问弟弟,“你还没告诉大哥,你意中人是哪家千金?” “大哥莫要乱猜了,你好生休息,我要回折桂轩了。”谢君行告辞后,快步离开了。 谢君诺无奈地轻叹口气,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 他用过晚膳,沐浴后换了一身白色云锦暗纹常服,去明和堂拜见父亲母亲。 若二弟有意中人,那也要请母亲为二弟的婚事多多费心。 谢侯爷跟夫人正在用膳。 “爹,娘。” “君诺回来了,可用膳了?再陪娘吃一点儿?” “娘,我用过了。您慢慢吃。” 谢君诺在旁边的椅子落座,静静等候父母用膳完毕。 谢焱问了他几句差事是否顺利的话,然后问他:“有事?” “嗯,有事问问爹娘。” “何事?”谢焱道,“直接问吧。” 康莹莹表情带了一丝憧憬问道:“君诺可是为了婚事而来?” 谢君诺点头:“的确,不过是为二弟来问的。娘可有问过二弟,他是否有意中人?” 康莹莹若有所思:“君行?他不曾提过有什么意中人啊。我想想……” 谢焱转而问谢君诺:“你呢?这些天,祖父祖母还有爹跟你娘都在为你挑选合适的女子,你好歹也跟我们说一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吧?貌美的?有才的?会武的?温柔婉约的?活泼热情的?” 谢君诺:“……” 康莹莹瞪了夫君一眼,语气和缓道:“君诺之前一心扑在科举上,后来进了翰林院为陛下当差,哪有心思想儿女之事?你这样问他,他又如何说得出来?” 谢焱:“那你问。” 康莹莹便柔声给儿子列举自己挑选的世家女子都是什么样的:“……定安侯家有四位千金,想必你也听说过,他们家的四个女儿都各有特点—— “大女儿稳重、在经商方面是一把好手,她幼时跟着她穆家的舅舅走南闯北,耳濡目染之下,赚钱的头脑一流。 “二女儿洒脱好武,顾庭萱你也知道,大名鼎鼎的女将军,是她师父,她教出来的徒弟,武功肯定不错,性格肯定也好,但细心体贴怕是不太够。 “三女儿才情好,只是身子弱,一直在府里娇养着,甚少露面,你若有意,跟她应当会有很多话题聊。 “四女儿顽皮活泼,喜欢摆弄些机关术,与你们的舅舅所擅长的,倒是很相似。当年工部建立雨花台,你舅舅还拐着弯地透过定安侯,问过他家四女儿的想法。小丫头颇有奇思妙想,也帮上了忙呢。 “至于林小侯爷,马上就是驸马了。咱们家本就是皇亲,他们也是皇亲,若能结成亲家,便是亲上加亲。” 康莹莹之前说的几位世家女都是标准的世家千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身好教养好,但都恪守礼仪,是温雅的性子,没什么特别的。 说起定安侯家的反而滔滔不绝。 谢君诺自然从母亲的话里听出来她的意思。 “母亲更属意哪位千金?” “娘看哪个都好。看你喜欢。” 谢君诺沉吟思考,他忽而想起一事,便道:“我记得二弟小时候也跟着舅舅去过雨花台,是不是?” 康莹莹恍然大悟:“是了!他小时候顽皮贪玩,的确跟着你们舅舅去过雨花台……”顿了顿,她用一种欣喜的语气道,“莫非……二郎喜欢定安侯家的小女儿?若如此,那他俩也算有共同爱好。” 谢君诺道:“那母亲先为二弟张罗婚事吧。” “你呢?” “孩儿没有特别喜欢的,万一母亲选好了定安侯家的哪位千金,二弟怕是很难再和心上人在一起……哪有两兄弟娶人家两姐妹的。” “这有什么?我儿又不差!” “还是先问问二弟的意思吧。免得坏了他的好姻缘。” “也好。娘去问问他。” 翌日,永盛侯府收到了定安侯府的拜帖。 定安侯府也收到了永盛侯府的拜帖。 两位侯夫人最终约在了大长公主府。 也就是谢君诺的祖母家。 姐姐妹妹的寒暄过后,康莹莹先道:“我是为我家二郎来的。” 穆涵嫣微怔:二郎? 不是谢小侯爷? 康莹莹敏锐看出她的迟疑:“我自然也想让大郎和姐姐家结亲,只是他知晓弟弟一直爱慕四小姐,害怕不能两兄弟娶两姐妹,所以……姐姐也知道,我家君诺一心扑在 公务上,在这方面,相对迟钝,不过他一旦成婚,自然是会好生呵护妻子的。” 穆涵嫣便也实话实说:“不瞒妹妹,我是为我家大女儿来的,她倾慕谢小侯爷。至于四女儿……我跟侯爷都暂时没想过她会这么早议亲。毕竟小儿马上要和公主成婚,他四个姐姐的婚仪,恐怕最早也要年底或明年年初。” “姐姐所虑,妹妹明白了。”康莹莹道,“那我们回府后,再与侯爷、孩子们商量商量?” “好。” 第45章 景玥再次放课归来,又被林之画堵在了碧桐院门口。 往日俏丽活泼的女孩子,今日却垂着头,恹恹的,用脚踢着小石子撒气。 景玥已经比前两日更能接受自己现在换身后的身份,所以自然地开口调侃:“谁惹四姐姐了?告诉我,我帮姐姐出气。” 林之画跟着他走进正厅,嘟着嘴道:“爹跟娘啊,你去帮我出气吧。” 景玥:“……” 林之画见弟弟一脸无辜,兀自消化了一会儿就又能心平气和说话了:“爹娘本来不是在给大姐姐选夫婿吗?没想到,把我也算进去了。我以为再不济排在我前面的还有二姐姐和三姐姐呢。爹娘竟然就越过她们,来跟我商量了。” 景玥倒也理解侯爷和夫人的急迫之心:“这也值当四姐姐生气?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就好,时间早晚,长幼之序,都不过是虚礼罢了。爹娘既然这么做,肯定不介意此事,大姐姐她们自然也不会介意。” 林之画托腮叹气:“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远远,你是怎么做好心理准备的?” 景玥顿了顿,只搬出圣意:“陛下赐婚,公主下嫁,我还用做心理准备吗?” 林之画想想也是,便接受了这个说法。她忽然好奇道:“你觉得永盛侯府好吗?你与谢君行都在国子监读书,你们可有往来?他人怎么样?真如外面传言的那般多情风流吗?” 景玥记起周名砚跟他说的年初国子监铲雪之事,便道:“他的确爱笑,对待女子十分有礼,眼睛又多情。人倒是没有真的和什么女子有过瓜葛。四姐姐还记得去年送我的生辰礼物吗?” 林之画当然记得。 “年初下大雪那几日,我带了机关虎兽去国子监,谢君行很是喜欢。第一个租借,待放课时分,他又租去把玩了一个时辰,还问我卖不卖。我说是你送我的生辰礼物……他才作罢。想来,他是暗暗钦佩四姐姐的?” 林之画脸微红:“啊?还有这事?” 她又想起娘亲跟她提到幼时的雨花台之事,脑中有个俊美的小少年慢慢浮现——那人就是谢君行吗? “他小时候真的去过雨花台?”林之画喃喃道。 雨花台是工部十年前建造的,景玥不知其中还有林之画的参与,十分惊讶:“四姐姐也去过?” “九岁的时候跟爹爹去过。出过几张图纸,很幼稚,但算是我很宝贵的经历了。也是支撑我走到现在的巨大动力。”林之画随口道,心思还在想当初那个少年郎,她小时候似乎跟对方呛声过几次呢。 “那四姐姐说他也去过是想起了旧事?” “嗯。” 景玥明白过来——谢君行的舅舅是工部的,当年建立雨花台,可能带了小外甥同去。 “那四姐姐若是有意,可以答应这门亲事,反正不急着成婚,先定亲再说,等多观察些时日,不喜欢也可退婚。”景玥自己就是有过三次驸马的人,所以在这方面的观念还算超前。 林之画再次苦恼起来:“不过我听娘说,大姐姐是倾慕谢小侯爷的。” “那又如何?她倾慕的是谢小侯爷,又不是谢君行。” “难道我与大姐姐都嫁给谢家吗?”林之画瞪大眼睛。 “若真情投意合,如此又有何不可?” 林之画都被他的淡然镇定给弄懵了。 真的可以吗? 不会被人怀疑两家走得太过亲近吗? 景玥温柔道:“四姐姐不用考虑太多别的,只问自己的心就好——你愿不愿意。旁的,自有爹、娘、还有我,为姐姐分忧。” 他也从林之奕那里听过她对其四姐姐的心疼——大姐姐有外祖家疼爱,二姐姐有师父疼爱,三姐姐跟她有父母疼爱,唯有四姐姐,得到的疼爱要少很多。亏了四姐姐心大活泼,沉浸在机关术中,一点不在意。 不过,不在意也不代表她没有伤心、退缩过。 或许她在潜意识里,还是不会和其他姐姐抢更好的人脉与资源。 怡然自乐,有时候可能只是并未被满足过。 景玥在深宫十七年,闲下来的时光有很多,偶尔他也会揣度分析人心,无论是父皇的、朝臣的、妃嫔的,还是宫人的、百姓的…… 他将其视为一种乐趣。 所以,此时,他能理解林之画。 这番话让林之画眼眶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借着喝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又觉得自己特别幸福。 虽然偶尔会羡慕三姐姐被爹娘、大姐姐特别呵护对待,但她也不差啊。 爹爹带她去过雨花台,鼓励她给出拙劣幼稚的建议,不因她是女子就呵斥她该在家宅偏安一隅;娘因为她跟大姐姐的婚事可能撞到同一家来询问她的意见;三姐姐那里好吃的随便她吃,大姐姐那里零花钱很好要到,二姐姐也护着她,她再小一点的时候二姐姐最喜欢抱着她到处去玩了;而年纪最小的弟弟也长成男子汉了,懂得宽慰她支持她…… 能生在林家,她觉得很幸福,值了! 景玥送林之画离开后,沐浴更衣,坐在桌边,逗了一会儿元宝,然后提笔蘸墨,给‘公主’回信。 主要是把这两日侯府的重要事宜告诉林之奕。 她可是特别关心她的四个姐姐呢。 尤其是她们的婚事。 林之奕收到景玥的来信后,也忍不住轻轻慨叹一声——在这个时代,她们都逃不过早早嫁人的命运。 不过相比其他的世家女,定安侯府家四位千金,已经足够幸运了。 而侯爷和夫人为大姐姐和四姐姐挑选的人也都不错。 不过,毕竟她还没亲自验证过对方人品。 传言也可能有不实的地方。 唉,怎么还不下雨啊,她想换回去了。 不过,老天爷想什么时候下雨,凡人又怎么能干预? 林之奕只能提笔,继续拜托景玥帮她和姐姐们参详暗探谢君诺和谢君行的人品性格、私下相处时的样子等。 她是总裁CEO,考察人的经验非常丰富,所以,就给景玥列了几道,让他有机会去试试。 景玥再收到林之奕的回信,看到那些考验人的方法,颇为惊讶。 ——这小侯爷,古灵精怪的想法还真多。 他不由回忆起来,之前,自己是不是也被林之奕用类似的方法考察试探过…… 第46章 ——没有。 竟然没有?! 景玥讶然过后又自己想通了——某人之前一直以为他是真的公主,又怎会用考察男子的方法来考察他? 倒是这小侯爷一直在呈现其优秀的特征。 比如体贴温柔、热情细腻、忠诚洒脱…… 给他这个男公主看。 景玥微笑着抄起元宝,去了床边悠然坐下,手指挠着元宝的下巴,低声道:“她比你还像个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逗弄放松之余,景玥倒慢慢升起了几分忧虑感。 如今林之奕知道他是男子了,会不会慢慢以这些方法来考察他呢? 譬如——为喜欢的女子花钱是否大方;在外的谈吐是否得体;是否尊重周围的人,包括但不限于父母、兄弟姐妹、同窗、侍卫、宫女、伴读、商铺老板、店小二、行人等;遇到大事难事突发状况有没有担当、有没有能力解决困难……与朋友的人际关系如何等等等等。 其实旁的倒也没什么,景玥的嫁妆很丰盛,他给林之奕花钱也很大方,送狐狸送婚服送话本……当然对方对他也很大方。 他唯一可能要反思的便是这一条——是否尊重周围的人。 他当然尊重父母、兄长、姐姐……不 过其他的人就相对不那么在意了。 侍卫该调遣就调遣,宫人该使唤就使唤,又不苛责他们,该有的俸禄也都按时发放了,奖惩都是一样……如此算是小侯爷所言的尊重吗? 想想林之奕身边的珠儿和林松对他的态度,景玥默默悟了。 林之奕对待身边的人好像一直很和善友爱。 不过,他并不认同这一点。 恩威并施才能更好地驾驭下人。 若一味好脾气,太尊重迁就对方,有可能会让对方胆子慢慢变大,得寸进尺,甚至还会引来祸端。 他摇头叹息,林之奕有时候的想法很好玩,有时候就有些天真了。亲切是亲切,但威严不太足够。 …… 林之奕当然知道自己某些想法的天真。 她不过是从自己做起,慢慢尝试着进行一些改变,看看结果如何。 初到异世界,如果所作所为都是异于旁人的,那她就会被当做异类。 她尝试之后的反馈结果还可以,这也归功于原主——因为女扮男装的事要隐瞒,原主和别人虽有接触,和善有余,但亲近不足——才给了她重新经营人际关系的机会。 毕竟她是来自现代的人,哪怕已经是上位者——女总裁,有自己掌管的公司,但现代社会讲究人人平等。她习惯了这一套规则,来到异世,自然也希望能继续保留她熟知的这套规则。 总之,她在以最舒服的方式慢慢适应着异世。 而这个异世其实也在一点点渗透改变她。 享受了几日尊贵公主生活的林之奕,有点贪恋,但也开始有点无聊了。 她便一点点复刻景玥之前的作息活动——少了女子必经的那几日烦扰,她更加生龙活虎、精力满满。 射箭、投壶、下棋、看话本、游湖、赏月、练武、习字…… 她是逍遥自在了,却有那么一点同情景玥…… 这大热天的,别的都好说,就是女人每个月那几天太难过了。 本来经期就够难受了,还得藏着掖着……毕竟对外‘林小侯爷’是男子嘛。 她从自己这所谓的‘公主’优待里,选了些合适的补品、写了补身方子,给景玥送去了。 ——走的是暗卫通道。 景玥收到佑一呈上来的一个大大的锦盒时,还有些惊讶。 林之奕又送了他什么东西? 不知道二人互换身体了吗?怎么还送? 如此不就显得他堂堂公主殿下对驸马情根深种了吗? 腹诽归腹诽,另一方面,景玥又很享受驸马送他东西。 没换身之前,林之奕对他的攻略已经让他慢慢习惯了被呵护、被照顾、被宠爱。 屏退佑一后,景玥抱着锦盒去了内室。 独自一人查看锦盒内的东西——因为锦盒上贴了漂亮的封条,上书:驸马亲启,旁人勿动。 一一查看过锦盒里的东西都是什么后,景玥面色微红地盖上了盒子。 该说驸马还挺体贴的吗? 害羞是害羞了,景玥也不至于推辞驸马好意。 他在宫里的时候扮公主,每月的‘月事’也是要小心谨慎‘演’完的……还有处理所谓‘月事带’,也是自己动手,不假手旁人。 如今,与林之奕互换身体后,除了需要‘亲身’经历一番,其他需要‘演’的地方他没问题。 林之奕告知了他日期的大概范围,要他那几日多加留意。 也有说师父会酌情过来照顾,让他不必担心。 酌情的意思是——需要的话,师父就留下,不需要,师父就给他充足的独处空间。 景玥在换身那天就开始默默给自己打气做着心理准备,如今享受自由美妙生活的同时,也开始特别想念下雨天了。 不过,他自小就知道,鱼和熊掌很难兼得。 既然换身后,他享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接触到了不少他在宫里无论如何都接触不到的人事物。 那么,作为换身代价,他替林之奕度过不舒服的那几天,也是应该的。 他可以接受。 只是看林之奕送了补品和各种小技巧传授,他有几分忐忑。 ——会很难受吗? 真正来临的时候,景玥发现,的确比他想象中难受。 不过还能忍。 大概也与他提前按照林之奕教的法子补身有关吧。 ——通则不通。不受凉贪凉。日常有一定的运动。 运动这一条对他而言特别简单,他在国子监的骑射课和武功教学课都很积极热衷,每次上这两节课都是一身汗的结束。 所以,体格反而在变好。 度过最初的两天后,他又恢复了精神。 请假他也用了,还是林之奕特意给他的理由——为公主作画。 所以,第一天第二天,他安安静静在碧桐院作画,没去国子监。 待月事彻底结束后,老天也没下一场雨。 不过,却到了公主宣他进宫试婚服的日子。 景玥心情不错地进了宫。 还把他看完的书都给林之奕带上了。 不仅仅是话本。 哦,他还带了元宝——用林之画造的那个小木屋装着。 林之奕见了,忍不住笑逐颜开。 这不就相当于现代的宠物包吗?还是特别豪华版的。 两人目光一撞,比上次更多了几分暧昧多情。 毕竟……某人经历过很亲密的事件了。 林之奕也很想得开,没太重的羞涩情愫,反正以后二人成亲后,还是逃不过更亲密的事。 所以,坦然面对就好。 景玥默默感慨林之奕比她四姐姐林之画还心大。 林之奕收回目光,伸手抱起小狐狸,揉搓了一会儿,过了把瘾,才又将它放回它的小屋。 陈蓉等人一直在外殿整理婚服,待一切准备就绪后,才进来通报,请公主和驸马试衣服。 华丽漂亮的婚服,让人看一眼就满心欢喜与幸福。 林之奕和景玥的目光都亮了。 景玥盯着林之奕先换上她那套华服——身量高的公主,的确惹眼。 亏了他一直在宫中长大,身边的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个子高一些,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林之奕当时亲手画的图纸,经她改动后的婚服成品十分漂亮,点缀的红色‘心形’,确为点睛之笔。 亮丽且独特,还有一点可爱。 景玥很满意。 继而是他试穿驸马的新郎服。 “驸马爷清减了。”陈蓉目测他穿衣过程,低声笑道。 林之奕便也将目光投向景玥。 腰身处的确有一点点松。 不过以林之奕的眼力,看得出来,景玥在当她的这段日子,对她的身体很好,运动也不少,这是练出了一点肌肉和马甲线吧? 不错啊,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当然,为了保证自己的未来幸福,林之奕也有在为景玥的身体保留他的腹肌和体力。 景玥用已经很熟练的声线道:“无妨,这样很凉爽,也可能到成亲那日,就又正好了呢。” “驸马说得是。”陈蓉一一检查,“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都可以调整。” 景玥抬抬胳膊,抬抬腿,转身,行走,都很飒爽,便笑着夸道:“陈司衣的手艺不愧是宫中尚衣之首。都很合适,舒服,我的不用再调整了。” 林之奕那边也是,各处都很合理,甚至‘胸线’也很贴合。 她一直用的是景玥床边锦盒里藏着的‘胸’,没有自己随便diy,所以,胸围没变化,婚服很合身。 “陈司衣辛苦了,如此炎热的季节赶制出婚服不容易 ,当赏。”林之奕快意开口。 景玥瞥她一眼——又来了。 这明明是司衣的本职工作,尚衣局不会少发俸禄的,必要时也有奖赏。 就她好心。 不过……景玥也就小小腹诽一下,他看着铜镜中,两人般配的身影,心情也十分雀跃。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制出婚服,的确是上心了。 赏就赏吧。 听她的。 陈蓉笑意盈盈地领赏,而后将两位主子的婚服脱下,小心收好,并道:“微臣会再对婚服进行最后的检查,确保无误之后也会将婚服妥善保管,待公主与驸马成亲前五日再送到揽月殿和侯府。” “嗯,好。”林之奕颔首同意,“有劳陈司衣了。” “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满意就好。那……微臣告退。”陈蓉等人便捧着装婚服的精美木柜,慢慢退出内殿。 这次试婚服,兰妃娘娘和侯夫人都没在。 兰妃娘娘是被陛下宣去养心殿侍奉笔墨了。 侯夫人在为儿子、女儿的婚事操劳,所以,知晓这些事的林之奕体贴地没有打扰娘亲,只宣了景玥入宫。 反正,试完婚服后,他俩还要独处详谈。 就别请长辈们在大热天的多跑一趟了。 林之奕屏退宫人后,眼神示意景玥跟她去内殿。 这回他们俩也没去游湖赏荷,就决定在揽月殿聊聊。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他们说话也习惯了谨慎留意,不会出什么岔子。 景玥落座后,林之奕先把一碟阿胶红枣糕推给他:“尝尝?” 景玥在侯府就吃过,特殊日子已经过去,没想到还要吃? 他挑眉,桃花眼闪烁着幽光,哀怨地看向林之奕。 林之奕笑容满面,带了一点讨好:“要补身的,过后进补也很重要哦。我不骗你。” 景玥便拿了一块吃掉。 林之奕挑着相对重要的事跟他说了:“前几日,其他几位皇姐送来了贺礼,皇兄们也差人送了。我用回礼吗?回什么?”——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47章 景玥道:“不必,回礼自有母妃做主,你无需操心。” 林之奕便悄悄松了口气,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多费心神。 毕竟她也才穿越来这里没多久,侯府的爹娘和几个姐姐刚熟悉了一个大概,就跟景玥换身了。 宫中生活要谨小慎微,她和皇子公主们当然很难熟起来,所以也很难做到处处得当。 交给兰妃娘娘应付的确合理。 景玥看她整个人身心放松的庆幸模样,忍不住好笑。 原来她也有发愁的时候。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 “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他问。 林之奕想了想,点头:“还好。吃喝玩乐都非常顺心。就是不太自由。”最后一句她是压着声音凑到景玥耳边说的。 景玥耳根发烫,他略微坐正了一些,又道:“很快便能解脱了。” 距离成亲之日已经不满一个月。 “你在侯府过得蛮悠哉的吧?”林之奕言语间的称呼比上次随意很多。 不故意撩人唤他阿玥,也不刻意制造暧昧氛围、以眼波勾人。 反正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紧张。 景玥察觉到了这一丝丝的变化,心情有点微妙。 不过他很快又想明白了——如今他们二人是换身状态,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被旁人不小心听到,会让人觉得奇怪。 “嗯,每日都很充实,国子监的课业安排适宜,我很喜欢。如今婚仪之事侯府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我与公主成婚了。”景玥道。 林之奕四下看看,宫人都被她遣下去了,倒是无人敢来偷听。不过她还是小声说的:“期待吗?” “你很期待吧?”景玥方才微妙的心情又恢复了,看林小侯爷这模样,明明就很期待,比他还期待。 林之奕:“我当然期待了!”闷在宫里,的确不如在宫外舒爽自在。 而且,她成了亲,姐姐们的婚事也才能提上日程嘛。 景玥弯起了那双属于林之奕的桃花眼。 他很少会这样笑,但到了林之奕躯壳内,为了扮演好小侯爷,笑的时候不由自主变多了。 “你肯定也期待,对不对?”林之奕看到景玥这样笑,就坚持要听到他的肯定,所以一直追问,“对不对?” 景玥嘴角带笑,承认了:“嗯,对。” 林之奕就也笑了起来。 ——以景玥的样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把景玥看得怪不适应的。 “最近都没下雨诶,要不要再试试我的法子?”林之奕看看外面的天色,主动问景玥。 景玥摇头:“不试。” 他连最艰难的几天都度过了,何苦又急着换回去? 还是等老天爷真的下雨时再说吧。 林之奕便耸肩:“好吧,那就顺其自然吧。” 两人先就他们自身的状况闲聊了一会儿,然后才说起旁人的事。 “大姐姐和四姐姐的婚事都有了眉目,就是不知最终能不能定下来。”景玥道,“其实我觉得大姐姐和四姐姐都是灵活变通之人,夫君选谁她们二人都可以将日子过得幸福。反而是二姐姐和三姐姐的婚事不容易。” 这是他在侯府这些时日,慢慢得出的结论。 “英雄所见略同。”林之奕跟他想得一样,“不过……既然有的选,当然还是认真选一选为好。大姐姐倾慕谢小侯爷的才名,谢二郎暗恋四姐姐的巧思……这便有了爱人滤镜。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选到本就有意的人,往后的日子才会过得更舒心快乐嘛。” 她在说别人,景玥却想起了他们两人的处境——盲婚哑嫁。 一道圣旨,便定了下来。 他还好,贵为‘公主’,可以有父皇母妃为他打算,能够提前相看驸马的相貌、才情、人品。 但对驸马来说,却是真的没得选,只能领旨谢恩,还得是欢欢喜喜地领旨谢恩,不可有半点不虞之色。 景玥忍不住想——在圣旨下达之前,林之奕可有心仪之人? 她常年扮做男子,可以接触到不少青年才俊,十六岁入国子监学习,更是见过许多年龄相仿、才情优秀的世家子弟。 不提别的,周名砚就能跟她勾肩搭背,以兄弟相称。 谢君诺、谢君行、叶长宁等这些年长个三五岁的,也并非一次都见不到。 更何况,这三人在京中世家子弟中,颇有名气。 若林之奕没有女扮男装,若她还是侯府千金,她会选怎样的夫婿呢? 无论如何,也选不到他这位皇子头上吧? ——定安侯林烁一直在规避和皇室结亲,只想忠于陛下和大堰朝堂。 届时一定会在世家中挑选良婿,又怎么会选他呢? 林之奕看到景玥若有所思的表情了,她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俩的确没有感情基础,在换身之前不过是奉旨成婚、各取所需而已。 换身之后嘛…… 林之奕对景玥的态度有变,但变得不多,哪怕欣赏人家的腹肌和好身材,也是以欣赏男大学生的视角来的,甚至就因为这样还会有点罪恶感呢。 若说一定非君不可,那绝对是谎话。 不过,感情也是可以婚后培养的嘛。 她不排斥就是了。 至于景玥会怎么想,她倒不担心。 天龙寺的玉佩和空念大师天定良缘的箴言,再加上换身的诡异事件,他俩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的完美相合……都在印证着一件事——他们俩就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 “你怕是没机会选了,只能与我绑定。”景玥沉默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林之奕听到他说出来还有些惊讶,但很快从善如流道:“我不吃亏啊。殿下英俊潇洒,文武双全,还颇为尊重我……更知道体贴女孩子。我愿与殿下绑定。” 景玥本不虚荣,但被林之奕这么好听的话一哄,也不由通身舒畅,心情大好。 他礼尚往来道:“你也不错。心思玲珑,性情活泼,还非常有大局意识,对待长辈和姐姐们都真诚真挚,有责任心——是为良配。” 林之奕果然也笑逐颜开:“多谢殿下夸赞。”她是一点都不脸皮薄,大大方方接受了景玥的赞美。 不管他是在夸‘驸马’还是在夸‘皇子妃’,总 之,就是在夸她! 景玥眉眼带笑,与林之奕对视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别移开视线。 景玥有一点点不自在,‘良配’有时太过主动热情,他也拿不准该如何对待。 是保留‘公主’的矜贵,等‘驸马’殷勤来撩? 还是顺应‘皇子’的本能?去主动出击拿下他的‘皇子妃’? 一时半刻想不明白,景玥便也不着急了。 他将前几日休假时作的画递给林之奕,缓解此时的暧昧气氛:“送你的画。” 林之奕满脸惊喜接过:“画了什么?” “打开看看。”景玥柔声道。 林之奕见过景玥的书法,却没见过他的丹青。 将画卷徐徐展开后,林之奕便看到了一幅纯正的古朴大作。 景玥画的是他二人成亲的画面,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大红喜字耀眼夺目,周围宾客尽欢,当中二人郎才女貌,红绸连接了两人的手,对望望进了彼此的心…… 画面上,她还是林小侯爷的驸马装,景玥是公主的裙装,但却不影响这幅画的团圆美满之意。 幸福感扑面而来。 林之奕想:景玥应是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的吧? 不知他和前两任驸马是否有过这样的接触…… 当然,这个念头也就只是在林之奕脑中一闪而过,她很快将其甩出,认真端详画卷,又诚挚给出赞美:“阿玥画功超级厉害,把我们俩都画得仿佛亲自去画中走了一趟似的。这画到时候就挂在我们的婚房正厅,好不好?” 景玥见她这么喜欢,心中也甚是欢喜:“好,就依你的。” 林之奕又看了一会儿画,才恋恋不舍地收起来。 不过,不知道收到哪里合适。 景玥便领着她到了内殿东面的箱笼旁:“可以放在这里。届时大婚,这些都是嫁妆。” 林之奕乖乖点头:“好~那就我先保管着啦。” 她俯身放画。 景玥问道:“你可看了嫁妆单子?” 林之奕盖上箱笼,迷茫地摇头:“没有。”她想起一事,“啊,对了,母妃跟我说父皇又在嫁妆单子上添了三百亩良田。大约是为了补偿侯府……间接补给驸马,也就是我的。” 景玥这才想起来,他既看了嫁妆单子,又看了聘礼单子。 “你想知道吗?我还记得一些,可以跟你说说。”景玥问,然后补充道,“聘礼单子我也记得的。” 毕竟闲来无事,林之奕爽快笑道:“好哇。那说来听听嘛。” 正好她来盘点一下,未来她和景玥组成的这个小家庭,资产几何? 景玥与她重新回到桌边,落座,执笔蘸墨,在纸上开始勾勒京城舆图。 林之奕眨眨眼,也不急,就等他先画好舆图再说。 景玥当然只是大概勾勒,确定好主要街道、坊市区域后,又把京郊的一些田地庄子位置圈出来。 准备工作做好了,景玥才缓缓开口:“公主府在白虎街这里,你应当已经知晓了吧?” 林之奕点头:“嗯。” 景玥继续在纸上圈圈画画:“父皇还赐了一座山庄,供我们夏日避暑、冬日泡温泉。” 皇家温泉别墅诶! 林之奕双眼冒星星:“哇~父皇真体贴。” 景玥瞥她一眼,倒也没纠正她的称呼——左右成婚后她也得这么叫,而且现在她还用着他的身体,若哪日真的不小心遇到了父皇,同样要尊称一声‘父皇’。万一纠正了她,反而导致她叫错,那便麻烦了。 “这也是母妃的功劳。”景玥强调道。 林之奕:“对对对,母妃可疼阿玥了。” 景玥:“……” 他清清嗓子,继续道,“礼服、首饰、字画、布匹、家具、摆设、古董玉器等暂且不说,这些基本都是按公主出嫁的规制办的。然后便是铺子、药材、良田、护卫、府兵等。” 林之奕继续笑盈盈点头:“嗯嗯,明白了。” 原来公主出嫁真的排场够大。 “最重要的,也最省心的,便是银票和金子了。”景玥道,“黄金千两,银票有十万两。” 当初大皇姐出嫁,也差不多是这个规制。 可能他的还比大皇姐的多一点。 毕竟这两年国库丰盈些,母妃又得宠。侯府更是父皇看中且器重的。 林之奕再次眼冒星光:“哇……” 小两口资产丰富啊,以后她应该能酌情投资、让钱生钱、争取早一日过上现世女总裁的日子。 景玥看她这副小财迷的样子,忍俊不禁道:“侯爷和夫人准备的聘礼也不遑多让。” 林之奕瞪大了一双凤眼,用某人的脸做出这样特别的表情,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景玥已经能从自己的表象看到内里林某人的灵魂。 他介绍道:“紧挨着公主府,有座宅院,是侯爷准备的,说是以后若是有了……孩子们,可以将两座宅院打通,地方就更宽敞了。” 冷不丁听到他提到‘孩子们’,正在喝水的林之奕差点呛到!—— 作者有话说:收藏凝固了一个星期啦,好可怕。嘤嘤嘤,合口味的话能不能点进你们的收藏夹呀宝贝们!!!求求了!!! 第48章 现在就提孩子们,也太早了些吧! 不急不急,孩子们估计三五年之内都不会有。 但‘将两座宅院打通’这个备选方案的确还不错。 景玥本来正在认真介绍聘礼单子上的宅院,听到她呛咳,便停了下来,并很自然地伸手给她顺背。而后瞥到她泛红的脸颊,景玥后知后觉想起了方才自己说过什么。 ——孩子们。 唔……在换身时不时发生的情况下,以及他们俩女扮男装和男扮女装这两个大秘密还未平安解决的情况下,短时间内,他们不适宜要孩子。 恐怕三五年都算是‘短时间内’了。 如果是在不理想的状态下,甚至七八年都有可能。 “你喜欢孩子吗?”景玥小心翼翼问道。 林之奕斟酌片刻,谨慎回答:“我暂时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公主……” 的确,那时候,她的认知没问题——两个女子没办法生孩子的。 景玥又轻声道:“我想,我们现在的状况不宜要孩子……你觉得呢?” 林之奕当然求之不得:“对对对,你说得没错。最起码,三五年之内是不可能要孩子的。” 景玥庆幸两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便快速接道:“不错,孩子的事,以后再徐徐图之吧。或许,未来有契机,我们能大大方方离京两三年,如此便可以安心孕育孩子了。” “倒是也不用急,我们见机行事吧。”其实就算七八年之后再要孩子,林之奕也是能接受的。 “嗯,见机行事可以。”景玥松了口气。 林之奕也明显放松下来,她催促道:“那便接着说聘礼的事?” “好。”景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他画的舆图上,说道,“平安坊的街面铺子是……是娘划出来的聘礼,良田和甲兵是爹给的,银票五十万两是外祖和舅舅一同给的,再加娘准备的三十万两,共计八十万两。”他也开始改口唤侯爷侯夫人爹娘。 林之奕这回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么多?” 景玥:“我也觉得很多,还跟爹娘提议,让他们给四位姐姐多准备嫁妆,但娘说她自有主张,四位姐姐的也少不了。” 林之奕和景玥各自沉默片刻,才异口同声道:“侯府真有钱。” 林之奕感叹没问题,景玥毕竟身份不同,他也感叹,林之奕就意识到了问题,顺口解释道:“外祖家底蕴丰厚,舅舅又生财有 道,所以,我娘的嫁妆才这么多。再加上我爹多年征战所获的封赏……哦,对了,我大姐姐也特别会赚钱。” 景玥:“嗯。四位姐姐的嫁妆不受影响便好。我跟你说一声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若你也觉得聘礼太多,可以考虑把银两留给姐姐们。反正嫁妆和其他聘礼已经够多了。” 他是男子,虽有公主之名,但是更愿意自己多努力赚钱,来养林之奕和他们的小家。 而且,单是嫁妆就已经足够养活他们无忧无虑一辈子了。 林之奕认真想了想,道:“你都已经跟娘表过态了,娘又叫你放心……那我们就感恩收下吧。以后我们好好待爹娘,和姐姐们也互相扶持,好不好?” “这是自然。”景玥道。 他把剩下的田庄、船队、商铺等都跟林之奕说完,才放下笔:“还有想要知道的吗?” 林之奕摇摇头,眉眼弯弯:“没有了。” 好有钱! 她迫不及待想要过婚后的日子了! 景玥见她这副小财迷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林之奕礼尚往来:“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景玥思索片刻,问道:“这阵子,你与母妃相处如何?” 以他对母妃的了解,母妃定然会经常来揽月殿盯‘他’的。 林之奕:“很好啊,母妃每次都被我哄得开开心心的。” 景玥:“哄?怎么哄?” “就……我与她一同商讨时兴的妆容、首饰、发型……夸她漂亮,怎么打扮都特别美。”林之奕小心翼翼道,“这样没问题吧?” 景玥心中松了口气:“嗯,没问题。” 只是若他哪天换回来了,也得照林之奕的样子认真地哄。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敷衍地哄。 好在哄人他已无比擅长,无非是再嘴甜一些。 ——为了扮演好林之奕,‘嘴甜’这项技能他已经在侯府练出来了。 “你与我爹娘、我师父、还有姐姐们,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因为我每日要去国子监,傍晚方归,所以,这十几天,除去休沐的两天我在碧桐院以公主之令谢门避客、埋头作画,其他时候,也很少能与他们碰到。只有四姐姐去找我聊过天……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倒是也没发现我有什么异样。” “那国子监的同窗、司业等人可有怀疑什么?” “应当没有。”景玥回忆着,随后瞧见林之奕直勾勾盯着他,一脸紧张的神情,不由笑了,“你这么担心我吗?” “我是在担心我在人前的形象好吗?” “放心,我有分寸。”景玥隐隐有几分自豪地开口,“在人前的林小侯爷只会更优秀。” 林之奕听出他是在求表扬:“是吗?这么说来,你表现很好?” “那当然。” 林之奕暗暗好笑。 看来景玥在宫外得了自由,性格的确比之前要外放一些。 “不过也别表现太好了,我怕到时候换回来我反而达不到你那么优秀的水平。”林之奕是懂得夸人的。 ——既能叫景玥听她的,又能让景玥开开心心地听她的。 她只动动嘴皮子而已,又不损失什么。 果然,景玥闻言怔了怔,嘴角微扬,又压下,他傲娇道:“好吧,我会谨慎收着些的。” “那我就多谢阿玥啦。”林之奕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凤眸弯起来,亲和力十足。 景玥接过来,也礼貌道:“不客气。” 桃花眼多情,却掩在长睫之下。 午膳时间快到了,林之奕道:“今日也留下吃完午膳再走吧。” “好。”进宫一趟不容易,景玥也想再多点时间,跟林之奕互相了解、耐心沟通。 今日午膳有一道芙蓉大虾,还有一道是油焖大虾。 芙蓉大虾是纯虾肉做的,弄得很干净。直接夹着吃就好。 而油焖大虾则是林之奕叮嘱了御厨、让其保留了虾皮的,她要自己手动剥壳。 以往御厨给宫中各殿的贵人们做菜,那必须是按第一道芙蓉大虾的做法来——去虾头虾线虾壳,奉上纯虾肉——怎能让贵人直接动手呢?那多不雅? 可丽阳公主亲自下了命令,他们也只好遵从。 林之奕净手后,美滋滋剥虾,一口一个,吃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很怀念以前能在夏天肆意吃小龙虾的日子,但来了这里,没办法吃到,只能靠普通的河虾来解馋。 而吃小龙虾最快乐的就是剥壳过程,反正她超喜欢。所以,现在她吃的就是小龙虾代餐。 景玥目露惊讶看着她吃,林之奕察觉到他视线,就体贴地给他剥了一个放在青瓷碟上:“请慢用。” 景玥没动筷子,只微微皱眉:“这也太不雅了。” 林之奕:“又没别人看到。你尝尝嘛,这样的味道更鲜。” 她又给景玥剥了一个。 景玥:“……”真受不了她撒娇。 他便尝了这两颗虾。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嗯。” “那我再给你剥两个。”林之奕继续动手。 “不、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没事儿,咱俩一起吃!”林之奕热情道。 景玥只好接受了她的热情投喂。 同时,景玥心里也默默记下了林之奕这项‘加分’行为,列为模板,准备作为以后他体贴林之奕的参考行为之一。 他想,林之奕这么热情,大概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公主,把自己当驸马呢。 午膳后,景玥没急着离开,林之奕也没叫他走,这会儿外面正热呢,还是等傍晚凉爽了再走舒服些。 景玥抱着元宝轻轻揉着,林之奕问他:“你要午休吗?” 景玥摇头:“不必,你若困了,自去休息,我到外殿看书就好。” 林之奕:“我也不困。那……我们来下棋?” “好啊。” 景玥轻车熟路地找到摆放棋盘和棋子的箱笼,打开摆好,然后笑盈盈问道:“你选黑子还是白子?” “白。” 景玥便把白子放她手边:“谁先手?” 林之奕很喜欢他没让也没抢的行为,道:“猜拳吧。”她顺便把‘石头剪刀布’与景玥科普了一番,“来吧。” 景玥新奇地比划了一下剪刀手,然后将手背在身后。 “石头剪刀布!” 林之奕出拳,景玥出剪刀。 “耶!我先手!” 景玥动了动剪刀手的两根手指,意犹未尽地收回来。 然后认真和林之奕下棋。 他们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也不考虑输赢,所以能够有足够多的时间思考下一步落子方位,期间从不催促,偶尔还闲谈几句。 这局棋,竟慢悠悠下了一个时辰。 对弈高手能从棋局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脑力、甚至作战风格…… 景玥便是这样的高手。 他发现林之奕思维非常灵活跳脱,心性又洒脱,不拘泥于输赢,只乐在其中,所以反而不会轻易输掉,加上她也有大局观,必要时候能够毫不犹豫地舍掉一小部分,来赢取更大利益。 她甚至还会不动声色地设陷阱,引-诱他犯错。 果真是个如元宝一样的狡猾小狐狸! 景玥一边腹诽一边抬眼,就见林之奕也正笑盈盈托腮望着他,等他下一步棋呢。 眼神清透,笑容狡黠。 景玥:“……” 忽然有点心虚,仿佛被看穿了一样。 他低头落子,不再腹诽——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7-2817:09:47~2023-07-2917: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嘞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傍晚,景玥要离开之前,殿外忽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收拾棋子的两人目光一撞,而后 都丢下棋子,急匆匆朝殿外走去。 宫人们瞧见他们出来,忙屈膝行礼:“殿下……驸马……” 林之奕和景玥顾不上他们,全都心系这场雷雨。 能下雨成功吗? 之前十多天里也曾有过这样的雷电天气,但持续时间太短,光打雷不下雨,且仅在白天,两人不可能同时处于入眠的状态,所以都没抱希望能换回来。 今天看着似乎不同,有能换回来的几率。 天空中,黑云开始压顶,几声闷雷滚滚而来,仿佛从地底传出来似的,很是吓人。 “我先回去了,趁现在雨还没下。”景玥当机立断。 “万一半路下起来怎么办?”林之奕还是很担心。 “无妨,有马车和蓑衣。”景玥道,“我可以试着在马车里睡。” “注意不要淋雨啊!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林之奕殷切叮嘱。 “放心。”景玥也叮嘱她:“记得睡前戴好玉佩。” “嗯。一直戴着呢。”林之奕从领口把玉佩拽出来给他看,“我待会儿也试着睡觉,看看能不能睡着。” “好,我们一起努力。”景玥望望天空,余光瞥见苏廉等人在靠近这边,便正色行礼,“微臣告退。” “驸马慢走。”林之奕也朗声道,“苏公公,去送送驸马。” “是。” 苏廉着人去收拾好了元宝和小木屋,提在手里送‘驸马’离开。 一路紧赶慢赶,侯府马车还是被雨拍在了半路。 景玥尝试在马车里睡过去,但马车颠簸,他迷迷糊糊了好久都无法睡着,更无梦境,便暂时作罢。 揽月殿里的林之奕也尝试了许久,心绪不宁,睡不着。 她气呼呼坐起来,捶了一下旁边的元宝布偶。 ‘元宝’无辜地被捶倒,翘起它圆鼓鼓的脚脚,憨憨地看着主人,还挺可爱的。 林之奕把它捞回来抱着,重新躺倒。 算了,看来时机未到。 果然,雨只持续了两刻钟,便停了。 天气很快又转热,被雨打湿的地面不到一刻钟就又干了。 这阵雨,还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够看。 景玥也站在侯府门前,看着晴朗起来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也罢,他的确还想再体验一段时间的自由生涯。 元宝一回到碧桐院便又撒起欢来,从床头窜到床尾,从床尾窜到箱笼,再到桌子上,最后停在最初景玥给它准备的喝水的精致瓷碟旁,低头喝水,毛茸茸的白尾巴开心地扫来扫去。 时间还早,景玥唤来侍女珠儿,问她自己去年收到的生辰礼物都放在哪里。 他想见识一番林之画的机关虎兽。 然后再按林之奕教他的办法,去试探考察一番谢君行。 其实,他跟谢君行也算有亲缘关系。 谢君行的祖母是大长公主,是父皇的姑姑,也是他的姑祖母。 他要叫谢君行一声表兄的。 只是,皇家亲眷情谊又怎会深厚? 母妃再受宠,也只是父皇众多妃嫔中的一个,他恐怕还没资格去攀亲。 要真论起来,也是太子和谢家更亲近,有资格唤一声表兄。 当然,大长公主早就淡出朝野,和老驸马安享晚年,不问政事。 而朝中势力,一代一更迭。如今是父皇掌权了,谢焱的实权都不怎么高,只留着永盛侯的虚名,在国子监挂个闲职。他的大儿子谢君诺才是父皇选中的良才,前途无量。 这种情况下,谢家自然不会和太子有多亲近。 想守住侯府荣耀,就只能做个纯臣。 至于谢君行跟太子、三皇子、程路年、叶长宁等人走得近,也无非是因为他叛逆。 甚至可以说他是故意的。 才情比不过谢君诺,就弄出个多情的噱头来。 现下可好,要议婚了,傻了吧? 这多情的名头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景玥其实也能理解谢君行所为,但这不妨碍他讨厌谢君行。 ——只要是跟程路年一起玩过,他就讨厌。 在景玥眼中——谢君行是在自甘堕落。 明明家学渊博,老驸马、谢侯爷、谢小侯爷都是才高八斗之人,世人夸赞他们,那是他们应得的,他不跟着与有荣焉也就罢了,竟还叛逆不学好! 谢君诺的光环他可以比不过,认真做自己就好了,结果他却因自家大哥各种被夸而介怀,走上自甘堕落这样一条路。 只能庆幸,现在他陷得不深,尚可救一救。 在景玥陷入沉思的时候,珠儿领着四个小厮去库房把小侯爷去年收到的生辰礼物都抱了过来。 机关虎兽是最惹眼的一个。 需要两个小厮一起抬才能抬动。 景玥惊叹起身,让小厮把机关虎兽小心摆在地上。 元宝被这个庞然大物惊动,嗖一下钻回木屋,片刻后又探头探脑,小心观察。 景玥目光含笑瞥了它一眼,继而也围着机关虎兽耐心观察。 机关虎兽高约一米五,四爪用木材雕刻而成,是平铺状,着地很稳,整个躯体构成上除了有木材、还有铁甲,躯体正中还有很大的空间,想来铲雪的工具就在这里面折叠收藏吧? 景玥试着按了一下他想象中的开关。 恰逢元宝在慢慢靠近,它刚好伸出小爪爪试探地挠了一下机关虎兽前爪的脚指头木片——机关虎兽突然动了起来! 元宝浑身的毛都炸起来,这回它没逃,而是被启动的响声惊得本能反应出来了,一爪子狠狠挠过去,木片上多了三道爪痕。 机关虎兽动起来,元宝把它当对手了,围着转了两圈后,顺着它的一条腿攀爬上去,直至能蹲坐在它头顶。 景玥又找到一个开关,按了一下,机关虎兽胸前的躯体里果然伸出一个薄薄的铁板,和铁锹类似,但比铁锹更宽更长一些。 连接铁锹和躯体的是两个相交的木质长柄和一个圆木盘,可以上下各种弯折成各种角度。 原来就是用这里铲雪啊。 这里还可以更换,内膛里有好几个备用拼接圆柱、圆筒,可安装铁板、长枪、袖箭、三齿转轮等物。 这种奇妙构想,令人钦佩。 景玥对四姐姐的钦佩度又蒙上了一层滤镜。 研究完机关虎兽,景玥又好奇地查看珠儿他们带过来的其他生辰礼物。 ——爹送的兵书、娘送的大氅、大姐姐送的珠宝、二姐姐送的宝剑、三姐姐送的题字和书画……另外几样譬如白玉棋子、金子做的马儿摆件、名贵刺绣等一看就透着财气的礼物,应是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他们送的。 同窗们也送了些,一般是字画、书卷、马鞍、弓箭等物。 景玥无比感慨——原来林小侯爷过个生辰就能收这么多亲朋好友赠送的礼物。 他在宫里,身份虽尊贵,也有母妃为他庆贺生辰,但却没有朋友,人情往来皆是算计,且都由母妃全权代劳了——各宫送了什么,待那边的人过生辰,母妃再按相同的价值还过去。 都是表面功夫,压根不会交心。也不敢交心。 当一个普通人,却是可以的。 景玥兀自发了会儿呆,然后写了两封请帖,着人送去了大将军府和永盛侯府。 翌日是国子监正常的休沐日。 景玥一大早便出门了。 马车行至朱雀大街尽头,已有两人等在此处。 ——周名砚和谢君行。 周名砚一身青色短打,骑在马上,很是精神。 谢君行则一身白色锦袍,他也骑了马,白衣配白马,翩翩公子,俊美风流。 景玥邀他们同去雨花台。 另外,他还带了个林之奕小时候收到的来自林之画的生辰礼物——玲珑塔。 这玲珑塔内有玄机,可以按动木榫更改结构变换模样,很有童趣。 “为何去雨花台?”谢君行问。 景玥:“装什么傻?你当真不知吗?” 谢君行:“……” 周名砚在旁边侧着脸,偷偷笑。 景玥把玲珑塔递给谢君行:“试试看会不会玩?小心些啊,这也是我四姐姐送我的生辰礼物。只是借你玩一下,不要弄坏了。” 谢君行自然已经听爹娘说过,两家侯府在重新考虑家中子女们的婚事,所以,他也有机会求娶小时候就偷偷爱慕的女子。 他收敛面上被挖苦后的不虞表情,郑重接过。 他们三人,再加定安侯府配给景玥的八个护卫,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往雨花台。 谢君行就在马上开始研究玲珑塔。 周名砚隔着车窗跟景玥闲谈。 “听说你昨日又入宫了?” “嗯,公主宣我进宫试婚服。” “日子过得好快,一眨眼你就要成婚了。” “其实也不快。” 若不推迟一个月,此刻,他这位‘林小侯爷’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驸马了。 不过,既是天定的缘分,‘推迟时间’应该也是天定的。 “我先恭祝驸马与公主恩爱不疑、白头到老!”周名砚跟好兄弟起着哄,送出了最真挚的祝福。 “多谢周公子~”景玥是见过林之奕和周名砚如何相处的,所以他也拉长了语调,将林小侯爷的一举一动学了个十成十。 谢君行专心摆弄玲珑塔,一会儿工夫就将其变形成了个长条形的盒子,而后继续按上面的楔条,长条形的盒子慢慢变成了一个小拱桥,接着是展翅的飞鸟…… 木楔细微的咔咔声不绝于耳,谢君行薄唇微扬,露出赞赏又开心的笑容。 她果然是个奇女子。 幼时,谢君行有次气恼父亲母亲偏疼大哥,就去找舅舅,他喜欢舅舅那里的一切——木材、石砖、废弃的桌椅铁器等,什么都能被舅舅那一双巧手变废为宝。 恰逢舅舅要去雨花台监工,便把他也一同带去了。 他在那里遇到了定安侯府的四千金林之画。 小姑娘粉雕玉琢,大眼睛弯着,一袭黑色锦衣,头饰都是她自己用木头雕的蝴蝶和簪子,上面再点缀些随手采来的的红黄小花,特别漂亮。 这些还不是最吸引他的,小姑娘竟在图纸上流利地绘画出了几处别致的建筑内部构造图。 跟舅舅商谈的时候,言语虽稚嫩,想法却成熟可靠。 他捧着舅舅给他做的一个木制小老虎,在旁边假装玩耍,实际耳朵都竖得老高,偷偷从头听到尾。 直到小姑娘不小心把他的小老虎踩坏。 他们两个就拌嘴起来,他……似乎还没出息地哭了。 那时他在意的是那小老虎是舅舅百忙之中抽空做出来送他的礼物,坏了就没得玩了。 “赔你就是了!”小小的林之画叉腰无奈地瞪他,“你哭什么!不相信本小姐的手艺吗!” 谢君行回忆至此,嘴角的笑容更深——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7-2917:09:44~2023-07-3017: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悲情误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谢二,你笑得好傻。”周名砚忽然出声,“想什么呢?” “没什么。”谢君行将玲珑塔复位,然后依依不舍多看了两眼,才还给马车里的景玥,“多谢驸马。” 看出‘林小侯爷’有意帮他,谢君行从善如流地改口称‘驸马’了。 毕竟,得罪未来小舅子,可是议婚前的大忌。 景玥从窗口伸出手来,从容接过。 他透过窗口看向谢君行:“现在,谢公子知道去雨花台做什么了吧?” 谢君行那双狐狸眼露出诚挚的笑容:“知道了!驸马不必见外,叫我谢二就行。或者……若是驸马不介意,也可称我一声二哥。” 周名砚贱兮兮道:“干嘛?想占驸马的便宜啊?就不叫你二哥。他跟我一起,先叫你谢二。你若有本事,以后我们自然会叫你二哥。” 谢君行无奈瞥他一眼,妥协了:“行,没问题。” 谁叫驸马跟周名砚这小子关系好呢! 而且……据说周家也有意跟林家结亲。 不管是周大哥周二哥还是周三哥,也不管是林家哪位千金……万一成了,那他以后和周家也是亲戚关系呢。 周名砚和林之奕都比他小两岁,他多照顾他们些,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多让让,也无妨。 三人到了雨花台。 这里有不少百姓前来上香。 雨花台离天龙寺不远。 每月初一十五,天龙寺都会安排大师们到雨花台讲经送福。 除了供大师诵经祈福,雨花台还有一个作用,就是测算雨雪天气。 雨花台很高,台面也宽敞,整座雨花台分为三部分,正中间讲经,两侧的台面下方有悬空的屋子,屋内是测算雨雪天气所需的各种工具。 景玥、周名砚、谢君行三人到达后,先将马车和骏马交给护卫们,他们会把马和车停在专门的地方。 景玥问道:“谢二,你可知如何测算天气?” 谢君行明白这是考校,便道:“《周易》中有日食、月食等记录,可根据星辰变化的运行轨迹来测算。还有风速仪可测风速、湿度、温度、气压等也有仪器可测算。望远镜能看到更远处的云层变化,最终,综合多方领域的结果,再根据时令、节气判断,便可有结论了。” 周名砚听得一头雾水:“这样就行?可若是不懂其中的道理,即便综合了你说的这些,也不知如何推断啊。” 谢君行便试着举例:“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说法——东风送湿,西风干;南风送暖,北风寒。《吕氏春秋》中将云分为‘山云、水云、旱云、雨云’四种。也有‘天有城堡云,地上雷雨临。’的说法。②” “哇~好神奇。”周名砚在这方面还真是小白,一点都不懂。 他看看景玥,问道,“修远,你知道这些吗?” 景玥摇头:“不知。” 他虽然爱看书,不过并未在这方面深入研究过。 周名砚:“还有吗?” 谢君行:“还有就是观察动物的行为变化。最简单的便是‘燕子低飞、青蛙鸣叫、蚂蚁搬家’,这些都是下雨的前兆。你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相雨书》和《数书九章》。③” 周名砚一听就头疼,摇头道:“算了,我不感兴趣。就听听好了。”他看向景玥,“修远,还问他什么?” 谢君行也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看着景玥。 景玥:“你以后……致力于来工部效劳吗?” 谢君行微微一怔,而后说了实话:“我还没想好。之前……我的确想憋着一股劲超过我大哥,也想在明年科考中脱颖而出。不过近来我细想一番,又觉得如果要因和家人赌气而怠慢自己的未来,也太幼稚了,而且得不偿失。” 景玥听了他这话,对他稍微有所改观:“你能这样想,还算不错,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谢君诺是谢君诺,你是你。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哪怕被偏爱的不是你,你也总会等到那个能偏爱你的人的。” 谢君行目光一亮:“驸马这话的意思是……四小姐对我也有好感吗?” 景玥:“……” 他避而不答,却给了谢君行一个隐晦的眼神。 谢君行笑得很开心:“我就知道,她还记得我。” “你既有意,之前为何还要在京中故意留下那样的名声?” “以前我不懂争取。因为从小到大,我默认家中的一切都是由大哥先挑的。父母家人对大哥的偏爱更是加深了我这个想法。大哥对我 当然也很好,但环境如此,我心境脆弱,为了引起父母注意,才故意放浪形骸。如今我已明白,父母对我也很挂心,他们对我的疼爱,在别处。比如,我可以比大哥任性,我可以犯错,也可以做很多离经叛道的事,只要我开心,他们也不会对我怎样,最多唠叨几句。是我自己,有了心魔。” 周名砚听得一愣一愣的:“文采好的人就是不一样,还心魔。你们文人就是想太多,你瞧瞧我,有什么烦心事,打一套拳、练半天剑、或者骑一会儿马,啥事都没有了。” “你那是没心没肺。”谢君行直白道。 周名砚:“没心没肺怎么了?开心快乐不就成了?” “也对。”谢君行长舒一口气,“是我以前太狭隘了。” “不过,单从外表看,还真看不出来你心思那么深。”周名砚大大咧咧道。 谢君行瞪他一眼:“哪儿深了?驸马可是一眼就看穿我了。你自己笨,不要把别人也拉下水。” 可不能被冠上‘心思深’的名头,不然,还怎么跟心仪之人议婚? 景玥倒不介意他这一点。 林之画心大,所有心思机巧都用在喜欢的东西上,谢君行心思深沉些挺好的,两人刚好互补。 免得以后被旁的心思更深的人欺负了。 “你还记得哪里是我四姐姐所画图纸建造的吗?”景玥问道。 若真对幼年时见过的女孩子念念不忘,应该会记得很清楚吧? 谢君行果然记得很清楚,指着高台右侧那个相风铜乌道:“相风铜乌④便是她按照先贤的记载建造、又进行改良后,给出来的最佳样子,建造点也是她选的。我听舅舅说,他们工部的人经过几次测算试验后,才发现她给的的确是最佳方案。”—— 作者有话说:第一更,晚上还有一更哈。 ②③来自网络搜索。 注:《相雨书》——唐代黄子发,《数书九章》——南宋秦九韶。 ④发明了地动仪的科学家张衡,他还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风向仪——相风铜乌。 50-60 第51章 相风铜乌的造型很漂亮,上面是铜凤凰,下面是转枢,当风来的时候铜凤凰的头便向着风吹的方向。 因为凤凰的头小巧,尾翼很大。转轴的中心也靠近头部,风吹来的时候,尾翼产生的风力矩下绕轴转动,当鸟头正好指向风的来向时,相风铜乌就会稳定在一个位置。 “其实工部也有不少厉害的人才,他们未必不晓得这样的方式最佳。”景玥道,“你是否觉得他们小题大做?” 谢君行知道他问到正题了,神情正了正,诚恳道:“自然不会。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无论有多厉害,在做重大决策时,都会想要多番考察留意。年长者、年幼者都可能有我们所没有的优势,不能自命不凡。” “那你会觉得女子如此行事,有僭越之嫌吗?” “不会。恰好相反,我觉得她是当今奇女子!” “若是永盛侯府不愿意有这样特立独行的儿媳,你又当如何?” “永盛侯府有我大哥袭爵、支撑门楣,我成婚后应该会和侯府分家。我自当支持她做她喜欢的事。” “可能初时你会无条件支持,但时间久了,或是因分家后生活清贫辛苦,或是同僚朋友闲话,冒出许多流言蜚语,你意志不坚定了,也觉得她不再是你眼中的奇女子,你会怎么办?” 谢君行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上赶着承诺他不会变。 人心岂是能够一直不变的呢? 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为以后的他承诺什么。 ‘林之奕’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有。 谢君行没有油嘴滑舌、存在什么侥幸心理来说好听话,他沉默片刻,认真思索后才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会坦诚心意,与她和离。家产归她。我也会去定安侯府领罚。” 景玥心中是满意这个答案的——倘若谢君行依旧坚定承诺,他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但谢君行诚实地思考了这种变心的可能,那便说明他是真诚的,并不会故意欺瞒、说好听的话,实际却选择蹉跎两人的人生。 这对女子来说,也算及时止损。 有爹娘在,有他和林之奕在,自然不会让四姐姐受欺凌。哪怕以后真有和离的可能,他们也养得起姐姐。 当然了,话是谁都会说的。 关键嘛,还得看行动。 这是林之奕叮嘱他的。 “走吧,上去看看。”景玥没有问题了。他想再看看谢君行是否真的对这些感兴趣。 别只是叶公好龙才好。 三人都是有身份的人,雨花台这边也不强行拦截,让他们登记后,便放行了。 毕竟,雨花台除了测算天气,还是听经祈福的地方嘛。 百姓来上香,那达官贵人也能来上香啊。 谢君行的确有相关的知识,他还简单给景玥和周名砚介绍了几个奇怪的物品,总之,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没撒谎。 景玥心中又有了底。 路上看他玩那个玲珑塔那般熟练,景玥就已经信了他七八分。 现在,信他十分了。 既然来了,总要上香的。 景玥此刻想起了他跟林之奕的姻缘。 还有玉佩、换身之事。 要虔诚。 他手执三根燃香,对着正中间讲经台的香炉作揖参拜三次,认真地把香奉上。 周名砚和谢君行见他那么虔诚,还有几分诧异。 “修远,你拜得好认真啊。以前你不都不信神佛的吗?” 景玥淡然道:“那是以前。现在我信了,因为我与公主,是好姻缘。” 听了这话,谢君行也参拜地更加虔诚了。 能保姻缘诶! 周名砚虽然尚未开窍,不过他明白一个道理,跟着林之奕和谢君行做同样的事,绝对没错!也没坏处的! 所以,周名砚也很虔诚,他甚至加码了,跪地磕头,求保佑他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健康喜乐。 武将之家,最重要的可不就是这八个字吗? 三人都上了香之后,便没再逗留,原路返回。 到达地面后,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三人连同护卫,打道回府。 到了飘香楼附近,景玥掀开车窗的帘子,对外面二人道:“今日我做东,去飘香楼喝两杯。” 周名砚:“好啊好啊!” 谢君行:“……恭敬不如从命。” 三人在飘香楼吃过饭、喝过酒,才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景玥回到碧桐院,略微洗漱净面后,才去林之画的璇玑楼找她。 这也是景玥第一次拜访侯府的姐姐们。 希望不要露出破绽才好。 林之画也就前些天稍微紧张了一下子,毕竟事关她的婚姻,不过爹娘和大姐姐都说了,她年纪还小,可以慢慢考虑。 她本就心大,烦恼了两天,就又自愈了。继续沉浸在她的机关阵中废寝忘食。 这回她研究的机关阵是结合了兵法和象棋的。 很费心神。 景玥过来时,林之画的侍女也早早禀告了。 璇玑楼占地面积非常广,划分出各种形状的区域,几乎被林之画的各种手工制品占满。 这会儿她选了一块空地,正在研究。 听闻弟弟来了,林之画笑着冲景玥招手:“远远快来,我正巧卡在这儿,你帮我想想。” 景玥快步走过去,仔细观察之后,诧异道:“这是象棋?” “嗯,我想了一种可以锻炼小孩子棋力和勇气的机关阵玩法。你看,这里的马可以直接跳个‘日’字型的。”说着,林之画操控了机关,那个半人高的小木马真的跳跃起来,走了‘日’字。 正如象棋里马走日一样。 “那这个呢?”景玥被吸引了,好奇地指着另一个木制品——那是底座圆形,然后雕出了螺旋往上的样子,像是风。 不过据他所知,象棋里没有‘风’的棋子。 林之画笑道:“这是象,大象无形,无形没办法表示,我就想到了用风来代替,风吹出螺旋的模样,形象吧?” 景玥是真的佩服:“形象!四姐姐用得妙!” 林之画得意洋洋,不过高兴完之后,她又嘟嘴道:“但是这里我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一步了。你看,兵和卒是用不同颜色的小木人代替了,将和帅要雕刻得更豪华吗?还是给他们坐在马车上?但‘车’已经设计成了战车的模样……” 景玥被激起了创作欲,道:“ 可以给将和帅设计豪华的座椅。带轮子的那种。” 林之画目光一亮:“好啊!这个主意好!不愧是远远!” 景玥陪林之画玩了一会儿,忽然想,明日去国子监,问问谢君行有没有什么奇思妙想。 他应该更有兴趣吧? 哦,还得先请示四姐姐才行。 “四姐姐,你想知道谢二会怎样设计吗?我明日可以帮你问问他。”景玥冷不丁问道。 林之画先是一怔,而后大方笑道:“好哇,那你帮我问问呗。我也想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天马行空的设计。” 景玥笑着点头:“嗯。” 他把今日与谢君行相处的点滴告诉林之画,并把玲珑塔拿出来,示意道,“他玩这个玲珑塔很是熟练。也记得相风铜乌是你改造的……” 林之画道:“相风铜乌都是在先贤的智慧基础上才做成的,我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厉害。那会儿年纪小,我自己想不出更厉害的,只能在老前辈们的心血上,稍加改动。希望先贤不要怪罪才好。” 景玥安慰她:“先贤造出这样神奇的东西并记录流传下来,便是让后辈学习改进的。只要方便了同好、造福了百姓,那自然是对得起先贤。四姐姐可莫要妄自菲薄呀。” 林之画:“就你嘴甜。我知道啦。” 景玥回到碧桐院,直至躺下休息时,还沉浸在林之画的大作中。 他的手捏着胸前的玉佩,无意识摩挲把玩着,而后想起了林之奕,若是林之奕,又会有什么样的神奇构思呢? 他们林家人,当真是与众不同啊!—— 作者有话说:来自网络搜索。感谢在2023-08-0220:09:45~2023-08-0223: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魇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与众不同的林家人之一——林之奕,也正在宫里认真规划她的未来商业版图。 毕竟是总裁,跟景玥盘点完聘礼和嫁妆后,她觉得他们未来的小家有资金、有田庄、有铺面、有人脉,自己还有设计功底在,怎么也能在这个世界开辟出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吧? 当然,她的这种商业头脑跟大姐姐林之琴的还不一样。 她更多的是展现在设计领域,能根据市场需求创作出不少作品,这些作品可适当带有现代元素,突出一个新奇有趣。 大姐姐的才能则主要突出在销售方面。她懂得各种营销手段——薄利多销、饥饿营销、套装收集、定点推广等。 两人合作的话,自然所向披靡。 对了,还有四姐姐。 四姐姐有时候造出来的东西也很好玩,值得推广营销。 这就囊括很多领域了——服装、珠宝首饰、马车马鞍等装扮配饰、小孩子的益智玩具、工农人士所需的工具农具等。 林之奕当然也知道,她身为驸马,很大可能是无法亲自出面经营的。 即便因尚公主走不了太好的仕途之路,旁人眼中,她依旧是定安侯府的小侯爷,文官路子不好走,还有武官的路,哪怕都不行,随便领份闲差吃皇家俸禄,也好过抛头露面去经商。 这是大堰朝的局限性。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她可以慢慢来。一点点调教出可信可用之人,再交予她们来运作。 她不介意先当个幕后boss。只要钱能踏踏实实到手就好。 未来人生还有几十年呢,说不准哪年这些律法就能变一变。 倘若真研究出利国利民的东西,皇帝朝臣也不能说坚决不用吧? 或许最后可以走‘皇商’的路子呢。 林之奕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个时代,其实也有它值得肯定的地方。 ——比如师父这个女将军的存在。 ——比如侯府四个特立独行的姐姐的存在。 ——比如十年前工部会破格征询一个小女孩意见的行为存在。 还有国子监的各种精彩教学授业、各个年龄段的学子之间的情谊和丰富的课后活动。 抛却一些刻板的律法和观念,也会有柔软的人情和促进时代发展进步的创新。 任何时代都是如此嘛。 …… 翌日。 一大早,苏公公就在外拉长了声音禀告道:“公主殿下,兰妃娘娘派人来接您,说要同您一起用早膳。” 林之奕本就是个独立自强的现代女性,穿越后也一直自力更生——不单是为了保密,也是因为她习惯了。 洗漱、化妆、换衣服……一系列操作,她都熟练得可怕。 苏廉也就刚等了一刻钟,就听到了内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转身,便见自家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出来。 今日公主竟破天荒地选了一套粉色衣裙,妆容也跟衣服很搭,粉面桃花、香气扑鼻。凤眼眼尾处各扫了一点粉色,宛若桃花花瓣落在眼角,多情又妩媚。 苏廉哪敢多看,弯着腰小碎步迎上去,嘴甜地恭维道:“殿下,您今日好漂亮~娘娘见了一定开心。” “嗯。”林之奕学着景玥的嗓音和态度,懒洋洋应道。 她一听是兰妃娘娘唤她,特意这么打扮的。 反正她自己接受良好,比景玥那个别扭精要更容易在兰妃娘娘面前博得好感。 “公主,步辇已备好……” 林之奕犹豫了片刻,道:“让他们跟着吧,我想先散散步,待会儿再坐。” “是!” 从揽月殿到兰芳殿路程不算太近,中间要穿过御花园,林之奕自从跟景玥换身后,还没来御花园逛过,毕竟她答应了景玥,成亲前或换回来之前,会一直待在揽月殿,不节外生枝。 偶尔去兰芳殿也是快速穿过御花园。大夏天的,也并未遇到过除管理花草、洒扫庭院的其他什么人。 今日刚路过一片牡丹园,姹紫嫣红,特别漂亮。 这时节牡丹可不多见。 不愧是皇家花园,什么名贵花卉都有,也养得好。 林之奕正准备多看几眼,欣赏一下美景,忽然听到牡丹后面的假山另一侧传来太监的尖细声音:“殿下,快些走吧,早日把东西给丽阳公主送过去,也好早日向娘娘交差。” 听到‘丽阳公主’四个字,林之奕的脚步停了下来。 苏廉正要清嗓子,却见林之奕朝他递了个眼神,于是他乖乖噤声,也让后面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噤声。 那边沉默片刻,又响起那个太监的声音:“殿下莫要妄自菲薄,您是皇子,是丽阳公主的皇兄,送份礼物过去而已,有何不可?别的公主和皇子可都送过贺礼了。机会难得,若真等丽阳公主成亲再送,就太迟了。” 林之奕仔细想了想,哦,原来是五皇子。 前几日的贺礼礼单的确没有五皇子。 怪不得刚刚没听到声音…… 五皇子因幼年受到惊吓,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了。 太医都诊断说他可能以后都说不了话了。 也怪可怜的。 林之奕猜测他可能因为口不能言而自卑,所以才不肯亲自去送贺礼。 其实她也不明白,娴妃娘娘都送过贺礼了,为何非 要五皇子再送一遍呢? 莫非……有求于她? 还是说……五皇子也想选一个侯府的千金为妃? 走不通隆顺帝那边的路子,就想从她这里想法子? 毕竟‘她’的驸马是侯府的小侯爷嘛。 林之奕暂时不想‘节外生枝’,便继续前行,并示意苏廉等人跟上。 待走远后,她才借着拐弯的时候侧头看了眼假山那边。 五皇子和一名太监正站在那里,远远望着她。 春猎的时候,五皇子并未到场。 而林之奕也从景玥和宫人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五皇子并不受宠。 娴妃娘娘也一样不受宠。 身为皇子,却连她这个公主所获的宠爱都比不过。可见是真不受宠。 莫非隆顺帝嫌弃五皇子不能说话,才冷落了钟粹宫? 林之奕只能看出五皇子身形瘦削,衣衫也不如其他皇子公主的华丽,对方既然正在犹豫要不要见她呢,那她也不会特意停下来。 先见了兰妃娘娘再说吧。 兰妃娘娘的兰芳殿是在承乾宫。 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兰妃不愧是受宠的妃子。 只不过她担心自己盛宠太过也容易招来非议和麻烦,才特意请隆顺帝取了兰芳殿这个殿名。 提起她提兰芳殿就是了。 五皇子景卓然沉默望着皇妹丽阳从一座石桥走下去,再望不到其身影,才收回视线,松了口气似的对身边的丁福全比划道:“回去吧。” 丁福全是钟粹宫娴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被派来照顾五皇子的。 他一副惋惜模样:“殿下,您可真是……方才的话怕不是已经被丽阳公主听到了!” 景卓然笑容温和,苍白瘦削的手腕翻动,比划手语道:“不怕。皇妹向来喜静,说不定反而感激我不去打扰呢。” 丁福全想想也是,兰妃娘娘特别宝贝丽阳公主,陛下也很宠爱她们母女二人,所以,有些宫宴,丽阳公主若不喜欢参加,就可以不参加。 丽阳公主平日喜静,不出宫逛御花园,也不去其他宫找公主们玩耍,更不喜欢别人去揽月殿打扰,所以,陛下也特意下旨,让各宫都随她心意。 最小的公主,各宫都宠爱些,也没什么。 “那……我们再在这里等等?公主应该去承乾宫给兰妃娘娘请安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 景卓然比划:“不必。” “那……回去后,如何向娘娘交代?” 景卓然比划:“我来交代便可。走吧。” 承乾宫,兰芳殿。 林之奕的打扮引来了兰妃娘娘的赞叹:“玥儿如今是想开了,这套衣衫和妆容甚是漂亮。很衬你的肤色。” “多谢母妃夸奖。母妃今日也特别漂亮。”林之奕两句话就把兰妃哄高兴了。 兰妃笑着吩咐道:“传膳吧。” 一道道精美菜肴呈了上来。 林之奕和兰妃分别净手后,落座。 “母妃唤儿臣来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要说?”林之奕笑着问道。她笑容比景玥多一些,举止却尽量维持在景玥的人设范围内。 景玥虽是‘公主’,和兰妃到底是‘男女有别’。 而且,景玥本人对兰妃,心里是有怨的。 若她真的过分亲近,反倒会引起兰妃的怀疑。 或者说,给景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以后换回来了,景玥还得硬着头皮和兰妃表演亲近。 幸而兰妃如今的脾气也比以前要好,她的细微变化并不足以让兰妃起疑心。 可能是景玥和驸马的婚事将近吧,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今日你父皇就要下旨封定安侯为定安公了。”兰妃笑道。 林之奕挑眉——哦豁,她要从小侯爷变小公爷了?! 定安侯府。 林烁正带着一家子人领旨谢恩。 隆顺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寿昌宣完旨后,笑眯眯上前扶起林烁:“恭喜侯爷,哦,瞧老奴这记性,恭喜国公爷。” “多谢陛下隆恩。也有劳李公公跑这一趟了。请——李公公喝杯茶,坐下歇歇。”林烁接过了圣旨,神情是平和的,有喜色,但不是沾沾自喜那种,很有涵养。 “不了不了,老奴还得尽快回去当差。国公爷,陛下还有牌匾赐下,您待会儿着人换上吧。” “是。” 林烁身边的心腹送李公公出门,也塞了赏钱。 再回来时,刚好帮忙挂牌匾。 定安侯的牌子摘下来,换上定安公的牌子。 以后,这里就是定安公府了。 院里摆了些赏赐,林烁都交给夫人,他还得去上朝。 景玥心中甚是平静,他是早就知道此事。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父皇就下达了旨意。 大概也是想为他和驸马的婚事保驾护航吧。 荣升为小公爷的驸马,若有人想动手害他,怕更是要多思量几番。 当然,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林之奕的身体受到任何伤害的。 林烁路过他身边时,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满意地点了下头,叮嘱他:“就该如此谦逊低调才是,别因为旁人喊你几声小公爷,就飘飘然不知自己是谁了。” “爹爹放心。孩儿明白的。” “嗯。去吃饭吧,吃过饭也该去国子监了。” 景玥出门时,刚好碰到林之书和林之画二人,她们都扮了男装,看样子是要出门。 景玥唤住她们:“三姐姐,四姐姐,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不、不用了。远远你快去上学吧,我跟三姐姐随便逛逛。我们买胭脂水粉,就不带你了。” 胭脂水粉不过是借口,其实是林之书想去书商那里看看有没有机会出新话本,她邀请林之画陪伴并当她的嘴替的。 “马车给你们用。我今日骑马去。”景玥体贴道,并拨了四个护卫跟着她们,“保护好两位小姐的安全。” 四个护卫有点迟疑:“可是国公爷的命令是让我们保护小公爷。” “我身边不还有四个吗?再说了……”景玥想到一事,道,“还有公主的暗卫在保护我呢,放心吧。别因为姐姐们坐了我的马车反而遇到危险……你们必须跟着她们。” “是,小公爷。” 景玥:…… 改口还挺快。 他果真选了骑马出发,还跟两个姐姐同路了一半,在朱雀街和玄武街交叉路口分开后,他还盯住去国子监路上遇到的一棵树唤佑一。 林松抱着书箱目瞪口呆地仰起小脸看树梢。 佑一果然出现了,脸上还带着诧异:“驸马有何吩咐?” 驸马怎么知道他在这里? 景玥:“你分两个同伴暗中保护我两个姐姐。她们往玄武街去了。坐的我平日那辆马车。” “是。”—— 作者有话说:稍微修了一下林之奕和兰妃相处那里的内容。 感谢在2023-08-0223:09:45~2023-08-0421:0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538938、悲情误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修远,你今儿怎么骑马来了?”后半段路遇到周名砚,他好奇相问。 景玥:“自然是想骑马才骑的。” “哦。对了,还没恭喜你啊——小、公、爷。”周名砚故意拉长语调,调侃他。 景玥无奈:“……私下喊喊就是了,到了雅风堂可别再这样唤我。” “知道了知道了。走吧!”已经过了下马石,马交给专人牵走照顾,两人并肩而行。周名砚下意识地又想跟他勾肩搭背,但迟疑了片刻。 ——最近林修远总不许他过分亲近、也极少允许肢体接触,说是天气太热。 的确是天气太热了,不适合。 但他之前都习惯跟修远这样亲近,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景玥自然察觉到他的动作迟疑停顿,他想了想,学林之奕那样大方地用胳膊撞了一下周名砚抬起来胳膊,桃花眼一弯,笑容亲切:“走吧。” “哎!”周名砚开开心心迈步。 修远还是跟他第一要好就行啦! 雅风堂的众学子都消息灵通,早上才发生的事,他们已经知道了——定安侯被封为定安公,林之奕自然也跟着变成了小公爷。 他还马上就是丽阳公主的驸马了。 可见陛下对林家的器重。 而且自从上次林之奕在众人面前开口直言讽刺过后,暂时也没人敢再招惹他,或是看不起驸马。 人家是第三任驸马又如何? 陛下跟公主都喜欢。 如今又成了小公爷,往后荣华富贵,可能比他们这些要参加科考的还要滋润。 都说尚公主了就不能再在仕途上青云直上,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捷径呢? 当朝最受宠的丽阳公主的驸马诶,只要陛下春秋鼎盛,他就能享几十年安乐幸福。 不必烦忧生计,不必苦读,不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管安安稳稳当个富贵闲人,逍遥一生。 越想越羡慕了。 学子们对景玥的态度也越发恭敬起来。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窗还恭喜他成了小公爷,当然,主要是恭喜国公爷林烁。 景玥将这些祝贺一并收下,同样叮嘱他们一番,在国子监,还是叫他的名字为好。 众人爽快应了。 这日的课程有一门新鲜的——学过了骑射之后,学生们要学习关于马匹的知识,这就涉及到追踪、辨别马蹄印、区分各地进贡的马匹种类质量、如何喂养马、骑兵的作战方法等——总称《马术大全》。 景玥自己看的书里倒是有一些相关知识,譬如《齐民要术》《战马概论》等。 没想到,国子监也教授这样的课程? 这位司业大人姓秦,名为秦非凡。 景玥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后,暗忖——姓秦……莫非跟秦家有什么关系? 如此想着,他便也问了问身侧的人。 这次与他同坐的不是周名砚了,而是季无忧。 这些知识,周名砚早就知道,他并不感兴趣,所以偷溜到最后排去了。 但景玥却是感兴趣的。 景玥的新邻桌季无忧同样也是。 季无忧是礼部尚书的儿子。所以,他刚好清楚京中各个世家的亲眷关系。 再加上……秦家又这么特殊。 ‘林之奕’身为驸马,对前任驸马家的情况好奇,有此一问,季无忧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小声回道:“秦司业的确和秦弘杰秦大人有亲戚关系。没出五服。他二人的曾祖父是亲兄弟。” 也就是说……高祖父是同一个人? 景玥了然地点点头,冲他一笑:“多谢。” 季无忧在称谓上迟疑了下:“……修远不必客气。” 对方不想让旁人称他小公爷,这种时候唤他驸马也不合适,还是叫名字吧。 “当初……北狄进犯,是秦大人把秦司业推荐到蓟州军历练的。”季无忧再次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 秦弘杰曾在金吾卫任职,他若推荐远房堂弟,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秦非凡也的确有本事,他在蓟州军下从百夫长做到了参军位置。有一次冬日对敌,他主动请命埋伏在雪地里,最终斩下对方将领首级,立下大功。本应升为副将,但他自己也因此留下病根,再加上旧伤复发,不宜再在军中,这才退了下来,在国子监做司业。 秦非凡本人对此是无所谓的态度,只要能赚到俸禄,能养活妻儿老小,在哪儿任职都一样。 更何况,当国子监的司业,每日面对都是学生和其他司业、博士、祭酒大人,反而更安全。家人也都放心。 他比他的远房堂兄想得开。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他也能理解堂兄。 唯一的孩子没了,若是他,他可能比堂兄更疯。 秦非凡膝下是个女儿,才十岁,还未及笄。他跟夫人都很宠爱她。 本来他们只想要这一个女儿就好,堂兄家发生了秦潇故去之事,加上堂兄变得疯疯癫癫的……夫人最近心思活络,跟他商量着想要再生一个孩子。 既然要再生个孩子,那便要多赚些俸禄才是。 秦非凡便向祭酒大人提议加课,加了这门《马术大全》。从雅字辈这些学子开始教起。 ——之前他是在启字辈的学子中教授骑射课程的。 “大堰朝的世家子弟们以后无论是文成还是武就,都应有这样的常识,才不会被蒙骗。 “文官,或许会有监军之责,若遇上庸将想糊弄他们,他们懂马懂调配,可与将士们相辅相成,不至于什么都听不懂。 “武将,就更要对马有了解,追踪敌人、对抗敌人、研究敌人的战马损耗、骑兵策略,才能让己方胜率高。” 他的提议有理有据,也的确对学子有益。 景玥听了秦非凡讲课前的一番言论,也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懂的知识越多,便越对自己有益。 他是不嫌这门课程枯燥乏味的。 季无忧偶尔侧头看他一眼,见他听得认真,佩服之余,也稍微有几分诧异——定安公没教过他这些吗? 要说战功赫赫,大堰朝还得看定安公啊。 再看周名砚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周大将军肯定教过他啦。 不过转念一想,季无忧也能明白——战功赫赫代表定安公用兵如神,不一定连这些细枝末节都懂,懂也不一定会教。 正想着,季无忧听见秦非凡唤了周名砚的名字,叫他回答问题。 和后排的伙伴偷偷传纸条商量午膳吃什么的周名砚站起来,自信满满地等问题。 秦非凡对他传纸条行为一目了然,倒也不恼,只问道:“什么样的马适合走山路?” 周名砚:“滇马和川马。” 秦非凡:“为何?” 周名砚对答如流:“滇马以耐力著称,又是矮脚马,适合山路险路。川马也比较矮小,能负重爬山。所以这两者适合走山路。” 秦非凡略一点头,稍做肯定,继续问:“马队运送粮草时需注意什么?” 周名砚:“注意防火、防水、防盗贼;要将马队分出一队一队的,士兵们也是,每队负责一个车队;再就是要有专人负责喂马,还要时刻注意马掌,长途跋涉,难免有磨损,一旦磨损了,需立刻钉补。” “还有呢?” 其他学子也都盯着周名砚。 有的是好奇知识,有的是钦佩他竟真的懂这么多,有的则是等他出丑。 “还有……要懂得观察马匹粪便,来确认它们是否健康。” “还有吗?” “还有……”周名砚想了想,道,“还要准备好大夫,医人医马的都要有。” 秦非凡颔首微笑:“说得不错。还有吗?” 周名砚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来,他谨慎道:“目前我所知的,就是这么多了。还请秦司业赐教。” 秦非凡先夸了他一通,在他还未讲课之前,周名砚所知的一些知识的确多于其他学子,而且是正确的。 不过这也只是九牛一毛的知识而已,他要教的还有很多很多。 夸完周名砚之后,秦非凡才笑着道,“除了名砚说的这些,还要考虑路程远近、天气变化、食物和水量配给、识途老马的选择、适当在马队中加入骡马等等事宜。有些知识虽繁琐细致幽微,却也不可小觑。” “马还通人性,你与它相熟之后,它会更亲近你,听你的话。有时战场上,马和你的配合越默契,你活命的几率就越大。”秦非凡示意周名砚坐下,便开始了他这门课程的讲授。 周名砚也渐渐听了进去。 原来他从爹爹那里所学的,不过九牛一毛。 景玥听得津津有味。 他在深宫之中,还是‘公主’身份,常年接触不到这些,有时看书的确会看到相关知识,但细化到这种程度的,却极为少见。 有的知识他记住了,以为自己学会了,却因为没有实践过、全凭想象而有所偏差。 哪怕春末同去了猎场,也骑了马,公主们同样在宫学有各种学习的课程……他不知道的领域仍然有很多! 换身不亏! 前几日的罪也没白受。 上午课程结束,众学子可以用午膳并休息了。 周名砚热情邀请道:“修远,今日放课后,要不要去我家?” 周大将军府上吗? 景玥的确有些意动。 不过他还挂念着出门的两个姐姐,于是他先道:“傍晚再说。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去用膳吧。” “去外面吃啊?一起呗。”周名砚不解。 “不是,我有别的事。” “我保护你啊。”周名砚自 信满满道。 景玥:“……”他想了想,多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便同意了。 两人相携出了国子监。景玥熟门熟路来到国子监外的下马石旁,对后面大槐树上唤道:“佑三,还是佑七,在吗?” 佑三应声而落。 周名砚瞪大眼睛,先上前一步护住景玥,并小声问景玥:“他谁啊?” 景玥拍拍他伸出来的胳膊:“公主的护卫。来暗中保护我的。” 周名砚恍然大悟:“哦……”他让开了,并对佑三歉意笑笑。 佑三:“驸马,有何吩咐?” “三姐姐四姐姐可回府了?” “还没有。”佑三道,“佑七午时一刻与我换班的时候,两位小姐还在书馆。应是挑书挑花了眼。” “嗯?你如何知晓?” “两位小姐去了胭脂铺和成衣铺后,很快就出来了,也没买什么东西,但是进了书馆之后,待了有一个时辰还没出来。所以……属下有此猜测。” “在什么书馆?” “溢才书馆。”佑三打量着驸马神色,揣测道,“驸马要过去吗?” “嗯。本公子不太放心,所以过去看看。” “是。” 景玥转身便走,周名砚立刻跟上,还回头冲佑三挥手再见。 佑三身形一拧,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周名砚:真是神出鬼没!有机会要切磋一下! 他们才走没多久,国子监门口又出来一人,正是谢君行。 他看着前面两人熟悉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记错了,是雅风堂,哈哈,改掉了。 第54章 溢才书馆。 林之书和林之画两人都做男子打扮,不过因为她们身量相对娇小瘦削,面容秀美,举止也偶尔会透出几分女子情态,所以书馆掌柜的和来往的书客也都猜到她们是女扮男装了。 林之画健谈,爱笑,跟溢才书馆掌柜的相谈甚欢。 林之书社恐,拘谨,便坐在四妹妹身侧后方,静静聆听。 若谈到什么不太合理的地方,她就会偷偷扯一扯林之画的衣袖,提醒她。 林之画脑筋转得快,一般被三姐姐提醒了,她也很快能明白过来,再改口换话术跟对方继续谈判。 溢才书馆的掌柜是名五十左右的老者,名为蒋溢才,样子一看就十分博学睿智,眼睛细长,透着精明。 他爱书,也爱钱。 经营书馆是他的爱好。 林家两位千金其实也算他这里的常客,所以,他得知‘书中客’又有新作后,便想做成这笔买卖。 他不关心‘书中客’是谁,他听过故事大概内容,看过部分手稿之后,觉得内容独树一帜,可以印书成册、上市售卖,就想独占售卖权,给出的价格还算公道——在书商中,他这是中等价格。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很会谈判,也十分了解书的售卖途径和销量概况。要的价格是上等价格,且还要有期限限制。 蒋溢才不得不提起精神与两位小姐谈判。 林之画:“蒋老板,若是‘书中客’没有出过前面几部作品,您给这个价格的确合适,但您也知道,书中客的话本销量很好,且故事独特,您肯定很快就能回本并大赚的。书中客写一部话本要花好几个月,赚到润笔费才能安心无误地进行下一部的创作呀,您说是不是?有了咱们这次的合作,那下一部肯定也优先考虑您呀。” 林之画把从大姐姐那里学来的话术用到淋漓尽致。 蒋溢才逐渐被说动。 “那便依你的,我再添上些。再添一百两,可以了吧。” “二百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我没要三百两已经是让步许多了。” “一百八十两。” “……成交。” 林之书这次共计赚到六百八十两。 林之画内心狂喜,也无比佩服三姐姐! 天哪,她是万万想不到,三姐姐的话本能卖这么多银两! 这比大姐姐还能赚啊! 蒋老板有专人写契书,契书上除了润笔费、售卖年限等约定外,也专门写了要替书中客保密身份,若违背,便要赔偿五千两。 蒋溢才只想赚钱,并不想得罪著书人,再说了,他知道这二位是贵人千金,又怎会自讨没趣? 六张一百两银票和八十八两成色不错的银子到手。 林之画检验后一股脑塞给林之书。 林之书当场便要分给她三张银票。 林之画忙摇头摆手后退:“这可都是你呕心沥血得来的,你留着买补品养身吧,瞧你,又瘦了!” 林之书柔柔弱弱的,哪里推拒得过四妹妹,再加上蒋溢才正在旁边笑吟吟品茶看热闹,她脸一红,先暂停了推让。 待会儿到马车上再给四妹妹吧。 装银子的钱袋暂时还是林之画帮忙拿——太重了,三姐姐力气小,怕是拿不稳。 她们从雅间出来,四个护卫精神一振,两个在前两个在后跟上她们。 林之书和林之画又在外面大堂的书架选了几本书。 蒋溢才会做人,他见那几本是其他著书人的话本,相对冷门,买的人少,放在书架上也是积灰占地方,待书中客的话本上市后还是得拿走给新话本腾地方,便索性大方赠送了。 赠送?! 林之画目光一亮,还想再挑两本,被林之书拉住,窘迫摇头示意她不要这样,然后林之书柔声谢过蒋老板,便拉着林之画朝书馆大门外走。 转过一层层书架,开路的两个护卫一个站在门前,一个去赶马车。她们二人便站在门内等。 叶长宁骑马路过此地,看到侯府——不,看到公府马车——他下意识地勒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 林府的护卫认识叶长宁,看到他停在此地,便也打了声招呼:“叶大人。” “嗯。驸马没在国子监读书吗?” “不是,驸马在国子监呢,是另外两位‘公子’在用马车。”护卫示意他看背后。 叶长宁回头,看到男装打扮的林之书和林之画,略一怔愣,而后微微躬身致意,重新回转过身来。 他想,还是林之奕更会扮男子,她这两位姐姐,一眼便看出是女扮男装。 正想着,便见不远处林之奕和周名砚并肩行来。 景玥看到叶长宁的身影先心里一紧,快走了几步,发现两位姐姐安然无恙站在书馆门口,才松了口气。 实在是叶长宁此人威名太盛,他在的地方,往往有大案要案发生。 刚刚那一瞬间,景玥向来淡然的心差点跳出来,平素引以为傲的稳定情绪也几乎崩盘。 周名砚都听到他呼吸急促了。 “远远,你怎么来了?”林之画冲弟弟挥挥手。 景玥并不想吓到她们,只轻轻一笑:“我与名砚出来吃饭,刚好逛到这里。” 回答完她的话,景玥才对叶长宁打招呼,“叶大人,好巧。” 叶长宁心思缜密,听他们随口的两句对话便能将前因后果想明白——林之奕也不放心她两位姐姐,所以才大中午的从国子监跑出来确认她们的安全。 “不巧,我方才以为是驸马在附近。”叶长宁淡然解释了一句。 景玥果然惊讶,惊讶过后他诚挚道谢:“叶大人,有心了。不知叶大人可有空?我请大人喝一杯?” 叶长宁婉拒:“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那好吧,叶大人,请。” 叶长宁牵着马离开,刚走没几步,忽听得破风之声,有利箭朝‘林之奕’射去! 三道人影同时闪动,都朝景玥的方向掠去。 刚刚赶来的谢君行、就在景玥身后三步远的周名砚、以及刚走几步的叶长宁。 景玥自己更是反应迅速,直接一个旋身躲过,并抬脚踢中箭羽正中,缓解它的方向和力道,免得误伤近处的人。 暗箭一击不中,又改了 方向,朝门口的林之书和林之画射去。 谢君行几乎将毕生所学发挥到了极致,手里的折扇比他更快一步到,先打掉冲林之画去的那支箭,又徒手去抓朝林之书去的那支。 林之书虽受到惊吓,但危机之中也反应迅速地后退,差点绊倒自己,还好被林之画扶了一把。 佑七神出鬼没冒出来,用剑鞘托着林之书的手,刚好将她手里抱着的五本书挡在身前。 箭羽堪堪扎在第一本书正中,尾羽已被谢君行抓住,卸了力道。 林之画看了眼佑七,见他是自己人,才松了口气,而后忙拖着林之书藏回了书馆,继而观看战局,恰好跟谢君行的目光撞上。 谢君行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离她们最近的三个护卫也蜂拥而上,将两人护得严严实实。 林之画只看见谢君行抓箭羽的左手流血了。 那边叶长宁护完景玥,抽出宝剑,一边砍断箭羽,一边朝射箭人的方向冲去。 周名砚寸步不离景玥身边。 赶马车的那名护卫也站在了景玥身前,警惕周围可能来的箭羽。 这事太过突然,周围的行人也都被吓了一跳,四散奔逃,还好没被箭矢伤到,只有一人因跑得踉跄,崴了脚,躲在一家商铺门后疼得直吸气。 景玥的怒气值正在噌噌上升。 他第一反应认定这是程路年不死心,想继续刺杀‘林之奕’! 甚至还想刺杀林府其他人! 简直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他也想冲过去抓人,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证据! 太子那边的人又如何! 丞相的嫡子又如何! 敢动他的人,三次,他绝饶不了他! 断腿还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景玥刚往那边迈步,就被周名砚拦住了:“对方就是冲你来的,你还往前冲?不要命了?!” 周名砚力气竟然比他大! 景玥受困于林之奕的女子身体,挣脱不开,只好暂时忍了。 所幸叶长宁武功是这几人中最高的,自然手到擒来。 巡防营的人也听到动静赶过来了,一瞧在场的人,差点吓尿了。 又是驸马,又是谢二公子,又是周小公子,还有叶大人…… 惨了惨了,怕是要拿不稳饭碗了…… 叶长宁将三个蒙面人一一卸了手脚和下巴,免得他们自杀。 这条街巡防的头目叫韩勇,他带着兄弟们跑到叶长宁面前:“叶大人。” 叶长宁言简意赅:“将他们三人捆起来,送到大理寺。” “是。” 安排好这些,他才抽空去看景玥:“驸马,没事吧?” 景玥压下心中怒火,坚定回望叶长宁:“我要去听审。” 叶长宁迟疑片刻:“……好。” 景玥快步走向林之书和林之画:“你们没事吧?” 林之书摇头。 林之画:“没事。”她侧头去看谢君行,想看看他的手伤如何,不过谢君行背着手,站姿挺拔潇洒,似乎一点没被手伤影响,她便暂时将话咽了回去。 景玥神色复杂看向谢君行:“多谢。” 谢君行:“客气。” 景玥自然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在流血,便问了句:“手还好吗?” 谢君行握紧手,藏住手心:“小伤,估计都快愈合了,不必担心。” 景玥想了想,拜托道:“可以请谢兄帮忙护送她们回府吗?” “……没问题。” 除了谢君行,周名砚也被拜托了。 周名砚:“那你呢?” “佑七和叶大人,还有巡防营的几位兄弟,足够了。” 景玥又安慰了林之书和林之画几句,亲送她们上马车,四个护卫跟在前后左右,谢君行和周名砚暂时当车夫,马车前行。 林之画掀起车窗帘子,叮嘱景玥:“远远,你也小心啊。” “好。” 马车行驶一会儿,车门前的帘子被掀开,一只素白的手递了一枚干净锦帕给谢君行:“谢二公子,先简单包一下手吧。” 谢君行呼吸都放轻了片刻,目光也没敢乱看,只盯在那手帕上绣的一个小小木鸟上,心底先觉得在帕子上绣木鸟的举动可爱,然后才回神,郑重接过来:“多谢。” 他拿着帕子,迟疑片刻,才往左手手心缠绕一遭,自行打结。 周名砚在男女方面的雷达太弱,压根没察觉什么,只在谢君行包扎好手之后,语出惊人来了句:“你跟踪我和修远?” 谢君行:“……” 周名砚如此敏锐的吗? “我本来是要道喜的,没想到你们不在国子监用膳,季无忧说你们外出了,我便追了出来。” “那你怎么不唤一声?” “……还没来得及。”谢君行略微有几分心虚。 其实是他听到他们提到林府四小姐,所以才有私心,想跟过来,做个巧遇,再相邀他们一同用午膳…… 大堰的男女大防并不像前朝那般严格。 在有兄弟、朋友、姐妹、家人等的陪同下,彼此有意的男子女子是可以正大光明见面交谈、以做了解的。 ——当日春猎,公主与林之奕便也是如此。 第55章 周名砚仍然心有余悸,一边警惕四周一边道:“那些人真的是冲修远来的吗?” 天哪,做个驸马,也太招人恨了吧。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啊? 谢君行心思相对缜密些,他回想方才那一幕的第一箭,若有所思道:“也有可能不是冲他来的……” “为何?”这次是车里的林之画在问,“我和三姐姐也遭到攻击了。” 若不是冲远远,那就是冲林家了? 心仪的姑娘有不同看法,谢君行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当时叶长宁也在那支箭的攻击范围内。” “可叶长宁都要走了。他停下来也是因为误会马车里有修远,所以想打声招呼。”林之画道,“他的停下和离开都是临时起意,对方如果真的是冲他来的,挑叶长宁必经之路的任何地方埋伏都可以,为何偏偏在这里?这里人多,巡防营的人也天天路过,而且时机也不对,在这么多人都在场的情况下出手……甚至,还对我和三姐姐有敌意……” “对啊,这样岂不是树敌更多?且不易得手?”周名砚也觉得林之画说的有道理。 谢君行:“万一对方的目的并非真的要刺杀呢?” “什么意思?这不就是刺杀吗?”周名砚没明白过来。 车里的林之书却已经明白了,她声音轻柔温和:“有时候,表面是刺杀,但实际的目的可能是做戏,是挑拨,是试探……” “做戏?挑拨?试探?”周名砚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有点明白,但明白得不多。 “做戏应该可以排除了。”林之画道,“挑拨或者试探的可能性更高。在这两者中选的话……” 她斟酌着,谢君行接道:“试探排在首位。” 周名砚压低了声音:“所以,试探什么?” 试探驸马和叶大人的关系? 试探国公府和永盛侯府的关系? 还是……试探国公府、永盛侯府和太子的关系? 甚至……也包括他们周家? 想到这里,周名砚的冷汗陡然遍 及全身。 旁边的谢君行和马车里的两位林府小姐都没说话,只能听到马蹄和车轮滚滚的声音。 每个人都在心里沉思着。 最终,还是林之书发话了:“叶大人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远远跟去听审,届时,他自会告诉我们因果结论。我们大家就别乱猜了。”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此言有理。” …… 景玥、叶长宁、韩勇、佑七还在事发现场。 有韩勇在,调拨巡防营的人过来很快。 叶长宁命他们分出人手来安抚受惊的百姓,并依次记录因打斗被波及到的商铺损失——事后官府会赔偿。 好在对方只是射箭偷袭,并未现身动刀剑,百姓和商铺的损失不大。除了崴脚的那个,也再无人员受伤。 哦,还有一个,谢君行,伤了手心。 叶长宁将地上的箭羽都收集起来,包括断掉的,然后一一检查。 景玥就站在一侧等候,一脸平静淡然地看着叶长宁忙碌。 佑七寸步不离景玥,时刻警惕周围,片刻后他发现了仍在暗处守护的佑一和佑三,顿时松了口气。 为了让驸马安心,他压低声音禀告道:“驸马,佑一和佑三也在附近。” 景玥淡然‘嗯’了一声——他方才也看到了。 佑七:“需要让他们贴身护卫吗?” 景玥:“不必。”暗卫都冒出来了,还叫暗卫吗? 正好,他也想测试一下,方才的刺杀究竟是什么目的,还有没有后招…… 让对方以为自己势单力薄最好。 ——四个护卫不在,谢君行不在,周名砚也不在,巡防营的六人押送了刺客离开。调拨来的巡防营士兵在分批安抚百姓、记录损失,这里就只有他、佑七、叶长宁和韩勇在。 之前跟着保护他的四个护卫还在国子监呢。 今日他外出纯属临时起意,有周名砚跟着,他也知道自己身边有暗卫,所以才没让那四个护卫跟,也没叫林松。 最初的震怒过后,景玥已经冷静下来。 向来聪慧的脑筋随便一动,就想出了好几个可能性,跟马车上那四个人分析的差不多。 因为这场刺杀太儿戏了。 更像是一场试探。 但究竟在试探什么,还得叶长宁审过之后才能知晓。 叶长宁勘察完外面的现场,又进到书馆里找蒋溢才询问了几个问题。 譬如,两位小姐进书馆后都在什么地方待过,来往书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包厢在哪里,包厢隔壁的两个房间可有其他人用…… 然后他进了蒋溢才和林之书林之画谈话的包厢,去窗口旁查看。 叶长宁问什么,做什么,景玥都没有擅自插话询问,也没有打扰,只默默跟在他后面,等候结果。 当然,他也会自行观察分析。 待叶长宁从书馆包厢出来,便结束了现场的勘察。 一行人赶往大理寺。 大理寺的人都是专业的,尤其是叶长宁手下——跟着他办过两三次案的人,都非常迅速地成长起来,无论是勘察问话刑讯,还是拿人缉凶追踪,都是京中一流水平。 在叶长宁来之前,他手下的寺正阎凛已经审过一轮。 当然,是在确保了三个刺客口中并无毒牙的情况下审的。 叶长宁一到,阎凛便将自己的审讯结果递给他。 叶长宁一目十行地看,阎凛则对着景玥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拱手行礼:“小公爷……” 唤完小公爷觉得对方还有一层身份,他又补充道,“驸马……” “大人不必多礼。”景玥倒是坦然受了一礼,语调也无甚变化。 他当公主惯了,旁人给他行礼,他会觉得理所应当。 最重要的是,他此刻心思都在叶长宁手上的卷宗内容里。 阎凛心中直犯嘀咕:难不成这刺客真是冲驸马来的? 当丽阳公主的驸马,也太危险了吧! 这都第三任驸马了!而且是第三任驸马的第三次意外了! 事不过三…… 这背后谋划之人,怕真的要藏不住、露出马脚了。 叶长宁看完后,斟酌片刻,把卷宗递给了景玥。 景玥跟叶长宁对望一眼,也没问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客气话,直接接过来翻看。 看完后,他忍不住笑了——冲叶长宁来的? 也太假了吧。编谎话都不过过脑子。 “分开询问的?”叶长宁问。 阎凛:“是。” 叶长宁:“没有毒牙?” 阎凛:“没有。” 他把一个被撑得细长的袋子扔给阎凛:“这是从现场带回来的箭羽,你着人去查这批箭羽什么来路。” “没问题。” 第56章 听着叶长宁一连串的吩咐,再回想之前的种种,景玥也算窥到一小部分大理寺少卿办案的流程和手段。 他向往这种能力,也向往这种自由、更向往这种权势。 ——能让京城百姓安心,能让父皇倚重。 这些都是他以前身为公主所不能做的。或者说,很难做到的。 景玥略微走了个神。 他跟林之奕成亲后,要怎么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或许,最保险最安全的方式,只能是离开京城。 那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离开京城呢? 除非再有战事…… 可有战事,遭殃的反而是百姓,是背井离乡的将士们…… 或许……定安公有没有可能拥有一块封地? 不,不可能的。 景玥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他出生之前,父皇就任命当时还是定安侯的定安公去平藩王之乱,如今又怎么可能再给三分之一兵权在手的人异姓藩王之位? 就连几位皇兄都还留在京中,成亲的二皇兄徒有王爷虚名,却无王爷实权。 大皇兄,也就是太子,都不敢明目张胆结交朝臣…… 看来还是想别的办法离开京城最为稳妥。 离了京城,谁会知道他是丽阳公主?林之奕是驸马? 他们各自恢复男装女装,他对外称是驸马,林之奕对外称是公主,应该也没问题吧? 但还是有些冒险。 除非去苦寒之地犒军练兵,那才是真的没有认识他们的人了。 可放着好端端的享福日子不过,把林之奕拉去那种苦寒之地,也太对不起她了…… 算了,这些以后再商量,先安全顺利地成亲再说吧。 那厢叶长宁交代完阎凛,正想进行下一步,忽然察觉到旁边‘林之奕’的视线,他略一侧头,便发现对方在盯着他发呆。 本就是夏天,天气很热,又是正午,从书馆到大理寺的路程哪怕不算很远,这样的天气里赶过来也会一身汗。 ‘林之奕’当然也不例外。 叶长宁看见‘她’的汗顺着下巴脖颈灌入衣领,而日常用来伪装的妆容也受了影响,‘她’的饱满的唇颜色鲜艳起来,显现出了一点女子的特征。 或许是因为他猜到‘她’是女子,所以,他这一眼望过去,第一时间就被那双比之前每次见面都红润的唇瓣给吸引了。 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意外一次、刺杀两次都没让她退缩,她竟越挫越勇,非要当这个驸马! 当然,他自己也有失职之处…… 叶长宁猛然回神,飞快收回了视线。 他感觉自己可能无意间冒犯了对方。 只是……对方以男子身份示人,他也不好太过避嫌。否则,反倒可能让她有暴露的危险。 得想个什么办法,隐晦地让她自己主动意识到伪装有了瑕疵…… “来人,备茶。”叶长宁扬声道,“再命人端几盆清水过来,给驸马净手。” 不多时,有几人端着清水鱼贯而入,分别请景玥、叶长宁、佑七、韩勇净手。 叶长宁就在景玥旁边,他故意在洗手之前做出了对着水面整理仪容的动作,而后才把手伸进去。 景玥之前当公主的时候也会揽镜自照,随时查看自己的妆容是否有不妥之处。他瞥见叶长宁的动作,便也下意识地望向水面。 轻轻荡漾的水面映照出一张俊美的脸,那双红唇尤为惹眼。 景玥心中一惊:糟了,事态紧急,他挂心两个姐姐,又迫切想知道 凶手,完全忘了这一茬! 林之奕的这具身体本就是女子,平日女扮男装会涂一些掩饰女子身份的胭脂,今日正午他在外面跑来跑去,既不骑马也不坐马车,汗水较往日就多了许多。 唇上的浅色胭脂早已脱落,露出了原本的唇色。 娇艳欲滴。 只能庆幸驸马一贯有男女莫辨的气质,还有一个很好的说辞——男生女相。 景玥抿唇,暗暗用力,唇色白了一点,但也只能维持片刻,他想了想,决定借’如厕‘之名,偷偷上妆遮掩一二。 “叶大人,本……本公子想更衣。”景玥道。 叶长宁暗暗松了口气,‘她’察觉到了就好。 “驸马请随我来。”叶长宁领着她走了几步,发现佑七也跟着。他已知道佑七是公主的人,被派来保护驸马的,但若佑七想寸步不离……那便糟了。 不过这时候也不急着开口,等会儿驸马进去后,他再在门口跟佑七说话、拦住他便是。 到达地方之后,叶长宁道:“驸马稍等片刻。”他先进去,确保里面没有旁人,又点了熏香片,才出来。 景玥虽不习惯用外面的,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对叶长宁和佑七道:“我记住路了,你们回去吧。” 佑七:“驸马——” 叶长宁飞快截道:“好。此乃大理寺,无人敢造次。放心吧。” 佑七想了想,又看向景玥:“驸马……公主之命,属下不敢违背。” 景玥不是真的要如厕,他只是上妆,想了想,便也没坚持赶他们走:“那二位在此等候,我很快出来。” “是。” 果然,没多久,景玥就从里面出来了。 叶长宁抬眸,见她双唇被遮掩成浅淡的颜色,面容也比方才更冷硬了些,不由钦佩她的手艺和心态。 希望……她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不被公主发现。 景玥忽然抬眸直视叶长宁,因为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似乎暗含探究。 叶长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侧身道:“驸马,请——” 景玥心中暗暗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叶长宁察觉到了什么? 林之奕还调侃他,说什么叶长宁可能对‘他这个丽阳公主’有爱慕之情。 怎么可能?叶某人明明是更留意你这个驸马! 景玥腹诽之后,又一怔。 倘若……倘若叶长宁真的有所察觉,那他帮忙提示并暗暗隐瞒的举动和心思,可就很微妙了。 小傻子,他分明是对你有意吧?你竟毫无所察! 景玥想着想着,自己莫名吃味起来。 第57章 这种感觉可是生平第一次! 景玥一路走一路默默盯着叶长宁。 此人虽有叶修罗之名,但办案能力极强,人也长得英俊,身量高——比自己男身的时候还高一点——家世自然也不错,前途无量,放在京城世家子弟中,可靠稳重程度几乎排在榜首。 也就谢君诺能与之一战了。 而且,叶长宁迄今为止尚未婚配,也无定亲之人。 之前景玥以为他醉心办案,对男女之情没兴趣。他甚至在刚换身时遇到叶长宁后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叶长宁的说辞也并无疏漏。 如果没有今日这番遭遇的话,景玥或许会继续信他当日的说辞。 可是……方才的事,很难用巧合来形容。 景玥把自己想的心里发酸,吃味又无奈,于是心思不由自主地跑偏了大半。 他开始琢磨,叶长宁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林之奕女扮男装的。 春猎的时候? 还是从猎场回来的路上? 亦或是更早? 反正马车意外失控那次,叶长宁是第一时间赶过去的。 而那会儿的自己对林之奕还不怎么上心,只把她当成个未来要努力拉拢的盟友。 还有上一次,叶长宁亲自承诺可以对程路年采取非常手段来让他付出相应的代价。 ——虽然最后帮林之奕出气的是自己,出手的也是佑一他们。 那会儿林之奕还调侃自己,说叶长宁对自己这个‘公主’心有爱慕。 所以爱屋及乌。 如今想来,林之奕才是那个‘屋’。 方才叶长宁又隐晦提示‘她’临水自照……还那么体贴把净房提前检查一番……甚至燃了熏香…… 这跟林之奕教他考察谢君行的方法论中的特质几乎一一对应! 体贴、会照顾女孩子、在其他人面前给女孩子尊重、情绪稳定可靠…… 叶长宁一定是知道了! 知道林之奕是女儿身! 但世人不知道公主是男儿身! 景玥揣测着叶长宁的心思——他是会惋惜?还是同情?亦或是心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叶长宁比林之奕大几岁,两人并未在国子监有同窗之缘。 一年都没有。 林之奕入国子监时,叶长宁已经去大理寺任职了。 即便林之奕女扮男装出门在外的机会多,她跟叶长宁偶遇的几率应该也没多少。 毕竟不同路,也无其他可能相遇的场合。 景玥稍稍松了口气——倘若只是春猎时才有机会认识见面,那以他对林之奕的了解,林之奕肯定不会对‘公主’以外的任何人有兴趣。 无论男女。 圣旨一下,林之奕除了对公主忠诚,不可能再对旁人动心思。 更何况……他们二人现在处于换身状态,又有了新的机缘。 彼此还很阴阳契合。 景玥思及此,如临大敌般的心态逐渐缓和。 倘若只是叶长宁单方面有一丝意动,那么他机会不大。 更何况,他马上就要和林之奕成亲了! 叶长宁是否爱慕林之奕不重要,反正他不可能放手,叶长宁亦不可能拆穿林之奕的女子身份来破坏父皇亲赐的姻缘…… 景玥这百转千回的思绪总算沉淀下来,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驸马……请。”叶长宁带着他回到前厅,三人依次净手、落座、接过仆从奉上的茶。 稍事休息后,叶长宁开启了第二轮审讯。 带上来的是他第一个制服的黑衣人,摘掉蒙面布巾后,此人露出了一脸络腮胡。 看样貌,似有胡人血统。 景玥跟叶长宁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定安公战场上的敌人派来的? 阎凛第一次审讯后的卷宗记录上,此人自称海达,说是来大堰做生意的。 “海达?这是你的真实姓名吗?”叶长宁问。 海达:“不错!叶长宁,你审也是白费时间。我说了,我就是来为我弟弟报仇的!” “报仇?报仇你不冲我来,为何要对驸马和国公府的两位小姐下手?” “你没保护好他们,就会被皇帝陛下问罪!也会被国公府追责,到时候你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此我才解气!” 叶长宁从记忆中翻出了一件案子和一个人名:“努嘉哈是你弟弟?” 海达露出愤恨的表情:“你终于想起来了?没错,他就是我弟弟!努嘉哈是他的化名,他叫海鲁。” 海达与叶长宁的仇怨追溯到两年前——那时京中发生一起纵火案,死伤惨重,最有嫌疑的是海达的兄弟,努嘉哈,也就是海达口中的海鲁。 事实证明,海鲁的确参与了。他比海达来大堰更早,接触的人也更多更杂。幕后之人把海鲁当做棋子,策划了那场纵火案。 当初叶长宁将这案子办得滴水不漏,管你是棋子还是幕后之人,亦或是仅仅望风传递消息,统统抓起来判了刑。 ——幕后之人被枭首示众。海鲁作为直接纵火人,被施以绞刑。 海达和海鲁在西域还真有点身份,是个附属小国的郡王。 不过因为国太小,哪怕是亲王都没什么尊贵可言,更何况是郡王。 为了生存好一些,也为了多赚银子,海鲁稍微借了点郡王身份和官方的势力来打通关系,这才与大堰互通商路,还有相应 的优惠政策。 可惜他没有珍惜,随便被人蛊惑之后,便在大堰的地盘上,伤害大堰的百姓生命,甚至妄想挑拨大堰武将和陛下的关系…… 叶长宁回忆至此,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若海达所言非虚,那他今日对林府的人动手,的确说得通。 林烁一封定安公,地位便又高一层。 外面附属小国可能真以为陛下封定安公,是为了来年扩张大堰版图做准备。 西域那边几个小国,的确可以纳入大堰版图,只看陛下想还是不想。 因此,海达想要借此机会动摇定安公的心神。 无论林家子女中哪个人受伤,都必然让定安公担忧牵挂。 把自己牵扯进来,大概也是想给定安公再扣个帽子——和太子走得近? 亦或是……今日举动是先试探他跟定安公的关系,从而安排后续的栽赃嫁祸? “幕后之人是谁?” “没有幕后之人。全是我一手策划的!” 叶长宁露出个讥讽的表情来:“你没这个脑子。” “你!” “努嘉哈跟你一样,都是被人当棋子却不自知。最后死于绞刑。你放心,我会将一切都调查清楚的,届时……说不定你会和你弟弟在下面重逢。”叶长宁说完,对衙役吩咐道,“带下去吧。” 海达怒瞪着他,被拖下去之前,又悄悄看了景玥一眼。 景玥目光锐利地回视,把海达惊得飞快移开了目光。 景玥并不知道叶长宁都办过什么案子,待旁人都退下后,他才问:“努嘉哈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两年前的春满楼纵火案。” “……原来如此。”这便有印象了。 当年春满楼纵火案轰动一时,景玥也有耳闻。 景玥暗忖:莫非真的是借‘复仇’之名进行的试探? 国公府这是树大招风了啊。 还是说……皇兄们蠢蠢欲动得更厉害了呢? “带第二个人上来。”叶长宁继续吩咐。 “是。” 第二个被带过来的人是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像是本地泼皮。叶长宁拿人的时候,踢断了他两根肋骨,这会儿他是被人抬上来的,还在哎呦哎呦地叫。 “赵大鹏,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啊。”叶长宁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 景玥见此人尖嘴猴腮,相貌丑陋,便连看都懒得看,只垂眸端着茶杯细细品茶——林之奕准备的胭脂非常好用,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会在杯壁上留下印记。 唔……不过大理寺的茶很一般。 而且饮茶的人们也都不怎么在意味道,纯粹牛饮式灌下去,解渴为主。 想想也是,他们天天在外奔走调查,哪有闲工夫坐下来慢悠悠品茶呢? 景玥便又发现了叶长宁的一个优点——节俭。 “大人……我纯粹是拿钱办事……真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大鹏一见到叶长宁就肋骨疼,他快速交代道。 “拿钱办事……拿了多少钱,让你办什么事,说清楚了。若有虚言,板子伺候!” “五百两,那位胡人让我提供武器,并带路,我就只射了一箭,其他都是他们做的!”赵大鹏都一一交代了,“小的不敢有虚言,大人明鉴啊大人!” “为什么找上你,谁牵的头?五百两是给的银票还是银子?” “小的欠了赌债……是如意赌坊的刘爷牵的头。五百两是银子……” 果然不是银票,如此追踪银子来源会有些困难。 “带路是谁提的,指明了要带到万民街吗?” “对,带路就是那胡人提的,指明了要去万民街。” 这条街是叶长宁午时的必经之路。 但光有叶长宁的踪迹信息还不够。 对方是怎么知道林之奕等人的行踪路线的呢? “提审第三个人。” “是。” 第三人腿有些跛,但人高马大,身体强壮。看起来似乎是兵将出身。年岁也较长,约莫四十出头。 他是这三人中最平静最淡然的一个。 兵将……可以跟定安公联系起来了。 “你叫周赢?” 卷宗上是这么记录的。 景玥也放下茶杯,抬眸看去。 姓周的,习武之人,兵将出身,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周大将军府。 莫非他曾经是周家军中的一员? 因故和周家起了龃龉,离开周家军,再伺机报复? 当时他跟周名砚离得近,那箭羽也可以说是冲周名砚去的。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证据。 或许是对方的人故布疑阵,刻意这样说出身份来历,好让他们这样想…… 如此,便能隐藏幕后之人了。 “是。”周嬴浑不在意地应道。 “曾经是周家军的一员?” “不是。并非所有周姓之人的都是周家军啊,大人。” “你说你与我有仇,那仇在何处?” “不是我与大人有仇,是海达跟您有仇。我是他雇来的帮手。” “这说辞你不打算改了?”叶长宁比周嬴更淡然,“不改也没关系,你们的身份来历,我会着人去查。” “明白,大理寺的人办案,可容不得我们作假,说不定连我们三日前的早上吃了什么都能查到。”周嬴坦然接受。 叶长宁审视着他:“海达雇你之前,你做什么营生?” “没什么营生,也就跑跑腿、吓吓人,收人钱财、与人消灾。” “杀人也是你的营生吗?”叶长宁眼神犀利。 “只要不被抓到,也未尝不可啊。”周嬴笑了笑,“这样的买卖,我一点儿都不亏。” 第58章 如果眼神是刀,那叶长宁已经把周嬴千刀万剐了。 ——对待人命竟然是如此态度,不剐他剐谁? “看你的体格,似乎是习武之人,上过战场吧?” “……上过。腿就是那时候受伤的。” “什么时候上的战场?对抗的敌人是谁?” “十五年前,对抗北蛮。” 十五年前……对抗北蛮? 那不就是定安公麾下的人吗? “你是定安公麾下的?”叶长宁确认道。 “不敢。我只是三十万大军中无足轻重的一个小兵,堂堂国公爷怎会认得我?别说定安公麾下,连千夫长麾下都不敢说。” “但你认得定安公。你与他有仇?” “没有。定安公带我们成功击退北蛮,平安归来,我是打心底感谢他的。” “呵,你的感谢就是收了银子去刺杀定安公家的独子?这明明是要铁了心要与他结仇!” “大人,我只是收银子制造混乱,没有真的刺杀成功。再说,大人不是在现场成功保护了小公爷吗?”周嬴竟然很会为自己开脱。 “强词夺理。”叶长宁也懒得与他废话,命令道,“带下去吧。” 他审讯技巧娴熟,知道有的时候可以听到嫌疑人的真话,有的时候听到的却全是假话,自己要能分辨——从对方的语言连贯性、表情神态变化等来判断,还有事后的走访调查结论也要参考…… 如此才能不放过任何细节,将真凶绳之以法。 询问嫌疑人问题、听嫌疑人自述不过是各种审讯细节中的一环而已。 他不会仓促断案,更不轻易下结论。 景玥听完了叶长宁对这三人的审讯过程,也是一头雾水中。 这牵扯到了好几股势力——西域、如意赌坊、武器来源、定安公麾下敌对兵将。 暗处说不定还有哪位皇兄在搅弄风云。 叶长宁将景玥请至他在大理寺的书房,亲自奉了新的茶给他——是杯桂圆红枣玫瑰花茶。 跟春猎时他给林之奕准备的花茶相似,只差一味茉莉花。 景玥挑眉,意有所指地调侃道:“叶大人竟是喜欢花茶的吗?” 叶长宁顿了顿,面不改色道:“这是阎凛的夫人为他准备的——前几日缉凶时,他受了伤。因数量太多,所以,阎凛分了许多出来给同僚。我这里也有两袋。” “这样啊……”景玥低头轻嗅,没有茉莉花中和,玫瑰的味道便太冲了。 书房只有他们二人,叶长宁开门见山:“驸马怎么看?” “幕后之人……恶意满满啊。”景玥道,“借着向叶大人复仇的明面理由,暗中却有一张大网将定安公府、永盛侯府、太子、叶大人都笼罩进来了。” “驸马不怀疑程家了吗?”叶长宁压低声音。 景玥早就过了最初的震怒,不再武断认定是程家动手。他摇头道:“没人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程家和太子关系那么近,不可能是他们。再说……有秦家和叶大人的威慑,程家近来应该很低调吧?” 叶长宁点点头:“不错。陛下也敲打过程大人。秦家得到陛下更多赏赐安抚。这阵子,我一直派人盯着丞相府进出的人,没发现任何异样。” 景玥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看来,程路年断腿之后是真的有在好好‘闭门思过’。 以后……他会再找机会向程路年讨回前两任驸马失去的一切。 包括性命。 现在么……他可以先接受息事宁人。 毕竟父皇都在护着太子一党。 想清楚一些事后,景玥忽然觉得,他的母妃受宠不过是昙花一现,是浮于表面的宠爱——父皇还是更宠爱太子。 太子是一国的储君,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小舅子犯了错,父皇愿意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揭过不再追究。 他和母妃不过是父皇众多妻儿中的小小角色,没了两任驸马再找第三任便是。 可能因为一点愧疚,才多宠了母妃一些时日,也特意挑选了林之奕为他的第三任驸马,近来还册封定安侯为定安公,让自己的第三任驸马地位更显赫些…… 父皇舍不得动太子的人,就只好弥补他们。 不过,不动储君,不代表不生气。 或许,其他哪位皇兄发现父皇在生太子的气,所以,暗中运筹帷幄,推波助澜了一番,好让父皇更气太子?! 景玥和叶长宁三言两语,再加一个对视,便各自有了结论。 但这是不能开口讲出来的。 只能心照不宣。 “叶大人继续追查吧,本……本公子还要回国子监,就不打扰了。”景玥起身告辞。 叶长宁:“我送驸马。” 景玥:“不必。大人查案要紧。” 叶长宁打包了一盒点心交给佑七:“驸马尚未用膳,先垫垫吧。” 佑七看眼景玥,景玥点头,他才接过来。 景玥刚出大理寺,就见留在国子监的四个护卫和林松也赶来了,正一脸担忧地等待着。 看见他出来,林松跑过来,眼睛通红,想是哭过了,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少爷……吓死我了……” “别哭了,我又没事。走吧,回去上课。” “啊?不回府啊?”林松抽抽鼻子,抹抹眼泪。 “不回。”景玥想通了,不管是冲谁来的,若还想对他动手,他肯定得给人家机会。 这次他可是落单了。 不过,一直到傍晚放课回到家,景玥都没遇到什么可疑的人。 看来正午那场刺杀,九成是做戏和试探了。 …… 瑞王府。 也就是二皇子府。 有谋士模样的男子收到飞鸽传书后,疾行片刻,来到一处水榭。 水榭内,二皇子景卓武正在提笔练字。 ‘潜龙在渊’四个大字遒劲有力,透着‘腾必九天’的野心。 景卓武二十五岁,三年前与吏部尚书的嫡女成亲,之后被封瑞王,出宫开了府。 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在宫外生活的皇子。 “王爷……”谋士方金笙把纸条从竹管里取出,双手奉上,“有消息了。” 景卓武将毛笔放回砚台旁,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而后才接过纸条,看完后又扔给方金笙。 方金笙这才低头去看。 ——渔网已撒。 “依方先生所见,此网能捞起多少大鱼?”景卓武问道。 方金笙谨慎答道:“至少能捞一条。” “哪一条?” “最肥的那条。” “金色的?” “不错。”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笑了。 景卓武心情不错地行至水榭长廊边,看着广阔湖景,随手丢下一些饵料,十多条肥美漂亮的锦鲤聚拢而来,其中金色的那条吃得肚圆尾大,行动逐渐变得迟缓。 “先生,兵部侍郎如今空缺一人,父皇会不会安排给丽阳的驸马?” “陛下都已经封定安侯为定安公了,应该不会再册封驸马什么职位。林家三分之一兵权在手,一个兵部侍郎而已,他们不会争。相反,为了避嫌,林国公说不定反而会推荐其他跟他没关系的人,亦或是随陛下定夺。如此,王爷便可趁机安插自己的人了。” “西域那边当真会发兵配合?” “海达虽说是个小小郡王,但他为了给弟弟报仇,苦心经营两年,也攒下了一些家当和人手,做做戏绝对不成问题。” “可惜没把周家咬一口。”景卓武叹道。 “周家可用,王爷。”方金笙飞快提醒道,“且比林家好用!” “这倒是。”景卓武道,“周家都是武夫,有勇无谋,当把刀的确够用了。” 提到周家,景卓武又想到一事,“周嬴的身份可做干净了?别叫叶长宁查出些什么来。” “王爷放心。周嬴已退军十三年,十五年前他也的确在定安军中待过。这十三年来他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什么营生都做。就算是叶长宁,也查不出什么。” “那便好。”景卓武语带敬佩,“叶修罗之名,不可小觑。本王还是很喜欢这位大理寺少卿的。” “王爷惜才。” “最后的变数——如意赌坊——可安排妥当了?” “没问题。今晚赵大鹏就会死于旧疾复发,如意赌坊的刘冲也将葬身大火。大理寺只会查到如意赌坊是……三殿下舅父的产业。” “先生妙计。” “多谢王爷给属下施展的机会,属下才得以为王爷效劳。” …… 林之奕是晚膳时分才知道林府三人遇刺的情况。 她差点打翻手边的一碗银耳汤。 “你确定他们都没事?谁都没受伤,对吗?” 佑一忙道:“对,殿下请宽心,叶大人、周小公子和谢二郎都在,佑七也在,驸马和两位小姐都安然无恙。只有谢二郎手心被箭矢划破,皮外伤而已,过几天便能痊愈。” “是什么人做的,叶大人可有结论?” 佑一把驸马交代他传递的信息一一告知公主,而后安慰道:“驸马说,此事闹大了,以后万民街都会戒备森严,不会再出意外了。还请殿下放心。” 林之奕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放心有什么用。 重要的是景玥无恙,林府无恙才是。 哦,还得抓住幕后之人! 第59章 景玥回府后,直接被请去了灵犀堂。 一家人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林之画先跑过来,关切地看他:“远远,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又回国子监上了半 天学……是我疏忽了,该让人回来跟你们说一声的。抱歉。” 穆涵嫣担忧地看着他:“明日娘和你师父去天龙寺进香,你也一起去吧。” 景玥:“……是。” 他正好代林之奕去还愿。 一家人用过晚膳后,景玥才向他们简略复述审讯的结果。 “……叶长宁还要继续查,这些只是刺客一面之词,可能是编造的,也可能幕后之人有更大的阴谋,总之……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不宜妄言。以后家里无论谁再出门,务必带足护卫。” “嗯,修远说得没错。”林烁点头附和道,“你娘未时便吩咐下去了,你姐姐们每人都有一队护卫。” 一队,有二十人。 “护卫也要精挑细选,并编号,两到三人一组,互相监督,免得被人从他们身上钻了空子。”景玥叮嘱道。 “放心,我也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我和之棋会陪着每个要出门的女眷的。”顾庭萱承诺道。 她和林之棋的武功在府里算是排行前三的,有她们保护另外三位姐姐,景玥觉得可以放心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及舅舅家,安排了人手保护吗?”林之琴比较在意这件事。 穆涵嫣冲她一笑:“放心,你爹爹早就安排好了。” “娘,要不,把外祖父和外祖母接到咱们家来吧。”林之琴还是不放心,“可以住我院里。我来照顾他们!” “娘早就跟他们提过,他们不同意。你也知道你外祖父有多固执了。” “修远成亲的时候他们总是要来的嘛,就当提前过来帮忙筹备婚仪了。” “那娘后日再去一趟,看看他们改主意了没?” “我也去!” “行。不过明日都别乱跑,娘带修远去进香。” “好。” 这些事商议得差不多后,林烁带景玥去了书房,谈朝堂之事。 “爹,会不会是府里着急给姐姐们议亲,引发了某位皇……子的不满……”景玥对皇家之人可没那么多信任,说起话来也就不会有多顾忌。 林烁皱眉瞪他一眼:“这种话你也敢乱说?” 景玥熟练地露出笑容:“我就只跟爹爹说嘛。” 林烁:“……” 景玥继续猜测:“爹爹才被封为定安公,会不会激化这种仇恨?” 林烁拧眉沉思:“陛下这个节骨眼上封赏我,的确有可能让一些人不满。”他看了景玥一眼,强调道,“不仅仅是皇子们。” “我明白。”景玥又大胆妄言,“不过这次对方竟把叶长宁牵扯进来,叶长宁背后就是太子,我觉得……我的猜测没错。” “海达的仇恨也不假。”林烁道,“西域小国虽不足为惧,但那几个小国若联合起来,也能掀起小小风浪。” “此人一口咬定为其弟报仇,想让叶长宁失职被贬,树敌无数、众叛亲离。这太牵强了。”景玥道,“我倒觉得,他似乎更想试探叶长宁会不会救我。如此方便他们扣个帽子给林府和太子。” “我明日进宫,向陛下言明此事。陛下应自有定论。” “那爹爹小心点儿。别说错什么话惹怒他。” “这还用你说?”林烁又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景玥,又是心疼又是敬佩,“这是叶长宁第二次护你了吧?你们俩倒是有缘。” 景玥:“……” 他可不想听这个。 “爹,二皇……子,可曾对我四个姐姐们有意?”景玥转移了话题。 林烁若有所思地摇头:“不知道。瑞王殿下是在太子成亲之后才和吏部沈大人的女儿议亲的……或许曾经有意,但因为我拒绝了太子,所以,他也就没有再提过。” “如今三皇子和四皇子又想和咱们家结亲……父、父亲肯定是听陛下的,对吧?”景玥差点把‘父皇’的称呼带出来,幸好改口快。 “嗯,陛下承诺过我,让我可以为你姐姐们的婚事做主。尤其今年他选了你为驸马之后,自然更不会再让你姐姐们和皇子有纠葛。”林烁想起一事,问道,“周名砚和叶长宁在我理解,谢君行今日怎么也在?” “他有事找我,所以刚好遇到了。”景玥道,“四姐姐和三姐姐多亏他保护。爹爹对他可还满意?” “我满意不满意的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还是看你四姐姐。”林烁道,“有今日这一遭,怕是好感倍增。” 景玥也笑了笑,随后又轻叹:“那大姐姐呢?” “她不急,说是要等你成亲之后再说。还答应你娘,会再考虑考虑周伯楷。” “不考虑谢小侯爷了?” “也考虑。如今你爹我是定安公了,可以让你姐姐在多个儿郎中选最合适最喜欢的,不用顾忌太多。” 景玥直言:“我怎么觉得,反而顾忌更多了呢?” 林烁瞪他。 景玥从善如流改口:“好吧,选择的确多了,也更硬气了。爹爹威武。” 林烁被他逗笑,又认真看了他几眼,才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得陪你娘和你师父去天龙寺。” “是,孩儿告退。爹也早点休息。” “嗯。” 景玥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 一会儿想今日的刺杀;一会儿想叶长宁对林之奕的在意;一会儿又想明日的还愿…… 他去了天龙寺,会不会被看出来不是本人? 那个空念大师好像挺神的,给林之奕的这两块玉佩竟有让人换身的奇妙力量…… 倘若他发现自己不是林之奕的魂魄,会拆穿他吗? 不知道林之奕今日都做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不开心的事…… 景玥翻身下床,去了窗边探头看外面。 今夜星辰点点,看样子又没有雨。 他跟林之奕暂时换不回来了。 重新倒回床上后,景玥把睡在一旁的元宝捞过来揉了两把。 倘若空念真的能看穿他的魂魄身份,那也不怕,刚好可以请教这和尚……呃……这位大师——如何才能跟林之奕换回来,各归各位。 …… 大理寺。 叶长宁深夜还在整理卷宗和午后衙役们走访查证搜寻来的线索记录。 桌上还放着白天‘林之奕’用过的茶杯。 叶长宁舒展筋骨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 他动作微顿,而后眼前晃过了林之奕那双娇艳欲滴的红唇。 叶长宁飞快回神,按捏后颈的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将方才的思绪拍飞。 你疯了,叶长宁。 ‘她’是驸马…… …… 翌日。 天龙寺。 定安公府的马车停下,景玥率先从马车跳下来,然后亲自伸手扶穆涵嫣下车。 顾庭萱翻身下马,将马交给仆从,也走了过来,从另一边扶好姐妹。 穆涵嫣雍容华贵,又温柔端庄,这样的好相貌好气度,旁人见了都不敢直视,感觉对方仿佛观世音菩萨下凡…… 世人只想参拜,不敢窥探分毫。 国公夫人和女将军来上香,天龙寺的主持亲自迎接。 景玥一路都在观赏风景,眼底冒出好奇的神色,比平日更像个孩子。 “远远,跟紧点儿。”顾庭萱低声唤道。 “来了!师父!”景玥加快脚步跟上,而后问身旁的小沙弥,“小师父,请问空念大师在什么地方?” “就在西院禅房。” “多谢。” “你问空念大师做什么?”顾庭萱好奇道。 景玥:“没什么,只是想还个愿。”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玉佩。 顾庭萱直接发话:“上完三炷香,你就可以去了。” “好的,师父!” 陪着娘亲和师父上完香,景玥带着他的护卫去了西院。 西院古朴陈旧,一株菩提树坐落在院子正中,枝干根系几乎有五六人环抱那么粗。 一个身披袈裟的灰衣僧人正端坐在菩提树下冥想。 景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对方却忽然睁开眼,直直向他望来。 景玥的呼吸忍不住停顿片刻。他遵循了本能的礼仪,双手合十,向 对方轻轻拜了拜。 “施主,请。”空念开口,声音疏朗。 “打扰大师了。”景玥慢慢靠近,然后才发现,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要来,在其对面正好放了个蒲团。 第60章 “殿下请坐。”空念一开口,便是平地一声雷。 景玥虽然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真正听到,还是震惊地瞪大了一双桃花眼。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然后才盘膝坐在蒲团上。 换身之事他都经历了,被人看穿魂魄……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景玥很快调整好心神,他望着空念,眼底透出敬重和诚挚:“大师……您真的……太厉害了!” 空念四十多岁,目光平静悠远,面相也端庄圣洁,他微微一笑,初显佛相:“殿下谬赞。” 既然大师一眼看穿、又一语道破,景玥也就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地询问道:“敢问大师,我与她,如何才能各归各位?” “不好说。”空念笑容不变,“一切皆有缘法。你和她,缘分天定,且……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景玥不是很明白,他蹙眉重复:“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此话怎讲?我们要换身很久的意思吗?” 空念但笑不语。 景玥又换了个问题:“大师,我和她的秘密……会有暴露的一天吗?” 空念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色,缓缓点头。 景玥的心提了起来。 秘密会暴露?! “那……我们能平安度过吗?” “……天佑殿下和驸马,两位必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景玥也不再多问了,他双手合十,再次拜谢:“多谢大师。” 空念没等到他下一个问题,便了然地笑了笑,夸赞道:“殿下通透。” 通透吗? 他觉得林之奕似乎比他还通透。 发生在他和林之奕身上的一切都十分玄妙,旁人怕是无法体会,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他们二人彼此照应合作,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吧。 景玥在菩提树下陪空念大师静静打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他本就不信神佛,若不是真的和林之奕换身了,他也不会来天龙寺上香还愿。 想要得到什么,自己努力拼搏便是。 一味地求神拜佛,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仅仅跪拜一番、上柱香,就想要得到那些痴心妄想的东西,怎么可能呢? 倘若真能这样求来所想之物,怕是没人会再辛勤刻苦地劳作了,大家每日都会来神佛前跪着——也算一大奇景了吧。 景玥怀着复杂的心情回了正院。 穆涵嫣和顾庭萱也已经上完香,捐了香火钱,此刻正与主持闲谈。 看到他回来,她们也便结束了谈话,准备离开。 回程路上,景玥本想骑马,让师父坐会儿马车,穆涵嫣却道:“远儿也上来吧,娘跟你说说话。” 来的时候大家都心事重重,没有多言。 景玥乖乖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就接收到了国公夫人温柔慈爱的目光。 景玥对这位‘母亲’很是尊敬,所以,他冲她笑了笑,接着便等她开口说话。 等待的时候,他的手无意识地把玩着颈间的玉佩。 “远儿,恨娘吗?”穆涵嫣语出惊人。 景玥愕然抬眸:“娘何出此言?” 穆涵嫣:“娘当年的一个决定,便毁了你十七年,甚至还可能毁你一辈子。你若恨娘,娘也是能理解的。” 这是在说让林之奕女扮男装的事了吧…… 景玥:“我不恨娘。只多多少少有一点埋怨而已。娘能理解就好。” 他不自觉代入了自己和母妃,语气稍微有一点点生硬。 这种事,的确不可能一点埋怨都没有。 若是没有,那也绝对是装的。 或许林之奕以前会装作毫不在意,也愿意咬牙扛起林府责任,不让父亲母亲为难,也不让姐姐们挂心。 但他不是林之奕,他现在占了林之奕的身体,便想着为林之奕诉诉委屈。 在宫里他和母妃如履薄冰,但在侯府……公府不是。 本就疼爱子女的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若能再多给林之奕几分宠爱,那他会为林之奕开心的。 不是身为‘独子’‘公府继承人’的那种宠爱。 而是可以诉说心事烦恼,能和其他姐姐们一样撒娇耍赖式被纵容的宠爱。 他这样直言不讳,让穆涵嫣既心疼又欣慰。 “娘能理解……能理解。”穆涵嫣眸中含泪,她一边用帕子拭去一边道,“这么多年,的确委屈你了。是娘的错。” “也不都是娘的错。我后来沉浸和享受身份变化带来的好处,并非都是委屈。”景玥道,“我们一家人一条心便是。而且,我与公主成亲后就好了。” 穆涵嫣擦干净眼泪,压低声音道:“这也是娘想跟你说的——如今还没到成亲的日子。若你不愿,娘会另外想办法,绝对护住你和公府。” “娘想一力承担吗?”景玥能洞察她的想法。 穆涵嫣点头:“嗯。这本就是娘一个人的错。” 景玥摇头:“不。我也有错。我与娘是合谋。此事若捅出去,绝对不是只有娘一人被问责。所以……还请娘继续保持沉默。我和公主……早就达成了协议。娘不必担心身份的事。” 穆涵嫣十分惊讶:“公主也知道你……你的事?” “嗯。”景玥压下心底坦白一切的冲动,只承认了这件事。 并非他谨慎凉薄,实在是——‘皇子扮公主’比‘千金扮世子’更加事关重大。 倘若国公府、国公夫人不觉得这是天定良缘、反而认为这是祸端怎么办? 他还是只能相信林之奕。 林之奕才是那个让他心甘情愿卸下戒备的人。 “那可要好好谢谢公主。”穆涵嫣乍然知道这个消息,心情十分激动。 如果是在公主允准的情况下成亲,那她的远儿便多了一层铠甲。 以后若秘密暴露,还有公主为远儿做主。 只要公主愿意保护远儿,那她也愿意为公主付出一切! 景玥就是公主,所以他淡然道:“已经谢过了。” “那也不够……”穆涵嫣卸下心里一副重担,开始计划以后如何如何对公主好了。 景玥:“……” 虽然目前为止他只能做到信任林之奕一个人,但这个娘亲,他也是很喜欢很敬佩的。 …… 在景玥陪穆涵嫣和顾庭萱去天龙寺的时候,叶长宁已经查到了最新消息——如意赌坊的幕后老板,是三皇子和朝阳公主的舅父、柔贵妃的兄长,孟维尘。 而昨夜,还发生两件大事——赵大鹏死于心疾发作;如意赌坊大火,那个‘刘爷’,葬身火海。 叶长宁亲自带人去了孟府,向孟维尘咨询线索。 孟维尘是个四十出头的游侠,自称剑圣,纵横江湖,喜欢仗剑天涯、快意恩仇的日子。 赌坊不过是他偶尔落脚和收集情报的地方。 他的妹妹孟维歆,也就是柔妃,在二十多年前被还是太子的隆顺帝相中,纳入东宫。之后兄妹两人便很少见面了。 还是朝阳公主及笄的时候,孟维尘才结束游侠日子,回到京城。 但孟维歆在深宫之中,兄妹二人见面机会仍然不多。 也就三皇子偶尔出宫在外,才能和孟维尘喝喝酒聊聊天。 当然,他是不知道如意赌坊是孟维尘的产业的。 孟维尘虽然浪荡漂泊,看起来十分不靠谱,但也必不可能把皇子殿下带去这种贵人眼中的腌臜地浪费光阴。 叶长宁到的时候,孟维尘正在蒙着眼睛射箭。 箭靶……是远处配有风铃的分出不同格子的空心木轮。 看着有几分眼熟。 似乎……是穆家商铺前几年卖过的东西。 “老爷,大理寺少卿叶大人到访。说是……说是要问您关于如意赌坊的事。” “哦。知道了,请他 进来吧。”孟维尘还在仔细听风铃的声音,凭记忆感觉瞄准有风铃的木轮格子。 “已、已经进来了,老爷。”小厮战战兢兢地瞥了一眼叶长宁。 这位修罗之名太让人害怕了。 孟维尘又瞄准了片刻,随后手一松,箭离弦而去,嗖一声,正中风铃所在的靶心! 然后落入后面的正常墙靶上。 “孟大侠,好耳力!”叶长宁开口夸赞道。 孟维尘这才把蒙眼的布条拽下来,他朝叶长宁看了眼,随手把布条和弓交给小厮:“叶大人想问什么就问吧。” “如意赌坊是您的产业?” “嗯。” “什么时候置办的?” “有五六年了吧。”孟维尘思索道。 “五年还是六年?” “朝阳公主及笄那年。五年前。”孟维尘断定道,随后补充,“哦,应该也是个夏天。” “刘恒就是那个时候担任了如意赌坊掌柜的?” “不是。他是两年前来的。原来的掌柜的回老家同州了。” “你跟刘恒怎么认识的?他可有什么仇家?” “我半路救的他,那会儿他被山匪追杀,还被砍了一条胳膊,挺惨的,我刚好路过,就顺手救了他。后来看他可怜,就让他帮我管着如意赌坊。” “为什么开赌坊?去赌坊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孟大侠就没想过这样会给娘娘和三殿下三公主惹来什么麻烦吗?” “又没人知道是我开的。”孟维尘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位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还保留着一股在京城很难见到的‘天真’和‘任性’。 叶长宁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现在我知道了。大理寺的其他人也知道了,要不了多久,陛下也会知道。” 孟维尘:“没必要吧?你直接查清楚是谁作的案不就好了吗?” “此事牵扯甚广。无法隐瞒。”叶长宁不卑不亢道。 孟维尘:“好吧。问刘恒的仇人是吗?我不太清楚,赌坊交给他之后,我就每月按日收银子即可。若想知道他仇人是谁,可以问赌坊的伙计。” “伙计都重伤昏迷中,无法询问。” “那……我能问问都牵扯到谁了吗?”孟维尘道,“如果是牵扯到周围的商铺人家,我愿出资赔偿。” “这些都好说。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成问题。问题是——刘恒跟西域小国的郡王有勾结,意图谋害定安公家的小公爷和两位小姐。哦,孟大侠不常在京城,小公爷便是丽阳公主的驸马。刺杀现场还有周大将军的小少爷和永盛侯家的二公子。” “怎么会……不可能!好端端的,他为何跟西域小国的郡王勾搭?!活得不耐烦了吗!” “两年前的春满楼大火事件,孟大侠还记得吧?这次我们抓到的刺客之一,就是那次凶徒的哥哥。” 孟维尘满不在乎的神色终于被紧张所替代,他已经飞快想清楚了这其中的种种因果关系——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倘若被人怀疑是外甥睿儿所为……那有口也说不清啊! 叶长宁察言观色,基本已经排除孟维尘的嫌疑。他的惊讶不似作伪,甚至是在自己提醒之后才意识到其中的利害关系。 “难道刘恒也是西域小国的人?他、他的确长得有点像胡人……高鼻深目……胡须也多。”孟维尘一锤手心,婉叹道,“哎呀!我怎么早没留意!” 他一向侠义之心泛滥,四海之内皆兄弟,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不管是富豪还是乞丐,也不管是胡人还是蛮人,只要聊得对胃口了,他就都会把人家当朋友,当兄弟。 压根不在意朋友门第身份的,自然也不会特别留意人家的出身。 更何况,战事早在十几年前就被平息,胡人蛮人也都跟大堰通商,百姓们有来往。近几年更是多了通婚之人……谁又会特别留意对方是不是心怀不轨呢? 除了将士和有大局观的人。 “他可害惨我了。”孟维尘向叶长宁请教道,“此事真的会给睿儿带来麻烦吗?” 叶长宁:“御史台肯定会参奏的,说三殿下和西域小国有勾结……” “这不关睿儿的事啊。是我——唉!也不是我啊!我不知道刘恒竟然心怀叵测。当初救他我只以为他是个可怜人!”孟维尘抓住叶长宁的手臂,急切道,“叶大人,你断案如神,一定能还我们清白是不是?” “孟大侠若有这些时日的人证,证明你和刘恒没有见过面,也无书信往来,事情就还有转机。” “我想想……我想想……”—— 作者有话说:好久没喊过了,今天喊一次——喜欢却还没收藏的来个收藏呀宝贝们! 60-70 第61章 景卓睿近日得了一把名贵宝剑,想到舅舅最喜欢仗剑天涯,便出宫来孟府送礼物。 ——正好两天后就是舅舅的生辰之日了!舅舅一定喜欢! 到得孟府,景卓睿才发现有大理寺的人在。 “三殿下……”阎凛上前见礼。 景卓睿一脸惊讶:“阎大人?你怎会在此?长宁也在?” 阎凛:“是,我们为了一件案子来的。” 景卓睿:“什么案子?” 阎凛:“恕卑职不能相告。” 景卓睿要往里走,阎凛拦住:“三殿下请止步。” 景卓睿只是讶然,却不生气:“我都不能进?” 阎凛:“待叶少卿出来,三殿下方可进。” 景卓睿:“……好,那我等着!”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开始琢磨最近有什么案子。 怎么会牵扯到舅舅呢? 这太荒谬了吧! 程路年断腿的案子?可这不是秦家做的吗? 驸马被刺杀一案?可他听说刺客被当场抓住了…… 如意赌坊大火?那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府里,孟维尘终于想起几件可以查证的事来—— “前日我与金吾卫中郎将燕崇山大人切磋武艺,晚上又一同到他府中参加宴饮。他的同僚有一位新得了麟儿,所以他们约好了庆祝的,我刚好赶上。” “昨日我把几名无依无靠的少年送去了南大营,周伯楷一一查明少年们的身份后,登记造册,让他们成了伙头小兵,以后吃喝不愁,每日也参加训练,待长大成人后便可报效朝廷。” “大前日的话……我才从渝州回来,带那几个小子去馄饨摊吃饭了。哦,他们就是我从渝州回来的路上收留的。他们都是流民,父母家人都故去,无依无靠成了乞丐,各州府都去过,我见他们性格坚韧、还有善心——那十二岁和十岁的最大两个孩子照顾着更小的几个,更小的几个也会结伴去帮老乡们收麦,从而换取粮食,攒着和两个大的一起吃——所以我才收留了他们。回程路上摸清他们品性,教导一番做人的道理,这才联系周伯楷送过去给他调-教入伍……” “大大前日我们在京郊的茶馆帮那老爷子修了他的茶摊。茶摊的招牌是我帮他写的,屋顶漏雨,少年们帮忙补的,还有断了的桌腿凳子腿也是他们重新砍了竹子帮忙修的……” “大大大前日还碰见了一伙商队,他们的马车翻了,瓜果散落一地,我们帮着捡了,还分到十个大西瓜解渴。喏,这边这个是剩下来的一个,还没来得及吃。” 孟维尘回忆至此,小心翼翼问道:“叶大人,这些……够吗?” 叶长宁缓缓点头:“暂时够了。我会派人一一查证。这些时日,还望孟大侠莫要出京。” 孟维尘连忙应道:“没问题!我懂,要配合后续调查是吧?” 叶长宁抱拳:“多谢孟大侠配合。” 孟维尘也抱拳回礼:“不不不,是我该谢叶大人,有劳叶大人帮我和睿儿澄清嫌疑。” 他们交谈完毕,有衙役过来向叶长宁汇报:“大人,三殿下来了。不过被阎大人拦在了门外。” 孟维尘心中有些紧张,不知道睿儿今日来是做什么,这个节骨眼上,可别被叶长宁误会了啊。 叶长宁看一眼孟维尘,吩咐道:“请三殿下进来吧。” “是!” 景卓睿被放行后,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孟府院子,一路直奔前厅,人未到,声先至:“叶长宁——你究竟办什么案子呢?跟我舅舅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我舅舅侠义心肠,不可能做什么坏事的!” 孟维尘尴尬地对叶长宁笑笑,然后对景卓睿道:“睿儿,叶大人办案自有他的道理。你别在这儿捣乱。” 景卓睿看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尚可,舅舅又帮叶长宁说话,他顿了顿,收回了自己怒气冲冲的表情,脸上重新露出笑容:“还是舅舅深明大义。” 叶长宁表情不变,静静观察他和孟维尘的神色。 孟维尘自然要问的:“你怎么过来了?” “后日是您生辰啊!您忘了!我寻到一把绝世宝剑,特意给您送来了!”景卓睿侧身,他的贴身太监小德子赶紧把宝剑奉上。 孟维尘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他都顾不上看宝剑了,只是先接过来捏着。 唔,从入手的分量来看,的确不错。 叶长宁:“原来后日是孟大侠生辰,在下见礼了。” 孟维尘哈哈一笑:“我自己都忘记了,还是睿儿好,一直惦记着我呢。” 景卓睿落座后,问道:“舅舅,您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啊?” “待会儿你去挑吧,都在库房呢。”孟维尘虽然没什么势力,帮不上妹妹和外甥的忙,但他还是疼爱他们的,“给你母妃和姐姐也挑一些。” “好!” 叶长宁告辞时,景卓睿跟在他身侧打探:“长宁,咱俩好歹也是朋友一场吧,你办什么案子一点都不能跟我透露吗?” 叶长宁停住脚步,侧头看他:“三殿下,你可以问孟大侠。我想,他更愿意自己跟你说。” 比如如意赌坊的事,还是叫孟维尘跟他说比较好。 叶长宁等人离开后,景卓睿才去孟维尘身边追问:“舅舅,到底发生何事?!” 孟维尘叹了口气:“都怪舅舅醉心江湖,忽略了你们三个的处境啊!” 景卓睿心底越发打鼓。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还牵扯到母妃和姐姐? 孟维尘把事情三言两语跟他交代一番,随后才保证道:“不过睿儿放心,舅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被牵扯进来的。还有你母妃她们。自然也会安全无虞。” 景卓睿忽然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啊。”他轻松道,“如此拙劣的栽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无辜的。舅舅也不必太过担心,有叶长宁在,我们没事的。” “怕只怕你父皇往心里去了,万一他……” “父皇也不会冤枉无辜的。”景卓睿毕竟是在宫廷中长大,他看事情更有不同的视角,“舅舅,我们是最不可能‘争’的那一方。” 孟维尘观察着外甥的神色:“可我听说——你想娶定安公家的女儿为王妃?” “我的确有这个心思,可父皇不同意啊!”景卓睿耸肩,“而且父皇也不可能同意的!我早就知道,不过是心存侥幸想试试而已。” “那你为何笃定……陛下不会疑心你?” “瑞王、老四都比我更有嫌疑啊。”景卓睿道,“太子若犯错,瑞王最先得利。老四跟我一样也求娶过定安公家的千金——当然,他也同样被父皇拒绝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他外祖家比咱们家更有势力。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竞争力太差,不够格与他们为伍的。父皇肯定心知肚明这一点。所以才为姐姐选了个清流驸马爷。彻底绝了我的念想。” 没了驸马一家的助力,景卓睿的‘太子梦’就更难做了。 因为孟家在京城的确不够看。 甚至连永盛侯府亦或是周大将军府都比不上。 孟维尘和妹妹孟维歆小时候相依为命,并无父母护佑,以前兄妹俩都是行走江湖的。他们在渝州倒是有个山庄,但规模不大,自孟维歆跟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隆顺帝后,山庄也就慢慢荒废了。 孟维尘喜欢浪迹江湖,偶尔才回京看一看妹妹。 而自隆顺帝登基后,孟维尘回京的次数就更少了。 他在大堰各地都游历过,有种四海为家的潇洒,当然也会去渝州,那里毕竟是老家。山庄虽然荒废不做什么走江湖的营生了,但还是有一家老仆在打理着。 孟维尘并不想被卷入庙堂纷争里,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经营过孟家的势力,自己更是四十多岁了,还没娶妻生子。 他不想被所谓的‘皇权’绑住。 不想被妹妹绑住,也不想绑住妹妹。 他觉得,妹妹现在已经是柔妃了,一宫之主啊,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只要安安分分、稳稳当当的,那便有无上的荣华富贵可享。 即便以后新帝继位,他们也完全够不上威胁,必然能够全身而退。 以后当太妃、王爷、长公主……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何必蹚浑水,跳火坑呢? 所以他才有意无意地让孟家处于一个平庸的势力状态。 当然,他这样做是他的选择。 他也不强求,且不过问——所以妹妹和睿儿是可以选择‘争’的那条路的。 只要他们足够优秀、足够有手腕。 如今听了睿儿的话,孟维尘想,可能他们一家人都是同一种心思,不会‘争’,但也不能被当‘鱼肉’,他们要有自保的能力。 睿儿如此聪慧,想来是能自保的。 “你觉得会是谁?”孟维尘问道。 景卓睿想了想,纠结笑道:“不好说……可能是瑞王,也可能是老四。” 他目前明面上是支持太子的,日常也和太子走得很近,所以,太子肯定不会大费周章地折腾这么件糊涂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么想破坏太子跟他这个联盟的,自然只剩另外三个皇子了。 老五的处境比他更没眼看——他的母妃不过是个宫女上位,如今也不得宠,老五还是个哑巴,肯定不可能妄想高位、自讨苦吃的。 他若安安分分,以后好歹是个闲散王爷。否则,必死无疑。 排除了老五,就只剩老二瑞王和老四了。 “需不需要舅舅去帮你探一探?”孟维尘问道。 他的武功当个探子,绝对够用。 景卓睿摇头,正色制止道:“千万不要!舅舅,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当好这个受害者,才能获取更大利益。 第62章 从天龙寺还愿回府后,景玥本想出门去大理寺询问一番案件进度,天色突然暗下来,不多时,狂风大作,老天似乎酝酿着一场很大的暴风雨。 他抬手捏了捏颈间玉佩,改了主意,转身又回了碧桐院。 “要下大雨了,你们都退下吧。今日都早点歇息。” “少爷不用晚膳吗?”珠儿问。 “不用了,我吃些糕点就好。” 景玥提前清空内院的人,自己抱着元宝,亲自研墨给林之奕写了一封信。 待墨迹干了,他仔细折好收入怀中——多日换身状态,已经叫他习惯了用平常心对待这具女子身体。 黑压压的云几乎要落在屋檐,风也越发肆虐。 屋子里的燃烛晃动,景玥扣好琉璃罩,脱鞋、合衣倒在床上,努力酝酿睡意。 林之奕也看准了时机屏退宫人,她同样写了一封信收入怀中,躺下,静静等候周公召见。 雷声轰隆,闪电耀眼。 酉时末,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炎热了十多天的夏日终于又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雨一直从酉时末下到了寅时初。 中间停了一会儿,又淅淅沥沥着下到卯时。 林之奕率先从梦境中睁开眼——手腕处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伸手摸了一把,随后猛然坐起——是元宝!他们换回来了! 元宝蹭了蹭她的手腕,而后埋头继续睡了。 林之奕双手握拳,兴奋又激动地压着声音连喊了几声‘yes!yes!yes!’。 “元宝,你想我没有……我好想你啊。”林之奕俯身,亲了元宝一口。 元宝被她呼噜得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着,歪着小脑袋,没有醒。 “太可爱了!”林之奕感慨着,而后发现了自己胸口的异样——看来某人跟她英雄所见略同——都留了一封信。 她把束胸布下塞的 信掏出来,又随手解开束胸布,顿时感觉呼吸都顺畅许多。 景玥还是不够体贴——竟然就这么睡了一夜!多难受啊! 另一边,景玥睡梦中感觉魂魄离体,乘着风雨回到了揽月殿。随后意识浮浮沉沉,待他莫名觉得身体沉重,蓦地睁眼,便跟抱在怀里的大号元宝布偶来了个四目相对—— 某人竟然有抱着大号布偶睡觉的习惯? 之前在林府,并没察觉到啊。 大概上次换身一事太仓促,林之奕还没来得及抱布偶…… 景玥同样发现了自己胸前的信纸。 他徐徐展开信纸,借着熹微的晨光低头查看。 原来宫中也发生了一些事—— 比如,五皇子曾经想要拜访‘丽阳公主’。 比如,父皇跟母妃商议过补偿秦家的事——毕竟秦家是丽阳公主上一任驸马家——而这事是由母妃转达给‘她’的。 比如,皇后不知因何触怒了父皇,被禁足十日,并被罚在佛堂抄写百遍《心经》。 林之奕也已经打开了景玥留给她的信。 她对别的事都不算惊讶,毕竟她有外挂——暗卫们会定期向她汇报‘驸马’在外经历的事。且事无巨细。 唯有景玥去天龙寺还愿和空念大师见面对谈一事,让林之奕心生好奇。 因为是才发生的,暗卫还没来得及汇报。 看完信后,林之奕脑中还在不断飘过‘超越了时间与空间’这八个字! 循环弹幕一样,加大加粗,密密麻麻,占满了她的脑子! 空念大师竟然知道她是个异时空的魂魄?! 这也太神了吧?! 惹得她也想去见一见这位大师了! 揽月殿中,景玥看完信后,去烛火旁将信烧掉,吹熄蜡烛,又回到了床上。 乍然换回原本的身体,他反而还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如此经历已然让他回味无穷。 宫外的世界自由、开阔,充满乐趣、也充满惊险刺激。 回归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让景玥有多开心,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担忧起林之奕来。 担忧她武功不济,万一以后再遇到刺杀,她没办法躲过怎么办…… 对了,还有叶长宁…… 似乎洞察了林之奕女子身份的叶长宁…… 要不要告诉林之奕此事呢? 叶长宁对她过分关注……或许还有隐藏的爱慕之心…… 还是不要了吧…… 景玥自己说服自己,反正他跟林之奕成亲在即,告诉她了,她也不可能自露身份,去和别的男子商议婚事——别的男子恐怕也不敢沾染这样大胆妄为的女子和‘隐患麻烦’。 景玥私心地压下了这个念头。 空念大师都说了,他和林之奕是天作之合。 他安安心心等着成亲便是。 只是……不知道林之奕能不能明白空念大师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之奕迎来了重新女扮男装的日子。 乍然换回来,她也有些不习惯,束胸的技巧都生疏了一点。 好在她适应力极强,对镜化妆的时候,她很快就从这张略显‘陌生’的俊美脸庞上找到了回归本体的实感。 ——这次是要化男装了,硬朗一些,淡化女性特征。 哦,对了,还有唇的颜色也要遮一遮。 景玥给她的信中有特意提过此事,夏天妆容易掉,别的都好说,唇色确实很难维持。 喝水、吃饭都会碰到。 看来她要在胭脂水粉行业投入一点精力了。 争取让脱妆来得再慢一些。 当公主的时候她可以自行决定那天要不要剧烈运动,要不要出汗。 但当驸马的时候,还要去国子监,面临各种课程,遇到运动类的就身不由己了。 幸好她还有个‘男生女相’的铺垫在外流传——从小到大一直有。 举止、气度偏向男子就还能继续遮掩下去。 一切准备就绪后,林之奕把景玥给她留的信也烧掉,接着开窗透气。 今日空气清新,温度凉爽舒适,太想逛街了! 不想上学啊啊啊! 然而昨日景玥去陪娘亲和师父上香,已经休沐过了,她再不想上学也得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早膳时,珠儿见小公爷垂头丧气的,忍不住问道:“少爷,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是……”林之奕调整好心态,桃花眼一眯,冲小丫头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是还没睡醒,昨晚雨太大了。” 珠儿:“是啊,我前半夜都没睡着,雷声好大。那少爷今日还去国子监吗?” “当然要去了。”林之奕笑道,“总不能日日都请假吧?” 好在没几天,她就可以‘休婚假’了。 早饭过后,林之奕整理了一下书箱,大致翻看了一下景玥记录的学习内容,免得去国子监听课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 今日醒得早,吃饭也早,所以,复习完功课,距离出发还有时间。 林之画和林之书都来她这里找她。 很久没见两位姐姐,林之奕脸上的笑容特别真挚:“三姐姐,四姐姐,你们怎么来了?用过早膳没有?珠儿,给两位姐姐上茶点。” “别忙了,我们不饿。”林之书小声道。 林之画却大大咧咧应道:“我要吃你院里的核桃糕!给三姐姐准备枣花糕吧!” “是,四小姐。马上就来!”珠儿笑着去准备了。 林之画明显有话要说,她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远远,我不用你去帮我试探谢二公子了。” 林之奕镇定自若地眨眨眼:“为什么?” 实则她内心在腹诽:试探什么?景玥怎么没在信里写这件事? 林之画道:“那天……不是他送我们回来的吗?路上我就顺口问了他,他直接跟我说了,所以……棋阵的造型和玩法我已经有眉目了,你也不用再问他。”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 林之奕笑道,“那恭喜四姐姐又有大作!” “还没做出来呢,先别忙着恭喜。”林之画话是谦虚的,但表情还是透露出几分小得意。 蛮可爱的。 林之奕体贴问道:“那……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四姐姐尽管开口!我一定帮你办到!” 林之画:“我这里暂时没有了,三姐姐倒是有件事请你帮忙。” “三姐姐请吩咐。”林之奕笑容亲切地转向林之书。 林之书把誊抄的书稿交给她:“有劳远儿了。” “三姐姐客气。这是……”林之奕脑中隐约冒出一个猜测,不会是三姐姐写的话本吧? 原来三姐姐是个大手啊?! 林之书:“这是书中客的故事稿子,麻烦远儿交给溢才书馆的蒋老板——” 林之奕:“原来三姐姐是书中客?!” 林之书:“嘘……远儿小声点。” 林之画笑得与有荣焉:“三姐姐厉害吧!我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呢!” 林之奕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到名字后,她意识到之前景玥给她送到宫里的也是这名字,她这是在话本成册之前抢先看了啊。 得是vvvip读者了。 “三姐姐可商谈好了稿酬?”林之奕的赚钱DNA又动了。 林之书:“嗯。一切都已商谈好。” 林之画:“放心吧,我陪着一起的,没吃亏。我可是跟大姐姐学了很多呢!” 林之奕:“那便好。我待会儿就送过去。还有什么其他要交代的吗?” 林之书摇头:“没有了。” 珠儿此刻端来了茶点。 林之奕便陪了她们一会儿。 林之画和林之书一边吃糕点,一边问她昨日去天龙寺的事。 林之画:“我瞧你今日一直在笑,是不是昨日抽到上上签了?” 林之奕愣了 下,而后笑道:“算是吧。我与空念大师相谈甚欢。加上我与公主婚期将近,所以……心情愉悦。” “是了,离婚期就只有十二日了。”林之画也露出真挚的笑容,“恭喜远远!” 林之书:“恭喜远儿。” 林之奕:“谢谢两位姐姐的祝福。我跟公主会过得很幸福的!” 这日出门前,林之奕又回归了第一日去国子监的‘幼儿园版’体验——林烁、顾庭萱都在。 还有增加到二十个的护卫群。 “爹,师父,你们怎么……” “两日后你便要休假准备婚礼之事,这两日我跟你师父接送你,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 啊,原来如此。 “真是有劳爹爹和师父了。孩儿愧不敢当!”林之奕说好话的本事与生俱来。 林烁:“上车吧。” “……是。”林之奕上了马车,然后又在窗口跟顾庭萱小声道,“师父,走万民街那条路好不好?我有事要去趟溢才书馆,很快就出来。” “行。走万民街那条路。”顾庭萱吩咐道,马车便行驶起来。 到达万民街后,林之奕发现这条街果然戒严了,来往的巡防营士兵很多。 “什么情况?”刺杀之后引发的连锁反应吗? 太夸张了吧? “如意赌坊前夜大火,老板刘恒葬身火海。那个泼皮赵大鹏也死在了牢里。”顾庭萱在窗口边跟她小声说道。 什么?! 竟有这样的事! 在宫里过了几天逍遥日子的林之奕,终于又直面了古代异世界的残酷之处。 本来以为拿的是和公主阴差阳错却天作之合的爱情剧本,没想到还有悬疑凶杀破案的元素。 好吧,其实猎场那次她就已经有觉悟了。这个于她人生而言的古代副本,并不容易打通关。 不知道叶长宁这次有没有查出什么来…… 希望能有确切的证据指向,好把坏人绳之以法。 她可不想成日生活在恐惧提防中。 巡防营的人看见林烁后都恭敬称呼一声‘国公爷’。 林烁也笑着回应他们。 林之奕暗暗皱眉:或许……隆顺帝突然册封林家爹爹为定安公,也并非一件喜事——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 第63章 溢才书馆就在眼前了。 马车稳稳当当停下来,林之奕轻快地跳下马车,顾庭萱陪着她一同进去了。 蒋溢才这两日十分提心吊胆,生怕上次的刺杀事件给书馆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做生意的,最怕被牵扯进大事件里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就只是个生意人,权贵们的阴谋阳谋争斗刺杀与他无关啊。 只能庆幸叶大人在万民街安排了更多的士兵巡防,否则,他更害怕了。 国公府小公爷和女将军的到来,并没有让蒋溢才多开心,不过他还是堆了一脸笑容迎上来:“顾大人,小公爷,两位光临小店,不知有何贵干?” 林之奕掏出书稿,递给蒋溢才——她特意在外面包了一层方巾,免得透露出三姐姐写话本的事。她答应过的,所以即便是师父,她也要瞒着—— “有人拜托我送过来的,蒋老板,收好了啊。” 蒋溢才小心翼翼接过,触手之后便知是稿子,他猜到可能是书中客的故事手稿,脸上露出笑容:“有劳小公爷了。” 不管怎样,完整书稿到手,便能进行下一步了。距离赚钱也就更近了一步。 林之奕送完书稿便算完成任务,她侧头对顾庭萱笑道:“师父,走吧。” 顾庭萱没多问,跟着她离开。 蒋溢才送两人到门口,马车离开后,他飞快回到书馆雅间,打开查看稿件。 ——果然是书中客的稿件!而且稿件完整无误! 幸好幸好,可以稍微有点对未来的希望了。 蒋溢才对着财神爷拜了拜:祈祷大理寺少卿快点抓到坏人,如此万民街出门的百姓才能多起来,书馆生意才能好转…… …… 揽月殿。 景玥自行洗漱后,去衣柜旁挑选衣服。 看到满目的红黄绿粉等艳丽的衣裙,他表情不由自主变了变。 ——林之奕昨晚睡前换了套白色棉质衣裙,很舒适。所以他一时没记起以后要回归穿华丽衣裙的日子了。 拥有女子身体和穿女装扮演女子,都挺考验人的。 两者对比,他更想当‘林之奕’啊。 花了一刻钟时间进行心态转换,景玥最终慢吞吞挑了一套鹅黄色的纱质衣裙,清凉舒适。 无论如何,这个颜色总比粉色红色要更容易让他接受。 更衣后,景玥坐在镜前,准备上妆。 在林府的这段时日,他自力更生的本事越发厉害了。 以前他可能偶尔还要吩咐瑶儿给他梳头上妆,如今,他自己就能全套做完。 许久不化‘公主’妆容,景玥眼线画歪了一次,好在第二次画得不错,他学着记忆中林之奕给这张脸的妆容,在眼皮上抹了点眼影,清冷的凤眸立刻便多了几分柔和的风情。 的确神奇。 距离大婚之日还有十二天。 快了。 今日礼部和工部的人一同进宫奏禀,说是丽阳公主的公主府已经一切准备就绪,若公主有意,可出宫检视一番公主府,哪里不满意,他们还能进行最后的调整。 于是,待景玥吃过早膳,就被母妃召去了承乾宫兰芳殿。 再次回到皇宫这个‘囚笼’,景玥的心情十分微妙。 经历过相对自由的天地开阔世界,他再看这里,多了几分跳出‘囹圄’的额外视角。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确比一直沉寂地待在一个四方的小院子里更让人心情疏朗开阔。 怨念都少了几分。 “母妃。”十数日不见,景玥对待母妃也更有亲近和耐心了。 兰妃还沉浸在喜悦中,单凭两个字也察觉不到景玥的变化,她笑着招手,手指上的蔻丹十分漂亮奇特。 他记得以前母妃偏爱粉色,如今十根手指甲的蔻丹竟有不同的颜色搭配,甚至都能看出一点造型——比如像是一个笑脸、一个猫咪脸、一幅色彩鲜艳的画、几粒不知怎样粘上去的小小珍珠、还有的是渐变色叠加…… 乍一看眼花缭乱,但……仔细一看,发现挺漂亮的。 不单是母妃,旁人看了也会眼前一亮,心情愉悦。 莫非这是林之奕的杰作?! 她的奇思妙想一向出人意料。 果然,兰妃转过手背,自己欣赏了片刻,笑道:“你父皇见了也夸我的手指甲漂亮呢。玥儿,你功不可没。” 景玥:“……母妃喜欢就好。” 他话锋一转,“母妃,您召孩儿前来,有何吩咐?” 兰妃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刚下过雨,凉爽舒适,母妃陪你出宫,去你的公主府看看。” 可以出宫?! 母妃也可以?! “能叫驸马一起去吗?”景玥下意识地问道。 兰妃有些诧异,她认真看了几眼景玥:“你对驸马……似乎十分满意?” 景玥轻咳一声:“毕竟快要成亲了。以后她也要住在公主府。” 兰妃:“他喜不喜欢都无所谓,谅他也不敢有什么怨言。玥儿喜欢就好。” 景玥:“……是。” 兰妃忍了忍,没忍住,还是问道:“玥儿,莫非你……你打算真的收了驸马?” 男子与男子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保密即可。 驸马应该也不敢声张。 “母妃……我与她……”景玥想说他跟林之奕阴阳相合,但话到嘴边,他又改了口,“也可以是知己。” 现在还不能跟母妃坦白林之奕的女子身份。 万一……万一母妃认为林之奕此举有被问罪的隐患,不同意他们成亲怎么办? 虽然说这几率很小,毕竟他与母 妃也在做同样的事。 可万一呢? 一份男扮女装秘密的风险,母妃愿与他共同承担;多了林家女扮男装的秘密风险,以母妃规避危险的性格来看,很可能会重新评估,甚至退婚…… 还是成亲之后再坦白吧。 到时候,跟母妃说‘生米煮成熟饭’,母妃怕是也没办法再反悔了。 “知己?”兰妃怔了怔,随后又盯着景玥看了一会儿,才重新露出笑容,“嗯,做知己也不错。他今日若是在国子监学习,你叫他,会不会耽误他的学业?” 景玥想想也是,便暂时作罢。 反正马上就成亲了,成亲后,他再带林之奕逛公主府也不迟,届时她想逛多久,他就陪她逛多久! 皇妃和公主出宫,排场不大也不小。 隆顺帝调了金吾卫的人来护送她们母女,若非国事繁忙,其实他也想陪她们一起去散散心。 无奈近几日他要为太子的事烦心,为皇后的事恼怒,为老二、老三、老四、老五的事抽出精力分析面对,只好先放弃散心的念头。 好在最小的女儿婚事将成,总算有件喜事了。 景玥和母妃在金吾卫中郎将燕崇山的护送下,乘坐豪华的皇家马车到达公主府,马车一路驶进府内院子才停下。 景玥先跳下马车,然后扶母妃下车。 两人面容相似,一个艳丽华贵,一个俊美耀眼,候在公主府的下人们顿感周围的景色空气都明媚、阳光了起来。 礼部和工部的人都各自派了负责人在公主府外候着,待兰妃娘娘和丽阳公主下了马车稍事休息后,才来拜见。 之后将由他们为娘娘和公主介绍府内的景致,以及成婚时要走的流程。 景玥看到工部和礼部的那两人,顿时想起了谢君行和季无忧。 谢君行的舅舅是工部尚书,而谢君行也对工部建设有兴趣,说不定以后他会走他舅舅的路子呢。 至于礼部……他跟礼部尚书的儿子季无忧也当过十数日的同窗,甚至还坐过同桌,以他对季无忧的了解,季无忧谦逊低调,记忆力强,对京中各家及其亲眷关系都了如指掌,用周名砚的话形容就是他看着内向谦逊,其实挺八卦的。 或许,季无忧也会朝着去礼部任职的方向努力? 景玥以前只会做公主,做一个没有破绽、乖巧听话的公主,而身为父皇最小的孩子,他有着足够的俸禄和财产,没有为以后的任职可能、爱好实现等规划过什么,因为不现实。 但认识林之奕后,跟林之奕换身后,他逐渐‘活’了过来。明白了皇家之外的人是怎么生存学习的;知晓了要想养活一家人需得付出什么样的努力;每个人都有追求和爱好,梦想和憧憬……并为之努力着、奋斗着。 如此,才算不枉此生。 谢君行和季无忧都有自己的爱好,林家四个姐姐也都各怀本事,周名砚大概是走武将的路子,即便战事平息无仗可打,那他也有很多别的选择——金吾卫、巡防营、大理寺、禁军等。 林之奕呢? 父皇晋升了定安侯为定安公,林之奕便是小公爷,再加上她是他的驸马,那以后她究竟会做什么?想做什么呢? 她能如愿以偿吗? 还有自己…… 自己能做什么呢?想做什么呢? 景玥虽然一直在羡慕他人,羡慕皇兄们,但若问他想做什么,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目标和章程,思绪也混乱迷茫。 “公主,小心脚下。”燕崇山的声音响起,又有一人拉住了他的手臂。 原来不知不觉逛到了一处台阶旁,他走神没留意,差点就要踏空了。 伸手拉他的人是公主府里的新护卫,看着眉清目秀、不苟言笑的,出手倒是果断。 若是旁人,怕是要顾忌他‘公主’的身份,不敢碰他。 对方倒是很懂规矩,见他回神后,便静静跪下了,低垂着头,等候他可能的‘发落’。 景玥打量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里任职?” “回公主,属下唐聪,之前在卫所当职。” 在卫所当职? 那岂不是会有大好前程? 如今调来公主府当个府卫,怕是大材小用吧? “唐聪,你方才反应迅速,不错。起来吧。”景玥内心腹诽归腹诽,却也不会说出来。 这些人都是父皇赏赐给他的,无论他们愿不愿意,怕是都无力抗旨更改。 他也不能。 不过只要他们忠心追随,他会负责他们以后的人生与前途。 “玥儿,发生何事了?”兰妃方才在一处亭台休息品茶,这会儿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没事。我问了问护卫们的来历。”景玥回以一笑,继而上前去扶兰妃。 兰妃便把手搭在他手臂上。 两人一同下了台阶,来到宽阔的庭院里。 这里移栽了几株石榴树,火红的花朵正开得鲜艳,还有的石榴花谢了,结出一个个小小的石榴果。 兰妃本人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她觉得,石榴寓意虽好,但玥儿和驸马都是男子,又怎么可能多子多福? 除非另外秘密选了女子来伺候。 不过玥儿肯定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当个景致也罢。 红红火火,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感谢在2023-08-1618:09:45~2023-08-1815: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景玥却望着石榴花愣了愣。 他想到了他跟林之奕谈过的‘孩子’问题。 ——三五年内他们不可能要孩子的。 不过有石榴花在府里也挺好的,起码寓意不错。 就是不知道若是林之奕见了这几株石榴树,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会不会生气? 毕竟之前他们说好了暂时不要孩子的。 不过……礼部的人都习惯用这种东西来表达吉祥寓意。 想来,她也不会太生气吧? 怎样才能哄她高兴些呢? 景玥脑中下意识地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叶长宁对某人的过分关注导致的,反正……他莫名有了患得患失的念头。 哪怕空念大师说他们是天定良缘、天作之合……他也还是没有那种真正能够得到林之奕的实感。 哦,对了,这种感觉的来源是林之奕。 林之奕太不可控了。 那句‘超越了时间与空间’……到底什么意思呢? 时间,他懂。 空间,他也懂。 但超越了时间与空间……他最初联想到的是换身。换身后,他与林之奕就处于不同的空间了,他在林府,林之奕在宫里;而他们俩还能在特定条件下继续换回去。 “玥儿……在想什么?”兰妃问道,“你今日频频走神。” “在想……驸马。”景玥回答。 兰妃有那么一点无奈地笑了笑,她看看天色,对身侧的人吩咐道:“去国子监请驸马过来吧。正好快到午膳时间了,我们都在公主府用膳。” “是!娘娘!” 燕崇山调拨了一队人跟随——既然娘娘和公主邀请了驸马,那驸马的安全他也要保证! 林之奕此时正在国子监听夫子讲策论,有阵子没听,还怪怀念的。 一刻钟后,夫子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并留了一份作业——让大家写一篇关于民生的文章交上来。 限期三天。 这时间卡的……林之奕暗道,她能不能以‘马上就要休婚假’来逃作业啊? 收拾好书箱,林之奕准备跟许久未见的小伙伴周名砚一同去吃午饭,顺便恢复一 下‘断层’的友情,外面忽然闪过熟悉的身影——顾庭萱?师父? “师父,您怎么来啦?正好,我请您去吃午饭!”林之奕迎上去,热情邀请。 出去后她才发现十步外,停着两名金吾卫装扮的人。 顾庭萱拉着她去了角落,小声道:“娘娘和公主有请。” “啊?”要进宫吗? 景玥在搞什么? 刚换回来就召她进宫? 顾庭萱压低了声音:“她们召你去公主府。” “公主府?”原来如此。 林之奕:“我跟名砚说一声。” 周名砚听完,下意识地想捶‘他’肩膀一拳,调侃‘他’几句,但在关键时刻又停住,继而把手张开,挥手状笑道:“那就去吧,公主真是无比惦记你呢。” 林之奕并不知他跟景玥的互动改成了没有肢体接触,自己还延续着曾经的习惯,她反过来用胳膊肘拱了周名砚一下:“那明天再一起吃饭,我走啦!” “嗯嗯。” 待林之奕离开后,周名砚后知后觉感到了一点疑惑,他托着下巴想:今日的林修远好像更热情了些,也愿意跟他有点肢体接触了。莫非……是因为雨后?天气没那么热所以才肯与他亲近些? 林之奕到达公主府后,下马车前,先整理一番仪容:“师父,我这样还行吧?” 潜台词:没什么破绽吧? 顾庭萱认真上下打量她几眼,点头:“嗯,没问题。” 她送她下车,然后道,“我在这里等你。” 林之奕想了想,同意了:“好,有劳师父。车里有吃的,或者师父去附近先吃饭再回来也好。” 顾庭萱:“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快去吧。别让娘娘和公主久等。” “嗯!” 林之奕被人带着进了公主府。 顾庭萱没跟着,但佑一和佑三现身跟着了。 金吾卫的人其实都或多或少跟过林国公几年,平乱和退敌。所以,他们自然也认得林国公的独子,小公爷。 如今小公爷又是驸马,金吾卫的人看他就非常亲近。 他带两个随从一起进公主府,没问题。 不过新上任的唐聪却不知道驸马和暗卫的关系,他又刚得了公主的夸赞,所以,在凉亭这里看到有人靠近,就提前迎过来拦了一下,想例行检查。 燕崇山在旁边清嗓子:“唐聪,这便是驸马了。” 唐聪不卑不亢:“驸马可以进,这二位……不可以。” 林之奕笑盈盈道:“他们是公主的人,也可以进。” 唐聪:“?” 公主的人?什么意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不会吧? 景玥等不及了,也过来迎她:“驸马,怎么还不进来?” “新护卫吗?他挺负责的。”林之奕笑道。 景玥便吩咐道:“他们是我的暗卫,保护驸马的。以后不必拦。” 唐聪精神一振:“是!公主!” 林之奕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向景玥。 景玥离奇地看明白了她的眼神:哪儿找来的护卫,耿直又单纯,还很英俊呢。 景玥:“……”—— 作者有话说:今天停电时间超级长,所以章节有点短小,见谅呀~ 第65章 景玥不甘心被调侃,思来想去,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调侃回去,便直接伸手,牵住了林之奕的手腕,稍一用力,把人拉近了些,几乎快要撞进他怀里。 林之奕脸上的笑容还在,被拉近后她下意识地仰头,而后手腕处被景玥手心贴住的部位开始变得滚烫。 心跳莫名漏跳一拍。 手腕的滚烫也开始蔓延,蔓延至心脏,脸颊。 林之奕轻缓地眨了眨眼,她望着景玥那张非常熟悉的脸,失神片刻。 哪怕她在镜中看过很多次,但这张脸,被景玥本尊驾驭,更具魅惑。 林之奕,你的出息呢? 你可是现代来的霸总,别被个小你十岁的大男孩随随便便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撩到了啊。 景玥也愣了一下。 他把人拽近一些,是想打断她那样调侃地看自己的行为,但离得近了,又下意识的紧张,而且刚好握的是她手腕,他拇指指腹恰好搭在她脉搏,他感受到了她剧烈的心跳。 再一垂眸,望进那双漂亮明媚的桃花眼,景玥也跟着乱了心跳。 “走啦。”景玥没舍得放手,就这样有一点僵硬地抓着林之奕的手腕,让她跟上自己的脚步。 林之奕率先调整好,她小碎步快走了几步,贴近了景玥,两人的手臂都挨上了。 她唇角带笑,低声询问道:“阿玥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景玥:“……你想吃什么?” 林之奕:“你准备的,我都喜欢。” 景玥:“……”怎么感觉又输了。 景玥:“母妃命人准备的,你安心吃就是了。” 林之奕乖乖听话:“好哦。” 景玥偷偷侧过脸看她一眼:“你觉得府里的景致、陈设怎么样?” 林之奕由衷夸赞:“挺漂亮的!工部的人都很有品位!” 景玥:“那你……喜欢吗?” 林之奕转转眼珠,反问他:“阿玥喜欢吗?” 景玥点头。 林之奕笑盈盈道:“那我也喜欢。” 许久未见,她还是如此热情、爱笑,还隐隐透出几分哄他的熟练来。 虽然知道她在故意哄他,但她语气真挚,笑容甜美,景玥内心深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种排斥,反而很是受用。 林之奕顺口哄了景玥,也花了一点心思观赏周围的景致——的确很漂亮,搭配适宜,有着古代园林艺术的美感,而且宽敞开阔,应有尽有。 这以后就是她跟景玥生活的府邸了?! 真的好漂亮!好奢华! 在这一刻,她无比感恩自己穿越到异世拥有的是如此显赫的身份。 不用额外奋斗就能拥有房子。 这是在嘉奖她前世的努力奋斗吧? 林之奕被景玥牵着手腕走了一会儿,轻轻动了动手腕,景玥以为她不舒服,就松了手劲,接着,便被她反握住了。 景玥下意识地收紧手指,两人便正式牵手。 不是十指紧扣,但也不是牵手腕了。 快到凉亭的时候,林之奕才松开手。 景玥有一点小失落。 不过他也明白,若被母妃看到,大概会引起她不必要的猜测。 见到兰妃后,林之奕并不陌生,还很亲切呢。 她刚要喊母妃,旁边景玥先清了清嗓子,唤道:“母妃,驸马来了。” 林之奕便从善如流改口:“见过兰妃娘娘。” 兰妃亲自帮景玥挑的驸马,自然怎么看都是满意的,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修远不必多礼,快坐吧。” 景玥示意林之奕坐他身边,而后对苏廉吩咐道:“摆膳吧。” 一道道精美佳肴被呈上来,摆满了凉亭的桌子。 公主府有厨房,也有食材,不过开伙仓促,大厨特意命人去附近酒楼买了些新鲜的食材回来,才做出了这一桌美味。 期间,林之奕总下意识地要为兰妃布菜——她在宫里陪兰妃用膳的时候形成的习惯。 好在她每次用公筷夹起来菜品后,都醒悟过来,继而投喂给了景玥。 景玥面前的小碟子上都快堆满了。 景玥便也礼尚往来,给林之奕夹她喜欢的菜放过去。 兰妃看着二人的互动,心中越发满意。 嗯,驸马的确是个体贴的人。 玥儿也很会逢场作戏。 他们以后若能成为彼此知己、互相扶持着携手走过未来一生,倒也是一段佳话。 总之,她能为玥儿做的,已经都做完了。 以后的人生,要玥儿自己掌舵了。 思及此,兰妃心中颇为感慨,既有欣慰,又有失落,还有一点轻松。 百感交集下,她忍不住落下眼泪。 景玥和林之奕的注意力都在彼此身上,兰妃也不想让小辈担忧,更不想扫兴,便侧过头,借着用手帕擦汗的动作,轻轻拭去眼泪。 身后打扇的宫女命人又搬来了两个冰鼎。 今日虽凉爽,但正午时分在凉亭用膳,还是热的。 “今日是什么课程?”景玥随口问道。 林之奕忽然想起来还有策论作业,目光一亮,小声道:“是策论。夫子留了作业——论民生。你有兴趣吗?” 她不会直接说帮我,但很会运用话术让景玥上钩。 景玥不是‘咸鱼’的性子,哪怕他现在回归了‘公主’身份,也拦不住他心怀抱负,满腔热血。 更何况,从他留给她的信也能看出,他很享受当她的这段日子,也喜欢在国子监上学。 景玥深深看她一眼,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一般:“只论民生?没别的要求了?” “嗯。篇幅不限,论点不限,围绕民生即可。”林之奕笑道。 “好,知道了。”景玥淡然接道。 “三日后上交。”林之奕叮嘱了一句。 “嗯。”景玥点头。 林之奕微笑:妥了! 当然,她只是会参考景玥的作业,自己也是要写一篇的。 先等景玥写完再说——否则她不知道‘论’到什么程度才能被这个世界接纳。 万一不小心提出的见解太超前,被夫子、祭酒等大人盯住……那就不是现阶段的她能应付的了。 她才来这个世界两个多月,受伤休养就用了快一个月,跟景玥换身半个多月,再去掉休沐时间,真正到国子监上学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 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融入这个世界,来探索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和大众理念。 她不想过分出挑,也不想泯然众人。 所以,她需要有个模板来参照。 景玥就是她最好的模板。 午膳过后,兰妃去休息了。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点时间,林之奕便留下来跟景玥待了一会儿。 景玥屏退周围的人,只留他们俩在凉亭。 夏风吹过来的时候,的确带着温度。 不过还好,可以接受。 景玥手里有扇子,他打开,对着林之奕的方向扇了扇:“热不热?” “嗯。”林之奕道,“刚吃完饭,身体正在产热,所以有一点。” 景玥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仔细想想却也理解——这和冬日里喝一碗暖汤的效果应该差不多。 景玥摇扇的动作便没停了。 林之奕享受了一会儿,听到景玥问她:“你知道空念大师那句话的意思吗?” 超越时间和空间那句? 林之奕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是…… 要告诉景玥吗? 这个时机……合适吗? 林之奕斟酌着反问:“你有什么想法?” 景玥便把自己琢磨的时间、空间、换身关联等事跟林之奕说了。 林之奕挑眉——这么想也很有道理。 景玥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他看着林之奕道:“你有什么不同见解?尽管直言。” 林之奕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景玥诧异,“什么意思?” 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回答我就是了。” 景玥:“心思玲珑,见解独到,很特别。” “有多特别?” “跟我遇到过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足够聪慧?” “我四位姐姐也很独特,聪慧,和别的女子不一样。”林之奕道,“那……你也跟她们相处过,我的独特跟她们的独特,有什么区别吗?” 景玥沉默片刻,眸光闪动,他在认真分析思考。 “有——聪慧和聪慧不一样,独特和独特也各有妙处。” “所以……你的结论是……” “你更独特。”景玥盯着她,认真道。他甚至补充了一句,“不是恭维,也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我的真心话。” 林之奕又被他不经意撩到。 她决定坦诚:“好吧,我的确不一样,也的确更独特。因为——” 她盯着景玥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来、自、另、一、时、空。” 她清晰地看到那双清冷漂亮的凤眸缓缓睁大,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景玥喃喃重逢:“另一时空?” 怪不得空念大师会说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其实空念大师可能原本想说的是‘时空’,怕他理解不了,才拆成了时间和空间这样的词语…… “我的魂魄本就不稳……”林之奕索性多说几句,“所以我和你才会出现换身的情况。” 景玥:“那她……原来的她呢?” “不知道。可能消失了,也可能去了我原本的世界。”林之奕道。 景玥表情还有些讶异过后的呆滞,他盯着林之奕,眼都不眨的,生怕一错眼,这人的魂魄就消失了。 他有种直觉,林之奕说的是真的!并非信口雌黄,也不会故意逗他。 景玥伸手握住了林之奕的手:“那你呢……你还会不会离开?” 林之奕同样摇头:“不知道。这好像不由我控制。就比如我们的换身。也不由我们控制。” 景玥的眉心蹙了起来。 十分苦恼的模样。 林之奕熟练地改口哄道:“不过空念大师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天作之合,所以,我想,我应该不会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宝们,来个收藏呀! 第66章 然而林之奕哄人的安慰话并没有让景玥安心。 他甚至更慌了。 本来林之奕就很特别,是他见过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女扮男装,担负起了林家的责任,十七年都扮演着另外的人生。 他以为他找到了同类。 毕竟他跟她陌路殊途却同归——男扮女装十七年,走的也是另类的人生之路。 可现在林之奕告诉他,她来自另一个时空,不属于大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国家。 如梦如幻。 他才刚刚有了脚踏实地、可以认真面对未来的实感,没想到,与他并肩的人竟然有着如此不确定的因素! 镜花水月一般,轻轻一颗石子袭来,怕是就会烟消云散! 他不想失去。 原本他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特别想要的,如今他才对林之奕上了一点心,对方就很可能会消失离开,他不甘心! 景玥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再收紧,仿佛只要握紧对方的手,就能挽留她。 林之奕手骨传来痛楚,她微微皱眉,却并未挣脱。 她能理解景玥的不安和惶恐。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有过。 现在的她,仿佛是景玥的救命稻草一般。 倘若换个人,换个身份,恐怕都很难达到如今的境况。 原来的林之奕可能并不敢撩拨‘公主’,甚至会战战兢兢地等待真相被揭开时引发的一系列变故。 是她的到来打破了一潭死水的僵局。 她不介意和公主贴贴,也愿意撩拨公主,体贴公主,将路子走下去,然后再想别的办法,或当姐妹,或达成新的协议——总之,活命要紧。 而她的主动也为她迎来了转机。 当然,她 也不是抢功的人,原来的林之奕去天龙寺求了一对龙凤呈祥的玉佩,而玉佩至关重要——她跟景玥的换身,才是真正的转机。 至于会不会是因为她魂魄不稳更方便换身才有了互换之旅,她也不确定。 总而言之,她盘活了‘林之奕’的人生,也‘救赎’了景玥的未来。 林之奕不喊痛,也不挣脱,就在旁边静静陪着景玥,等他自己调整好情绪,让方才失控的思绪慢慢回笼。 她的存在跟她的笑容一样耀眼。 她的目光也充满力量。 景玥的惶恐的确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本就被母妃‘锻炼’的情绪稳定,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很快冷静下来。 手心传来的柔软和温热让他重新有了‘抓住’的实感。 上天都已经‘超越时空’把人给他送来了,他竟然还患得患失,也太对不起上天的良苦用心了吧! 如此一想,景玥更加镇定。 他松了手劲,殷切看向林之奕:“那你答应我……你绝不离开我。” 林之奕从善如流道:“好,我答应你。我绝不离开你。”除非不可控因素。 景玥垂眸望向林之奕的手——被他抓的都青白一片,到晚上怕是会有一圈红痕!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景玥轻轻执起她的手,“你怎么不说?” 林之奕:“没关系。我也需要一点痛感让我保持清醒,让我有‘存在’和‘被需要’的感觉。” 景玥凤眸露出讶异的目光:“你……” 也同样不安吗? 林之奕笑道:“景玥,我们换身一事,才让我对这里有了真切的归属感。在那之前,我不但魂魄是飘着的,连心也是飘着的。我很感激上天让我来这里、遇到你。” 景玥哪经受得起如此直白的表达,他脸微红,心变得滚烫炙热,血液仿佛也沸腾燃烧起来。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被救赎。 他也救赎了她。 他是她在这个世界的锚点。 “好啦,别不开心了。我们就是天作之合,玉佩和换身为证。”林之奕认真看着景玥的眼睛,“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可以一起改变命运。” 景玥被她鼓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改变人生。” 林之奕桃花眼弯起来,露出了笑容。 景玥被这笑容蛊惑,他遵循心底最深切的渴望,微微倾身,攫取了林之奕柔软的双唇。 某种程度上来说,林之奕也挺佩服景玥的。 景玥同样很特别,听了她的‘另一时空’之说,非但没有害怕远离,反而如狗狗一般亲近了过来。 带着一点讨好,一点探究和几分珍重。 林之奕现在在自己的身体里,对外而言是驸马,自然不能被人看出来是公主在强吻‘他’,所以,她很快化被动为主动,攻势迅猛地追逐着景玥的唇舌,让他明白,让他安心——她对他,势在必得! 两人成亲在即,又是在公主府,还屏退了下人,兰妃娘娘此刻应该已经沉入梦乡…… 所以,他们俩最初还有的试探与顾忌统统被抛之脑后,浅尝辄止是不可能的,攻城略地、‘唇枪舌战’才符合他们的心意。 也最能安抚人心。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尽的渴望,构成了看不见的安全堡垒。 沉浸的两人没发现,他们颈间的玉佩又发出了莹莹红光。 待绵长的深吻结束,林之奕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张极不可思议的脸! ——他们又互换了?!!! 景玥也瞪大眼睛,此刻他拥有的是林之奕的那双桃花眼了,瞪大后,桃花眼越发明亮慑人。 “怎么会这样……”景玥稍稍退开几分,抬手观察,又很快将目光定格在自己原来的身体上。 林之奕倒是不怎么震惊,甚至还露出一点果真如此的笑模样:“果然,触发机制不单单是雷雨天和玉佩。亲吻也是一种办法。”她带着点小得意问景玥,“怎么样,上次游湖的时候,我提议的办法就是亲吻。没错吧?” 景玥抿了抿唇,方才亲吻的触感还残留在唇舌间,他垂眸点了点头:“嗯。”顿了顿,他才道,“不过上次没成功。” “大概是因为上次我们的心境不如此刻吧。”林之奕轻松解释道,“方才我们都对彼此充满依赖和爱恋,所以成功了。” 景玥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他望着林之奕的唇,低声道,“我们再来印证一次吧。” 林之奕:“……” 这是借口吧! 想亲吻就直说嘛! 林之奕腹诽归腹诽,人却是配合的。 只不过这次没有成功。 因为有人分心了。 林之奕将手肘搭在石桌上,托着腮,忍俊不禁地看着景玥:“喂,你演我上瘾啊?” 景玥四下看看,并无人敢来近前打扰他们,他凑过去,也低声道:“你跟我说策论作业,不就是想偷懒不作吗?” 林之奕:“……”他竟然发现了? 景玥:“我此刻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做策论作业了。是不是你以前所在的时空,并没有类似的策论作业?你不会写?” 林之奕目光闪躲:“那你什么意思?就这么互换着?我们好不容易才各归各位。而且马上就要成亲了……”她也想好好体验一次当驸马的感觉啊! 景玥逗她:“现在你是公主,我才是驸马。” 林之奕默默翻白眼:“是是是,你是驸马。” 景玥听出了敷衍,他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一局,但这感觉幼稚且无聊,于是他改口道:“好吧,再试一次,这次谁都不许再分心。” 宫里的情况林之奕不熟悉,还是他归位去应付为好。 两人再次接吻。 这次他们都想着第一次亲吻时的依恋心境,红光闪烁,他们成功各归各位! 林之奕掏出随身携带的口脂,对景玥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赶回国子监。你也补一下口红吧。免得被娘娘看出端倪。” 景玥承诺道:“我回宫后即刻写夫子留的文章,顺利的话,晚上戌时,你便能收到我的作业。” 林之奕笑意盈盈:“多谢阿玥!”她挑了挑眉,解释道,“放心,我只是参考,不会照抄的。那是你的心血和成果。”以后说不定会有用。 “照抄也没问题的。”景玥大方道。 林之奕:“……” 赶在旁人来催促之前,林之奕站起身来:“我走了。娘娘那边你帮我说一声吧。” “嗯,路上小心。” “好。” 林之奕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景玥目送她走出凉亭后,没忍住,跟了上去。 “我送你到门口。” 林之奕笑逐颜开:“好~” 到达月亮门前的时候,负责护卫的人便依次出现了,呈众星拱月的姿势围绕着两人。 佑一和佑三离林之奕最近,唐聪跟在景玥身后几步远的位置。 林之奕不由多看了唐聪两眼。 新调来的护卫啊,不知道靠不靠谱。 公主府的一切都是新的,护卫也是新面孔……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跟着公主总比跟着皇子要安全多了。 景玥察觉到她的视线,默默侧身,挡住了她看唐聪的目光,然后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在说:别看他,看我。 林之奕敏锐察觉他的小心思,笑着收回目光,定格在景玥脸上,眼神带电一般轻轻扫过他的唇,继而趁旁人不注意,悄悄嘟了嘟唇,给了景玥一个隔空的吻。 把人哄高兴了。 景玥:“……” 既开心,又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 她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如此不矜持!——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赐予我收藏吧!!!么么哒! 第67章 不矜持的林之奕在顾庭萱的护送下又回了国子监。 马车路过水果摊的时候,她下车亲自买了几样当季的水果,给顾庭萱亲手DIY了一碟水果切,嘴甜又撒娇地奉上:“师父~辛苦你啦~” 顾庭萱:“……”能怎么办?宠着呗。 她接过那碟水果切,“这么殷勤,看来此番娘娘和公主召见,你收获不小?” 反正自从上马车, 她的嘴角就一直上扬着,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林之奕笑道:“嗯,公主人很好,娘娘也是,我对成亲更加期待了。” 顾庭萱:“确定再无疏漏?” 林之奕点头:“嗯。师父放心。” 顾庭萱便安心吃起水果来。 不得不承认,这样切好了的水果放在一起,哪样都能吃到的感觉,非常享受。 修远这孩子,太会哄人了! “师父慢慢吃,我去上课啦。” “去吧。” 回到雅风堂时,大部分同窗都在午休还没回来,唯有周名砚坐在位子上正在奋笔疾书,脑袋与桌案凑得极近。 啊,差点忘了,这位仁兄眼神不好。 林之奕清了清嗓子,周名砚回头,果然眯了眯眼才道出她身份:“修远?你可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公主召你去做什么了?” “自然是共进午餐。”林之奕笑道,用了一种偏现代的说法。 好在周名砚不会多想,能听明白就不会再过一遍脑子。 他感慨道:“公主待你真好啊……” “我也对公主很好啊。”林之奕道。 “那倒也是。” “你现在就在写策论了?”林之奕走到自己位子旁落座。 “嗯,我想趁现在还能收心,赶紧胡乱写一篇应付得了。”周名砚作为‘学渣’,很有自知之明道,“反正我也不求拿魁首。只求夫子不把我拎出来当众骂一顿就好。” 林之奕拍了拍周名砚的肩膀,婉叹道:“周兄你可真有追求啊。” 周名砚侧头看她按在自己肩膀的手,略微有些微妙地挑眉,这次他问了出来:“修远,你如今又肯与我有肢体接触了?” “嗯?”林之奕正想趁机说他眼神不好的事,突然被打断,有点诧异,她也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随后快速挪开,讪笑道,“抱歉,我太激动了。” 她已经从周名砚的话中反应过来——景玥掌控她身体的时候,是不许周名砚与‘他’有身体接触的。 想到方才他故意挡住她看唐聪的行为,林之奕心下暗道:原来景玥还是个小醋坛子啊。 冒着可能OOC的假扮,也不许旁人轻易随意地碰‘他’。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态度,毕竟她来自现世,和异性间有些看似亲密的举动实则不带任何旖旎只有兄弟情或姐妹情的动作,是能接受的。 更何况,她女扮男装,混在一群男子同窗中间,倘若太过刻意避开与人接触,反而会引人怀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太过显眼会更加被人关注。 ——大隐隐于市,才是上上策。 周名砚:“你最近怎么反复无常的?” 林之奕找了个绝佳的理由:“要成亲了嘛,我太紧张了。脑子里装了太多事,别跟我生气哦。也别跟我生疏了,好吗?名砚兄!” 周名砚大大咧咧的性子,当然不会跟她生气,他只是发现了差别,又随口问了出来。 “那你跟我第一好吗?” “当然!跟你第一好!”林之奕觉得周名砚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朋友,哄技再度上线。 “那就成。你也别太紧张了,成亲后跟公主好好过就是。你们一个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一个小公爷,还有什么可愁的?” “说得也是,借你吉言啦。”林之奕巧妙地换了话题,“我让你记录的眼睛看的距离远近的数据,你还记着吗?” “记着呢。”周名砚斜睨他,难得傲娇一次,“你终于想起来啦?我还以为你早忘到脑后去了。我也是看你最近太忙——家事课业琐事一大堆。所以才没拿这事打扰你。” 林之奕双手合十,朝他歉意作揖拜了拜:“我的错我的错,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的确忘了。你现在给我数据,过阵子给你惊喜。” 周名砚把数据写下来递给林之奕,口中仍好奇道:“到底什么惊喜啊?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我想知道,不想要惊喜。” “还是等惊喜吧。放心,这次一定不让你等久了!”林之奕收好数据,保证道。 她在宫里当‘公主’的时候有注意到一些特别材质的物品,其中就包括眼镜所需的水晶镜片。 找到优秀的工匠,找好凹凸角度,应该就能制造出眼镜了。 林之奕记得在现世的时候帮朋友投资一档国学历史的综艺节目,了解到古代的眼镜就是由水晶制作的,而且宋代就有。 她想,只要用料合适,工匠有探索精神,再加上她的‘穿越时空’的引导加持,一定能造出来的! 两日后开始休婚假,她就有时间了,可以找大姐姐和四姐姐聊一聊。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开局对她不太有利,她需要慢慢探索,一点点了解周围的环境,周围的人,以及每个人的性格,才能慢慢输出她拥有的知识和特别的想法。 本来想找工匠的,如今想来,四姐姐或许可以一试? 下午的丹青课和算学课上完后,林之奕刚好构思好了给周名砚的眼镜款式。 一回府,她就拜托林松研墨,珠儿裁纸,她自己在纸上画出了几款眼镜图。 珠儿跟林松都好奇地看着图上的画,不解问道:“少爷,你在画什么?” “好东西!”林之奕冲他们神秘一笑,“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唉,对了,我再画一幅图,刚好测测你们的眼神。” 她画了视力表,开口朝上下左右的E字,大小不一,虽然是循着记忆画的,但她觉得能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准确率。 她不近视,最近一次测是驾照到期换新驾照的时候。 所以记忆深刻。 画完视力表,她命林松拿着站到了5米远的地方,然后又递给珠儿一柄团扇:“珠儿,你就站在此地,待会儿用扇子先遮住右眼,再遮住左眼,然后听少爷我的命令,好吧?” “好的少爷!”珠儿很兴奋。 “不用闭眼,团扇遮一下就好。”林之奕叮嘱。 “是。” 林之奕走到林松旁边,手里拿了一根没蘸墨的新毛笔,笔杆这头点向视力表第二行的一个E:“珠儿,你看它开口向哪边?” 珠儿自然看清楚了,虽然不认识这个字,但她听了‘开口’的形容便会意道:“是朝右的。” “很好!这个呢?” “朝下。” “这个?” “朝右……” 林之奕接连问了好几个,直到倒数第二行,珠儿依旧看得很清楚。 “好,换一只眼睛。” 这次珠儿也是看到了倒数第二行。 倒数第一行她看不太清了。 也可以理解。毕竟是简陋版本的视力表,不够正规,亮度也不够。 珠儿能看到倒数第二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珠儿的眼神非常好!”林之奕宣布检测结果,三人欢呼之后,她道,“好啦,接下来换林松!” “是!”林松喜滋滋地跟珠儿交换位置。 最后测出来林松是能看到倒数第三行。 他晚间会读书,所以用眼相对较多。 这里又没有电灯,所以伤眼。 “少爷少爷,你也测!” “好。” 林之奕也是看到倒数第三行。倒数第二行她有的能看清,有的看不清,便接受了自己看到倒数第三行的‘成绩’。 不算优秀,也是优良啦。 吃过晚饭,林之奕刚准备去找林之画,佑一送来了景玥的作业。 林之奕郑重接过,又拉住佑一测试了一下他的视力——不愧是练武之人,竟然能看到最后一行!厉害厉害啊! 佑一很感兴趣,大胆问道:“驸马,可以赏属下一张复刻的吗?属下想为佑三他们测一测。” 林之奕爽快道:“没问题!”她对林松道,“林松,你照着本少爷的这张,复刻一幅!” “是!少爷!”林松兴致勃勃领命。 佑一:“多谢驸马!”他又对林松拱了拱手,“有劳小兄弟了。” 林松受宠若惊:“大人不必客气!” 当晚,暗卫们开启了一轮测视力之路,以及……内卷争夺名号之路。 佑七视力更好,他想要佑五的名号。 这正好也是按眼神好坏的顺序来的。 佑五眼神略差,勉强看到倒数第四行,被排在后面的兄弟们嫌弃了。 不过他最终用武力威慑,保住了第五的名 号。 这张视力表在暗卫们中间转了一圈,最终被佑一献给了公主景玥——并详细禀告了驸马是如何用这张视力表的。 景玥低头看着桌上展开的这张奇特的视力表,眼神先温柔下来,继而嘴角带笑。 今日刚坦白完身份,她就又憋不住了? 这种测眼神的方法……是她所在的世界用的方法吧? 的确新奇有趣。 “佑一,帮本殿也测一测。” “是。”——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感谢在2023-08-2113:09:48~2023-08-2222: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悲情误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林之奕沐浴后,躺在了她更喜欢的碧桐院的这张舒适床上,扒拉过布偶元宝揉捏了一会儿,开始看景玥写的《论民生》策论。 景玥之前一直做公主,当‘林之奕’才半个多月,所以,他对民生的了解其实极其有限。 仅涵盖于他看过的书本以及夫子的讲述。 在国子监做夫子的人,大多是有过地方做官经历的,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所以,他们自然见过民生。 这些耳濡目染的经历转化成知识再传输给学生们,能让学生们了解到四五分就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这些学生们大多都是世家子弟,是家里的宝贝,又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怎么能懂得深刻呢? 即便有善心,也显得有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 不过,这当然无需过分苛责。 人生还长,每个人都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像叶长宁那样在大理寺任职了三年的人,在这三年上千个日夜之中,已经接触了解到了很多的民生,成长得很迅速。 而像周名砚这样的赤子之心的少年们,还需要时间来长大。 所以,林之奕看景玥写的这篇论民生的策论,能明显看出一些假大空的论述,想象居多,实际可施行的概率不大,因为要考虑很多因素,要因地制宜,也要因人制宜。 不过,对‘深宫公主’景玥来说,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字里行间,能看到他的热血与激情。 看来让某人当十七年公主,实在是憋坏了他这满腔的抱负。 林之奕在景玥的策论里找到了自己论述时要参照的基准线。 明天再看看周名砚那小子写的策论好了。 多一条基准线,她就多一份把握。 景玥的论民生主题论点落在了‘民安’二字上。 ——国家强盛,才能民安。百姓安全,才能好好生活。 他的角度更宏观,以家国的角度写的,毕竟他是皇子嘛。可以理解。 林之奕初步构思,是想从‘农’的角度来论述。 民以食为天嘛。 翌日。 到达国子监后,林之奕向周名砚借到了他的策论,低头认真。 周名砚还挺得意的,在旁边抱着手臂,颠着脚,道:“修远,你真的要参考我的啊?嘿嘿,那你算是找对人了!我昨日回家特意请教过我大哥。虽说我大哥是武将,文采差,但我跟你说……咱们这些习武之人,就得有他们文弱书生没有的武者思维!这才叫另辟蹊径!” 他连另辟蹊径都说出来了,林之奕便更加好奇他的论点。 唔,果然不出她所料——周名砚的论民生,是从囤兵和兵役切入的。 落点是百姓如果人人都强身健体、习武自保,便能让国家更强盛。 他这个刚好跟景玥的论述互为因果。 一个是国家强盛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一个是百姓康健勇武了,国家才能强盛无敌。 其实都对,也都贴合最著名的一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林之奕把策论还给周名砚,自己知道大概应该怎么措辞写文章了。 士农工商的刻板印象,大堰的确有,不过偶尔也会因时局变化而变化。 比如外祖家穆家,当年捐出那么多银两作为军饷,解了国家的燃眉之急,也给了兵将们可靠的粮草储备,无后顾之忧,方越战越勇。 所以,如今穆家是低调的皇商义商,在京中的口碑还不错。 ——不论旁人心底怎么想,反正在人前,都是要夸一句穆家的。 毕竟皇帝都夸呢。 倘若隆顺帝有朝一日贬低穆家,那大堰的百姓和所有商贾恐怕都会骂他一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再加上林烁的显赫身份,穆家商人身份并不受影响。 士、农、工这三个排在商前面的就更加好切入好论述了——因为它们同等重要。 工部的人才有的会被送去地方修水渠、建堤坝,服务百姓,保证‘基建’,官道的存在就体现了工部之人的重要性。 农不必说,民以食为天,达官贵人也少不了一日三餐,农业发展好了,温饱有保障,那百姓自然会有心思做别的。 士,读书人最被看重是因为什么呢?因为思想。 思想达到一定高度,才能影响人的道德观法律观和人生观。 而且对下一代、下下一代等后代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少年强则国强嘛。 自古使然。 林之奕在脑中大略构思完自己想写的,便等着今天晚上回家奋笔疾书了。 第69章 完成策论花了林之奕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她放下毛笔,活动着肩颈,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好,在休婚假之前完成了策论作业。 她可以安心结婚休假度蜜月了! 睡前,林之奕怀着愉悦的心情重新通读了一遍自己的策论,顺便检查了一番错别字和排版不好看的地方,准备在交上去之前再誊抄一份。 没办法,林总裁就是如此的尽善尽美。 最后一个上学日来了。 林之奕到达国子监之后,所见之人无论是夫子、祭酒、博士还是同窗,亦或是其他院的学子,都对着她道喜——“恭喜驸马,愿驸马与公主百年好合。” 关系亲近的还送了她新婚礼物。 各式各样,什么都有。 她一一收下,诚挚道谢,并邀请他们有空去吃酒。 而周名砚送了她一本小册子。 林之奕翻开一看,又立马合上。 ——春宫图! 可以啊,周名砚,竟敢把这种小册子带到国子监来,真是……‘有伤风化’! 周名砚冲她挤眉弄眼,笑得十分欠揍。 好想跟周大将军告状啊……这小子的确欠揍。 不过……看在他是好兄弟的份上,还是原谅他吧。 晚上回家再仔细看看好了。 她也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婚前性-教育科普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景玥收到没有…… 应该也收到了吧? 景 玥的确也收到了。 一个年长的嬷嬷将红封的小册子神神秘秘交给他的。 景玥:“?” 他打开一看,也第一时间合上了。 “嬷嬷……” “公主不必害羞,这都是人之常情。若有什么不懂的,公主再问老奴就是了。” 景玥:“……好。有劳嬷嬷。” 当晚,景玥认真翻看小册子。 而林之奕在认真誊抄策论。不过,誊抄完毕后,她也窝在床上沉浸地看小册子。 ——她甚至有两本! 一本是周名砚送的,一本是府里负责成亲事宜的嬷嬷给她送来的。 啧啧啧……谁说古代不够开放的? 这服务,多贴心啊! 翌日一早,林之奕把策论交给林松,让他送去国子监,交给夫子。 自今日起,她就开始休婚假啦! 这日刚吃过早膳,礼部的人就送来了婚仪流程的单子,请驸马过目。 公主与驸马的大婚和普通人家的婚仪肯定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的。 林之奕看得很认真。 “三日后,微臣会送婚服过来。” “好,有劳大人了。” 林之奕心情慢慢变得紧张起来。 两辈子,头一回,她要结婚了! 还是跟一个弟弟。 哦豁,该说不说,应该是……她赚了。 林之奕趴在床上翘着脚,兴奋地晃了几下,紧张感降低,期待感上升。 她要把景玥调-教成一名优秀的符合她审美的爱人。 婚仪流程看完后,便是对聘礼的清点以及一些重要商铺的管理交接。 不过现在主要是先熟悉熟悉掌柜们,成亲后有空再详细了解。 好在有长辈坐镇,林之奕也无需太过操心,她只要在成亲那日乖乖听话按流程走就是了,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当然,鉴于她这位驸马是多事故体质,所以,礼部和国公府都调遣了不少护卫一路护送。而且护卫们也都经过了大理寺和金吾卫的双重筛选,确保无一可疑。 等一切都熟悉完,也才过去一天,林之奕闲了下来。 她命人去外面商铺找了不少水晶、琉璃之类的物品回来,开始研究要送周名砚的眼镜。 四位姐姐也往她的碧桐院来的勤快了些。 毕竟……再过几日,小弟就要成亲去公主府了。 再想随时见面,就难了。 姐姐们都十分伤感。 林之奕安慰道:“我与公主会常回家的,姐姐们,别这样嘛。” 林之画坐在秋千上,没什么灵魂地用手抓着秋千绳索,头靠在手背上,慨叹:“但是很难控制啊,我一想你以后不跟我们生活在一起,就很难过。” “那四姐姐趁现在多看看我。” “嘁……你就嘴甜吧。” 林之书很感激弟弟帮她送书稿过去,也感激那天弟弟飞速赶来保护了她跟四妹妹,所以,听了林之奕调侃四妹妹的话,她反而比四妹妹更认真地盯着弟弟看了许久。 看着看着,林之书心中一惊,她怎么越看越觉得修远像女孩子! 不会吧?! 林之棋调侃道:“三妹妹真的在盯着远远看啊,哈哈哈,你也太可爱了。” 林之书闻言收回目光,转而缓缓投向林之棋——她不由自主回想着二姐姐女扮男装时的模样,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不可能吧? 林之奕对林之书也笑了笑:“三姐姐,我不怕看,看吧,别害羞。” 林之书:“……”怎么可能不害羞啊?! 林之琴护着三妹妹:“好了,别总欺负你三姐姐。我来看。”她也盯着林之奕看了一会儿,而后放弃了,“眼睛累。还是看点别的吧,我听说,你这里有了个稀奇古怪的测眼神的东西?给我们也测测呗。” “没问题!”林之奕唤道,“珠儿,把视力表拿过来!” “来啦!少爷!” 珠儿捧着被暂时糊在木板上的视力表上前,自动站在五米外,给四位小姐测试。 林之棋眼神最好,林之琴林之画第二好,林之书的眼神是四人中最差的。 “三姐姐要注意看书写字的时间了,需劳逸结合才好。每半个时辰,到院外看一刻钟的绿树绿叶。远处近处高处低处这样交替来看,可以缓解眼部疲劳。还有就是菊花决明子泡水喝可明目,不过这些都是凉性的,不宜多饮,在里面加上枸杞会好一点。三姐姐体质特殊,用这个之前先跟大夫确认一下为好。” “嗯嗯。”林之书认真记下。 林之画:“远远,你怎么连这些也懂?想学医吗?” 林之奕笑道:“翻看医书的时候看到的,我也就记得一些皮毛而已。并不想学医,我不是那块料。” “远远很厉害啊。又想到这样一个赚钱的法子。”林之琴从见到视力表的时候就双眼放光了,同样很快想到了一系列的推广方案。 而且她很有洞察力,“你老实说,是不是还有另外的法子来让人眼神更好?” 林之奕:“大姐姐明察秋毫!没错,我有法子,但还不确定能不能实施。我本来想找四姐姐先商议了再找大姐姐的。” 林之画:“还有我的事呢?来嘛,讲讲。” 林之棋和林之书也难得感兴趣——她们一个习武之人,必须眼神好点才更安全;一个是好书之人,知道看不清楚书卷上的字有多痛苦。所以,能多一重保障当然更好啦。 四位姐姐都侧耳倾听,林之奕便把自己画的眼镜的设计图拿出来,又把水晶、琉璃的样品命人拿过来给她们看—— “这水晶或琉璃可以磨成不同的凹凸面来放大远处的物体,好方便眼神不佳的人来看清远处物体。有点像放大镜的原理。” 她把自己做实验的一小片水晶递给林之画:“四姐姐先感受一下。”她示意道,“放在眼前。” 林之画感受过后:“哇——神了!虽然清晰度差了点,但对眼神不佳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再研究研究便好。” 她把水晶片递给挨着她的林之书,自己更感兴趣地去琢磨更适合做眼镜的不同水晶材质琉璃材质的原材料了。 林之奕由着她在里面翻翻捡捡,心情愉悦——钓四姐姐的任务圆满完成!漂亮! 林之书看完递给林之棋,林之棋看完才递给林之琴。 林之琴:“!!!”她惊叹道,“远远,咱们要发财了!” “眼神不好的人……很多吗?” “那是自然!”林之琴道,“我跟舅舅出门做生意的那两年,就碰到过不少,读书人最多,还有就是年长者,对了,这真的适用于所有人吗?” “当然不是。老者和用眼过度的读书人应该是不同的病灶。如果想做出更多款的,适应更多人的,需和专擅眼疾的大夫合作。” “还要跟大夫合作啊……”林之琴想想要分出去一部分收益,忍不住皱眉。 林之奕:“总之,我这奇思妙想先交给四姐姐和大姐姐啦。有了成品先帮我好兄弟周名砚做一个,好不好?” “没问题。”林之画爽快应道。 林之奕对着视力表告诉她周名砚能看清的那一行:“四姐姐做测试的时候,可以参考。或者如果有需要,也可邀请他来家里亲自戴着成品做测试。这样也更精确。” “好,有需要我会找他的。” 这五个姐妹在商议未来赚钱大计的时候,林之奕的策论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 夫子、博士、祭酒、翰林院的学士、谢君诺……以及隆顺帝。 此刻,林之奕的策论就摊开放在隆顺帝的桌案上,上面有朱笔圈出的各种精彩之处,密密麻麻,很是惹眼。 隆顺帝问在一旁的谢君诺:“君诺啊,依你看,朕这位林驸马,比你年少时如何啊?” “驸马聪慧坦诚,有赤子之心,臣甘拜下风。” 隆顺帝哈哈大笑:“你倒也不必如此谦虚。他毕竟才十七岁,还需历练成长。” 其实驸马如此有才,真的出乎隆顺帝的预料。 他知道林烁会教出个文武双全的儿子,但没想 到会这么优秀,比状元郎的某些论断还要透彻犀利。 虽然他极力藏拙,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万丈光芒,又怎能轻易被藏住呢? 隆顺帝既欣喜,又苦恼。 欣喜的是,林之奕乃可塑之才,假以时日,定能成一朝肱骨。 苦恼的是,偏偏他点了林之奕为驸马! 驸马若权利太大,容易给他们小夫妻招惹祸端。 唉,头疼啊——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呀宝子们!么么哒! 第70章 隆顺帝出了道同样的策论题目给自己的六个儿子。 并且,只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 太子景卓文收到圣旨时正在与太子妃程曼语温存。 景卓文听了张贵传话,先皱眉,几乎就要发落不长眼睛打扰他和太子妃的张贵,程曼语纤手轻轻按在他唇边,杏眼含情地嗔了他一眼,他的气立刻散了,抱紧程曼语继续亲吻。 程曼语挣扎两下,喘息道:“殿下,容妾问两句话。” “你问吧。”景卓文转而亲吻她修长的脖颈。 隔着屏风和青纱帐,倒是不必担心被人看到。 程曼语平复了气息后,假装若无其事问道:“陛下是独独考校了咱们太子殿下吗?” 张贵回道:“据李公公说,不是。其他几位殿下也在考校之列。” “父皇为何突然想起考校几位殿下了?”程曼语继续问道。 张贵:“听说是因为林驸马在国子监所做策论甚为精妙,颇得陛下赏识。” 程曼语略略挑眉——林驸马?又是林家? “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张贵离开后,程曼语推了推用双臂禁锢着她的景卓文胸膛:“殿下,父皇不会还在生气吧?” 景卓文:“应该不会。这策论又不单只让我一个人写。” 程曼语:“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担心啊。父皇会不会想另外……” 景卓文瞪她一眼:“慎言!这种话你也敢胡乱揣测?” 程曼语抬手轻轻捶了一下他胸膛:“人家也是为殿下担忧嘛。” 景卓文捉住她的白皙细腻的手腕,亲了一口:“放心吧,论文采,他们几个都不如我。父皇大概只是心血来潮,而且他的心思在丽阳这个驸马身上呢。别乱操心了。” 程曼语:“丽阳这次是真选了个好驸马啊。” 景卓文笑她:“怎么?你还羡慕丽阳了?这世间女子,谁有你嫁得好?” 程曼语虽仍有心事,但还是笑着依偎在景卓文怀中,安心享受太子殿下的伺候。 不管怎样,她现在的确是嫁的最好的一个世家女了。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只要再为太子生下个儿子,那她地位会更加稳固。 父皇虽生气训斥过太子,也罚母后抄写心经,但后来又擢升了太子的两位老师,这说明问题不大,父皇还是宠爱太子的。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也收到考校,大抵是为了能让太子的策论更出众吧。 没有对比,又怎么能决出冠军呢? 论文采,她的确更信任太子能胜出。 瑞王府。 瑞王、二皇子景卓武也在为这突然来的考校而沉思。 是该露些锋芒?还是继续低调藏拙? 上次那招祸水东引没有成功……这次还是低调点好了。 三皇子景卓睿收到考校题目,打探清楚是因为什么之后,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在书房开始研墨,准备先把这策论写了再忙其他的。 本来约好了要去舅舅家的。 之前那次无妄之灾,多亏了舅舅配合叶长宁。当然也多亏了叶长宁明察秋毫,父皇明察秋毫,没有迁怒他。 所以,他和舅舅打算请叶长宁吃酒的。 四皇子景卓越更好武,知道父皇出的题目后,他直接交给了伴读,准备等他跑马结束之后再来抄作业。 伴读思考过后,就在马场打开了书箱,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他低头,写了一篇中规中矩的文章。 五皇子景卓然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父皇亲自考校的一天,他开心地绕着偏殿转了一圈,然后也去书房执笔蘸墨,开写! 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写完后,自己拿起来复看,而后脸上笑容忽然消失,他又把这几张墨迹未干的纸揉皱,扔掉了。 接着,他重新摊开宣纸,谨慎斟酌字句,写了一篇新的文章——字数连一页纸都没写满。 最后才誊抄到奏折上。 等待新的策论文章墨迹干的时候,他把原来那篇烧掉了。 荧荧火光照亮了他那张苍白病弱的俊美脸庞。 景卓安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他母妃——淳妃——的永和宫中请安。 母子二人正在用膳,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圣旨十分惊讶。 送走传旨太监后,景卓安放下筷子瘫在座椅上撒娇:“母妃,孩儿不想写。” 景卓安是个快乐的小胖子,每日就好吃喝玩乐,吃是排在最前面的。 他去学宫也是因为那边小厨房做的饭菜好吃。 但要他做文章……他就感觉头脑空空了。 淳妃安慰他:“随便写写就是了,你父皇也知道你的文采见识如何,不必过分苛责自己,乖啊。先吃饭,别的稍后再说。” 说完,还给他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景卓安这才开心起来。 嗯,奉母妃的旨摆烂,就很快乐。 或者……待会儿去趟五哥那里,让五哥给自己随便写一份也不错。 景卓安在心里盘算着。 五哥很好说话的,他给他带点好吃的,保准能成! 当然,这件事不能让母妃知道。 …… 景玥的消息也很灵通,虽然他这两日在为成亲的事宜忙碌,但不妨碍他了解父皇和其他皇兄们的动向。 ——上次刺杀事件,让他心中一直有个疙瘩。 父皇肯定是想再次跟以前每一次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样糊弄过去。 说好听了叫一碗水端平,实际他就是不想接受自己的儿子们会在这种时候还有‘兄弟阋墙’的举动。 而且……父皇肯定还是更偏爱太子的。 无论是上次的‘安抚秦家’之举,还是这次的‘皇后抄心经’之罚…… 看似是在训斥太子一党,实则在观察谁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蠢蠢欲动。 待得知父皇让六位皇兄写策论一事是因他的驸马写出来一篇佳作引发的,景玥沉默了。 良久他才回神唤来佑一,让他抽空把驸马的策论作业拿给他看。 礼部往林国公府送婚服的那天晚上,佑一带来了林之奕的策论原稿。 景玥迫不及待打开。 他内殿的柜子里也正陈列着今日试完的婚服。 凤冠霞帔,耀眼夺目。 不过他的心思都在林之奕的策论上面。 原本他以为林之奕会掩盖锋芒,写篇中规中矩的策论出来,才会让他先写一篇,然后参考他的来写。 没想到,林之奕竟然做出了一篇惊动到父皇的文章! 她到底怎么想的? 景玥快速看完了林之奕的这篇《论民生》,心中也对林之奕充满敬佩。 她的切入点是‘劝农’,大力发展农业,减免百姓赋税,而后鼓励大堰各州郡通商往来,让经济流通起来。 例如,产粮食多的地方和产布匹多的地方可以以物换物,如此百姓的吃穿先不愁了。 发展农业不单单是利于国库囤粮,也能将非战时期的士兵们充分利用起来,开垦荒田,增加收入,还能锻炼兵将的体力。 军民一家,会让大堰更加团结强大。 林之奕的这个构想多多少少也参考了一点现世的军民鱼水情状况的。 她也知道这可能很理想化,但在她见识过了女将军师父和四位超特别的姐姐后,她想试一试。 蝴蝶的翅膀扇动不了多大的风,但只要一点点,说不定就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尤其是普通老百姓。 只要陛下和达官贵人们的思想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转变,对百姓而言,或许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兵和百姓的这种关系,她只是提了一嘴,并未过多赘述。 倘若夫子或祭酒大人他们有兴趣,自然会再问她详细的可操作性过程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竟被祭酒大人呈给了隆顺帝。 军人维护百姓利益,百姓也会爱护军人。 洪水或干旱、灾变等情况下,人心才不至于惶惶。 民生民生——自然要给民众‘生的勇气’和‘生的希望’。 这如何体现呢?那就是对未来生活——有盼头。 ‘劝农’的论点 其实不算多新颖,毕竟论民生的题目框架下,每个学子都会多多少少带上‘重农’‘劝农’之类的论点甚至直接以此为主题。 林之奕策论中新颖的地方在于‘士农工商’四个领域的互相流通、相辅相成的概念,以及军、民互为鱼水的团结论点。 这其实是很大胆的想法。 各个朝代之所以分‘士农工商’这种明显的阶层领域,就是因为阶级利益。 林之奕的论点打破了这种阶级利益,和阶级立场。 准确地说,她的策论中隐隐能看出两个字——平等。 她不觉得要把人分什么三六九等,每个人都是在用自己的双手和能力赚钱吃饭。 读书人靠脑子,农人靠力气和种田经验,工人靠机巧技巧,商人靠钻营嘴皮或眼光。 每个人都有独到之处。 不偷不抢,不作奸犯科,都是好样的! 当然,这些深藏在字里行间的‘平等’,目前只有景玥看出来。 隆顺帝夸赞林之奕的,只有平等之外的观点。 平等?对皇帝来说,那根本不存在的。 林之奕本来也没想给皇帝看她的策论。 她只是给夫子交的作业。 不过景玥既然看明白了,也无所谓。 反正景玥是她这边的盟友。 景玥看了好几遍林之奕的策论内容,心情澎湃之余,又十分好奇她的世界。 从字里行间来判断,她的世界真的很特别,这些观念也很超前。 那样的世界里,高位的人,一定心胸非常宽广,且睿智豁达。 而百姓们,也肯定是安居乐业,有盼头有信心地活过每一天。 太梦幻了。 不真实。 但想想有这样的世界,也很不错,浑身会充满力量。 景玥想,他愿意为了靠近她的世界,努力奋斗的。 希望她……不要太想家——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2521:25:56~2023-08-2714:5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70-80 第71章 林之奕是在试婚服的第二天才知道自己的策论被送到了隆顺帝桌案上的。 也从景玥的来信中得知,隆顺帝给诸位皇子们都出了同样的题目考校。 而此时距离她和景玥成亲还有三天。 林之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担忧,怕自己的策论无端引发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尤其是对他们的婚约……千万不要再有波折了啊。 求求了。 林之奕双手合十、捧住颈间的龙凤呈祥玉佩朝天龙寺隔空拜了拜。 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林之奕和景玥成功无波无澜地迎来了他们的大喜之日。 六月二十八,大吉,宜婚嫁。 隆顺帝前两日收了儿子们的策论作业后就没再提这事了,难得将重心放在了‘小女儿’的婚事上。 兰妃盼了三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天。 她忍不住喜极而泣。 ——这一任驸马没有死亡,能够救她的玥儿于水火之中了。 ——她十七年的‘用心良苦’,没有白费。 今日是景玥十七年来打扮最隆重的一天,眉眼含情,肤如凝脂,新娘妆让他又美出了一个新的高度。 瑶儿为他插上最后一支凤钗,景玥望向镜中的自己。 要跟林之奕成亲的实感终于在心跳上体现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 景玥深吸一口气,对镜练习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他即将迈向自由! 苏廉在旁边看着明艳美丽的丽阳公主,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公主择婿不易,三年了,总算是苦尽甘来啊! 宫中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都有类似的感慨。 ——订婚了三次的丽阳,终于出嫁了! 已出嫁的三位公主——端阳公主景珑、明阳公主景珞、朝阳公主景玮——也都提前一天入宫准备,今日从各自母妃宫中出来相聚,送妹出嫁。 三人站在一起,仿佛花园中争奇斗艳的花朵,各有各的漂亮。 端阳大公主景珑一身红裙,傲然如冬梅; 明阳二公主景珞一袭粉衣,端方似牡丹; 朝阳三公主景玮一身蓝衣,净雅超兰花。 皇后也早已奉旨抄完了心经,重新操持后宫事务。 而丽阳四公主景玥的婚事,乃当前宫中的唯一大事。兰妃得宠是得宠,但一国之母毕竟是皇后,所以皇后要为公主的婚事尽心尽力。 兰妃倒是也不争这个,有陛下和皇后为玥儿做主,她乐得清闲了,刚好可以多陪一会儿玥儿。 景玥见到母妃后,激动的心跳稍稍平复几分,心情也由紧张期待转化为不舍。 他眼眶酸涩,眼尾的红不知是胭脂染的还是因不舍导致。 兰妃却笑得十分开心,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她执起景玥的一缕黑发,温柔细腻地梳了三遍:“愿我的玥儿此后平安快乐,得偿所愿。” “母妃……”景玥的声音透出一丝哽咽。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三位公主都想起了自己出嫁的情景,皇后、惠贵妃、柔贵妃也想起了送她们女儿出嫁的感受。 隆顺帝和六位皇子们也都在。 隆顺帝脸上的不舍比兰妃要多。 他甚至需要望天仰视才忍住了眼泪。 年纪大了,心就软,尤其面对女儿们。 待小女儿出嫁后,宫里就再没有公主在他膝下了。 太子、瑞王、景卓睿三人都是有姐妹的,经历过姐妹出嫁,所以,此时他们都暂时忘掉争权夺势等龃龉,维持了表面的一团和气。 个个都是兄友弟恭。 还互相争着安慰隆顺帝。 太子:“父皇不必伤感,丽阳和修远实属金玉良缘,他们会过得很好的。” 这其实也有他身为太子的一份承诺在里面了——他愿意护佑皇妹,重用驸马。 丽阳出嫁时,太子要骑马跟在皇后与丽阳所在的九龙轿子旁的。 他身为公主长兄,又是储君,理当护佑皇妹。 瑞王:“父皇为丽阳选的驸马颇有才名,又有定安公在,丽阳也算苦尽甘来,父皇该高兴才是。” 他这话就稍微带点话中有话的意思了。 他妹妹明阳公主的驸马就没这么好的夫家,可以作为他的助力。 当然,老三也没有。 只有太子有。皇姐端阳的驸马乃刑部尚书的嫡长子。 叶长宁又是太子表弟,他所在的大理寺也和刑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更不用说叶家以及叶家交好的世家了。 兵部目前看起来跟定安公关系最紧密,太子作为长兄送丽阳出嫁,丽阳没有嫡亲的皇兄皇弟,以后她跟林家以及兵部还不是为太子效忠? 这就是作为储君的好处了。 所有的人脉、势力、资源都向会储君倾斜。 哪怕现在很多人明面上是效忠父皇的,但是待父皇故去,他们自然就要效忠继任皇位的储君啊! 瑞王心里颇为不忿,但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憋着一口气,笑容都有点扭曲。 隆顺帝冷淡瞥他一眼,懒得在这大喜的日子训斥人,便转向了景卓睿和景玮。 老三支持太子,玮儿跟驸马也挺恩爱。 宫外的孟维尘心思都在江湖,宫里的柔贵妃则舞剑插花, 和其他妃子关系都好,是个开朗不惹事也不记仇的。 他们一家都没那个心思,所以隆顺帝也愿意多宠他们几分。 景卓睿还没开口,隆顺帝先对景玮笑盈盈问道:“玮儿跟驸马还不打算要孩子吗?” 景玮含羞回道:“父皇,女儿本来想给您和母妃一个惊喜的……” 隆顺帝和景卓睿都惊喜看她:这话的意思是……已经有了?! 景玮白皙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小声道:“前日刚诊出来的。本想等丽阳成婚后再禀告母后和母妃的……” 隆顺帝开心大笑:“这是双喜临门啊!你快别在这里站着了,来人,伺候好朝阳公主。” “是。” 隆顺帝又叮嘱景卓睿:“老三,照顾好你姐姐。” “父皇放心。”景卓睿上前站在景玮一侧,扶着她的手臂,请她落座。 景玮谢恩后坐下了。 景卓睿脸上喜气洋洋:“姐,我要做舅舅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景玮:“这哪里知道?我跟驸马都想要女儿,等生出来就知道了。” 景卓睿:“都好,都好,哈哈,我也做舅舅了。” 景玮轻轻用团扇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小心说话。 大皇姐和二皇姐都有孩子了,他们也是管睿儿叫舅舅的。 景卓睿醒悟过来,乖乖闭嘴,但脸上笑容不断。 很快柔贵妃也得了这喜讯,快步赶过来,抱着女儿笑得开心。 真好,有了外孙或外孙女,她在深宫里的日子会更有乐趣一些。 皇后也抽空过来了一趟,提议让景玮跟着柔贵妃回延禧宫休息,免得累着了。 景玮乖顺道:“有劳母后挂心,孩儿没事,还能坚持。等玥妹妹出嫁后再休息不迟。” 皇后较为强势,直接道:“听话,你们年轻人不懂得其中利害,此时正是怀孕最关键的时候,不能有丁点闪失。柔儿妹妹,你快带玮儿去延禧宫。来人,给贵妃和三公主备好辇轿。路上慢着些。睿儿若是担忧,也可护送她们回宫,届时你若想回来,再回来便是。距离玥儿出嫁时辰还早着呢。去吧。” 柔贵妃笑盈盈领了命:“多谢皇后娘娘。妹妹这便带玮儿去休息。还请娘娘在兰儿妹妹那里告个假。” 皇后:“放心吧,她也知道了,还说明日就给玮儿备贺礼。” 柔贵妃带着景玮和景卓睿又去隆顺帝身边告罪一声,才离开了。 景玥听到这消息,是真心为皇姐高兴。 兰妃面色不虞,因为她想的是玥儿和驸马是没办法有子嗣的,起码最近这些年不可能有,玥儿又不肯私下宠幸一两个其他女子,大概也不会给驸马纳妾……即便给驸马纳妾,有的孩子也跟玥儿没关系…… 所以她不想恭喜柔贵妃和景玮。 但她也知道自己这小心思不好,生了会儿闷气又自己想明白了。 罢了罢了,她之前所求的事已经算是圆满实现,其他的就随缘吧。 不可再强求了。 玥儿出嫁最重要! 兰妃重新挂上笑容,领着景玥去拜见隆顺帝和皇后。 拜完隆顺帝和皇后,还要去宗正寺拜别老祖宗,通过礼部拟好的一系列婚仪流程后,才会到出发的时辰。 隆顺帝和皇后都对景玥说了祝福的话,其他皇子和公主也纷纷恭喜。 接着景玥随宗正寺的人去拜别老祖宗,这只需太子和礼部的人随行,其他贵人们都在宫中的宴会上宴饮交谈。 当然,景玥的仆从们和太子的仆从们是要在近旁伺候的。 太子对景玥的态度十分友好,一路上都露出和善的微笑,甚至夸赞了几句林之奕,还承诺道:“若驸马胆敢欺负玥儿,玥儿尽管拿出公主的威仪来。父皇跟为兄我都会为你做主的!” 景玥四两拨千斤地用细柔的嗓音道:“多谢太子哥哥。不过,驸马没那个胆子欺负皇妹的。” 景卓文一怔之后,又笑道:“说的是!定安公府家风极好,小公爷亦德才兼备,是玥儿的良缘。他定会用心呵护玥儿的。” 景玥这边到宗正寺拜别老祖宗的时候,林之奕那边也正热闹非凡。 礼部的人同样有不少人在林国公府协助筹备婚仪。 林之奕穿上她那一身新郎官的婚服后,越发的玉树临风、面若潘安,把家里一众女孩子都迷得不行。 四位姐姐都调侃她。 林之琴:“远儿可真是京中最英俊的新郎官了!” 林之棋:“原来穿上婚服会这么与众不同啊!远远好贵气!” 林之书:“远儿这么早就成亲,我开始有点舍不得了。” 林之画:“不愧是驸马,这排场!单是宫里来的这些队伍就了不得呀!远远,把大驸马、二驸马、三驸马都给比下去!” 林之书捂住林之画的嘴:“四妹妹,小声点儿。” 林之画黑亮的眼睛弯起来,跟林之书闹作一团。 林之奕看着她们,心中无限感慨。 她离家前,先去拜别了外祖父外祖母、爹爹娘亲、舅舅舅母、四位姐姐,然后才在周名砚等朋友的簇拥下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去皇宫的兴安门迎接公主鸾驾——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2714:56:22~2023-08-2820: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悲情误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高头大马也被红绸红花打扮得喜庆,林之奕端坐马背,从定安公府一出来,就被周遭百姓们的夸赞声淹没了。 “天哪,原来驸马爷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吗?” “这不废话吗?人家是尚公主的诶,长得丑的陛下和公主怎么会选?” “定安公就仪表堂堂,他的儿子能差得了吗?” “这排场,比十八抬大轿还要壮观啊!” “无论是定安公府的聘礼,还是陛下给丽阳公主的嫁妆,都远超普通人家婚嫁的规制啊!” “太奢靡了吧。” “别忘了,人家穆家可是第一皇商,买卖生意都做到北蛮那边去了,小公爷又是唯一的外孙,还是驸马爷,单是穆老爷子就得把外孙的排场给撑起来!” “驸马都这么英俊了,公主一定更美吧?” “那还用说?丽阳公主的封号就足够说明她艳绝天下了!听说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呢!” “走走走,再跟着迎亲队伍走一段,林府抛出来的喜袋,里面物品丰富,特别值!” “那必须得去,小六子,跟上!” “来啦!” 这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公主和驸马的大婚,百姓们能沾沾喜气,以往成亲的人家抛出来的喜袋里大多是糖果和铜板。 林国公府抛出来的喜袋,里面有糖果和碎银,还有小巧的生肖摆件,可放在掌心,活灵活现,哄小孩子特别管用。 捡到跟自家人都不一样的生肖摆件还可以跟别家换,总能换到适合自家小孩子的。 这其实是林之奕提前叮嘱过林之琴,请她在3-6岁这些适龄的小孩子间,属相多做几个,覆盖了这段年龄层的生肖需求。 周名砚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谢君行,他直接朝谢君行怀里扔了一个大号的喜袋。 谢君行接住后,没顾得上打开喜袋,而是诧异地盯着周名砚——这小子什么时候眼神这么好了?他鼻梁上架着的是什么东西?莫非这就是眼神变好的原因? 周名砚得意地扶了扶‘眼镜’——修远跟他说的,这叫眼镜——戴上后,他看人看物都清晰了不少,隔着很远也能看清楚,不再跟以前似的看人模模糊糊,得凭借声音轮廓猜测对方是谁,这于他而言实在是全新的体验!他特别开心! 而且这眼镜还在镜腿上挂了漂亮的银链,可以从脖颈挂好,免得不小心掉下来摔碎。 这甚至可以当做一件颇为新奇的装饰品! 周名砚特意在林修远成亲这日戴上眼镜,既能看清楚来往宾客,也能骚包地展示一番这新奇的眼镜。 而且,这是修远默认的! 林之奕跟林之画商量过了,成亲这日,无论是林府,还是公主府,亦或是迎亲路上,肯定有很多很多人。包括不限于达官贵人、平民百姓……反正他们肯定都会注意到周名砚鼻子上架着的眼镜。 这第一款眼镜,林之画跟林之奕倾注了不少心血,做得非常漂亮华丽,非常适合装逼,自然也很夺目。 果然很多人都留意到了。 国子监关系好的同窗们先注意到的。 季无忧:“周兄,你这鼻梁上的是何物?你今日的眼神如此好用,是不是因为此物?” 周名砚:“没错!这是修远帮我定制的!叫做眼镜!我现在有了它,骑马射箭终于可以看清靶心了!箭箭都能正中靶心!” 后来跟上队伍的谢君行:“……” 原来此物是眼镜。既然周名砚说是找林修远定制的,那……会不会是四小姐也参与了制作呢? 上次她好像请仆从买了不少水晶和琉璃回府。 周名砚:“你们谁的眼睛疲劳过度,不太舒服的话,都可以找修远试试。说不定他有办法呢!还有的老人长辈眼神不太好也可以对症下药,我这叫近视镜,据说还有远视镜,老花镜,总之,得根据每个人的眼睛情况来判断的。” 有了周名砚这个活招牌,驸马爷能做出‘眼镜’‘让人眼神变好使’这类的话便很快流传了出去。 得到消息的人都在暗暗琢磨,等驸马爷跟公主成亲后,什么时候开了铺子,他们就可以去光顾了。 当然,得到消息的最先是达官贵人们,他们想的也是自己的家人朋友,或许,能直接拜访修远,不等他开铺子就能定制? 像周名砚那样…… 季无忧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外祖父,外祖父常年拿着一个放大镜查看书卷,若是真能如周名砚那样有个眼镜戴,那看书岂不是很方便?也不用一只手总被占着拿放大镜了。 季无忧礼貌朝林之奕作揖:“修远兄,拜托了,我提前占一个名额,为我外祖父。等你有空了,我来带外祖父拜访定制眼镜。” 林之奕笑道:“好说!”她正了正胸前的大红花,“不过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们可都得打起精神来,为我祝福啊!” 众人:“没问题!祝修远与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林之奕:“……” 咳……早生贵子就不必了。 有关系好的同窗作陪,再加上朝廷金吾卫、林府护卫等,林之奕的迎亲队伍十分庞大,他们浩浩荡荡地穿过几条宽广的大街,终于来到了兴安门。 兴安门也装点得喜气洋洋,大红绸缎和大红喜字,宫门口的侍卫们也都穿着整齐的红衣,配的长枪上也绑了红绸。 国公府的婚仪管事给他们每人派发一个大号喜袋,然后队伍就在这里等待公主鸾驾了。 景玥那边也差不多到了临别尾声。 宫中的宴席结束,皇室宗亲们都在宗正寺和礼部官员的引导下陆续离场,乘坐马车赶往林国公府,赴第二场宴。 公主与驸马成婚就是这样啦,皇室宗亲会在皇宫吃一顿御赐的酒宴,然后再去驸马家吃一顿酒宴。 景玥全程跟着礼部的季大人就是,自己不用费什么心。 还好宫里准备齐全,冰鼎、屏扇一应俱全,又是一大早,景玥负责美就是了,旁人维持他的凉爽和妆容不因天气而改变。 待与皇后登上九龙轿子,马车碌碌前行,这便要离开皇宫了。 “来了来了,公主的鸾驾来了!” “哇!不愧是最受宠的小公主,这排场!够威风的啊!” “是太子!” “那是皇后的凤驾!” 窃窃私语后,礼部的人对林之奕道:“驸马爷,请随臣前去迎驾。” 林之奕跟上,周名砚季无忧谢君行等人也在两侧护送。 “跪——” 面对皇后和太子,以及公主,自然要跪。 哪怕是驸马,也得跪。 而且即便到了国公府,国公大人和国公夫人也要向公主行君臣之礼的。 至于成亲后,公主特赦公婆不必行君臣之礼,那就另当别论了。 反正成亲这日,公主为尊。 林之奕跪了之后,又听礼部念了一些祝福的话,皇后与太子才出面又叮嘱了她几句,无非是叫她好好侍奉公主,不可惹公主伤心难过之类的话。 林之奕饶有兴趣地听完,态度端正礼貌地应下,然后,她才成功把景玥接到手。 景玥盖着红盖头,只能透过朦胧薄纱看见林之奕的轮廓。 ——她今日似乎高了一截儿。不知又用了什么新奇办法。 总而言之,在众人面前,驸马与公主特别登对! 身高登对!样貌登对!哪怕看不见公主,在场人也都知道丽阳公主美貌无双。 “辛苦公主了。”林之奕悄声道。 宫里的礼仪规矩肯定更是一大堆。 还好,这婚仪流程终于走了一多半了。 景玥将手搭在林之奕手腕上,由她扶着自己,先向皇后和太子拜别,然后上了林府准备的车驾。 “你若无聊了,可以靠着靠枕休息一会儿,这里有书可以看,也有糕点可以垫肚子。”林之奕小声叮嘱,景玥捏了捏她的手,表示明白。 林之奕又拜别一次皇后和太子,然后翻身上马,带着公主回府! 后面浩浩荡荡的又多了一堆人,那是公主的仆从们。 这些人会先跟去国公府,公主驸马婚仪礼成后,他们再去公主府候着。 公主和驸马会在晚上回公主府,届时公主府还会有一场小型的宴饮。 婚仪几乎要持续一整天呢。 景玥坐在林国公府的马车上,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道——是林之奕跟他都喜欢的那款。 她有心了。 马车里,景玥轻轻掀起来一点红盖头,他凤眸流转,艳绝天下。 果然,旁边的桌案上摆着茶点和几本书。 路程漫漫,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到林府。景玥从一大早就随着婚仪流程折腾,此刻的确有点饿了。 景玥便拿起林之奕为他准备的糕点,吃了几个。 这糕点也就拇指肚大小,一口一个,入口即化,不沾唇,不会破坏他的唇妆。 又体贴又细心啊。 景玥默默给林之奕加着好印象分,忙碌了一大早的心情逐渐变得愉悦且享受。 “公主鸾驾到——”随着一声唱礼,马车缓缓停下,景玥也早已收拾妥当,盖好盖头,端坐等候林之奕请他下轿。 林之奕春光满面地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车轿旁,柔声唤道:“公主,到了。” 景玥缓缓伸出一只手,林之奕握住他的手,待他整个人都出了车轿,她背过身来,等景玥趴在她背上,接下来,她要背公主入府。 景玥的手慢慢搭上她的肩膀,俯身凑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道:“驸马,你可以吗?” “当然!公主放心!”林之奕笃定道。 背,她没问题! 若是公主抱,她恐怕就抱不动了。 还好是背! 景玥便勾住她的脖子,倾身压了上去。 公主的心腹仆从立刻从两侧围过来,挡住旁人窥探的目光。 “辛苦驸马了。” “……不辛苦。” 好在背进府就可以,过了国公府正门,来到影壁处,林之奕便将景玥缓缓放下。 而后两人执手前行,迈向他们全新的人生。 第73章 定安公府的婚仪流程也是完全按礼部的意思来的—— 众人先行君臣之礼,待公主开口婉拒林府长辈们,才开始由公主和驸马行晚辈之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接下来,是请公主到驸马爷的碧桐院稍事休息,等驸马向各位宾客敬酒之后,驸马和公主再去公主府。 林之奕亲自送景玥到碧桐院休息。 景玥对碧桐院可谓非常熟悉,他在这里好歹也生活了半个多月,行走起来轻车熟路的。 两人一直手牵着手,这会儿手心难免汗津津的。 “紧张吗?”林之奕小声问道。 “早紧张过了。”景玥道。 林之奕笑着 扶着他落座,拿出一条干净手帕递给他:“先擦擦手,我给你倒水。” 房间里备着解渴又解暑的酸梅汤冷饮,林之奕净手后倒了一杯,端到他面前:“热不热?快好好歇会儿吧。” 景玥抬手要掀盖头之前忽然一顿,而后他隔着朦胧的红布看林之奕:“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之奕放下冷饮,又净了净手,转而拿起掀盖头的玉如意,笑道:“那我来了啊。”她说着俏皮话,“让本驸马瞧瞧,阿玥今日如何盛妆美艳。” 玉如意挑起红盖头的一角,慢慢上抬,红盖头堆在凤冠上,露出了一张惊才绝艳的脸。 无论看多少次,林之奕都会被景玥的颜值俘获,还是很彻底的那种俘获。 女孩子本来就比男人更加会欣赏漂亮的女孩子。 林之奕自然也更会品尝景玥这样男扮女装、容貌可男可女,可帅可美的独特之处。 景玥那双凤眸水润无比,脉脉含情,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之奕,也在为他这位‘驸马’惊叹! 林之奕女扮男装颇有心得,眉峰如山,桃花眼魅惑,端的是风流倜傥、面如冠玉。 景玥也很佩服她的扮演高明之处,就这样的装扮往外一摆,全京城的女孩子怕是都要把手帕丢给她…… 两人都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院外有人催促林之奕,他们才回过神来。 林之奕把冰饮奉上,态度体贴入微:“这里你已经很熟悉了,想吃什么想喝什么自己拿便是。我应付完宾客就回来陪你。” 景玥一手接过杯子,一手抓住林之奕的手腕:“你确定要自己扛下待会儿的酒宴?” 敬酒环节可是颇为考验酒量啊! 林之奕桃花眼一弯,露出玩味的笑容:“怎么?阿玥要代替我去吗?” 说着,她目光下移,落在了景玥的红润唇瓣上。 景玥:“……” 他低头喝酸梅汤,“你若有把握的话,就算了。” 林之奕不放过他,弯腰凑近他,调笑道:“敬酒你代我扛了的话,那……晚上的洞房我代你?” 景玥:“……咳咳!”他喝呛了! 这种话,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真不害臊! 景玥本以为能代她经历月事已经是最最离经叛道的事了。 没想到……她还能想出更离经叛道的来! 哪有女子会想要主动以男子身份扛这种责任的? 林之奕若知道他脑中在想什么,铁定会告诉他——有很多啊,现世这种想法的女子真的不要太多。 什么第四爱,什么幻肢…… 反正,换身后的代劳而已,压根不算什么! 还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呢! 她跃跃欲试,景玥倒有点抗拒了。 于是一个靠近,一个后仰,最终两人摔跌在铺了红色锦被的大床之上。 景玥下意识地伸手护着林之奕,双臂虚环住了她的腰。 林之奕就不客气多了,直接双手按在了景玥的肩膀借力稳固身形。 两人呼吸相闻,气息交融。 景玥的脸先漫上一层红晕。 林之奕笑着俯身,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景玥本来闭着眼睛,等了片刻不见某人进攻,他又睁开眼睛:“就这样吗?你到底想不想换?” 林之奕:“不想,我还想再体验体验当驸马的滋味。” 景玥:“那你快起来。” 林之奕:“不起。美人~再亲一个嘛!” 她作势俯身,景玥再度闭眼,下巴微扬,是个‘任君采撷’的姿势。 林之奕不由笑了。 景玥等了片刻又不等她亲吻,直接一个翻身,把林之奕压在身下,自己主动代劳,攫取了林之奕那双饱满的双唇。 凤冠上的红盖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落,同样也盖到了林之奕头上。 两人在红盖头的遮挡下,肆意地亲吻。 院外乃至整个国公府还在热闹喧哗着,宾客恭贺声,主家待客声,丝竹声,欢笑声,都被隔绝在了红盖头之外…… 一吻过后,景玥睁开眼睛。 果然,他跟林之奕没有换身。 看来若想通过亲吻达到成功换身,还得看两人自己的意愿。 有一人不愿,就无法达成。 但雷雨夜可以,只要他们二人在睡梦中,还都佩戴了玉佩,就不会因‘愿不愿意’而失败。 林之奕勾住景玥的脖子:“真想代我去喝酒啊?你酒量很好吗?” 景玥摇头:“不知道。” 毕竟他也没私下喝过太多的酒。基本小酌几口,陶冶情操罢了。 但他清楚婚宴上的酒,宾客朋友肯定都想把新郎官灌醉,看笑话。 当然,喜庆习俗也是一方面。 林之奕狡黠地挑了挑眉:“放心吧,我早有准备,不会醉的。” 景玥:“什么准备?” 林之奕凑到他耳边,道:“我提前让林松把给我斟酒的坛子换成了放凉的白水。” 景玥:“……” 他失笑,竖起拇指夸赞,“不愧是你。” “好啦,我真的要走了,你好生休息,晚上咱们再继续。”林之奕轻轻推了推景玥的胸膛,景玥让开,凤冠上的珠钗把红盖头又带起来,林之奕起身,亲自给他重新整理了红盖头,又检查了唇妆,“还好,没有花掉。我唇上也没有吧?” 景玥掀起一点红盖头看了眼:“有一点,你用帕子擦擦吧。” 林之奕擦净后,整理好衣襟,确保旁人看不出来,才朝景玥来了个飞吻,脚步雀跃地离开。 景玥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酸梅汤,一边喝一边笑——用白水跟人拼酒,亏她想得出来! 果然是个小狐狸! “对不对啊?元宝?她是不是小狐狸?” 元宝今日一直被关在它的小木屋里,不被允许出来玩耍,免得受到惊吓跑丢,或是它误抓伤了宾客。 景玥冲它笑了笑,它歪着戴了红花的小脑袋,看了景玥片刻,而后抓起了一颗翠绿的果子,慢吞吞吃起来。 景玥舒展筋骨放松地靠在床边,拿了一本书随意翻看着。 不换身也好,他可以无比期待晚上的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2914:09:45~2023-08-3011:0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悲情误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林之奕除了靠自己的聪明,还靠周名砚和季无忧这两位好友。 ——他们俩帮忙挡酒、说俏皮话,转移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还有一点是,也没人敢太过分地去灌驸马爷酒。 把驸马爷灌醉了,届时公主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所以,招待完林府的宾客们,林之奕总共也没喝多少‘酒’,周名砚和季无忧虽然喝得多,但还算清醒。 林松和珠儿把少爷一早就吩咐的醒酒汤给周、季两位少爷奉上,等他们彻底醒酒后,又吃了些暖胃的瘦肉粥,之后才又陪着林之奕和景玥去了公主府。 唐聪和苏廉早就把公主府收拾得妥妥当当,待两位主子到来,他们便开始了公主府的宴饮流程。 有人负责驸马爷带过来的碧桐院的一众仆从护卫的起居安排; 有人招待驸马爷的朋友们; 还有一批人专门被苏廉调拨来伺候林之奕。 林之奕:“???” 今天一天见过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林之奕先把苏廉派过来的眼熟的几个宫人安排出去:“我这里暂时不用你们帮忙,去歇着吧,过几日苏公公会给你们安排新的差事。” 几名宫人虽不情愿,但还是奉命离开了。 在这边可以近身伺候驸马,轻松又得脸,但若驸马不需要他们,那他们大概就要去做别的又脏又累的粗活了。 毕竟……现在基本上别的活计都已经安排好了。 几人到了僻静处,忍不住小声抱怨:“没想到驸马爷这么不给公主面子啊……咱们好歹也是公主身边的人,被派过去伺候他,他竟不要……” “大概是公主太宠驸马了,给了驸马底气……” “也不能这么宠啊,以后公主殿下的威仪还要不要了?” “嘘……咱们且先等几天吧,公主与驸马才成亲,府里的人事物都还乱着,说不定过几天真的有合适的差事给咱们呢。” “你就心大吧……” “走了走了,先回去,别被苏总管瞧见……” 他们离开后,珠儿和林松才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们俩年纪都小,在府里又被林之奕保护得很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宫里出来的人心眼子可真多啊…… 珠儿:“以后府里应该会很热闹。” 林松:“别理他们就是。少爷肯定会向着咱们的,放心吧。走,先做好少爷交代的事。” 他们还得继续照看周名砚和季无忧两位少爷。 这两位是少爷的好友,帮少爷挡了不少酒呢。 林之奕到公主府了才将绷了一天的弦彻底放松下来。 怪不得现世有很多年轻人不想搞结婚仪式,这一套流程下来,是真累啊。 古代的成婚仪式更累。 现世是有很多新奇创意的想法所以导致累,古代呢,传统又繁琐,她又摊上了‘驸马’的身份,跟公主成亲诶,仪式能简略得了? 好在到公主府这里了,基本流程也算结束了。宴饮也不过是小型宴饮,和三五个好友一起喝喝酒聊聊天,时辰差不多就散了。 林之奕这回小酌了几杯,陪周名砚、季无忧,还有后来过来的谢君行和其他几个关系不错的同窗们。 年轻人都带着热忱和好奇,但不会冒犯什么。 恭喜几句,喝完酒,该散就散,也不多逗留。 好歹是公主府呢,谁敢放肆? 谢君行被安排了任务,送周名砚和季无忧回府。 当然公主府和林之奕也都派了人护送。 待夜彻底安静下来后,林之奕去了景玥所在的揽月阁。 ——公主府里,公主居住的地方沿用了‘她’在宫里宫殿的名称。 景玥换身时当了半个多月林之奕,跟国子监的几名同窗自然也很熟。 他本来想去寒暄几句,也跟着喝几杯酒,不过那样绝对会引起惶恐和怀疑,想了想,他又决定不去凑热闹了,今日还是乖乖做一个‘公主’吧。 反正林之奕当驸马正当得有瘾呢。 心里想着驸马,驸马便来了。 景玥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她。 他唇角微扬,坐正了些,也重新把红盖头盖好——他是‘公主’,又在自己地盘,自然以自己舒服为主。等林之奕的时候,就没再盖着盖头了。他甚至还躺着休息了一会儿。 林之奕也不断给他递话过来,让他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 ——都不在宫里了,公主可以在公主府自在随心一些。 嗯……他俩在这种观念上还是很有默契的。 林之奕忙活一整天,虽然很累,不过到了此刻,她脚步还是很轻快的。 今日之后,她就是在异世界有家的人了。 林府的碧桐院当然也很好,但终归不一样。 这里,是她和景玥的安全港湾。 而景玥,是她目前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归属感。 她跟景玥很相似,逆境,且怀揣着大秘密,缺乏安全感,又用演技包裹着真实的自己。 活得累且艰难。 如今他们终于成亲,也终于可以稍微地卸下防备,享受自由了。 林之奕迈进揽月阁的内室,一眼就看到坐在床边的景玥。 虽然在侯府挑过一次红盖头了,且两人都轻松自如面对。但此时此刻,伴着朦胧的烛火,和夜风里传来的蝉鸣鸟叫,林之奕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 在这种氛围感极强的环境里,她竟然紧张了! “怎么没躺一会儿?就这么坐着不累吗?” “躺好半天了,刚坐起来。”景玥声音温柔动听,晚上就只有他们俩,他不用再捏嗓子,所以音调里还带着几分愉悦,更加惑人,“我听出你的脚步声了。” “这也能听出来?”林之奕很惊讶,“咱俩相处的时间很少吧?” 景玥得意一笑:“就是听得出来。” 林之奕拿起旁边的玉如意,清了清嗓子:“我要挑盖头了。” “好。”景玥正襟危坐,他也紧张,而且他同样觉得晚上进行这个仪式会更让人心底沉寂期待一些。 红盖头被挑起,这次挑离了凤冠,林之奕将其跟玉如意一同收好,然后去桌边斟酒。 她跟景玥的合卺酒。 景玥起身跟过去,他先看了一眼林之奕的表情,然后才伸手覆在她手背上:“一起吧?” 林之奕侧头抬眸与他对望片刻:“好啊。” 两人手交叠着一同往精致的杯子里斟满酒,然后放下酒壶,各自执起酒杯,手臂轻贴,目光勾缠,慢慢饮下了交杯酒。 林之奕目光灼灼,眼珠灵动。景玥目光沉寂,若有所思。 林之奕问道:“在想什么?” 景玥:“在想……你的来历。以及……你会在这里停留多久。” 林之奕挑眉,为了扮男子,她的眉特意修的略粗,斜飞入鬓那种,这样挑眉,还真有点浪荡公子哥的气质。 “想这么多?”不会今天一天都在琢磨这件事吧? 景玥:“随便想想。也算……未雨绸缪。” 他好不容易遇到这样一个人,跟他刚好契合,又共享了秘密,还成了亲。 倘若她不能久留……那他倾注的心血与感情……必定会被辜负。 林之奕理解地点点头:“的确,万一我魂魄不稳,又被带回原来的时空……你岂不是感情错付?” 这一刻,林之奕心中的‘责任感’冒了出来。 虽然她奉行及时行乐,若是在现世遇到景玥,她肯定会彻底拿下。但他们的相遇隔着时空,万一真的不小心离开了这个世界,原本的林之奕归来…… 那对景玥而言,将是一件非常荒谬且受打击的事。 林之奕非常爽快地更改了方案:“那我们就暂时当朋友吧,经验之谈——合作盟友的关系,比婚姻感情更可靠哦。” 景玥:“……” 他的初衷并非如此。 想归想,但更多的是担忧,是想找到办法追随她,或者留住她,而不是退缩,退到所谓的安全距离,当什么可靠的盟友。 虽然景玥亦十分认同林之奕刚才的话。 “朋友会搂着对方亲吻吗?会想跟对方洞房花烛吗?”景玥一句话让林之奕哑然片刻。 在林府的时候,她的确把持不住,率先发起‘调戏’攻势的。还提到了洞房。 景玥猜测着:“你怕了?” 林之奕:“谁怕?!只是……在我们那里……未满十八周岁,做更亲近的事,不合礼法。” 这次换景玥挑眉了:“成亲了也不行?” “成亲了也不行。” “若只是这样,倒也无妨。距离我们十八岁生辰没多久了。”景玥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可以等。而且我并非饿狼、一定要与你行夫妻之礼。” 林之奕脑子一抽,脱口道:“你是不是不会?” 景玥:“……” “你觉得我不会?” 林之奕从善如流道:“我错了。” 景玥:“我看你挺会的。若我真的不会,也可向你学习,不是吗?” 林之奕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哈哈,没错,你太聪明了。 那什么,你饿不饿?我好饿啊,先吃几口糕点。我们待会儿就洗漱睡觉吧。纯睡觉!” 第75章 纯睡觉是不可能纯睡觉的。 新婚燕尔,彼此有情,说是吊桥效应也好,说是见色起意也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两位看对方的眼神着实算不上清白。 景玥对成亲期待已久,今日他等了一整天,琢磨了一整天,可不是等一个‘做回盟友’的结果的。 他长臂一伸,搂住了林之奕的细腰,将人勾了过来,禁锢在怀中。 软香在怀,还有淡然的酒味,景玥轻轻在她颈间嗅了嗅,低声道:“修远这么聪明,还来自异时空,一定会一些不用行夫妻之礼就能让彼此快活的法子吧?教教我……本殿……十分好学。” 林之奕:“……” 完了,果然说错话了。 真的色令智昏啊,光顾着欣赏某人美貌,忘了‘小公主’也有其独特的小脾气。 在深宫生活十七年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单纯好撩又好骗?腹黑才是他的底色吧? “你先放开我。”林之奕轻轻推拒他的胸膛。 到了公主府景玥就把伪装胸部的棉团拽出来丢到一旁了,此刻林之奕的手隔着薄薄的婚服衣料按在他胸膛,温热且柔软。 景玥身为男子的本能自然不允许他把人放开,反而更加搂紧贴近:“不放。你先答应我。” 林之奕:“……你不是会吗?殿下博学多才,阅览群书,哪里用得着我教?” 景玥凤眸隐含笑意地望着她:“那你会吗?” 林之奕咬牙瞪他:“……会!” “教我?” “知道了知道了!教你!放开我!” 景玥轻啄她嫣红的唇瓣,而后才放开她。 林之奕坐在他对面,与他隔了一张桌子。 心还扑通扑通地狂跳着。 不能小看古代人啊,古代人的套路也一套一套的。 桌上摆着各色喜饼、糕点和热好的饭菜。 景玥把糕点喜饼端到林之奕手边:“不是饿了吗?快吃点东西垫垫吧。” 林之奕挑着自己喜欢吃的吃了几口,一抬眸,景玥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并未动筷。 “你不饿?” “还好,没那么饿。”景玥拿起筷子,“不过可以陪你吃一点儿。” 折腾一整天,景玥是能断断续续吃点东西的。但林之奕基本是灌水喝——本来是酒,她机灵,让人给换成水了嘛——晚上才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 所以,林之奕吃得狼吞虎咽,景玥吃得优雅得体。 林之奕:“……” 就他俩现在这用饭对比,还真贴合身份。 ——驸马洒脱,公主优雅。 “我只是未雨绸缪想一想,没别的意思。”景玥等她吃饱了,淡然解释了一句,并自信道,“我还是更相信我们俩乃天作之合。你应该没那么容易再被时空送走。” 否则,为何上天会送她来这里呢? 林之奕抬眸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借着擦嘴的动作低头,逃避他的眼神。 “你不怕感情错付了?” 景玥:“不怕。与我无缘的,不可能走到跟我成亲这一步。” 前两任驸马与他无缘。只有她,成功与他拜堂成亲。 林之奕想想也是,她又抬眸,这次肯直视景玥了:“但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离开……” “我会想办法留住你,或跟你一同离开。”景玥认真接道。 林之奕:“倘若她回来了呢?” 景玥知道她说的是谁,思索片刻,他回道:“那本殿会与她和离,并护她衣食无忧。然后……想办法寻你。若实在寻不到,那本殿也只好孤独终老,做一个闲散公主。” 没人不喜欢被偏爱。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林总裁,也不得不承认,她被景玥真诚的话打动了。 他未雨绸缪是真,担忧她离开也是真,相信天作之合是真,只想与她白头偕老也是真。 人生短短数十载,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都无法预料。 ——她不就是在巴黎参加时装展的时候遇到意外来到此地了吗? 规划未来人生没问题,但,享受当下,珍惜现在,才是恋爱真谛。 林之奕便也想通了。 与其瞻前顾后,不如主动出击。 她重新在脸上挂起了撩人的笑。 景玥一见她这个熟悉的笑容便放下心来——这才是他认识的林之奕嘛。 “还饿吗?”他柔声问道。 林之奕摇头。 “那……准备沐浴就寝吧。” “……好。” 公主府里的浴池就修建在揽月阁内室里,私密且奢华,仿照了林府碧桐院那间浴室的建造风格——当初工部的人请示公主,公主特意标注了浴室的改建方案。 当然,彼时公主的内核是林之奕。 他们两人成亲后对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表演形式的确可以放松自由些,但沐浴这种私密的事,当然还是放在眼皮底下,不受任何人打扰才好。 此刻两人都脱掉了大红的婚服,各自穿着轻纱般的里衣,来到浴室。 夏天成亲,礼部再怎么体贴入微,准备再多的冰鼎和扇子,也会出汗。 沐浴是必不可少的! 景玥亲自去放热水,林之奕则侧身把束胸布拆了。 裹了一整天,总算能轻松呼吸了。好舒畅! 说来,他们两人对对方的身体也并不陌生。 毕竟换身状态维持了半个多月。 此刻,名正言顺,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看对方。 但这二人身上仿佛安装了磁石,还是互相排斥的磁极。 不等靠近就又分开几步。各自占据了白玉浴池的两边。 林之奕把长发散开来,透过黑发的缝隙偷瞄景玥。 景玥赤着上身,正俯身去试水温。 他头上还带着凤冠和各式各样的钗环,却露出劲瘦而不失男儿气概的胸膛腹肌,如此搭配,让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林之奕也的确抿唇笑了。 景玥恰好抬眸,往她这边不太好意思地望了一眼:“水温正好,你先洗吧。” 林之奕收回视线,乖乖应道:“哦。” 经历过换身,加上来自现世,她其实也没那么扭捏,在现世去游泳或去沙滩游玩,穿比基尼的时候也有,怕什么? 再说了,她跟景玥都成亲了,待会儿还得手把手教学……看就看吧。 大大方方的,更饱眼福啊。 于是林之奕褪去身上一层轻纱,赤脚踏进浴池。 水温的确正好,温暖舒适,又不至于太热。 疲劳一天的身体经过温水的浸润,十分解乏。 她发出一声喟叹。 景玥略微侧身背对着林之奕,坐在另一头的浴池池边,慢慢拆解他头上的凤冠和大大小小的钗环首饰。 水波荡漾,映照出他俊美的侧颜。 水声哗哗,是她在撩水沐浴…… 景玥魂在她身的时候不觉得,此刻竟有几分燥热从体内升腾而起,他不用闭眼就能想象出她身体的每一处……那么熟悉,又那么诱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声好像越来越近了。 是她在靠近吗? “需要我帮忙吗?”林之奕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他背后。 景玥背脊一僵,手里一枚金钗没抓稳,叮当落地。他喉结滑动,缓缓侧过了身,将头发靠近浴池:“这里有头发打结了……” 他视线轻移,还是没敢看池内。 林之奕是游泳游过来的,此刻水淋淋浮上来,玉臂一伸,趴在池边,抬手帮忙拆解。 景玥的发型是最隆重的发型,靠一个人的确不好解开,头发打结也在所难免,她也花了好一会儿才彻底解完。 “好了,你也快下水吧,待会儿水凉了。” “……嗯。” 景玥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缓缓轻移凤眸,看向了池水。 林之奕靠躺在池边,水波荡漾包裹住她大部分身体,莹白一片,曼妙又圣洁。 景玥也不再害羞,缓缓跨进了浴池,带动的池水再度漾开。 他先是跟林之奕并排躺在池边,享受被温热池水洗涤疲倦的轻松,而后视线轻转,落在了她撩水的手上。 “我今天……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景玥缓缓开口。 林之奕往他身边挪了挪,手臂挨碰着手臂:“我也是。”拿下了纯情又专情的小皇子,也算林总裁人生一 大履历啊! 景玥顺势握住了林之奕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我还能让你更开心。”片刻后,林之奕语出惊人。 景玥:“……” 她一翻身,攀住了景玥的脖颈,趴在他胸前索吻。 景玥本能地扣住她纤柔的腰肢,低头回应。 从温柔,到缱绻,再到霸道强势,气息不稳。 有了亲吻的带动,两人之间的羞怯慢慢被忘记了,景玥身为男子的本能,只想让他将她拆吃入腹。 林之奕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掌控了他的脆弱:“我现在就教你……可要好好学啊。” 景玥呼吸一滞,将她搂得更紧。 “我们早就说过的,这几年不要孩子,所以……在找到合适的避孕之法前,洞房花烛本就不可能实现。但我也不会让你憋坏身体的……”林之奕与他耳鬓厮磨,说出的话大胆又暧昧,“放心交给我……” 景玥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变得急促:“什么……是合适的……避孕之法?” 据他所知,母妃每次被父皇宠幸后,都会服一碗避子汤。而母妃也的确没有再怀孕。 这难道不是合适的避孕之法吗? 第76章 林之奕那般聪慧,当然明白景玥的疑惑所在。 她轻描淡写道:“自然是不伤害女子身体本源的方法咯!” 景玥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母妃的避孕法子,其实是会伤害身体本源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之奕道,“避子汤可以成功避孕不假,但对女子身体伤害颇深也是真。在我们那里,有一种办法,既不影响夫妻恩爱,也不会伤害女子身体。但这里……不知道是否可行。还需我私下亲自调查一番才知道。” “你说的……是何种办法?”景玥十分好奇。 宫中都没有这种办法吗? 林之奕想了想,告诉他也无妨,就解释道:“有一种薄如蝉翼的膜状物,可做成避孕套,套在男子这里……”她的手在水下动了动,暗指道,“便可阻隔精子……” “精子?”景玥似懂非懂。 是他想的那样吗? “也就是精华、元阳……这东西跟女子的卵细胞结合,才会形成胚胎,在女子子宫中孕育成胎儿。”林之奕索性连这个生物知识也教了一遍。 其实景玥也不算一无所知,他知道阴阳相合,再听林之奕这样解释,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她可真是……无所不知啊! 而他也再次窥见了她以前所在世界的‘独特’之处。 “总之……在我找到这种宝贝之前……我们只能像现在这样解馋……别的,你不用想了。”林之奕气息如兰,伏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景玥想,他同样享受到了快乐。 只是,仍然好奇,她为何懂这么多…… “你……你在来之前……年方几何?”景玥气息不稳地问道。 这是怀疑她是老妖婆吗? 哼! 林之奕狡黠地眨眨眼:“你猜~” 景玥:“……” 林之奕服务完成,松开他,将手在水中涮洗一番,又如一条游鱼般飞速滑开,去了另一头,快速洗澡洗头。 景玥被晾在这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问女子的年龄似乎很冒昧…… 方才飘飘欲仙的滋味还在身体上残留。 若是没有口无遮拦就好了。 他懊恼地低头,想自己实践一番检测学习成果,但最终作罢。 他也挪了个地方,静静洗澡洗头。 浴室的水可以设置成活水模式。林之奕洗完头后,调了水流模式,冲洗干净后率先上岸。 她套上了之前准备好的白色棉质睡裙。 舒适又凉快。 景玥加快速度,也冲洗完毕,他裹着简单的白袍跟上林之奕:“你生气啦?” 林之奕笑盈盈回头:“怎么会……” “明明就是生气了……”景玥小声嘀咕,他拿了两块干净的布巾,一个搭在自己头上,一个用来给林之奕擦头发。 母妃生气的时候,他特别镇定,也知道怎么能哄好。 但是,林之奕生气的时候,他特别发慌,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开怀。 两个年轻的男女,都是十七岁零八个月大,青春俊美,沐浴过后的样子就如那雨后的松柏、含苞待放的嫩花,养眼又充满盎然的生机。 景玥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给林之奕擦着头发,这也是他男扮女装知晓的常识——女孩子洗头后要尽快擦干,免得引发头风和风寒。 女子体寒,就更该注意。 他自己的头发还滴着水,却全然不顾。 林之奕抬眸看他一眼,没了增高鞋,就这样盘膝坐在床上,景玥的身高就比她高得明显了。 那双手臂也看着格外有力。 自古真诚最动人。 她也伸手捞过景玥随意搭在头上的干净布巾,转而给他胡乱擦了两下头发。 景玥默默勾唇笑了。 俊美又纯情。 林之奕膝盖轻轻撞了他膝盖一下:“你笑什么?” 景玥:“我高兴啊。终于跟你成亲了。” 林之奕斜睨着他:“不怀疑我是老妖婆了?” 景玥:“!!!”他忙道,“谁怀疑这个了!我可没有!你别乱讲!” 林之奕:“那你问我年纪?” 景玥:“好奇而已,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好不好?” “不好!你都问了!”林之奕哼道,“没错,你想得很对,我就是比你年纪大!你得管我叫姐姐!” 景玥:“你又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依我看,你这心智,肯定跟我差不多年纪,大也大不了一两岁。我才不信,我也不会叫你……姐姐。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驸马。” 林之奕心道,这家伙还颇有些急智啊。 她其实压根就没生气,就是想逗逗他。 景玥又问她:“那你有什么小名吗?亲昵些的那种,我以后可以用那个来称呼你。” 修远毕竟是原来那位的名字。 林之奕桃花眼一转,笑道:“没有。你可以叫我亲爱的,宝贝,或者……林总。” 景玥默默在口中掂量了一下这三个名字,都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他直接全否了,带一点霸道开口:“没有没关系,我帮你取一个——翩翩——如何?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随你。”林之奕心下是满意的,景玥还挺会情趣py的。 取个私下的小名,专属于她,也专属于他,很亲密,的确更增进两人感情。 景玥凤眸弯出柔和的弧度,他轻轻唤她新出炉的小名:“翩翩……翩翩……” 林之奕礼尚往来道:“那我也给你取一个?” 景玥:“不必,我喜欢你叫我阿玥。” “行吧,阿玥,可以了,头发已经干了,睡吧。”林之奕倒身便要睡,忽然惊呼一声,又坐了起来。 景玥把她拽入怀中护着,往床上看:“怎么了?!” 不会有什么人大胆妄为到在他们的婚床上动手脚吧?! 林之奕:“硌得慌。” 景玥掀开大红的锦被,发现下面铺了一层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早生贵子’的寓意。 想来是嬷嬷准备的。 成亲的人床上都会这么摆。 他们俩静默片刻,对视一眼,都露出迷人的笑容。 林之奕从景玥怀里挣扎出来,将‘早生贵子’都归拢到一起,摆在大床中间,摆出了两颗心形,也摆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她往这边一躺:“好啦,睡吧,不许过界。” 本来她想今夜放纵一把,但在浴室已经手把手教了景玥,都洗干净到床上了,就不来了。免得还要再洗一次。 景玥轻哼一声,在另一边躺下来。 换身是一回事,但跟另一个人、还是异性躺在同一张床上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感觉,两人都是第一次。 “有点像做梦一样,不太真实。”林之奕率先开 口。 景玥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什么感觉?” “轻松,自由,兴奋,茫然。”景玥淡淡列举着自己的心情,“还有……不知所措。” 从深宫出来了,他的心的确是飘着的,轻松又自由。和一个各方面都很契合的人成了亲,也做过更亲密的事,则是兴奋开心。 但接下来做什么,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林之奕评价道:“差不多。我也一样。” 景玥翻了个身,看向林之奕:“但我觉得你很有主见。筹备婚仪期间,你还给周名砚做了个新玩意儿——听说叫眼镜?” “嗯。他眼神不好使,在国子监学习期间闹过不少笑话,你应该也知道。我跟他是好朋友嘛,所以想让好朋友能够清晰见证我的婚礼,他要是在这种场合都看不清那也太可怜了!”林之奕也侧过身来,看着景玥的脸,解释道,“其实主要是四姐姐帮忙做成的,我只是提供思路。” “四姐姐可真厉害。” “是啊。”林之奕聊到这些就忍不住赞赏,“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也都厉害。师父更厉害。” 景玥自然知道她一向欣赏家里的女眷们,于是跟着赞赏一句:“你也很厉害。” 林之奕自信道:“那当然!” 景玥试探道:“你好像格外欣赏女子。” 是同为女子的缘故吗? 林之奕桃花眼笑意盈盈:“没错。因为这世上的很多资源都给了男子,女子若想有一番成就十分不易。师父和家里四个姐姐那般桀骜独特,才能卓绝,我当然很欣赏她们,也很佩服她们!你扮女子这么多年,应该也深有体会吧?” 景玥:“……嗯。” 林之奕:“所以我想我未来一段时间的目标是——助她们得偿所愿。你会支持我吗?” 景玥:“当然。” 林之奕笑容更深,不自觉地蛊惑:“你真好!” 景玥也露出几分笑意:“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林之奕又是经典的两个字:“你猜?” 景玥:“你有谋略,来到陌生世界不慌乱无措,将计就计瞒下身份……以前的成就应当不低;你很善良,思维广博,非常容易接纳了顾师父的将军之职,又和四位姐姐相处愉快,与我换身后,也哄得母妃开开心心的……可见你本就是个见识非凡的人;你对妆容衣着打扮信手拈来,且不只是对女子妆容熟悉,对男子的特质也很清晰……说明你以前也经常接触男子。”他目光灼灼,“你以前的世界,是个开阔自由平等的世界,对吗?” “不错!”林之奕竖起大拇指夸赞他,“你猜得都对。当然,也只是相对平等,还是有些不够公平的事务存在。但已经在进步了。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存在的意义,也自有其要完成的使命。” “你以前是不是有官职在身?且御下手段独到,和你的下属们关系不错?”景玥猜测。 林之奕笑着点头。 他这样理解的确合理。 景玥:“你会丹青、会设计,经商能力也有……我猜,你以前可能做的是类似工部的事务?” 林之奕:“嗯……也差不多。很厉害嘛。”她赞许笑道,“我以前管理着很大的公司,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类似工部侍郎的职位,手底下的员工有男有女,我擅长设计绘画,可以做妆容、服装的图纸,会到各个国家参加比赛和展会……员工呢,有他们各自擅长的东西,大家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便能为公司创造收益。” 景玥听得入神,他撑起身子,目光灼灼盯着林之奕,听她讲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心向往之:“展会是什么?” “类似展览,各家把自己做出的优秀作品展示出来,大家各取所长,互相交流,也好提升自己。” “这么大方?” “对。当然也有坏心眼的人会抄袭。所以会专门设置版权和律法……”林之奕耐心给景玥讲述着一些浅显易懂的现世知识,仿佛将自己这本书打开,让他一页页翻看…… 第77章 公主与驸马的新婚之夜,就这样在林之奕低柔的嗓音中度过。 两人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总之,这一夜,他们都睡得香甜。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才醒来。 也无人敢来打扰。 寻常人家成亲第二日要去给公婆奉茶,但公主招驸马诶,哪怕定安公身份显赫,也不敢奢望公主会一早就来国公府请安。公主不让他们去请安就已经很好了。 “早~睡得好吗?”林之奕率先冲景玥笑笑,桃花眼里盈满晨光,漂亮惑人。 景玥不自觉的跟着露出笑容:“嗯,早,从没睡过这样好。” ——不用担心会不会被人看到真实睡颜,窥到真实身份,也不用晨昏定省,给母妃请安。 身心都放松下来,如何能睡不好? 更何况,他还又多了解了一点林之奕的过往。 她以前那个精彩纷呈的世界,的确很美好,很诱人。若他也能有机会去领略一番就好了。 不过……上天能把林之奕送来已经是厚爱,他不敢奢求更多。 好好珍惜此刻,珍惜眼前人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仅仅是睡前的那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其实不足以让林之奕讲述完全。她这本来自异世界的百科书,也才被翻开几页而已。 景玥倒也不急,他跟翩翩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慢慢了解,才更具趣味性嘛。 “来个早安吻。”林之奕昨夜只在浴池满足了小皇子一次,后来约法三章唬的他一愣一愣的,所以,日常的福利就不吝啬啦。 她主动跨过‘楚河汉界’,勾着景玥的脖子亲吻。 景玥目光一亮,接纳了她的投怀送抱。 他们这对历经磨难才终于成功成亲的新婚小夫妻夜晚早晨都过得十分甜蜜,旁人就有些意难平了。 程路年从前夜到昨日再到今晨,一直未曾合眼安睡。 他的腿还伤着,行动受限,平日除了在卧房,便只能暂时坐在轮椅上活动,日常也颇为不便,父亲还禁了他的足,他心情自然更加郁郁。 昨日是丽阳公主和林之奕那小子的新婚之日,他心急火燎,却无法做什么。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得不到的,始终得不到。 他不甘! 可他没办法,只好无能狂怒! 打翻了屋内不少珍贵陈设发泄,心情也并没有好一点。 这阵子程路年阴晴不定,动不动发火打骂身边人,下人们都不怎么敢靠近了。 昨天一早程邈还特地来了他院里,手执长棍,居高临下看着他,说出的话无情又冷漠:“莫要再想着公主了,否则,为父亲自废了你的双腿,叫你再也站不起来!也好过你惹是生非,连累整个程家!” 程路年与父亲对视片刻,看出父亲是真的会下狠手,便什么都没说,沉默着转动轮椅,回了房间。 外面几个高大威武的护卫帮忙关上了门,分别守在他房间外的各个角落,严阵以待。 程路年:“……” 很气,但是没有办法,只好接受。 …… 彻夜未眠的,还有一人。 大理寺少卿叶长宁。 他其实也在国公府宾客受邀之列,不过因公务在身,去得比周名砚、谢君行等人晚,等他到达国公府的时候,林之奕正随公主去了公主府,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 马背上的纤瘦背影。 红衣灼灼,意气风发。 马背上那人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惧怕以女儿身尚公主。 或许……她真的已经想好了退路吧。 叶长宁一夜未眠。 直至他穿戴整齐去大理寺当值,公主府那边也并未传来什么‘驸马欺君’的言论,他悄然松了口气。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失落还是在佩服。 大概……一半一半吧。 丽阳公主第三次招驸马才成功,可能……并不介意驸马的性别? 她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叶长宁暗暗猜测着,在跨进大理寺正门时,他将自己这些没什么用的心思都压下,藏进了内心最深处。 上次刺杀事件表面已经落下帷幕,实际上他还在暗中调查。 排除了太子、三皇子,嫌疑最大的便是瑞王殿下。 陛下那边应该也窥到一二,但命他只用盯着西域势力即可,不必再查其他。 还用了公主成亲的喜事来当借口。 叶长宁知道陛下不愿让皇子们过分在意储君之位,也知道陛下偏爱太子…… 不过……突然晋封林国公,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表面看,陛下是想让驸马更有面子些,配得上公主。 且也有亏欠林国公之意。 但实际上呢? 林之奕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爷了,公主并未挑剔什么身份配不配之类的。突然给林家抬身份,特别像树了个靶子,让旁人盯上林家。 选驸马的时候也是。 大家都没想到林之奕会被选为驸马。 ——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他该继承林家的一切,成为新的林家掌权者。 他可是林烁的独子! 君心难测。 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叶长宁轻叹口气,决定不再纠结于此,还是搞定西域那边的事为好。 无论如何,得派人到西域震慑一番才行,免得这些小国起不臣之心。 想来,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吧。 只是还没确定选谁出马。 林家?周家?燕家? 还是几位皇子里选一位? …… 周伯楷从南大营回家,看到幼弟眼睛上戴的那个东西有些好奇,他翻身下马,把马交给随从,大踏步走近周名砚:“阿砚,你这是何物?” 因周伯楷一直在南大营当差,所以他还不知道。 “此乃眼镜,修远帮我做的,啊对,还有林家四小姐也帮了不少忙。”周名砚炫耀道。 他昨日喝了不少酒,今日在家休息,人还有点不清醒,就出来散步,刚好撞到大哥归家。 “四小姐真厉害。”周伯楷夸赞道。 周名砚强调:“是修远更厉害!” 周伯楷:“行行行,小公爷最厉害。你这是喝了多少酒?还没清醒?” 周名砚:“清醒了。大哥,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周伯楷:“父亲托人带话给我,让我回来的。说有要事相商。” “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呢。你接着醒酒吧,我去父亲那里。” 周名砚:“我也去!” 周伯楷:“……”行吧,若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父亲会再赶他走的。 周大将军看到周名砚,果然皱了皱眉:“你来做什么?” 周名砚一脸无辜:“我不能听吗?什么大事啊还瞒着我……” 周大将军见他识趣地往后退,又改了主意,叫住他:“算了,你想听就听吧!” 周名砚:“好!多谢爹爹!” “瞧你这点出息。”周伯楷一脸笑容地揽过他脖颈,揉了揉他的头发和脸。 周名砚:“大哥!别把我眼镜摔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呢!” 好在周伯楷很有分寸,逗完他就松开他了,静听父亲吩咐。 周大将军目光也透出几分慈爱看着他们兄弟互动,待两兄弟看过来时才正色道:“上次阿砚和小公爷他们遇刺那件事不是牵扯到了西域诸国吗?陛下有意派人前去威慑收服,伯楷,你想去吗?” 周伯楷神色冷凝下来,认真思索着。 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也是机遇。 “想!”他思索也就片刻,很快斩钉截铁道。 周名砚惊讶:“大哥南大营的差事怎么办?” 周伯楷:“自有人能胜任!”他目光灼灼盯着父亲,“陛下属意我去吗?” 周大将军摇头:“不。陛下尚未有决断。为父只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周伯楷:“依父亲看,陛下属意谁去?” 他也在心里盘算着,适合去西域的人选。 周大将军:“总归是兵部的人。” 周伯楷:“应该是我们这些年轻人了,对吧?” 周大将军点头:“不错。” 西域诸国不足为惧,陛下不会特意分派国公爷、他、其他将军前去。 但会是与他们有关的,或是麾下能人,或是膝下子孙。 如此才能既威慑西域诸国,又保留了大堰的面子。 不然直接派个大将军前去,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周名砚跟林之奕、谢君行他们待的时间久了,脑子也活泛些,他主动提出不同见解:“陛下会不会派某位皇子前去?” 此话一出,周大将军和周伯楷都侧头盯着他,目光锐利。 “怎、怎么了?”周名砚小心翼翼道,“也是有这种可能的吧?” “不错!的确有这种可能。”周大将军和周伯楷对视一眼,眼里有了几分退意。 若是派某位皇子去,那他们就别掺和了。 “四皇子殿下擅武,年纪合适,尚未历练过,有可能会被选中。”周大将军道。 周伯楷:“我觉得三皇子殿下有更大可能。他有孟国舅保护,安全性更高。” 周名砚:“这事……应该不会派新婚燕尔的驸马去吧?” 修远可是林家的! 以林国公的威名,若是派修远去西域,那震慑力度绝对够用! 周大将军和周伯楷都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 养心殿中,隆顺帝也在为此事发愁。 他的确想派林之奕前去。 正好给这个驸马一次历练的机会。 瞥一眼书桌上兰妃送来的安神香,隆顺帝又有些迟疑。 玥儿才跟驸马成亲,若这时候派驸马去西域,兰妃怕不是要哭湿他的枕头? 让玥儿一起去? 玥儿肯吗? 太委屈她了吧…… 与此同时,从公主府来到国公府的林之奕和景玥也从林烁那里听说了此事。 ——陛下有意派人去西域震慑西域诸国。 人选尚未决定,但,备选……林烁已经推断出来了。 景玥和林之奕飞快对视一眼,林之奕问道:“爹想让我去吗?” 如果她能去,那她可以想办法把景玥也带过去,这样他们二人就能逍遥一阵子了。 林烁还没回答,穆涵嫣先蹙眉道:“我不同意!” 第78章 国公夫人不同意,府里其他人都不敢吭声。 林烁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顺着她的话道:“修远莫要胡闹,你才与公主成亲,好好在京中陪伴公主,不得怠慢!” 景玥又看了一眼林之奕,淡然接道:“驸马从没有怠慢过我,爹爹。” 他这样自然地唤林烁‘爹爹’,倒是让林烁和穆涵嫣等人震惊了一会儿。 ——公主真的改口太快了吧!竟一点都不摆公主的威仪。 不 过这话……是很护着修远的意思啊。 林烁一边惶恐一边谨慎道:“那就好。是爹说错话了。” 林之奕难得看到林烁这副模样,心中惊奇的同时,也感觉有点好笑。 原来成亲了还有这样的好处。 景玥这是无条件护她啊。 景玥又软语道:“爹爹是为我们好,我们明白的。多谢爹爹体谅。” 林烁摸摸下巴,公主向着修远他当然开心,自然也不在意被公主软绵绵地刺两句。 他从善如流笑道:“公主言重了。此事我也就是与你们随口说说,陛下那边是什么意思还不一定。可能周伯楷才是最佳人选。我身为臣下,有时难免要揣测圣意,提前准备。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穆涵嫣道:“不错。陛下甚至可能会派一位皇子殿下前去历练,哪就轮得到修远了?她和公主新婚燕尔,陛下怎么可能让修远去?修远,你也别再提此事了。” 林之奕权衡之后,没再多言,乖乖应道:“好,都听娘的!” 穆涵嫣这才舒了口气。 身为母亲,哪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 更何况,当初她让小女儿女扮男装也是有私心在的——袭爵、保住林府荣耀——这么多年,的确委屈了小女儿。 如今修远和公主成亲,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休息放松放松,何苦去那西域番邦吃沙子? 而且说不定有危险……还是别上赶着去了。 穆涵嫣不允许,林烁就没再多提这件事。 本来今天也不该提。 一家人都把心思放在了修远和公主身上——成亲后的第一天,这对小夫妻看着还挺恩爱的。 琴、棋、书、画四位姐姐都给公主备了礼物,景玥也给她们备了礼物,还有给穆涵嫣、顾庭萱以及外祖父和外祖母的。 一大家子一起热热闹闹用了顿午膳,其乐融融。 饭后,穆涵嫣叮嘱他们:“修远,公主,你们不必日日过来,好好在公主府休息,若想去城郊园子散心也没问题,带上护卫们一同前去就是了。家里有你们爹爹在呢,不必过于挂心。” “是,知道了,娘。” 林之奕和景玥下午就回了公主府。 他们离开后,穆涵嫣瞪了林烁一眼,转身就回内室了。 她是真的生林烁的气。 林烁自知不对,安顿好岳父岳母,让四个女儿各回各院,才赶紧跟去内室哄妻子。 “我知道你对国公的身份有所忌惮,可你也实在不该今日就跟修远他们提这些事!” “我错了,夫人。当时就是口不择言……本来想着,这对远儿来说好歹也是一番历练,说不定能让她带着公主一同出去散心,刚好远离朝堂琐事,她们也能相处更轻松愉悦些……”林烁忽然又顿住不说了。 穆涵嫣侧头看他:“什么意思?” 莫非……夫君发现了什么? 林烁:“没什么,我只是想让远儿也有自保的能力。” 穆涵嫣:“她已经是驸马了,公主就是她的倚仗!” 林烁:“……夫人说得对。是我想岔了。” 穆涵嫣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最终也没再追问什么。 “陛下既已选了远儿为驸马,如今远儿也成为了驸马,我们就不必过于谨小慎微。至于其他……夫君若对国公的身份忐忑,可以适时向陛下示弱,交出部分兵权。” “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吗?”林烁叹了口气,“可是陛下不答应,让我再多掌管几年。” “陛下正值盛年,没有退位的意思。的确要把兵权放在自己信任的人手里。若兵权旁落,落到太子或其他皇子手里,还不如在你这里安全。”穆涵嫣道,“所以,你也不必太紧张了。” 林烁握住穆涵嫣的手,轻轻摩挲着,神思悠远,但他最终点了点头:“嗯。劳夫人忧心了,我的不是。” 穆涵嫣依偎在他怀中,见他还在沉思,便问道:“还是说……夫君有别的意思?” 林烁试着问道:“你觉得,把这个机会给之棋,让顾将军陪同……怎么样?” 穆涵嫣先是一惊,后来仔细一想,倒也没立刻否定。 小女儿她自觉亏欠,所以舍不得再让她受苦,不过二女儿向来喜欢舞刀弄枪,的确适合。 “这能行吗?”穆涵嫣道,“刚才不还说,陛下有可能会挑选一位皇子去吗?” “嗯……我也只是提议。如今看来,这些都是次要的,还是先为女儿们挑选好夫婿比较重要。”林烁重新盘算起来。 上回为女儿们的婚事相看暂时中断了。 一是闹了个乌龙,他们看中的跟人家看中的不是同一人,所以也想让小辈们再多找机会接触接触。 二来嘛,也是因为远儿和公主婚期将近,他们不想怠慢了公主。 穆涵嫣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才道:“不,我觉得夫君说得对,如果之棋能有萱萱那样的成就,也未尝不可一试。” 二女儿最喜欢这些,也最擅长这些,倘若她自己能闯出名堂来,以后还愁没有合心意的夫君吗?早早定下一个,对之棋来说反而是拖累。 “行,我知道夫人的意思了。”林烁谨慎道,“我会好生打探一番,最终还是看陛下的决断。” …… 林之奕和景玥也在公主府里商量起此事来。 景玥打量着林之奕神色,问道:“你特别想去吗?” 林之奕摇摇头:“倒也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更自由自在一些。” 景玥深思熟虑道:“还是不要了。别弄巧成拙。即便你可能有机会去,但我就不一定了。万一父皇让我在京中等待,那你我岂不是要分隔两地?”他很满足现在的状况,“如今我们在公主府,是最稳妥安全的。以后再找机会。” 更何况,他担忧的是,翩翩来自不同时空,让她去西域,太委屈她了。 还是先把京中之事弄好再说吧。 林之奕坦然一笑:“你喜欢在公主府就好,我都可以。听你的。” 她在京中也的确有很多事要做呢。 一上来就去西域出差……是hard模式。 有捷径干嘛不走?非要走火坑? 景玥松了口气:“好。那若是真被父皇问起,我就说才成亲,舍不得驸马离京。我也舍不得父皇母妃。” 林之奕:“嗯。” 景玥:“可能父皇真的会挑几位皇兄中的一位前去。” “的确。” …… 果然,隆顺帝思来想去,最终定下了四皇子景卓越去西域走一趟。 另外,还钦定了顾庭萱为左将军,护送四皇子前去。 顾庭萱是有名的女将,跟林国公府有交情,有她出面最合适。 至于跟着顾庭萱一同出发的,还有林之棋。 且她不用扮男装,直接跟顾庭萱一样,大方以女子身份示人。 当然,这一行人还不急着出发,目前只是先定了他们,收拾行装还需要些时日。 成亲后第三天,林之奕陪景玥进宫面圣时,才听说了此事—— 作者有话说:有新来的读者吗?给个收藏吧球球了 第79章 隆顺帝是这么说的—— “修远啊,朕本来想给你个机会去历练一番的,不过转念一想你跟玥儿才刚成亲,朕可不能做那破坏小夫妻感情的坏人,所以……才让你顾师父跑一趟。修远,不会怪朕不给你出人头地的机会吧?” “怎么会……父皇您把公主许配给儿臣已经是对儿臣厚爱了,儿臣感激不尽!”林之奕的表情和声音都充满真挚。 景玥也柔声道:“多谢父皇体恤儿臣跟驸马,没让我们分隔两地……” 隆顺帝看着他们两人满意而笑。 不错,是两个好孩子。 不骄不躁,乖巧听话。 玥儿苦了两年,前两任驸马的离世让京中私下也有不少流言……她终于有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驸马了! 林之奕今日穿了双厚底靴,又在里面加了增高鞋垫,所以跟景玥站在一起,这身高倒是相当,容貌更是相配。 旁人都看不出什么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违和感来,只会笑吟吟夸他们是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 隆顺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亲自在承乾宫陪着兰妃、景玥和林之奕吃了顿饭,又叮嘱了小夫妻几句话。 无非是 让他们恩恩爱爱过日子,尽快生个孩子出来。 隆顺帝:“你三皇姐也有孩子了,玥儿,可要抓紧时间啊,别让你母妃太孤单了。你这一嫁人,宫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景玥正准备乖巧应下,反正这些话他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扮公主这么多年,他早就应付自如,也不会有丝毫破绽。 兰妃却笑盈盈放下茶杯,对隆顺帝道:“陛下,臣妾不觉得孤单。玥儿他们才成亲,小夫妻的日子才过了三天,哪有这时候催他们要孩子的?再说,宫里还有陛下在呢,难不成陛下看臣妾不顺眼了?想找哪位姐姐或妹妹陪着?那跟臣妾说一声,臣妾不是那不识趣的人。” 隆顺帝无奈看她一眼:“看来朕还是做了次坏人,朕的不是。爱妃言之有理,他们啊……还太年轻呢,随他们去吧。”他抓过兰妃柔弱无骨的手,笑道,“朕当然更开心爱妃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朕这里呢。” “陛下~”兰妃嗓音清甜地唤了一声,眼波流转,颇为诱人。 隆顺帝心情愉悦地把人搂入怀中,并准备晚上也留下来。 林之奕和景玥悄悄对视一眼,不再就‘孩子’的事多言。 景玥适时打听了一下景玮怀孕的情况:“三皇姐身体怎么样?前几天我都没顾得上恭喜她。” 景玮成亲也有两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之前不免被柔贵妃惦记,偶尔宫宴或是其他场合遇上了,她也会跟兰妃、景玥聊上几句。 暗暗担心景玮的身子和三驸马的能力…… 当然,他们夫妻对外自然是说不急着要孩子。 但大公主和二公主都是一成亲就要了孩子,宫里妃嫔们八卦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兰妃道:“你三皇姐身子没事,暂时也没什么孕期反应,想来怀的是个安静疼人的孩子。我已经替你恭喜过了,也备了贺礼送过去,放心吧。” 景玥笑道:“多谢母妃。” 隆顺帝听了也更加欣慰,兰妃能和柔贵妃和平相处,他的后宫就少了很多烦忧啊。 晚间,隆顺帝留宿承乾宫,兰妃穿着绸缎做的紫色纱裙,一边通发一边问道:“陛下派了四殿下出门,不用去昭妃姐姐那里安抚吗?” 隆顺帝放松靠在床边,盯着身段优美的兰妃,笑道:“怎么,朕陪你,你不高兴吗?” “自然是高兴的。就是怕昭妃姐姐怪罪于我。”兰妃放下梳子,扭着腰身走到床边,猫一样依偎在了隆顺帝怀里。 隆顺帝捏着她的下巴先亲了一会儿,而后意犹未尽地揉着她的腰臀将她压倒在床:“这宫里,谁有你能拈酸吃醋?昭妃一天到晚病恹恹的,朕让她好好养身子还不够体贴吗?” 兰妃搂住他的脖颈,主动回应亲吻,又呢喃道:“陛下一向体贴,臣妾最喜欢陛下的体贴了……” 两人老夫老妻了,温存过后,隆顺帝搂着她,手指穿过她柔长的黑发,偶尔也会跟她说两句心里话:“朕本来属意让修远去,后来想想的确不合适,他跟玥儿才成亲,还是好好在京里当差,过几年舒坦日子再说吧。他年纪也还小呢。” 兰妃:“陛下英明。无论您做什么决定,臣妾都支持您。” 反正都已经定了四殿下,她说两句好话哄哄人也就是随口的事。 隆顺帝果然心里舒畅多了:“还是你善解人意。没让老三去,是因为朝阳怀孕了,他们姐弟关系不错,若让朝阳孕期一直提心吊胆,也太不合适了。老五不会说话,老六是个草包……只能让老四去了。” 他没提老二瑞王,更没提太子。 兰妃自然也识趣的不提,只顺着他说:“四殿下英武,又没有差事在身,自然最合适。” …… 时间回到下午。 林之奕和景玥在离宫回公主府的路上,心神都不由放松了几分——成亲后前几日的礼仪应酬算是彻底完成了。 马车里,林之奕靠坐在软塌上,轻轻活动着双脚脚腕。 这古代版的高跟鞋穿的脚累。 景玥目光瞥见她的动作,忽然俯身,帮她把靴子脱了下来,并攥着她脚腕把她双腿也挪上来,刚好放在自己腿上。 林之奕:“!!!” 她下意识地要缩脚。 这动作也太亲密了吧! 再说……堂堂公主殿下,给她脱鞋揉脚,不合适不合适!被人看到不知要传出什么话来!陛下知道了再治他个不敬之罪那还了得?! 景玥力气不小,直接扣住她脚腕:“别动!” 林之奕压低声音:“被人看到怎么办?到时候可是我被罚。” 景玥无奈抬眸看她一眼:“不会。有我呢,放心吧。不疼吗?” “疼。”林之奕便放松下来,随他去了。 景玥给她按揉着双脚:“你倒是会想办法,在靴子里放上这些玩意就能增加身高……有趣是有趣,就是累人累脚。” 林之奕小声道:“也还好,我以前穿高跟鞋习惯了。当然,还是穿运动鞋更舒服。” 又是两个不太懂的词语,好在林之奕解释了他就懂了,还听着她给他说高跟鞋的市场—— “说不定有些身材矮小的人想要通过这种办法增高呢,有空我去跟大姐姐商量商量,看她有没有办法卖出去。” “肯定有。大姐姐她向来聪慧。”景玥夸完林之琴,又夸她,“其实你自己也有法子卖出去吧?却总是想着大姐姐她们。”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嘛。能分出去的工作当然要分出去,这样我才能有更多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林之奕振振有词,“不会带团队的老板不是好老板,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熬没了。” 景玥挑了挑眉,赞同道:“的确。还是你聪明。” “哎,父皇为什么选四殿下,你知道吗?” “太子不能轻易出京犯险,瑞王有公务在身,三皇兄刚受了委屈,又刚当舅舅,怎能让三皇姐孕期挂心?所以他也不合适。五皇兄口不能言,六皇兄还有些孩子气……只能四皇兄去。” “六殿下也比你大?” “只大一两个月吧。怎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景玥掀开车窗帘子看了眼外面,发现已经快到玄武街,便问道:“是回家,还是去国公府?” “去国公府吧。师父要出门,我得去送送她。” “行。”景玥扬声道,“唐聪,去国公府。” 前面马背上的唐聪虎躯一震:“是!公主!” 景玥捞过靴子给林之奕又穿上了。 林之奕脉脉含情看着他,眼底是藏不住的情意。 自己亲自调-教的小皇子,就是体贴啊! 国公府里,林之棋兴奋地收拾着行囊,还把周名砚送她的银弓带上了,还有宝剑、长枪、护腕、护膝…… 林之琴、林之书和林之画都在她这里,依依不舍看着她。 “二姐姐,非去不可吗?”林之书很是担忧。 “放心吧三妹妹,有师父在呢,而且我的武功也不差,只是随军而行,震慑西域,又不是真的去打仗,不会有危险的。”林之棋十分心大地安慰她们。 林之琴:“你这也算得偿所愿了。只是高兴归高兴,莫要大意,凡事需小心谨慎,免得乐极生悲。” 林之棋:“知道了知道了,大姐姐你都念了我八百遍了。” 林之琴无奈,只好给她塞银子:“出门在外,多备些银子,想吃什么就去买。” “谢谢大姐姐!你最好了!”林之棋笑着接过一叠银票。 林之书赠送了她一份详细的舆图:“二姐姐,这是我从书商那里托人找到的,你带着,有备无患。” “三妹妹好细心,谢啦!” 林之画送的则是自己做的袖箭:“二姐姐,这是保命的东西,可以连发。你用的时候小心些,别误伤自己和顾将军。” 林之棋爱不释手把玩一番,也仔细收好了:“多谢四妹妹!” “公主驾到——驸马爷驾到——”外面有人通传。 四位姐妹还不太习惯修远被称驸马,愣了片刻,对视一眼,都笑着迎出来——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80章 “参见公主,参见驸马……”林府四位千金笑盈盈向景玥和林之奕行礼。 景玥是以‘林之奕’的身份跟她们都相处过一段时日的,本就亲密敬佩,再加上跟林之奕的夫妻关系,他早把她们当亲姐姐看待了,所以见状忙快走几步,上前去扶她们:“四位姐姐不必多礼,再这样,我跟驸马都不敢回家来了~” 林之琴四人笑着起身:“是~公主~” 林之奕慢悠悠走过来:“看来还是公主的话管用。” 林之棋领着几人再次回屋:“公主,修远,你们今日不是进宫吗?怎么有空过来?” 林之奕笑道:“恭喜二姐姐得偿所愿啊。我跟阿玥都听说了,陛下派师父去西域,二姐姐也可陪同。此行一定收获颇丰。” 林之棋点头,笑容更深:“那是!我可太开心了!” 林之奕是由衷为她高兴,也提前为她担忧:“爹娘怎么说?没有阻拦你吧?” 林之棋:“没有阻拦,只说让我听师父的话。” 林之奕:“那就好。有师父在,的确更让人安心。” 她见几位姐姐都在这里,肯定是给二姐姐准备了各种出行必备的礼物,自己倒一时之间想不起送什么,主要也是因为她跟景玥刚从宫里出来,没有随身携带什么合适的东西…… 于是只能道:“二姐姐还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小弟为你准备。” 林之棋摇头:“不用再给我准备什么了,你在家照顾好爹娘和姐妹们,我就安心多了。” 林之奕郑重点头:“好~交给我,二姐姐放心便是。” 景玥掏出一块金牌递给林之棋:“二姐姐,这是我的令牌,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用,但路上若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还是能威慑一番的。” 林之棋不敢接:“这如何使得?公主还是留着自用吧!我此行跟着师父,还有四殿下在,应该无人敢放肆。” 景玥也知道自己这块金牌在京中可能好使,在京城周围的州郡也可能好使,但离了这些地方,遥远如西域,那便是废令一块。 天高皇帝远,皇帝的旨意都可能没什么用,更何况一个小小公主的? 他有点尴尬,收回来又不合适,还是林之奕笑盈盈拿过令牌塞给林之棋:“哎呀,二姐姐,这可是金子!快收好!万一有外出执行任务或与大部队分开的时候,这绝对是宝贝!就算防身令牌当不成,所遇之人都是胆大包天的,那当压箱底的金子总是能发挥它的效用的!可以买不少好东西呢!” 她这么一说,既缓解了景玥的尴尬,又给了林之棋收下的理由。 林之棋小心收好,道谢:“多谢公主。” 林之奕又跟她出主意:“等你们回程的时候肯定会很累,到了京郊行宫,拿着令牌应该可以跟师父去住我和公主在京郊的园子,好好放松歇息一晚。” 林之棋爽快道:“行,那就听你的,我知道这令牌怎么用了。”她又朝景玥笑道,“多谢公主。” 景玥笑笑,如释重负。 他对‘人情世故’还是差了些。 景玥默默观察林家这五个姐妹之间的相处、互动,心中暗暗升起一丝阳光。 很少能有人家像林家这样和睦……京中各世家家宅中,谁家没有几分争权夺利的龌龊事? 宫中就更多了…… 林家却仿佛一座世外桃源般的孤岛。 茕茕孑立,又格格不入,却令人向往。 或许……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对孩子们各有各的好…… 又或许……是国公府这几位小姐各有各的满足和抱负,并不屑做那坑蒙姐妹的事…… 自诩一肚子心眼的景玥垂下眼眸,心神有点恍惚。 林之奕跟四位姐姐笑闹着聊了会儿天,一扭头,看到旁边的景玥坐在椅子上,凤眸低垂,周身仿佛自动升起了一道结界,与她们这边的氛围格格不入,空气在他这里似乎都是凉的。她忽然伸手,握住了景玥的手。 景玥本就垂着眼眸,林之奕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很快就看到了,入定似的心神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激荡起来。 他反握住林之奕的手,唇角先勾起一个熨帖的笑,然后才抬眸望向林之奕。 林之奕桃花眼眼尾翘起,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倾身过来,低声在他耳边道:“累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 景玥笑容也加深几分,他同样压低声音,磁性又迷人:“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只要……睡前再来一次教学如何?” “……”林之奕瞪他一眼,想收回手。 白担心他了!这个小色狼! 景玥却一直弯着凤眼,笑得冠冕堂皇。 林之琴注意到他们俩牵手耳语的小动作,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的林之画,示意她看。 林之画看到后,跟林之琴凑一起窃笑起来。 弟弟和公主恩爱,她们自然高兴。 林之奕和景玥没在林之棋这里久留,又去了一趟顾庭萱那里,殷切叮嘱一番。 顾庭萱爽朗道:“师父我四处征战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不必担心!你二姐姐我也会好好照看的,放心吧。”她看了眼乖乖坐在一旁低头喝茶的景玥,把林之奕拉去角落压低声音问道,“你跟公主相处不错,到底达成的什么协议?” 林之奕桃花眼一弯:“秘密~师父你想知道的话,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西域之行,一去一回,少说三五个月,多则一年。 到那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就算家里人知道景玥是男扮女装的皇子殿下,也没什么可更改的余地了。 当然,林之奕对家里人还是有信心的,她相信他们会支持她跟景玥在一起——毕竟他们俩刚好阴阳相合。 这可是中彩票一样的几率! 真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那种! 顾庭萱看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叹道:“你一向有主意,那师父就不多嘱咐你什么了。你跟公主好好过,一两年两三年后,应该能有机会平步青云,或外调。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机。” 林之奕:“嗯。”她伸手抱了一下顾庭萱,“师父,保重。” 顾庭萱也伸手抱了她一下。 ——既然修远和公主有协议,成亲也都三日了,公主肯定早就知道她女儿身的真相。那她抱抱她,公主应该不会介意。 果然,景玥坐的气定神闲。 从顾庭萱这里离开后,两人又去了灵犀堂,陪林烁和穆涵嫣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府。 穆涵嫣本想留他们在家里吃饭,但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在公主府他们才更自在吧。 回到公主府后,景玥先吩咐人准备林之奕和他爱吃的饭菜,然后屏退了身边的人,与林之奕一同去沐浴。 夏日里,一天一次沐浴是标配。 有了新婚之夜的坦诚相见,林之奕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跟景玥去泡澡。 正好再教学一次。 一回生二回熟。 景玥第一次还羞涩无比,这次已经食髓知味,搂着林之奕,一边亲一边享受,一边学习。 还想让林之奕举一反三。 林之奕教了他三次才让景玥彻底满足。 “年轻人,不可过度沉迷啊。小心肾虚。”林之奕逃跑前忍不住警告他一番。 景玥靠在池壁边,表情餍足,目光勾缠着林之奕,笑容堪比得了鸡腿的黄鼠狼:“多谢翩翩的忠告……本殿记下了。” 两人沐浴后都各自换了一套舒适的衣衫,坐在内室互相擦头发。 隔着一套富贵牡丹的屏风,瑶儿珠儿她们依次把晚膳摆好,然后乖乖退了出去。 这其实一直是碧桐院和揽月殿多年来的规矩,都不用特地叮嘱。 ——少爷/公主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尤其是沐浴前后。他们只管听命行事、办好自己的事即可。 到了公主府,这规矩更严苛了,连早上起床前和晚上睡觉前也都不许人近身伺候了。 除非公主和驸马下令召唤,他们才敢靠近。 因为过去那么多年都是这样,大家倒也没觉得奇怪。 今日一早就进宫,下午去国公府,折腾一天,沐浴时又有所消耗,因此,晚膳时,景玥吃的大快朵颐,很是尽兴。 这几天,他一直有意无意增加饭量,毕竟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出了宫没人管了,他总饿着自己怪难受的,便想放纵一把。 唯一比较担心的就是个头…… 若再长高,扮公主的确有点不像了。 好在林之奕有增高之法。 林之奕应该也会再长高一点,他俩一起长高,就还能应付个一两年。 更何况,林之奕也不断给他夹菜,鼓励他多吃。 景玥放纵归放纵,还是有一个度存在的,他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了碗筷:“好了,我饱了,不吃了。” 他隐约察觉到林之奕非常喜欢他的身形,长高倒还好,若是吃胖了,身形不够好了,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林之奕不信:“吃的还没我多,怎么可能饱?” 景玥:“之前我都克制饮食,若一下子吃太多会不舒服的。” 林之奕原本投喂得很高兴,听他这样一说,便不再劝:“行,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自己掌控就是。” 晚膳过后,两人一人捧着一块西瓜当饭后甜点。 吃完西瓜后,他俩又手拉手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初一的晚上并无月亮,但公主府内烛火通明,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映照在地上,颇为温馨。 “明日想去哪里?”景玥晃着林之奕的手问道,“温泉行宫怎么样?” “好啊!” 他们刚刚成婚,林之奕的婚假有足足一个月呢! 当然要好好游玩一番! “对了,还要去天龙寺。我也想会会那个空念大师。”——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比心心~~~ 80-90 第81章 景玥略有踟躇。 他忽然不太想让林之奕接触空念大师。 那个和尚神神叨叨的,万一真的有办法让她离开这里怎么办? 他的占有欲驱使他不能放她走。 这是他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怎能放手?! 所以景玥只是勉强笑了笑,心不在焉应道:“嗯。好。” 暗夜中两人并肩而行,面容都隐在暗影中,林之奕如果不盯着景玥看,是很难看到他的表情的。 林之奕虽提到空念大师,但也只是存了猎奇的心态,实际没有打算怎么样。 即便空念大师知道她来自异世界,恐怕也很难再送她回去。 否则……她的到来还有什么意义? 再往好处想想,倘若真的有办法回去,只怕也不会是现在。 根据各种离奇影视剧中的逻辑——应该会有一种奇特天象或灵异法宝,才能送她回去。 但她还没遇到。 现在戴着的龙凤呈祥玉佩不算。 这只是让她跟景玥换身的奇异道具。 说不想家是假的。 但她可以思念,却不能沉湎。 人活着,首先便是要竭尽全力地活,沉湎过去,带不来任何的用处,反而会被拉入情绪的泥沼无法爬出来。 着眼当下,憧憬未来,才有可能窥到那一线希望。 两人各怀心事回了揽月阁内室,躺在床上久久不曾入眠。 但他们谁都没打扰对方,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都以为对方已经睡了。 翌日一早,景玥吩咐苏廉将一切打点好,他跟驸马要去温泉山庄游玩度假。 苏廉乐呵呵地应下,正要走,景玥叫住他,回头望了眼屋里,又低声叮嘱他:“去的时候绕过天龙寺。” 苏廉不解,但苏廉乖乖照办:“好的,殿下。” 一刻钟后,林之奕才打着哈欠出来。 “早。”景玥穿着便捷的衣衫,有点偏男装,头发也简单束起,看起来利落又潇洒,他正在前庭花园舞剑。 饮食增加,他每日的练武时间也随之增加。 林之奕活动活动肩膀,打完哈欠,泪眼朦胧道:“早。” 景玥收了剑,盯着她:“昨夜没休息好?” 林之奕:“有点,今天要出去玩,兴奋的。”她也越过栏杆来到庭院,“一起啊。” 景玥想起当日佑一传递消息时的话,对林之奕的特别拳法很有兴趣:“好啊。” 林之奕果然打了一套十分别致的拳法。 景玥暗暗观察后又暗暗点评——不至于是花拳绣腿,但杀伤力的确不如刀剑。不过招式倒是挺流畅,也符合剑招等杀伤力强的武术要点。 倘若将这一套拳法练就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且是个力大无比的人练习,那敌手也未必能逃脱。 景玥递给林之奕一方帕子,然后低声问道:“你还记得如何使用刀剑吗?” ——身为林国公的‘独子’,京中又有‘他’‘文武双全’的传言,或许原来的林之奕是真的名不虚传。 只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换了内魂,所以可能不会。 林之奕在脑海深处扒拉了一番,点头:“记得,除了脑中记忆,还有身体记忆。只是稍微有点不习惯用而已。” 毕竟她是和平年代的总裁精英,拳击格斗散打之类的学习也只是小众爱好和锻炼身体为主,怎么可能习惯得了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异世生存法则? 亏了大堰朝如今也算和平年代,给了她心理缓冲的阶段。 否则,她还得快速适应乱世法则。 精神摧残肯定比现在严重多了。 “需要我帮忙巩固吗?”景玥目光灼灼看着她。 他是很愿意帮忙的。 如此,她在这里,就又多了一份久留的可能性和归属感。 林之奕爽快应道:“好哇!” 景玥把剑递给她,让她先顺着记忆展示一段,而后站在她背后执起她的手,左手也抓过她的左手手腕,真手把手带着她舞完这一段。 比她自己舞得更流畅、更有心得。 十几个剑招过后,两人收招停下。 林之奕靠在景玥胸膛上,气息略微有几分急促,景玥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搂住她腰身,低头轻吻她红红的耳朵一下,眉眼含笑道:“以后每日都来一次好不好?我助你把脑海深处的各种剑招武功都熟练掌握……好不好?” “……好。”林之奕在美色的攻击下,晕晕乎乎地答应了。 随后她扔下宝剑,侧身抬手按在景玥胸膛,仰头去亲他的唇。 景玥配合地低头,而后手臂收紧,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殿下——”苏廉回来正要禀告一切准备就绪,忽然撞见公主和驸马温存,他老脸一红,忙垂眸弯腰,把声音收了回来。 景玥松开林之奕,侧头问道:“准备好了?” “……是、是的。” “知道了,退下吧。” “是。” 林之奕平复呼吸后,清了清嗓子,道:“他会不会觉得怪怪的?”从而怀疑他们的男女身份? 公主‘非礼’驸马…… 咳,和传统意义上的男女亲吻不一样。 景玥轻轻笑道:“不会。公主宠幸驸马而已,合情合理。” 林之奕:“……”啊,对,差点 忘了,这是个皇权至上的世界。 驸马只是公主的附属品。 若是公主不满意,随时可以休弃,另外选合心意的。 只要不是强抢民男,为非作歹,皇帝一般都会随她去,哪怕养几个心甘情愿的面首都没问题。 “好的,尊贵的公主殿下~请——”林之奕故意拉长了音调,调侃地躬身,做出‘请’的动作。 景玥握住她的小臂将人拎到直起身来,凤眸蕴含一丝委屈:“别这样……我只是陈述事实,又没真的拿这个身份压过你什么。” 林之奕见他这样委屈,便从善如流哄道:“我的错,不该用这个开玩笑。别生气~”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打量着他的神色,“别生气啦。” 景玥目光阴转晴:“没有生气。” 林之奕拉住他的手:“走吧。” 简单用过早膳,两人各自换好衣服,踏上马车。 公主府的护卫队和林之奕的护卫队,再加暗卫,随行仆从,一众人浩浩荡荡赶往温泉山庄。 苏廉叮嘱过唐聪,所以车队是绕行的,没有走会经过天龙寺的那条路。 马车里,景玥跟林之奕玩起了游戏——林之奕想起了很多有意思的游戏,譬如抓蝴蝶之类的。 景玥颇有兴趣,开始几次他懵懵的,给出的反应特别好玩,林之奕笑得很大声。 后来景玥慢慢开始凝神思索,竟真被他找出了规律。 林之奕便换一个新游戏,景玥再次由懵懵状态到精通。 马车里时不时传出他们的笑声。 待马车停下,两人意犹未尽地从马车里下来,林之奕才发现——已经到温泉山庄了。 嗯?不是说要去趟天龙寺的吗? 景玥神色无异,召来了温泉山庄的负责人询问山庄情况。 其他人也已经开始抱着行囊进进出出忙碌。 林之奕便耸了耸肩,也罢,回程再去天龙寺好了。 某人有小心思,她得抓紧时间安抚好才是。 舟车劳顿,午饭他们用了相对简单的冷淘。 ——采青槐嫩叶捣汁和入面粉,做成细面条,煮熟后放入冰水中浸漂,其色鲜碧,然后捞起,以熟油浇拌,放入井中或冰窖中冷藏。食用时再加佐料调味,实为爽心适口的消暑佳食。 “小睡一会儿吧。”景玥和林之奕去了前些天就命人收拾好的房间。 山庄的房间雅致清凉,只是床没有公主府的大,两人并肩躺下,富余的空处只能再多容纳一个人。 虽然在公主府那能容纳七八个人的豪华大床上,他们也是挨得近,但跟此时此刻的感官完全不同。 窄小的床更拉近他们的距离,显得普天之大,只有彼此可拥抱依靠。 林之奕跟景玥相视一笑,慢悠悠睡过去。 半个多时辰后,林之奕率先醒来,她静悄悄下床,简单洗了把脸,重新精神百倍了。 听着山间清风,虫鸣鸟叫,林之奕有了闲情逸致,命珠儿把她的笔墨纸砚拿出来,开始作画。 来的时候她大致浏览过山庄景色,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乐趣。 她想造一架秋千。和一辆摇摇车。 怎么也是跟四姐姐林之画玩到过一起,她也学到了一点工艺技术原理。 画好图纸后,她想了想,交给了苏廉,让他着人去办。 苏廉笑盈盈领命而去。 他认定这是驸马爷在变着法儿地哄公主开心,所以很是欣慰。 景玥醒来收拾好再过来时,刚好撞见苏廉乐呵呵出来。 苏廉:“公主醒啦!” “嗯。” “老奴这就去让他们给公主奉茶!” 他的背影都洋溢着快乐。 景玥一头雾水,他来到房间,行至书桌旁,探头看林之奕的画作:“画什么了?” “随便画画。”现在摊开在林之奕面前的,是一幅水墨山水画。 当然,从景玥的角度看,并不能称之为杰作,只能说是尚可。 “你吩咐苏廉去做什么了?” “保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送我的东西吗?”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 景玥暗暗猜测着,却也知道猜不出来。 她的思维向来天马行空,跳脱又新颖,很难直白地读懂的。 就像刚到山庄时,他本来想等她问天龙寺的事,没想到她竟不问。 是忘了? 还是默默接受不去天龙寺的安排了? 不多时,瑶儿过来奉茶。 景玥接过一盏茶,坐在旁边悠悠品茶,目光在林之奕身上停留很久。 林之奕侧头看过来,他又露出一个笑容:“画完了?” “没~阿玥,你也帮我画两笔。” “好。”景玥放下茶杯,上前接过了林之奕递给他的毛笔。 景玥这个‘土著’的画风和画功都比林之奕要好,不过画作内容呈现出几分愁苦。 林之奕适时问道:“阿玥,有心事啊?” 景玥垂着凤眸,提笔沉默片刻,才道:“我故意没带你去天龙寺。” “我知道。” 来自网络搜索——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来自网络搜索。 第82章 “你知道?”景玥凤眸微抬,静静凝视林之奕。 林之奕神色淡然平静回视,比他的情绪稳定多了。 他自嘲一笑,是了,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 不问,不提,是在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想通。 在沉住气这方面……他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因为她对自己似乎已经了如指掌,而自己才刚刚窥到她那精彩纷呈世界的一点微不足道的风景而已。 太不公平了…… 景玥苦笑,看着画作上滴落的墨点,试着向她剖开自己内心阴暗的一面——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哪怕是仅仅有这种可能性都无法接受。” “我是不是很自私?” “唔……是挺自私的。”林之奕从他手中拿走那支滴墨的毛笔,放在旁边砚台上,她语调轻松调侃,并不带任何贬低埋怨,“小男生,没长大一样,心理都不成熟,我理解。” 景玥:“……” 被小看了。 林之奕扳过他的下巴,让他恨不能把画作盯出个窟窿的视线只落在自己脸上:“我很高兴。” 景玥凤眸微动,似乎重新有了微光。 “这说明你在乎我啊。”林之奕笑着亲了他一口,“说明你开始患得患失了。我魅力这么大,当然要高兴。” 景玥:“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把天龙寺的和尚看的太厉害了吧?方士术师大多是故弄玄虚的,虽然我的到来的确玄乎,不过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你我的缘分,而不是其他无关人士做的法……真那么厉害的话,我何苦等到今天,刚来那天就该回去了。” 景玥扣住她的腰身,忐忑问道:“那你以后……” “以后要是有机会,说明你也有机会与我同去。你愿意跟我走吗?”林之奕的声音充满蛊惑。 “自然愿意!” “那不就得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景玥担心的是她走不走,但她没回答,只诈出了他愿意跟她走的心意…… 罢了,她就是如此洒脱,如此纵情肆意,若是变得瞻前顾后,那便不是她了。 景玥低头,强势霸道地攫取了她柔软可口的唇瓣。 内心疯狂冒出的念头是——他还有‘换身’的倚仗! 只要他把她的魂魄困在自己的身体里,她就不能轻易离开! 想换身…… 林之奕感受着景玥唇齿间溢出的惶惶不安,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她可以理解——她和他都到了成亲这种地步,亲也亲过,抱也抱过,还举一反三地教学‘荒唐’过……若她哪天不明不白地消失,独留他一个人面对风霜刀剑,实在太残忍。 孤立无援的小皇子被一个来自异世的女人骗身又骗心……不该是畅销话本的故事内容。 两人携手并肩、共同对抗世事艰难、获得圆满幸福的结局才是最佳剧本。 所以,林之奕也想到了‘换身’这个办法,来让景玥吃一颗定心丸。 想法一致,又在纵情亲吻,因此,在唇枪舌战偃旗息鼓后,两人再一睁眼,位置对调,身份对调——换身成功! 景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方才也在想着换身?!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亲吻状态下换身成功。 否则,只能等雷雨天的午夜梦回才行。 林之奕笑着轻轻蹭蹭他的鼻子:“现在我是你的人质了……安心些了吗?” 景玥的回答是又搂住她亲吻。 林之奕稍微分神片刻——没想到,小皇子是个接吻狂魔啊! 那种神魂颠倒的侵略和窒息感,的确让人沉沦…… 这次当然没再换回来,景玥在林之奕的躯壳内,目光复杂 地望着她。 林之奕故作轻松道:“别太感动。我也有私心的。过几天月信期到……恐怕将由你代劳度过……” 景玥:“……” 这人真是! 一腔旖旎情愫都被她这话给冲散了! 不过……她高兴就好。 自己也并非那种只占便宜不肯付出代价的混蛋,既然想留住她,那么受些苦,也值得。 换身后,景玥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林之奕站在他身后,将他圈在臂弯内,看他重新执笔作画,将方才那幅略有些愁苦的、还滴了墨滴的画稍作改动,寥寥数笔过后,蕴含愁苦的画瞬间变得鲜活生动,意境高远…… 林之奕暗暗腹诽:毕竟还是个男大年纪的少年,腹黑归腹黑,却也依旧保留了几分单纯的心性。 真可爱。 解决了天龙寺事件,两人相处更加放松。 山间的天气相对凉爽,酷暑渐消,晚上两人一同去温泉汤池泡着。 因为换身了,所以,这次‘景玥’没再让‘林之奕’帮忙。 因为‘他’自己就能解决! 真景玥在林之奕的躯壳内,听着旁边人自行解决的低喘,不由面红耳赤…… 林之奕还是头一次光明正大探索男子的身体,之前与景玥换身时,她只是垂涎他的腹肌,更私密的地方仅仅是停留在看的阶段,最多是洗澡的时候清洗干净,并没有越界过。 此番再次换身,且身份已变——两人成亲了,是正式的夫妻关系——她也可以稍微过界尝试一下新鲜的身体快-感嘛。 反正……景玥也没拦着。 景玥是……没来得及。后来自己想通,便随她去了。 她若真的沉迷这种快乐也无可厚非,只要能留下来就好。 晚间,躺在比往日小了一半的床上休息时,林之奕想起白日吩咐给苏廉的事,忍不住侧身,跟景玥坦白了——反正他早晚会知道,惊喜是不能惊喜了,毕竟他们此刻处于换身状态。 还不如自己现在就告诉他。 “我白天交给苏廉去准备的惊喜是一架秋千,还有一个摇摇车。” 秋千他懂。 “摇摇车?” “类似躺椅、摇椅,可以摇动晃动,不过是做成马或者其他小动物的造型,留出‘马鞍’位置,供人乘坐放松。”林之奕解释道,“在我们那儿,小朋友非常喜欢坐这个摇摇车。” 景玥抓住了敏锐字眼:“你把我当小孩子?” 林之奕微愣,而后笑道:“没有。你都成亲了,怎么会是小孩子?”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景玥刚要松口气,林之奕下一句话又让他无奈—— “只不过,你虽不是小孩子,但在我这里毕竟是弟弟。身为姐姐,愿意宠着你哄着你的。” 景玥:“……” 并不想笑。 林之奕十分懂得拿捏他,飞快改口道:“开个玩笑。实际上是我童心未泯,想要玩玩小孩子的玩意儿。毕竟我以前太忙了,从小到大都接受的精英教育,内卷严重。三岁看老,从幼儿园开始到毕业后工作,一直没有放松休息过。难得有了第二次生命,我想过得轻松自在些。以前没玩过的,都想试试。” 景玥最喜欢听她说她所在的那个异世界的事,虽然有些字眼听不懂,但大致意思能明白——她没有快乐的童年,所以想弥补。 这当然没问题! “好~我陪你一起。” 幼稚的行为两个人一起做,定没有人再会说什么了。 在温泉山庄的蜜月期林之奕计划的是七天。 七天后,他们还要回城送师父和二姐姐。 苏廉的安排下,一天后,秋千和摇摇车便做好了。 两个秋千并排安装在树荫下,凉爽惬意。 摇摇车拓宽了座位的位置,可以容纳两人乘坐,他们两人都坐上去,跟旋转木马有异曲同工之妙。 玩过这个,第二天,景玥带着林之奕去山上打猎。 挨着山庄的西陵山也算是座名山,风景秀美。两人换了寻常夫妻的衣衫,各自背了弓箭,相携爬山狩猎。 ——春猎时林之奕受伤养伤,压根没体验到狩猎的快乐。 景玥决定把这份她没体验过的经历补给她。 唐聪和季风分别带了两队人,先他们一刻钟进山排查危险因素。 佑一几名暗卫则暗中跟随,保护公主和驸马的安全。 西陵山毕竟被划分到温泉山庄了,旁人是不被允许靠近的,所以山上人迹罕至,唯有各类小动物奔逃跑跳。 林之奕是带着散心游玩的心情跟景玥进山的,她为两人准备的防晒帽防晒衣都派上了用场,既防晒,又不用担心被蚊虫叮咬。 对了,还有鞋子,是舒适不累的软底牛皮靴,防滑又耐穿。 勒紧靴口,同样能防虫蛇。 景玥准备的则是熏香药包,他跟林之奕一人佩戴一个,也起到了防虫蛇的效果。 用林之奕自己腹诽的话来说就是——差生文具多。 不过跟小男朋友一同狩猎游玩还是很开心的。 猎不中也没关系,重在参与。 当然,景玥没有猎不中的时候。 他箭无虚发,野鸡、野兔、野果……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林松和公主府的一名年纪差不多的护卫展飞是负责捡拾猎物的。 两个少年每次都高赞‘驸马爷厉害’,然后屁颠颠跑过去把景玥射中的猎物收缴。 林之奕笑盈盈掏出手帕,给景玥擦了擦汗,也跟着夸了一句:“驸马威武。” 景玥勾唇而笑——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 第83章 玩秋千、摇摇车;泡温泉;欣赏山景;狩猎、烤肉…… 每日早上一同习武;闲暇和林松展飞珠儿瑶儿他们投壶;晚上清点两人现有资产,商量以后的赚钱思路…… 作画,绘制新奇物品的图纸;弹琴,骑马,纵情山水…… 林之奕和景玥度过了一段非常甜蜜逍遥的蜜月时间。 虽说只有七天,但这也仅仅是在温泉山庄的计划时间,为师父和二姐姐送行后,他们还有时间继续放松游乐。 景玥刚好也帮她度过了两天生理不适期。 在山庄最后一晚,两人就寝的时候,外面雷雨大作,林之奕给景玥准备了暖肚子的水袋。她搂着景玥,一边温柔亲吻,一边适时给了他台阶下:“我们互换回来吧,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受罪。” 景玥脸色有点发白,不过精神尚可,他望了眼外面闪电照亮的天幕,默认了林之奕的提议。 这种时候,不同意也会互换成功的。 一吻过后,两人换身成功。 景玥成了照顾人的那位:“今晚早点休息吧。明日下山后,我们直接去天龙寺。” 林之奕往他怀里钻了钻:“嗯。好~多谢阿玥。”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和爱意浇灌,某人终于想通了,也有了安全感。 景玥将手暖热了覆在她小腹处,试着输送内息:“好些了吗?” 林之奕感受到一股暖意,惊奇地瞪大一双桃花眼:“……嗯。” 古代真神奇!武功真神奇! 可惜因为她唯物主义心理太重,武功剑招、骑马射箭她都能捡起来,且发挥稳定,但轻功和内力,她仍然没有熟练运用。 轻功和内力时有时无,有次 练轻功还差点摔了,幸好被景玥捞住腰身,稳稳落地。 景玥对此也十分无奈,不过却无能为力。 只能慢慢来。 或许再多给她一段时间,才能克服这种心理吧。 “明日若还不舒服,我们就在山上多待一天。” “没事儿,基本上也就是前两天不舒服,都是你替我扛了。明天应该会好很多。睡吧。” “好。” 雨声肆虐,山间风雨比山下更可怕。 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他们是什么状态。 不管了,先睡再说。 两人相互依偎着睡去。 两块龙凤呈祥的玉佩还从未离得这样近过,在雷电的映照下,莹莹的红光笼罩了那两张绝美的脸。 翌日一早,景玥率先醒来。 他看着林之奕漂亮的脸蛋儿,目光温柔如水。 昨夜在他和她各归各位之后,雷电和玉佩竟没有再让他们换身?! 或许……是他们各自的意愿也占据了很大的因素? 又或许是……互换过,又换回来了? 未解之谜啊…… 林之奕睡到自然醒,她懒洋洋起身,先去了净房,而后洗漱更衣,换了身黑金配色的锦衣,头发高高束起,眉眼英气逼人,也更显潇洒。 景玥选了套紫色色系的衣裙,发型发饰虽简单,却处处透着贵气。 堂堂公主殿下,出门在外还是要摆一摆谱的。 “翩翩,感觉怎么样?今日下山可以吗?” “可以~”林之奕亲自帮景玥把一根桃花钗簪上,俯身亲吻他,“多谢公主体恤~走吧。” 用过早膳后,一行人离开温泉山庄,这次,没有再绕路,而是直接去了天龙寺。 天龙寺香火鼎盛,一直有人进香参拜。 苏廉受命提前差人去检查了一番,排除掉各种安全隐患,又和主持商议过。天龙寺特意在山下特别设立了一个香火购买处,空出了一个时辰打时间差,刚好方便避开百姓,来迎接公主和驸马。 这主意是林之奕出的,他们到达后,景玥还召来佑一询问:“没有破坏百姓们上香参拜吧?” “没有。”佑一如实禀告道,“驸马爷的法子让百姓们在山脚的香火购买处多停留了一番,他们给家人朋友爱人写祝福语,挂红绸在菩提树上,还接受了高僧的点化,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丝毫没觉得被冒犯,甚至觉得这样更能体现他们诚心,他们捐的功德箱也为天龙寺增加了不少香油钱……是双赢。” 林之奕暗暗点头,这波……属于是互利互惠了。 景玥向她投来钦佩的目光。 林之奕桃花眼眼尾翘起,笑容惑人。 他们通过这个时间差率先到达天龙寺,然后在一处偏院稍事休息。 “空念大师在吗?” “在。” 刚问完这句话,外面就有小沙弥通报:“主持,空念师父来参见公主和驸马……” 林之奕和景玥对视一眼。 不愧是空念大师,这应该是算到他们来了吧? 景玥淡然道:“宣他进来吧。” 唐聪领命去外面接人,顺便眼神扫视对方——十分朴素的灰色僧衣,朴素到一眼就看出没什么地方可藏武器,嗯,没有安全隐患。 想来这位有名的空念大师也应该不会、且不敢对公主和驸马有什么恶意。 唐聪作为护卫队队长,有这样的心理实属正常。 空念大师到来后,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先拜见公主和驸马,而是用那双平静悠远的眼睛直视林之奕和景玥。 ——先看林之奕,后看景玥。 林之奕也饶有兴致地看向这位传闻中的大师。 四十来岁,端庄稳重,有佛相,白净圣洁,看着十分亲切,但又有一层距离感,像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世间的尘垢仿佛也都被他洗涤一空。 空念大师看完林之奕和景玥后才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参见驸马,参见公主。” 主持和其他人都十分惊讶——他竟先拜驸马,再拜公主?! 这……这成何体统?! 林之奕和景玥倒是不觉什么,泰然自若。 林之奕还笑盈盈地说道:“大师不必多礼,请坐。” 景玥则对主持道:“烦请主持大人回避,我和驸马想跟空念大师聊聊。” 主持连忙起身:“老衲告退。” 他带着自己的随行徒弟离开。 唐聪被景玥的目光示意,也带着公主府的人退下。 房中只剩了空念和林之奕、景玥。 空念先开口的:“恭喜驸马,恭喜公主。” 林之奕:“喜从何来?” 空念:“两位喜结连理,不值得恭贺吗?” 林之奕挑眉:“唔……的确值得。那就多谢大师的祝福了。” 空念:“驸马果然洒脱随性。” 林之奕:“大师也比我想象中更加……嗯……玄妙。” 空念笑了笑:“驸马可有问题要问我?” 林之奕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狡黠一笑:“大师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 空念:“……” 来自异时空的灵魂,果然不一样! 竟如此沉得住气! 空念腹诽着没说话,景玥先有点沉不住气,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林之奕,林之奕冲他狡黠挑眉,又来了个调皮的wink,让景玥担忧的心思瞬间被破坏,简直哭笑不得。 林之奕没等到空念回话,笑道:“看来是天机不可泄露啊,大师。” 空念无奈一笑,而后抬眸直视她的眼睛,道:“驸马的到来,于大堰来说,是福星,是救赎。” 林之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什么意思?! 这‘天机’可太沉重了吧!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闷雷。 几乎就在屋顶。 明明昨夜才下过雨,今日是晴天…… 这真可谓是平地一声雷。 景玥下意识地抬头,又猛地伸手抓住林之奕的手。 仿佛炸了毛的猫。 林之奕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别担心。” 景玥握紧她的手。 林之奕索性随他握着,她放下茶杯,转而向空念问道:“大师如此笃定吗?有何依据?” 空念:“你与公主殿下如此契合,还用找什么依据吗?” 林之奕目光犀利:“大师的意思是——” 空念:“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林之奕蹙眉:“会有乱世吗?” 外面又响起一声闷雷。 空念:“……会。” 林之奕和景玥互相握紧对方的手。 空念一直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驸马,既来之,则安之。公主,天机来时,莫要犹豫。” 最后一声闷雷落下,屋顶陡然塌下一块,砖瓦落下,砸向空念。 “大师小心!”景玥倏然出手,将空念连人带椅推了出去,自己却面临被砸危险。 “阿玥小心!”林之奕如影随形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她却被一块弹出去的瓦片击中了后脑。 “翩翩!”景玥抱着她翻滚,以身相护,最后几块瓦片砸在他弓起的背上,他顾不上自己,紧张查看林之奕的伤,“翩翩,没事吧?” 林之奕在眩晕中望向景玥,勾唇而笑:“没事……你忘了,我可是福星……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景玥皱着眉,方才触手所及的地方,有粘稠的血液渗出,他小心翼翼扳过林之奕的头,让她侧过来,一颗心直坠谷底。 ——春猎猎场上,林之奕坠马,伤了后脑,之后翩翩到来。 这次……翩翩伤了后脑……她会不会……会不会…… 景玥不敢往下想,只能尽力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快速处理翩翩的伤口。 不会的,不会的! 空念都说了她是大堰的福星和救赎,怎么可能会轻易离开? 空念连人带椅摔倒在地,等他回过神来,景玥已经抱着林之奕起身:“来人——” 唐聪等人在院中听到异响,正好赶来门口,此刻听到公主呼唤,直接破门而入:“殿下!” 他以为是空念做了什么,一挥手,两名护卫过去制住了空念。 空 念:“……” 景玥:“没他的事。快请大夫!” “是!”唐聪示意护卫放了空念,有护卫跑走去请大夫。 空念抬头望了眼那个大窟窿,唏嘘道:“殿下请随我来。我略懂一点医术,驸马应当不要紧,殿下莫急。” 林之奕靠在景玥胸口,还有点模模糊糊的神智,她知道景玥在慌什么,便努力揪住景玥胸前的衣服,喃喃道:“放心……我不走。别怕。”——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84章 听着林之奕艰难的保证,景玥垂眸,按下自己的心焦,柔声道,“嗯……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伤口不疼吗?” “……疼。”林之奕小声撒娇。 “我给你上了药,忍一忍,很快就没事了。”景玥脚步很稳,臂弯更稳,林之奕都没感觉到摇晃,便被他抱着安放在房间东侧一张简朴的木榻之上。 空念跟着过来,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给林之奕检查伤处。 景玥在她伤处洒的止血药效果不错,此刻已经开始凝血。 空念:“无妨,虽然看着有点吓人,但总得来说,是皮外伤。” 方才景玥关心则乱,一摸到林之奕后脑的血,心魂就吓飞了,此刻听了空念的话,才把飞走的心魂按回远处,轻轻应了一声。 唐聪早就听说公主很宠驸马,也在公主府和温泉山庄目睹过几次,但都不如此刻这一幕给他的震撼强烈。 ——公主力气好大,竟然能轻而易举横抱驸马! 不过震撼归震撼,唐聪很快收回视线,转而去查屋顶为什么会塌。 还有刚才的三声闷雷……到底是怎么回事? 并没有下雨的征兆啊…… 莫非是年久失修……纯属意外? 林之奕也没想到空念竟然这么玄乎。 佛不是都曰‘不可说’吗? 空念连透三个‘天机’,招来了‘天雷’,然后牵连了她。 这是福星该有的待遇吗?! 林之奕想想就头疼。 她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 景玥托着她的头,目光复杂沉痛。 她真的会遵守诺言,不离开他吗? 空念帮林之奕检查过后,又发现景玥的急救措施做得不错,便主动远离了他们,让出十多步的空间,免得再有天罚降下,连累无辜。 他今日的确有些快人快语了。 冲动不计后果。 如果遵循‘不可说’原则,应该也不会有现在这种事发生。 护卫请来的大夫查看过林之奕的伤情,也给出了和空念大师同样的结论:“还请公主殿下放心,驸马爷没有大碍。伤口愈合结痂后便没问题了,这段时间,切莫沾水。小民会再开一道方子,助驸马快速伤愈。” “好,你去吧。多谢。”景玥重新把林之奕轻柔地抱起来,“大师,可有禅房借用两天?” 翩翩意外受伤,不必急着回京。 先休养两天再说。 空念:“有!请随我来。” 空念把他们带到了自己住的偏院,东厢房是空的,虽简陋,却干净,也因地势偏僻十分安静,适合休养。 这小院太小,公主府的人很多,不可能都住的下。 唐聪和季风略一商量,便各自挑选了四名武功高强的护卫,加上他俩一共十个人,在东厢房四周守护,剩下的其他护卫则被分到院外驻扎了。 护卫们大多皮糙肉厚,风餐露宿也习惯。 至于苏总管和瑶儿珠儿等人,可以在东厢房其他的房间凑合住下。 景玥守着林之奕,从白天守到黑夜,他也不用珠儿瑶儿林松等人帮忙,准备自己彻夜照顾伤员。 苏廉和瑶儿劝了两句没劝动,只好作罢。 珠儿亲自熬好了药送过来,景玥也一并接过:“你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珠儿担心自家小少爷,自少爷被陛下赐婚以来,就一直多灾多难的,不是坠马就是遇刺,现在又莫名受了伤……说真的,她心里对公主是有点怨气的。 她总觉得,少爷和公主不算是天作之合,而是在历劫。 不过,看公主如此紧张守候少爷,年纪小的珠儿又对公主有所改观。 她觉得大概天命如此吧,其实少爷受伤跟公主也没什么关系,不能迁怒无辜的公主。 再说,她一个小丫鬟,又有什么资格迁怒尊贵的公主殿下呢? 矛盾心理作用下,珠儿闷闷不乐地退了出去。准备再去上柱香,为少爷祈福。 景玥将药放凉些,轻声呼唤林之奕:“翩翩……醒醒。” 从早到晚,林之奕并不是一直昏迷的,期间她也恢复过几次神智,努力向景玥证明——她魂魄还在,她没抛下他离开。 景玥既窝心又心疼,同时十分后悔答应陪她来天龙寺。 要是不来,她就不会受伤了。 林之奕醒过来,苦笑着张嘴,等景玥给她喂药。 药汤实在是苦,她忍不住咳嗽几声,震得头晕眼花的。 景玥再一次提出换身请求。 林之奕虚弱地笑笑,桃花眼里漾着烛火的幽光,反而更加明亮:“不用了,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了。就别瞎折腾了。” 比起做公主,她还是更喜欢做驸马。 这样也比较不容易露出破绽。 “这是补血的药粥,再喝一点吧。”景玥忧心忡忡端过旁边热水温着的红枣燕窝粥,“频繁失血,对你身体不好。” 林之奕乖乖张口等他喂。 她知道其实人类的身体机能会本能地保护自己——头部既然受伤失血,那月信期的失血就不会如往常那么多了。 不过,该补还是得补。 乖乖喝下小半碗粥,林之奕精神好转一些,她昏睡时间太长,有点睡不着了,便侧了侧身,示意景玥也上来一起躺一会儿。 景玥眼疾手快,按在她侧颈,制止她‘晃动头部’的动作:“别乱动!” 林之奕可怜巴巴望着他:“老是这一个姿势,有点难受。” 景玥:“等我一下。” 他把粥碗药碗都放好,脱掉鞋子,越过林之奕跨上木榻,轻柔小心地把林之奕抱了起来,让她能靠在自己怀里,怎么舒服怎么来。 虽然他是个硬邦邦的男人,但怎么也比天龙寺这座偏院的小破禅房的木头板子要柔软舒适! 林之奕也能稍微放松腰背和脖颈了——只要避开后脑不被压碰就好。 “你这是准备熬夜吗?”她掀起那双桃花眼,目光所及,正是景玥的锁骨,再往上,便是凸起的喉结。 年轻归年轻,但小皇子的男性荷尔蒙还是颇为诱人的。 景玥的臂弯很稳,尽量让林之奕避免晃动。他喉结滚动,轻轻回了个‘嗯’字。 林之奕:“太伟大了吧……我受宠若惊啊。” 劳动皇子殿下彻夜照顾,她真是有魅力。 景玥凤眸微垂,能看到她精致小巧的鼻尖和半张苍白的脸,心中愧意翻涌,良久才道:“是我对不住你……” 林之奕眉毛微扬,有些诧异:“嗯?” 怎么忏悔上了? 景玥深吸一口气,移开目光,望着天龙寺门框上特有的纹路,轻声道:“我好像有点天煞孤星的命数,凡是跟我扯上关系的,尤其是驸马——全都危险重重。卫瑛和秦潇都死了,你也接二连三受伤……” “是我带给你们的厄运……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85章 “我以为……阿玥会不信鬼神,不信神佛。”林之奕轻声调侃道。 景玥也以为自己不信,事实上,在上次他以‘小公爷’的身份来这里进香还愿的时候,心中对神佛也只是敬畏,却并不盲目崇拜依赖。 哪怕那时候他已经 跟林之奕换身。 ——但他坚信想要得到什么,光求神拜佛是没用的,唯有自己努力,才能成功拥有。 可架不住老天一而再再而三地颠覆他的认知。 他本就对卫瑛秦潇有愧,也对林之奕充满感激,他已认定她是他的救命稻草。 没想到如今只是见了空念一面,就天降神通不小心砸伤了她…… 他实在没办法不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当时不扑出去救空念就好了。 他应该以保护翩翩为首要任务的。 没想到,反而是他又被翩翩保护了。 “天命……有时候是很难违的。”林之奕淡然道,“不过有时候,天命之下,应运而生的人才是有资格问鼎高位的,天命会塑造他的心性、磨砺他的意志、锤炼他的精神……” 她悠悠道出炸雷般的话,“殿下,你任重而道远啊。” 景玥心惊胆战地低头,以唇封住她的狂妄言语——生怕再来一次天雷之罚。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天道可能也累了,懒得再显神通。 静谧的禅房中,相依为命的年轻男女,不带任何旖旎的亲吻…… 直至烛火陡然发出‘噼啪’的声响,景玥才稍稍退开几分,低声叮咛:“别再说这样的话……” 什么天命,什么重任……他都不在乎。 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妄言而已。 原谅他此刻心无旁骛,只能在乎近在咫尺可以拥入怀中的她。 林之奕也不再挑战天命,桃花眼一弯,露出两道可爱的卧蚕,乖乖应声:“好……不说了。” 她抬手,轻触景玥的脸颊,安慰他自责愧疚的心绪,“你也别再说自己是什么天煞孤星了。天煞孤星怎么可能跟我这么好的人成亲?卫瑛和秦潇的死不是你的错,是坏人盯上了他们,所以才……”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给他们上柱香。” 景玥微微侧了侧脸颊,下意识地在她手心蹭了蹭,是个寻求安慰的动作:“嗯。” 他清冷的凤眸中闪过几分厉色,总有一天,他要让程路年付出代价。 …… 林之奕虽伤在头部,又是后脑,给人十分凶险的感觉,但多亏她高高束起的头发作为缓冲挡了一波,再加上景玥施救迅速,他随身携带的又是太医们做出来的名贵伤药,效用非常不错。所以,睡了一天一夜后,她便感觉好多了。 只是景玥不眠不休照顾她一天一夜,神色有几分憔悴。 林之奕问他:“我感觉好多了,你要不要小睡片刻?” 景玥摇头:“不必。我现在睡不着。” “那我们去给卫瑛、秦潇上香吧。”林之奕道,“趁现在还没什么香客到来。” “……你的伤……” “你亲自查看吧,我感觉已经愈合了。” “待会儿我抱你,你不要自己走动。” “行啊,我当然求之不得。” “不怕旁人笑话你弱到被公主横抱吗?” “不怕。旁人想什么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活在旁人言语目光中的人。”林之奕爽快笑道,“被公主宠,是我的荣幸。” 吃软饭,她是自豪的。 景玥:“……” 行吧,她这么坦然,他心里的确好受多了。 景玥重新换了一套月白的素色衣服——毕竟要去祭拜故去之人。 他帮林之奕也换了套白色银纹的衣服,然后抱着她出门。 唐聪昨日见到公主抱驸马还十分震撼,今日再见,那种冲击感已经减弱许多,他神色如常上前询问:“殿下,您和驸马要去哪儿?” “去怀安堂上香。” “好的,属下马上去安排。”唐聪给自己麾下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去准备了。 他和季风率其他护卫一半开路,一半护送。 到达怀安堂,先前那护卫已经准备好了香。 景玥轻轻把林之奕放下来,林之奕头上还包着白色纱布,倒是十分应景。 更有祭拜故去之人的样子了。 两人各执三根香,先祭拜了卫瑛。 景玥默念:卫瑛,你我相识一场,如果你在天有灵,还请你看在同为驸马的份上,对翩翩照拂一二。我会竭尽所能,为你报仇,并保证卫家将来百年的荣耀。 林之奕暗道:卫大哥,你是前辈,我尊称你一声卫大哥,阿玥一直在想着你的血仇,请放心,我会助他一臂之力,尽快为你复仇。 接着两人又各自拿了三根香,祭拜秦潇。 景玥:秦潇,父皇安抚了秦大人,他也间接为你报了一半的仇,之后我会找机会完成另一半复仇。如果你在天有灵,希望你也能和卫瑛一样,分一点神力保佑翩翩。多谢。秦大人和秦夫人,我会好好照顾的,请你放心。 林之奕:秦潇,秦二哥,希望你和卫大哥能在下面友好相处~我会好好照顾阿玥的。另外,如果你们在天有灵,保佑我和阿玥复仇成功。 虽然祭拜只是个仪式——让自己心安的仪式——至于有没有用,其实林之奕和景玥都不在乎。但,有了这次祭拜,他们就更能专心做想做的事了。 心诚则灵嘛。 这也算是一次向过去的郑重告别。 祭拜完毕,景玥率先起身,小心扶起林之奕,将她打横抱起,回了偏院休息。 这次景玥也眯了一个多时辰。 午膳前,空念又来了一趟,不过没进门,只在门外递了封信给唐聪。 唐聪呈给景玥,景玥拆开,跟林之奕一同查看。 空念的信是封告别信,他将云游四海,不再在天龙寺久留。 信的末尾画了几个不明所以的图案,说这些是关键人物,是以后会助他们一臂之力的帮手。 有一片叶子,一柄宝剑,一把弓,一本竹简,一副……唇舌? 景玥和林之奕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放弃解读图案代表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空念给出图案是迂回指示,倘若一不小心解读正确,天雷恐怕又会降下来…… 还是算了。 当没看见最好。 景玥收起信,隔着房门看向空念:“大师非走不可吗?” 空念:“阿弥陀佛,小僧在此地的使命已经完成,是时候去做些有意义的事了。” 景玥起身,朝他一拜:“那祝大师此行顺利。” “多谢公主。” 林之奕盯着空念,空念也恰好朝她看过来,发现自己被盯着,他又赶紧移开视线。 总觉得驸马更危险…… 林之奕:“大师没别的话要对我说了吗?” 空念:“没有了。驸马吉人自有天相,小僧云游时会一直为驸马祈福的。”说完他双手合十,躬身低头,飞快道,“小僧不打扰驸马休息了,告辞。” 林之奕看他逃之夭夭的背影,嘀咕: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么? 景玥倒是对空念的自动远离很满意。 如此便不会牵连翩翩出意外了。 两人又在天龙寺住了一晚,景玥确保林之奕伤势无碍,才启程回公主府。 在公主府休养三日后,林之奕将头上的纱布解了下来——要去为师父和二姐姐送行了,不能被家人发现她受伤,免得出行之人无法安心离开。 顾庭萱和林之棋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上,告别家人后,率领从林家军调拨来的三百名士兵向青龙正大街赶去——与四殿下汇合。 景卓越一袭红衣跨坐在马上,如灼灼烈阳般耀眼。他目光锋锐,瞥了一眼纵马而来的两名女子,心情有些复杂。 顾将军威名远扬,他自是敬仰的。 不过……跟着顾将军的林家二小姐……却不知是累赘还是助力? 也罢。 正好自己曾动过和林国公府结亲的念头,且铩羽而归。 或许此行,这位林二小姐……会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86章 在丽阳公主和驸马成亲后没多久,京中接二连三传出好消息—— 先是成亲当天得知的三公主景玮怀孕;然后是三皇子和正妃的婚事敲定;接着四皇子携顾将军出使西域,为大堰皇室杨威;如今东宫也传出喜讯,太子妃怀孕了! 公主府得到消息时,林之奕正在跟景玥对剑拆招。 她的婚假只剩最后三天了,这近一个月她跟景玥玩得不亦乐乎。 除了受伤养伤那几日没有练武 运动,后来伤口痊愈、太医确认练功不会受影响,她才又慢慢捡拾起原主的武功来。 景玥自然陪着她一起。 景玥帮她巩固这个时代所需的武功,她教景玥现世的拳法散打等精炼招式。 两人互为老师,共同成长。 这期间,林之奕为大姐姐经营新奇的商品提供思路和图纸;帮着三姐姐与书商定制运营话本的方案;与四姐姐共同为京中三位文采斐然的老者定制了合适的眼镜——其中包括谢君诺引荐而来的翰林院掌院学士梁永丰。 当然,眼镜是在她名下的一家铺子里售卖的,大姐姐坐镇与客人商谈。 从测视力到制作眼镜再到试戴矫正,则由她和四姐姐亲力亲为。 林国公府在京城勋贵之中一时颇有盛名。 林二小姐与顾将军一道去了西域,将来怕不是又一个女将军; 林大小姐开设新奇有趣的铺子,与穆家表兄表弟们合作愉快; 林四小姐的创作力非凡,她出手的东西,无论是观赏性还是趣味性、甚至益智性都非常好,那套棋阵在少年儿童中十分受欢迎; 至于林三小姐,一手好字和落笔成文的才情也在京中闺秀间传播开来…… 众世家猜测,大概是因为林小公爷已成为驸马,林国公也就不再拘着还在家中尚未成亲的女儿们了。 ——这是要铆足了劲好好选女婿啊! 谢君诺帮梁永丰配眼镜时,与林之琴有过几面之缘; 谢君行帮外祖配眼镜时,则多与林之画交流; 周伯楷蹭着小弟周名砚过来微调眼镜的机会慕名而来,没想到跟林之琴交谈甚欢…… 林之奕曾偷偷问过大姐姐,她喜欢哪个。 林之琴苦恼地拨着算盘,心不在焉喃喃道:“更喜欢银子和金子……” 林之奕:“……”很好,大姐姐已经有了现世女总裁的基本觉悟。 跟景玥互相喂招后,两人依次收招,相视一笑,眼神缠绵,仿佛带着钩子,勾的人心痒痒的。 景玥拿过提前准备好的帕子,上前给林之奕擦汗,笑容清透:“你方才走神了,在想什么?” 林之奕偏头,方便景玥给她擦汗:“在想大姐姐的事……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哪一个。” 景玥闻言忍不住摇头苦笑。 林国公府这几位千金的婚事的确很难抉择。 他在换身时就对此有过了解,还亲自看过林国公递给他的择婿人选名单,这阵子他陪林之奕去铺子里时也目睹过周伯楷谢君诺和林之琴的相处状态…… 谢君诺太君子了,一板一眼的。 周伯楷又太爽朗了,不拘小节。 的确难选。 反观谢君行和林之画,倒是志同道合,还颇有点欢喜冤家的意思。 最近,这二人举手投足间隐约流露出暧昧的氛围,进展迅猛。 “再给大姐姐一点时间吧。”景玥也只能如此劝慰,“莫要着急。” 林之奕笑道:“我当然不急,急的是爹和娘。” 她一个开明进取的女霸总,可不会做那催婚讨嫌的举动。 就算大姐姐一辈子不成亲,她也会支持。 大不了,她养她一辈子嘛。 更何况,大姐姐那么厉害,自己的小金库就十分丰厚,估计也用不着她来养。 景玥从她的三言两语中又窥到了一点异世界的奇特之处。 他忍不住想,若不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遇到赐婚圣旨成为‘准驸马’……翩翩应该更洒脱吧?洒脱到不会轻易和人相恋、成亲…… 他何其幸运……能遇到她。 景玥目光沉沉地望着林之奕,林之奕不解地眨眨眼:“怎么了?” 景玥凤眸微弯:“没什么。” 林之奕向来自信,她将景玥方才的走神归结于自己魅力太大,迷住了小皇子,所以也没多问,只跟他商量当前比较重要的事:“咱们给太子备什么礼啊?” 景玥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成亲后这些琐事最是烦人。 不过,他不知道,林之奕也不擅长。 “那晚上回家问问娘亲。”林之奕提议。 景玥略一犹豫:“……好。” 去国公府问‘婆母’比回宫问母妃的确更自在。 不知翩翩跟娘亲说了什么,近来娘亲对他非常疼爱。 可以推测的是,肯定不是表明了他的男子身份。 穆涵嫣不愧是国公夫人,给出了合适的建议—— “你们要备贺礼的话,重点挑礼物给太子妃和小宝宝。保准不出错。” 两人都是聪慧通透之人,穆涵嫣点拨两句,他们就都明白了。 若备的贺礼是讨好太子的,会被有心人列为太子党。 只为怀孕的太子妃和小宝宝准备,则是被冠以‘亲情’的合规往来。 林之奕和景玥去了林之画的璇玑楼,带走了她这里的一套棋阵玩具。 已过白露,天气渐凉,林之奕挑了一套换季护肤的胭脂水粉给太子妃备上了。 不过,第二天她帮景玥描眉加深他面容上的女子特征时,忽然又改了主意:“那套胭脂水粉还是你用吧,我给太子妃拿两套话本看好了。” 景玥清冷的凤眸透出几分笑意:“好。” 林之奕看了眼他浓密的长睫:“我说什么你都说好,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景玥淡然道:“怀孕之人的吃穿用度最为小心,胭脂水粉这类往脸上用的送了也白送,搞不好还会送个把柄过去,所以不合适。话本就无所谓了。” “只是……话本看起来非常廉价。”林之奕道,“不如你亲自画一幅画?” 景玥:“……不画。”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都不配拥有他的亲笔画。 他只给翩翩画。 林之奕:“……行吧。” 那就只好挑一幅名家名作送过去了。 幸而太子妃也是名门闺秀,有才有貌,鉴赏能力应该还不错? 程曼语对丽阳公主府送来的画作和打发时间的话本的确有几分喜欢。 不过她更喜欢那套送给腹中孩子的棋阵……有趣又新奇,打发时间真的绝了。 “殿下……听说这是林国公府四小姐做的,她这般玲珑机巧,不若给路年撮合撮合?” 景卓文这两日也陪着程曼语玩了几次棋阵,的确有趣。不过给程路年撮合林四小姐,他是不愿的:“你莫不是忘了他做过什么事?撮合林国公府的人,你肯他都不肯的。” “凡事哪有绝对?”程曼语轻抚小腹落座,“丽阳能有好姻缘,路年就不能有吗?” 景卓文搂过她,大掌也贴着她的手背一同覆在她小腹上:“路年心高气傲,一直垂涎丽阳,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如今丽阳的婚事尘埃落定,他怎么也要一段时日才能想通……此时为他议亲,只怕会碰钉子。” 程曼语听来听去,也听出来了—— “殿下似乎更欣赏这位林四小姐啊,话里话外都舍不得她呢。殿下若真喜欢,臣妾也乐意为殿下张罗着纳 她为侧妃。” 景卓文低头亲吻她的脖颈,轻声道:“爱妃乱吃飞醋的样子,本殿最喜欢了。” 程曼语微微躲避他的亲吻,眉目间透出一股冷意,不过她说出的话还是带着笑意的:“不是乱吃飞醋,臣妾刚好有孕在身,这段时间不便伺候殿下……多个姐妹,臣妾还乐得轻松呢。” 景卓文觑着她的脸色:“此话当真?” 程曼语:“自然,殿下吩咐一声便是。国公府又怎样?小公爷成了驸马,林国公难道还不快些为林府打算一番吗?背靠殿下这棵大树,才是明智之举。” 景卓文笑着摇头:“还是算了。你明知父皇不喜欢我们这些皇子与林国公结亲,还让我纳林府小姐为侧妃……爱妃哪是不吃醋,这是打翻了醋坛子,还想连着本殿一起腌入味呢。” 程曼语:“殿下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哪天殿下一登九五,臣妾还不是被晾在众姐妹之后?” 景卓文:“哪有那么多姐妹?如今东宫以你为尊,你再为本殿诞下个儿子,整个大堰朝都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殿下就会哄我……”程曼语被他哄高兴了,便躺在他臂弯,默许他亲了好一会儿。 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微凸的小腹,也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胎……一举得男。 如此她的位子的确再无人能撼动。 如今太子已经二十七岁,膝下却无一儿半女。一是隆顺帝不允许他过早拥有子嗣,二来,他早年为了得到太子之位精力都不在后院女色身上。或许也曾有过一两个妾侍诞下过庶女,但都被他秘密送走,不曾养在东宫。程曼语也就当不知道。 反正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她生下的孩儿,会是被父皇认可的皇长孙——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么么哒! 第87章 林之奕婚假的最后一天,被隆顺帝宣召入宫。 景玥当然要陪同她一道入宫。 林之奕为景玥仔细检查过他的妆容,又将他的耳环理顺,然后视线定格在这张绝美的脸上,笑容轻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美人儿,真是叫人一见倾心,再见倾城啊!” 景玥凤眸微弯,直勾勾盯着她:“原来驸马只看中了本殿的美色。” 林之奕凑过来,在他唇上轻点一下,笑道:“你不也是?好啦,不闹了,走吧,进宫。” 马车里,两人并肩而坐。林之奕盘算道:“父皇宣我入宫,会是什么事?” 景玥摇头:“我也不知。或许是复学之事,也或许……是要给你什么差事吧。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刑部?兵部?吏部?亦或是……户部、礼部、工部?” 林之奕:“你也太敢想了。我已经是小公爷了,再起步恐怕没你想得这么高。可能会是金吾卫或翰林院这些地方……”她问景玥,“你想去哪里?” 景玥一怔:“我?”随后,他苦涩一笑,“我想去哪里有什么用?我又去不成。” 林之奕狡黠挑眉:“谁说你去不成?我去得成你就去得成。” “你的意思是……” 换身?! 景玥恍然大悟——没错,他也有机会。 只是……那样便要剥夺翩翩的人生体验…… 对翩翩不公平。 林之奕目光灼灼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结果他半晌不说话,她只得催问:“嗯?想好了吗?说不定我能在父皇面前争取一二呢。” 景玥敛眸,淡然笑道:“没什么特别想去的,按你的意思来就好。” 林之奕讶然:“阿玥……你……”她飞快洞察了景玥的心意,于是伸手抓过他的手,引导般开口,“你我现在命运一体,莫非阿玥还想跟我分得清清楚楚吗?” “我……不是……”景玥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破坏你的人生计划。” 林之奕亲了他的手背一口,笑道:“乖,破坏不了。有时候说不定你更能掌控驾驭‘驸马’的人生。我当然也不会闲着躲懒,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好。”景玥露出一点释然的笑容,诚挚道,“我方才说的话也是真的,你想去哪里我都没关系。对于我这个渴望自由的‘公主’来说,现在我拥有的一切,已经弥足珍贵。如果能在‘自由’之外,再得到额外更多的东西,那无论这恩赐是什么,我都赚。” 堂堂皇子殿下,竟这般卑微的吗…… 林之奕默默腹诽着,又心疼地亲了景玥一口。 景玥将她揽入怀中,猜测道:“父皇很可能会让你去翰林院。上次你的策论写得不错。其次嘛……或许会让你去大理寺。” 总之,不会是兵部。 现在时机不当,去兵部可谓是个活靶子。 林之奕点头:“嗯,我也这么想。”她无所谓道,“去翰林院最好,去不成,继续在国子监混个一年半载的,也不错。” 哪怕空念说天命在他们身上,但现在他们两人根基太浅,多准备两年也无妨。 想要担天命,也得有那个节点到来才行啊。 …… 林之奕和景玥先去拜见了隆顺帝。 隆顺帝笑容满面,看两人的眼神透着和善宠爱。 闲话几句后,景玥识趣告退去承乾宫给母妃请安,林之奕便留了下来。 “修远,知道朕召你前来有何用意吗?” 林之奕乖乖回道:“儿臣不知。还请父皇明示。” 隆顺帝眯了眯眼:“真不知道?” 林之奕适当猜测道:“是为了确认儿臣对公主好不好吧?” “你敢对玥儿不好?”隆顺帝瞪眼睛。 林之奕从善如流笑道:“儿臣不敢。” 隆顺帝冲他抬了抬下巴:“过来。” 林之奕起身,迟疑上前:“父皇……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臣一定帮父皇分忧!” 隆顺帝把几封奏折递给他,林之奕忙后退两步,顺势跪地:“父皇……这……”不妥吧? “让你看你就看。这是两广那边递上来的奏折,今年沿海地区不太平,暴雨和狂风引发了水患。你上次的劝农策论写得不错。朕想问问你,对水患可有什么解决办法?” 林之奕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种事。 她正色接过奏折,快速翻看。 隆顺帝抬手示意她起来,她才起身,站在旁边认真查看奏折内容。 水患波及了三个州郡,百姓流离失所,损伤惨重。 但一般夏季才是雨水高发期,怎么入秋了才有消息传到京城? 莫非……有人瞒报? 隆顺帝靠坐在椅子上,目光紧锁林之奕:“看完了?说说。” 林之奕谨慎斟酌道:“水患之后要小心疫病,百姓重建家园也需时日,朝廷应当尽快拨款,并派人前去赈灾。父皇可是在头疼人选?” 隆顺帝:“还有吗?” 林之奕缓缓抬眸,桃花眼里神色认真:“是有人瞒报吧,瞒报之人如此胆大妄为……莫非……京中有蠹虫在罩着他们?” 隆顺帝:“何出此言?” 林之奕:“盛夏才是雨水高发期,这都入秋了,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可秋雨绵绵,并不足以酿成水患。所以……现在才有水患之事上奏……肯定是有人瞒报。” 隆顺帝赞许地看着林之奕:“不错,你果然有些见识和才能。” “父皇明察秋毫,一定早就知晓其中的秘密。”林之奕恭维道。 她心中不断嘀咕,不会是要派她出远门吧…… 她可不是赈灾的料。 隆顺帝道:“朕听闻,你颇有些赚钱本事……” 林之奕飞速道:“儿臣这便捐献十万两白银用于赈灾,为父皇分忧。” 隆顺帝笑了:“你是要把聘礼和玥儿的嫁妆都捐出来吗?行啦,朕没惦记你那儿的银子。你照顾好玥儿便是。国库近几年存量还行,蠹虫也揪出来了,两广灾情有人去盯着。朕问你这话是想放你去户部历练一番……” 啊? 户部? 这可真是没想到…… 林之奕道:“儿臣资历尚浅……” 隆顺帝:“不愿去?” 林之奕:“不是……” 隆顺帝:“那便这么定了。国子监你也先去着,户部呢,朕给你留个位子,你每日去半天就行。放心,不让你做那些得罪人的事,你只管帮朕将户部的银子翻几番。朕相信你的能力。” 林之奕:“……” 重整户部她可能差点儿,不过钱生钱,倒是她擅长的。 “儿臣遵旨。” 隆顺 帝把一块令牌和任命折子交给她,笑着挥手:“你且去吧,办好了这事,朕重重有赏!” “是。儿臣告退。” 林之奕从御书房出来后,竟意外碰到两位熟悉的大人——一个是梁永丰,一个是谢君诺。 她忽然有了个猜测——莫非,让她去户部之事,是这二位提议的?! 梁永丰去过她那里配眼镜,谢君诺是陪同之人,他们与她自然都有过接触和交谈。 户部…… 行吧,也的确是目前综合之下、她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外祖家经商,大姐姐和四姐姐又各自有擅长的部分,比如经营和巧手,而她身为驸马,又是眼镜店的主人,肯定被认定是大姐姐和四姐姐的幕后指点之人。 师父和二姐姐已经被派去西域了,隆顺帝是万万不可能让‘他’这个驸马再沾兵部。 但又要有个差事给她…… 思来想去,户部的确最合适。 银钱方面的事,很和平,最不济有几个贪赃的蠹虫,基本不会有什么‘伤筋动骨’的乱子出现。 无论如何,都比‘拥兵自重’的威胁、危害小多了。 梁永丰和谢君诺都向林之奕行礼:“见过驸马……” 林之奕也回礼:“梁大人,谢大人……”她低声道,“敢问,是两位大人举荐我入户部的吗?” 梁永丰笑呵呵捋了捋胡子,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很配他儒雅的气质:“驸马爷不必客气,老臣只是提议,真正做决断的,是陛下。” 并没有要谢你们啊! 林之奕腹诽道。 不过她面上仍笑盈盈的:“我还有事,不耽搁两位大人觐见陛下。” “驸马,请。” 在林之奕经过时,谢君诺闻到了一点她身上传来的香味。 谢君诺疑惑转头,盯了她的背影片刻。 “君诺,怎么了?” “哦,没事。老师,请。” 谢君诺收回思绪——大概,驸马爷身上的香味是从公主那里沾染的吧。 林之奕去承乾宫拜见了兰妃,兰妃留他们用了午膳,然后才放他们出宫。 景玥在马车上看了眼她的令牌和调令折子,也难掩疑惑:“怎么会是户部呢?” “大概是我这阵子太招摇了吧。又是少儿玩具、又是女眷脂粉衣衫、还有棋阵和眼镜……再加上我还有商业奇才的外祖一家‘熏陶’……父皇想让我为国库添一份力,也在所难免。” “也罢。户部就户部吧。是个肥差。”景玥心思转换间,接受了这个事实。 林之奕点头:“嗯。这么看的话,父皇还是信任我们林家的。” 虽然也的确有把林家立为靶子的嫌疑。 不过,在这个时代,身为人臣,这是逃避不了的责任。 且先闯闯看吧——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来个收藏呀~ 第88章 秋夜萧瑟,林之奕和景玥的夏装已经收起了大半,公主府的掌事嬷嬷将按着他们的婚服尺寸提前准备好的秋装奉上。 床榻上的被褥也都换了新的,虽然还是薄,但比夏日盖的厚一些。 烛火摇动,景玥给林之奕挑选着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是套黑色绣着云纹的锦衣,林之奕穿上后定是英姿飒爽,倜傥风流。 “……原来是六月初就发生的事。我们消息太不灵通了。” 一出宫,景玥就吩咐佑一去查了水患和户部蠹虫的事。 晚膳时,佑一带来了完整的消息。 ——水患的确在夏初就有端倪,后来洪水淹没了不少村庄,百姓流离失所,难民开始逃到附近的州郡,一个月后才被隔壁州郡上报朝廷。 ——经查发现户部侍郎的两个堂弟在两广任地方官,仗着堂兄在京中是户部侍郎,三人狼狈为奸、贪赃枉法,当初修建堤坝朝廷一次次拨款,但洪水来时堤坝却溃如蚁穴,可想而知绝对是偷工减料了。 并且身为父母官,却没有防范意识,也没有提前安顿好百姓……才导致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官府的威信也遭到了强烈质疑。 父皇已经重新派了官员前去赈灾,将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官员都抓了起来,听候发落。 …… 景玥和林之奕都不曾入朝堂,林国公是武将,只管兵部练兵之事,不会过多在意朝中文官们的变动。即便听闻了也不会跟他和林之奕多言。在林国公眼中,他俩还小呢,不顶事。 而他又是‘公主’,不可能有人肯把过多朝堂之事透给他这个‘后宫’之人。 更何况他已出宫成亲,有了自己的公主府。 他跟林之奕对朝堂变化等消息的获取,都不够灵通。 当然,有部分原因是他们刚成亲,又在休假中。 朝廷又不是没有人可用,自然不会有人打扰‘闲散’的公主和驸马。 若非隆顺帝被梁永丰和谢君诺突发奇想的提议打动,想让林之奕去户部帮他赚钱…… 大概他们知道这些事的时机会更加延后…… “别急,我们慢慢来。”林之奕安慰道,“往后应该不会这般迟钝了。” “嗯。不急。”景玥笑笑,淡然道,“我只是觉得……大概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竟然忘记居安思危。这不应该。” “你压力别太大了。”林之奕脱掉外袍,仔细收好,而后她拉着景玥的手一同坐在床边:“若你觉得时机不对,我也可以向父皇辞官。” “我没事。以后小心些就是。”景玥换了副面容,他把林之奕按倒在床榻之上,“还未恭喜驸马,荣升户部郎中。” “就这样恭喜啊?”林之奕勾住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他一下,“阿玥若是想去,我也可以考虑让你去哦。” 景玥:“不急,本殿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他这阵子得想办法把公主府的消息渠道升级了。 细密的吻落下,林之奕不再纠结出任户部郎中的事,专心和景玥接吻。 他们两个人都很喜欢亲吻——这让他们有种互相依赖的踏实感和互相宣誓主权的愉悦感。 虽然林之奕很清楚,这是因为亲吻会产生多巴胺,而多巴胺会令人精神振奋,心情愉悦。 …… 第二天,林之奕先去了趟国子监,给同窗好友们又带了一批喜糖喜饼。 中午她做东,特意出钱请国子监的大厨为同窗们做了一大桌子美味,还买了美酒奉上。连博士、祭酒、夫子等人也都有两小桌定制酒菜。 而后,她把隆顺帝的调令给祭酒大人看了,调整了每日上课的时间。 下午,林之奕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去了户部。 户部这边早就得了消息,知道驸马要来任职户部郎中,中午饭都没吃,便派了两位主事过来迎接。 一位三十五六岁,清瘦,不苟言笑。叫吕成杰。 一位四十出头,挺胖,弥勒佛似的一脸笑呵呵。叫张耀宗。 见了林之奕,吕成杰一板一眼拱手行礼,脖子却略微侧着扭出个角度,不太正眼看她,态度自是敷衍。 张耀宗却是乐呵呵的,点头哈腰,很是谄媚,白胖的脸上笑得找不到眼睛。 林之奕忐忑归忐忑,倒也不惧什么。 她好歹是总裁,掌管着林氏集团,集团旗下十几家公司呢,虽说她自己是擅长设计的专业,但理财、金融、财务、人事管理方面也都有涉猎。 ——免得什么都不懂,被不安好 心的底下人或意图侵吞她公司的竞争对手给蒙骗了。 其实让她去兵部的话,有一半贴合原主武将‘独子’身份和职业规划,她应付自如没问题的; 让她去翰林院的话,也有一半贴合原主‘文武双全’的‘文’的部分,同样不会穿帮,她也不会觉得为难; 而让她来户部任职,则有七成贴合了她现世的职业,更该游刃有余的。 当然,这个时代与现世不同。 她不可掉以轻心。 “吕大人,张大人,不必多礼。我初来乍到,还有不少地方需要二位大人照拂。”林之奕笑道,“希望二位大人不要藏拙啊……” 张耀宗笑眯眯道:“驸马爷哪里话……是我们听驸马爷吩咐。驸马爷,请。” 吕成杰只低着头,盯着脚尖,没说话。 林之奕长身玉立,缓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语气熟稔又不失威严:“我虽是驸马,但在这里还是别这么称呼我。唤我林大人或之奕、修远都行。张大人觉得呢?” 张耀宗闻言立刻明白过来,驸马爷这是不想被人认为是靠裙带关系上任的。他从善如流改了口:“林大人所言甚是。是小的说错话了。” 林之奕笑盈盈落座,目光扫过桌案:“张大人,这些……可是要给我过目的户部账册?” 她所任的户部郎中一职,主要负责财务工作,包括财务审核与管理。 吕成杰和张耀宗是户部主事,职位在她之下,负责财务事务的具体执行和监督。② 张耀宗笑着应道:“正是。” 吕成杰淡然道:“林大人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尽管向我和张大人询问。” 林之奕挑眉:“好,我先看看。有时间限制吗?” 吕成杰飞快接道:“有,三天之内,要将这些都看完,并理清楚。” 张耀宗惊讶地侧头看他,被他冷硬的侧脸镇住,片刻后才堆着一脸笑看向林之奕。 默认了吕成杰的说法。 林之奕心知肚明,他们这是想用这个来给她下马威。 她爽快一笑:“好。没问题。” 吕成杰和张耀宗出去忙他们的了。 林之奕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大致翻阅了三分之一的册子。 户部管辖的事务比她想象的要多。 不过这里的官职分类也很多,像张耀宗和吕成杰这两位主事,就是帮着她这个户部郎中整理财务的。 他们交上来的册子本就是整理好的。 她要做的是统筹全局,快速了解各处收支状况。 再大的决策是由户部侍郎和户部尚书去做了。 她看了三分之一账册便基本理顺了大堰目前的国库来源。 大部分是税收,田产税收、商业税收等。 还有一部分是大堰官方掌控的资源收入——矿产、盐、铁、茶、煤炭等。 剩下的是一些小国进贡——这就多亏了当年平藩以及对抗北蛮的林国公,查抄各地藩王府邸后充入国库的金银财宝,北蛮及周边小国进贡的骏马,都是国库不可多得的财务。 林之奕就当学习了,看得津津有味。 吕成杰和张耀宗在外面能看到她翻看账册的模样,一会儿一本一会儿一本,跟一目十行差不多。 两人都在心里嘀咕:这能看进去吗? 而林之奕看得很快,却似乎没有任何疑问,都没叫他们进去询问一二。 两人心里又猜测道——看得懂吗? 林之奕哗啦啦翻完这些,就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然后出来溜达。 吕成杰和张耀宗都坐直了身子,等她来问。 没想到她只是溜达来溜达去,还冲他们笑,却并不问问题。 这驸马爷什么情况? 快到下值的时间了,林之奕把东西都收好,然后等待时间一到,便跟吕成杰和张耀宗打招呼离开。 林之奕的身影一消失,户部郎中这个部门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他竟不去拜见尚书大人……” “毕竟是驸马爷嘛。” “他不让我们叫他驸马爷呢。” “越是在意身份称呼,越没本事吧。” “或许他在等尚书大人来拜见他?” “尚书大人那么忙,怎么可能拜见他?” …… 林之奕按时下值,回到公主府后,直奔书房。 林松站在一旁听候差遣。 “帮我把桌子上的杂物都拿走。”林之奕吩咐道。 林松依言照做。 宽且长的檀木桌上很快就只剩笔墨纸砚了。 林松一脸好奇:“少爷,您做什么呀?” “画表格。”林之奕笑着铺开一张纸,又挑了一根细毛笔,蘸墨落笔,画起了方格。 林松感叹:好像棋盘啊。 景玥今日把佑一等暗卫召来,安排了他们一些收集情报的任务——以前他们也收集情报,不过大多是各世家发生了什么,驸马爷家怎么怎么样之类的,现在,公主吩咐他们的是,留意京中官员变动等情况,各州郡发生的能达到传播级别的大事…… 安排好佑一等暗卫们,景玥又召集来了唐聪等护卫。 当然,他不可能这么快就给这批新来的护卫们分派什么任务。毕竟还没确定他们百分百可靠。 他召他们来,只是让他们各自切磋比武。 表面看来,是丽阳公主无聊了要看护卫们比武打发时间。 实际上,他在暗中观察谁武艺高强,谁擅长什么,从而分辨每个护卫的脾气秉性,好为之后分派任务做准备。 “驸马呢?还没回来吗?”景玥看完今日最后一组侍卫比拼,发现已经到了林之奕下值时间,但却不见踪影,不由问道。 “回禀公主,驸马爷一回来就直奔书房……想是有什么公务要处理……” 景玥挑眉:才上值第一天,就这么忙啊?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都散了吧。”他把元宝从腿上抱起来放在藤椅上,起身朝书房走去。 书房外,有护卫看到景玥到来,就要行礼通传。景玥示意他们噤声,自行进了书房。 林之奕:“怎么样?你家少爷厉害吧?” 林松:“厉害,太厉害了!少爷,教教我吧。” 林之奕:“行,教你。你看这里……这一行就代表……” 她讲述着讲述着,忽而一抬头,看到景玥过来,眉眼不由一弯,笑着朝他跑过去,“阿玥——”—— 作者有话说:②来自网络搜索。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拜托啦!么么哒!感谢在2023-09-1621:09:45~2023-09-1913: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林四哥的小心心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ear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ear3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景玥看到翩翩带着笑容扑过来,便从容张开双臂搂住她,凤眸带着温柔的笑意:“在忙什么?” 林之奕也顺势搂住景玥的腰身,仰头亲了他唇瓣一下,回道:“在整理财务。你来得正好,我也教教你,以后你管理起家里的财务会更得心应手。” 景玥好奇地扬了扬眉。 林之奕拉着他的手朝书桌走去。 自公主一来,林松就退到一旁了,垂着眼,不敢乱看公主和驸马的温存画面。 “林松,过来。你也继续听。”林之奕唤道。 林松很惊讶:“这……” 景玥虽不太赞同林之奕的各种公平平等理念,但也没反对她的决定。他见林松迟疑,便主动开口:“还不快过来谢谢驸马?” 林松一脸感激:“谢谢驸马,谢谢公主!” 林之奕是当总裁的,有些事她并不用亲力亲为,只需找合适的人授之以渔后,便可以当甩手掌柜,专攻她擅长的领域了。 所以,她并不想藏拙,只想让自己接触到的人事物都能处于掌控之中、有条不紊地前行、推进就好。 即便这里是一个新的世界。 ‘御下’之术,其实不止霸总擅长,古代的将帅同样擅长,帝王也擅长。端看怎样更得人心,如何收益更大。能取得共赢最好,不能的话,也要保障每个人的基础利益。 她还是有一点穿越者自带的小优越感的,希望能在某些方面改善得当,惠及更多的人。 “认真学啊,不要掉链子。”林之奕叮嘱道,而后她开始了新一轮的教学。 其实用表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清晰明了。 坏处是废纸。 册子太大不好保存。 唔……以后有机会,去跟四姐姐商量商量如何制造出钢笔来,那样写的字就会小巧很多,占用纸张也就不用像毛笔这样量大了。 当然也有人能写出一手优质小楷,不过这太考验功力了。 林之奕教了景玥和林松阿拉伯数字和表格横格竖格的基础用法。 她倒也不急,自己设定了每日的教学时长和内容,按部就班地来就好。 以后若有机会,她也会跟大姐姐 、四姐姐讨教一二的。 至于三姐姐……她虽是文科高手,但她阅览群书,知识面极广,只要稍微跟她聊几句她就能明白。 不过她对此并不感兴趣,所以林之奕也就不打算过多打扰。 三姐姐搞创作,最喜欢私人空间嘛,她懂的。 景玥莫名被塞了一耳朵熟悉又陌生的知识,待他反应过来,已经按照林之奕的吩咐开始学习并记作业了。 有趣,有趣! 竟还能这样盘点账目! 半个时辰后,教学结束,林松小心翼翼捧着写了数字和表格的纸张离开。景玥还沉浸在学习中,等膳房的人送来晚饭,他才恋恋不舍抬头,林之奕正笑盈盈看着他。 景玥放下毛笔和纸张,先净了手,然后走到林之奕身边落座:“这法子若是推广开来,户部的账目绝对会更清楚,也会大大减少贪官污吏等蠹虫的诞生。” 林之奕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眸,笑道:“嗯,我也这么想。不过不能太过着急。万一不小心树敌太多,你我处境、我爹娘的处境就都有危险了。” 景玥:“我明白。我们先在府里用起来,然后慢慢渗透。” 户部可是有很多油水可捞的大宝库,清廉的官有,但水至清则无鱼,如果深究,很可能会查到——几乎每个官员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小贪婪的罪证。 林之奕只是去当户部郎中,为父皇、为大堰钱生钱的。 不是去抓蠹虫得罪人的。 而且才抓了几个蠹虫,想来其他的,只要长了脑子,就不敢过分冒头,蛰伏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饭后,两人沐浴更衣后倒在大床上,互相交换了一下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景玥:“你想培养林松当得力助手吗?” 林之奕:“嗯。他年纪小,正是好教导的时机。还有珠儿,我都要慢慢教起来。” 景玥:“你还真不藏私。” 林之奕:“这叫育人有方。” 景玥:“不是御人有术吗?” 林之奕:“差不多咯。” 景玥:“吕成杰和张耀宗我已经命佑一查过了,都还算干净,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他们在户部任主事,兢兢业业。主要负责的是各州郡茶叶方面的税收统计。” “嗯。”林之奕道,“放心,我应付得来。不必担心我。对了,等我在户部有点起色之后,去向父皇求个恩典,让你以后也去国子监学习,怎么样?” 景玥:“父皇怕是不允。” 公主在学宫所学已经足够,想去国子监读书……难。 林之奕:“那争取一下总是没问题的吧?” 景玥:“不要冒险。我们的身份秘密还是个隐患呢。我若想学什么,问你就可以,或者与你换身就好。” 林之奕:“行吧,那就先这样。我的笔记你都可以看。” 景玥:“嗯,谢谢翩翩。”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相拥而眠。 林之奕在户部连上三天,还只是三个半天,但她成功把那堆账册理清楚了。 翻看完她整理的新账本后,吕成杰和张耀宗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才震撼地看向林之奕。 “林大人……您这可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呀!这么妙的法子您是怎么想出来的!能教教小臣吗?”张耀宗本就能说会道,恭维的话脱口而出,当然,他要学习的心思也是十分明显且诚恳的。 吕成杰稍微内敛些,但脸上也十分凝重:“林大人厉害,假以时日,定能在户部做出一番好成绩!造福百姓!” 林之奕被戴了顶高帽,笑盈盈接纳了,她自信道:“那就借两位大人吉言了!明日……我想知道各地茶叶的品种和味道。希望两位大人能帮我列一份清单,最好嘛……有茶叶实物,方便我们亲自品尝。” 吕成杰和张耀宗虽不解,但这次倒没什么异议,直接乖乖应下了。 林之奕靠在椅子上,勾起了唇。 赚钱是吧,她点子多着呢!—— 作者有话说:求收藏么么哒~ 第90章 各州郡产出的茶叶自是各种各样,有绿茶有红茶,也有乌龙茶。 每种茶的味道也不一样,有醇香的,有淡雅的,有回味无穷的,也有浓厚霸道的。 林之奕决定效仿现世的奶茶制法,先改良几款不同味道的奶茶,让大堰朝京城之人慢慢意识到,品茶,不只是品纯茶和花茶,还有这种和牛奶掺和在一起的奶茶可尝。 哦,不单单是牛奶,还有一些时令水果,柠檬茶就也是一种新口味嘛。 另外,茉莉和茶的搭配,西瓜、葡萄、芒果等水果和茶的搭配,同样很受人欢迎。 林之奕花了五天时间,将五种奶茶调配出来,然后请户部郎中这个部门的同事们品尝,并收集意见进行改良。 她当然也知道,就这么把奶茶配方上交朝廷有些吃亏,要是直接交给大姐姐,那林府和穆府肯定能赚很多钱。 不过,树大招风,吃点小亏就吃点吧,让隆顺帝知道她能赚钱,也不藏私,说不定会得到比赚钱更好的利益呢。 现在她跟景玥的命运捆绑在一起,能为两人的未来打下一点‘免死’基础,自然更划算。 若是能让自己管辖的部门茶叶税收更高,以后要奖赏会更容易。 什么时候弄张免死金牌就更万无一失了。 让户部的同僚们品尝是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时代人们的口味。 吕成杰和张耀宗以及部门其他同僚们都带着新奇品尝了五款奶茶,而后给出不同建议。 为了担心他们不肯说实话,林之奕特意请他们匿名提交纸质建议,且可以混淆日常的惯用字体。 吕成杰私下跟张耀宗感叹:“别看林大人年纪小,他办事真是滴水不漏。” 张耀宗已经是林之奕的半个迷弟,不吝夸赞道:“那是,林大人就是如此厉害,不然陛下怎么会派他来这里?” 在挑选茶叶和调配奶茶的这五天里,林之奕也顺手教了吕成杰和张耀宗阿拉伯数字和表格的基础。 这两位领悟能力更强,不然也不会在刚看到她整理的账册后就那么钦佩。 “阿拉伯数字好是好,但也要防止旁人修改,自己做账算账的时候可以用阿拉伯数字,誊抄到账册上的时候,还是要写文字版大写的数额。”这是林之奕叮嘱过的。 吕成杰和张耀宗都应下了,暗暗牢记。 很快就要到中秋。 无论是国子监还是户部,都有三天休沐时间。从八月十三休到八月十五。 八月十三,林之奕和景玥入宫给隆顺帝和皇后以及兰妃请安。 林之奕带了那几款受欢迎的奶茶方子进宫,交给了隆顺帝。 “父皇别笑儿臣这方子就好。”林之奕条理清晰地汇报道,“这奶茶改动了纯茶和花茶的口味,众所周知,一些上等茶饮了之后能提神醒脑,儿臣改动后的奶茶也能叫幼儿少年们品尝,而不至于晚间睡不着觉。果茶则让闺秀女子们宴饮时和小姐妹一起品尝,贵妇和老夫人们若是想尝鲜亦有那加了红豆桂圆等补品的奶茶,跟药膳有一点异曲同工的妙用。” 隆顺帝把方子递给身边的大太监:“抄一份,送到御膳房和御药房,叫他们照着方子做出来,给各宫都送上五份。” “是。” 隆顺帝早就听闻了林之奕在户部的所作所为,自然知道她研究 出了这新鲜的奶茶。 “你这法子新奇归新奇,真的能赚到银子吗?” “表面看,儿臣目前只是带动茶叶的衍生售卖及税收收入,待时间一长,一些茉莉花、瓜果、红豆和桂圆等物,也能增加售卖量,从而增加税收。”林之奕道,“当然,茶是朝廷统一管理的,其他物品则可以跟茶叶搭配,为百姓增收。百姓的收入多了,他们花银子的概率就大,市场上流通的银子就会变多,如此产生的税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隆顺帝听她这么一说,就更加清晰明了了,他大笑抚掌:“好啊!修远!朕果然没看错你!你的脑筋确实灵活。” “多谢父皇夸赞。” 隆顺帝又看向另一托盘,旁边的大宫女掀开盖子后,露出了几小碟绿色、粉色、紫色等各种不同的糕点,和御膳房做的一些糕点相比,更加小巧精致,也更诱人。 “这些……是月饼?” “对,原理和奶茶相似,儿臣觉得有些茶叶品质虽然泡茶会不够格,但磨成粉后,和面粉、玉米粉、花瓣、芋头粉等物混合制作出的月饼糕点,口味会很独特,所以,就尝试做了这些。如今茶叶产量还不足,等以后茶叶产量高了,这些糕点也会变得多样和美味。适合在民间推广。这便又是一笔收入了。” 隆顺帝高兴归高兴,但也没太把林之奕的这两项提议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些都有些小孩子味儿,想想驸马还没满十八岁,想出来的赚钱法子幼稚一点,倒也情有可原。 “行,那你便继续尝试一番吧。”隆顺帝鼓励为主,“朕等你的好消息。” 林之奕赚钱的法子虽幼稚,但他在户部推广的那套算账办法,已经被隆顺帝的暗卫上报,隆顺帝对此表示很满意,也为自己选了这样一位有鬼点子的驸马去户部任职而高兴呢。 “多谢父皇的信任和厚爱,儿臣一定竭尽全力。”林之奕笑道。 她是所有驸马中最讨隆顺帝喜欢的一个。 隆顺帝觉得,他对自己是心怀亲近的,跟普通人家的岳父女婿关系差不多,这位小驸马没太把他当成高高在上的皇帝来疏远,而是态度自若,恭敬是恭敬,但并不畏惧。 说话也好听,但一点都没有那种阿谀奉承的谄媚滋味,听着就很亲切。 隆顺帝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看林之奕就像看合眼缘的小辈,乐意从帝王威仪中分出一点身为长辈的温情出来给他。 同样的,他对小女儿景玥也十分喜爱。 当然,这其中也有兰妃的缘故。 林之奕和景玥在隆顺帝这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便告退了。 他们转道去给皇后请安,刚好遇到太子、太子妃和端阳公主、端阳驸马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 林之奕猜测,这小女孩应该就是端阳公主的女儿了。 太子妃身形尚不明显,只在坐着的时候能看到薄衫勾勒出的浑圆小腹,她有孕应该四个多月了。 皇后一脸喜气,她是中宫之主,一国之母,儿子是太子,太子妃终于有喜;女儿和女婿再加小外孙女一家和睦;等儿媳生下个皇孙,那她儿子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玥儿和驸马也来了,快坐。”皇后笑盈盈道。 回宫嘛,相当于回娘家,皇后算是景玥的嫡母,他在宫中素有喜欢清静的名头,但不代表他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他柔声恭贺道:“母后好福气,很快就可以含饴弄孙了。恭喜太子哥哥,嫂嫂受累了。” 太子也春风得意:“玥儿跟驸马什么时候也要个小孩,到时候他们小辈姐弟姐妹们正好做个伴。” 景玥做出含羞表情:“这种事也急不来的,全看缘分呢。” 端阳公主道:“也对,不急,玥儿还小呢。再过两三年要孩子挺好的,先跟驸马过过小夫妻的恩爱日子。” 她跟她的驸马便是这样。 她贵为公主,想要孩子的时候才生,之前几年,她不想生,驸马也不敢多言。 小郡主乖乖依偎在皇后怀中,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在景玥和林之奕两人之间打转。 看着乖巧又可爱,很招人疼。 景玥和林之奕都冲她笑了笑,还都给了她礼物。 “谢谢小姨,谢谢小姨丈。”小郡主宝儿乖乖道谢。 林之奕和景玥没在皇后这里久留,说了会儿话便告退了。 皇后自然也不多留他们。 承乾宫。 兰妃等了快一个时辰才等来他们。 幸而兰妃是个会自己打发时间的——这归功于当初与景玥换身的林之奕——她教了她不少打发时间的新玩意儿。 “修远在户部可还顺利?”兰妃问道。 “挺顺利的,母妃放心。”林之奕从容笑答。 “那便好。”兰妃放心了,不愧是她为玥儿千挑万选的好夫婿。 即便他们没办法行夫妻之礼,但玥儿多个得力助手、至交好友,也是件不错的事。 八月十四,两人一早就回了定安公府,和林家人团聚。 林之奕把奶茶方子、绿茶粉和月饼搭配的方子也都交给了林之琴:“大姐姐,你私下研究,先别上市售卖,等街面上陆续有相同产品出来了,再混在其中一起售卖。” “这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林之奕道,“后续我会提议让户部上奏出一则法令,有意向的铺子掌柜办好手续就可以经营售卖,届时只需按时缴税便没问题了。” “如此甚好,那便听你的。”林之琴爽快道,“待会儿签个契书,所赚收益,大姐姐跟你五五分。” 林之奕桃花眼一弯:“我拿三成就好,大姐姐劳心劳力,还得投入成本呢。” 林之琴:“之前几个铺子的生意你都拿三成,这次听我的,就五五分,不然大姐姐没脸跟你合作了。” “那好吧,谢啦!” “该我谢你!” 林之奕又抽空跟林之书聊了些营销话本的方法:“……譬如三姐姐若有空也有兴致的话,可以给故事里的主要角色画出画像,随话本一起售卖或赠送,也可以再写一本短一点的配角角色故事,组一本小册子赠送,可扩大销量……另外,如果有合适的话本,也可以问问戏班子愿不愿意照着演,这样不止京城,其他州郡乡镇也会通过经常走街串巷的戏班子的表演了解到故事……继而增加话本销量。话本卖给戏班子使用权也能收入一笔钱呢。” 林之书温婉地笑着看她:“好,远儿这般妙计,定能在书商之中掀起一波追捧热潮……” “那我再去找四姐姐聊聊。”林之奕笑着告辞。 林之画一看她来,就知道她肯定又有什么新奇点子了。 林之奕的确有新点子——钢笔那个。 林之画听她说完,十分感兴趣地接过她画的图纸:“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段时间,我会认真研究的。” 八月十五,隆顺帝在宫中设了个简单的家宴,只各宫妃嫔和几个还在京中的子女们在。 不像往年那样大操大办。一些重臣及其家眷们都没收到圣旨入宫同乐。 毕竟水患的事还没彻底平息,隆顺帝得以身作则。 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们自然也都明白陛下心意,全都乖乖在家里过节,没人敢铺张浪费。 林之奕和景玥在宫里过了上半截寡淡的中秋,然后回公主府,又过了一遍他们小夫妻的中秋节—— 也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作者有话说:跪求收藏~么么哒! 90-100 第91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林之奕自然也是想念现世的亲人朋友的。 不过她没有沉溺悲伤和思念太久。现在她并非孤身一人,还有景玥陪着她。 而她在这个世界也已经有了新的目标。 ——努力完成目标,和景玥一起共同成长,就还有向前走的奔头和极强的存在感。 两人饮酒赏月,兴致来临,一同舞剑对战。 圆月下,人影翩跹,两人都如龙如凤,般配至极。 这夜,林之奕又久违地帮景玥享受了一番极致快乐。 景玥最后轻咬着她的耳朵喃喃:“还有七十八天……” 他们生辰一样,都是冬月初三,此时八月十五,距离翩翩所说的那个年龄禁制解封,还有七十八天…… “什么?”林之奕反应慢了些,没立刻想明白七十八天的意义,后来,景玥在她耳边问她想要什么生辰礼物时, 她才醒悟,笑着调侃,“生辰礼物当然看你如何准备了,问了我再送我,那便说明你对我不上心。” 景玥恍然挑眉:“……驸马所言极是,本殿受教了。” 说完,他攫取了她那张嫣红的唇。 …… 中秋过后,日子过得飞快。 一晃,便是月余的时间过去了。 不单是景玥、林松学会了数字技法和表格整理。吕成杰和张耀宗也可以出师了。 他们俩又慢慢把这种法子教给他们手底下的人,好方便大家算账。 如此一来,工作效率变高,林之奕就有更多的时间研究奶茶和茶制品了。 ——奶茶的市场效应良好,她尝试用绿茶粉所做的糕点也有了不错的反馈。 当然这要跟其他的面粉掺和着来。 纯茶做粉太奢侈。 如今大堰的茶叶产量比她想象中要低。 且叫得上名字的茶单价都很贵。 想要普通百姓也能大大方方喝得起茶,还要在茶叶产量上使使劲。 林之奕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极致,她之前就写了一份方案,往上司那里呈报过,也在中秋前在隆顺帝那里提了一嘴,如今且看能不能有后续的优良反馈吧。 这种提高产量的事,急也急不来的。 少说也得两三年才能有成效。 她这一个多月很是忙碌,景玥也没闲着。 除了跟着林之奕学习之外,他调-教的公主府护卫们同样小有成就。 他们逐渐能独当一面,唐聪是最机灵的一个。他常常能听弦音而知雅意,几乎和景玥身边的苏廉、佑一、瑶儿三人地位一样,成为了景玥第四个心腹。 唐聪在公主府三个多月,已然明白公主对驸马有多宠爱。 驸马一边在国子监读书一边去户部任职,推行的小小商令基本顺风顺水,这也彰显了陛下对他的看重。 再加上这一个月的暗中训练,唐聪得出结论——公主和陛下都想让驸马再有权利些的,尤其是公主。 这不难理解,公主与驸马虽有点君臣关系,但到底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驸马前程似锦,公主当然面上有光,也更有安全感。 更何况,驸马还有小公爷的身份在呢。 林国公手握重兵,人又忠心耿耿,是如今京中最受陛下倚重的心腹。 唐聪很快便在景玥的暗示下,建立了一套情报搜集的班子。 且跟公主府分割得很彻底,旁人查,绝对查不出这些铺面班底属于丽阳公主。 “殿下,这是顾将军、林二小姐和四殿下在西域的消息——”唐聪将一封竹管密函呈给景玥。 景玥赞许看他一眼,接过竹管:“这么快在西域也有安排了?做得不错。” 唐聪被夸,脸上露出喜色:“属下觉得殿下和驸马很担心顾将军他们,所以,先往西域派了几个人,刚好混在卖茶的商队里,行事谨慎缜密,还请殿下放心。” “嗯……此事交予你,本殿很放心。”景玥一边说一边拆开竹管,拿出密函,徐徐展开。 …… 四皇子景卓越的西域之行,收获满满。 自从听到大堰皇帝派人巡边出使西域,且带兵之人是顾庭萱,西域几个小国立刻不敢瞎折腾了。还不断派人打探究竟是谁惹到了大堰陛下,才有了这么一趟立威之行。 当得知是海达闹出来的乱子,几个小国首领恨的咬牙切齿。 两年前的纵火一案好不容易才平息,这又被翻出来,可不是容易引起大堰皇帝的忌惮吗? 说不定真以为他们这边在和京中的某位皇子甚至太子勾结,意图谋夺皇位…… 或许海达真的搭上了某位皇子,可他们这边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啊! 即便有消息,离这么远,也压根里应外合不了!何必多此一举,白白给大堰皇帝送去把柄和出兵理由? 万一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大堰皇帝,他们这几个小国就彻底亡了! 因此,景卓越率队一到西域地界,几个小国的首领便各自捧着金银奉上,以表忠诚。 有位独眼的首领,叫哈莱,他一对上顾庭萱的目光,就感觉眼睛幻痛。 当初战场上,这位不让须眉的女将军,一枪挑破他的头盔,并刺伤了他的眼睛。 那一战令他终生难忘。 说来也巧,哈莱正是海达的小舅舅。 其他首领都嫌弃他怪罪他,甚至有想把他推出去当负荆请罪的‘祭品’的。 哈莱倒是不卑不亢,反正他没有要反的心,海达也没跟他说过这些。他只想用十年休养生息,而后再根据时局决定未来怎么走。 如今海达弄了这么一摊子事,大堰朝又派了皇子和顾将军前来,其他人也不待见他,如果真的杀了他才能平息对方的怒意,他没二话,只要对方答应善待他境内的百姓就好。 顾庭萱还真就对哈莱更熟悉些,她英姿飒爽坐在马背上,调侃道:“哈莱,几年不见,你沉稳了不少。有没有想念我的枪法啊?” 哈莱越众而出,笑道:“顾将军风采依旧,枪法想来更是精进,哈莱日夜不敢相忘啊。”说着,他抬手按了按被黑布蒙住的右眼。 他们俩这一问一答,林之棋和景卓越便都知道了——这个哈莱的眼睛是顾师父/将军刺瞎的!师父/将军好厉害! 顾庭萱道:“有空再切磋切磋?” 哈莱:“好!还请顾将军手下留情!” 其他人见顾将军跟他有说有笑的,不像带着迁怒,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 这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有顾庭萱和哈莱这对‘老朋友’在,景卓越、林之棋和几位首领都慢慢了解了对方掌握的情况。 ——海达谋划此事的确背着他们,连哈莱这个小舅舅都不知道。 ——隆顺帝震怒归震怒,但派人来不是打仗的,只是了解情况的。顺便……再威慑威慑起了蠢蠢欲动心思的人。 这样沟通过后,大家都放了心。 景卓越当然也不想打仗,除了有点武艺没法施展的遗憾外,他倒乐见西域这几国首领的卑微奉承。 林之棋比景卓越更遗憾些,她还想大展身手呢,没想到打不起来。只好每日跟在顾庭萱身边,趁机蹭师父的面子,跟人切磋对战。 甚至有幸和哈莱打了一场。 哈莱会输给顾庭萱,但却不会输给林之棋这个小姑娘,下手也没收着,倒是让林之棋从中学会了不少实战技巧。 她胳膊让对方的枪杆扫了一下,当时不觉得,后来回房休息沐浴时,才发现抬不起来了,一动就疼。 顾庭萱给她上了药,又好气又好笑:“还打吗?” “打!”林之棋丝毫不惧,斩钉截铁回答了这么一个字。 顾庭萱无奈摇头,又忍不住教导她一些化解办法:“你在马背上,腾挪身形不如在地面,所以一定要稳住腰背重心,还有就是尽量提前推算出对方的下一步甚至下两步招式,如此才有胜率。” 林之棋听得如痴如醉:“嗯嗯!我记住了!明天继续找他打一场!” 顾庭萱:“老实两天吧。中秋宴就要到了,别给我惹事。” 林之棋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乖乖应了:“知道了,师父。” 顾庭萱陪了她一会儿,两人各自写了家书,准备随四殿下的奏折一起送回。 林之棋:“不知道远儿和公主怎么样了。” 顾庭萱:“他们看起来就很恩爱,应该没什么问题。” 家书墨迹干掉,外面有人来报,说哈莱请顾将军去东风楼吃酒,顾庭萱问:“请四殿下了吗?” “没……哈莱只宴请将军一人。他也只一人赴约。” 林之棋来了精神,抓起旁边的佩剑就要随行:“我陪师父去!” 顾庭萱:“不用。看来他是有事要跟我说。此事不太方便直接让殿下知道……之棋,你把家书给殿下送去,顺便向殿下禀报一声。” 林之棋:“……哦。” 顾庭萱换了套衣服去赴约,林之棋也换了套衣服,拿着家书去拜见景卓越。 驿馆的正屋归景卓越住,林之棋是从三进院的西厢房过来的。她刚来到正院就看到景卓越在练剑。 原来四皇子不是个绣花枕头啊,这剑术还不错的样子嘛。 林之棋津津有味地看了会儿,直至景卓越收招,还剑入鞘,朝她看过来,她才半身不遂似的鼓了鼓掌:“殿下好身手!” 景卓越看她右臂垂着,似乎抬不起来,是用左手去就右手鼓掌的,不由皱了下眉:“手臂怎么了?受伤了?” 林之棋满不在乎道:“嗐,跟哈莱切磋,被他的枪棍扫了一下,不碍事,小伤。” 景卓越:“……”他跟林之棋顾庭萱一路同行,早就熟悉了,此刻也没摆皇子的架子,随意问道,“找我有事?” 林之棋把两封家书拿出来,笑道:“想请殿下帮忙,我和师父的家书。拜托啦!” 家书也没封口,她就这么直接递给了景卓越。 身份所限,顾庭萱和林之棋不可随意与京中有书信往来。 即便是家书,也得随着奏折寄回去才合规。 景卓越接过来,一封厚一封薄,他揣测道:“想家了?” 林之棋:“有一点。这不马上中秋了嘛。” 景卓越:“再忍忍吧,等巡查完所有小国,年前一定能赶回去。” 林之棋笑着点头:“嗯!不着急,殿下按您的计划推进就行。”她想起师父的叮嘱,连忙补充一句,“对了,哈莱约师父去东风楼吃酒了。师父猜他有事相商,不便告知殿下,所以才独自去赴约。等师父回来,会立刻向殿下秉明的。” 景卓越:“知道了。你用过晚膳没有?在这儿吃吧。他们弄了烤全羊。” 林之棋目光一亮,也不扭捏,直爽道:“好!多谢殿下!” 景卓越嘴角勾了勾。 此次西域之行,林之棋最满意的就是这边的食物,烤全羊、烤包子、烤馕、葡萄干、奶酪、油茶等,都很合她胃口。 仆从把烤全羊抬上来,又上了几碟酱牛肉、大盘鸡、抓饭等美食,还有丸子汤和葡萄酒。 景卓越的口味也偏肉食,虽偶尔怀念京中的荤素搭配营养全餐,但在这里吃的也很快乐。 他见林之棋一条手臂抬不起来,就先用专用的切肉小刀给她切了一盘羊肉放过去:“吃吧。” 林之棋:“谢殿下!”她没心没肺地就要用左手抓肉吃,景卓越又用筷子按住盘子,“等等。” “怎么了?” “你的伤要紧吗?太医让你吃羊肉吗?” 林之棋瞪大眼睛:“当然可以吃啊!这点小伤不要紧的!” 景卓越非要唤太医来确认。 林之棋眼巴巴看着到嘴边的美食,忐忑等待太医发话。 ——毕竟她压根没请太医诊治,是师父给她涂的药。 太医检查过后,斟酌道:“回殿下,伤不要紧,少吃一点没关系。” 林之棋这才高兴起来,得意看向景卓越:“听见了吧?殿下,您有时候啊,比我师父还啰嗦。” 太医和旁边仆从听得汗都下来了。 这林二小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好在四殿下脸上一直挂着笑,倒没有生气的样子:“我啰嗦?是你师父压根不管你吧?” “谁说的,师父对我是放养。我爹娘也是。”林之棋迫不及待看着他,“我可以吃了吗?” “吃吧。”景卓越挥手,让太医下去了。 林之棋便开开心心吃起来。 景卓越看她吃了一会儿,才动筷。 结果那晚顾庭萱没回来,哈莱也失踪了。 林之棋和景卓越凑到一起商议。 “师父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那个哈莱难不成真的跟海达有勾结?”林之棋是冲动脾气,“我带兵去哈莱住处搜搜!” 景卓越按住她:“不可,现在情况不明,你去了很可能也回不来。” 林之棋:“那不管师父了吗?” 景卓越:“谁说不管?走,先去东风楼查查看。” 两人去了东风楼,顺着蛛丝马迹查到了一处马场。 原来马场就是海达的心腹阿齐兹的地盘。 他这阵子一直在蛰伏,看海达和顾庭萱走得近,就绑架了哈莱的小女儿,让哈莱把顾庭萱引过来刺杀。 顾庭萱从赴约那刻起就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几次言语试探后,她明白哈莱有苦衷,便装作上钩的样子跟他来了这里,并在沿途留下记号——刚好被景卓越和林之棋发现,找了来。 景卓越、林之棋来的正好,将阿齐兹等人一网打尽,同时营救出了哈莱的小女儿艾米娜。 顾庭萱把艾米娜交给林之棋,又去忙着提审阿齐兹和哈莱。 艾米娜十六岁,长得十分漂亮,她一眼就看上了景卓越这个中原皇子,有气度,武功高强,也英俊。 只是不知他身边这个五大三粗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艾米娜用一双小鹿般的无辜眼睛盯着景卓越。 景卓越瞥她一眼,径自走上前,问林之棋:“手臂还好吗?” 林之棋呲牙咧嘴地活动着被她之前打斗硬拉伸开的胳膊:“没知觉了,会不会断了?” 景卓越拉过她的胳膊轻轻捏了捏伤处旁边:“断是不会断,否则昨天太医就不让你吃羊肉了。不过……肯定要养上个把月才能好了。” 林之棋淡然道:“没事儿。”她看向艾米娜,仗着对方听不懂他们说话,她大喇喇问景卓越,“殿下,这个小美人一直盯着你呢,肯定是被殿下的威武英姿吸引了。你喜欢吗?” 景卓越似笑非笑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之棋:“你不是还没成亲吗?她也算个小公主了。”言外之意就是,跟皇子勉强相配。 景卓越:“那你好好照顾这个小公主,等你师父回来再交差。” 林之棋:“没问题!” 景卓越:“……” 这位林二小姐,真是不开窍啊! 不过他也担心她开窍。 毕竟父皇并不允许他娶林家的女儿。 这一路相处,景卓越对林之棋好感倍增,但林之棋似乎只把他当皇子,当主帅,当兄长,一点都没往男女之情上想过。 景卓越气也气不起来,毕竟他也没挑明过,只好自己郁闷地骑马离开。 林之棋把艾米娜安顿在马车上,留了护卫跟随,然后也骑马跟上来,还调侃他:“殿下是不是害羞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9-2318:09:46~2023-09-2511: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墨怀殇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墨怀殇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景卓越反问林之棋:“你知道害羞什么意思吗?” 林之棋:“当然知道啊!害羞就是……面红耳赤、不好意思直视人家……” 景卓越:“……我让你解释这个了?” 林之棋后知后觉:“殿下在生气?” 景卓越似笑非笑:“我生什么气?” 林之棋:“那谁知道?你们皇子的心思不都和海底针一样难以琢磨吗?” 景卓越:刚才没生气,现在有点气了。 “你的确不适合琢磨这些,不如想想中秋宴吃什么吧。”景卓越心平气和道。 林之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啊,这个适合我!” 唔……肯定要再来一次烤全羊的……葡萄酒也不错…… …… 中秋宴上,景卓越为尊,顾庭萱和林之棋坐在他下首的两个位置,对面是哈莱和他的小女儿艾米娜,再往后就是其他小国首领了。 哈莱这次因祸得福,他配合顾庭萱审问阿齐兹,不仅洗清了嫌疑,还从阿齐兹那里得到了海达跟京中某人勾结的线索。 顾庭萱知道此事牵扯甚广,倒也没瞒报,直接写了份奏折,打算告知隆顺帝。 当然,景卓越这里她也汇报过了。 景卓越看完她的折子,以晚辈姿态恳请道:“将军将此事陈述的非常清楚,我没有任何异议,请将军直接发往京城吧。” 顾庭萱多看了他两眼,爽快道:“行。” ——四殿下不愿牵扯进事端,她可以理解。 毕竟此事与瑞王脱不开干系。 她奏报可以,四殿下奏报就有争宠、落井下石、兄弟阋墙等嫌疑了。 君心难测,万一陛下迁怒,得不偿失。 办妥此事后,他们才有心思过中秋。 哈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阿齐兹等人的家人威胁,收服了大部分人,又重整一番,壮大了自己的兵力。 跟阿齐兹、海达参与刺杀的几个头领则连被威胁收服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将被押往京城,等待最后的审判。 哈莱势力壮大后,其他几国的首领对他态度明显好转许多。 顾庭萱私下跟景卓越提议过,若是能让哈莱统领这几个小国,应该就能万无一失了。 景卓越却还有顾虑——哈莱的眼睛是顾庭萱刺瞎的,难道他不想报仇?说不定他此时的臣服感激都是装的呢。 让他当西域的统领人,很可能是养虎为患。 顾庭萱还有一个提议没说出来,这是哈莱私下跟她商量的——哈莱想把艾米娜送到大堰京城,跟四皇子成亲。 如此一来,西域这边和大堰算是和亲,哈莱在京城有牵挂,他又瞎了一只眼,还是顾庭萱手下败将,没道理反。 反了也是一场战斗就能摆平的事。哈莱只要不傻就绝对不会拉着几国百姓去鸡蛋碰石头。 而且,哈莱更担心的是,四皇子可能根本看不上他的小女儿。 顾庭萱自己就是女子,还是战场拼杀的将军,所以她其实不想用‘和亲’这种法子来稳固大堰和西域诸国的关系。 这对和亲的女子不公平。 对皇子也不公平。 但艾米娜好像很倾慕景卓越,若她自愿和亲,那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反对。 就只看四殿下如何考虑了。 不对,四殿下的婚事恐怕也不由他做主,得看陛下什么态度。 听说京城的三皇子已订了亲,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季无双。 也就是修远同窗——季无忧——的姐姐。 此前,陛下一直不肯定下三皇子和四皇子的婚事,也不许他们选林国公府的女儿们,没想到,经过上次刺杀事件牵连,三皇子、孟国舅差点背锅,陛下为了安抚三皇子,给他选了个很不错的妻子。 甚至比林府的女儿们更适合三皇子。 “师父,想什么呢?”林之棋问道。 顾庭萱收回思绪,冲她一笑:“想家里人现在在做什么。” 这么多年,顾庭萱早把林家的人当家人了。 林之棋被她一句话勾起了思家之情,脸上笑意淡了点儿,她低头喝了口葡萄酒:“肯定在一起赏月呢。大姐姐抚琴,三妹妹吟诗,四妹妹不知又做出了什么新奇东西展示给爹娘看……至于远儿和公主……应该在宫里。” “今日是中秋的正日子,他们进宫陪陛下和皇后也正常。”顾庭萱倒是很清楚一些宫廷规矩,她猜测道,“或许他们是昨日回家跟家人聚在一起过了中秋家宴呢。” 林之棋表示赞同:“没错,肯定是这样了!远儿一向念着家里人。他啊,有时候看着像是长不大的孩子,有时候又很可靠。没想到一晃,他也成亲了。” 顾庭萱知道林之奕女扮男装的内幕,但没多说什么,只笑道:“都长大了,你这次出来历练,也成长许多。来,师父跟你喝一杯。” 林之棋与她碰杯:“好!师父,请!还是多谢师父教导我,并给我这个机会。” 她俩在这边说着小话,那边哈莱正在恭维景卓越,讲述西域的风土民情。 艾米娜今日盛装打扮,穿着火红的衣裙,头戴特殊的帽子,黑色长发扎了几条小辫子,垂在脑后和侧脸旁,环佩叮当,特别娇俏漂亮。 她大方朝景卓越敬酒,景卓越在宴会上很有礼貌地回应了。 后来艾米娜见众人喝得不太尽兴,便大方献舞。 乐师跟艾米娜配合得非常妙,舞蹈和音乐相辅相成,热情奔放,鼓点几乎要合上心跳,很是惹眼。 景卓越有几分醉意,便多看了几眼。 林之棋看到艾米娜跳舞,那腰肢柔软的,让她都敬佩眼红,于是她忍不住叫好,鼓掌不好鼓,她直接拍桌子附和。 顾庭萱见众人都热闹起来,也就随她去了。 艾米娜一边跳舞一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景卓越,直至一曲终了,都舍不得收回目光。 哈莱轻叹口气,心想,明日亲自向四殿下秉明小女儿的心意吧。 宴会结束,景卓越回驿馆休息。 当他沐浴过后,躺在床上的时候,眼前还是那道红影在舞动。 他能明白艾米娜的意思,如今也在权衡。 是拼一把,向林二小姐表露心意,试试看能不能搭上定安公家的大船……还是退而求其次,选择艾米娜? 哈莱这边的西域势力也算一股不小的势力了。虽然比不上定安公的势力,但这边会更稳,只要他选了艾米娜,就一定能有哈莱的支持。 而定安公就不一定了…… 景卓越其实能推断出父皇的倾向——若是知道有艾米娜示好,父皇肯定会同意让他迎娶艾米娜,既安排了他的婚事,又稳住了西域势力。 难办啊…… 景卓越思考一夜后,第二天先约了林之棋,试探她的心意。 林之棋睡眼惺忪过来,也不太注重形象,她问景卓越:“殿下召我何事?” 景卓越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去跑马吗?” “好啊!”林之棋醒了醒神,“要比一场吗?” “嗯,走吧,去挑马。” 两人各自挑选了自己觉得合适的骏马,互相熟悉后,拉着马去了驿馆附近的野外。 这里天高地广,很适合跑马。 林之棋不会让赢,她的性格就适合拼尽全力。 景卓越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全力以赴。 他俩性子其实很像,都是好武,不服输。有抱负。 景卓越在看到林之棋纵马疾驰在他前面的原野上时,忽然彻底想通了。 ——她是展翅的鹰,注定翱翔天空。而不是被深宫王府禁锢。 此次西域之行,她就是循着她师父顾将军的脚步而来的。 她想要的,是自由驰骋,不是尊贵高位。 林之棋率先冲到终点,然后调转马头,笑容满面看向景卓越:“殿下,你输了!” 景卓越慢慢勒住缰绳,马停在她对面,他惋惜地凝望她明媚的脸,苦笑道:“是啊,我输了。” 五日后,景卓越自行上奏哈莱的小女儿想跟他结亲一事。 又过了一阵子,他收到了京城发来的密函。 ——隆顺帝答应了,并叮嘱他和顾庭萱将哈莱扶上位,统领其他几个小国,待完成这件事后,他们就可以回京了。 当然,回京的时候要带上哈莱的小女儿,他们俩要在大堰京城成亲。 林之棋果然没心没肺,压根没察觉到景卓越的心思,得知他答应了跟艾米娜和亲、陛下也赐婚了这个消息,她笑盈盈拎着两坛酒来找他,真诚祝贺,无一丝旖旎。 坦荡得很。 景卓越便与她喝光了两坛酒,然后两人称兄道弟,称姐道妹。 …… 在景玥查看唐聪呈上的西域消息时,刚好是那边又肃清了一个阳奉阴违的小国势力后。 西域诸国势力,看起来将彻底归于哈莱。 而哈莱,将彻底臣服景卓越和顾庭萱,臣服大堰。 景玥也知道了四皇兄将跟西域公主艾米娜成婚的事。 他把密函销毁,神情凝重。 这样看来,西域势力将成为四皇兄的倚仗…… 若四皇兄没有夺位心思,那他一定能守好边关,未来必成一代藩王。 但若他有那个心思……父皇此举很可能是养虎为患。 第93章 不过景玥也没太在意景卓越和艾米娜定亲之事,他的皇兄那么多,太子依旧稳坐储君之位呢。 都在意,他在意得过来吗? 而且京城及其外围州郡的兵力几乎都在定安公和周大将军手中,西域诸国联合起来是可用,但真的比起来,还是京城这边的兵力更强盛。 再想想父皇十几年前平藩之举,他肯定不会给藩王再次谋反的机会的。 否则二皇兄当年成亲后、父皇就会下旨让他搬往驻地了。 如今父皇健在,几位皇兄只会有王爷的名号,而暂无实权。 父皇这是给太子留着赏赐呢——太子登基后,再分封弟弟们,是未来新皇的恩典,也会更合新皇的心意嘛。 景玥把密函烧掉,继而吩咐道:“备好马车,本殿要去国公府一趟。” “是。” 林之奕上午去国子监,下午去户部当值,空闲时间很少,所以,景玥空下来就会常去国公府走动。 一是可以帮着林之奕推进她和几位姐姐们约定的几项合作;二也是因为景玥更喜欢国公府的家人们,跟他们相处,轻松又愉悦。 正好他也有阵子没去国公府了。正好可以再多了解一下顾将军和二姐姐的消息。 而且……不知道几位姐姐的婚事是否有眉目了…… 马车路过万民街的时候,唐聪汇报道:“公主,林国公府大小姐的车驾在前面停着。” 景玥:“停车吧。” 他下了马车,发现林之琴正在张罗新开的一家奶茶铺。 前几天户部才颁布的法令,想开奶茶铺子的,交一定的银钱、办好朝堂制定的各项证件,便可以开店经营了。 翩翩自然帮大姐姐拿到了一份开店名额。 这才几天?就要开张了? 动作真快啊。 不过也对,中秋前那次家宴,翩翩就已经告知了大姐姐此事,大姐姐有所准备很正常。 景玥到达铺子门口时,忽然发现周伯楷也在。 周大公子今日应该是休沐,他难得没穿军装,选了件孔雀蓝的袍子换上了,衬得肤色白了一点,剑眉星目,俊朗逼人。 他本就高大威武,这么一打扮,更加精神惹眼。 周伯楷拽起一角衣摆系在腰间,正在林之琴的指挥下,帮着挪动摆放店里的桌椅。 看来周大公子比谢大公子更开窍啊。 景玥笑笑,迈步上前:“大姐姐,周大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林之琴回头看见她,笑着迎过来:“阿玥!你来得正好,待会儿帮我品尝一下奶茶的口味,看是不是跟远儿调配的味道一样。” “好啊。” 周伯楷放下手里的一张一米见方的木桌,过来向景玥见礼:“参见公主殿下……” “周大哥不必多礼。”景玥笑道,“名砚和修远那么要好,周大哥把我们当小辈就是了。” 周伯楷略有点紧张地看了林之琴一眼,林之琴也点头示意他可以放松些,他便起身应下:“是,公主。” 唐聪很有眼力见地过来帮周伯楷,有他加入,两人很快就把剩下的桌椅摆放好了。 林之琴拉着景玥在制作奶茶的吧台前调配奶茶。 “阿玥喜欢吃红豆桂圆口味的,对吧?” “驸马说的?”景玥心中熨帖。 “对啊!”林之琴笑着把红豆桂圆奶茶给景玥推过去,又问唐聪,“唐大人喜欢什么口味?” 唐聪受宠若惊:“纯奶茶就好,有劳大小姐……” 林之琴笑道:“不客气。” 她没问周伯楷,周伯楷也没说,但很快,她就调配好了一杯给周伯楷的。 景玥离得近看到了,是咸味的奶茶,里面放了一点盐,还有黑乎乎的小圆子——翩翩管那个叫珍珠。 跟那种白色、粉色可当首饰佩戴的珍珠完全不一样,却有着相同的名字,真是稀奇。 景玥陪着林之琴在铺子里坐了一会儿,四人慢慢品尝自己的奶茶。 林之琴:“阿玥,你丹青好,能不能帮我画两幅招牌画?开店当天的所有收益都归你。” 景玥:“大姐姐不必如此客气,我帮你画就是了,收益大姐姐自己留着。” 林之琴:“也行,那我等你生辰的时候送你一份大礼。”她早就听修远提过,公主与修远是同一天生辰。 景玥婉拒两次不成,只能无奈笑道:“好吧,那就先谢过大姐姐了。” 他执笔,为自己在公主府就已经见过翩翩制作的奶茶画了五幅画,并题上奶茶的名字。 林之琴小心翼翼收好,准备稍后就装裱起来,挂在店里当招牌。 唐聪和周伯楷都是习武之人,也有话聊。 周伯楷问唐聪之前在哪里任职,唐聪向周伯楷讨教武功及兵法,两人一见如故,约定在下个休沐日一同喝酒。 店里的桌椅早就摆好,招牌画也搞定,林之琴今日的目标达成,便决定随景玥一同回家。 周伯楷护送她们到林府,才离开。 “大姐姐,听说二姐姐和顾将军有寄家书回来,她们还好吧?”景玥询问。 林之琴:“嗯。她们都挺好的,萱姨就喜欢这样纵横疆场的挑战,之棋也一直对此神往,如今算是得偿所愿,她们恐怕还舍不得回来呢。” 景玥跟她闲聊起来:“大姐姐可听说四皇兄和西域公主和亲一事?” “听说了。”她笑道,“四殿下丰神俊朗,想来西域公主也定是个美人儿吧,配得上四殿下。” “大姐姐跟周大哥……什么时候这样好了?”景玥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林之琴脸上挂了一点红晕,小声道:“也就是中秋前后,我和三妹妹四妹妹出门闲逛,刚好碰到他,他买了兔子灯送我,还打跑了我名下一间铺子里闹事的泼皮无赖……所以,之后他上值下值和休沐的时候都会到我的铺子里来晃晃,确保我的安全。” 虽然林之琴也有自己的护卫们,不过被周伯楷这样惦记放在心上,她的确也将心中的天平倾向于他。 谢君诺是云中白鹤,太孤高渺远了,不适合她,她也抓不住,索性选周伯楷,略微调-教一番,定是位好夫君。 “那他可提亲了?”景玥当初跟林之奕换身的时候,就比较看好林府佳婿名单里给大姐姐候选的周伯楷,如今两人真的有希望在一起,他还挺高兴的。 林之琴羞笑道:“嗯,今早将军夫人来了府里提亲。爹娘都答应了。” 怪不得周伯楷出现在大姐姐的铺子……原来提亲成功了。 景玥:“那先恭喜大姐姐了!” 他想,此事翩翩还不知道,晚上告诉她,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林之琴:“多谢阿玥。” “可定了成亲的日子?” “应该是年底,娘和将军夫人还在选。”林之琴笑道,她笑容收敛了几分,感慨道,“一想到要嫁人了,又十分舍不得家里……不过他答应过我,会全力支持我开铺子做生意。” “那挺好的呀。而且都在京中,周大将军府离咱们家也不远,大姐姐想家了回来也就一刻钟时间,或者空了去我那里……我随时欢迎大姐姐的。”景玥安慰道。 林之琴在家里待到这么大年纪才选夫婿,的确需要好好做心理准备。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觉得,她应该更能认真妥帖地经营和未来夫君的感情,过好他们的人生。 景玥又关心起林之画的婚姻大事:“四姐姐跟谢二公子可有定下来?” 林之琴摇头,面上也有点愁苦:“还没,爹娘说,先定我的,她的应该要推迟个一年半载。” 家里本就女儿多,唯一的儿子还尚了公主,搬去公主府住,若一下子女儿们都出嫁,爹娘会寂寞的。 不过,这话还是别跟公主说了。 景玥则想的是另一种可能——林府和周府结亲,若短时间内再跟谢侯爷府上结亲,一下子就是三大势力连在了一起——爹爹这是担心被父皇忌惮吧。 林之画年纪是几个姐妹中最小的,再等一年半载也无妨。 只希望别出什么其他变故才好。 “三皇兄也快成亲了,你们选日子尽量别撞一起。”景玥提醒道。 “放心吧,娘都记着呢,说选日子之前会先去尚书夫人那里打听一番。” 京城在春节前应该会有至少三场婚礼——三皇子和季无双的、四皇子和艾米娜的、林之琴和周伯楷的…… 可谓热闹非凡。 景玥又去灵犀堂拜见了穆涵嫣,中午被留下来用膳,下午林之画邀请他去看新式笔的写字效果。 林之书自然也在。 她们都与景玥熟悉起来,随着林之奕一起,亲切唤他‘阿玥’。 “这笔还真有趣,写的字可以小到幼童半个小指甲盖那么点儿。”林之画递给景玥一支,“阿玥也试试?” 景玥饶有兴致看了眼旁边林之书已经写好的一页‘千字文’,果真比毛笔字占地方少。 他笑着接过笔,在新的纸上写了‘修远’两个字。 他还是写毛笔字的习惯手势,所以乍然用这新式笔,写出来的字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而且第一笔他差点把纸戳破。 林之书轻轻笑了笑,亲自示范给他看:“阿玥,要这样执笔。” 景玥恍然大悟,换了执笔姿势,收了力道,重新写下‘修远’二字,这次比方才进步许多! “阿玥厉害,这么快就掌握了技法!”林之画夸赞道。 景玥在夸赞声中,又练习了两行字,逐渐上头,他也开始忍不住写千字文。 若是这种笔推广开来,将省下多少纸张啊! 晚上回公主府时,景玥拿了两支笔回家。 林之奕下值归来后,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命人摆膳,结果景玥还在书房,她便去书房寻人。 看到钢笔,林之奕目光一亮:“四姐姐竟然已经做出来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景玥笑着递给她一支:“你来试试看跟你之前用的一不一样?” “好啊!”林之奕也试着写了两个字——景玥。她评价道,“还不错。稍微有点凝滞,整体是流畅的。” “需要改进?” “小改动,改动后会更好。” “原来如此。”景玥爱不释手。 林之奕放下钢笔,去牵他的手:“我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肚子好饿,先去吃饭好不好?” 景玥当然无异议,他扣好笔帽,放下笔,反握住林之奕的手,与她一同去揽月阁吃饭。 用膳时,景玥把林之琴和周伯楷的事跟她说了,林之奕果然惊叹:“大姐姐最后还是选了周大哥?!” “是啊。上午周大哥还在大姐姐的铺子帮忙来着。”景玥笑着分享,“我瞧着他们挺相配的。” 林之奕夹了块排骨几口啃完:“嗯,周大哥的确不错。周将军和将军夫人也是和善好相处的人,大姐姐嫁过去,会很幸福的,一家人肯定很和睦。” “这么饿啊?午膳没吃?”景玥目露心疼,把另一盘鸡腿也挪到林之奕手边,“排骨肉少,吃个鸡腿先垫垫。” 林之奕便拿了鸡腿啃:“没顾上,我们去京郊附近查看田地了,想看看适合种植什么更能赚钱的作物。一来一回本就很赶,所以,就压缩了吃饭时间。” 第94章 景玥又给林之奕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你不是主管茶叶财政税收的户部郎中吗?怎么又去看田地了?” “能者多劳呗。”林之奕咽下嘴里的肉,笑道,“这次关于茶叶税收的统计方法得到了户部侍郎和尚书大人的肯定,父皇应该也向他们夸我了,加上我推出的奶茶、茶粉制作糕点等办法,能赚钱。所以……掌管田地税收的户部郎中沈大人请我帮忙看看,怎么利用田地增加税收。” “原来是这样……”景玥看她虽然疲惫但却带着笑容,就猜测,“有法子了?” “嗯。我随着沈大人他们去看了城南和城东的田地,发现土质适合种植土豆和南瓜。” 并非林之奕全能,什么都懂,连种地也擅长,而是因为她小时候跟着外公外婆在乡村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外公外婆会种土豆和南瓜,到了秋冬,这两样东西耐放又好吃,她有印象,长大了开车回老家探望老人,也会被老人的爱塞满后备箱。 再加上这回她实地考察看见了老农小院里种的南瓜,咨询了这个时代更有经验的老农们,才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景玥对此一窍不通:“土豆和南瓜?有什么特别的吗?” 应该还是不如米麦之类的粮食更有保障吧? 林之奕:“这两样食物在秋冬更容易储藏,可以做的美食也很多,管理好了产量也不少,总比让地荒着强吧?” 这个景玥就懂了:“有道理。”他由衷夸赞道,“你擅长的领域可真多。” 林之奕:“我也就是因为在原来的地方信息收集汇总更便利一些,你若是读更多书,行更多的路,也会懂很多的。” “明白,我会努力跟上你的步伐的。”景玥笑着把搅和的温度适宜的汤递给她,“喝口汤。” 林之奕一口气喝完,整个人都活过来啦:“好喝!” “再吃点鱼。” “嗯。” 两人用过饭,景玥自去沐浴,一回家就沐浴过的林之奕躺在床上撸元宝,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景玥从浴室出来,看见她抱着元宝躺在床边睡着,又是心疼又是佩服,顾不得擦净头发,就上前帮她把翘到床外的脚轻轻挪进去些,元宝甩了甩尾巴,跳下床,回自己小木屋了,景玥便拉过被子给林之奕盖好。 林之奕呼吸声沉稳,睡得脸蛋儿红扑扑的,嫣红的唇极为诱人。 景玥盯着看了一会儿,正要凑过去亲吻,发现没擦净的头发有水珠顺着发丝落下,正好落在林之奕眉心。 她被凉的水珠惊得皱了皱眉,景玥忙后仰,避免有更多水珠落下,然后伸手帮她拭去水珠,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继而掌心覆在她脸颊:“睡吧,没什么事,我在呢。” 林之奕像猫咪一样蹭了蹭他的掌心,没醒,睡得踏实极了。 景玥笑着坐在这里陪了她一会儿,然后轻轻抽回手,擦净头发,灭了烛火,也上床睡觉。 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晚上更是寒凉。 察觉到热源,林之奕往景玥怀里靠过去。 景玥环住她的腰,这次能偷吻了,他悄悄品尝完两片嫣红唇瓣的味道才安睡。 …… 三皇子景卓睿的婚事定在了十月十八。 隆顺帝封他为楚王,特别赐了座前朝旧臣的府邸给他。 楚王可是个不同凡响的封号。 ——传统上以“秦、晋、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因为这四个封号代表的国家是春秋战国时期最强大的。 瑞王都只是取了祥瑞意义的‘瑞’字。 一时间,朝臣们免不了暗暗猜测一番。 陛下这是想让皇子们去封地就藩了? 二十年前,陛下的兄弟们——各地藩王——意图谋反,被林烁和顾家一同镇压,后来陛下对自己的儿子们也有所防范。 册立太子很晚,皇子们成亲也普遍都晚,三年前就成亲了的二皇子更是没有离京就藩。 但现在……陛下册封三殿下为楚王。 四殿下在西域也收服了几个小国,还跟西域公主即将成亲……四殿下会不会也将有个王爷封号,去西域就藩? 瑞王再有涵养,得知了楚王的封号也气得踹翻了面前的桌椅。 旁边的仆从吓得跪了一地。 “王爷……莫急莫气。”瑞王妃柔柔弱弱的,声音却透着安抚力量,她轻 轻顺了几下瑞王的胸膛,“若是被父皇知道,又该挑王爷的错处了。” 瑞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最后咬牙道:“父皇真是太偏心了!” 瑞王妃:“有太子在呢,楚王又算什么?王爷何必为此事烦忧?” 太子……太子后台太硬,轻易也扳不倒。 上次的事,他做得那么迂回,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幸而他暗中处理了海达,老四送回京城的证据证人都是小虾米,指证不了什么,他大可以说对方是栽赃嫁祸。 本来他想把这些人和证据都处理了,但方金笙提议不可妄动,否则很有可能被对方抓住更多把柄,届时陛下一定会更生气。 现如今只要他不承认,那些小虾米的证人证据都可以说是四皇子伪造的,或者说海达居心不良,特意离间大堰朝的太子和几位皇子的兄弟关系。 反正海达已经死了,这么做才更万无一失。 果然,他被父皇叫到宫里斥责质问的时候,用了方金笙的说辞,父皇生气不假,却也没有真的凭借一面之词定他的罪。 如今老四在西域那边既有顾将军支持,又有林家二小姐的暗中相助,这么轻易就收服了西域诸国,还将迎娶西域公主,怎么看都是老四为赢家,父皇内心肯定动摇了。 他被禁足一个月,手上的差事也移交给了其他朝臣官员。 这些惩罚是景卓武预料到的,所以他能接受。 可老三竟然被封楚王,他心中不平! “或许父皇有了新的安排也说不定呢,王爷,不如听听方先生的谋划?”瑞王妃——师韵儿道,“此次便是方先生的计策帮王爷度过一劫的。” “韵儿说得是,本王去见见方先生,你好生在家安胎。”景卓武抚了抚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情转换过来。 自丽阳成亲之后,皇家的确喜事不断,三皇妹先诊出有孕,接着是太子妃有孕,然后是他的爱妃怀孕,而且韵儿和太子妃孕期差不多,若是能在太子前面先得一个儿子,肯定能气坏太子…… …… 很快,景玥也得到了瑞王被禁足的消息。 林之奕刚好休沐,她昨日收到季无忧的请帖,对方邀她去喝酒,还有周名砚、谢君行。 最近大家家里都或多或少的有喜事,正好找个由头聚聚。 林之奕一边换衣服一边听景玥跟她说瑞王被禁足的事。 “这么说……海达之死真的跟他有关?”她小声猜测。 景玥点头:“叶长宁还因此事被父皇责怪——他没看好犯人,给了瑞王可乘之机。” “不应该啊,叶长宁那么警觉的一个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林之奕十分惋惜。 景玥还记得叶长宁对林之奕的特殊照顾,也记得叶长宁似乎清楚林之奕的女儿身,他心中警觉起来,故作轻松道:“叶长宁公事繁忙,海达一案早就移交给了刑部,他又不是万能的,发生这种事……其实也情有可原。” 林之奕挑眉:“看不出来,你这么欣赏他?” 景玥:“是父皇更欣赏他。所以,对他要求更高,几乎不允许他犯错。” 林之奕附和点头:“也对,精英人才的悲哀啊。” 景玥反问她:“你对他才是更要求高吧?” “嘿嘿,有一点。职业病了。”林之奕耸肩,她扣好束腰的红色腰带后,问景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景玥意动,却又觉得不妥。 如今京中乃是多事之秋,他还是谨慎些好。 “我在家等你,你去吧。” “行,那我走了啊!”林之奕走到他身边,踮脚亲了他一下,笑道,“我会早点回来。给你带百花酿!” “好。注意安全。”景玥温柔叮嘱。 林之奕带着季风和林松出门,佑一带了三人暗中保护。 飘香楼的雅间,季无忧已经吩咐小二提前备好了佳肴,只等友人到来。 周名砚、谢君行先到的,林之奕顺路去了趟大姐姐的奶茶铺,点了四份奶茶带了过来。 看到她提着奶茶铺的专用木格篮子,周名砚大喇喇笑她:“修远,你怎么也这么爱喝小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咱们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当然是要喝酒才尽兴啊!” 林之奕瞪他一眼:“这么说你不喝了?那我给无忧两份,让他带家去,给家里人喝。无忧的姐姐应该喜欢喝吧?”说着,她看向谢君行,“谢二哥,你喝不喝?” 谢君行正跟林之画相处融洽,本来都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无奈林大小姐和周大公子先订了亲,他们只好后挪……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反驳林之奕? 谢君行笑呵呵接过来:“多谢修远。”他看着周名砚,不痛不痒刺了一句,“如今这东西可是京城中最火爆的存在,排队都不一定买得到。阿砚,你待会儿可别后悔啊……” 周名砚:“……”他讨好一笑,勾住林之奕的肩膀道,“修远我开玩笑的,我是小姑娘,我的那份还给我,好不好?” 林之奕无奈一笑:“好……给你。”她分好奶茶后,问季无忧,“无忧,你们府里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妥当。”季无忧道,“孟国舅也帮着三皇子操办了一些婚仪前的准备,我瞧着三皇子应该是满意跟我姐姐成亲的。” 他闷头喝了一杯酒,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姐姐要嫁人了,嫁的还是位皇子…… 不知未来会怎样……—— 作者有话说:来自网络搜索。 第95章 “那你姐姐呢?她可满意?”林之奕下意识地代入女子视角,本能关心季无双的心境。 季无忧回过神来,调整了表情,笑道:“她自然是满意的——皇子正妃,于她而言,也算荣耀。” 礼部尚书家的女儿,想想就是端方知礼的女子,肯定很温柔,也会以大局为重。 谢君行跟三皇子走得还算近,知晓三皇子的秉性,他为三皇子说了句公道话:“三殿下其实也很温柔的,倘若他娶王妃,定会敬之爱之。无忧不必如此担心。” 季无忧笑着给他斟酒:“我没担心。就是舍不得姐姐。” 谢君行:“看不出来,你还挺黏姐姐的。” 季无忧脸一红:“我姐姐对我很好的!你这个没有姐姐只有哥哥的人不懂!”他转向林之奕,“修远肯定明白的,对吧?” 不然修远也不会有方才那一问了——那是全心为姐姐考虑的角度啊! 林之奕附和道:“对。我有四个姐姐呢。更加舍不得。” 周名砚没有姐姐,只有哥哥们,而且他大哥即将迎娶林大小姐……谢君行未来也要迎娶林四小姐…… 他跟谢君行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不说话。 免得被新娘子的弟弟怨上了…… 雅间里只有他们四个——除了都是国子监同窗好友,彼此还有姻亲的关系——他们四个自是十分亲密,所以话题免不了转移到了‘楚王’这个封号上。 季无忧:“楚王殿下成亲后会离开京城去封地吗?” 他姐姐嫁给楚王,若是楚王离开京城,姐姐自然也要离开。 谢君行:“不好说,君心难测,或许会去吧, 年后应该就知道结果了。” 季无忧叹息着喝了杯酒,忽然想起一事:“对了,谢兄,你明年就要从国子监毕业了,可想好去哪里任职?” 谢君行对此倒是十分胸有成竹:“我准备去工部,最近这段时间,我和……和四小姐学到很多。” 季无忧羡慕道:“真好啊。我都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做什么。” 周名砚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天,自己喝酒吃肉,心大的很,闻言他插了一句:“当然是科考了!你是咱们几个里学问最好的一个,不科考,实在太可惜了!” 谢君行也忍不住附和:“是啊,这个我赞同名砚,无忧你适合走科考之路。尚书大人应当也希望你如此吧?” 季无忧心里淡淡的,提不起什么劲儿来——他这同年龄段的朋友们,林之奕成为驸马,一跃去了户部当郎中,做的有声有色,还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成绩了;谢君行幼时就喜欢设计建造什么新奇东西,也早早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未来妻子,两人结伴前行,一起成长,去工部哪怕要通过考核肯定也十八九稳;周名砚自小习武,以前是眼神不好,如今戴了修远研制的眼镜,他骑射成绩提高了许多,武课已经是国子监这一届学子中的魁首了,他要么走武状元的路,要么去大理寺,还能去兵营、金吾卫等地方,随他自己选合心意的,多好啊! 唯有自己,平庸,且没什么大志。 旁人都觉得他可能会去礼部,可是礼部哪是那么容易进的? 当年的状元郎谢小侯爷都还没进,他一个没科考也没从国子监毕业的学生,有什么资格进礼部? 总不能纯靠爹吧?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名砚从小习武,他进兵营或金吾卫等地方有优势,再说他也有亮眼的成绩,不算靠周大将军。 可自己这个偏文士的,若没有轰动京城的文采,很难仕途顺利的。 林之奕瞧出他心态的真实情况了——表面是是看淡一切,然则有点抑郁,心灰意冷,觉得比不过拼不过,想摆烂又不甘,想崛起又找不到方向。 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这样很正常的。 于是,林总裁化身知心大人,用轻飘飘的语气漫不经心地开解道:“怕什么,咱们都还年轻呢,才十几岁二十出头,往后的人生还长着呢,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成就可以慢慢想,也可以一点点尝试。家人期许、朋友建议都是外在因素,自己最喜欢什么,最擅长什么,自己最清楚。 “无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像叶少卿、谢小侯爷那样的天之骄子太少见了,咱们这样的也很优秀嘛。况且,你瞧瞧我,与公主成亲之前,谁能料到我如今会去户部任职?”她笑道,“可见人生充满变故,也充满无限可能!坚定内心,方可一往无前。” 席间鸦雀无声。 半晌,周名砚才回过神来,调侃道:“天爷呀,这是修远吗?我差点以为天神下凡、来普渡众生了。” 林之奕差点喷酒:“……夸张了啊,兄弟。” 季无忧展颜一笑:“修远说得是,无忧受教了!” 谢君行颇为欣赏地看着林之奕:“修远,你和以前果然不太一样了。” 林之奕清了清嗓子,带了一点点忐忑问:“哪里不一样?” 可别被看出点什么来啊…… 谢君行:“性情。多了洒脱和肆意。春天之前的你,谨慎多于放纵,漠然胜过热情。” “因为我们大家都是好朋友了啊。”林之奕粲然一笑,举起酒杯,“敬至交,敬少年。” 其他三人也热血沸腾,跟着她一起碰杯:“敬至交!敬少年!” 四人聚餐巩固了友谊,心情愉悦舒朗。 饭后,四人从飘香楼出来,各回各家。 这顿饭季无忧做东,所以他张罗着送三位好友上了马车,然后才离开。 林之奕靠在马车里,人是轻松惬意的。 她盘算着待会儿给景玥再带点什么礼物,光有百花酿不够啊……街面上隐约传来糖炒栗子的香味儿,她便叫停了马车,掀开车帘,从里面钻出来。 季风上前询问:“少爷,怎么了?” “我去买点栗子。” “属下代劳便是。” “不用,正好喝了点酒,在马车里有点闷,我散散步。” “是。” 林之奕走到卖糖炒栗子的摊位:“老板,来两斤。” “好嘞,您稍等。” “老板,我可以尝一个吗?” “当然可以,请。” 林之奕便拿了一颗栗子剥开,香甜的味道扑入鼻中,她正要吃,季风抓住她手腕:“少爷——”他隐晦地用眼神提醒她,外面入口的东西要小心。 林之奕微微一愣,可看到方才从这摊位卖了栗子的小孩正美滋滋地吃着,她想,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还好季风脑子机灵,他目光越过林之奕,望向她身后,改口道,“少爷——是叶少卿和谢小侯爷。” 这倒是个中断试吃的好机会。 林之奕顺势把剥好的栗子藏入手心,也没让店家看到,如果人家清清白白,是本分的商人,这么怀疑人家,可太伤害对方了。 她转身,看到并肩而来的两位年轻才俊,眼前不由一亮。 真是很少看到这二人走在一起。 叶长宁和谢君诺都朝林之奕笑了下,抬手便要行礼。 林之奕制止道:“哎——” 他们俩便没开口唤她驸马,只用动作行礼,口中称她:“修远兄——” 林之奕效仿道:“叶兄,谢兄,真巧啊。”她疑惑问道,“两位也是来买糖炒栗子的吗?” 叶长宁和谢君诺异口同声:“正是。” 而后分别解释—— 叶长宁:“我给家里的小妹买的。” 谢君诺:“我家祖母很喜欢吃。” “原来如此。”林之奕同样也有借口,“我给……殿下……买的。” 她手心里藏了一颗栗子的小动作自然没逃过叶长宁和谢君诺的法眼。 叶长宁心道:应当是她自己要吃吧,故意拿公主当借口。 谢君诺猜测:驸马竟嗜甜,还如此好面子……有点与众不同的孩子气。 他目光忽然一凝——仔细看的话,驸马的手指好白好嫩啊…… 谢君诺目光上移,落在林之奕脸上,但没停留太久,片刻即收:驸马的脸竟也如此俊美,美的雌雄莫辨…… 想想上次他力荐林驸马任职户部郎中在宫中所见那一面,当初他脑中闪过的荒唐念头再次浮现出来。 谢君诺摇了摇头。 叶长宁已经闻出林之奕身上带着酒味了,他神色一凛:“你喝酒了?就只带了这么两个人?” “没关系的,小酌几杯而已。叶兄不必担心。而且想也知道不止是两个人嘛。”林之奕当然没喝醉,但是是微醺的状态,她反应比彻底清醒的时候要稍稍迟钝一点,所以,她下意识地把叶长宁和之前几次被刺杀、出意外等情况联系在了一起,无比信任道,“更何况,有叶兄在,我就很安全。你救过我好几次了,多谢!糖炒栗子我请!” 叶长宁垂眸:“职责所在,不必客气。” 谢君诺看看叶长宁,再看看林之奕,总觉得气氛有点微妙。 林之奕冲他也笑了笑:“还有谢兄的,我也请!老板,给他们都各自包两斤,不,各五斤!” 叶长宁和谢君诺:“不用,太多了吃不完,两斤就好,两斤就好。” 林之奕:“那好吧,咱们每个人都两斤。” 拿到糖炒栗子后,叶长宁主动道:“我送——我和谢兄送你回府。” 第96章 因叶长宁和谢君诺今日同样休沐,出来闲逛既没骑马,也没坐马车,所以他们说了相送的话,林之奕就把他们请到马车里了。 公主府的马车自然宽敞舒适,不过三个人在里面,留给彼此的私密空间和社交距离就有点微妙了。 叶长宁上了马车才觉出不妥,但这会儿再退出 去更不妥,于是压下心里忐忑,面色如常地落座。 谢君诺也早在叶长宁说出送人那句话时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但他有意再观察一番,便也不动声色地上了马车落座,甚至还特意提到公主:“没想到公主也喜欢这种民间小吃……” “这个季节捧着剥几颗,暖手,而且甜甜的,吃了心情好。”林之奕捧着糖炒栗子笑道,“公主也是凡人,越是他没怎么吃过的民间的小吃,就越是有兴趣。” 听她提起公主时语气欢快,再看她表情——透着幸福。叶长宁暗忖:她与公主似乎十分恩爱?这是如何做到的? 公主这般宠她吗? 谢君诺微笑,温润如玉:“驸马对公主真是体贴……” 林之奕桃花眼中露出雀跃的神色:“公主对我也很好啊。” 叶长宁:公主果然很宠她。 林之奕不知这两个人精在想什么,她恭维道:“不要总夸我,你们对家里人也很好啊,尊老爱幼。不愧是京中双璧。” 叶长宁和谢君诺一同正襟危坐,谦虚道:“过奖了。” 林之奕忍不住笑起来。 爽朗明媚,她的脸颊还带着微醺的红晕,比春日的桃花更漂亮,更怡人。 叶长宁不受控制地多看了一眼。 克制又谨慎。 谢君诺却是注意到了他这一眼,心中顿时涌起惊涛骇浪。幸而他常在帝王身边,早已练就了沉稳的表情管理,维持住了脸上淡然的笑容。 他甚至闲聊起了近日京中刚流行起的奶茶文化,恭维道:“说起新鲜食物,修远推出的奶茶和绿茶茶点很特别呢,家母很是喜欢这独特的口味。君行每日都给她带一杯。” 叶长宁附和道:“阎凛他们也常去奶茶铺给家中妻儿带两杯。” 林之奕:“你们呢?不喜欢喝吗?” 叶长宁和谢君诺对视一眼,不太自在地移开眼神:“也、也喜欢。” “我就说嘛,大家当值累了,来一杯提神醒脑,也可以补充能量,肯定都喜欢的!”林之奕自信笑道。 她特意改良了一点,没让奶茶口味太甜,而且设置了甜口、咸口两种口味。 现世的一种咸奶茶她很喜欢的,所以特意借鉴了过来。 没想到意外地受欢迎。 闲聊间,很快便到了公主府。 马车停下,谢君诺和叶长宁先行下车,没想到在大门口遇到了景玥。 三人都很惊讶。 叶长宁和谢君诺惊讶公主竟然会在门口等驸马。 景玥则在惊讶这二人会从马车里出来——今日不是季无忧请客吗?他记得被请去吃酒的人有周名砚、谢君行和翩翩,怎么叶长宁和谢君诺也去了? 谢君诺和叶长宁快速回神,一左一右向景玥行礼:“参见公主——” 景玥稍稍捏着嗓子,柔声道:“两位大人不必多礼,快请起。” 他目光投向马车。 那边季风正伸手要扶林之奕下车。 林之奕的声音软软乎乎地传来:“等一下,我的栗子忘拿了。” 栗子? 景玥目光扫过叶长宁和谢君诺——这二位手上都捧着油纸袋,里面是喷香扑鼻的糖炒栗子。 偶遇吗? 景玥快走两步来到马车边:“驸马……给我买的栗子吗?” 林之奕拿了糖炒栗子,看到景玥后,就笑盈盈扑到他怀里了:“阿玥!” 景玥习惯性把她抱下来。 林之奕转而抱着他的胳膊,笑着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嗯!给你买的!但是我也吃!” 景玥眉眼含笑:“好~我给你剥……” 林之奕心安理得地点头应下。 公主府的人反正都领教过公主是如何宠驸马的,大家都见怪不怪。 叶长宁和谢君诺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两人又都是没有成亲的‘愣头青’,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耳根泛红,接着又快速移开目光。 当然,这也没耽误他们俩在心里嘀咕。 叶长宁:公主似乎比驸马长得还高了? 不确定,再看一眼…… 谢君诺:丽阳公主和驸马果真恩爱。可……若自己猜测属实,‘她们’俩如何恩爱?是做戏吧? 他也又抬眸看了一眼。 这一看,谢君诺又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公主身量好高啊!驸马在他身边都显得娇小了。 景玥本就知晓叶长宁猜到了翩翩的身份,所以当看到叶长宁从马车出来,他下意识地想宣誓主权,故意抱带了点醉意的翩翩下马车。 这会儿,他一边听林之奕跟他说是叶大人和谢大人护送她回家,一边抬起了一双凌厉的凤眸,望向叶长宁,顺势扫过谢君诺。 这样的眼神!是雄性动物本能驱赶竞争者的眼神! 极具威慑力! 叶长宁刚好跟景玥的目光对上,当他意识到什么时,这位捉拿最穷凶极恶的犯人都面不改色的大理寺少卿,竟出了一身冷汗! 谢君诺心思更敏锐,他垂眸回避了景玥的目光,恭恭敬敬的表情,展示了‘非礼勿视’的君子风度。 景玥知道自己私心作祟,可若今日不是叶长宁和谢君诺这两位颇有贤名的君子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如此有敌意,更不会轻易露出这样可能被看穿身份的神态和举动…… 他在赌,赌叶长宁和谢君诺即便猜到他是假公主真皇子了,也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赌他二人的顾全大局、君子之心。 林之奕被马车颠了会儿,酒意更浓,加上到家了,身边有景玥在,她完全身心放松,没意识到周围暗流涌动,甚至在进府之前,还冲叶长宁和谢君诺挥了挥手告别。 “多谢叶大人和谢大人送驸马回来,两位要进来喝杯茶吗?”景玥方才凌厉的眼神也只是一刹那,很快就恢复如常,甚至露出美艳逼人的笑容。 之所以被封丽阳公主,全因他长相随了兰妃,艳丽夺目。妆容加持下,这张脸,美得更加摄人心魄。 经验告诉世人——越美的东西,越危险。 叶长宁和谢君诺噤若寒蝉,片刻后才回神,婉拒了景玥的邀请:“臣等不打扰公主驸马休息,恭送殿下。” 景玥便扶着林之奕进府了。 公主府外,叶长宁和谢君诺各自捧着一份糖炒栗子,呆立良久,才僵硬地侧头看向对方——他们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震惊与慌乱。 他们刚窥见了一个惊天秘密! 不,是两个! 叶长宁早就猜到林之奕是女子,今日察觉公主是男子,惊讶之余,他接受的其实也很快——怪不得公主驸马成亲顺利,因为公主与驸马,恰好契合!他白白担心了! 叶长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率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兄,我请你喝一杯吧。” 谢君诺短的时间内窥破林之奕和景玥的身份秘密,此刻也急需和秘密的共同见证者一起说说话,所以飞快应道:“好,我知道一个地方。” 两人如梦初醒般迈开沉重的步伐,并肩离开了公主府的大门外。 公主府内,景玥把林之奕扶到房间,目露担忧:“瞧你脸红的,喝了多少?婚宴上你都记得用白水代替,今日怎么——” 林之奕抱住他胳膊,阻止了他的絮叨:“我只喝了一点点。跟朋友们一起嘛,本就是为了开心聚餐,怎能一口不喝?我只是预估错了这款酒的后劲儿。睡一觉喝点醒酒茶就好啦!我还给你带了百花酿跟糖炒栗子呢,你就别叨叨了。” 景玥被她一抱一撒娇,果然就絮叨不下去了。 翩翩往日都要强,又常常‘自诩姐姐’,加上‘驸马’身份的‘束缚’,总是宠着他,很少这样软糯地撒娇,他看得既新奇又好笑:“行,我不叨叨了。喝姜汁奶茶,吃糖炒栗子,好不好?” 本要躺倒的林之奕又精神百倍地坐起来:“好~” 吃了几颗景玥剥的栗子,又喝了两口姜汁奶茶,林之奕换了套睡衣,倒在床上小睡去了。 景玥给她掖好被子,对她的酒量有了新的认知。 今日是特例,以后……还是能不喝就不喝 吧。 等她彻底酒醒,再与她商量。 景玥剥了几颗栗子吃掉,净手去了外间。 他轻声唤道:“佑一。” 佑一应声出现:“殿下。” 景玥:“叶大人和谢大人去了何处?” 佑一:“去了谢小侯爷名下的一间书斋。” 景玥:“谁在盯着?” 佑一:“佑三和佑七。” 景玥:“这段时日……你应该已经知道本殿的身份了吧?” 佑一深深跪拜下去,心中忐忑:“……是。七殿下。” 丽阳公主不是公主,而是从未被人知晓的‘七皇子’。 景玥在建立自己的消息情报组织时,便有意无意地透露过身份。 佑一最机灵,率先知晓。 今日之后,佑三和佑七应该也会知道吧? 唐聪是继佑一之后明白过来的,他更是聪明人,眼里的光亮起又隐藏,还会帮景玥遮掩。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忠诚。 无论景玥是公主还是皇子,这些跟了他的人,其实只有忠诚一条路可选。 背叛者,很可能会背着这个秘密先死。傻瓜才会背叛。 “知道便好。记得多长几双眼睛和几只耳朵,盯紧你的人,也盯紧窥到秘密的人。”景玥冷声吩咐道。 “属下明白!请殿下放心!”佑一郑重承诺。 谢君诺的书斋是他的私人书斋,并不对外开放,所以没有掌柜也没有店小二,只有他想读书办公的时候,才会自行拿了钥匙前来,开锁进门,关门独处。 这书斋所处位置很好,一共五层楼。 在第五层的阁楼,视野开阔,风景独美。沏一盏茶,捧一本书,便能消磨一整天。 惬意自在。 是他最秘密的独处场所。 今日他领了叶长宁来这里。 只有他们二人,无人打扰,也无人能窥探。 茶桌上,放了两个油纸包的糖炒栗子,已经凉了。 谢君诺找出茶具,行云流水地沏茶,既是待客,也是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叶长宁则在窗边负手而立,警惕又小心地检测了一番窗外和书斋的周围,免得有可疑人员偷听。 他武功高强,观察细致入微,佑三和佑七竟没能第一时间靠近书斋。 叶长宁当然看出那两个影子般的人是公主暗卫,他暗暗忖度——应该不至于是来灭口的吧? 他微微侧身,对谢君诺道:“公主的人跟过来了,你想让他们靠近吗?” 谢君诺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只思索一瞬,便道:“无妨,确定是公主的人便没问题。” 叶长宁在万民街书馆那次刺杀事件里见过佑三佑七,所以能够确认。 而且……他自己是坦荡的,问心无愧的,也并没有去告发秘密的意图,那些暗卫想监听便监听吧。 只要不是来灭口的,就无所谓。 毕竟,若是想灭口,不可能只出动这么两个暗卫。 他好歹是大理寺少卿,以一对十都没问题,公主自然清楚他的战力。 所以,这两个暗卫定是公主派来监听的。 也是公主在给他们机会——以‘被监听’的方式,隐晦地禀告公主——他们窥到这个秘密后,只会烂在肚子里,不会说出半个字。 而他……也不会再对驸马……过分关注—— 作者有话说:中秋快乐呀朋友们~~~ 第97章 驸马…… 想到那个大胆妄为女扮男装却又意外得偿所愿、跟男扮女装的公主彼此恩爱的人,叶长宁沉默了许久。 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复杂的心绪慢慢收拢,趁暗卫还没来,叶长宁站在窗边,看似闲情逸致地问道:“谢兄此时什么心情?” 谢君诺苦笑抬眸,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透着震撼:“石破天惊。” ——宫内竟藏着一位七皇子,藏了近十八年,这如何能不让人震惊?! 他虽然向来以镇定沉稳著称,但此事非同小可! 与此事一比,林小公爷女扮男装反倒显得有些稀松平常了。 ——林府一连诞生五位千金,为了爵位,让最小的女儿扮做儿子,确保能够袭爵保住林府荣耀,可以理解。 可……皇子假扮公主?! 这真是闻所未闻。 公主假扮皇子争宠的倒是有过几桩特例。 此时,叶长宁和谢君诺的心情都已经平复下来,细细一琢磨,也琢磨出了点真相—— 没错,公主假扮皇子是为了争宠,甚至很大可能在觊觎皇位…… 但皇子假扮公主还能为了什么?定然是为了远离争宠、夺嫡的漩涡,全身而退。 这两者都是有风险的,无论哪种,一旦被发现,都将被帝王惩罚、忌惮。 若说哪种更惨一点,还真分不清。 前者是从一开始就在争斗漩涡中,危机重重;后者开始的确能远离纷争,但是被发现后会立刻引火烧身,疑心重的帝王会猜忌你蛰伏是别有用心。 谢君诺倒好了茶,起身端着两盏茶走到叶长宁旁边,递给他一盏:“叶兄恐怕早就知道驸马的事了吧?” 叶长宁手一抖,他双手接过茶盏,接着把玩杯盖的动作掩饰,后来又觉掩饰无用,只好苦笑道:“什么都逃不过谢兄的法眼。” 谢君诺没有笑,他直视着叶长宁,问道:“叶兄甚至心悦驸马,幻想过以后有机会跟驸马结为秦晋之好,对吗?” 叶长宁笑容凝固,眸光也变得凛冽几分。谢君诺丝毫不惧,与他对视。 片刻后,茶盏氤氲的热气飘上来,叶长宁垂眸,低声道:“若公主是真公主,我的确幻想过。等个几年也无妨。然而……世事难料。” 谁能想到,公主是皇子?刚好与林小公爷颠倒的性别相合。 谢君诺感慨道:“叶兄坦荡,谢某佩服。” 叶长宁再度苦笑。他微微侧身,看向书斋楼的外面,佑三和佑七正试图靠近,且差一点就要消失在他视野范围内了。 叶长宁想,最不敢让他们听到的话已经说完,接下来,他们想监听,便监听吧。 于是他收回视线,对谢君诺使了个眼色:“谢兄,你有何打算?” 谢君诺聪慧睿智,一个眼神就明白,他当然不可能再说什么会惹公主不快、给叶长宁带来麻烦的话,直接表明自己心意:“公主和驸马早已成亲,过着平静幸福的日子。我们何必打破这种宁静?更何况,太子仍在,三皇子、四皇子也即将成亲,京中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我们身为人臣,当然不可擅作主张,照常听陛下安排就是。” 叶长宁听他说话心惊肉跳的,他这几年在大理寺,练就了一身缜密思维和完美逻辑闭环的本领,怕监听者们误会谢君诺是要告诉陛下秘密再听陛下吩咐,他连忙补充了一句:“所以今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什么都没遇见,对吧?” “那当然。”谢君诺目光悠远,心中升起另外一个念头,但他谨慎地思量着,暂时没说出口。 叶长宁悄悄松了口气。 他低头喝茶。 谢君诺思量完毕,语出惊人:“如今时局很稳——陛下春秋鼎盛,太子年轻有为,京中又有叶大人坐镇,短期内不会有什么乱子发生。但以 后……很难说。” 叶长宁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他咳嗽两声,惊讶地看向谢君诺。 谢君诺坦然与他对视,表情是不卑不亢的:“倘若以后时局乱了……我不知叶大人如何,反正谢某人是会以百姓为先的。皇权只不过是民心所向的产物,却不是能够左右民心的利器。也不该这么用。” 他在隐晦表明,以后若真的有时局动乱的那天,哪位皇子心系百姓,是民心所向,他就支持哪位皇子。 包括男扮女装的那位。 而不仅仅是忠于太子。 他敢在叶长宁这个表面太子党、太子最亲近的表弟面前说这些话,可谓十分大胆了。 叶长宁一直以为谢君诺是循规蹈矩、忠君爱国的正人君子,万万没想到,他也有剑走偏锋的思想。 这倒与他肯在规则律法之外,尽最大可能为受害者讨回公道的‘修罗行径’有异曲同工之处。 被大多数人看做修罗的叶少卿勾了勾唇,露出个看到知己的真心笑容:“谢兄,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子。也不愧是谦谦君子第一人。” 谢君诺被他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方才的正义凛然消失不见,重新变得温润如玉,他笑着回夸一句:“叶兄能保守这么长时间的秘密,也实属难得。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意外撞破惊天秘密不假,可也意外收获一个更合脾气的知交好友,当浮一大白! “最大的秘密我也是方才才知晓。谢兄不必惊讶。”叶长宁举起茶杯,遥遥一敬,两人郑重饮下,心中压着的大石消散。 无论如何,秘密他们已经知晓,而且此刻他们也反应过来,应该是七皇子故意让他们知晓的。既然如此,七皇子肯定不会轻易动他们两个。 他大概也只想确保自己和驸马的安全。 谢君诺又笑了下,提起了自家二弟:“君行倾慕驸马的四姐姐,以后很大可能谢家跟林家将是姻亲关系……叶兄对此有什么看法?” 叶长宁知他在给自己机会向公主表明忠诚——不因他是太子表弟而连谢家也忌惮上——他果断道:“谢二郎和林四小姐郎才女貌,又都喜欢机巧工艺,是难得的一对神仙眷侣。在下自然乐见这段姻缘。” 谢君诺又问:“那叶兄可要考虑成亲?” 叶长宁心情复杂,回的还是自己以前的常用理由:“暂不考虑。我只想当叶长宁,不想当皇后侄儿、太子表弟。所以……我的妻子,只能是叶长宁喜欢的,且也只喜欢叶长宁的。” 谢君诺钦佩拱手:“那便祝叶兄……得偿所愿。” 他目光深沉,但也透着诚挚,叶长宁知他在担心他对驸马的旖旎心思,便笑了笑:“多谢。谢兄不必担忧,若非良缘,我不会勉强自己和无辜女子。比起这些,我更喜欢抓捕犯人。” 谢君诺松了口气:“好,我与叶兄观念一致。请——” 他们两人又饮了一杯茶,只当酒了。 这会儿他们是不想去饮酒的,怕酒后失言。 而且以后他们也将谨言慎行,减少饮酒的次数,杜绝喝醉的可能。 这两个都是有名的自律极强的男子,但凡下了决心,便一定会做到。 下午,景玥听完佑一从佑三佑七那里得来的监听情报,心中对这二人都有了底。 其实他敢在那两人面前露出一点端倪,就是在信任他们了。 当初空念大师说天命落在他和翩翩身上,他对未来其实充满了忐忑不安。 二皇兄被禁足,三皇兄被封楚王,四皇兄跟西域公主和亲……短短数月,局势就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年底和年后很可能又会有新的变动,他只能趁现在父皇还坐镇京城,太子位也稳稳当当的,尽最大可能试一试最有才能的两人。 他很欣赏叶长宁和谢君诺,自然希望未来这两位也能成为他的肱股之臣。 只要他们两人依旧有忠君之心、纯臣之心,他就会少两个劲敌。 景玥不会做那种故意挑起乱局的人,但也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只乖乖等着什么所谓的天命降临。 所以他建立情报机构,培养公主府的护卫,留意着京中才俊、肱股朝臣,也默默留意着几位皇兄的动向。 翩翩也是如此,她谨言慎行,一边学习一边去户部任职,任劳任怨地赚钱,想尽一切办法造福百姓…… 不说别的,提升了百姓的收入和生活幸福感,就很受百姓爱戴了。 ……将来万一他们身份暴露,应该也会有民心所护。 景玥知道自己隐瞒身份的‘罪名’更大一些,翩翩有国公府护着,再加上她自己积累的功绩才能,以后女儿身暴露的危机时刻应该能保住命。 叶长宁和谢君诺这两人提前就知道这个秘密的话,应该或多或少会看护照料翩翩,为她求情…… 无论如何,先保住翩翩的安全最重要。 至于自己……也只能尽力变得强大。 争取不连累翩翩,不连累母妃,不连累国公府,最好的结局是还能保护他们…… 谢君诺跟叶长宁提的那句‘谢家与林家将成为姻亲’,戳中了他的心。 把永盛侯府谢家拉到林家盟友阵营,的确能让翩翩和林家更安全。 而叶长宁是太子表弟,以后若是太子登基,万一他跟翩翩的身份暴露了,有叶长宁向太子求情,应该也能确保翩翩的安全…… 景玥神色郁郁地喝了一杯酒,他捏紧酒杯,心里酸涩沉痛地想,届时,或许叶长宁会以求娶翩翩为理由说服太子…… 他承认,他是把叶长宁对翩翩的特别心意也列入了备用的筹码中…… 无论自己是何下场,只要翩翩能安全,就好…… 当然,这一切都是最坏的打算! 他会竭尽全力,杜绝这些最坏的可能! 深秋天黑得早了,林之奕本来是计划小睡片刻的,哪想到一觉醒来,外面天都黑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在床帐中束胸换好常服,然后翻身下床,踩着舒适的鹿皮小靴子出去寻人。 景玥正在练剑。 他一袭青色衣衫,修竹一般,挺拔俊逸。 附近并无仆从,只景玥一人。 林之奕静静看了会儿,忽然发现,景玥的剑气比平日练剑多了几分凌厉的杀意。 她虽然还没彻底熟练运用轻功,内息也只在危急时才出现,但跟景玥一同练剑久了,多多少少还是能感受到不同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或是谁惹他生气了吗? 景玥向来宽容好脾气,装乖装的炉火纯青,不熟悉的人压根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变化。 这会儿如此放纵地将情绪融入到剑锋中……看着怪吓人的。 而且……他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 林之奕蹙了蹙眉,她轻唤:“阿玥。” 景玥浑身气场一招收敛,他的剑招发生变化,几招过后,还剑入鞘,他回头,冲林之奕露出个无害的笑容来:“翩翩,你醒了?” 第98章 林之奕跃下长廊,疾步来到景玥身边,小心翼翼观察他的神色:“怎么这时候还练剑?不冷吗?” 景玥练剑发泄一通,出了一身汗,心情倒是畅快了许多,他笑道:“不冷,一直在活动,还很热呢。倒是你,刚睡醒就跑出来,也不多穿件披风。” 他把自己解下来放在一旁的红色披风拿过来给林之奕披上,揽着她往房间内走:“晚膳想吃什么?今天这么冷,暖锅怎么样?” “好啊。我正想吃涮牛肉了。”林之奕先回答了他的话,又转而问道,“阿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所以练剑发泄?” 景玥沉默片刻,才道:“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心。” 林之奕晃晃他的手:“到底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吗?” 景玥:“……我在想三皇兄四皇兄成亲的事,也在想三皇兄被封楚王的事。 加上之前空念说的那些话……所以……心里有点乱。” 林之奕:“真的?”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回到了揽月阁正厅,烛火莹莹,照亮了景玥的脸颊,他神色如常,带着温柔的笑意,“放心吧,我已经梳理好一切,不用担心我。” 林之奕松了口气:“那就好。”她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吃醋了呢。叶长宁和谢君诺送我回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哪有。”景玥垂眸。 “真的没有?”林之奕歪着头看他。他的小情绪无所遁形。 “……好吧,一点点。”但也因为叶长宁和谢君诺送她回府,他才有机会试探他们,景玥强调,“就一点点。你魅力太大了,连我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他们定力差些,也情有可原。” 林之奕:“……”她凑过去,在景玥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安抚道,“看不出,阿玥这么会开解自己啊。” 景玥直勾勾盯着她,眼神写满了不足的哀怨。 林之奕便又笑着亲过来,景玥托住她的脖侧颈,加深了这个吻。 清甜美味。 林之奕捧着他的脸认真道:“放心吧,我只喜欢阿玥,无论叶长宁还是谢君诺,在我眼里都是可利用可拉拢的栋梁之才,而非能够共度余生的伴侣。你才是我想要的爱人。” “嗯。我记住了。”景玥凤眸弯起,果然,翩翩是最会哄人的了。 “你去沐浴,我命人准备暖锅。”林之奕帮他把剑收起。 景玥渴望地看着她:“你不陪我一起吗?” 林之奕:“不要,暖锅更吸引我。我要吃完再洗。” 景玥:“那我也吃完再——”他小声道,“不然沾一身一头的锅子味儿。” 林之奕妥协:“好吧。” 热乎乎的暖锅,薄如蝉翼的牛羊肉片倒进去,很快就熟了,塞入口中,软嫩香滑。一人两盘都不够。 景玥苦恼道:“我的身高要压不住了……”今日被那两人猜到,跟他的身高也脱不了干系。 林之奕认真打量他一番,点头:“的确,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高不可控。母妃本就个子高,父皇也是,根据遗传学来说,倘若你真是公主,你长现在这样的身高是正常的,而皇子嘛,还要再高一头才是正常范畴,甚至很可能不止高一头。” 景玥几乎要放下筷子,不敢再多吃:“怎么办?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怀疑的。” 林之奕打趣道:“要不……你试试屈膝走路?反正你穿裙装。别人也看不见。” 景玥:“……太残忍了吧。” 林之奕好奇道:“你们这里武功这么神奇……就没有什么‘缩骨功’之类的武学奇迹吗?要是有的话你可以练一练。” 景玥闻言失笑:“你这是把这里当话本世界了?‘缩骨功’或许真的有,但一朝一夕肯定是练不成的,况且,我马上十八岁了,现在练来不及了。” “也对。”林之奕叹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景玥是真好奇。他一个办法都没想出来,唯一想到的就是不出门,一辈子闷在公主府。 “可以装病,坐轮椅。”林之奕道,“即便你长高了,但坐在轮椅上,一定比别人矮。这样就没人留意你的身高了。” 景玥目光一亮:“的确诶!翩翩,你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不过这样要多收买个太医才行……” “无妨,有办法总比一筹莫展要好多了!” 景玥开心起来,又重新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林之奕桃花眼也弯起来,她劝道:“所以,两个人的办法总比一个人办法多。你以后别一个人闷着胡思乱想,好不好?” “……嗯。” 暖锅吃到最后,景玥剥了几颗栗子扔进去,放凉了的栗子重新吸收汤汁变热变软,味道香糯可口。 吃完后,两人久违共浴,相拥而眠。 十月十八,楚王景卓睿和季无双大婚。 林之奕、谢君行、周名砚陪着季无忧在礼部尚书府招待宾客,然后又一同去了楚王府。 隆顺帝携皇后和柔贵妃孟维歆接受了景卓睿和季无双的参拜。 孟维尘是景卓睿亲舅舅,理当在下首。 三公主朝阳景玮和三驸马是景卓睿亲姐姐姐夫,所以也在孟维尘这边。 太子携太子妃、瑞王携瑞王妃、五皇子、六皇子、大公主端阳携其驸马、二公主明阳携其驸马、四公主丽阳当然也都在。 林之奕从尚书府过来后,立刻来到景玥身边,当起了楚王这边的‘亲眷’。 这是除丽阳公主与林驸马成婚外,皇室中最热闹的一场婚宴了。 来的人也都十分齐全——因四皇子还在西域,所以,独他缺席。 没人敢在楚王的婚宴上闹事,这场婚宴豪华且热闹。 宫里特意设立了一场宫宴,楚王府有一场婚宴,尚书府也一场婚宴。 京中难得如此热闹。 可以说,这是最热闹的一年,也是喜事最多的一年。 水患的事早已解决,流民得到安抚,林之奕和景玥后来还是捐了一部分赈灾款,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后来,随着天气变冷,林之奕借户部推广的奶茶文化逐渐从京城扩散出去,到了各州郡,先是冀州、青州、再到徐州、扬州……一直到荆州、雍州…… 冬日里饮这样加了足够食料的茶,暖融融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往年百姓冬天无所事事,因为这个季节不适合农作物生长,没什么活计可做。有了奶茶,茶点,就多了一项营生。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参与。有的用这个哄家里的小孩子,有的靠这个多一份进项,有的则是纯粹享受的。 税收变得比往年丰厚了不少。 户部的整体财报得到了隆顺帝的夸奖。 总之,在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大堰朝期待着一个瑞雪兆丰年。 期间,景玥和林之奕又互换过一次。 景玥代林之奕去了趟京郊大营,借兵帮老乡收土豆和南瓜。 冬天的街面上逐渐出现新的食物——薯条、土豆泥、土豆饼、南瓜饼、南瓜丸子…… 还有……嗯……南瓜灯笼? 冬月初三,正是初雪降临的那天。 也正是景玥和林之奕的十八岁生辰。 景玥念念不忘的一天。 林之奕一大早就被景玥从被窝中吻醒。 她最近忙着做年底的税收工作,当值辛苦,其实早就忘了今天是她生辰。 但景玥怎么可能忘记呢? 林之奕迷迷糊糊和景玥接吻,吻得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狂放……待景玥在她耳边低声温柔说了一句‘翩翩,生辰快乐’时,她的瞌睡虫彻底消失。 林之奕桃花眼圆睁,她望着景玥充满欲望的凤眸,心底一颤——哦豁,要打开小皇子的封印了。 “阿玥,生辰快乐。” 景玥的手覆在她腰间:“今日下雪,刚好休沐,你是想随我先去看了生辰礼物,还是我先收了礼物再带你去收生辰礼物?” 林之奕眨眨眼,无辜道:“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没在房里……你怎么收?” 景玥扯开她腰间的睡衣衣带:“我不要别的礼物,只要你……” 林之奕:“……” 果然,封印打开了的小皇子,无师自通啊。 她其实也憋了很久了,奈何道德感作祟,才一直让小皇子谨遵她的‘旨意’,生生忍到了今天…… 林总给出的承诺都会实现,于是她勾住景玥的脖颈,甜甜一笑:“外面那么冷,当然是等暖和一点我再去收礼物了。你先收你的礼物吧。” 景玥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小皇子精神百倍地掌控了全局。 林之奕乐得随他浮沉,尽情享受。 当然,早在生辰之前,林之奕就已经找到了避孕之物,景玥也提前试戴过。 他能接受。 这次也不用林之奕提醒,他早就备好了,情到浓时,他主动戴上, 然后抱紧了怀中挚爱,一点点闯入她的世界,一点点探索他的疆土…… 最终,他们,彻底拥有彼此。 初雪的天,空气都是凛冽的,带着寒气的。 揽月阁内,大红帐中,成亲数月的公主与驸马却无比火热—— 作者有话说:国庆快乐宝贝们!吃好喝好玩好! 第99章 初次是小心翼翼地探索,再之后,便是积累经验的一次次实践。 滚烫的气息交融,柔软的身体缠绕,阴阳合和令人食髓知味。 林之奕发现景玥在挨个尝试新婚前管事嬷嬷给的小册子上面的姿势,不由感慨,小皇子是真的好学。 也罢,封印是自己打开的,等待也是自己坚持的,总要让喜欢的人得偿所愿嘛。 再说,她也不亏。 原来和爱的人做这样亲密的事,真的很开心,飘飘欲仙,醉生梦死。 幸而她这几个月一直跟着景玥练武,体力还算吃得消。不然,哪扛得住精力正旺盛的‘男大’小皇子? 当汗水落下,濡湿鬓发,整个人由内而外变得疲惫发软,林之奕才轻轻推拒景玥的胸膛,示意他放过她…… 景玥温柔吻去她眼角滑落的生理性泪水,声音低哑又迷人,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不舒服吗?” 这话他刚开始也问过,一边问一边调整,直至对方跟他共沉沦,无暇挑剔。 林之奕嗓音有点沙哑,她无奈叹道:“殿下,纵欲伤身……为了我们长久的幸福……还请殿下适可而止……” 景玥意犹未尽地亲吻她漂亮的桃花眼:“好吧,听你的。”他搂紧她的腰身,低喃道,“这个生辰,我很开心。是我十八年来最开心的一天。谢谢你,翩翩。” 林之奕带一点傲娇地开口:“不客气,我也享受到了。” 景玥:“……”真是每次都要惊讶于她的态度和话语呢。他也厚脸皮道,“那就好。” 他毕竟是新婚,更是第一次跟人如此亲密,心中也是担忧不能让喜欢的人满意呢…… 还好……她包容了他的生涩,也允许了他的探索与磨合…… “要再睡一会儿,还是抱你去沐浴?”景玥体贴问道。 林之奕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去沐浴。洗完再睡。” “好。”景玥把她抱起来,去了浴室。 待两人都清洗完毕,景玥又把人抱了回来。 床榻上还残留着之前旖旎的气息,但并不狼藉,景玥心中慨叹那种避孕之物的奇特…… 不过,两人都出了汗,还是要换一套被褥的…… 景玥亲力亲为,他先把林之奕放在旁边的矮榻上,换好新的被褥后,又把昏昏欲睡的人抱上去安置好,最后亲了亲她的眉心:“睡吧,睡醒我带你去看生辰礼物。” “嗯……”林之奕大早上被闹醒,折腾了好几次,这会儿沐浴过后,便再无负担地应了一声,不多时就呼吸渐沉,睡了过去。 景玥坐在矮榻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俯身,又在她眉心印下一吻,继而起身去换衣服。 今日是他和翩翩的十八岁生辰,也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彻底成为新婚夫妻的日子,虽说依旧要作公主装扮,但景玥是笑着坐在镜旁画眉涂脂的。 化好漂亮艳丽的妆容,景玥换上一套大红色的冬装,就像成婚那天一样的红……充满喜气。 他还给林之奕也找出一套红色冬装,届时她醒来换上,他们俩可以把今日当成彻底成亲的日子…… 在等林之奕醒来的这段时间,景玥提前准备好了手炉、斗篷、暖热了长款马靴…… 然后又吩咐厨房备好长寿面。 林之奕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倒没有太多不适,景玥很体贴,也很注重她的感受,两人的‘洞房花烛夜’十分圆满。 换上景玥备好的大红衣衫,林之奕的脸颊被映衬得更加白皙。她春风满面,坐在镜子旁描眉的时候,桃花眼眼波流转,卧蚕弯弯,十分可爱。 景玥站在她身后,亲自为她束发——高马尾,戴玉冠——雍容华贵。 林之奕手法熟练地将自己的脸化得更男性化,轮廓更立体,端的是一位潇洒风流的少年郎。 “情侣装和情侣配饰啊……”她望着镜中的两人,走出去绝对会被人赞‘一对璧人’,大红色的衣衫,白玉冠,白玉簪,白玉耳饰,衬得人更加玲珑剔透。 “嗯。喜欢吗?”景玥低声在她耳边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在今日再成亲一次。” 林之奕爽快应道:“好啊!” 今日是他们的生辰,当做他们真正成亲的日子,喜上加喜。说不定会有什么福气加成呢。 两人自己拜了天地,对着皇宫和国公府的方位拜了父母,然后互相对拜,继而相拥,亲吻…… 仪式完成,景玥抓着林之奕的手起身:“先去吃长寿面。然后我带你去看礼物。” “好~” 公主府的厨房当然也知道了今日是公主和驸马的生辰,御厨是宫里带出来的,本来只知今日是公主生辰,没想到驸马也在同一天,不由感慨缘分匪浅。 御厨做的手擀面,又细又长的面软硬适中,菜码荤素搭配,还有两个荷包蛋,寓意团团圆圆。 林之奕和景玥对坐在餐桌旁,一边吃,一边看着对方笑。 苏廉一大早就忙着收各宫各府送来的礼物。 景玥是提前跟兰妃说过,今日要和驸马单独庆祝生辰,所以,兰妃就没张罗生辰宴,只给他送来了一套冬日华服和首饰。 给林之奕送了一把白玉算盘——林之奕在户部任职嘛,图个吉利。 林府和穆府送来的就丰富多了。 林之奕也是提前跟爹娘、外祖父外祖母说过不在家里过生辰,若要操办,就等冬月初十休沐的时候再办。 但礼物家里人都在正日子送过来了。 苏廉一边收一边感慨驸马爷的受宠。 当然,林府和穆府送公主的礼物也很丰厚,对公主更是敬爱。 身为公主府的大管家,苏廉很满意。 吃完长寿面,林之奕迫不及待想去外面看看:“你到底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等下,披上斗篷。”景玥把她拉回来,给她披好斗篷,又让她换上长靴,然后牵着她的手向外走。 景玥也是同样打扮。 两个喜庆人一出门就被外面的积雪吓了一跳。 “雪都下这么大了?”林之奕首先想到雪灾的情况,“要注意锄雪啊,雪过大也是会形成雪灾的。” 景玥:“放心吧,我都吩咐下去了,会有人留意百姓们清雪的……” “对哦,我还有四姐姐的机关兽,待会儿看完礼物我们亲自试试。” “……好。” 景玥和林之奕上了马车,马车在府内行驶了好一会儿,路过梅园的时候,尚未绽放的红梅被白雪映照,特别美。 “要出府吗?”林之奕好奇道。 景玥:“不用。” 说起来,公主府太大了,成亲以来,林之奕几乎只在揽月阁附近活动,最多逛逛园子,还没彻底熟悉公主府各处的景致。 不过她还记得舆图上标注的大概景致和各个建筑的方位。 “是去马场?” “这你都能猜出来?”景玥佩服道,“真聪明。” “原来要送我宝马啊。”林之奕难得开个玩笑,虽然只有她自己这玩笑的好笑之处。 景玥:“聪明人要懂得适时装傻才对嘛。” 林之奕:“没关系,同样惊喜!因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宝马!” 宝马是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得精神,长鬃毛,威风凛凛,几乎是马中之王。 林之奕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 她骑射课还不错,上马骑了两圈,意犹未尽地下马,脸冻得红扑扑,桃花眼却是笑弯了:“好浪漫~” 雪中骑马赏梅,这份记忆 将在脑海深藏。 “开春后你可以骑马当值。速度会快许多,早上可以多睡会儿,晚上也可以早点回家。” “我很喜欢,谢谢阿玥。” 景玥又递给她一柄宝剑:“这阵子你的武功练得不错,很有进步,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柄宝剑防身。” 林之奕接过来,宝剑不是很长,一尺有余,小巧精致,入手也没感觉到太沉,她缓缓抽出宝剑,剑锋透亮,闪着寒气,她欣赏一番后还剑入鞘,嘴上夸赞,心中却是暗暗腹诽——希望没有用到的时候。 当然,希望归希望,她也不是圣母,若真有性命之忧,她会拿来自保的。 这会儿雪停了,两人共乘一骑,慢悠悠在梅园中逛了一会儿。 因府内还有护卫、扫雪的仆从,所以,景玥在前,林之奕在后。 林之奕揽住景玥的腰身:“可以靠着我。” 景玥腰背挺直,反过来对她说:“你也可以靠着我。” 林之奕笑了:“那我们相互依偎。” “好。” 回到马车上后,林之奕问景玥:“你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唔……我猜不到。”景玥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投降道,“你太有奇思妙想了,不如直接告诉我?” “好吧。”林之奕道,“我为你准备了生日蛋糕,还有换身机会。” “换身机会?” “没错。冬日里几乎没有雷雨天,若遵从另一个换身机制,需要两人都同意的时候亲吻才行。所以……我给你一次随意指定的换身机会。我无条件同意。” “哦?听起来很不错啊。是我赚了。”景玥挑眉,“我什么时候兑现都可以吗?一年之期内。” “当然,一年之期内,你什么时候兑现都可以。”林之奕伸出手,“拉钩。” 景玥伸出手,与她拉钩盖章。 而后,他才询问,“生日蛋糕是什么?” 林之奕道:“去厨房就知道了。” 景玥猜测:“跟长寿面寓意一样的吗?” 林之奕:“不错。” “你亲手做?” “当然。别人也不会做啊。” “那你教我,我也给你做。” “好。” 两人到了小厨房,景玥吩咐道:“我与驸马在此做点东西,你们都退下吧。” 小厨房的几人依言退了出去,到偏房候着了。 林之奕解下斗篷,系上围裙,净手,开始和面。 景玥跟着她的动作步骤学下来,然后被分派了一项任务——分离蛋黄和蛋清。 头两个他都做失败了,第三个逐渐掌握技巧,做得很棒,得到了林之奕的夸赞。 “公主和驸马今日笑得次数好多啊。” “真的难得见到公主这样开心……” “驸马总是能想到新奇有趣的事务哄公主开心的。” “公主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咱们的林驸马,真好啊……” 一段时间后。 林之奕在大堰朝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新鲜出炉。 她稍微做了改良,跟现世的蛋糕不一样,毕竟她不是专业甜点师,只偶尔闲暇做烘焙放空自己,这会儿尝试捡起来,效果还不错。 麦香、甜香、蛋香弥漫,蛋糕胚松软可口,她在上面点缀一点水果,然后在正中央插上一根红色蜡烛——亏了今日景玥想重温成亲流程,所以有红烛——虽然大了点,但她蛋糕也做得足够大,插上红烛一点都不违和。 “在我那里,这样对着生日蛋糕的蜡烛许愿,会顺遂平安幸福。”林之奕端着蛋糕站在景玥面前,红烛已点燃,摇曳着的烛光照亮两人的脸。 景玥开口:“我希望——” 林之奕:“闭着眼睛,不要说出来。在心里默念即可。” 景玥遵照她的话,闭上眼睛,双手十指紧握抵在下巴处,虔诚地许愿—— “我希望,我和翩翩能一直平安幸福。” 第100章 林之奕看着景玥虔诚的模样,不由想起了现世自己和朋友们过生日的画面。 不知他们在这天有没有想念她…… 若是此地的林之奕去了现世就好了。 她应该也能收获一群很好的伙伴和朋友。 景玥睁开眼,林之奕在他睁眼瞬间收敛方才的伤感表情,就听小皇子认真且小心翼翼地问道:“只能许一个愿望吗?” 林之奕忍俊不禁:“可以许三个。来吧,亲爱的,请继续。” 景玥凤眸亮闪闪的,嘴角也缓慢勾起,他重新闭眼低头,虔诚地许下第二个愿望—— ‘我希望,大堰朝能一直国泰民安。如果真如空念大师所言……那我希望乱局可以来得晚一些,并能很快恢复安稳。’ 接着,是第三个愿望——‘我希望,我可以为秦潇、卫瑛复仇成功。’ 他缓缓睁开眼,林之奕笑盈盈看着他:“许完啦?那吹蜡烛吧。” 景玥照做。 这种来自异时空的奇特生辰仪式感,也挺有趣的。 “生日快乐。”林之奕祝福道。 生日?生辰之日的意思吧? 景玥接受良好:“谢谢。”他重新点燃蜡烛,目光灼灼看着林之奕,“该你了。” 林之奕:“?!” 行吧,她以为之前骑马游园接受宝剑礼物已经是为自己庆生了。 既然景玥想让她走个同样的流程,那她就配合一下。 林之奕闭眼许愿—— ‘希望我跟景玥长长久久,甜甜蜜蜜。’ ‘希望所有家人平安健康幸福。’ ‘希望天命所归,景玥不会受到伤害,无论身体还是精神。’ 她睁眼,吹蜡烛。 景玥学她:“生日快乐,翩翩。祝你愿望成真。” 林之奕:“谢谢。” 两人隔着大蛋糕,先亲吻了一下。 而后林之奕也托住蛋糕放在旁边的桌上,她挑了半天,拿起一把切菜刀,洗干净,叫景玥过来与她一起切蛋糕。 没办法,这地方没有切蛋糕专用刀。 切好后,两人互相给对方拿了一块。 林之奕笑道:“吃吧。” 景玥早就迫不及待了,一口咬了上去。 他很好奇这是什么味道。 唔,松松软软的,口感还不错,搭配上面的水果,甜的,但却不会腻。 他凤眸弯起:“好吃!” 林之奕也咬了一口:“好吃就多吃点儿。剩下的可以分给大家。这样我们得到的祝福也会更多。” 景玥占有欲作祟,蹙眉协商:“你做给我的,我可以都吃掉!” 林之奕:“……”倒是没看出来,小皇子占有欲这么强。 不过都吃掉太夸张了,他们才吃了长寿面,这大蛋糕要是都塞进胃里,会不舒服的。 “小心胃难受,还是分掉吧。你可以先吃,吃多少算多少。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以后想吃,我还给你做,下次做个小尺寸的,只你一个人吃,好不好?” 景玥闷闷不乐:“不能留着晚上吃吗?一定要分?” 林之奕:“……好吧,那留着晚上吃。” 景玥开心起来:“你也多吃点儿。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既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也是两个人的生日蛋糕。 “好。” 尽管两人都努力吃了,但还剩下了一多半,景玥吩咐小厨房的人把蛋糕收好,晚上热一下送到揽月阁。 林之奕无奈笑着看他,等他交代完才拉着他的手离开。 手炉在小厨房又更换了热的,林之奕提议去把四姐姐当初送她的机关虎兽请出来,他们来铲雪——正好也消消食。 景玥自然同意。 两人去了公主府的府库,问了负责人,很快就在满满当当的府库里找到了成亲前国公府为林之奕打包送来的聘礼。 其中就包括这个机关虎兽。 景玥早就见过一次了,林之奕则是在记忆中回溯的,若说亲自操作铲雪,他们俩都是第一次。 操控机关虎兽把厚厚的积雪铲走,非常治愈。 这种感觉新奇又快乐。 景玥看着机关虎兽,叹道:“若是能量产,应对暴雪会很有效。” 林之奕笑道:“这还不简单?明日上学,我就去找谢二商量一下,让他跟他舅舅提议,请工部帮忙设计生产,我再向户部尚书申请,帮着工部推广机关虎兽,明年开春也能用——这东西光铲雪太浪费了,用于春耕才算造福百姓。” 景玥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春耕?”顿了顿,他点头,“不错,若能用于春耕,百姓省时省力,土质也能更松软,粮食生长会更好,对吧?” “嗯!举一反三啊殿下。” 当晚,雪又下了起来。 景玥把剩下的蛋糕和林之奕分着吃完,心满意足地把人抱去了浴室。 翌日。林之奕果断张扬了一番。 她一袭红衣,操控机关虎兽去了国子监。 去年她就把机关虎兽带到国子监了,所以国子监的学生们并不惊讶,反而全都喜滋滋围过来。 “修远,又来帮我们清雪了?” “驸马爷大气!” “修远,我能操控吗?” “修远,这次还让启心院的用吗?” “肯定啊,你也不瞧瞧谢二和修远关系有多 好了。” …… 果然,不等林之奕去找谢君行,她带了机关虎兽来国子监的事一传出去,谢君行主动来雅风堂找她了。 谢君行一袭白色带毛领的锦衣和斗篷,十分的养眼贵气,不过一开口就有点欠揍:“修远,你突然这么高调,不想要这机关虎兽了?送我吗?” 林之奕:“你想得美!” 谢君行那双狐狸眼露出笑意:“卖我也成啊。” 林之奕:“你可以找你舅舅买。” 谢君行眉梢一挑:“什么意思?” 林之奕引着他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将自己计划的事告诉他了:“……届时,春耕也用得上,造福百姓的事儿,陛下肯定乐意支持。工部只要做出来了,我们户部肯定会帮忙推广的。” 谢君行本也很喜欢机关虎兽,他跟林之画就此细致交流过,他知道怎么做,而且工部倒也做出过一两个,不过目前也只用于为六部锄雪。 宫里都没怎么用——陛下对此的安全性能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他闻言目光都亮了:“真的吗?我可以去说服舅舅,但若没有足够廪费,很难造出合适的机关兽。而且要做出适合春耕的机关兽,得要更精细的图纸和改动才行。造型也要改……” 林之奕:“我明白。我这款虎造型的机关兽只是四姐姐送我的生辰礼物,特意做的好看威猛,实用性较差。若要设计适合铲雪和春耕的双重功效的机关兽,造型在其次,实用性当然排在首位。” 谢君行跃跃欲试:“好,那我说服舅舅了,你能弄来足够的廪费吗?” 林之奕自信道:“能。” 实在不行,她可以私下投资制造机关兽所需要的各种原材料商家,弄成私人产业也要把这东西做出来。 不过,以她对隆顺帝的了解,这位帝王还是愿意让大堰更强盛的。他肯定会支持。 再说,年前她为户部赚来的银子已经证明了她会赚钱,年底还会有更多的盈余呈上去。只要她把机关兽的事包装的更能赚钱,隆顺帝没理由拒绝。 当然,要想申请经费,还得图纸和现成的样品足够震撼好用才行。 谢君行:“好,我就信你了。今晚我就去拜访舅舅。” 林之奕盯着他:“别忘了我四姐姐在这里面的功劳。” 谢君行:“放心吧。忘了谁都忘不了她。舅舅一直很欣赏她,说不定这次也能为她争取个一官半职呢。” 女将军都有了,林二小姐也被允准一同出使西域,而最近传回的消息——她跟顾将军一样,同样不输须眉。 想来,只要给林四小姐一个机会,她也定能青史留名! 想到自己倾慕的女子有这样的才能,谢君行与有荣焉。 林之奕勾了勾唇:“行,那我就敬候谢二哥的好消息了。” 谢君行:“……” 有事求他的时候叫他谢二哥。 私下跟周名砚他们吐槽的时候就叫他谢二,别以为他不知道! 这个未来小舅子,真是……古灵精怪的。 当晚,谢君行去工部尚书家拜访的时候,林之奕也回了趟国公府。 她把自己的计划向林之画和盘托出:“四姐姐,你应该对改造机关兽没什么问题吧?” 林之画激动地跳起来,抱了她一下,然后又拿着木尺和小锤子举高,跳来跳去:“没问题没问题!我绝对不让你失望!” 林之奕看她如此激动,也跟着笑了。 桃花眼里一片温情。 真好,四姐姐也要得偿所愿了。 …… 天气越发寒冷。 冬月初十,京城附近的蓟州也下起了大雪。 冬月十三,豫州大雪。 冬月十八,青州大雪。 整个北方比往年都冷上许多。 上奏的折子也逐渐多了关于三州大雪的禀告。 隆顺帝将折子放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大太监李寿昌给他倒了杯热茶,恭敬呈上去,劝道:“陛下,先喝杯热茶,休息一会儿吧。” 隆顺帝:“嗯,放这儿吧。” 他抬头,看到一早就被他召来养心殿的谢君诺还在奋笔疾书,便朝他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 李寿昌意会,笑着退下,去给谢小侯爷也倒了杯热茶:“小侯爷,请。” 谢君诺回过神来,他放下毛笔,起身向隆顺帝谢恩,然后接过来,又冲李寿昌笑了笑:“有劳李总管。” 李寿昌:“小侯爷折煞老奴了。” 隆顺帝招招手:“君诺,过来坐会儿。” 谢君诺便端着茶过去,坐在隆顺帝下首,隆顺帝把一碟近日新鲜出炉的薯条往他那边推了推:“吃点东西垫垫吧。这东西是修远那孩子弄出来的,你在宫外有没有尝过?朕今日才想起来尝尝,味道的确不错。土豆的产量也确实很多,足够百姓过冬了。” 谢君诺点头:“臣的确尝过了,味道可以,也很顶饱。咸味儿的土豆泥也能给年纪小的孩子吃,比纯粹的米粥好像更有营养。今冬大雪前,京郊的百姓就都收了土豆和南瓜,同样有赖于林驸马的建议。” ——让兵营的兵当做锻炼去为百姓收土豆和南瓜,时机刚刚好,快速高效。 隆顺帝也赞赏道:“修远这孩子,真的鬼点子挺多的。” 已经知晓林之奕身份真相的谢君诺附和笑笑,然后垂眸喝茶,没在多言。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女驸马’,真的出类拔萃。 隆顺帝想起三州雪灾的事,心情又惆怅了起来:“前阵子你舅舅康尚书奏请,要朕给工部拨款,他们要建造一种能铲雪也能春耕的机关车,朕开始没答应,后来修远和户部尚书也上奏,帮工部说话,还递来了图纸和小型的样品。朕让宫里的人在花园里试了试,才同意拨款。如今想想,这廪费拨得晚了。若早一些,哪还用愁这些雪?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造出几个了。” 三州都面临雪灾,就几个也不够用。 谢君诺安慰道:“除了机关车,还有人力可用,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 隆顺帝看眼外面:“雪还下着吗?” 李寿昌瞧了眼回来禀告:“回陛下,现在停了,只是在刮北风,很冷。” 隆顺帝把图纸又看了一遍:“君行说这图纸是名女子画的,真的吗?” 谢君诺:“真的。” 隆顺帝:“林府的四姑娘?” 谢君诺:“陛下英明。” 隆顺帝脸上露出钦佩的笑容:“林烁是真的会养女儿啊。”他问道,“你觉得,朕若同意让一个女子去工部任职,会引来御史台的劝谏吗?” 谢君诺:“会。但陛下也将是开创大堰女官之路的第一人。”他改口,“不,陛下早已是用女 官的第一人了。顾将军如今还在西域为陛下威慑敌人呢。” 隆顺帝笑起来,眼神变得坚毅:“不错!”他心里有了主意,跟谢君诺闲谈起来,“这样优秀的女子,君诺可有意结亲?朕愿给你做个媒。” 谢君诺心中一惊,忙起身跪地,奏请道:“多谢陛下,只是……君诺暂时无心婚配。倾慕佳人的,是君行。” “哦?是君行?”隆顺帝挑了挑眉,思索片刻,他笑了笑,“那看来君行比你这个哥哥更懂得抓住佳人的心。好女子都快被人挑完了,你再不着急,可就真的找不到佳偶了。” 谢君诺还是那套说辞:“君诺更喜欢建功立业,不想沉迷儿女私情。” 隆顺帝叹道:“可惜,朕没有再多的公主嫁你了。” 谢君诺心情复杂,他默默腹诽——的确没有多的公主,但却有个隐藏的多出来的皇子。 “也罢。你心思纯粹,朕就不强人所难了。” “谢陛下。” “朕将派君行、修远去这三州赈灾,你来写旨意吧。” 100-110 第101章 谢君诺揣测着隆顺帝的心思,先拟了一份旨意,他选择让君行去距离京城更远的豫州,让林之奕去相对近一些的青州,还剩了离京城最近的蓟州没人去,他暂时空着。 隆顺帝看了眼他呈上来的初版旨意,略微挑了挑眉——竟是把人分开了吗? 隆顺帝本意是想让这两人作伴依次从蓟州、豫州、青州这样的顺序都走一圈的。 不过状元郎考虑的也有其道理。 救灾如救火,按顺序走一圈恐怕时间来不及。 若一人去一州,刚好弥补时间上的疏漏。 但若一人去一州,人数就不够了。 还得多派一人。 隆顺帝有意锻炼年轻人,所以才选了谢君行和林之奕,年轻一代中,除了他二人文武双全、头脑灵活些,还有谁能胜任呢? 周家的几个儿子练兵还行,或者做些护卫之事,让他们去赈灾,心眼儿跟不上,怕是玩不转地头蛇们。 季家的那个叫无忧的孩子,性子太软绵了,更不合适。 叶长宁和谢君诺都没问题,但他们得在京城当值,大理寺和翰林院离不开他们。 “君诺怎么不写上这第三人?你肯定心里有人选了吧?”隆顺帝笑着问道。 谢君诺恭敬躬身回禀:“这第三人还是要请陛下钦定——几位殿下肯定都想为陛下分忧。” 几位殿下? 隆顺帝恍然大悟。 是了,太子、瑞王、楚王、老五、老六都在京中呢。 他深深看了谢君诺一眼。 自己封老三为楚王,的确让朝臣们心里打鼓了。 不单朝臣们,太子、瑞王、皇后……肯定也都心思各异。 隆顺帝想了想,下旨道:“那便让楚王到蓟州走一遭吧。” 谢君诺:“是。” 他斟酌片刻,向隆顺帝请示:“陛下,可否让林四小姐与丽阳公主分别同行?” 隆顺帝:“分别同行?不妥吧?” “或可请林国公陪同林四小姐和君行。”谢君诺提议。 他知道隆顺帝说的不妥是因为二弟和林四小姐——男未婚女未嫁,即便互相有意,这样一同出去办事,还是不妥。 当然,这是隆顺帝的顾虑之处。 谢君诺自己肯定不在意这些,身正不惧谣言。否则他也不会如此提议了。 隆顺帝思索片刻,再度否了他的提议:“林国公需坐镇京中,不得擅离。这样吧,朕封林四为‘千机大夫’,专门负责机关车的制造和推广,再派工部一位侍郎同行,这样就是完完全全的公事公办。君行去的豫州最远,疆域也最辽阔,多去几个人,很正常。至于丽阳……她倒是可以陪修远同去青州。” “陛下英明。”谢君诺适时地恭维一句。 隆顺帝:“拟旨吧。” “是。” 这次,谢君诺重新拟好的旨意很快得到隆顺帝批准。 “君诺,这次就劳你去宣旨吧。” “臣遵旨。” 谢君诺先去了楚王府。 楚王景卓睿携新婚王妃季无双一同跪下听旨。 谢君诺念完圣旨,景卓睿双手接过圣旨:“儿臣领旨,一定不负父皇所托。” 谢君诺倒是不担心他。楚王去蓟州,孟国舅肯定会随行——孟国舅武功高强,且无官职在身,是个逍遥的游侠,想去哪儿全凭自己心情。不受圣上旨意约束。 而且,楚王殿下的武功有孟国舅指点,也是几名殿下中最高的一个。如今他又是楚王,蓟州离京城这么近,想来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官员敢为难楚王。 谢君诺:“微臣告退。” 景卓睿叫住他:“君诺,另外两州是谁去?” 谢君诺如实告知:“林驸马和丽阳公主去青州,工部裴侍郎、君行、国公府林四姑娘去豫州。” 赈灾的人选让景卓睿十分惊讶,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竟然不是太子?也不是瑞王? 谢君诺又去了趟丽阳公主府。 距离上次他和叶长宁窥破公主驸马颠倒的性别真相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 他和叶长宁还好好地活着。 可见‘公主’其实是信任他们的。 恰逢林之奕下值,她诧异又好奇地静候谢君诺宣旨。 原来是派她出差啊。 听到公主可随行,她惊讶抬眸,谢君诺也隐晦与她对了一眼,默默点了下头。 林之奕便明白——这是谢君诺帮忙奏请的。 “儿臣遵旨。”林之奕起身接旨,然后她对谢君诺坦然一笑,“多谢君诺兄帮忙。” 谢君诺淡淡回以一笑:“驸马不必客气。林四姑娘也在此行之列,不过她去的豫州。陛下特封她为‘千机大夫’。工部裴侍郎和君行与她同道。” 林之奕侧头看了景玥一眼,景玥直接问道:“去蓟州的是三皇兄吗?” 谢君诺:“公主猜测不错,的确是楚王殿下去蓟州。” 他心中轻叹——‘公主’的大局观颇为敏锐啊。 林之奕跟景玥说:“孟国舅应当会随行,三皇兄去最合适。” 景玥:“嗯。” 谢君诺:‘驸马’纵观朝堂局势的意识同样很厉害。 不愧是被‘公主’选中的人。 林之奕把谢君诺请进揽月阁的大堂饮茶休息:“正好有图纸要交给君诺兄。” 谢君诺疑惑打开林之奕交给他的图纸:“这是……” 林之奕道:“这是暖棚,可在冬天种植蔬菜。若能推广开来,亦是造福百姓的举措。还望谢大人把这个呈给陛下,今冬三州大雪,大雪封山又封路,蔬菜食物肯定都受影响,培育出新鲜蔬菜的话,更能安抚民心。” 谢君诺郑重承诺:“好,我定会向陛下进言的。” 他对着暖棚图纸向林之奕请教了几个问题,林之奕一一解释过后,他便理解了其中诀窍。 谢君诺小心收好图纸,缓慢抬眸,一下撞进林之奕漂亮的桃花眼里。 他心中一跳。 自从知道‘驸马’是女子,他就没太直视过林之奕,这会儿如此近的距离对视上,那张俊美的脸给他的冲击力着实有点大。 而在这之前,女驸马独特的见识刚刚折服了他。 “谢大哥,尝尝薯片。”林之奕坦荡自然,她性格本就洒脱,如今扮男子,常把景玥之外的男子当兄弟哥们儿,周名砚、谢君行、季无忧他们不知道她是女子,跟她相处就是兄弟哥们儿,谢君诺知道她是女子,也知道景玥是男子,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君子才不会夺人之妻——所以,林之奕没有男女之防的念头。 谢君诺飞快收回视线,转向‘薯片’:“跟薯条相似?” “原材料相同。口味不一样。” 谢君诺尝了几片,饮了半盏茶,便起身告辞。 他还得去裴侍郎、林家宣旨。 回家后也得给弟弟宣旨。 当然,宣旨后,要叮嘱弟弟的还有很多。 待谢君诺去完裴家、林家,回到永盛侯府已经很晚了。 谢君行得知自己将要去豫州,心情澎湃激动极了。 “大哥,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你大哥我还没那么大胆敢假传圣旨。” “那我是真的可以和林四姑娘一同去豫 州了?!” “还有裴侍郎。”谢君诺补充。 谢君行:“……知道了,还有裴侍郎。” 裴侍郎比谢君诺他们大一些,三十岁,更有经验。 有他随行,的确更心安。 谁都没想到,隆顺帝会先封林之画一个‘千机大夫’的官职,连谢君行目前都只是个工部学徒,虽然他以后肯定也进工部,但他尚未制作出自己独特的作品来,不如林之画的名头大。 林之画接连做出‘雨花台’‘棋阵玩具’‘机关虎兽’等物,连隆顺帝都说得出来她的作品。 谢君行想:他还需更努力啊。 翌日,隆顺帝在朝堂上又颁布了一遍这道旨意。 三组人马,用三日时间收拾妥当、交托好手里的职务后,便要各自出发了。 冬月二十三,宜出行。 这三日,工部的人加班加点,又做出了三台机关车,三组人各用一台开路。 林烁和穆涵嫣带着林之琴、林之书为林之画、林之奕、景玥送行。 穆涵嫣心中十分不舍,二女儿去西域还未归家,又有两个女儿要出远门,还有公主也随行,她实在是心疼。 不过她也明白,女儿们都心怀抱负,若她们各自都能为她们自己开辟出一条前路来,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只会为她们高兴。 穆涵嫣叮嘱她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林烁叮嘱她们:“不可鲁莽行事。遇到难解决的问题多与其他大人商量。” 林之琴:“这是防冻疮的药膏,钦差大人们每人都有一份,你们帮他们收好。” 林之书:“盐、沙均可化雪,实在危机的时刻,身外之物便不重要了。” 林之奕和景玥、林之画三人都乖乖聆听着家人的叮咛。 “爹娘姐姐们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要注意身体。” “你二姐姐年底应该能回来。你们……说不定会在外过年。多带点银子,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塞银子的是穆涵嫣,银票里也包含了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的心意。 谢君行也在被侯爷侯夫人大哥妹妹们叮咛。 裴南煜和妻女惜别。 景卓睿本是无牵无挂,但他刚新婚,和王妃季无双相处融洽,看到她湿漉漉的杏眼里露出依恋不舍的情意,他也开始难过起来。 能为父皇办差表现自己是不错,可冷落了新婚妻子还是会愧疚。 早知道他也奏请父皇,带妻子一同去蓟州了。 但季无双身子柔弱,这大冬天的,舟车劳顿她怕是受不住,景卓睿便打消了同去的念头。 “无双,我很快就能回来了。蓟州离京城近,有舅舅陪同,不必担心我。” “王爷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你也照顾好自己。” 孟维尘骑在马上,只系了个斗篷,他常年习武,身体康健,并不怕冷。 加上有机关车开路,他就打算骑马了,实在累了再坐马车。 三组人告别家人后,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三组人还能同行一段路,到达分叉口后,才各自分别。 景卓睿叮嘱景玥:“玥儿,注意安全。其实你可以在京城等修远回来的。” 景玥脸上挂着景卓睿难以理解的笑容:“多谢三皇兄挂念,不过我更愿和驸马一起。” “行吧。我还以为兰妃娘娘会舍不得你出京城呢。”景卓睿叹道。 景玥笑了笑:“有驸马在,母妃是放心的。” 其实他知道,母妃肯定比谁都高兴他能出京城。 在母妃心里——他能享受片刻自由也值了。 “修远的确可靠。你这次选了个好驸马。”景卓睿夸道。 “三哥的王妃也很好呢。” 景卓睿笑笑:“行了,我再跟君行去说两句,咱们就此别过啦。” “三哥也注意安全。” 林之奕很不放心林之画,不过林之画自信满满,她身边也带着林烁拨给她的护卫队,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 再说还有谢君行和裴南煜在。 这二人的人品还是靠得住的。 林之画:“你最辛苦了,要照顾公主,身边还没有有经验的大人陪同。” 林之奕:“公主也会照顾我的,四姐姐放心吧。” 再不舍,也要分别。 三组人终于各自分开,走上去往三州的不同官道。 宫里。 皇后陪隆顺帝为百姓祈福后,请隆顺帝到她的宫里用膳。 饭毕,皇后提起了五皇子:“陛下,小五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隆顺帝挑眉:“哦?皇后这是看上哪家的女儿了?” 不会又是林国公家的吧? 皇后:“林家三姑娘蕙质兰心,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与小五应当很合得来。” 第102章 果然是又盯上了林烁家的女儿。 隆顺帝心中竟丝毫不意外。 大概是看自己封了林之画为‘千机大夫’,皇后又有了小心思。 老五口不能言,性子怯懦,皇后身为中宫之主,想要拿捏拉拢老五,插手他的婚事,的确易如反掌。 隆顺帝没说话,皇后心底有点打鼓。 她是看老三被封了楚王,又娶了礼部尚书的千金,而礼部尚书家的无忧跟林驸马是好友,而与老三交好的谢二郎好像也要跟林家结亲…… 如此一来,她的儿子——大堰太子——便落了下风。 所以,她想为儿子拉拢老五,再通过老五笼络林国公。 只要林国公的女儿能有一个站在太子这边,那就能保证未来林国公效忠太子。 思及此,皇后努力笑了笑,试探地追问:“陛下?您意下如何?” 隆顺帝深深看了她一眼:“以前怎么不见皇后如此关心老五?他蠢笨又不会说话,皇后不提他,朕还想不起来他呢。” 皇后有点尴尬,不过她能做后宫之主,肯定还是有点城府和脸皮的,她笑着为景卓然辩解道:“小五也没陛下想得那么差啊,他仪表堂堂,性子温和,又是皇子身份,虽口不能言,但也是从小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学宫的,该懂的道理他都懂。” 隆顺帝:“再选选别家女子吧。” 皇后:“……是。”她自顾自叹道,“想来林国公也不想让女儿嫁给皇子吧。听说他家大女儿和周将军的大儿子订了亲。四女儿和谢家二郎也好事将近。臣妾本来以为林家二姑娘会跟老四在西域培养出感情呢,没想到,老四和西域公主有缘。这么看来,林国公家二女儿也是跟皇子无缘的。” 她这么说,其实就是在给隆顺帝把如今朝中的联姻情况摆在了明面上。 隆顺帝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他笑了笑,夸赞起一人来:“修远这个驸马就跟玥儿很有缘啊。林国公家最宝贝的儿子都被朕的公主给占了,朕可不能再让林国公伤心难过了。而且修远是个好孩子,深谋远虑,心有玲珑,对玥儿也很体贴。玥儿选了三次驸马才选中这么一个如意郎君,怎能说林家和皇室无缘?” 皇后讪笑附和:“陛下所言极是。臣妾就是为小五着急。娴妃妹妹一直缠绵病榻,恐无甚精力为小五操持。” 隆顺帝想起病怏怏的娴妃,目光闪过一丝惋惜。 “再说吧,等老四归京成亲后,再为老五、老六打算。” 皇后点到即止,不再多劝,柔声应道:“是,卓越应该也快回来了吧?马上要进腊月了。” “嗯,上次奏报,说是正在挑选合适的战马,已经挑了一半,西域跟咱们大堰和亲,进贡三千战马算是他们的诚意,也相当于是西域公主的嫁妆了。”隆顺帝对此很满意,“年前应该能赶回来。” “陛下打算让他年前还是年后成婚呢?” “年后吧。年前太仓促,会来不及。年后开春时节差不多刚刚好。” …… 京中还有一件没来得及办的喜事。 ——林之琴和周伯楷的婚事。 他们原本订在腊月初六。 不过突然之间林之奕和景玥、林之画都离京去办差,而林之棋和顾庭萱也还在西域没回来,所以两家商议推迟婚期。 幸好请帖尚未发出去,还来得及更改。 林之琴更希望弟弟妹妹们都在的时候出嫁。 周家自无不可的——能娶到林国公家的大女儿,周大将军和夫人简直不要太开心。 他们俩早就商量好了,以后什么都依着未来大儿媳,只要大儿媳能嫁过来,早点晚点都没 问题。 而且周家往后也是让林之琴管家的,这位可是‘金算盘’、‘善财童子’,可得好好供着!—— 作者有话说:有点短,sorry……争取明天多写点。 第103章 改造后的机关车在前开路,机关车后面跟着一队五十人的骑兵队伍。 林之奕和景玥坐在中间的马车里,马车两侧各五十骑兵,马车后面又是五十个骑兵。 此番去往青州,随行的护卫就有两百人。 ——唐聪率领的公主府护卫一百五十人,季风率领的国公府护卫五十人。 毕竟身份特殊嘛。 公主和驸马出行,哪怕是办皇差,只要自身有被好好保护的条件,那当然要用啊。 景玥反正是不允许任何可能的危险靠近翩翩和他的。 他们本就走在刀尖上。 万事都要小心才是。 出了京城,举目皆是茫茫雪野。 大雪积了一尺有余,路两旁被机关车清扫过来的更多,两三尺厚的地方都有。 队伍的行进速度无法再快了。 他们每日还要停下来检查机关车的使用情况——林之奕提醒的,若一直过载使用,机关车很可能会出现故障。 毕竟这东西不是永动机,长时间开着,会有损耗。 幸而有她教的方法,唐聪季风派了专人专门定时定点保养着机关车,一路还算顺利,没有出现故障。 到达青州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快一些。 青州的积雪厚度已经有两尺多,而雪还在下。 整片整片的民居只露了个头,几乎快要被雪覆盖。 天寒地冻。 林之奕路上感染了风寒,一直没好彻底,景玥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本来想在驿馆多休息两日,奈何林之奕担心青州的灾情,一退烧就急着赶路,景玥也只好同意。 他们的队伍带的御寒衣物和棉被是三组人里面最多的。 一是林之奕有现世思维和在电视新闻网络上学到的救灾经验。 二是他们两人的私产都很多,也能拿得出足够的现银购买。 再者,护卫们带的多——人尽其用。而且多带点物资也不用怕半路被抢。 青州府刺史顾鹤鸣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前来迎接钦差。 北方冬天都会下雪,所以大雪降落的开始顾鹤鸣没当回事。后来发现雪比往年大,他即刻颁了道政令,让各郡县注意防冻防寒,提前备好炭火和过冬所需食物。 可惜有点晚了,因为周边郡县也都是暴雪。 暴雪封山、封路,物资根本运不过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青州临海,海水不易结冰,给了他们最后一点转机——鱼虾等海错(古代海鲜叫做海错)尚能捕捞存储。 但也仅仅存储了一小部分,很快,大海也结了冰。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奇景。 江河湖可以结冰,但大海很少能结冰。即便结冰,也只是靠近海岸的地方,结一层薄冰。待天气转暖,很快就又化冻。 今冬这场暴雪,连续下了快一个月,寒潮频发,实在难捱。 食物相对来说还算能撑过去,少吃一两顿,等到赈灾的人过来就好。最难熬的是没有足够的炭火和干柴,一切都要省着用。 如此一来,烧火取暖就成了奢侈的行为。 但顾鹤鸣也不可能让百姓冻死,于是努力聚集起青州府的百姓,几家几户合用一处火源,吃饭也一同吃,这样算下来比较节省。 而且人多了,取暖也容易些。 被困二十三天,总算等来了钦差和物资,顾鹤鸣替百姓开心。 听说这次办差的是新任驸马林之奕——还是林国公的独子,前几个月林小公爷在户部任郎中时做出不小功绩,顾鹤鸣也是听说了的。 随行的还有丽阳公主,顾鹤鸣心中叫苦——金枝玉叶来他们这苦寒灾区,受得了吗? 可别冻坏了,没待一时半刻就要回京吧? 顾鹤鸣心里腹诽着,先看到了在前面开路的机关车。 他先吃了一惊——这是什么东西?!铲雪速度竟如此之快?!驸马和公主这一路就是靠这个赶过来的吗? 比他预计的快了八天到达。 机关车后面是一队高头大马的骑兵,然后是几辆马车,马车两侧和后面也各有骑兵和装物资的马车…… 顾鹤鸣仿佛饿久了的狼看见了鸡腿一样,眼睛倏然亮起。他快走几步,扬声道:“下官青州府刺史顾鹤鸣,参见公主,参见驸马。” 景玥道:“顾大人不必多礼,先着人接收物资吧。” 顾鹤鸣心头一喜,神情多了几分敬重:“是!” 原来公主和驸马来当钦差,比其他官员过来要好得多——公主和驸马不摆架子,也没官场上那么多尔虞我诈的弯弯绕,就这么直截了当开始交接。 可见他们是一心扑在百姓身上的。 顾鹤鸣带来的人里面有得力干将,是名身材矮小但灵活的老头,顾鹤鸣称他杨老。 他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雪灾来临时他提供了不少建议方法,稳住了当地百姓的心。 林之奕带的人里面,林松适合跟对方做交接。 林松当初跟着她学算术、表格、统计技法等,已经出师,可以当个得力帮手了。 开始林之奕没想带他,毕竟他年纪还小呢,可林松自己愿意跟着来,因为他知道,跟在少爷身边,他能学到的东西才更多更宝贵。 林松的父母也愿意让他锻炼,林之奕便带上了他。 杨老看见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带他去物资马车旁,不由惊诧万分,神情也带着点怀疑——这么个小孩,能顶什么用? 公主驸马不太会用人吧? 林松一看就知道杨老在想什么,他故意绷着一张脸,道:“杨老,请过目,这是我们此次带来的物资清单。青州府下发给各州县百姓的话,也希望杨老能命人按这个清单的方式记录下来,以便之后呈报给驸马与公主。” 杨老不怎么在意地接过来,他这阵子交接过的事务累积成山,每样都或多或少有些杂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想到,这次竟然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清单非常清晰明了!条条框框都摆在眼前,白纸黑字为证。 他震撼地跟着林松清点着物资,一车车的物资也是按种类分的,冬衣棉被和炭火,还有不少土豆和南瓜?! 吃的! 难得等到吃的啊,这些天总吃海错类的食物,真的很怀念其他食物! 季风派了三十人,跟在林松身边帮忙,其他的人都跟着唐聪护卫林之奕和景玥。 而顾鹤鸣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公主和驸马。 公主自是艳丽漂亮,驸马也俊逸潇洒,真真是一对璧人! 还如此年轻! 后生可畏啊。 林之奕强打精神跟顾鹤鸣寒暄几句,直奔主题:“顾大人,青州府的情况如何了?没有百姓伤亡吧?” 顾鹤鸣回道:“目前还算稳定,百姓有一百二十八人受了轻伤,还有三个冰钓不慎落海被冻伤,其他的老人和小孩各有几百人感染了不同程度的风寒。青州府的风寒药不够用了。驸马可带了药?” “咳咳……带了。”林之奕自制了个棉布版的口罩,刚下车的时候没戴,这会儿要咳嗽,她就戴上了,然后说,“ 我们预料到很多百姓会感染风寒。除了药,还带了姜。” 景玥担忧看她一眼,给她顺了顺后背,接过她的话吩咐道:“顾大人,先去刺史府吧。” “好好好,是是是。公主,驸马,请。”顾鹤鸣看出来了,驸马这是也感染了风寒。他建议道,“驸马和公主舟车劳顿,先在刺史府住下,好好休息两天,其他的交给微臣便是。” 林之奕:“嗯,顾大人不必刻意招待我们,若需要人帮忙也请尽管开口。现在安抚百姓最重要。” 顾鹤鸣:“驸马放心,齐通判在带着人忙碌,如今物资和药一到,我们也就有定心丸了。” 一行人在刺史府住下。 条件自是和京城公主府没法比,但好歹也是一州之府,安顿他们一行人没问题。 林之奕和景玥没让顾鹤鸣安排什么饭局,直接各管各的饭——他们来的路上怎么吃的,现在就还怎么吃。 林之奕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碗粥。她把林松呈上来的物资单看了一遍,又去翻看顾鹤鸣这阵子的赈灾记录。 景玥给她披了件厚厚的黑色斗篷——这件是他们路上改制的——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就是纯色的黑布加棉做成的斗篷,又厚又重。 赈灾嘛,穿太精致了不合适。 “还不睡吗?今日下午,厚衣服和棉被都发下去了,林松说他回来时还被塞了几个蒸土豆,可见食物也发下去了。”景玥道,“没想到青州府比我们想象中更加井井有条。” 林之奕又咳嗽几声,附和道:“是啊,这位顾大人还挺厉害的。当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齐通判、兵马指挥、知州、知府、知县等人团结合作也帮了大忙。” 景玥:“说起来,这位顾大人,是不是跟顾将军有什么渊源?” 林之奕诧然挑眉——顾庭萱?师父? 的确哦,两个人都姓顾,年岁也差不多。 “倒是没听他提起师父,我也没听师父提起过他。你听说过什么吗?” 景玥:“我听说十几年前有位探花郎思慕顾将军,不过顾将军无意婚嫁,只想为顾家复仇,也只想征战沙场保卫百姓。后来那位探花郎改姓了顾,都未能打动顾将军。但探花郎也十分痴情,默默恋慕着顾将军,并暗下决心终身不娶,同时也以守护百姓为己任。甚至离开了京城,从地方官做起,一步步成为一州之主。遥遥呼应顾将军的爱国爱民之心。” “哇——这故事有点意思啊。我竟没听说过。” “爹娘和顾将军肯定不会同你说这些旧事。”景玥道,“我也是在宫中偶尔听母妃提起过。但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位顾鹤鸣——想知道的话,可以让唐聪佑一他们去查查。” “何必那么麻烦?”林之奕笑了笑,“还不如直接问他呢。” 景玥也笑了:“行,那明天问问看。”他把一碗药端给林之奕,“先喝药,该休息了。” “好。” …… 林之奕他们相对顺利,但林之画和谢君行、裴南煜这一钦差队伍就不太顺利了。 他们去的豫州离京城最远,道路崎岖,还有作恶的山匪,觅食的虎狼,一路上‘精彩’极了。 谢君行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展现了不凡的武功,而林之画巧用机关术,抓了一虎一狼,收编了一支尚算正义的山匪队伍。 ——其他山匪谋财害命,这批是劫富济贫,山上养了不少老人、女人和小孩儿。 裴南煜做主给山上的人留了一部分食物,也得到了山上人的回馈——晾晒的猎来的动物肉干。 因为就一台机关车,速度太慢,林之画在路上慢慢攒了材料,又接连造了三台小一点的在旁帮忙。 一共四台机关车开路,他们的队伍总算到达了豫州。 豫州府刺史谭大森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但却对灾情之事讳莫如深,裴南煜几次提起都被他绕过去了。 “天灾如此,非人力可干预。三位大人也不必过分苛责。待情况稳定了,谭某一定告知三位。”谭大森张罗道,“来,先吃饭,三位赶路实在辛苦,吃完饭好好休息休息。” 林之画和谢君行、裴南煜互相换了个眼神,三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的人,当下也不再多问,因为他们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还不如自己派人去实地考察得到的消息真实可靠。 “多谢谭大人款待。谭大人,请!” 第104章 豫州刺史府内,宴饮终于告一段落。 谭大森唤来心腹想要从钦差手中接收他们带来的物资。 裴南煜装作酒醉的样子,拖延道:“谭大人不是说先让我们休息吗?我们一路过来,人困马乏的,负责物资的人肯定也休息了,明日一早再说吧。” 谭大森被自己的话反将了一军,神情一僵,而后露出讪笑。他正要说话,谢君行也装模作样慨叹一声,关切问道:“莫非豫州的百姓撑不住了?谭大人谎报了灾情?” 谭大森忙解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谢大人,我也是想尽早让百姓的生活安稳下来。” 林之画飞快接道:“物资交接先不急。我看谭大人治理有方啊——我们一路上经常遇到流寇山匪,到了豫州府城,看不到百姓争抢,也看不到流民,可见此刻豫州府城一切都井井有条!这么快下发物资,说不定反而会破坏豫州府城的平衡,打乱现有安宁。谭大人,你说是吧?”她先抛出自己擅长的技能,“不如咱们先清除城内的积雪吧?明日谭大人能把城内擅长机关术的工匠先聚过来吗?” 谭大森没想到推杯换盏后,这三人反而把他拿捏了。 “好,这个没问题的。”事到如今,他只能先同意。 至于物资交接……明日一早他们肯定也会跟他交接的。 物资到了他手里,还不是任他安排? 谭大森给他们各自安排好住处:“裴大人住东院,谢大人住南院,林大人住西院。” 谢君行:“不必这么麻烦,我们三人住一个院就好。” 谭大森:“这……不妥吧?” 裴南煜:“无妨,有个落脚地就比风餐露宿好多了。人多了挤挤还更暖和。节省点资源给百姓吧。” 谭大森:“……好。那就如此吧。东院最宽敞,委屈三位大人都住东院了。” 谢君行笑眯眯地:“多谢谭大人,谭大人慢走。” 谭大森:“……” 谭大森及其心腹离开后,裴南煜三人面上的醉态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南煜:“不能把物资交给他。” 谢君行:“我今晚就带人出去查探豫州府城的情况。” 林之画:“注意安全。带上修远给的护目镜和我改造的风灯,还有,记得提醒大家,外出要在衣服上绣颜色鲜艳的布条手帕。再在脖子上挂好陶哨,方便大家能最快速度互相找到队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走散了,也能有标志性的颜色和声音来求救。” “好。”谢君行点头应允。 他们这一队人马从京城过来的路上几经波折,所以吸取了很多经验,以上都是路上总结出来的。 裴南煜也叮嘱了几句:“先去物资库看看。不过要小心,谭大森可能提前提防着呢。” 谢君行:“裴大人放心,我会注意的。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在屋内用炭火取暖 更要小心通风透气。”他特意看向林之画,对她更担忧。 林之画笑道:“我会留意,我身边的护卫都是我爹娘精心挑选出来的,别担心。我晚上也会再改造改造机关车的图纸,不会睡迷糊过去。” 谢君行:“好,那我出发了。” 他挑了十个武功高强的人离开。 裴南煜和林之画都没想休息,两人待在一个房间,研究图纸,旁边还有几名在路上挑出来的适合制作改造机关车的有天分的护卫们。 这种时候,除了物尽其用,也人尽其用。 护卫不只是护卫,也可以是机关师,工匠,猎手。 豫州地势整体宽阔平坦,是大平原,所以清除积雪、露出道路比想象中容易。 而他们带了机关车和相关人才,就更容易了。 唯一麻烦的是——食物。 豫州本是产粮大州,每年的税收就比其他州要多,州府郡县的仓库甚至百姓家里自己储存的粮食应该够吃。 但来这里的路上,他们却经常遇到流寇山匪,可见州府刺史及当地官员并未给百姓分发食物,也没安顿好受灾百姓。 逼得一部分百姓铤而走险,当了山匪。 当然,他们收编的那支队伍是良善百姓,但其他的杀人不眨眼的,是一早就存在在豫州周边山林和境内的。 豫州地域辽阔,竟如此不太平,就更映衬了官府的无能和平庸。 说不定日常还会鱼肉百姓。 若把赈灾物资交给谭大森,无异于把羊送入虎口。 林之画在三队人马还未分开的时候,听修远说过一种办法,可以在冬天成功培植蔬菜。 三队人马的物资清单是户部安排的,自然也是听了修远的安排,所以,林之画这队也带了土豆和南瓜,还有豆子——豆芽发起来可以救急食用,当蔬菜。 虽然豆子也是可以吃的,但修远说,适当补充豆芽里的‘维生素’营养很重要。 维生素是个新概念,不过林之画无条件信任修远,就记下了。 他们路上也尝试了,的确可以成功吃到新鲜的‘蔬菜’——豆芽。 豫州的木炭和煤炭也多,照理说取暖也不成问题的。 林之画和裴南煜商量道:“我们要想办法找到州府储存炭火的仓库才行。” 裴南煜拿出舆图:“一般情况下,州府仓库在这个方位——”他展示给林之画看。 林之画也拿出了一份舆图——是三姐姐给她的,更详尽细致—— “他们有很多区域都可以储存东西,我猜煤炭之类的在这里、这里、这里……待会儿派人去查探一番。” 刚才没交给谢君行,主要是因为谢君行的任务是查看百姓的情况,顺路再查看州府明面上的物资库。 林之画和裴南煜在舆图上分析猜测的是州府隐藏的粮库、炭火库。 三人从刚见谭大森开始就觉得他不靠谱,一顿饭下来,越发肯定。 所以,他们三人早就不对谭大森及其治下官员抱希望了。 当务之急,先确认百姓情况,再找到应对办法照顾百姓,最后才是对谭大森等不靠谱官员的惩治。 而且得要证据,还要确保他们钦差队伍的安全。 强龙难压地头蛇。 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君行一队人仗着有武功傍身,靠内息也能保证身体热量,所以才敢在腊月的雪夜查探陌生之地的虚实。 “二少爷,这护目镜可真好用啊。”有人感慨。 谢君行他们带的护目镜也就二十个——林之奕他们离京前抓紧时间做的,但不可能人手一个,只在外出办差的人里面轮流戴上。 茫茫雪野不适宜长时间盯着看,其他人只能稍微用带颜色的纱质的布蒙在眼前,或者戴幂篱替代。 这次他们十一个人都有护目镜,挡风,不碍事,非常实用。 “以后量产了,争取人手一个。”谢君行道。 他在心里也无比佩服林之奕——驸马爷可真会琢磨新奇玩意儿。若他想走工部的路子,肯定也是出类拔萃的。 “嘘,有人跟踪我们,老石,你去解决。” “好的,二少。” “二少,前面有亮光。” “走,去看看。” 亮光的地方是民居,人们自发聚到一起,既能取暖,也能一起抱团吃喝,增加生存率。 民居内的人们看起来还好,没他们想象的那么落魄狼狈。 起码穿得暖,也有吃的,还有一些人带着小孩,小孩子们更是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有小孩子分到了热牛乳。 “二少,他们看起来似乎没受到灾情影响啊,过得还算舒坦。” 谢君行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冷笑一声,道:“这都是假的,演给我们看的。” 第105章 “啊?演的?!这也太……太……”护卫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谢君行替他说完:“太离谱?更离谱的事都有,这点程度算什么?咱们这一路,离谱荒唐的事见得还少吗?” “的确……这趟可真是长见识了!” 几人心中都十分感慨。 谢君行在京城的时候,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平生最大的烦恼就是怎么才能比得过兄长,让爹娘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对自己更刮目相看一些…… 这趟出行,他见过饿殍,见过冻死骨,见过人心险恶,也见过铁骨铮铮。 生死面前,以前困扰他的‘小心思’压根不值一提。 家里父母祖父母恩爱,两个妹妹活泼可爱。兄长有本事,能当得起谢小侯爷之名,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该与有荣焉。 小小的羡慕嫉妒可以有,那是他提升自己的动力,但不值当在心里反复纠结。 兄友弟恭,才是谢家之福。 果然,见过天地辽阔,见过生死相隔,人心会被洗涤纯净,只留最爱的人在里面,并为之奋斗自强。 “看来这个谭大森不是等闲之辈。他竟然想得到提前安排人来演戏糊弄我们。” “二少,怎么办?” “再去别处看看。留三个人,盯住这里,若有异动,即刻撤退回禀。三人要一同行动,安全为上。”谢君行吩咐道。 “是。” “老石回来了吗?” “二少,我在。”老石从队伍尾端冒出来,“跟踪的人解决了。” “嗯,没有落单就好。你跟我们走。” “是。” 谢君行他们一连查看了三处地方,都是谭大森安排的百姓演给他们看的。 “呼……这狗官,竟这般会做戏吗?” 谢君行往手心呵了口气,冻僵的脸颊毫无血色,他跃上一棵枯树,朝远处望了望,发现他们看过的三处地方篝火都很明显,其他地方也有很明显的火光,唯有零星几处,火光十分微弱,地点也很偏。 他从树上跃下,往一个方位率先走去:“再去最后一个地方,若这里还不是,我们就回去。” 众人跟上。 这次谢君行赌对了。 他循着刚才在树上记录的方位来的地方是座观音庙。 庙宇很大,陈旧破败,里面安静极了。 那一小堆篝火是守夜的人取暖用的。 谢君行习武,目力很强,他看得出那几个守夜人穿的普通,手指粗糙,掌心在火光映照下露出老茧,应该是会一点武功,很可能是常年做力气活的。 是普通百姓吧? 他们披在身上的被子很旧,边角有补丁,吃的是篝火里扒拉出来的红薯。 谢君行正要从墙头外的树上翻进去,听见门响,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裹得圆滚滚的,从一个殿内门缝挤出来,跑到守夜人身边,一人靠在一个壮年男子身上,懂事道:“爹,二叔/大伯,我们来看着,你们去睡一会儿吧。” “不用,你们快回去睡。”守夜人里的兄弟俩各自揉了揉俩小家伙的脑袋,“小心一会儿你们的娘醒来找不到你们着急生气。” 谢君行:果然是普通百姓。 这座观音庙各个殿宇加起来,应该能安顿数万人。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而且是理想状态。 但至少也能有大几千人在这里。 正想怎么出现比较合适,不至于吓到对方,也不会被围攻,忽听刚出来的一个小男孩惊奇道:“爹,那树上什么东西在闪光……啊,好像有人!” 谢君行:“!!!” 守夜人立刻如临大敌地抓过武器站起来:“什么人!” 谢君行连忙扬声道:“我是京城来的钦差!莫动手。” 他给老石等人摆了下手,让他们先别动,自己轻飘飘落了下去。 发现他的那个男孩盯着他的护目镜,十分好奇。 谢君行拿掉护目镜,露出本来面容,清俊如仙,那张在京中十分受女子欢迎的脸颊白皙干净,守夜人有汉子嘀咕了一声——这莫不是狐狸精成精? 谢君行:“……” 他可听见了! “你是京城来的?” 谢君行:“正是。我叫谢君行,察觉到豫州府城内平和得不对劲,所以特意晚上出来查探。” 对方十分谨慎:“城内平和还不好吗?你们很快就能办完差,之后岂不是能立刻就回京城过你们的舒服日子?” “城内的都是谭大森安排的百姓,演给我们看的。太假了。”谢君行道,“朝廷心系百姓,才派我们来的, 没确认所有百姓安全,我们不会离开的。” 对方又打量了他一会儿,估计是见他气质不像骗人的,才问:“你一个人来的?” 谢君行:“不是。还有七个兄弟。”他抬手挥了挥,七个护卫都从墙头落下来,聚拢在他身后。 他们八个人往那一站,就透着高贵儒雅的气质,带着一股‘京城范儿’。 守夜人信了七八分。 “谭大森没派人跟着你们?” “跟了,被我的人解决了。放心吧。”谢君行见对方放松下来,才试着问道,“兄台怎么称呼?这地方有多少百姓?” “董成,这我二弟董义。”董成道,“这几位分别是宋涛宋大哥,高峰高大哥,江帆江老弟,杜仲杜老弟。” 谢君行一抱拳,挨个唤道:“宋大哥、高大哥、江大哥、杜大哥……” 他不拿架子,几人对他印象又好了几分。 两个小男孩从大人背后挤出来,也自我介绍道:“我叫大虎,我叫小虎。” 谢君行冲他们眯眼笑了笑:“大虎,小虎,你们好。” 董成各拍了他们后背一下:“见笑了。敢问谢大人的钦差们带了多少人来?” 谢君行:“什么意思?莫非是要跟一州之主打一仗才能解决问题吗?” 董成:“护佑百姓跟谭大森意见不合的通判郭旭郭大人被他杀了,都尉樊皓平受了伤。具体情况还得问樊大人。” 谢君行:豫州府的情况竟这么复杂吗?! 谭大森想做什么?造反吗? 还是想在豫州做个土皇帝?! “樊大人在这里吗?” “……在。谢大人,你敢一个人进来看吗?” 董成他们不敢冒险,虽然谢君行很大可能性就是钦差,是能为他们做主的人,但他们只是被樊皓平挑出来的临时保护百姓的人,并不能做主,一切还是要听樊大人的。 “当然了,带我去吧。”谢君行爽快应道。 老石叫住他:“二少……” “没事儿。你们在这里等我。” 董成转身:“走吧。” 谢君行立刻抬脚跟上。 樊皓平在一次冲突中,被剑刺中胸口,伤得很重,幸而是冬天,伤口被冻住,失血比想象中少,才得以保住性命。 如今他还在观音庙静养,曾经跟着樊皓平的士兵有些被谭大森收买,有些被杀,现在只剩一部分,都有不同程度的轻伤,陪在樊皓平身边一起养伤,看护百姓。 刚才董成介绍的人里面,高峰和杜仲就是樊皓平的部下来着。 不过他们是小兵,意外冲突之后,他们才在樊皓平面前露了脸,并扛起了守护的责任。 董成、董义和宋涛、江帆都是豫州州府的百姓,董成董义在衙门办差,是捕快。宋涛和江帆曾经是守城门的。 所以他们多多少少跟樊皓平也认识。 冲突事发之后,他们自成了一个小团体。 谢君行见到樊皓平时,樊皓平刚好清醒过来。 他被伤口的疼痛折磨,夜里常常睡不着。 前些日子他的确听说朝廷派了钦差到豫州、青州、蓟州赈灾。 雪灾在北方的确罕见,樊皓平也是被这场连绵一个月的暴雪震惊住了。 幸而通判大人郭旭将豫州的灾情捅了上去,才有钦差而来。 但让人惋惜的是郭大人没能等到钦差的到来。 谢君行给樊皓平看了自己的令牌,樊皓平也出示了自己的都尉官印:“谭大森开春就在偷偷囤兵,外面流窜的山匪跟他里应外合,将豫州的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所以,郭大人能将消息奏上去着实困难,也的确帮了我们大忙。” 谢君行得到如此意外的消息,十分震惊:“他真的敢?!” 震惊过后,他又想通——天高皇帝远,此地地大物博,平原开阔,一州之力强盛,谭大森的确可以当个土皇帝,不受人制约,也不用看谁脸色。能滋生出这种念头,也是合理的。 一州之主威风八面,当久了上位者,忠君爱国的初心,他早就遗忘了。 樊皓平也从谢君行这里了解到他找到此地的过程和艰辛。 忽然,他惊慌失措道:“糟了,裴大人和林大人还在州府衙门呢!万一谭大森察觉到什么,先下手为强,那他们岂不是危险了?!” 谢君行:“别担心,他们身边都有护卫。” 樊皓平:“谭大森手底下可是有一州的兵力!” 谢君行心里虽然也焦灼担忧,可还是理智的:“那他也不会铤而走险,杀了钦差对他而言没有好处。他肯定更想好好招待我们,再把我们全须全尾地送走。最好是我们能向朝廷亲口汇报——豫州一切无恙——如此他才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当他的土皇帝。否则他不会找那么多百姓演戏给我们看。” “但也不能太乐观了。”樊皓平道,“万一他抓他们做人质,谢大人行事就会被掣肘。” 谢君行:“我明白。在半城百姓被他当做人质的情况下,还是得想个合适的法子,能两全其美最好。樊大人好好养伤,之后我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忙。” 樊皓平:“尽管吩咐。” 第106章 在豫州的情况如此棘手、州府百姓安危不明的时候,蓟州府的灾情是最容易、也最顺利解决的。 这里离京城最近,蓟州州府的刺史徐行之又是从京城调拨过去的官员——他曾是谢君诺那一届的榜眼。在京中任职一年后功绩显著被调到蓟州,将蓟州管理得井井有条。 唯一令他头疼的就是要经常思考如何顺应京城的政令,带动蓟州的发展。 此次暴雪,他是三个州的刺史之中反应最快的一个。 可惜蓟州因地域问题,人口不如青州多,更比不上豫州平原粮多、矿产丰富。所以,即便他反应快,也受制于资源而无法施展拳脚。 蓟州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一个州。好在它地理位置很重要,徐行之这么快上奏朝廷也是想要朝廷调派人手来帮他打通蓟州的交通要道,方便与其他州进行的物资贸易往来。 冬天了,青州、辽北的商队最喜欢来蓟州,给蓟州百姓带来美味的海错和牛羊肉。 徐行之是个年轻的官员,思维也新奇,善于接收各方幕僚提供的方法,并不‘一言堂’,他甚至一直了解着京中的情况,也乐于求助朝廷,多方利用蓟州没有的资源人脉,来帮他稳住蓟州城。 他不怕被人说他‘无能’。 他只怕自己治下的百姓遭难。 景卓睿和孟维尘他们出发后,是三组人中第一个到达目的地的。 景卓睿和徐行之也有一点旧交——看在谢君行的面子上,当年状元榜眼探花在京中风头无两,景卓睿和谢君行玩在一起,就也跟着谢君行去庆祝他大哥谢君诺的状元及第,所以这么认识了徐行之。 他们俩互相交流沟通都十分顺畅,徐行之还问了谢君诺和池怀民的情况。 哦,池怀民就是那一届的探花郎。 他后来被派回其家乡任职,如今是扬州通判。 景卓睿也逐渐在徐行之的引导下进入了钦差状态。 他以前也帮父皇办过差,但基本都在京城,这次出来是他第一次独立办差,有舅舅随行,有徐行之引导,心态就很稳,所学也颇多。 最关键的是,他好歹是成亲的人了,也被 封了楚王,是时候成长、独当一面了。 …… 青州,刺史府内。 林之奕经过两天的休息,精神好转,高烧没有再反复,但咳嗽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只好继续戴着口罩,免得感染给其他人。 景玥给她准备了温水,等她醒来就端给她润喉。 “是不是这里的药效果太差了?你咳嗽这么久都不见好转。”景玥眉心紧蹙,“在你原来的地方,生病了也如此难捱吗?” 林之奕将水一口气灌下后,戴好口罩,声音传出来,有一点闷,但却蕴含笑意:“这里的药效其实还行,我那里比较厉害的药是消炎的和抗生素。当然也看个人体质,体质好的,三五天差不多能痊愈,差一点的,十天半个月吧。别担心了,我有预感,再有一两天就痊愈了。” 景玥十分心疼:“这段时间你压力太大了吧?焦心青州的百姓……再加上舟车劳顿……” 林之奕:“有一点吧。主要是真的很冷。我得尽快好起来,给大家改造一套取暖设施,造福后人。” 现世的时候,大家基本活动在室内、车内,严冬走在路上的机会超级少。 她穿越过来,身份相对尊贵,之前压根不会受热受冻,今冬虽比往年冷,但也是在公主府被好好呵护着。如今乍然出差,还长途跋涉,情绪压力和外在环境的寒冷的确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白‘锻炼’了那么久。 依旧比不过景玥这个‘大堰土著’。 景玥跟她同吃同住,在她生病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偶尔还会索吻……却丝毫没有被风寒感染。 景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有些无奈道:“我们成亲后,你明明一直在跟着我一起练习武功……唉,看来你的体质还有待提升。” 林之奕给他拿过披风:“好啦,我生一场病,你要变成宫里的管事嬷嬷了。絮叨起来没完啦。我生病又不是我的错。” 景玥一怔,随后改口道:“抱歉。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太自责了。以后我会注意。” 林之奕隔着口罩,向景玥来了个手指飞吻,然后笑道:“不用道歉,走吧,去见见顾大人。” 这两日他们休整,顾大人也忙碌,还没见过面呢。 景玥把林之奕的斗篷紧了紧,与她一同出门。 顾鹤鸣这两天就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今日一大早又忙碌起来——接管了公主和驸马带来的物资,他得盯着发放情况,也要时刻盯紧百姓的反馈才不愧公主驸马长途跋涉这一趟。 林之奕和景玥的到来让顾鹤鸣稍微松了一口气。青州府也如春天的柳芽一般,开始复苏,呈现勃勃生机。 “公主,驸马,不多休息两日了吗?” “已经休息够了。我们也想了解一番百姓的情况。” “那正好,我今日尚未外出巡查,吃过早饭,公主和驸马随我一道去吧。” “好。” 早饭是蒸土豆和南瓜粥。 土豆里可以放盐也可以放糖,随个人口味调整。 还有豆芽菜,一大锅炒出来,拌在土豆和粥里面,味道还不错。 有的时候会放几碟小咸鱼吃。 虽简单,却也营养丰富。 林之奕和景玥也没搞特殊,跟顾鹤鸣吃的一样。 青州府之前囤的过冬所需的猪肉、牛羊肉和鱼虾等海错都是按时按量分发给百姓,家里有孕妇的,有老人小孩的,优先领取。能帮官府一起清除积雪的青壮年也能在中午领到一份看不到肉末的肉汤解馋补充一点荤腥。 早饭后,三人一道出了府。 官道上的积雪清除的差不多了,而道路两旁的积雪也开始进入清除阶段——林之奕他们带来的机关车正忙碌着。还有三个简易版的机关车分布在周围。 ——前两天,青州府的工匠们也都被杨老召集来,跟着林松、季风等人一同观摩、拆解机关车,熬夜赶制出了三架类似的。 虽简易,却比纯人工要省时省力,且高效。 亲眼见过顾鹤鸣治下的官员和百姓是如何行事的,林之奕和景玥都卸下了心头压力——青州府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多了。 百姓们年轻力壮的,开始加入清除积雪的队伍,小孩子们一起堆雪人玩闹,不受灾情影响——看着活泼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孩子们,大人心里暖暖的,软软的,都充满了希望和动力。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看到了林之奕和景玥,仰着脸瞪大眼睛,嘴巴也张开一点,半晌才软糯糯地说道:“哥哥姐姐是仙子和仙女吗?好漂亮啊!” 她家的大人生怕她惊扰了公主和驸马,忙把她搂起来抱着,惶恐地鞠躬。 林之奕和景玥回以一笑:“你也是个小仙童啊,这么漂亮可爱。” 偷偷围观的百姓们:公主和驸马好平易近人啊! 回程路上,林之奕开始琢磨取暖的最佳方式。 既能长时间保暖,又不耗费炭火和木柴,还得保证安全。 ……最好能结合现世的一些取暖办法。 电热毯目前实现不了。 地暖?水暖? 积雪这么多,此地又临海,水暖更有可实施性。 回到府里,林之奕便拿了根枯树枝,在雪地里划拉。 现成的‘纸笔’,省事多了。 景玥站在她身侧陪着她,见她沉溺在自己的思维中,也不出声打扰,只在她动作慢下来,目光闪亮放松的时候,才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这是何物?看起来像管道?” “嗯,这是冬天取暖的好东西。”林之奕把原理简单跟景玥聊了聊,景玥很快明白,“跟地龙有点像。” “对。”林之奕听景玥这样一说,神情忽然沮丧下来——对哦,古代的人也很有智慧的,屋内铺设地龙后取暖也很方便。 她太自以为是了。 林之奕用树枝把雪地上的‘大作’都给划掉,然后侧头对景玥说:“没事了,回房间吧。” 景玥:“?” 他跟在林之奕后面,小心翼翼问道:“你不高兴了?” 林之奕坐在桌边,拄着下巴叹气:“没有。就是有点感慨。我自以为聪明,想了半天没什么用的东西。” “怎么会没用呢?我瞧着挺新奇的。肯定和地龙不一样,对吧?” “但原理一样。地龙还更符合这里的需求。水暖设备这样烧一次,也同样耗费炭火,凉下来的可能还更快。不划算。” “水暖?”景玥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词,瞬间更加明了,“无妨啊,地龙的热气有时候太过灼热,容易叫人上火。水暖听起来更温和些。对吧?” 林之奕冷静下来想了想,点头:“的确更温和。我那里的水暖设备还能自己调节水温温度。不过能调节的那种都是需要用电的。这里没办法实现。依旧只能靠感知和经验来操控。” “电?”景玥又学到了新知识,他好奇道,“像雷电那样吗?” 林之奕便跟他简单解释了一番,景玥来了兴致:“如何才能制造出‘电’呢?如果大堰有‘电’,一定会变得更强盛。” 林之奕想,除了‘电’,还有一样东西,更值得大堰朝开发研制——枪。 火药这东西,不知道大堰朝有没有…… “这是更厉害的人发明的。我虽然懂一点原理,但实际操作太困难了,很多原材料和细节都需要了解……” 景玥从兴奋中回神,安慰道:“没关系,你有这些想法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这让我相信,你是给我带来福星的人,也是我的天命所归。” 林之奕内心也告诫自己,要更谦虚一些,不能带着现世人的优越感和傲慢在这里生存。否则,最终可能会是她自己自食恶果。 水暖设施的策略被林之奕否定了,她只在地龙的基础上修改了一点东西,让地龙更适合取暖保暖。 之后她便开始跟顾鹤鸣探讨其他的利民政策。 譬如——兵民互相合作——青州府城这一点已经初具 雏形,这些天铲雪、吃饭、建造机关车时,兵将和百姓们基本都会自发地合作,互相照顾。 兵将们力气大,帮着重建倒塌的房屋,百姓们细心体贴,送吃送喝送穿,缝缝补补。 然后就是雪上滑行嬉戏的项目开发。 有雪的地方一般都会有滑雪板、雪橇等类似的器具,林之奕将这些利用起来,以备来年甚至未来几年可以让孩子们过瘾。 雪,也可以是娱乐项目。 而不仅仅是灾难。 这将拯救不少孩子的心。 景玥在青州的这段时间,则更多学会了如何管理一座城池、一方州郡。 当然是从顾鹤鸣那里潜移默化地学的,他也时不时请教顾鹤鸣问题。 顾鹤鸣竟也丝毫不藏私,把自己懂的,都一点点不动声色地教给公主……和驸马。 因为林之奕曾经问了顾鹤鸣那个关于他和自家师父顾庭萱的绯闻传奇。 顾鹤鸣的回答是——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京中还有我的传说。没错,那个人就是我。顾将军一切可好?” “师父在西域呢,年底应该能回京。我看看啊……”林之奕看了看自己记录的时间,“这会儿我估计她已经回京了。” “她一直很厉害。我很佩服她。也很感激她。是她让我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第107章 得知驸马林之奕是顾庭萱的徒弟后,顾鹤鸣就对他们更加关照了。 之前更多是对钦差的恭敬态度,对两位年轻有才者的佩服,后来就多了年长者关心年轻人的暖意。 驸马和公主以后不知道会不会离京、自行管理一座城池,按理说这是皇子的待遇,但谁知道呢,万一有这种机会呢?毕竟驸马不单单是驸马,还是林国公府的小公爷。陛下疼爱小公主、倚重林家的话,肯定会安排好他们夫妻的。 所以,顾鹤鸣自然要将自己所学的倾囊相授。 即便这对小夫妻不会有这个机会,那林小公爷以后总是要掌管林国公府,庇佑家人族人的……多学点没坏处。 林之奕和景玥在这里‘升级’内核,谢君行跟林之画、裴南煜则正准备‘打怪’。 他们到达豫州的时候就已经腊月十八了。 其他两州情况渐稳,豫州却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汹涌波涛暗藏海面之下,一旦被狂风掀起,后果不堪设想。 谢君行在观音庙那里跟樊皓平聊了小半宿,基本掌握了他们来之前、雪灾之前的豫州情况。 谭大森的确是想做个土皇帝,囤兵、囤粮、切断豫州去京城的道路、封锁消息传递,把豫州弄得像个‘世外桃源’。 里面的百姓不知道外面情况,也无法离开豫州——而其实只要州府的剥削不是太过分、没有让他们艰难到活不下去那种程度,百姓们也不想离乡背井。 得过且过着,只要不死,难一点也没关系。 离开的,可能在路上就已经被山匪杀了,亦或是被掳走,被困在山上干苦力,还不如在家园固守着,起码有一亩三分地,有家人,咬咬牙,就能撑着继续活。 再说,谭大森只是想做土皇帝,并没有立刻反了朝廷的意思——他没蠢到自寻死路的地步。因此,他对百姓就是盘剥厉害点儿,并不会真的把百姓逼到揭竿起义的绝境。 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雪灾…… 谭大森的如意算盘真可能会实现。 雪灾的出现,打乱了谭大森的计划。 通判郭旭在积极自救赈灾过程中,发现了谭大森的秘密,周旋、对抗时不幸被杀。 樊皓平有武功傍身,受伤后勉强逃出,几个心腹和守城门以及捕快董成他们接应了他。 后来,他们护住了一半百姓,迁到观音庙。 大雪阻路,加上郭旭临死前安排人向朝廷上奏了雪灾消息,谭大森这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或许,他还预谋把锅推到已经死亡的郭旭身上。 谢君行叮嘱樊皓平一众人注意安全,自己又留下五人,只打算带两人回去。 路上再把盯梢的三人带走,应该够用。 不过樊皓平没答应,让他依旧带着七个人在身边:“若是谭大森反应迅速,对裴大人、林大人出手,你也好多几个帮手。” 谢君行思量过后,同意了:“也好,那你们注意安全。我们随身携带的药不够多,下次我会多带些过来。樊大人安心养伤。” “谢大人也注意安全。” 谢君行带着七人匆匆返回。 半路也把留守盯梢演戏百姓们的三人带回。 果然,被樊皓平说中了—— 赶到刺史府附近时,他们看到了亮如白昼的火把和铠甲碰撞的声音。 谭大森反应竟如此迅速吗?! 或许是让老石解决掉跟踪之人的举动有点打草惊蛇了? 谢君行深吸一口气,冲身侧的十个人打了个手势,大家都很有默契,一同停下,藏在拐角处。 轻功高的护卫顺着黑暗的墙壁跃上去,自发观察刺史府外的‘军队’。 谢君行从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了个小小的木质的飞鸟。 这玩意儿是他在来豫州的路上自己动手做的,不太确定的地方还请教过‘千机大夫’林之画。 木鸟颜色灰扑扑的,能以假乱真,飞得也高,幸运的话,应该可以飞进去找林之画,互通消息。 林之画和裴南煜的确没料到谭大森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半夜包围他们。 不仅包围了东院,之前他们派出去查看的护卫回禀——刺史府外也围了不少士兵。 看来,谭大森比他们想象中聪明,且孤注一掷。 史书上地头蛇官员谋害钦差的记载不胜枚举。 裴南煜在官场十年,自然知晓这些‘悲惨血腥的案例’,身为钦差之一,他的心不由自主提到了嗓子眼,哀叹此次恐怕凶多吉少。 林之画年纪小,初次当钦差,什么都不怕,她还是小太阳性格,阳光乐观,压根不把谭大森放在眼里。 ——她带了护卫的,谢君行从永盛侯府也带了护卫,加上陛下派的兵和工部的能工巧匠们,虽不多,但加起来,还能比不过一个脑满肠肥的刺史和他收拢来的兵?! 单是机关阵就能撑好久。 更何况,他们又不是都被困住了——谢君行是自由的。只要他得到消息,肯定会想办法营救他们。 当然,他们也能自救。 林之画自信满满,她擅长的,和现有的人,足够她建立一个机关阵来防守了。 裴南煜的心提了半天,发现林之画‘艺高人胆大’,一边画图纸,一边让工部的副手们帮忙誊抄,然后下发给护卫队的队长们,并有条不紊地吩咐—— “擅长远程弓箭的占据东西南北四个最高点。两两一组。” “擅长近战的过来领一套防护甲。我改造的肯定比他们的盔甲更轻便也更安全。” “夜间视力好的,跟弓箭手去高处,留意四周的动静——谢君行他们查探完毕回来若发现东院被围,进不来刺史府,应该会想办法用别的方法跟我们联络。我猜……会是木鸟。” “高处的人记得保护好头部和胸腹。” …… 她让大家互相策应,组成了一张防护大网,把东院保护得严严实实。 “裴大人,为防他们火攻,我们还要存点积雪。” 裴南煜回过神来,镇定接道:“好,我来安排。” 他们自我守护了一个时辰,等来了谢君行的木鸟。 林之画接过木鸟,修长灵活的手指摆弄了几下,很快打开了木鸟的肚子,里面掉出来折好的纸条。 【城北观音庙有一半百姓安全,通判已死,都尉重伤,谭囤兵、勾结山匪,万望小心,我在府外,随时接应。李天阔可用。】 林之画把纸条交给裴南煜,裴南煜看完悄悄舒了口气。 谢君行找到了一半百姓就好,也差不多摸清了豫州州府的现状。 接下来,就 看谭大森会做到何种地步了。 他真的会下死手吗? 还是想先围困他们,让他们自乱阵脚,再推锅给他们? “幸好我们没把收服的李天阔他们带进豫州城。”裴南煜感慨。 林之画点头:“嗯,谢君行应该会想办法联系李天阔。” 当初他们收服了李天阔等义匪,分发、互换了食物和日常所需物品,便将他们留在了城外的山上。 他们人不算太多,但好歹是外来力量,是谭大森不知道的势力存在,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林之画跟裴南煜商量过后,回了谢君行一份信息—— 【林已布阵,裴在改造,防卫牢靠。尽快上奏,等援兵。祝安。】 谢君行收到飞回的木鸟后,舒了口气。 他打开看完林之画的信息,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上奏来不及了。 等援兵过来至少还要半个月,时间不等人。 能把李天阔他们请来已经很理想了……说不定李天阔他们也来不及。 最大的倚仗还是自己的队伍,再加上观音庙那边的董成等人和青壮年的百姓们。 谢君行带着十个人又暂时离开了刺史府。 他们找到一间空的民居进去借住。 这一晚上到处奔走,即便身怀武功,有防护,也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 “二少,我们不去联系李天阔吗?” 谢君行跺脚活动着取暖:“先休整一两个时辰再说。谭大森肯定在睡觉,不肯跟士兵们一起挨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从凌晨到破晓,阳光刺破云层露出微光的时候,谢君行从墙角一跃而起:“走。” 十个人昨晚在这处民居的厨房凑合了一宿,灶台下有一点炭火,不多,但总算让他们回暖了几分。 谭大森第一目的当然不是立刻杀钦差。 他更想要他们带来的物资。 而且……他还看上了‘千机大夫’林之画。 这女人,聪明灵巧,长得也很美,很够味儿。既然到了他的地盘,那他怎么也要把人留下来。 “四小姐,谭大森说要见你。” “见我?”林之画紧了紧手腕的袖箭,“好啊,我也想试试我的袖箭能不能一招杀了他!” 裴南煜心惊肉跳地拉住她:“等等!小心有诈!” 林之画:“不用小心,肯定有诈。要么他想抓我做人质,要么他见色起意,总之……他这是傲慢附体,小看了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裴南煜:“我陪你一起去。” 林之画:“裴大人还是在这里统领大家防御为好。” 裴南煜:“不行。你不能去。谢君行出去回不来,我不能再丢一个人了。” 林之画:“我是去谈判,不是束手就擒。” 裴南煜:“总之你不许你。要去也是我去。” 林之画:“裴大人小看我?” 裴南煜:“我是担心你。” 林之画:“我多少也跟着我爹和顾将军学过武,不说是绝世高手,但自保没问题。裴大人是文官,就别逞强了。”她把另一个袖箭递给裴南煜,“裴大人,保重。我去去就回。” 裴南煜看向林国公府的护卫,希望他们能拦住他们家的四小姐,没想到护卫都听命林之画,跟着她去了院门口。 外面的人喊话道:“请林大人一个人出来。” 林之画:“谭大人不说句话吗?” 谭大森:“林大人,请吧。” 确定谭大森在外面,林之画才让人把院门打开了一条窄缝,足够容纳她一人通过即可。 谭大森离院门口有段距离,他前方两侧一米处各有两名士兵。 林之画笑了笑:“谭大人,想跟我聊什么?” 谭大森:“我很欣赏千机大夫的手艺,你若肯留下来助我,以后,我会特别设立女官,让你当万人之上的女宰相。” 林之画挑眉:“还有吗?” 谭大森心痒痒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林之画的脸颊:“若林大人还想要更高的官职——皇后……之职如何?” 林之画:这反贼竟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可见他无诚意谈判,就是奔着要弄死钦差的目的来的。 “我怕你美梦还没做完,人先死了。”林之画讽刺道,“若你及早回头,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命。” 谭大森哈哈一笑,猛地挥手,周围箭矢齐发。 林之画手臂一抖,左手抖出一柄铁扇当盾牌,右手袖箭嗖嗖飞出,直射谭大森! 谭大森吓了一跳,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前方的护卫们帮他挡住了袖箭。 林之画也挡过一轮箭矢,院内高处的防护网也开始攻击院外的人,国公府护卫簌簌落下,站在林之画前面,保护她退回了院内。 互相试探的攻击告一段落。 裴南煜看到林之画安全撤回,腿软着扶住了旁边的机关车车轮。 幸好……幸好啊! 第108章 林之画冲裴南煜展颜一笑:“裴大人,我刚测试过了,袖箭特别好用。偷袭的时候尤其好用。” 裴南煜手腕处也佩戴了她刚才递给自己的袖箭,闻言,他抬起手腕活动了一番,苦笑又敬佩道:“林大人也说了是偷袭了,如此明目张胆地对峙,效果甚微,还损失了好几根箭矢。不划算,不划算。” 林之画被他逗得笑出声:“好吧,我刚才有点紧张,所以发挥失常。下次一定能更镇定。” 裴南煜:“恕我眼拙,看不出林大人的紧张之处。” 林之画:“裴大人的紧张倒是无所遁形。” 裴南煜:“……” 外面谭大森又命人喊话叫嚣:“林姑娘,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谢大人和裴大人考虑考虑啊,他们可都是无辜的。万一待会儿谢大人回来撞见这么热闹的场面……林姑娘觉得我该怎么款待他合适呢?” 林之画高声道:“谭大人,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谢大人和裴大人的家人亲眷都在京城,你收买我们这条路走不通的!要真想打,就打呗,别废话了。” 谭大森气得咬牙。 这个林之画,跟她爹一样,顽固不化,只知打仗,不知变通! “找到谢君行了吗?” “回大人……还没……” “废物!去观音庙附近看看!” “……是!” 谭大森又看了看东院密不透风的防护,再看看自己周围鬼哭狼嚎的那些被打伤的废物们,心口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吐血。 早知道,昨晚的接风宴就该直接下毒,把这些家伙全都毒死! 又省事又无后顾之忧! 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不过这三人也是,竟然一点都不圆滑,号称八面玲珑的机巧心思全都用在木头机关和铁器上面了吧?为人处世方面,这三个年轻小崽子是一点都没学啊! 哪怕有一个开窍的也行啊! 简直气死人了! “大人,动手吗?再不动手,天亮了。” “怕什么?现在整个豫州都是我的人,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想想清楚。是要与我为敌,还是要活命。” …… 谢君行没有贸然行动,他分了六个人出城去找李天阔这个援军。 “老石,带上我的玉佩和奏折。出城后想办法把奏折送回京城。李天阔想来就带他来,他不想来也情有可原,不必强求。你们也多加小心。” “是!” 谢君行安排好他们,和剩下的四个人准备再回观音庙。 ——万一谭大森想对樊皓平他们动手,他过去还能帮帮忙,顺便彻底搞清楚观音庙的虚实,找到合理有效的援军。 不过,回观音庙之前,得再弄点药。 这次,谢君行披上了从民居里找到的破旧袄子,抓乱了头发,脸上还抹了泥水,把四个护卫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家二少往常可是从头到脚都十分精致的贵公子,哪怕来的路上风餐露宿过得艰辛,他也不曾 邋遢过。毕竟要在林四小姐面前孔雀开屏…… 如今却无师自通学会了扮乞丐…… 这算是……成长的代价吗…… 谢君行示意大家都按他的办法变装,然后又迂回着到了刺史府外。 他放出木鸟第二次联系林之画。 林之画掏出木鸟里的信,得知谢君行需要伤药,便想了个法子。 她动用了两架路上攒的简陋机关车,一架里面放上谢君行所需的药物,还放了一点食物。不算太多,够谢君行用就好,免得被谭大森那边截下拿走。 另一架用来声东击西,撞破东院一堵墙,又在刺史府外铲了两个大雪坑,机关车好似发疯一样游走,倒是让谭大森那边的人摸不清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以为她想突围,但突围失败,搞错了方向,所以才撞破一堵墙。 挖雪坑的时候又很吸引人目光,所以另一架机关车看似在发疯乱转乱撞,实际已经慢慢脱离了众人视野范围。 谢君行从木鸟回信里得知了林之画的法子,静静在府外等候。 在此期间,他还又找了一群乞丐掩护。 待装药的机关车出现,谢君行和身边四个护卫混在乞丐堆里蜂拥而上,乞丐们找吃的,谢君行和四个护卫拿装药的包裹。 拿完就跑。 乞丐们也机灵狡猾得很,拿到吃的后飞快四散开来。 留下没来得及有反应的刺史府护卫等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们正要上前查看机关车的情况,机关车又在林之画派的工部匠人的操控下游走铲雪吓唬人,接着原路退了回去。 刺史府外和东院附近的院落一片狼藉。 谢君行他们赶到观音庙的时候,发现董成他们抓住了几个过来捣乱的刺史府士兵,还有的,是之前稀里糊涂被谭大森拐到谋反队伍里的都尉府兵。 樊皓平在这里的消息一放出来,这些旧部下里有人心思浮动了。 ——钦差已到,看起来甚至能跟刺史抗争,昨夜交锋,钦差胜,刺史败。造反若能成,他们依旧是小兵,而若败了,那就是杀头的大罪,甚至连累家人…… 要不,弃暗投明? 有心思浮动的,就有心思坚定的。 押宝谭大森的,一种是家人被当做了人质,不得不坚定,否则后果就是家破人亡。一种是本来就有野心,想挣一个从龙之功,光宗耀祖,带飞家族。 谢君行跟董成打了声招呼,从怀里掏出他们拿过来的药包:“董大哥,我带了药,樊都尉呢?” “快请进!”董成把抓来的人交给弟弟和宋、高等兄弟,领着谢君行去找樊皓平。 今早樊皓平又昏迷过去,他担心得不得了。 幸好,谢君行把药带来了! 留在这里照顾樊皓平的军医是个六十来岁的老者,佝偻着背,但人不可貌相,他医术还不错,这么长时间以来,药物稀缺,他却堪堪吊住了樊皓平的一条命。 如今有了谢君行他们带来的药,老者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真正的医术了。 半个时辰后,樊皓平醒了。 谢君行跟他说了刺史府的情况,然后问他观音庙的可用人手。 樊皓平:“这里有两万多的百姓,但府兵很少,三百都不到。受伤的就有一半。剩下的分散出去,轮流看守观音庙四周,董成他们是自发组织起来帮忙守夜的。” “百姓中没有青壮年们吗?” “有,不过他们没有经过兵营的训练,不会武功,只能帮着运运货物,照顾老弱妇孺。” “没关系,我能用。”谢君行露出笑容,“我会阵法,布好阵就能抵御万军。他们不用会武功,有力气,听话就可以。” 樊皓平目光一亮:“好,那我让他们都听命于你。” 谢君行:“谢了,樊大人。” “谢兄弟客气。” “那你好好养伤,我暂时接管观音庙的防卫。” “有劳。” 董成是最先得知此事的,有他出面,其他人也愿意听谢君行的。 谢君行性格使然,很快就和董成等人混成了兄弟,最初现身时的侯府公子钦差大人的清风朗月气质消失无踪,他就是最接地气的谢老弟。 那群被谢君行‘利用’‘合作’过的乞丐也偷摸找了来,不过他们没敢擅自靠近观音庙,只派了一个脸蛋冻红了、手脚有冻疮的七八岁小孩过来送消息。 小孩看着落魄邋遢,头脑却很机灵:“大哥哥,刺史府那边又派了一队兵过来,有五百人。而且,他们已经抢到手了一批钦差大人们带来的物资。” 谢君行:“好,多谢你的消息。你跟你莫叔说,等我们打跑这五百人,再跟你们叙旧。你们趁这个时候先去领刺史府发放的食物。” 小孩:“发食物?” “对,快去吧。” 谢君行猜到林之画他们是故意让谭大森拿到一点物资的。 这种僵持时刻,谭大森肯定是想最后努力一把,拉拢民心。 反正慷朝廷之慨,谭大森之前搜刮的民脂民膏又不会送出来。 他怎么都不亏。 谢君行也有他的优势,他列了阵法,训练观音庙的青壮年们,小孩子们看到了,也跟着凑热闹,和他们一起训练。 谢君行笑着接收了童子军们,没赶他们走。 这种时候,多学点自保本事没坏处。 他在这些百姓里还挖掘了一些擅长制作武器的工匠铁匠们,于是把机关车的图纸交给他们,让他们就地取材,先造几架机关车出来,有备无患。 等李天阔那边有消息了,就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谭大森派的五百名士兵在观音庙外叫嚣几天,没能攻入,还被谢君行忽悠走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没什么斗志了,被谢君行练出的新兵们给拿下了。 谢君行:“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无奈,只要及时回头,我会想办法帮你们救出家人。” “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信。继续执迷不悟。我只抓你们,不杀你们。也不会留你们。我会原封不动地放你们回去。你们可以试试,看谭大森还信不信你们。” 董成低声问他:“为什么不留下他们?” “多遛几遍,才可靠。”谢君行狡黠眨眨眼,“主要是我们这里没那么多粮食。让他们去吃谭大森的。” 第109章 谢君行携观音庙的人和谭大森派出的府兵僵持了好几天。 林之画和裴南煜那边也一直固守东院,他们故意将部分物资‘让’给谭大森,这样获利的是豫州百姓。 否则一味僵持,受苦的还是百姓。 时间就这样到了腊月二十七,离春节还有三天。 每逢佳节倍思亲。 春节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百姓们被迫和家人分开的,全都无比思念对方。 人心难免浮动,谭大森命人分发粮食的时候,偶有百姓‘暴——动’,试图反抗官府。 还好他们人少,也没什么经验,谭大森有惊无险地都镇压了。 只是,这种情况越来越多。 谭大森应付的也越来越烦躁。 腊月二十七这日中午时分,去向李天阔求援的老石等护卫归来,跟他们一同来豫州的,还有李天阔,以及他的‘山匪’兄弟们。 人不算太多,但大 都精壮勇武,骁勇善战。 骑射尤为擅长。 之所以来得这样晚,是因为他们先安顿好了山上的亲眷老幼妇孺才下山的。 不管怎样,他们肯来相助,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李天阔和谢君行他们在观音庙一汇合,就开始商议反击的事。 李天阔:“趁着要过年,人心浮动,我们速战速决!” 谢君行:“好!我也这么计划的!” 童子军竟也派上用场了——他们年纪小,可以并排坐在机关车上,童音稚嫩,且穿透力强,唱着谢君行编的歌谣在观音庙围墙附近这么晃一遭,外面的兵就忍不住落泪,不由自主想起自家的娃儿……战斗力和意志力全面下降。 谢君行再许诺一波,倒戈的就有三成! 林之画和裴南煜通过木鸟得知谢君行李天阔开始行动,他们也按计划行事——往外抛送食物药品;喊话百姓和士兵,尽可能多地拉拢同阵营的人;机关车开路,武功高强的护卫在机关车上配合着一路斩杀冥顽不灵的叛军。 机关车所到之处,哀嚎遍地。 钦差队伍不再蛰伏不出,而是下手狠辣,再配合上几架机关车【重器】的威慑辅助,正义之师所向披靡。 林之画他们最厉害的是阵法和机关术,各类武器被他们随便一改动就成了利器,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进行攻击、造成危害。 谢君行那边也有阵法加持,且攻心至上,能作战的人虽然少,可李天阔等人的加入,整体的武功也提升了一大截。 所以,两个地方,各有优势,固守绝对都没问题。 腊月二十八凌晨,林之画裴南煜率领的钦差队伍和新收编的士兵,不再单纯固守刺史府东院,而是向西院扩张,接着是南院,最终在卯时,拿下了整座刺史府。 谭大森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对方偷了家! 可见他平日里作威作福给自己埋下了很深的祸患——刺史府是从内部瓦解的。 谢君行那边是不断化整为零地收割豫州的兵——樊皓平伤势好转,人已经能露面。 他一出面,都尉府的兵先回来了一部分,然后再通过劝说,整个豫州的兵也都开始衡量利弊。 谢君行一直让人散播消息——豫州刺史谋反的证据已经传回京城,不日就将有大军压境! 倘若不想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在京城援军到来之前,先投降,先戴罪立功的,朝廷念在事发有因的情况下,肯定会既往不咎的。 毕竟灾情突然,为了活命,他们被谭大森蛊惑了实属无奈。改过自新就好。 否则……冥顽不灵下去,只会成为朝廷清缴反贼道路上的第一个亡魂。 这波舆论宣传的效果很好。 当朝廷大军真的到达时,豫州的情况其实基本已经在谢君行、林之画、裴南煜、樊皓平的掌控之中。 谭大森被林之画的袖箭击中,没死,但也半死不活着,军医奉命给他吊着一口气,让他能活到承担谋反罪责的那一刻。 率军而来的是周伯楷和周名砚两兄弟。 无论如何,豫州之乱总算平息。接下来他们还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善后、安抚百姓,彻底清除积雪,并为百姓来年春天的耕种做出准备,还要处理部分叛贼。 不可能把所有的叛贼都带去京城。 还好,除了周伯楷和周名砚,随行的人里面还有刑部的一位大人。 反正春节是只能在渝州度过了。 大年初五,一行人才稍稍能松口气。 重新收拾过的刺史府内,大家过了个迟到的年。 谢君行给周伯楷斟上一杯酒:“周兄,多亏了你们及时赶来,这杯酒,我敬你。” 周伯楷举起酒杯,反敬他:“该我敬你,还有林大人,裴大人,樊大人,以及这位……李兄。是你们保住了豫州。” 他跟小弟周名砚赶到时,这里的情况其实基本已经在谢君行等人的控制中了。他们就是收尾善后而已。 谢君行:“不不不,若没有你们及时赶来,他们随时可以反扑,甚至有些人很可能存了死志,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呢。那样就太棘手了,不只是局面很难控制,也会造成更多百姓的伤亡。” 周伯楷不善言辞,举杯道:“大家都不容易,总之……都在酒里了!” 谢君行等人陪了一杯。 之后大家都随意起来,放松身心感受节日的气氛。 这段时间,着实累坏了他们。 林之画挂念林之奕和景玥,便凑到周名砚身边去问他:“阿砚,你知道修远和公主的近况吗?他们可回京了?” 周名砚:“没有。三支赈灾队伍都没回京过年。蓟州三殿下那里相对平和,是最快解决灾情困难的。不过他奏请多留一个月,帮蓟州打通被大雪阻隔的商路。公主和修远所在的青州也已经在重建了,他们琢磨出更安全的冰钓法子,说是帮百姓多储存些海错再回京。反正也赶不及回京过年了。最危险的反而是你们所在的豫州。陛下接到豫州刺史谋反的消息后震怒,大病了一场,本来是定安公或顾将军要来的,但因陛下生病,他们还是选择留守京城,我爹把我们兄弟俩推了出来。” 林之画:“原来京城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帝王生病,可不就是牵动很多人的心吗? 大臣、皇子、妃嫔……都会挂心。 “对了,你刚刚说顾将军……顾将军和我二姐她们回京了?!” “嗯。”周名砚笑道,“四殿下他们将将赶在豫州急报传到御书房之后到达京城的。陛下应该也动过让顾将军四殿下他们再来豫州走一趟的心思,不过后来又改了主意。大概还是体恤他们这小半年的辛苦。” 林之画心想,也可能是担心四殿下势力太大,更担心萱姨和爹爹不在京城,其他皇子们有样学样,跟豫州谭大森似的,做那‘谋反’行径。 生病中的帝王,心思更多疑难测…… 当然,林之画也就在心里默默想想,她很快转移了话题:“那四殿下是不是带西域公主一同回来的?” 周名砚点头:“是。他们年后成亲。” 林之画有些惋惜:“本来周大哥和我大姐姐在年前就要成亲了,突如其来的雪灾,把一切计划都打乱了。他们也挪到年后去了吧?肯定还不能跟四殿下他们撞上……定日子了吗?” “定了。”周名砚看眼跟谢君行等人喝酒的周伯楷,脸上露出憨笑,“大哥和未来大嫂的婚期定在三月初六。四皇子和西域公主定在二月初十。” “哇,那还是能赶上的。”林之画心情愉悦起来,“明年京中的喜事很多啊,除了婚宴,还有几位殿下家添丁的幸福。” 周名砚:“是啊。” 三公主、太子妃、瑞王妃都即将临盆。 三公主要早一些,正月里就会诞下宝宝,太子妃和瑞王妃的稍微晚一些,应该在二月。 具体时日就不晓得了。 周名砚眉心蹙起,惆怅道:“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别着急。” “什么事?” “程路年的腿好了,也回国子监读书了。他一改往日的态度,跟不少世家公子交好。我离京前得到消息,他好像有意求娶你三姐姐……” 林之画一拍桌子:“他想得美!我爹必不能答应!” 周名砚:“是丞相和太子都跟国公爷提过的事……国公爷拒绝一次两次,很难拒绝三次四次吧……” 林之画:“为何不能?!我三姐姐柔弱,性子也软,怎么能嫁去严苛的丞相府!而且程路年根本配不上我三姐姐!” 周名砚:“皇后也为五皇子拉过红线,同样看中你三姐姐……陛下的意思……应该是会让国公爷在这二人中选一个,作为你三姐姐的夫婿……” 林之画:“什么?!” 她气得摔了杯子,她跟大姐姐好不容易找到了良配,二姐姐潇洒随性,跟萱姨有点像,很可能不会找如意郎君,三姐姐是 他们家最让人呵护的软肋,如今却被豺狼虎豹盯上了,逃也逃不掉…… 还有小弟…… 当初陛下赐婚,选了修远为丽阳公主的驸马,他们林家已经让步颇多。 没想到……三姐姐仍被拉进了漩涡…… 谢君行跟周伯楷他们喝着酒,目光也没忘记留意心仪的女子。他见林之画开始还跟周名砚聊得开开心心的,后来又拍桌子又摔杯子,忙自罚一杯,离开酒桌,来到林之画面前:“之画,发生什么事了?” 林之画脸上露出委屈神色:“我三姐姐的婚事可能……无法自己做主了。” 谢君行惊讶:“陛下又赐婚了吗?” 第110章 “尚未赐婚,但感觉差不多会赐婚……” “是谁?” “五皇子,或程路年。” “五皇子?怎么会是五皇子?”谢君行身为侯府的公子,对京中宫中的局势还是很明了的,“娴妃娘娘身体向来不好,在陛下面前也不敢求什么……五皇子更是不受宠的一位……莫非,是有人帮五皇子张罗的?” “没错。听说是皇后提议的。”林之画秀眉紧蹙,十分忧虑。 这两个备选的人,都不适合三姐姐啊! 谢君行闻言瞬间了然。 无论五皇子还是程路年…… 都是太子党啊…… 五皇子本人当然不可能会是太子党,但皇后若在其中掺和一脚,那就难说了。 毕竟宫中娴妃和五皇子都是非常容易被拿捏的软弱性子…… 林国公为四个女儿的婚事可谓操碎了心,之前拒绝过陛下好几次,但这次……还会拒绝吗?还敢拒绝吗? 陛下生病后性情有变也是有可能的。万一不再纵容林国公……非要他家和皇室联姻又当如何? 谢君行心情从镇压叛军和过年的喜悦中抽离出来,仿佛浸了冰。 他想到自己,又想到大哥,还有两个小妹……他们的婚事会不会也有无法自己做主的一天? 他跟之画的婚事不会起波澜吧? 大哥一直未曾定亲,陛下会不会哪一天忽然插手大哥的婚事? 两个小妹也快及笄了……万一陛下想给六皇子选妃…… 谢君行的表情也凝重许多。 林之画不由自主想到了林之奕,若是修远有办法就好了。 此次她跟修远还有二姐姐都代表林家外出办差,为大堰为朝廷做了很多事,这些功劳……应当能再为林家争取一次任性抗旨、保护三姐姐的机会吧? 谢君行努力安慰道:“现在也只是听说而已,或许是旁人捕风捉影,为了离间陛下和国公爷的关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定不会叫三姐姐受委屈的。” 林之画勉强定了定神:“嗯……但愿吧。” 两人忧心忡忡对视片刻,又想到了他们自己——他们也还没订亲呢,希望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吧。 …… 青州府。 林之奕和景玥度过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因为是赈灾后过的新年,林之奕讲求一个仪式感——亲自跟景玥一起写春联,贴春联,编中国结,糊灯笼,她甚至把南瓜灯笼的趣味也从京城带到了青州。 南瓜存放时间长,管饱,软绵香甜,尤其还很适合老人和幼儿,全年龄段都能吃,所以……赈灾食物里,南瓜占一大半。 而海错的存量经过冰钓技术改革后,有了很大提升,本地人当然更爱吃海错,中间一段时间因雪太厚,冰钓有危险,加上公主驸马的钦差队伍来之前的海错消耗,吃土豆和南瓜还算新鲜,但时间久了就还是会更想吃海错。 所以,春节的时候,南瓜还有的剩,大家不必再连皮一起吃,这就促成了南瓜灯笼的出现。 当然,大部分百姓还是舍不得的,唯独家中有小孩子的,会跟着凑凑热闹。 赈灾重建事务彻底完成的那天是大年初八,他们再休整两天便可返回京城。 赴完顾鹤鸣筹备的宴会,林之奕跟景玥婉拒顾鹤鸣的相送,步行回他们居住的院落。 道路两旁有各式各样的雪人,很有趣味,将突如其来的灾情的可怕性尽力减弱,突出雪的很多用途,减少百姓尤其小孩子的心理创伤。 林之奕和景玥手牵着手,长长的影子相伴。 这段时间,他们俩既忙碌又充实,还更加依靠彼此,感情更上一层楼。 踏进院落后,便再无被旁人看到的可能。 林之奕彻底放松下来,走路的步伐都拖沓许多,摇摇晃晃,此刻的她,只想瘫在床上,睡个地老天荒。 景玥目光含笑望向她,再四下看看,确保无外人后,他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而后俯身打横抱起。 林之奕惊讶地勾住他的脖子,桃花眼露出一点疑惑。 景玥:“累了吧?不想走路的话,我可以抱你走。” 林之奕:“这么体贴啊?那谢谢阿玥了。”她双臂收紧,凑上去亲了景玥的脸颊一口。 景玥心潮澎湃,脚步微顿,呼吸也凝滞片刻。 但仅仅是片刻,很快他就加快了步伐,走得又稳又急。 自赈灾以来,两人都很忙,林之奕还病过一场,所以景玥一直很小心照顾着她,这期间体贴呵护,每晚只相拥而眠,却没有过界一次。 他们本是行过夫妻之礼的正经夫妻了,食髓知味,景玥克制本能这么久,今天心情好,又没有灾情琐事再来烦忧,很是蠢蠢欲动,想要和爱人好好温存一番。 刚刚的亲吻加深了他的欲望。 林之奕多聪明啊,景玥脚步一加快,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她脸有一点红,但却不排斥,相反,她也想和景玥亲亲抱抱,好好享受一下夫妻间的二人世界了。 这里的沐浴条件当然跟公主府没法比,幸而他俩已经习惯‘严苛’‘艰苦’的条件,每人一只浴桶也能凑合。 灾情虽然过去了,但毕竟还在冬天,温度仍然湿冷,不宜洗太长时间。 景玥和林之奕都在认认真真洗干净自己。 之后,景玥先收拾好自己,又给林之奕拿来浴巾擦净,换上柔软的睡衣,接着把人抱进被窝,亲自帮她擦头发,用暖炉烘干,再用被子裹好。 林之奕像个蚕宝宝似的拱了拱身子,往景玥这边靠近些,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最后整理他的长发。 ——她教他的‘丸子头’发型,他学会了,晚上经常用这个发型把长发收起来,干爽利落,不碍事。 “你要是在我们那里,绝对会被星探挖走去演戏的。妥妥一个书中走出来的少年侠客、将军、皇子……” 景玥已经习惯听她各式各样、或新奇或老套的夸赞,闻言勾了勾唇,转身扑过来,修长指尖撩过她墨色的长发:“那你呢?” “我?我就是霸总、御姐、女将军……女驸马。” 景玥俯身攫取了她这张翕合会说的红唇,细细品尝。 “女驸马……该好好伺候伺候男公主了。” 含混暧昧的嗓音近在咫尺,林之奕耳朵和心神一同酥了。 亲吻是他们最喜欢的亲密动作,景玥亲了许久,林之奕也此次有回应,可谓势均力敌,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唇舌交锋十分激烈。 待到达关键时刻时,景玥也很自觉地戴上套套,从不让林之奕提醒。 哪怕之前太过意乱情迷,但只要到这一步,他总能清醒过来,把‘暂时不要宝宝’刻在了记忆本能中。 林之奕很满意自己调教出来的男大皇子,心情愉悦地完整交出自己……由爱人掌控着,带她上云端…… 两具火热的身躯贴近彼此,春节后的冬夜变得没那么冷了,而是温暖柔和。 …… 离开青州时,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空念大师。 这位修行者看着有点落魄,但精神奕奕,背着行囊,笑容满面地来刺史府送他们。 “愿公主、驸马一路平安。多谢公主驸马带给青州的福泽。”眉目温和的修行者双手合十,朝他们鞠了一躬。 林之奕和景玥神色复杂看着这个行踪成谜的和尚,他这段时间莫非一直在青州? “大师一直在青州吗?”林之奕问道。 “也不算吧,我去过辽北,也到过兖州,年前到的青州,脚崴了,挨了一点冻,是好心百姓收留了我。”空念笑道,“多亏了驸马和公主带来的药和食物,我们才能安然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大师太客气了。是青州的所有人一起努力达到的共赢。” “驸马谦虚。” “大师不回京吗?我们可以捎你一程。” “不了,我还想去蓟州和豫州看看。” “大师才是真的心系百姓。” “我只是消息灵通些……想凑凑热闹罢了。” 林之奕和景玥对视一眼,最近他们忙于赈灾,加上雪灾封路,消息传递的确比平日慢许多。 不知空念大师知道了什么讯息? 空念:“豫州刺史谋反,京城派了周家老大老小两兄弟去支援。几天前才被彻底镇压,形势稳定下来。” 林之奕心中一紧:“什么?!那我四姐姐……” “钦差大人们都没事。驸马不必担心。” 林之奕诚挚向空念道谢:“多谢大师告知。” 空念:“顺便而已。驸马,公主,两位也要多加小心。” 最后这句叮嘱,似乎含有深意。 林之奕和景玥他们离开青州回京城的路上,还在琢磨。 林之奕:“他莫非算出什么了?我们的身份会暴露?” 景玥握住她的手,暗暗传递着自己的体温和安全感:“应该不是,我们这阵子一直在青州,这边没人知道,京城知道的断然不会说出去……他大概就是顺口嘱托一句吧。” “真是没想到豫州那边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四姐姐他们真厉害啊,竟也搞定了。” “嗯,四姐姐,谢君行,裴南煜,三人都是心思机巧的人,凑在一起,更是能思虑周全,区区一个谋反的酒囊饭袋,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这么一看,我们这边的情况就稳定多了。三殿下那里应该也还行?” “嗯。三皇兄那里最早搞定,年前本来能回去,他多留了一段时间,或许我们的队伍还能碰上呢。” 被景玥说中,年前出发的三个赈灾队伍,年后陆续在京城外的官道相遇。 众人相视而笑。 110-120 第111章 林之奕下了马车之后奔向林之画,拥抱住她:“四姐姐,还好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 林之画感受着小弟的关心,惆怅了一路的思绪飘散,她笑着回搂住林之奕:“我一切平安,没受伤也没生病。你和公主此行可还顺利?我瞧着你瘦了不少。” 景玥:“她快到青州的时候病了一场。” 林之奕瞪他一眼,又笑着跟林之画保证:“早就痊愈啦,这阵子太忙,所以瘦了点儿,回京没两天便能养回来。” 周名砚也过来跟她打招呼。 周伯楷跟在小弟身后。 林之奕笑容满面唤道:“周大哥,名砚,好久不见。” 周名砚举起拳头平伸,林之奕笑着跟他碰拳。这动作还是她教他的。 景卓睿走到景玥身边,仔细打量他片刻,递给了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阿玥,你好像又高了一点。也不知道皇兄买的衣服你穿合不合身……” 景玥讶然接过包裹,用柔软的嗓音问道:“多谢三皇兄……只是,三皇兄怎会给阿玥买衣服?三皇嫂的……” 景卓睿:“你三皇嫂的也有。我就是在给她买的时候,想起你来。所以顺带给你也买了几套衣服。你这阵子跟着驸马在青州受苦受累着实辛苦,瞧瞧,往日最重打扮的丽阳公主如今多么素雅……回京后兰妃娘娘肯定要心疼坏了。” 景玥:“……” 三皇兄的眼睛还挺毒辣的。 看出他个子高了,也看出他打扮与离京前不同。 景玥笑笑,自然有他的合理解释:“多谢三皇兄挂怀。实在是见过百姓困顿,才羞于打扮……不过现在一切都已好转,阿玥待会儿就会换上新装的。” 景卓睿表情变了几变,然后汗颜道:“还是阿玥体恤百姓……我……” 景玥软语安慰:“三皇兄千万别这样想,青州和蓟州的情况不一样,我们性别也不一样,三皇兄和驸马这些男儿郎基本是发带发冠一束就搞定,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安顿百姓……哪里想得到女儿家的繁琐麻烦?阿玥后来跟驸马学习,为了节省时间办差才故意不盛妆打扮的……有时间的话当然会打扮啦。更何况,三皇兄心系三皇嫂,恩爱有加,值得敬佩。而且回京自然是要打扮体面些好,如此才能让父皇放心——灾情是真的控制住了,百姓也是真的恢复往日的安宁了……”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便立刻抚慰了景卓睿复杂的心情。 景卓睿笑道:“阿玥的话有道理,各州情况也不同,我瞧谢二郎他们更狼狈,听说那边险象环生……我们这些办差的,当然要因地制宜。” “三皇兄说的是呢。” 谢君行他们也已经向景卓睿和景玥行过礼了,众人闲谈休整片刻,各自乘车骑马,向京城靠近。 景玥坐在马车里,打开景卓睿给他的包裹,里面的衣衫的确漂亮华丽,是蓟州流行的料子和款式。 林之奕很有兴致地翻看,并调侃道:“公主殿下~喜欢哪一套?要换上吗?” 景玥挑挑拣拣:“这套蓝色的不错,只是……可能尺寸略小……” “没关系,我可以调整。”林之奕又拿起一套红色的,“这套也挺好看的,要试穿吗?” 景玥:“好啊。” 他试了下,其实还好,没想象中尺寸小,料子也舒适。 楚王妃季无双身量小,景卓睿给她挑衣服的时候想到身量高挑的小皇妹,与她作对比,心中唏嘘感慨,所以,其实是有跟店家叮嘱要尺寸大一些的。 还以他自己做比对,矮个几寸,这是景玥离京前与他分别时,他印象中的身高。 林之奕拿出针线包——在青州时偶尔会缝制几个小布偶哄小朋友、所以随身携带——稍微调整了几个地方,景玥便把自己现在穿的黑色衣服换下来,一身红色衣衫,映衬的他脸颊越发白皙。 “妆容改一下吧。”林之奕打量他片刻,笑着递胭脂盒。 “好。”景玥在青州的确化妆少,基本是淡妆、涂唇,什么眼影、腮红、蔻丹都几乎不画,全靠他一张俊美的脸撑下来。 青州府官员及百姓,都认定丽阳公主是个不施粉黛便艳绝天下的美人儿。 林之奕笑容满面看着景玥重新装扮起来,心中安定不少。 ——果然还是这样和平轻松的日子最舒心。 男人可以纵马骑射把酒言欢,女子可以逛街买东西相邀踏青郊游……总好过乱世灾年饥一顿饱一顿、生死都未知的恐惧惊惶。 新的一年,她要继续大力推广农业、想出更多赚钱法子,增加百姓幸福指数! 正月十九这天的未时,赈灾队伍平安回到京城。 三队人各自休整半刻钟,为首的几人一同进宫面圣。 楚王景卓睿身份是这里面最高的,所以他和国舅爷孟维尘走在最前面。 林之奕和景玥这对小夫妻跟在他们身后。 再往后是裴南煜、林之画和谢君行。 最后才是周伯楷和周名砚。 隆顺帝在御书房接见了他们,同样等在御书房的还有林国公林烁、谢侯爷谢焱,以及谢君诺。 隆顺帝面色憔悴,时不时低咳几声,想来是之前的大病还未彻底痊愈。 几人向隆顺帝行礼,隆顺帝目光一一掠过这几位年轻男女,心中也甚是复杂。 这是年轻的一代,经历过如此的困局之后,应该成长颇多,以后……能作为栋梁帮着支撑大堰吧。 “父皇,您身体还未大好吗?这都多久了,御医竟连这事都办不好,实在该罚!”景卓睿率先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隆顺帝笑了下,他咳嗽两声,道:“御医一直很挂心。不过这是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如此,今年受了寒,更严重些。但现在也轻多了,再有几日便可痊愈。你们几个……看着都瘦了不少。” 林烁和谢焱在一旁都将目光盯在了自家孩子身上。 林烁看着林之奕、景玥和林之画,心疼又骄傲。 谢焱看着自家向来不着调的二儿子,也终于生出些骄傲来。就跟看大儿子时一样的那种骄傲。 谢君诺看二弟的表情透着兄长的爱,当他收回目 光时,掠过了林之奕和景玥。 这二位也算有惊无险完成了陛下交托的任务,青州一切顺利…… “玥儿,修远,你们辛苦了,顾鹤鸣传来的奏折上提及了万民书,可见百姓对你们此次赈灾的认可。” 万民书? 林之奕和景玥心中一紧,这应当是他们离开青州后,顾鹤鸣才上奏的,否则……若是他们还在青州,绝不会让这消息传到京城、传到陛下耳朵里…… 幸而,他们是公主与驸马,而非皇子…… 不过,林之奕还顶着一个小公爷的头衔,背后是手握重兵的林国公和顾庭萱……这又实在不得不谨言慎行。 林烁的脸色都跟着凝重了几分。 林之奕不动声色地奉承道:“此乃父皇隆恩福泽之果,青州百姓是在遥祝父皇万安。望父皇保重龙体,为大堰开创千秋万代的盛世。” 此话一出,御书房内所有人都十分惊讶,也十分佩服。 驸马爷真会说啊。 隆顺帝被奉承的开心了,他爽朗一笑,压下胸口不适的淤堵:“都起来吧。南煜、君行、之画,你们三人也功不可没,能在援军赶过去之前平定叛乱,当记首功。” 三人也都谦虚了几句。 隆顺帝神色疲惫,谢君诺适时地提醒:“陛下,该用药了。” “嗯。你们都先回家休息吧,三日后,朕再论功行赏。玥儿留下,你母妃一直挂念你,你去陪陪她。这三日就在宫里住着吧。” 景玥:“……是,父皇。” 他看了林之奕一眼,林之奕冲他微笑安抚。 隆顺帝仿佛才想起来似的,道:“修远先回国公府吧,一出门两个月,你爹你娘和你姐姐们也都很想你呢。三日后再接玥儿回公主府。” 林之奕当然不可能拒绝,乖顺应道:“是,多谢父皇体恤。” 她又望了眼景玥,和林之画一左一右陪着林烁离开。 景玥拜别了隆顺帝,去了承乾宫、兰芳殿。 兰妃翘首以盼,待看到景玥的身影后,快步迎了出来,离着几步远后,她又顿住脚步,眼含热泪。 她虽然装着洒脱,也乐于叫景玥去过自由人生,但真的分开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也是有危险的一次,她如何能不担忧? “母妃……”景玥也难得温柔软绵,他上前,抱住了兰妃。 ——感谢这会儿的公主身份,‘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抱母妃。 翩翩说过,拥抱是最能抚慰人心的亲密举动。不分恋人夫妻朋友家人……只要是做出这个动作,便是百分百的传递情感。 兰妃果然怔愣了片刻,她毕竟知道这是儿子,不是女儿,所以很快就拍了拍景玥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这么多人看着呢……” 景玥并不勉强,从善如流松开她,关切问道:“母妃这段时间过得可好?” “老样子,就是每天都挂心你。” “儿臣长大了,总归是要离开母妃的。” 兰妃叹口气:“母妃知道。” 景玥陪在兰妃身边,一同进了内殿,早有宫人备好的茶点,也有温着的佳肴。 “修远也还好吧?” “嗯。她先回国公府了,三日后来接我。父皇叫我住在宫里陪您三天。” “你父皇也真是的……”兰妃既表示受用,又有点无奈,最终化为关爱,“先吃点东西吧。瞧你瘦的。” “孩儿也不敢吃太多,怕长高。” 兰妃动作迟疑了片刻,仍旧给他布菜:“只这一顿,不打紧的。” 景玥:“母妃没瞧出我又高了一些吗?” 兰妃:“瞧出来了,随我,也随你父皇。左右你常在宫外,无妨的。” 景玥便没再多说什么。 看来得想办法把之前和翩翩想的那个装病坐轮椅的计划实施起来了。 “母妃……京中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当然可以。”兰妃一一讲述道,“景玮生了个女儿,这两日大家都留心着太子府和瑞王府……不知太子和瑞王谁先生个皇长孙出来。” 景玥更关心林家的事,问道:“听说皇后为五哥张罗婚事了?还是修远的三姐姐?父皇真的同意?” “总好过嫁去丞相府吧?” “那林国公的态度呢?” “他暂时没什么态度,只说会好好考虑。其实林三姑娘选择嫁给老五也没什么,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因为谁都不会把一个哑巴放心上,当仇敌。 景玥却有不同意见:“但这样的五哥太好拿捏了。别人盯上的都是林国公府,五哥只是桥梁。” 第112章 兰妃静默了片刻,忽然问道:“林国公府的确是香饽饽,你已经站在了林国公府的大船上,可还需要舵手?” 景玥蓦然抬眸。 他环顾四周,确保所有宫人都在母妃命令下远离了内殿。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私密了,不可被旁人听到半个字。 “放心,没人敢靠近内殿。”兰妃慢悠悠道,否则这十几年来,他们早暴露了,她这点手段还是有的。她继续道,“老五虽然口不能言,但他和娴妃能在这深宫里活下来,并活到这么大,也并不是吃素的——就像我们。” 景玥目光一凛。 兰妃低声评价:“他或许也是装的,装哑巴,装怯懦……这样的人,适合做帮手。”她的声音仿佛蕴藏着蛊惑,“你招了林小公爷为驸马,几乎算是林国公府的掌舵人了,再上这艘船的,只能是舵手,既然是舵手,那当然要选合适的,听话的……” 景玥正色唤道:“母妃。清醒一点。” 兰妃从臆想中回神,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玥儿竟真的没想过这些吗?我以为你自小便不想当‘公主’……” 景玥被空念大师说他跟林之奕天命在身时的感觉与现在完全不同,他淡然道:“是母妃教我隐藏锋芒,做丽阳‘公主’的。” 兰妃笑容不变:“没错啊。事实证明,我这招竟阴差阳错地帮了你大忙——既免于幼时的暗箭,又躲了少年时的明枪,还保你出嫁后抱了这么粗的一条大腿,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工夫。或许上天真的在眷顾我们母子,玥儿,你该大胆一点,想想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那个位子了。” 景玥起身,慢条斯理给兰妃斟了杯酒:“母妃现在倒是不怕了。” 兰妃笑着轻抿一口酒:“因为玥儿争气啊。” 景玥捏着酒杯,权衡片刻,问道:“若有朝一日,我身份暴露,父皇震怒,要杀我们,母妃又当如何?” 兰妃:“不会有那样的一日的。母妃保证。” 景玥:“可母妃叫我争……就必然会暴露身份。这两种情况背道而驰,孩儿又不会分——身术。” 兰妃戏谑地看着他:“我以为玥儿是个聪慧之人……你这样说,是故意跟母妃抗争吗?母妃许久未曾发火,你是怀念以前了吗?” 景玥轻笑一声:“的确有点怀念……” 兰妃:“……”她又倒了杯酒,喝掉后,抬眸凝视景玥,“明暗两条线是可以并行的,在身份暴露之前,先暗中铺设势力……拉拢人才……我以为这是不用教你你也能无师自通的本能。” 景玥:“孩儿的确能够无师自通,也想过无数次这种可能。但不能只想成功的可能,也要想失败的可能——母妃,你怕死吗?” 兰妃傲然一笑:“不怕。如若能助你成功,母妃愿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景玥定定凝望她,随后淡然道:“我知道了。” 兰妃表情惊喜:“玥儿……” 景玥:“母妃先别开心……以后……也切莫在此事上多费心。一切交由孩儿与驸马便是。” “你竟同驸马说过?” “……还未。但我不会瞒她。”景玥说了善意的谎言,毕竟他瞒最多的是母妃,怕母妃心里不平衡,他郑重开口,“我的事,一直不会瞒她。” “也行。你心里有数就好。母妃绝对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你放心。” “多谢母妃。” “那……老五的事……你要推波助澜吗?” “我会跟驸马商量。林家或许有他们自己的打算。母妃切莫擅自行动。” “好。母妃答应过你的事,绝对说到做到!” …… 与此同时,林家也在商议林之书的婚事。 林之棋和林之画都是暴脾气,一个武力值高,想直接自己出面把程路年干掉;一个鬼主意多,想让三姐姐跟个人假成婚先躲过一劫…… 林之奕:“陛下坚决要三姐姐在这两人中选一个吗?” 她跟林之画办差离京这么久,不太清楚京中的情况势力变化。 加上隆顺帝大病一场后的性情变化,也是大堰朝臣们办事的风向标——很少有人敢直接抗旨。因为真的会被降职、降罪……甚至杀头。 这个时代,到底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 哪怕有开化的政令,也还是有迂腐的制度。 “我的意思是,程路年不能选。”林烁道。 “那不就是嫁给五皇子?”林之画忧心忡忡,她看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林之书,心中为这个姐姐的淡然焦急不已。 三姐姐真的比所有人都冷静。 也不知她是被吓坏了,还是有了什么新的法子。 林之奕:“或许除了五皇子,还能选选六皇子。亦或是……叶长宁、谢君诺……这些有名望口碑的君子……” 林之琴摇头:“这岂会那么容易?” 林之书轻轻开口:“我可以嫁给五皇子。” “书儿。”穆涵嫣红着眼眶唤她,心底满是不舍。 “我是认真的,一点都不勉强。爹,娘,大姐、二姐,四妹妹,小弟……我不觉得五皇子是什么吓人的狼虫虎豹,他虽口不能言,但也是和其他皇子一样上过学宫的,文采应该不会太差。我可以同他文字交流,安静雅致,是我和他都会舒服的独处模式。他不受宠,就说明不会被卷进太大的风波里。再说,我还有爹娘照拂,姐妹挂念,公主和修远的帮衬……”林之书内心有她自己的衡量标准,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是深思熟虑过的。 其他人都震惊看着她,诧然她的慢条斯理,井井有条。 林之书笑着安抚大家:“爹娘,女儿也并非一无是处。我一定会过好自己的人生的。” 第113章 隆顺帝在御书房忙到快子时都没休息,身为天子近臣的谢君诺自然也陪在他身边,帮忙处理一些琐事。 这两个月来,谢君诺能感受到隆顺帝的变化。 尤其是豫州刺史谋反的打击——这是精神层面的打击。 尽管叛乱被镇压了,没掀起一点风浪来。 可隆顺帝到底还是害怕了。 他多了很多顾虑,变得疑神疑鬼,加上大病一场后的心理脆弱,他看谁似乎都有觊觎他皇位的野心。 可他又会在这种疑虑下不断反省,反省是否太过苛责,但反省过后,就会进行下一轮的猜疑,形成一个矛盾且无解的逻辑闭环。 循环往复,找不到出路。 他不敢真的一股脑削掉林国公的兵权,怕被人诟病忘恩负义、鸟尽弓藏;所以开始食言,拿捏林国公女儿的婚事,但却把责任推给皇后、太子……让自己成为一个苦恼且没办法的旁观者…… 他不想让林小公爷兼驸马接过林国公的兵权,所以让其去户部、去青州,说是历练,实则边缘化,但又把最宠爱的小女儿嫁给他……看似恩宠,实际也渗透着谋算…… 而当林之奕真的能够独当一面,完美完成户部的赚钱任务、囤粮开荒、青州的赈灾难题,甚至得到青州刺史夸赞、百姓信赖时,他又开始忌惮…… 他偏心太子,明里暗里护了太子好几次,但也不太甘心让太子一家独大,所以扶持了瑞王、楚王,历练了四皇子殿下,下个月四皇子即将成婚,不知会被封个什么王爷……如今又给五皇子安排婚事…… 可他明明是最讨厌藩王的,当年的平藩之乱,他大刀阔斧地办下来,终于巩固了到手的皇权…… 大概大病一场后,也算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想再看看几个儿子谁更厉害?更适合当储君? 亦或是,他更想找回可以掌控一切的帝王快感?好抵抗日渐衰落的生命拖累…… 谢君诺本就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才华横溢,办事妥帖,因为是天子近臣,听得多,见得多,想的……自然也多,而这些想法不可对外人言,经年累月,就只能在自己心里琢磨,那颗七窍玲珑心琢磨的都快成七十窍的了……他渐渐也生出一点疲惫感。 君心难测。 可他的日常工作便是揣测君心。 如何能不疲惫? 但也仅仅是一点。 身为大堰男儿,自然是要报国忠君,开创大堰盛世。 当今圣上在位三十余年,平藩王之乱,扬四海之威,驱北蛮,收西域……功绩显著,还是为大堰打下了一定的坚实基础的。 谢君诺其实是很佩服他的。 而隆顺帝对他也很好。 他们毕竟也有亲戚关系——他祖母是隆顺帝的亲姑姑,论资排辈的话,他要叫隆顺帝一声表叔的。 只不过谢家家风一向清正,祖母祖父、父亲母亲都一直耳提面命,不可恃宠而骄,不可恃强凌弱……所以才出了谢君诺这个名震京城、名声远扬的君子。 “君诺……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这是臣的职责,陛下谬赞了……”谢君诺谦虚道。他收回纷乱的思绪,望向隆顺帝,摇曳烛火下,大堰的帝王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鬓发斑白,皱纹横生,这一天天一夜夜,熬的都是心血啊…… 谢君诺对隆顺帝的钦佩和腹诽,慢慢变成心疼…… 但也只敢在心底过一下,他区区臣子,如何能心疼一国之君? 隆顺帝每每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一眼谢君诺,就会有无限的动力,也更能沉下心来。 ——谢君诺是他御书房的锚,是他朝堂的定心基石。 这个表侄儿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情绪非常稳定,也确实有各种各样的本领,来帮他一起应付那些突如其来的烦心事。 “君诺,你是否会觉得朕有时太过无情?” “陛下这话从何说起啊?”谢君诺不晓得隆顺帝是搭错了哪根筋,突然问他这个,他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朕想分一分定安公手里的兵权……你觉得,分给谁合适?”隆顺帝语出惊人。 谢君诺心下虽震撼,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一定有人选了,微臣从未想过此事,还望陛下指点。” 隆顺帝叹了口气,说道:“老五……什么都没有。如若他能分到一点兵权,自保应当不成问题。” 谢君诺心道:陛下竟是要借着五殿下和林三姑娘的联姻来分走定安公手里的兵权吗?! 可为何是五殿下? 五殿下存在感一直很弱,几乎没人会想起他来。 其实若是把部分兵权给他……倒也能够保他一命。 毕竟,若仅仅是娶到林三姑娘,而没有兵权在手,五殿下肯定会被其他势力生吞活剥的…… 有了兵权,又是定安公的女婿,还是五皇子……即便再弱……也不敢有人再小觑轻视……只能持观望态度……谨慎小心地行事。 谢君诺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低声奉承:“陛下英明。” 因为他瞬间就想明白了隆顺帝的意思,无从辩驳劝谏。 帝王心,海底针。 他在权衡之后,发现这是一步相对稳妥的棋,不可妄动,一动,整个棋局便会出现倾斜不稳,甚至……满盘皆输。 隆顺帝笑了下,然后又有点惋惜道:“若君诺肯为朕分忧,朕也不至于走这一步。” 谢君诺心知肚明,即便他愿意成亲,陛下也不可能再让他跟林国公府有什么联姻关系了。毕竟二弟已经和林四姑娘有了秦晋之约。 赐婚的旨意是在正月二十二这日下达的。 五皇子景卓然,成了皇室中唯一一个娶到林国公府千金的人。 出乎所有人预料。 楚王景卓睿和四皇子景卓越得知此事后,心境颇为复杂。 想当初,他二人都想过求娶林国公府的千金,可惜父皇不允。 如今,才过去短短数月,老五那个哑巴竟得了这天大的好处! 景卓睿已经有了王妃,季无双与他还算性情相投,他背后的岳家虽然比不上林国公府,但好歹也是六部之一,他忿忿不平片刻后也就自我消解了。 毕竟,当初他差点栽在阴谋暗箭中,如今他暂避锋芒,只想当好他的楚王。 景卓越军功在身,他在西域的底子也算打下了,加之林国公府二小姐、顾庭萱将军跟他有出使西域的情谊,他嫉妒完老五之后,也默默压 下了这份蠢蠢欲动。 ——艾米娜并不比林家千金差。 老五娶到林家千金,总比太子或瑞王娶到林家千金来得好。 父皇这是准备坐山观虎斗了吗? 一下把他们几个兄弟都扒拉出来,给太子当靶子……是想历练鞭策太子,还是想练蛊再练一个继承人出来呢? 无论如何,往后再想办法拉拢五弟就是了……他向来好拿捏……只要不添乱,就不会成为什么绊脚石。 太子听到这消息倒是很沉得住气——因为他早就得到过母后的保证,无论是程路年还是五弟,谁娶到林家千金,都可以是他的助力。 五弟的软肋在钟粹宫里,母后若想拿捏他们母子,简直轻而易举。 瑞王同样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从来没把老五这个哑巴当做竞争对手,他也并不认为老五加入兄弟相争的乱局能为太子增加什么筹码。 他现在就寄希望于施韵儿肚子里的孩子,若他生出皇长孙,不比一个哑巴的筹码厉害吗? 瑞王又开始了最近每日一问:“王妃今日可有临盆迹象?” 伺候王妃的嬷嬷小心翼翼回答:“……尚未。” 瑞王又问盯着太子府的常随:“太子妃可有动静了?” “还没有……王爷。” “继续盯着!”他打定主意了,只要那边一有动静,他就命府里的御医和接生嬷嬷伺候韵儿生产——韵儿到底比太子妃怀孕时间晚几天,到时,用些催产的,应当不打紧…… 韵儿也是如此想的。甚至这两日,她就提起过用药……是他暂时按住了。 若瑞王府添丁太过提前,反而引人怀疑。 赐婚这日,景玥尚在宫中。 景卓然领了旨意去养心殿谢恩,回程时,脚步微顿,继而转向,去了揽月殿。 景玥正看完了翩翩让佑一带来的信件——信上说,三姐姐愿嫁。 他烧掉信件,心中对那位柔弱却高洁如兰的女子充满了敬佩。 三姐姐这是不想让林家处于险境啊…… 其实,身在这个时代,又有几人能不受皇权、家族、势力的裹挟,真正做自己,真正和喜欢的人相爱之后再成婚呢? 他何其幸运,等来了翩翩。 “公主,五殿下来了。”苏廉禀告道。 得知公主要在宫里住三天,苏廉带着几个仆从收拾好包裹也进了宫,方便伺候景玥。 景玥起身迎了出去。 景卓然候在殿外,面目仍是拘谨的,不敢坐,也不敢靠近内殿。 他身边跟着的大太监丁福全如今倒是挺直了腰杆,能和林国公府攀上,那可真是钟粹宫和五殿下的福分啊! 以后看谁还敢欺娴妃娘娘和五殿下! “五哥……快请进。”景玥放柔了声音,用女声招呼景卓然,“还未恭喜五哥,以后我同五哥更是亲上加亲了。” 景卓然露出诚挚的笑容,打起手语。 景玥虽因男扮女装一直尽可能远离人群,揽月殿又偏远,同兄弟姐妹们的交情也不算多深厚,但到底也是一同去过学宫、一同长大的,手语自然看得懂。 景卓然在关心他青州之行的辛苦劳累。 景玥回了他两句,又主动问道:“五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玥儿帮忙?” 景卓然比划道:想托皇妹带份礼物给林三姑娘…… 景玥:“……好啊。”他凝望景卓然片刻,问道,“五哥对你们的婚事充满期待吗?” 景卓然:是的。不过我担心林三姑娘会不愿…… 景玥直言道:“五哥别担心,林家三姐姐很温和的,人也很好。你二人只要肯交心,认真过日子,定然能够过得幸福。” 景卓然比划了谢谢。 景玥:“五哥,或许你同林三姐姐能有很多共同话题呢。在诗书方面,在话本方面……很多很多……她性子也很安静……你们定能相处愉快。” 景卓然再次比划谢谢。 他稍稍放心了几分,拿出自己的玉佩和一幅画交给景玥,托他转交。 之后景卓然便离开了揽月殿。 景玥将他的玉佩和画卷装进了一个锦盒中,交给了佑一:“交给驸马,再由驸马转交三小姐。” “是。”佑一领命后,略有几分迟疑,“殿下,五殿下此举合规吗?” “自然合规。”景玥眸光深沉,“他还是很识时务的。知道第一时间来寻我做中间人。也第一时间表明了立场。” ……而不是去皇后那边谢恩。 “对了,多检查检查东西。虽然他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自掘坟墓,但难保旁人不会从中作梗。小心为上。” “是。”佑一担心看向景玥,“那请殿下也立刻净手检查……” 景玥看向自己的手指,莹白修长,没什么可疑之物。他轻笑一声,倒也没推拒。 结果当然是没问题的。 既无毒,也无任何可能与某些物品相生相克的香粉,就是平平常常的玉佩和画卷。 景玥脑中不由想起当日空念大师离开天龙寺时,交给他和翩翩的那封信末尾的神秘图案——其中有一个十分诡异。 一副唇舌…… 唇舌本就诡异。 与之相关的,他思来想去,只能联想到口不能言的五哥…… 莫非……这个图案指代的是五哥? 因为能言善辩者何其多,沉默寡言的也并不少,唯有不能言的,就景卓然这么一个。 ——当然,是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人之中,仅这么一个。 外头天际尽头忽然轰隆作响,雷电频发。 景玥目光一凛,倏然起身,迎向殿外。 他猜对了?! 许久未见的天气…… 许久未经历过的换身……应当也要来了吧? 不过正在辰巳交接时刻,方才还有暖阳,实在不宜睡觉。 再者,明日便能出宫,还是不换了吧。 雷雨交加时,林之奕刚回碧桐院。 她们一家人陪着三姐姐接了圣旨,如今赐婚一事尘埃落定,再无更改可能,她见三姐姐平静淡然,内心强大,并不抵触与五皇子成亲,便也不再规劝什么。 说到底,她只是个陌生来客,但林之书在大堰生活了二十年,又饱读诗书,见多识广,无论是林家人还是穆家人,再加一个顾庭萱,都耳濡目染地教给过林之书很多人生道理,她只是身子弱,心性却强大自由。 她的人生,她有资格自己做主。 第114章 更何况……联想自身,‘她’不也是女扮男装了十几年,被丽阳公主选做了驸马吗?! 一样的出乎意料,一样的圣命难违…… 如今再看——她的到来,洒脱和见招拆招的性格,景玥的秘密身份,反倒促成了两人的婚事。 他们俩都已经沦陷,离不开对方。 有时候,人事际遇,真的很难从一个维度讲清楚,看明白。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心中有怎样的信念,就能达成怎样的目标。 林之奕胡思乱想着在碧桐院小憩了片刻,也就一刻钟的样子,她很快醒来,听到了外面珠儿的声音。 是佑一在问珠儿:“驸马爷在休息?” 珠儿:“是,刚睡下,昨夜驸马爷在书房忙到很晚。” 林之奕昨夜的确在书房忙碌,她经历过青州之行后,对游记类的书更感兴趣,也乐于看一些讲述风土民 情的书籍,准备因地制宜,让不同地方的百姓有不同的赚钱法子,从而提升生活水平。 眼睛疲劳放松时,她也会想想景玥在做什么。 重回宫中,重新陪伴兰妃,他们母子定然有说不完的话吧…… 兰妃那么聪明,会为景玥推波助澜吗? “佑一来了?进来吧。”林之奕是合衣小憩的,她花了几秒钟整理好衣服褶皱,确认发冠没问题,便示意暗卫进来。 佑一带来了景卓然的信物。 “公主可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林之奕问道,她有点想景玥了。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们俩可是很久很久没分开这么长时间了。 尤其是才从密不可分的两个多月的青州之行回来。 乍然分开,太不习惯。 “殿下说,一切都在计划中,驸马不必担心。殿下还说——明日他等着驸马去接他。”佑一低头垂着眼眸,并不敢过多直视林之奕——因为他知道驸马是位‘女驸马’。 自数月前跟踪谢君诺和叶长宁那次之后,他知晓公主殿下是男儿身,便也知道了驸马爷是女子,所以,每次面对‘驸马爷’都一直谨言慎行。 对往日公主耳提面命的吩咐也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是在保护驸马……男女有别,驸马寝居,暗卫的确不可擅自靠近。 是以,方才他在碧桐院也遵循了这个规矩。 “好,明日一早我就进宫接他。”林之奕笑道。 佑一禀告了关于五皇子的事,便退下了。 林之奕没有打开锦盒,她命林松准备了伞,亲自冒雨送到了林之书所在的文渊阁。 冬日的雨并不算大,也就开始有些惊雷的阵仗,后来便是细细密密的小雨。 如针如芒,风却是刺骨的。 她裹了厚厚的防寒皮衣,风是一点刮不进去,脸也蒙着厚厚的围巾——在青州久了,穿衣风格也糙了许多,主打一个实用性——不冷就行,好看不好看的,还在其次。 林松一直跟着自家小公爷,他的风格自然也如此。 一高一矮两个穿了皮衣的人到达文渊阁时,把守门的丫鬟婆子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是谁,她们才松了口气:“小公爷,是您啊,怎么下着雨就过来了?快请进。” “我有事见三姐姐,你们歇着吧,别往雨里来了,小心冻着。”她粗着声音跟她们打完招呼,快步踏上了长廊,林松机灵地上前收伞。 到达林之书的主屋时,林之书已得了消息,让自己贴身大丫鬟红袖准备了手炉。她人也迎了出来:“远儿,可是有事?”说着,她把手炉塞给林之奕。 “公主托人送过来的,是五皇子给三姐姐的礼物。”林之奕接了手炉,把锦盒递给林之书,笑道,“看来,五皇子也是很在意这门婚事的。” 林之书注意力在‘小弟’身上,她看着‘他’那一身皮衣,有点新奇:“穿这个还冷吗?” “不冷。三姐姐要不要试试?”林之奕把外皮衣解下来递给她。 林之书微微一愣,随后接过,亲自试了试——皮衣内里还带着林之奕的体温,厚重的重量压的她肩膀一沉,她脱下还给林之奕,“的确不错,但太重了,我穿不住。还是远儿穿吧。” 林之奕便又自己披上。 红袖备了热茶过来,林之奕边喝茶边道:“三姐姐不看看礼物是什么吗?我可以回避。” 林之书嗔看她一眼:“这是什么话。你若好奇,直接打开不就是了?” “还是要经过三姐姐同意的。” 林之书笑着把锦盒打开:“没什么不同意的。看吧。” 林之奕好奇看了看:“玉佩和画卷……” 两人一同打开画卷查看,是一幅雪景图,很有意境。林之奕并不太懂这个时代的名画,只是记忆残存里有印象,但林之书不一样,她通晓典籍书画,一眼就看出这画的珍贵来:“竟是这么名贵的画……” 林之奕记下画的名字,恭喜道:“他既送来了,三姐姐大方收下便是。” 想当初,她跟景玥互相来往交流的时候,也是又送布偶又送玉佩的——他们的玉佩还是空念大师开过光的!灵验到不行,都换身了的那种灵验! 林之书目光凝视在画上面,欣赏了片刻,而后应道:“嗯。我会回赠他一份礼物的。” 如今她虽然仍旧有点社恐,但因受林之奕林之画的影响,再加上她的话本在林之奕的运营帮助下销量很好,她创作的过程也很愉快,整个人吸收的能量是积极阳光的,所以,并不自卑。 她认为她配得上五皇子!也配得上收这样贵重的礼物! 林之奕当然乐见她有这样的变化。 身边的女孩子都在一点一点突破时代加诸的束缚,变得光芒万丈。 ——她不过是见证者,真正的力量来自她们内心,坚定又美丽。 林之书拿出自己最新创作的话本递给林之奕:“这是我最近两个月写出来的《雪魔》,刚好与雪灾、雪景图遥相呼应。在少年人中很受欢迎。不知五殿下喜不喜欢看话本,若他喜欢……就好了。若不喜欢,也无妨。” “肯定会喜欢的!”林之奕接过来,然后眼巴巴看着她,“三姐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跟阿玥也都喜欢你的故事呢。嘿嘿。” 林之书脸颊微红:“知道了,少不了你们的。”她又拿出另外两本交给林之奕。 林之奕把话本收好,没再打扰林之书休息,很快便告辞了。 外面雨还在下,但比方才更小,估计再有一刻钟也就停了。 林之奕回程路过林之棋的翠竹苑,发现二姐姐一身碧色劲装,正在廊下练武。 回来这两日多,她还没顾得上跟二姐姐详谈过彼此外出公干的事宜。 当然,四姐姐也是。 她和四姐姐都要处理善后事宜,陛下虽说是三日后会论功行赏,可她所在户部,四姐姐所在的工部,都有不少问题向她们请教,她们每日都要抽出时间见客。 还有好友的宴请邀约——周名砚、季无忧都递了帖子,说空了去飘香楼喝酒,当然,他们也叫了谢君行。 不过这两日谢君行同样很忙。 且再过几日吧。 林之奕目光一直追随林之棋灵活矫健的身姿——她去过战场,上过草原,还从坏人手里救下过艾米娜公主——实战经验便刷新了,有了经验包,练起武来,一招一式仿佛都带着杀气。 干练且自如。 越来越像师父了。 林之棋五感较强,早就发现了有人观看,她知道是家里人,所以不急不慢练完这一套功法才停下来。 待她收招看过来的时候,林之奕也刚好踏进翠竹苑的大门。 “二姐姐!功力又有长进啊!佩服佩服!” “小远!”林之棋嗓音浑厚,隔壁大姐姐的凝香阁估计都能听见。 “二姐姐,下雨天你也不休息啊?” “屋里闷得慌,不如在这里练功舒服自在。”林之棋放下手里的长~枪,又跃跃欲试想拿旁边的弓箭。目光掠过林之奕时,她把弓箭交给林之奕,“你来试试?” “射哪里?”林之奕把东西都交给林松保管,她脱掉了碍事的皮衣,试着拉开弓弦,放了空的一箭。 林之棋指着院落里的雪人,道:“就射雪人吧。” ——离京太久,西域又和京城气候不同,林之棋回京后很是稀罕了一阵雪,还堆了不少雪人摆在院子里陪自己练功。 林之奕见那些雪人身上有各种各样的陪练留下的痕迹,便也不客气了,弯弓射箭,嗖嗖嗖,连射三箭! 真是许久未练了呢! 十分怀念。 第一箭有点歪,第二箭好一些,第三箭才正中雪人的鼻子。 外出历练一段时间,加上成亲后一直跟景玥练功,她的力气也维持在了中上水平。 比不过二姐姐,但绝对比得过四姐姐,甚至谢君行! 林之棋抚掌夸赞:“厉害啊小远,看来这段时日你的武功也没荒废。” “师父呢?”林之奕放下弓箭,问道。 林之棋耸了耸肩,望向灵犀堂方位:“应该是去跟爹娘商议要事了。” “二姐姐在西域过得好吗?” “挺自在的,我很喜欢。不过就是想爹娘,想你们。”林之棋是性情中人,她既爽朗又感性,此番历练之后,她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怅然。她犹豫良久,终是向林之奕透露,“师父说,爹手里的兵权,很可能要被陛下分出去了。” 林之奕眸光一凛:“什么?!分给谁?” 特殊封号的楚王?还是新晋冒出头跟林家联姻的五皇子? 林之棋摇头:“不知。肯定 不是你,也不会是我。”她遗憾叹道,“若我是男儿该多好!” “不,二姐姐,身为女子,也有女子的厉害之处。就像师父那样……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是世道不公,她对林之棋微笑鼓励道,“事情或许会有转机。一切都还只是猜测而已。二姐姐回京后不是得了份差事嘛。” 的确,林之棋是金吾卫头一个女校尉。 在燕崇山手底下任职。 林之棋仍旧眉心紧锁:“正因如此,我才没机会接过爹爹手里的势力。”她看向林之奕,“远儿,你身为驸马……一早就被陛下剥夺了资格……我们又与周家、谢家分别有姻亲关系……陛下自然忌惮。” “放心吧,爹娘和师父心里肯定也都有数。咱们问心无愧便是。”林之奕相对冷静下来了,她想,隆顺帝想削弱他们林家的兵权很合理,各种姻亲关系、皇亲国戚的来往交错、势力盘根错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多方制衡,才是帝王乐见的结果。 “嗯。”——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10-2518:09:43~2023-10-2623: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露绵绵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雨停了,只有屋檐树梢的水还在滴答落下,远处天空竟映出了一道彩虹,驱散了冬雨带来的郁闷。 林之棋抓起林之奕放在旁边的皮衣,笑道:“你这皮衣不错,防风防雨还防雪。” “喜欢的话就送二姐姐了。我还有两套。” 林之棋试了一下,正合适,她觉得自己很英俊,穿上皮衣后身姿更加威武挺拔,再用一柄长枪,飒爽霸气极了。 “行!那我就多谢远远啦!”林之棋爽快要了这份礼物。 当然,她不白要,吩咐身边的贴身女侍卫阿勉将长枪和弓箭都收起来后,她拉着林之奕去了她的房间。 内室屏风外的陈列柜上有她从西域带回来的几样兵器,弯刀、长剑、短弓……形制、材料和重量都和大堰的武器不同。 林之棋笑着把林之奕往柜旁一推:“挑吧!看上哪个拿走!” 她早就想叫弟弟来选武器了,今日刚好得空! 林之奕有景玥送的短剑,有四姐姐送的袖箭,想了想,她拿起那柄弯刀掂量了一下,重量和手感还不错:“那就这个吧。多谢二姐姐!” “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林之奕回到碧桐院后,也来了兴致,在廊下试了试新入手的弯刀。 林松和季风都十分钦佩:“少爷竟然会用刀,且刀法不错。” 林之奕是在国子监学的——国子监所设学科非常丰富,十八般武艺,学子们皆有涉猎。 谁擅长什么,喜欢什么,以后再专注学那一门就是了。 但最初,武学课是会将多种武器呈现给他们,让他们长见识的。 林之奕这具身体的原主最擅长用剑,顾庭萱擅长用长——枪,她来之后,其实擅用拳脚。 不过……感谢景玥的督促和陪练,如今她的武功也逐渐恢复提升了五六成。 她可以偶尔假装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了。 练完刀,林之奕通体舒畅,淤积两天的沉闷心绪打开,她想,既已身在其中,权力更替便不可避免。 唯有接受这种变化,才能更好地保护家人。 兵权分出去也好,如此林家的安全性就能提升许多。 只不知爹爹会不会失落。 肯定会的吧…… 林烁的确充满唏嘘。 然而他面上一直保持着洒脱淡然的微笑,仿佛浑不在意这些。 冬雨的湿冷引的他旧伤发作——常年在战场,大小伤不断,即便愈合,也会留下隐疾。譬如膝盖关节,一到冷雨季节便会酸涩凝滞疼痛。 他膝边摆着炭盆,府里的大夫刚给他针灸完毕,穆涵嫣递给他一个手炉:“贴在膝上,多少也能缓解一二。” “还是夫人用吧。”穆涵嫣的身体也不太好。她孕育五个孩子,又日常操劳府里事务,很是耗费精力。 反观顾庭萱,虽也上战场拼杀,受过伤,但她到底没有林烁在战场的年头多,再加上她不曾婚育,又从小习武,且懂得保养——顾家就她一个人了,她学会了最爱自己——至今仍精神奕奕,身体康健。 尤其她站在穆涵嫣旁边,对比更加明显。 她比穆涵嫣精气神高出不是一点半点。 “都别愁眉苦脸啦。”林烁笑着宽慰妻子跟好友,“孩子们都平安归来,也都各有归宿,我们该安享晚年、含饴弄孙才是。” “哪里就到了晚年了?”顾庭萱心性还年轻,她率先反驳道,“林大哥,这可不像你啊。” “你别看他说得轻松,夜里还是会翻来覆去睡不着。”穆涵嫣拆穿道。 林烁:“……”他无奈唤道,“夫人~给我留点面子。” 穆涵嫣笑起来。 她倒也看得开:“从陛下选了远儿当驸马那日起,我就一直等着悬在咱们家上空的剑落地——如今总算等到了。其实也不亏,你已是国公爷,知足吧。” 林烁:“我向来知足。不过感慨一二罢了。陛下想要什么,林某何曾推拒过?他大病一场,心思难免复杂些,我可以理解。” 或许,他们还该多为陛下祈福,为如今的境遇庆幸——若有朝一日陛下离开,太子登基,林家还能否有今日荣耀,尚未可知啊! 早点从风口浪尖退下来,兴许是步好棋。 “刚好趁这次旧伤复发,顺理成章地把兵权交出去。” 顾庭萱相对忧心几分:“妄动兵权,于国不利啊。” 林烁安慰道:“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几位殿下各有所长,周家几个儿郎也都挺有出息的,或许事情并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差。” 翌日。 隆顺帝在朝堂一一封赏了几位年轻人,不论男女。 楚王得了几句夸赞,五月中旬将去青州就藩。 林之奕仍在户部任职,不再专管茶盐相关,可在农、商方面发挥特长,为国库增收再接再厉。 景玥得到的物质封赏最多。 周伯楷晋升南大营少将军,因他即将成婚,陛下亲赐府邸。 周名砚得了物质封赏,且可以去陛下私库选一样趁手武器。 谢君行被封工部员外 郎,可去工部任职,同林之奕相似,半天去国子监,半天去工部。 林之画由‘千机大夫’升为‘千机郎中’,官职跟工部郎中持平。鉴于她奇思妙想很多,所以只用负责创造新奇之物,用来利国利民,不必理会其他琐事。工部郎中、工部员外郎等同僚会负责帮忙把她创造的新奇之物进行实践验证、优化、量产和推广的…… 谢君行可辅助林之画进行创造。 裴南煜已经是工部侍郎,仅低于工部尚书的职位,所以他得了不少封赏。而且谢君行和林之画都在他的部门任职,也可算他的心腹——这就是隆顺帝在给他定心丸——以后工部尚书退了,下一任尚书就是他。 毕竟,公府的千金和侯府公子都听他之命呢,谁能有他如此威风? 豫州的樊皓平保护百姓有功,擢升豫州刺史,李天阔任豫州都尉,在豫州帮过他们忙的其他人例如董成、董义等人也各自有封赏。 青州刺史顾鹤鸣、蓟州刺史徐行之以及两州之中有功的人各有封赏。 有赏,当然就有罚。 谭大森及其党羽被押解入京后,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罪行严重者,谭大森,判斩立决;罪行稍轻一点的,谭大森心腹九人和两个参与谋反的儿子,秋后问斩;再轻的,流放三千里。 豫州外围跟谭大森等人勾结作恶的山匪也被周伯楷带兵剿灭了。 李天阔他们那一批守护百姓的‘义匪’,则被嘉奖。 有的参军,跟随李天阔成为豫州都尉府的兵,有的在豫州城安顿下来,结束漂泊惊险的生活,回归安宁。 这一日单是封赏的圣旨就写了十几份。 已经是正月底,很快便要到春天。 春耕所需的农具、种子作物等,都要筹备起来。 所以林之画领到的任务十分紧迫,她跟谢君行从豫州回京后,几乎没有歇息,便将投入到忙碌的公务中。 林烁趁着隆顺帝封赏了很多人,心情不错,退朝后,向李寿昌请示后,跟着隆顺帝去了御书房。 他自己主动上交了兵权。 隆顺帝咳嗽两声,按下心中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林烁,你要离朕而去了吗?” “陛下,年轻人已经成长起来,该多给他们机会。您瞧,这些孩子们经历了三州雪灾之事,不都各自将陛下的吩咐完成得不错吗?”林烁笑道,“臣老了,一入冬就腿脚不舒服,妙手回春的苗大夫针灸也无法缓解臣的老毛病。冬天寒气重,臣的肺腑也遭受不住。还望陛下体恤,给臣几年偷闲的日子吧。” 隆顺帝迟疑不定。 他本来只想削掉林烁一半的兵权的。 毕竟林国公的威名在北蛮、在边关、在西域诸国都很好用,比他这个皇帝还好用。 林烁识时务是不错,可他有时候也太识时务了……反倒叫他这个皇帝没办法做人! 隆顺帝心中思索良久,最终道:“林烁,你手里的兵力,一半交予修远,一半交予卓然吧。” 林烁惊讶抬眸:“陛下……修远还小,不宜接收……” 一方面,修远身为驸马,拥兵太过,于大堰朝堂不利。 另一方面,他知道修远其实是……女儿,也不想她太有锋芒。她好不容易过了‘驸马’这一关,倘若再被卷入未知风险,实在得不偿失。只要能远离被拆穿的风险,平庸一点也没什么的。 再说,她已在户部任职了。没有精力的。 隆顺帝:“无妨,他是你儿子,他来接收,无人敢置喙。而且他都成亲了,不小了。这段时间,他办的差事都很不错。朕也不是叫他一下子接收,你也不要立刻撒手不管,怎么都要给他们年轻人点时间吧?一年时间,怎么样?” “……是。臣遵旨。”林烁见好就收。 一年时间,足够他跟修远想办法应对了。 不管怎么说,交出了一半也算完成了自己的计划。 并不知道又在漩涡中心排上了队的林之奕、此刻正在景玥的揽月殿。 他们听封受赏后,便一同回了揽月殿收拾东西。 刚进内殿的门,林之奕就被景玥按在了檀木柜上攫取了双唇。 三日未在一起,不止林之奕想念景玥。景玥亦非常想念她。 更何况,说是三日,连同回京那日进宫的半日,和今日上朝听封的半日,已经是四日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日不见,十二载已过! 景玥的吻难得这样急切又霸道。 林之奕开始还能环住他的腰身,装模作样地反调戏,但很快就被吻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 她靠在柜子上,手几乎要搂不住景玥的腰。 景玥的手却扣紧她的腰身,稳住了她的身形,不至于让她瘫软下去,而后又吻她微微仰起的脖颈、继而是衣领下的锁骨…… 林之奕残存的理智慢慢跑出来,她揪住景玥的领口:“宝贝儿……慢一点……小心被宫里的人看到……” 他们在公主府,在碧桐院,在青州,在马车上……都没关系。 因为都是特别叮嘱过的。 但揽月殿……虽然景玥因男扮女装也不怎么让人靠近内殿,可那时候他是一个人,如今他们两人在一起腻歪……声音还不太对,万一被人撞见……万一兰妃忽然到来……不合适。 景玥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勾唇一笑,然后轻咬她的耳垂:“放宽心,不会有人靠近的。佑一他们在盯着。” “母妃若来呢?”林之奕低喃。 景玥:“我同她告过别了。她不会来的。”小皇子认真亲吻他的爱人,“专心一点,翩翩。” 第116章 专心就专心…… 林之奕找到最合适的省力方法——搂脖子。 方才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搂腰、拽衣领…… 既然某人要专心致志,想打持久战…… 那还是搂脖子最方便! 景玥滚烫的气息又从林之奕耳畔慢慢转移到她唇瓣上……两人这次势均力敌了,彼此都很过瘾。 “想我了吗?翩翩?”景玥终于放开林之奕,低声询问。 林之奕追逐着他的唇舌又来了个缠缠绵绵的收尾动作,然后才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古人表达思念的词句真是浪漫。 她就不客气地用一用啦! 这话跟景玥心里的思念之词一样,他听了之后,将人竖抱起来,径直走向床榻。 本来没想在宫里与她做这样亲近的事的…… 不过……他忍不了了。 林之奕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双腿勾着他的腰,用最后的理智望了眼殿门,确实关得严严实实。 床榻前,还有两道并蒂莲花的屏风挡着。 唔……放纵一把也并非不可。 那便遵循本心吧! 景玥将林之奕轻轻压在宽敞的金丝楠木拔步床上,手一挥,掌风过后,床帐落了下来,掩住了他们相拥的身影…… 揽月殿的一切都还透着‘女儿闺房’的风格,床铺是粉色的,床帐是天蓝色,布偶元宝留了一小只在床头,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两个主人做运动…… “宫里没有套套……”关键时刻,林之奕低喃,桃花眼眼尾透着一抹红晕,比桃花更醉人。 景玥却是凤眸一弯,露出略带得意的笑容:“我带了。” 林之奕:“……” 很好,这位是把温存和避孕刻在了脑子里! 景玥是真的随身携带了——在公主府不用随身携带,因为大部分用品都在公主府的揽月阁里;出发去青州时,这东西是他收拾准备的;到了青州也是他摆在青州他们居住的小院房间;回京途中虽然疲惫,但偶尔在驿馆他们也会来两次……所以,刚回京的那天,他身上还有剩余。 “昨天……我还以为我们会换身……”林之奕喃喃。 景玥轻吻她的眉眼:“时机不对,所以我没睡觉。你若累了,想做几天公主也是没问题的,我们随时可以交换。” 在青州时,两人也互换过,但就几天而已,之后他们各归各位,便一直忙碌至今。 京城局势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宫中更是暗潮汹涌,景玥才没在昨日有交换念头。 今日无妨,反正他们马上就能出宫回府了。 换了就换了。 他们二人如今也没什么不被对方知晓的秘密。 坦诚的可怕。 “没关系,我暂时还是想做自己。对了,宫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要紧的,除了五皇兄托我转交礼物。”景玥道,然后问,“家里呢?” “二姐姐送我一把弯刀,从西域带回来的,很好看,你回去了也可以试试手感……”林之奕跟景玥同步着消息,免得真换身了错过什么 重要信息,“对了,陛下很可能要分走我爹手里的兵权……” “嗯,我与母妃也谈到过此事……很大可能是会给五皇兄。他是个跳板……以后最终落入谁手里尚未可知。” “怪不得五皇子来你这里示好。” “还算他聪明。否则,被当棋子了还给别人冲锋陷阵。” 两人进行着私密的恩爱活动,也没忘进行私密谈话。 林之奕跃跃欲试:“需要我争取一番吗?或许我也能争来一半兵权呢。再不济,还有二姐姐。她应该也能留下三分之一的兵力。” “二姐姐已经是金吾卫校尉,父皇不会再给她分权。”景玥道,“倘若西域年前有闹起来过,她、顾将军与四皇兄一同镇压了叛乱,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带兵。可惜,西域诸国很是聪慧,他们选了走和平路线,送了位公主入京和亲。” 林之奕:“真能和平到底也值了。”她公平道,“陛下对我们林家其实也算照顾有加。大姐姐和四姐姐的婚事他没有插手,我们与周家、谢家联姻他也没说什么。甚至愿意给二姐姐、四姐姐机会,以女官身份实现她们的抱负。” 景玥想到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但他把你这位林府唯一继承人指给了我当驸马……也插手了你三姐姐的婚事。” “没关系,我的到来就是为了遇到你。你的存在也是为了等到我。我们可以跳出这个背景框架,单独为例。至于三姐姐……她自己有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她也相信自己没问题。” “嗯……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冒险。”景玥道,“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他想要的,他会自己努力争取和得到。 为了更贴近林之奕,景玥又俯身,与她来了一次。 这次偃旗息鼓后,景玥熟练地收拾干净了自己,又亲自准备了热水和干净布巾来伺候林之奕。 两人都各自换了一套新的衣衫,重新补妆,待收拾齐整后,便又做回了人前高贵的公主与阳光的驸马。 “这些都带走?”林之奕看着揽月殿外殿堆积的各种箱笼包裹,诧然问道。 “嗯。都是父皇赏我的,当然要带回家。” 宫里不是他的家,公主府才是。 哪怕‘公主’得到的只有物质赏赐,他也能让这些东西发挥最大的效用。 林之奕接了景玥,还是去了趟承乾宫向兰妃请安,加辞行。 兰妃:“去吧。好好过日子,好好办差。母妃……会一直祝福你们的。” 林之奕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最后再去向隆顺帝请安。 隆顺帝刚从林烁那里撬走了一半兵权,心中正烦闷,便没见他们,只让李寿昌传话:“不必请安了,回吧。” 林之奕和景玥出了宫,坐在公主府的马车上,终于能再闲聊几句了。 “今日朝堂变动的确颇大,陛下大概太累了。”林之奕猜测。 景玥眸光沉沉:“嗯。他的精神的确差了很多……” 希望父皇还能再多撑几年…… 起码等他羽翼丰满,不惧其他任何一位皇兄上位。 因才封赏过不少人,所以,林国公兵权旁落一事,暂时只是谣传,并无确切圣旨颁布。 京中的世家朝臣私下议论一番也便过去了。 正月很快过完,二月悄然而至。 二月初二晚上,瑞王府添丁,是个大胖小子,成功占了皇长孙的位子。 二月初三下午,太子府添丁,也是个大胖小子,可惜晚了一天,与‘皇长孙位置’失之交臂。 惋惜只在太子府偷偷弥漫,喜悦却是实打实的在宫中、瑞王府传播开来。 隆顺帝尤为高兴。 他一下子多了两个大胖孙子,可能年纪也的确到这儿了,隔辈亲,他是真的喜欢皇室能多两个后代。 皇后也高兴。 总算没有白白筹谋,只要是孙子,不是孙女,那太子的位置就不会被轻易动摇。 皇长孙有什么用,皇长孙的爹只是排行老二! 归根到底,还是皇子们在争,才出生的皇孙懂什么?吃奶都还吃不利索呢! 而继添丁之喜后,马上就到了二月初十——四皇子景卓越和西域公主艾米娜在这天成婚。 京中所有人都在猜,陛下会给四皇子一个什么封号,又会不会让他去某地就藩…… 三皇子楚王可是去了青州…… 当然,本来大家以为陛下会让他去蓟州。 毕竟他赈灾去的地方就是蓟州,没想到……陛下让他去青州。 但转念一想也很正常,就是要打散重组才合适。免得藩王和地方官以及地方百姓恩情深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楚王被定了去青州,那四殿下会不会被派往豫州呢? 总不至于是让四殿下去西域吧? 林之奕和景玥参加完婚宴后,回到公主府,就寝前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景玥:“四皇兄应当是会被派往西域。而且很可能……顾将军也同去。” 林之奕:“又去西域?!” “嗯。”景玥目光沉静又惋惜地道出一个事实,“如此,其实也是在分林国公的兵权。” 是啊,顾庭萱与林国公府一直交往甚密,即便他们光明磊落,但能把这两股势力分开,对帝王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二姐姐——” “她已经是金吾卫的校尉了。” 所以,她不会再去西域,跟顾庭萱、四殿下的势力搅和在一起。 毕竟,她姓林。 林之奕同样为师父挂心——顾庭萱师父若是去了西域,只怕短时间内不能再回京。 她本可在国公府颐养天年的。 二姐姐和她都愿意照顾师父。 不过,林之奕很了解顾庭萱,她肯定更乐意去西域,而不是在国公府当什么富贵闲人。 也罢,师父乐意就好。 果然,没多久,隆顺帝下旨,封景卓越为靖王,端午之后,去西域就藩。 靖,寓意安定,平定,使之安宁。 可见隆顺帝对靖王充满期待。 随行之人的确有顾庭萱——隆顺帝在西域诸国设立平西大将军府,封顾庭萱为平西将军。 受封那日,景卓越从养心殿出来,路过乾龙殿外白水桥时,遇到了巡逻的金吾卫。 这一队金吾卫首领,正是林之棋。 林之棋身穿金吾卫铠甲,高大的身影在一众男子里也丝毫不逊。她眉宇间英气又潇洒,看到他后,训练有素地带队停下,恭敬地朝他行礼。 “林校尉,借一步说话。” 林之棋命人继续巡逻,自己跟着景卓越到了白水桥中央的汉白玉栏杆旁伫立。 “殿下有话要对臣说?” “父皇封我为靖王,端午后去西域就藩。顾将军随行。” “恭喜王爷。”林之棋从善如流改了口,脸上带着熟悉的调侃之色。 一如他们在西域时一样。 景卓越望着她:“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有何打算?家中可有为你择婿?” 林之棋爽朗一笑:“我的目标是同师父那样!你不是早就知道吗?还问什么?我爹娘早就随我啦,我可以自己做主。” 第117章 看着林之棋坚定又潇洒的模样,景卓越心中惋叹的同时,也为她高兴:“恭喜。那我等着和‘林将军’见面的那一日。” 林之棋:“好哇!我会努力的!也期待靖王殿下在西域可以大展威名!” 景卓越挑眉,是两人相处时熟悉的调侃:“我是与人和亲,又不是去打仗,大展什么威名?” 林之棋嘿嘿一笑:“能让西域诸国更加臣服我们大堰,也是一种威名的体现嘛!难道四殿下娶了艾米娜公主,就确信西域诸国不会再有反心了?” 景卓越瞪她一眼:“慎言。” 林之棋环顾左右:“我只是跟殿下说说而已,怕什么。”说完她忽然醒悟,“哦~我懂了,殿下和艾米娜成亲之后,怜香惜玉,自然是不希望再起干戈。也对,若能一直和平,才是百姓之福。” 景卓越静默片刻,低声道:“虽然我与艾米娜成亲,但我首先是大堰皇子,肩负护国重任。西域诸国若真不顾盟约联姻发生什么动乱,我也绝不会手软。” 林之棋笑着拍他的肩膀:“我信你。” 景卓越与她又在桥上站立片刻,才道:“端午之前,我们有空多约几场酒喝。” 林之棋爽朗应约:“没问题!” …… 林之奕和景玥这阵子依旧忙碌。 公事繁忙,私事也繁忙。 ——林之琴和周伯楷的婚事定在三月初六,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会抽空帮忙筹备。 林之奕要去国子监,还要去户部很忙,景玥便有事没事往国公府跑。 他是成亲了的人,有经验,有他在,府里的人倒是忙中不乱。 穆府的老爷子和老夫人是看着林之琴从奶娃娃长大的,情意自是不同,更亲近,也更疼爱她。 穆家舅舅、舅母还有表兄表弟、表姐表妹们同样舍不得林之琴。 所以,林烁、穆涵嫣这对当爹当妈的反而插不上什么手。 光穆家出的嫁妆,就比林府准备的还丰厚了。 周家家底不太够看,准备的聘礼再丰厚也厚不过京城首富的穆家。 好在这次周伯楷在豫州平叛有功,得了封赏和宅子,两样加起来,倒也不寒酸。 等待成亲的大半个月里,周伯楷成日合不拢嘴,不止是他,周家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位长媳的到来。 他们的婚事定在三月初六,还不算京中最大的喜事。 因为三月初三,宫里为新添的两个小皇孙举办了满月宴。 因为就差一天,严格算的话甚至一天的差距都不到,所以,隆顺帝发话,两个小皇孙同一天过满月,而且是在宫里过。 至于太子府和瑞王府想不想给孩子单独庆祝,那就随他们了。反正隆顺帝与皇后得在宫里办一场。 这可是雪灾过后的头等喜事。 几位公主与驸马、其他的皇子皇子妃,还有与皇室有姻亲关系的几大世家,都要进宫赴宴。 林之奕和景玥当然也得去。 林国公、林国公夫人,带着林之书、林之画也进了宫。 林之棋本就是金吾卫校尉,在宫中当值,她恪尽职守,并不参加宫宴。 林之画跟谢君行已经过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之礼,而谢家也在受邀之列,所以,看到谢君行后,她笑着挥了挥手。谢君行冲她一笑,很快过来拜见林国公和国公夫人,再与林之画闲谈两句。 林之书也终于能见到五皇子本人了。 两人都是温柔内敛的人,只目光一对,相视一笑,便再无其他动作。 景玥跟林之奕都在皇子公主这边的宴席上,看到景卓然的害羞模样,两人忍不住对了个眼神。 ——他们想起了当初他们互相撩拨对方的种种。 当真恍如隔世啊。 笑着笑着,景玥面容忽然冷凝下来,他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让人不舒服的视线,抬眸望去——正是程路年在盯着他看! 程路年目光灼热中又透着几分阴翳,像暗夜里的毒蛇。他知道景玥发现他了,笑容更加兴奋。 “路年。”丞相一直分出心神在这个儿子身上,发现他失态,便低声提醒。 程路年不以为意道:“我就看看而已,爹你好好地去应酬。放心吧。我不惹事。” “谅你也不敢,这可是在宫里!这可是在给你小外甥办满月宴!你给我清醒一点!” “知道了,爹。” 程路年把程邈哄走后,又不动声色看向景玥。 这回,他不只是看景玥,还看那个没被他弄死、命大到成功娶到丽阳公主的林之奕! 视线忽然受到阻隔,程路年愤怒抬眸,却对上了一张冷面修罗脸——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10-2917:09:56~2023-10-3022: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叶长宁本就有‘修罗’之名,京中人人都怕他,程路年在他手里栽过,自然也怕他。 如今他冷着一张俊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程路年盛怒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程路年下意识躲闪目光,但很快又抬眸——怕什么,叶长宁不敢怎么样的! “叶兄,有事?”程路年勉强维持住了表情,淡然相问。 他并不知道叶长宁为何站在他面前,暗自猜测他还在为秦家的事私下调查。 要么说,做贼者会心虚呢。 其实叶长宁不过是留意到他盯着林之奕的目光,所以,故意走过来挡在他面前,叫他看不到林之奕的。 “程路年,你的腿还疼吗?”叶长宁淡然问道。 程路年:“……” 废话!他的腿养了小半年才养好,伤筋动骨、再加上秦弘杰下手狠辣,这腿伤,于他练武也是个很大的隐患。 虽说年轻人恢复快,爹娘以及姐姐都在给他找最好的大夫、开最好的药……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双腿断伤的痛了。 叶长宁这么一问,他的腿仿佛又伤情复发,疼痛蔓延。 “要好好养着啊,别不小心又摔了。”叶长宁拿起酒壶和酒杯,给程路年倒了一杯,“请。恭喜你,做舅舅了。” 程路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勉强一笑,接过了他那杯酒,跟他对饮:“多谢,也恭喜叶兄,多了个小侄儿。” 不管怎么说,叶长宁都不能得罪。 ——去年春猎的时候,他们还曾一起跟在太子身边,算是天然的盟友。 程路年想,只要叶长宁没证据,也拿他没办法。 叶长宁又倒了一杯酒,程路年没办法,只好再喝一杯。 待叶长宁离开,他再望向景玥和林之奕那边,忽然发现他们已经不在原地! 程路年捏着酒杯,眸色阴沉,也罢,今日是小外甥的满月宴,宫中一团祥和喜庆,的确不宜生事。 林之奕和景玥讨厌程路年是一方面,不想生事是另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的确有不可让人知道的秘密,所以才暂避锋芒。 正好与五皇子和三姐姐制造制造相处机会。 他们四人去了一处偏僻的席位,远离了风口浪尖。 今日主角是太子一家和瑞王一家。 是父皇想体验天伦之乐的时刻,他们这些配角不要打扰为好。 “五皇兄,这位就是我跟驸马的三姐姐,林之书。三姐姐,这是五皇兄,景卓然。”景玥柔声介绍。 景卓然冲林之书腼腆一笑,又拱手行了一礼,表示礼貌。 ——因他不能说话,所以他习惯以动作来表达。 不过林之书没习惯,对方是皇子身份,向她行礼不合适,所以她快速回了一礼。 林之奕道:“这样比划来比划去,三姐姐看不懂。两位不如以笔会友吧!” 她准备齐全,将裁成方便携带的小册子拿出来,又递给两人一人一支钢笔,深藏功与名。 景卓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笔,新奇地看了一会儿。 林之书倒是早就有好几支钢笔了——这要感谢小弟的奇思妙想和四妹妹的动手能力。 景卓然研究片刻,就发现这便是能写出话本上那种奇特字迹的笔。 他写道:我很喜欢雪魔!非常好看! 林之书:谢谢。 景卓然:我还喜欢你写的其他故事,很特别,跟市面上的故事都不一样! 林之书:有最喜欢的吗? 景卓然:有。最喜欢尔雅。她聪明善良,有勇气。给了我很多激励。 林之书:原来你之前就看过我的故事了。 他们俩都用纸笔交谈,‘聊’的热火朝天的。 林之奕和景玥对视一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景玥伸手,林之奕把手放在他手心,两人手牵手,相互依偎着,等待这场宫宴的结束。 宫宴的第二主角——太子和瑞王——今日一直在暗暗较劲。 太子暗道:虽然他的儿子晚了多半日才降生,但这宫宴却是在小家伙的正满月之日办的,父皇是何意思,老二还能装不明白? 瑞王的确有点不悦,但他的儿子占了皇长孙的位子,也跟太子的儿子一同办满月宴,可见父皇心里还是在意皇长孙的。 总而言之,他仍有机会。 皇后这边的太子党们,叶家、程家都很高兴。 惠贵妃、明阳公主一家则在为瑞王开心。 总的来看,大家都很开心,其乐融融。 隆顺帝多喝了两杯,心中感慨万分,他把太子、瑞王、楚王、靖王、老五、老六都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叮嘱他们:“你们几兄弟要相互扶持,共同护佑我大堰的江山,父皇才能放心安享晚年啊!” 无论明里暗里如何争斗,在隆顺帝面前,几兄弟自然是和睦友善、兄友弟恭的,他们全都乖乖应道:“是,父皇,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众人也从这话得知,太子地位不变。 隆顺帝趁着酒意又下了道旨意:“明日开始,太子去朕的御书房帮忙。老二,你去吏部当值。不可怠慢。” 太子和瑞王心中作何想法不提,两人异口同声应道:“是,父皇。” 宫宴终于散了。 林之奕和景玥躲清静躲的彻底,是最后一批离宫的。 离开时还遇到了当值的林之棋。 林之奕把打包的糕点塞给她:“二姐姐,多吃点儿。” 林之棋笑着捶了她肩膀一下:“行啊你修远,都学会打包食物了!” 林之奕粲然一笑,她跟景玥见过青州百姓之苦,所以以身作则,再没有过铺张浪费的行为。 告别林之棋后,林之奕与景玥继续前行,出宫后,遇到了叶长宁。 他抱臂靠在宫门外,看到他俩出来,才放下手臂,款步走向他们。 景玥记着他挡程路年那一幕的帮助,所以面上带了点感激:“叶大人,有事?” 叶长宁目不斜视,只对景玥行礼道:“公主,有人不死心,或许会再有行动。还望公主当心。” 他提醒景玥,就是在提醒林之奕。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景玥:“多谢叶大人提醒。我们会留意的。” 叶长宁不再多言,又行一礼,转身离去。 他们上了马车,相顾无言片刻,还是林之奕打破安静,问道:“怎么办?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吗?” 景玥沉思。 林之奕:“我倒有一个办法。” 景玥抬眸看她一眼,直接否定道:“不行!” “我还没说是什么办法呢。” “你想以身为饵,诱他上套。” “阿玥与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少来。你想以身犯险,没可能。说多少好听的都不行。” “可若不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难不成我们还要千日防贼吗?累也累死了。” “我来想办法。那样的人,不值得你犯险。” “我也不想你犯险……”林之奕抓过景玥的手晃了晃,她桃花眼一眨,顷刻间又有了主意,“不如……还是委托给叶长宁……上次他办的就不错。” 景玥之前还忍得住不告诉她真相,但听她这样夸叶长宁,他还是没忍住醋了,低声嘟囔:“上次不是他办的。” “什么?”林之奕盯着他,“什么意思?上次……是你办的?!” “……嗯。”景玥轻咳一声,真被林之奕知道了,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具体情况,你可以问佑一。” “可以呀,阿玥!你竟瞒了这么久!” “总之,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我会想到两全办法的!” “好。我信你。” 他们两人互相握紧了对方的手,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卫、秦两家。 ——是时候找机会为那两位枉死之人报仇了。 回到公主府后,两人沐浴更衣。 景玥抱住林之奕,目光凝重:“翩翩,我们先换身吧。若他想在国子监动手,我也更好防备。” 他们增加了守卫,程路年又何尝没有加派护卫呢? 自上次摔断腿之后,程路年在丞相府老实了小半年,而他腿痊愈后也没再单独行动过,无论去哪里,身边都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丞相府的护卫。 明面上,大家都不好再动手。 至于暗地里……因为景玥和林之奕出了趟远门,去了青州,青州之行同样护卫森严,程路年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才放弃了。 本以为他是见他们已经成婚,不再执拗。 但今日宫宴上,程路年的举动表明,他并未放弃,依旧执拗! 看不出,他还是个偏执狂。 就像树丛中暗藏的毒蛇,说不准何时,就会探出头来咬人一口。 林之奕对上景玥深深的目光,妥协道:“好吧,那就先换身几日看看情况。” 她自己的武功底子不如景玥,景玥操控她的身体,武功会高出一大截,安全系数的确更高。 两人虔诚地抱着这样的念头闭上眼睛,靠近对方,双唇相贴,辗转厮磨…… 一吻过后,再睁眼,身份已然颠倒! 林之奕久违地占据景玥高挑有力的身躯,别的没想,先把此刻‘相对娇小’的自己身体抱了起来,缓步朝床榻走去。 景玥不解看她,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里露出的是公主的神色:“你想做什么?” 林之奕垂眸一笑:“当然是——行鱼水之欢,做夫妻之爱。” 景玥:“……” 她可真会抓住时机…… 林之奕将他轻轻放在床上,先从熟练的亲吻开始,亲够了,才认真凝望:“阿玥,你不愿吗?” 景玥深吸一口气,微微敛眸:“……没有不愿。只是……不习惯。” “放心,我会很温和的。我也不习惯,你慢慢教我,好不好?” “……好。”真的爱一个人,什么都愿意为她做的。 景玥包容了林之奕的大胆妄为,也耐心引导她操控着自己的身体,慢慢习惯她的掌控……甚至提醒她记得避孕…… 唔……体验……很新奇…… 感觉……还不错…… 林之奕更是新奇舒爽,她初次颠倒的体验结束后,趴在景玥身上,低声感叹:“原来你这样也挺累的……” 累并快乐着。 比她原来躺着纯享受要累一点点…… 第119章 景玥闻言忍俊不禁:“你累了?那不如暂时换回来,由我代劳?我不嫌累。” 林之奕坚强道:“不用,我还可以。” 她休息片刻,重整旗鼓,又来了一次。 温故而知新。 这次比刚才要熟练很多,两人的体验也再度升级…… 之后两人没再继续——今日参加了宫宴,本就回来晚,睡太晚明天会起不来的。 林之奕只搂着景玥躺好,聊起明日换身后各自要面对的事情。 “国子监明日课程是骑射与武学。下午去户部要忙春耕的事,应该会先去工部,改良的机关车已经初见成效,四姐姐和谢二他们会一同去农业规划地做实验……如果这次改良成效不错,就该加大产量,推广给更多农户……” 她滔滔不绝,将自己最近忙的事的进度告诉景玥。 其实他们每日都会互相交流一番自己当天忙碌的事。 倒也不用太过担心换身后应付不来。 景玥也把公主府的情况以及帮林之琴筹备婚仪的进度告诉了林之奕。 “换身了也好,如此你便能多陪大姐姐几天。” “嗯!” 翌日,三月初四,林之奕和景玥再次开启了换身的人生。 景玥和林之奕共同用完早膳,便各自离开公主府,一个去国子监,一个去林国公府。 景玥久违地用林之奕的身份去国子监,身边的随从当然也是惯常跟着林之奕的林松、季风等人,他开始时有点不习惯,总是一张口就想吩咐‘唐聪’‘佑一’,好在周名砚的出现拯救了他—— 这位周小少爷一出现就感觉空气都热闹了许多。 “修远!我还以为你今天得休沐呢。”准大嫂即将嫁到他们周家,林修远定会舍不得吧? 之前季无忧姐姐嫁给楚王的时候,他俩还特别惺惺相惜,一致对他这个家里没姐妹,只有兄长的同窗加以‘嫌弃’。 “昨天刚休沐,今天又休?我还要不要做事了?”景玥用林之奕的语气跟周名砚玩笑道。 周名砚笑着伸手去搭他肩膀:“也对,咱们林小驸马,如今可是大忙人哪!” 景玥醋归醋,但现在他已经很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不被人发现他们性别秘密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翩翩以前跟周名砚勾肩搭背做好兄弟状,就是为了不让周名砚起疑心。 那他也可以做到。 景玥觉得他跟翩翩在一起待久了,灵魂都升华了。 想想翩翩提到过的那个她原来所属的世界——男人女人也可合作共赢,无关风月。 若只一味盯着所谓‘风月’,才是格局小了。 “你不忙?” “嘿嘿,我也忙……”周名砚自有了眼镜,骑射成绩和武功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他在他们家都是能跟周大将军过招而不输的唯一胜者了。 现在他反而开始追求没有眼镜的手感与境界——眼镜这东西终究只是外物,若哪天眼镜坏了,或有什么特殊原因只能裸目迎敌,他若不练练,肯定吃亏。 搞不好还会把小命搭上,所以,不可怠慢。 跟着大哥去了趟豫州的周小少爷,也成长了。 这回轮到景玥好奇了,他问:“你忙什么?” “忙着练武。”周名砚把眼镜一摘,收在小木盒里,冲景玥一眯眼,“今天有兴趣切磋切磋吗?修远?我不戴眼镜。” “……好啊。”景玥同意了。 国子监特意为几名精英学子设置了跟其他学子不同的课程——谢君行也是上午上学,下午去工部。 除了谢君行、林之奕,后来又陆续增加了几名其他同学,周名砚同样混了进来。 倒是落了小半年课程的程路年……与他们的学业进度彻底错开了。 景玥担心翩翩会在国子监跟程路年碰上的情形,竟阴差阳错地解决了。 即便程路年有心想找林之奕麻烦,但林之奕身边有周名砚、谢君行等人环绕,程路年也没机会出手…… 正如之前分析过的,他们双方都没办法在明面上出手,私下里程路年也很难再找到不怕死、敢惹一身剐的死士了——上回他断腿,引发秦家、叶长宁的查案风波,被程邈彻底禁足,也禁了他不少权利。没钱没权利,谁给他卖命? 他们家现在只要不作妖,绝对是妥妥的新朝新贵,太子妃为太子生了个儿子,占了太子膝下的长子位,往后就是未来的太子,跟个不入流的小驸马争什么?! 程路年当然也是想明白了,所以复学后老老实实的,没有作妖。 昨天宫宴,他是没忍住。 后来回府后被程邈又叮嘱了几遍,他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闹事。 “……程路年现在可是风头无两,他去了低一级的学子中,几乎被捧成个‘小霸王’。”周名砚他们路过演武场,刚好看到才结束课程的‘云舒院’学子们,大家簇拥着程路年笑闹着远去。 景玥目光沉沉:“你以后也离他远点儿。” 周名砚:“……行!” 他们周、林两家联姻了,当然要同仇敌忾。 修远看不惯的人,他也看不惯。 不过看程路年那样子,少不了别人奉承巴结。 都说林国公府是京中的镇国之宝。 其实丞相府更加如日中天。 景玥跟周名砚在演武场比试了一番,从骑射比到格斗。 周名砚全程没戴眼镜,只凭这些时日训练的手感,竟也丝毫不逊景玥——箭箭直入靶心!招招游刃有余! 景玥往日只跟翩翩对招,再早之前是跟佑一等人比武,成亲后切磋的人又多加了个唐聪。 他当然知道,佑一唐聪等人会让着他,而翩翩限于时代和心理束缚,武功也是比不过他的。 所以,跟周名砚比试是很新鲜的体验。 这小子会全力以赴,掌力拳风十分到位!不会因为‘他’是驸马就相让。 他很喜欢这种真实的对抗! 周名砚也打上瘾了。 他觉得今日的林修远和前些天不太一样,今日的驸马爷多了轻盈自如,招式更加流畅。 就好像……平日在收着,关键时刻才锋芒毕露! “行啊,修远!你小子平日藏着掖着,偷偷努力进步是吧?”围观的谢君行也感受到了‘林之奕’的不同。 景玥使了个巧劲儿把周名砚放倒在地,膝盖压在他胸膛,让他无法起身,周名砚卸力放松,表示认输。 景玥放开对周名砚的禁锢,伸手把人拉起来,才笑道:“是阿砚太强了,逼得我也跟着努力。” 谢君行:“是哦,阿砚现在是国子监武学魁首!” 周名砚精力满满爬起来,冲谢君行道:“谢二,咱俩来一场!” 谢君行:“……我不跟你打。你拳头砸人太疼了。” 周名砚嗤之以鼻:“人家修远都没说什么,你还娇气上了!快来!” 谢君行:“我怎么就不能娇气了,我也是文弱书生这一挂的啊。” “少来。你在豫州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文弱书生。你哥才是文弱书生。” “你这话可别让他听到。”谢君行道。 周名砚笑笑,跟谢君行战在一起。 他也就在谢君行面前说两句,哪敢去跟谢君诺说? 谢君诺的文弱书生是对比出来的——文采比武学更出众,加上他的同届有不少优秀的人,比如武学比文采更出众的叶长宁——两人对比,可不就显得谢君诺更加翩翩君子风了? 周名砚忽然好奇:“你们说……咱们这几家的年轻人比起来,谁武力值最高?谁武力值最低?” 谢君行躲过他一拳,整个人比景玥方才还轻盈地绕着周名砚、以巧劲儿周旋。 闻言,他也来了兴致:“包括我大哥和叶修罗吗?” “包括!也包括我的三位兄长。还有国子监的同窗们!” 景玥正在擦汗,闻言也竖起了耳朵。 “那算不算几位殿下?”谢君行再度相问。 “唔……算!” “这还真不好判定。楚王殿下从小跟着孟国舅习武,我以前也常跟他混,所以知道他武功很好,几乎是六位殿下中最厉害的。靖王殿下也很厉害。他毕竟去过西域了,还跟着顾将军半年多,武功肯定又有精进。” “还有林二姐姐!”周名砚道,“她武功比我好!” 谢君行诧然看他:“林二姐姐比你厉害?!真的吗?” 他跟林之画关系更进一步,所以也随着叫二姐姐。 “半年多以前是这样。最近没比过。哎,修远,有机会再帮我约二姐姐一战?” 景玥:“你自己去约啊。她现在在金吾卫当值。” 周名砚:“……成!那我就自己约!” 思绪分了个叉,很快又被他们拉回,谢君行道:“叶修罗应该比楚王殿下更厉害吧?他这几年经常面对穷凶极恶的坏人,生死一线的关头很多,他的武功最诡谲,我觉得他是第一名!” 周名砚推崇林之棋:“我觉得林二姐姐也很厉害,别看她是女子,她同样接了顾将军的衣钵。也正因为她是女子,很少有机会跟叶大人和楚王殿下他们比试。但我看靖王殿下一直很佩服她,我也败给她了……或许,她是藏着的最厉害的那一个呢!” 景玥暗搓搓插话:“我方才也打败你了,你怎么不提我?” 周名砚:“……” 景玥摇头叹息:“唉……果然还是让我了。” 周名砚:“谁让你了,明明是你今日的招式和往常不同,你到底跟谁偷偷学了武功?前些天你还比不过我呢。” 谢君行问:“修远,你觉得谁最厉害?” 景玥沉吟片刻,摇头:“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大家都有各自的进步和成长。很难判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再有一次春猎,大家都聚在一起,正大光明地比试一番。”——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10- 3122:09:50~2023-11-0317:0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火苗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今年还真有春猎,时间定在了四月初六,比去年要晚一些。 主要是因为受去年冬天的雪灾影响,导致今年春天来得晚,加上今春朝堂对农户春耕的重视,所以……隆顺帝特意推迟了春猎时间。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取消,是因为隆顺帝也想再多看看年轻人们驰骋猎场的表现。 他大病一场后,身体精神比以前差了些,若能通过春猎再展雄风,也不失为一种慰藉。 春猎的消息是在林之琴和周伯楷成亲后才放出来的。 这消息放出来之前,京中世家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林、周两家的婚事上。 周大将军府喜气洋洋,从订亲那日到成亲这日,家里人就一直盼着长媳入府。 他们宴请了京中所有世家,巴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家娶到一个顶顶好的儿媳。 林国公府相对来说就有些怅然了——女儿出嫁,总是不舍的。 大女儿出嫁不久之后,三女儿四女儿也会接连出嫁; 二女儿在宫中当值,早出晚归; 唯一的‘儿子’还尚了公主,基本住在公主府。 偌大的国公府一下子空了一半。 当爹当娘的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半。 顾庭萱在端午过后也将离开家,远赴西域…… 不过一两年后,国公府就只剩他们夫妻二人了。 林烁和穆涵嫣是含着热泪把大女儿送出府的。 林之奕现在是景玥的‘公主’身份,她陪在穆涵嫣身边,低声宽慰着她:“娘,以后我跟修远常回家来住,您和爹也别太难过啦。大姐姐就在周府,离咱们家很近,可时常走动的。以后……大姐姐有了小宝宝,家里也会重新热闹起来的。” 穆涵嫣拍拍她的手,勉强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嗯。多谢阿玥宽慰。” 说到小宝宝,穆涵嫣就想起了修远的秘密。 虽然修远说跟公主达成了合作协议,但这对公主的确很不公平。 公主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耗费在了林家女儿身上…… 所以,穆涵嫣看向‘景玥’的目光是非常温和的,也带着愧疚和感激。 林之奕如何能不懂这目光的含义? 她心里轻叹一声,想着什么时候告诉爹娘,‘公主’是男的,她跟‘公主’,谁都没亏欠谁什么。 他们……是势均力敌,是天作之合。 她跟景玥已经成亲大半年,不会再有什么变故。 除了换身一事,其他的……应该是时候告知家人了。 人多力量大,或许她跟景玥纠结的、束手无策的事,放在爹娘那里反而很容易就能解决呢…… 林之琴和周伯楷的婚宴结束后,林之奕和景玥没回公主府,而是回了林国公府,宿在碧桐院。 虽然还有些春寒,但院里的迎春花已经长了不少花苞,嫩黄的颜色让人看了就跟着心情灿烂。 倒是冲淡了不少惆怅。 林之奕和景玥一同沐浴。 婚宴上,景玥跟着周名砚喝了点酒,微醺。 林之奕则还新鲜着颠倒身份后的‘男欢女爱’,所以,她比平日里的景玥更加细致地伺候着,体贴又周到。 景玥一直笑着看她:“原来我平日是这副模样啊。” 林之奕托着他的下巴,凑过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目光带着几分戏谑:“可爱吗?” 景玥:“……”他没再说话,反客为主,试图以‘女子之身’压倒某人。 林之奕有身体力量支撑,一手托住景玥腰身,一手抱住了他的双腿,加深了这个吻。 吻至情动,她抱着人走向内室床榻。 景玥躺在柔软锦被上,抽空抬眸看了林之奕一眼:“不怕累了?” 林之奕:“不怕。比起累来,舒爽的滋味更享受!” 景玥:“……那我也效仿翩翩你,好好享受一番了。” “早该如此。” …… 恩爱过后,景玥被林之奕搂在胸前趴着,他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你学习能力真强,这么快就掌握精髓了。” 林之奕亲了亲他的发顶:“哈哈,那要多谢阿玥给我学习的机会。真的,谢谢你……阿玥……我爱你……” 景玥:“让我猜猜看,你甜言蜜语的表象下都藏了什么小心思。” 林之奕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桃花眼明明属于她自己,但内里灵魂是景玥驾驭的时候,总觉得这双桃花眼更魅惑。 林之奕心虚一笑:“也不算什么小心思,是很正经的考虑,你听听看嘛。” “好啊,你说。” “我能不能把你是男人的真相告诉爹娘?”林之奕小声道,“我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爹娘就算知道了真相应该也不会再反对。而且,多两个人筹谋,我们会更安全。否则,以后若事发突然,他们没什么心理准备,反而更容易受到伤害。更何况,其实无论他们知不知道真相,届时都会被认定是我们的同谋。所以……不如早点告诉他们真相……” 景玥神色凝重起来,他沉吟片刻,道:“也好。那……你去说,还是我去说?” 林之奕眉眼一弯:“当然是我们一起面对!” 景玥与她对视,心里沉静又有底:“好。” …… 林烁万万没想到,自己经历过‘小女儿女扮男装袭爵尚公主’、‘二女儿追随顾将军梦想当女将军’、‘四女儿心思机巧如愿进工部’、‘三女儿还是跟皇子有了婚约’、‘陛下封他国公但却酝酿着削他的兵权’等各种令他心情复杂的事件之后,又迎来了迄今为止最令他头疼的一件事—— ‘丽阳公主是男扮女装’!景玥是大堰朝隐藏的七皇子! 相较于他的沉默不语,内心震动,国公夫人穆涵嫣倒是喜悦大于震惊——如此说来,远儿跟公主岂不是天生一对?!他们刚好阴阳相合! 此乃天意、此乃天意啊! 林之奕和景玥用‘有要事和爹娘相商’的理由,让爹娘屏退了闲杂人等,书房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而这对小夫妻,秉明真相时,是跪在地上坦白的。 穆涵嫣以为林烁‘石化’的状态有小女儿女扮男装的原因,所以,她稍稍收敛了心里的喜色,面上做出一副任凭发落的模样,豁然起身,站在了林之奕和景玥身前,朝林烁跪了下去—— 林烁终于有了反应。 他弹跳起来,双手扶住穆涵嫣的双臂,将人稳住了,没让妻子跪下去:“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穆涵嫣垂泪道:“这一切的根源在我。老爷,你若气不过,就冲我来。远儿是无辜的。她这十八年来,一直未曾有过片刻的自在欢愉,是我的一念之差,禁锢了她自由的灵魂!我不知道老爷怎么想,反正我是感念上苍的仁慈,送给远儿一个真正的爱人,没有因我的举动遗憾终生。” 她侧头看了眼身后跪着的‘景玥’,又回过头看着林烁道,“阿玥同样身不由己,我能理解兰妃娘娘的一片苦心。也能理解阿玥的有口难言。” “今日两个孩子肯将这样隐秘的真相告诉我们,就是对我们心存敬意,老爷……你别怪他们,要怪就怪我吧。若没有我当初的举动,远儿就不会跟公主扯上关系……” 不跟公主扯上关系,就不会窥到宫中隐藏的秘密。 林烁深吸一口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然变得坚定:“夫人,你没有错。你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才出此下策。我没资格怪你。是我,没给够你安全感,我当不起林家之主的责任。咱们家的女儿们,你都教育的很好。你才是咱们家的主心骨。” “老爷……”穆涵嫣方才还是为孩子们挺身而出的母亲,听了林烁这番话,她脸上现出少女神态,感动又窝心—— 她没选错夫君。 这一生,林烁对她呵护备至,对女儿们也宠爱有加。 值了! 哪怕以后会因修远和阿玥的身份秘密承担责任,她也不后悔。 林烁目光柔和,透着几分无奈和调侃:“而且……我早就知道远儿的秘密。” “你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提过? “你与庭萱为了保住这个秘密那么用心,我也只好装作不知道。”林烁笑道,“而且,远儿瞒的那么努力,我更不会拆穿她了。当然,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也想让自己豁出性命打拼的一切能够传承下去。说到底,是我太贪心了。” 景玥静静听着林烁和穆涵嫣的对话,心中憧憬羡慕极了。 有这样的父母,林家的五个女儿才如此出众,且自在大胆,想要的都会努力争取。 林烁安抚好穆涵嫣之后,一手扶林之奕,一手扶景玥,将他们二人扶了起来:“修远,殿下,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告诉我们是明智之举。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来面对。” 林之奕就知道自己没做错决定,笑道:“谢谢爹。也谢谢娘。” 她还顶着景玥的身份,她率先开口,让林烁和穆涵嫣很是窝心——公主,啊不,七殿下这是真的把他们二位当尊敬的爹娘看待了。 “你好好待远儿,我们就别无他求了。” 林之奕跟景玥对视一眼,承诺道:“我会的,爹娘放心。” 林烁示意他们都坐下交谈,他沉吟良久,也道出最近纠结的一件事:“之前京中的谣言并非谣言,是真的——陛下对咱们林家还是有忌惮的,一年时间内,我手里的兵权将被分出去。” 林之奕景玥再次对视,他们猜测的没错! “只不过,陛下到底还念着我的功劳,不想这么快下旨。而且,你三姐姐尚未成亲,兵权分出去名不正言不顺的。陛下应该会在你三姐姐成亲后下旨。” 景玥道:“是给五皇兄?” 林烁诧然看他一眼,心中纳罕修远称呼景卓然皇兄这么顺口,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想来是因为修远跟景玥关系好,所以才对几位殿下叫得这么顺口吧。 “嗯。一半给五殿下,一半给你。”林烁道,“但我当初怕给你招惹祸端,所以婉拒了陛下,至于陛下最后会做何决定,爹也猜不透。” 景玥安慰道:“爹趁机从风口浪尖离开是明智的。父皇近来的心思莫测,反复无常,爹别太放在心上。” 林烁瞪他:“修远,莫要胡言乱语!” 景玥闭上嘴巴,露出无辜的神色。 林之奕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提醒他现在两人身份互换的状态。 景玥乖乖认错:“孩儿口不择言了。” 林烁看看他,再看看林之奕,目光洞察犀利:“你们老实告诉爹,是不是对那个位子动了心思?” 120-130 第121章 这个问题可谓十分尖锐。 掌控景玥身体的林之奕从容应对道:“之前从不敢想,现在也未曾动念。只是孩儿身份特殊,修远也身份特殊,我们想要活命,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掌控生杀大权。否则……无论是父皇、太子还是其他皇兄知晓真相……我和修远的生机都十分渺茫。”她看着林烁,直言不讳道,“就如爹爹被削兵权一样。无论曾经他说过多么信任您的话,都当不得真。一念之下,便是万劫不复。” 他们可以告诉林烁穆涵嫣男扮女装的事,却不知怎么告诉他们两人会换身的事,也无法说什么‘天命所归’。 因为一旦涉及到‘空念大师’‘天命’之言,就不得不道出林之奕魂魄特殊之处。 她是另一个时空的来客,占据了真正林家小女儿的身份,所以身负天命。 ——这真相对林烁和穆涵嫣来说,太残忍。 但若让他们二人编造谎话来搪塞,又心怀愧疚。 索性都瞒住了。 有‘景玥是男扮女装的七皇子’这件事便足够让林烁多思多虑了! 林烁脑中的确万千思绪——从他听到‘景玥是皇子’的真相时就已经开始盘算各种可能。 他是统领三军的林国公,平乱、击退北蛮、震慑西域,都是他赫赫的功劳。 坐镇京中这些年,他的名头虽响,但很多人怕是早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甚至认为他不过是个武夫…… 但能成为三军之主,还是常胜将军,怎么可能是平庸之辈? 林烁智勇双全,有大局观,也善待麾下士兵,每一战,他都尽可能保下将士们的性命。 战场之事太久远了,暂且可以不提。单是家中五个孩子成长的如此优秀便足以说明他和穆涵嫣在教养孩子方面很是用心。 他低调、他退让、他处处尊敬隆顺帝,不过是想当个纯臣,安享晚年。 可若是没办法再当纯臣,而一家人面临生死危机,他当然不会愚忠到底,首要责任便是护一家人周全! 七皇子是个隐藏的棋子,用好了,化险为夷。 用不好,他们谁都逃不过。 所以,虽然五皇子景卓然也是他的女婿之一,但他只能选择站队七皇子景玥! 可即便如此,想要够那个位置也太难了! 挡在前路的几乎一步一坎坷! ——冥冥之中,林家竟已踏上这样一条遍布荆棘的道路! 天意如此吗? 林烁目光沉静地盯着‘景玥’,似乎也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林之奕知道这是一大难题,想短时间内解决压根不可能。 她让自己的语气无比真挚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跟修远离开京城,无论驻守哪个边关,十年八年的才回来一趟,如此也能尽可能保住秘密,不起波澜。” 林烁沉思。 穆涵嫣也在深思。 这的确是个办法。 可亲生骨肉,还是最小的女儿,本就没过过几年轻松自在的日子,就这样离乡背井去边关吃沙子? 平安是平安,但太苦了,也太委屈她了! 他们不是非要退这一步。 陛下也不可能让他们离京赴边。 以隆顺帝削他兵权的意图来看,将修远留在京城,才是陛下最乐于见到的画面! 林烁和穆涵嫣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林烁道:“离京之事不可能实现。依我看,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稳住现在的地位。”他很快做了决断,“你们青州之行收获不小,百姓的万民书是个很好的开端。虽然楚王即将去青州就藩,但青州的顾刺史和你们已有赈灾情谊,得知真相后,他会支持你们。 “顾将军虽跟着靖王殿下去西域,但她这些年看着远儿长大,真相大白那一日,她应该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你大姐姐嫁到周家,周将军最重情义,他会看在我们两家的联姻面子上,保你们一命。 “爹手里的兵权届时虽会分出去一半给五殿下,但有你三姐姐在,加上阿玥去运筹帷幄一番,他们不可能与你们成为仇敌。 “至于剩下的一半,在修远手里。修远怎么用就全看你的了。 “爹没别的要求——只要你们承诺,绝不会伤害百姓分毫。” 林之奕和景玥重新跪下来,叩谢林烁的支持。 景玥指天立誓:“若非绝路,孩儿与阿玥的谋划,只在保命,绝不率先挑起争斗!更不会让百姓陷入生灵涂炭之地!” 林之奕也举手承诺道:“孩儿和修远也将尽最大可能不牵连爹娘和四个姐姐!” 林烁目光审视,他并没有立刻相信这两个年轻人的话。 但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亲去陛下面前揭穿他们两人错位的身份吧? “除了这件事,还有没有其他事要告诉我跟你娘的?”林烁已经认定这二人都是胆大包天的性子。 幸而,胆大包天之下,还有心细如发,不动如山的 冷静。 林之奕和景玥对视一眼,景玥开口道:“谢君诺和叶长宁知晓我们的身份。” “什么?!”林烁这次的惊讶比方才可大多了。 景玥又小声奏禀:“叶长宁自己猜到我的性别的,去年春猎他应该就猜到了,却没拆穿,还处处帮我遮掩……我想,他可能有点喜欢我……” 林之奕在旁边听着景玥借她的身份说这话,忍不住想笑。 但又要维持住自己‘吃醋’的人设,绷得很是辛苦。 林烁:“……” 穆涵嫣:“……” 原来他们的小女儿魅力如此之大! 大理寺少卿竟暗暗爱慕她?! 不过……自己说出来,还当着公主,啊不,当着景玥的面说出来……她也不怕景玥吃味? 林烁和穆涵嫣看向‘景玥’,内魂林之奕一本正经道:“修远的确魅力无双,叶长宁和谢君诺被她吸引也是在所难免的。孩儿已经习惯了。” 穆涵嫣和林烁:“……” 该说七皇子殿下非常大度吗? 林烁清了清嗓子,叮嘱道:“他二人知晓也就罢了。以后切莫再露出破绽!” 林之奕和景玥乖乖应道:“是……爹。” 林烁刚要松口气,就听自家小女儿又踟躇开口:“不过……” 林烁心中一紧:“怎么?” 景玥用林之奕的语气道:“阿玥的个子一直在长,这一两年恐怕不会停,再这样长下去,很难再隐瞒他的身份。” 林烁看看‘她’,再看看‘景玥’:“你们二人肯定早就有办法吧?” “什么都瞒不过爹爹。”景玥道,“我们计划让他受伤,跟程路年似的,腿伤个一年半载,坐在轮椅上凑合应付过去。” “真受伤还是假受伤?”林烁直指问题重心,“别忘了,‘她’是‘金枝玉叶’,无缘无故受伤如此严重,陛下不可能不过问。但若真受伤,又太委屈殿下了。属实没必要。” 穆涵嫣适时道:“可以找苗大夫。” 林家于苗家有恩,苗大夫这么多年一直死守林之奕女儿身的秘密,他甚至没跟林烁透露一星半点儿。 而苗大夫医术高超,有他诊断后给了结果,隆顺帝应该不会再派御医前来。 林之奕又补充道:“我们计划在春猎时假装受伤,如果能趁机坐实程路年的罪责就再好不过了!” 林烁眉梢一挑:“看来你们早就有了计划。” “是,但需爹爹的配合。也要看天时地利。” 林烁对程家早就没什么好感了,在朝堂上,丞相处处针对他,因为程邈帮太子拉拢他不成,又没能与林家做成亲家,所以,丞相比当今圣上更忌惮林烁的兵权——生怕以后太子登基、驾驭不了他这个骁勇善战的林国公! 再者,林烁对程路年偷袭伤害自家小女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倘若能报复回去,当然求之不得! 还有……程路年搅和三女儿的婚事,害的之书婚事不再自由……这笔账,同样要算! 他也好叫人知道,他林国公府不是好惹的! 四个人在书房商议良久,景玥最后询问:“此事……要告诉几位姐姐吗?” 林烁反问他们:“依你们之见呢?” 景玥:“孩儿想坦诚告知四位姐姐。她们有权知晓真相。” 林烁跟穆涵嫣对视一眼,穆涵嫣道:“此事由我来说吧。坦诚的时机也交给为娘。” 景玥:“是。” 林烁:“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爹。” “回去吧。我跟你们娘亲再好好整理一番思绪。” “爹,娘,孩儿告退。” 他们离开后,林烁和穆涵嫣面上浮现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最终,归于一声长叹。 穆涵嫣起身为林烁捏了捏肩膀:“夫君,看来你我安享晚年的心思要收一收了。” 林烁抬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到自己身前,拉近两人距离。 这位国公爷目光柔和中带着锋锐,还有二十年前仍是林小少爷时、特有的意气风发:“本该如此。我们刚过不惑之年,现在就安享晚年有些太早了。孩子们需要我们遮风挡雨,我们就再帮他们撑十年。” 穆涵嫣目光坚定地点头。 林烁搂住她,语气带了歉疚:“阿嫣……嫁给我之后,你也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对不住。” 穆涵嫣摇头,她靠在林烁胸前,温柔又坚强地说:“我不觉得提心吊胆,我知夫君绝不会怪我,也知夫君这么多年的辛苦,能和你一起分担,我甘之如饴。”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林烁信心倍增,“我们的五个女儿,都不输男儿。能为她们每人都开辟出新的立足之地,是为人父母最骄傲的事。” “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女儿们个个有抱负奇遇,做父母的,怎能拖她们的后腿? 少不得要重整旗鼓,暗中筹谋了! 而小女儿和景玥的阴差阳错、天作之合,让林烁重燃希望。 ——他期待一个女官和仁君同时存在的盛世…… 这二人是最可能在未来改写大堰历史、并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存在了! 第122章 “你怎么连叶长宁谢君诺的事都告诉了爹娘?”回公主府的路上,林之奕好笑又无奈地问道,“搞得我多自恋似的……说的时候你不吃醋啊?” 景玥:“说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醋的不行。你不哄哄我吗?” 林之奕:“……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了?” 景玥:“我在演你啊。” “好啊你,说我脸皮厚!”林之奕将人按倒在车内软塌上,作势去捏对方的脸,景玥乖乖仰躺着,用那双蛊惑人的桃花眼望着她,林之奕捏脸动作变成轻柔抚摸,她低头,轻啄景玥的眉心,郑重道,“他们都不及你,阿玥。你才是我的归属感和安全感。倘若没有你,我根本不会在这里长留。” 景玥看清了她眼里的深情和郑重,便也绽放出笑容:“我知道。” 林之奕在他唇上又亲了亲。 景玥环住她的腰,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故意吃醋闹脾气。再说,他们都是君子……不会夺人之美。刚才跟爹娘说的时候是我措辞不妥,对不起。” “无妨。那样说的确能更让爹娘放心。” 有人会因为‘倾慕’铤而走险、暗下杀招。 譬如程路年。 也就有人会因为‘倾慕’雪中送炭、暗中护佑。 譬如叶长宁。 林之奕把景玥拉起来,有些好奇问道:“叶长宁几次暗中保护我,我知道。但你怎么把谢君诺也算进来了?他……好像没什么吧?” 景玥:“他的确含蓄多了。当初的策论比拼、去年的‘户部任职’提议、雪灾时尽心尽力帮你推行大棚蔬菜技术并坚持把美名留给你……很多时候,他都是润物无声的。” 不愧是君子。 叶长宁是寡言有分寸,谢君诺是隐身加更有分寸…… 倘若景玥不是公主、不是经常跟林之奕换身,他也洞察不了这二人暗地里细水长流的好。 当然,景玥也承认自己的小心眼。 承认他作为爱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孩特有的占有欲。 别的男人多看她一眼,他都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喜欢她。 或许人家只是出于礼貌,出于君子风度才对她好呢? 这二人在京中的口碑一直不错,他们对别人也很好。无论男女,无论老少。 但若较真,也能看出‘普度众生’间那唯一一朵被特殊对待的‘莲花’。 林之奕不愧为现世人,脑回路就是和古代人不一样,她调侃道:“你与我换身后感受到的?那岂不是说明,是你更具魅力?是你俘获了他们?” 景玥:“……” 他认输。他辩不过她的。 林之奕笑着搂紧他:“好啦,开个 玩笑。反正告诉了爹娘我们的事,心境自由许多,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做想做的事了。” 景玥点了点头:“嗯。”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林之奕借景玥的公主身份之便,让佑一和唐聪扩大了公主府的信息网。她来整合梳理,并快速制定以后的拉拢计划。 各世家、各朝臣,如何拿捏,怎样合作……她都开始在脑中有了规划。 景玥则在国子监和户部忙碌,偶尔也去工部协助,认真学习,努力扩充自己的人脉网。 他们在青州跟顾鹤鸣所学的运筹帷幄、治州之法帮了大忙——治家治国同理。 现在是厚积阶段。 两人每晚都互通当日的消息,做到查漏补缺,共同进步。 林之奕跟家里四位姐姐也走动频繁。 林之书、林之画是率先知道‘林之奕’女扮男装真相的,也最先知道‘公主’是男扮女装。 她们俩都愿助他们一臂之力。 林之书本就有自己的猜测,所以,在听到爹娘说修远是女孩子时很是镇定。 她读书读的最多,心性单纯,却最通透,什么都看得清,没多言,只给出承诺:“我会让五殿下与我们同乘一条船的。” 林之画惊讶了片刻,也很快接受了这个真相:“怪不得,我与远儿总能玩到一起。她最懂我的奇思妙想,也最支持我追求自己的梦想。” 她也想通了不少‘公主’避嫌的旧事,笑道,“修远能和公主阴差阳错在一起,可见天意如此啊。我与谢二公子,会全力支持他们。” 林之琴最稳重,思虑也最多,她得知此事时,先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爹,娘,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倘若我们不早做筹谋,真等到这一刻的时候,就措手不及了。当然,此事起因都是爹娘为了保住家里的荣耀,才让修远女扮男装,又恰好招惹到了男扮女装的公主。你和三个妹妹是无辜的,爹娘以及修远公主都不想连累你们。你们可以继续当做不知道此事。” 林之琴跪下哭道:“娘这是什么话,女儿是贪生怕死之人吗?只不过是担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届时,不止林家,外祖家,周家,谢家,甚至都可能受到牵连。” 穆涵嫣扶起她来:“这些娘都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是娘欠远儿的,不想让你们四个姐姐来承担。” “可爹娘的半生拼搏,远儿的牺牲,才让我们四个做姐姐的享受到了更优渥尊贵的日子。我们不是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人。”林之琴擦干净眼泪,又恢复了稳重和坚韧,“女儿会更加努力赚钱!让更多的世家官员与我们家、与周家、谢家有利益关联!届时,想动我们,他们所有人都要承受割肉刮骨一般的损失,如此,他们不得不与我们站同一条船!唯有这样,他们才有更大的利益可得!” 林烁和穆涵嫣听得心潮澎湃,又心惊胆战。 ——就说他们的五个女儿,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吧! 瞧瞧,当大姐姐的,真要入局,下手、思虑比许多男儿都果决、周全! “行,娘信你。娘告诉你们这些事,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底。至于你们想走哪条路,爹娘不强求,端看你们自己了。” 林之琴抱了抱穆涵嫣,笑道:“娘放心,女儿不委屈,这可是女儿最擅长的事了!”她看向林烁,难得撒娇,“往日爹都不许女儿做那经商事宜,如今爹也无话可说了吧?” 林烁汗颜道:“是啊,爹甘拜下风。你想做什么,便放手大胆去做吧!有爹给你兜底呢。” “对,还有娘,还有外祖家。周家应当也是很尊重你的选择的,是吧?” “嗯!伯楷和公公婆婆都支持我继续经商,周家的产业基本也交由我打理了。” “那你好好经营,有不懂的,多问问娘和舅舅外祖他们。” “我知道。”林之琴笑道,“修远也颇有奇思妙想呢,不愧是我妹妹。” 林之棋是最后知晓此事的。 当然,陪同她一起听这个消息的,还有顾庭萱。 林之棋大大方方接受了弟弟变妹妹的事,甚至自我调侃道:“这也就是我胸大不好藏,否则扛起家族责任的事就交给我了,对吧?娘?师父?” 穆涵嫣和顾庭萱都瞪她。 穆涵嫣:“口无遮拦!” 林烁尴尬低头喝茶。 林之棋:“这怎么了嘛,我实话实说啊。难道爹是外人?爹不懂这些?如此也好,咱们就该以女儿身做一番事业!就像师父这般!” “嗯。的确,当初是娘铤而走险,出此下招。如今除了这件事,还有另一件事。”穆涵嫣把景玥的事也告诉了她们。 林之棋先愣了一会儿,然后爽朗大笑:“哈哈哈!那修远跟公主还真是天生一对!不亏,不亏。” 顾庭萱则惊得站了起来,她脑中思绪万千,随后跟林烁穆涵嫣各自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如今局势。 林烁道:“我们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远儿瞒的很紧。若非公主身量一直增长,陛下近来的几道难测的旨意……他们俩应该还会继续瞒下去。”他正色看向顾庭萱,“但我想,与其在最坏的关头知道真相,还不如此刻就未雨绸缪。” 林之棋理所当然道:“没错,我们当然要站队阿玥了!他人很好,对远远也好。而且……他们一道去了青州,很受百姓爱戴。” 顾庭萱:“此事非同小可,你们都决定了吗?” 穆涵嫣郑重点头:“是。萱萱,因为你一直都知道远儿的情况,所以阿玥的事我也不瞒你。” “好,我知道了。那我也入局。”顾庭萱认真道。 “萱萱,你护送四殿下去西域驻扎,大可远离纷争。”穆涵嫣道。 “四殿下……四殿下或许有心,但力量不够,此番和亲,他应当无意高位了。”顾庭萱很快就理顺了大局,“我自当助七殿下登位。况且,这种情况,七殿下和远儿得势,才能天下太平!” 太子、瑞王都不可。 楚王也很难说。 对比之下,这个隐藏了十八年的七皇子,的确更有魄力,智勇双全,且心思缜密。 再者,他们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萱萱,多谢。” “客气什么?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这几个孩子我也都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之棋更是要继承我的衣钵,我怎可置身事外?”顾庭萱道,“况且,我也很期待以后的全新盛世。七殿下接的下远儿的秘密,定然包容真挚,理想宏大,他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第123章 春猎前,林国公府已经彻底绑定了七皇子殿下。 入局的还有……周大将军府和顾庭萱。 林烁和穆涵嫣将家中的大事陆陆续续转告给了四个女儿后,这四个女儿也非常给力,每个人都为此事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林之琴跟林之奕抽空闲聊,又聊出了两三个生意经,开辟了正规钱庄和借贷体系, 与此挂钩的有温泉生意、酒楼生意和钢笔生意。 新一代的小孩子们所需要的启蒙教育书册以及益智类玩具,则分别出自林之书和林之画。 林之棋的出现,和顾庭萱的平西大将军的封号,也极大鼓舞了不少好武的女子。 林之棋索性与‘丽阳公主’合作,推出了一个女子武馆,招收有此志向的女子。 大家都平稳低调地为将来铺路。 林家一门的变化无人注意。 因为林国公府一向另类,四个女儿每个都很特别,跟其他的贵女们不同,京中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 而今一个多月,最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太子监国。 隆顺帝年前年后这三四个月的种种举动,无一不是在告诉众人——他器重太子,也想让其他的几个儿子辅佐太子。 隆顺帝让太子进御书房协同批奏折,亲自教导了一个月,然后才继续称病养病,让太子监国。 春耕事宜便是他教导下、由太子一手操办的。 户部、工部是辅助。 也就是林之奕、林之画、谢君行等人协助。 春猎事宜则交给了初出茅庐的五皇子景卓然来操办。 而这刚好给了林烁理由,他先主动上交了一半兵权。 隆顺帝顺势接收,让老五景卓然用这一半兵力好好安顿春猎的安全事宜。 之后,他便没再动林烁另一半兵权,并承诺在林之奕二十岁及冠时,由林之奕接管。 这道旨意,让太子又暗中不爽了许久。 皇后劝他:“如今你父皇都让你监国了,你何必还盯着那一点点小小兵权?” 太子将火气烧到了皇后身上,冷声道:“母后懂什么,五弟是林国公府的女婿,这兵权不还是他林家牢牢握在手里吗?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皇后也气得重重放下茶杯:“卓文,慎言!” 景卓文哼了一声,自己倒了杯酒,烦闷地喝下。一连喝了三杯。 “少喝点儿吧。”皇后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景卓文也放柔了声音,对皇后诉苦道:“母后,父皇名义上是叫我监国,实际上很多事还要奏禀他。儿臣做起事来束手束脚的,太不方便了!父皇想养病,何不痛痛快快养病?” 最好直接退位享受天伦之乐,当个太上皇不也挺好吗? 偏偏要做他头上的那块石头,压着他,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也怕,怕自己哪一步走错了,就会惹父皇不开心,继而失去宠眷,失去太子之位。 皇后继续劝道:“如今你最该做的是把控好朝臣世家们,他们支持你不就好了?你父皇终有离开的那一日。你稳固好太子之位,便不会出什么岔子的!那个位置早晚都是你的!” 景卓文摇头:“没这么简单的,母后。父皇先后封楚王、靖王,楚王去青州,靖王去西域,老五又有林国公府背后支持……还有瑞王……他们哪个不在虎视眈眈、等着孩儿犯错?!孩儿真是如履薄冰……” “春耕等事宜,也多是林修远、谢君行、林之画他们得官员百姓的夸赞,孩儿……名望根本不及他们!” “但你父皇记得你的功劳就是了啊。卓文,听娘的,别再为此郁郁寡欢,若真被你父皇知晓你闹脾气,反而会得不偿失。你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庸也比名望过高要好——万一你名望太高,惹得你父皇怀疑你想早点得到那个位子……岂不太冤了?” 景卓文被皇后劝了一番,心下的烦闷好了很多。他告退后,回了东宫。 太子妃程曼语正在逗儿子,小家伙两个月了,生的玉雪可爱,圆嘟嘟的脸,黑亮的大眼睛,白嫩如藕节般的胳膊,很爱笑,笑起来让人心也跟着化了。 看到他们,景卓文的心也跟着静下来几分。 他上前,抱起儿子,逗了几句,脸上有了笑模样。 程曼语:“殿下,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春耕之事不是已经圆满结束了吗?父皇还夸你了……” 景卓文敛眸,笑容微收:“我去给母后请安了。” 程曼语:“母后一定很高兴吧?” 景卓文:“嗯……” 他回答的有些敷衍,程曼语敏锐察觉到了,这两个月她一直好好休养着身子,景卓文也很少跟她聊烦心的事,但她并没有错过任何一件朝堂上的事。 之前不过问是一颗心都系在孩子身上,如今朗儿两个月了,她也养好身子了,当然要好好关心一番:“殿下好像并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妾身愿为殿下分忧。” 景卓文把儿子交给乳母,等乳母抱着孩子离开后,他才拉住程曼语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搂住。 程曼语顺着他的后背,声音更加温柔:“殿下?妾身和朗儿一直陪着您呢。” 景卓文叹道:“是我忧心父皇对其他弟弟们的偏爱,会影响我的位子。其他的也没什么。” 程曼语眸光流转,很快有了应对之法:“春猎在即,殿下何需忧心?” 她话中有话,景卓文目光一亮:“曼儿的意思是……” 程曼语聪慧至极,一句话便听出他忧心的是什么:“春猎是五弟一手操办的吧?而负责护卫之职的,又是才从林国公麾下调过来的兵将们……这万一有个什么意外情况……你说,父皇该追究谁的责任?” 景卓文脸上笑容更深——是啊,到时候父皇会追究谁的责任呢? 是办事不利的老五?还是依旧听林国公号令的兵将?亦或是……‘卸了职’仍能号令三军的林国公?! 妙啊! 此计甚妙! 景卓文亲了程曼语一口:“曼儿,你可真是我的解语花!” 程曼语笑容柔美,她靠在景卓文怀里,眉目低垂,掩盖了眸底戾色。 程家与林家,早就结下了仇。 如今她已诞下太子的嫡长子,便更加不惧林家。 林国公仗着军功在身,仗着陛下敬重,实在傲慢无礼,既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也不把程家放在眼里……他们几次三番向林家示好,偏偏对方熟视无睹,选了周家联姻,选了谢家联姻,最后又选了老五联姻! 老五能成什么事?! 太子地位才最稳固! 往后……有太子在的新朝,必不可能会让林家有好果子吃! …… 四月初六,皇宫车队和京中参加春猎的世家车队浩浩荡荡出发,赶往皇家猎场。 林之奕和景玥昨日已经换身回来,各归各位。 理由嘛,景玥昨夜抱着她时,是这么说的:“我既然想假装受伤假装养伤来暂避锋芒、韬光养晦,那这可能的痛楚就该我自己来承担。万一届时出现意外状况,我更容易掌控和应付。” 林之奕自然没跟他争抢,痛痛快快想着换回来,与他好一番耳鬓厮磨,两人成功换了回来。 她也有她的事要验证,自然用‘本体’更加方便。 公主和驸马的车驾队伍排在几位皇子的后面,景玥是最小的‘公主’,所以,他们的车驾算是最后排,再往后就是林家,林家往后是谢家和叶家,叶家后面是季家和周家。 车驾队伍如此,但骑马的人就不是如此排列了。 出城后,周名砚迫不及待骑着马,呼唤了谢君行和季无忧,朝林之奕聚拢而来。 “修远!”少年人意气风发,英姿勃勃,这样呼朋唤友、谈天说地的画面,比春天更好看—— 作者有话说:第二更来啦! 第124章 在隆顺帝身边伴驾的叶长宁听到欢笑声和骏马奔驰声,不经意似的回头凝望——但见林之奕骑在一匹枣红骏马身上,笑容满面地追逐着 周名砚、谢君行、季无忧,鲜活又美好。 “长宁,是那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在赛马吧?”马车内,隆顺帝忽然问道。 “是的,陛下。” 隆顺帝笑了笑:“真有活力。” “嗯。”叶长宁收回视线,神色如常地跟在隆顺帝的马车旁,掩盖内心的情绪。 马车里,除了隆顺帝外,还有兰妃。 没错,这次春猎,隆顺帝又只带了兰妃。 兰妃是他的解语花,玥儿出嫁后,兰妃更无挂心之事,不像其他妃嫔们要为皇子周旋,陪伴在他左右都心思不纯,看了就闹心。 还是兰妃好,在他身边就一心一意地伺候他,只与他谈情说爱,从不谈别的。 当然了,皇后和其他贵妃妃嫔们也并不喜欢出宫来猎场。 宫中一切都很舒适,出宫来她们反而不适应。 隆顺帝接过兰妃给他剥的一颗松子,忽然想起一事,不由笑问:“玥儿什么时候有喜事啊,她跟修远成婚也这么久了,这眼瞅着都快一年了,还没什么动静呢?” 兰妃面不改色给隆顺帝斟了杯茶,笑道:“他们小两口如胶似漆的,过得正蜜里调油呢。哪舍得养孩子?再者说,修远年纪也不大,都没及冠呢。当爹委实太早了些。您瞧,他正跟几个少年赛马呢。” 隆顺帝掀起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赛马之人中的确有个熟悉的身影,他放下帘子,摇头叹道:“都是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倒是比他在户部办差的时候要幼稚许多。” 兰妃状似不经意问道:“驸马办的差事可让陛下满意?” 隆顺帝点头:“嗯,满意!朕很满意!若不是瞧见他今日这副幼稚模样,朕还以为他一直是个稳重可靠、足智多谋的老狐狸。不过想想也是,林烁教出来的儿子,定是不差的。” 兰妃适时道:“他办差办得好是头脑聪慧,与老狐狸有何相干?陛下,我瞧着他挺好的,幼稚说明心性单纯,心性单纯,说明善良真挚,这对咱玥儿没坏处。” “嗯嗯,兰儿说得没错。”隆顺帝搂住她,笑呵呵应道。 出来春猎,其实就是出来玩儿,散心放松为主,加上最近春耕顺利,户部银钱见涨,林烁也交了一半兵权,所以,隆顺帝心情不错,心情一变好,脾气自然也就温和许多。 兰妃靠在隆顺帝怀里,黑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掩藏了眸底意味深长的情绪。 马车摇晃来摇晃去,哪怕再豪华,坐久了都会不舒服,所以车队半途会停下来,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林之奕随着周名砚他们跑马回来,手里多了一捧鲜艳的野花,花朵有大有小,红黄粉紫蓝什么颜色都有,搭配得特别漂亮。 她一阵风似的从叶长宁视线之内掠过,直奔景玥所在的马车。 景玥并未从车上下来,只命人掀起了马车帘子透风。 他依旧做艳丽的浓妆打扮,一身粉紫色裙装,特别的高雅尊贵,无人敢直视他这位最漂亮的‘公主’。 看到林之奕跑马回来,景玥‘高贵冷艳’的表情瞬间融化,变得‘春风和煦’,他趴在车窗边,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柄黄绿色的团扇,像一幅别出心裁的画,这幅画还很鲜活,他冲林之奕绽开笑颜,比花还娇媚。 林之奕在马背上俯身,送出了手里的那捧花:“阿玥,送你的!喜欢吗?” 景玥伸手接过,目光只望了捧花一眼,继而便一直盯在林之奕脸上:“喜欢。” 更喜欢送花给他的人。 两人笑盈盈对望,空气都变得甜腻起来。 景玥眸光微动,朝前方看去——伫立在隆顺帝车驾旁的叶长宁收回了视线。 “怎么了?”林之奕也要回头,景玥用团扇遮挡她的视线,“没什么,帮我挑几朵戴头上?” 林之奕笑了,注意力就被景玥拉回来,专注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花:“好啊!” 她要认真挑挑给景玥戴哪几朵。 叶长宁内心是钦佩的——钦佩这对错位的‘公主驸马’,他们为了保住身份秘密,真可谓无处不演戏,无时不提防。 如此也好。 如此甚好。 他应该不用再时时分心给她……他们…… 生怕旁人会窥到他们的秘密…… 林之棋也在隆顺帝车驾附近,她是金吾卫,职责便是保护皇帝。 看到五妹妹从远处跑马,林之棋也是心痒难耐,不过此时的她已经比去年的她更沉稳了,不会再为一时技痒而去找人比武,参与跑马。 她职责在身,要做到最好才能为女子兵将正名! 大堰朝如此辽阔,也就师父和她以及四妹妹才稍稍冒出头来,她们还要再努力一些,方能让更多的女子有路可走,有路可选。 她全神贯注,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以,就没错过叶长宁的两次失神。 想到修远实际是女儿身,林之棋心中一紧。 ——林之奕和景玥只把叶长宁、谢君诺知晓他们身份秘密的事告诉了林烁和穆涵嫣,师父和姐姐们都不知道此事。 也难怪林之棋紧张。 “叶大人,吃不吃牛肉粒?”林之棋问道,在叶长宁开口之前,她就解下了荷包,扔给了叶长宁,“修远琢磨的口味,挺好吃的。近来京中很是抢手呢。” 叶长宁本能接住荷包:“多谢。”他拆开荷包,准备拿两三块就还给对方。 “我还有呢!”林之棋晃晃腰身,腰间还有两个颜色鲜嫩鼓鼓囊囊的荷包,“那包就送叶大人啦!” 叶长宁又道了声谢,然后拈了一颗牛肉粒放进嘴里,剩下的绑好,收进了怀中。 林之棋问他:“怎么样?” 叶长宁:“味道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比在西域吃的那种肉干要松软,好咬好嚼。当然,西域那边的肉干也好吃,不同的口味。” “嗯。” 林之棋这边跟叶长宁闲聊了几句,吸引他的注意力,等修远进了阿玥所在的马车,林之棋才收起笑容,结束了闲聊。 叶长宁:“……” 他明白过来林之棋为什么送他牛肉粒并与他胡乱寒暄了! 也罢,自己本来就不该再多看。 …… 总算到达了猎场,其实这里有专门的行宫供他们居住。 隆顺帝没再像去年似的在外面扎营,而是和兰妃住在了行宫。 一些女眷也都住在行宫。 其余的人,想扎营就扎营,随他们去了。 众人各自休整不提。 林之棋与燕崇山换值后,去找了林之奕。 林之奕和景玥这次仍然选择了营帐。 这一片区域是林家、谢家、周家的人驻扎。 林之棋把林之奕拉到空旷偏僻的地方,谨慎万分检查几遍后,压低声音对她说:“我今日发现叶大人有问题。” 林之奕:“嗯?他有什么问题?” “他一直盯着你看。你跟周名砚他们跑马、采花,给阿玥送花戴花……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你……你说他会不会……” “——猜到了?” “——喜欢我?” 她俩异口同声。 然后都愣了一下。 林之棋最近在重新适应五妹妹的‘自恋’,性别‘不同’了,这种洒脱自信给人的感觉也就不同了。 林之棋清了清嗓子:“修远,你可真够自恋的。比我还自恋。” 林之奕哈哈一笑:“二姐姐观察力不错——他的确知道了。而且是很早就知道。上回我被刺杀时,他保护我那会儿应该就知道了……”虽然那时候她正跟景玥换身、没亲历,但后来‘复盘’的时候,景玥告诉了她,她这回春猎答应跟景玥各归各位,其实也是想试探一下叶长宁的心思。 景玥总拿这个吃醋,她自己却因换身丁点都没感受到,所以她才故意跑马晃到叶长宁视线范围内的。 没想到,二姐姐竟意外帮她从侧面观察到了叶长宁的一举一动。 林总裁心中升起一点微妙的快乐——她魅力仍在,到了古代也有不少人喜欢倾慕,不错不错。 当然,这点快乐不能让景玥那个醋王知道。 她拍了拍林之棋的肩膀:“放心吧,二姐姐,我跟阿玥都心中有数,多谢你帮忙留意啦。今晚你不当值的话便早点休息,明日好与我们一同狩猎!” “行。” 两人分别后,林之奕迈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帐中,景玥正在拆头发上的首饰。 听到脚步声,他侧头一笑:“回来了?” “嗯。”林之奕快步走到他身边,“我帮你。” 景玥便垂下手,任林之奕帮忙。 “二姐姐寻你何事?” “……”林之奕放金钗的动作一顿,而后果断选择说实话,“她看到叶长宁盯着咱们,怕他发现秘密,我跟二姐姐说别担心,他早就知道了。” 景玥自己也看见过,他语气酸涩道 :“是盯你吧?” “盯我有什么用?只能盯到我给阿玥戴花、与阿玥说笑的样子,那不更扎心吗?”林之奕把一朵小黄花从景玥头发上摘下来,低头亲吻了他看似清冷的眉宇一下,“你说对不对?” 景玥长腿一伸一捞,把她圈入怀中,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对,驸马总是能找到借口,我甘拜下风。” 林之奕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亲上去。 景玥眉眼温柔几分,认真与她接吻。 正吻得动情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景玥凤眸倏然睁开,他掌心轻轻抚摸着林之奕的后脑,让两人从亲吻的状态分开,他做了个口型,没出声:“有人……” 林之奕瞬间从意乱情迷中回神,她默默抓起一根金钗,从景玥身上起来,继续若无其事给他打理散下来的墨色长发。 “殿下,驸马爷,瑞王殿下身边的张公公求见。” 第125章 来禀报的人是唐聪。 ——他故意放重了脚步声,提前提醒景玥和林之奕。 景玥用女声应道:“知道了,先退下吧。” 唐聪:“是!” 他没让张公公靠近这边,而是选择自己过来禀告。 ——公主和驸马的营帐周围仅有贴身心腹护卫在,宫女、随从和太监无事都不得擅自靠近。 珠儿、瑶儿、苏廉、林松等人亦是如此。 且他们都习惯了。 张公公低着头候在离营帐很远的地方,一旁还有提灯笼的小太监躬身为他照着亮。 而丽阳公主府的护卫们个个人高马大地戳在他们面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 不愧是林国公府调教出的护卫啊。 瑞王府也有护卫,跟在瑞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也同样高大威猛,但跟眼前的几个护卫比,稍显逊色。 张公公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太过敬佩林国公的原因。 这几个护卫还真是林国公府出来的,季风站在首位,锋锐的目光如同猎鹰,任何小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跟唐聪现在是公主府的两大护卫之首,一个负责公主安危,一个保障驸马无恙。 林烁早得了消息,此刻跟周大将军并肩行来,状似不经意地问季风:“公主和驸马有事要外出?” 季风抱拳回道:“是的,国公爷。” 张公公和小太监也忙行礼:“老奴参见国公爷,大将军。” 林烁问:“是瑞王殿下身边的张公公吧?” 张公公眼睛都笑出褶子来:“国公爷竟记得老奴——的确是瑞王殿下邀请公主与驸马一同宴饮,还有楚王殿下、靖王殿下、五殿下、六殿下和其他公主与驸马。” 林烁跟周大将军对视一眼,了然道:“想来瑞王殿下是要和弟弟妹妹们相聚闲谈啊。” 张公公点头:“正是……” 林烁:“那周兄,改日再来找修远下棋吧。” “行,咱俩去那边切磋切磋武功。” 他们俩来的‘顺路’,走的也‘随意’。 又半刻钟后,唐聪过来宣张公公去见公主和驸马。 景玥重新装饰了头发,幸而方才还没卸妆,不用重新上妆打扮。 林之奕也换了套黑红配色的锦衣,很是利落潇洒。 得知张公公的来意后,景玥乖柔一笑,问道:“只我们兄妹几个?还有没有其他世家公子?譬如叶大人、周公子、谢二郎等人……” 张公公恭敬回答:“没有了,只殿下们在受邀之列,啊,还有皇子妃和驸马们。” “原来如此。有劳张公公告诉二皇兄,我与驸马更衣后便去赴宴。” “是。”张公公恭敬告退。 确定营帐周围没人后,林之奕小声道:“瑞王为何宴请这么多人?” 景玥一脸洞察之色:“太子没来,我这位二哥,当然想过一过称王称霸的瘾了。” ——此番春猎,隆顺帝独独留下太子在京中监国坐镇,处理国事。 其他的皇子公主则都被带来了猎场。 所以皇后才没兴趣跟着一起来春猎,她更想提前享受当‘太后’的滋味。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场春猎,将会非常非常热闹、精彩。 …… 瑞王的确是想体验一把被众星捧月的滋味。所以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宴请弟弟弟媳、妹妹妹婿们,他看着前来赴宴的众人,笑着迎了上去。 “二哥,为何突然宴请我们?大家舟车劳顿都想早点休息呢。”这是明阳公主景珞才敢说的话了。 她与瑞王都是惠贵妃所出。关系自然比其他兄弟姐妹要更亲近些。 “兄弟姐妹们许久没这样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了,为兄甚是怀念。刚好有如此机会,所以……才请了你们来。” “这倒是,小时候同去学宫,一同听课一同玩耍,长大后就再没这样的机会啦。” “坐吧,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能聚这样全了。下个月端午过后,老三老四都要离京,老五……老五也快成亲开府……咱们喝一杯吧。”他做出惋惜状,“可惜……太子兄长忙于国事,无法前来同聚。” 与太子一母同胞的端阳公主景珑冷哼一声,道:“这有何难?待回京后,本公主做东,再宴请诸位兄弟姐妹一次,届时我来邀请太子哥哥,他定然会来的。” 瑞王坦然一笑:“景珑说得是。但回京后大家多有束缚,不及此地逍遥自在。你们说是吧?” 楚王景卓睿适时打圆场道:“没错,二哥有心了。我先敬二哥一杯。” 景卓武满意地笑了笑,举杯同饮。 而景卓睿敬酒后落座,他身边的楚王妃季无双给他夹了他最爱吃的烧鹿筋。 景卓越耳朵在听着他们交谈,心思却在艾米娜身上——他给艾米娜拿了碟片下来的烤羊腿肉,又给她倒了马奶酒:“先尝尝,若吃不惯,待会儿我帮你烤。” 艾米娜笑着点头,她尝了一口后,悄声道:“不如你给我烤的好吃,但也不错了。今日先不劳动殿下啦。” “好,那改日再说。” 因景卓然和林之书还未成亲,所以来赴宴的只有景卓然。 他自己静坐在自己的桌案旁,安安静静地吃饭。 比起以前,如今的他,其实更显眼了。 景卓安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也不太理会他们的话中有话、言语交 锋。 至于景玥和林之奕……景玥很是体贴地给林之奕夹她喜欢的食物,跟其他几位公主形成鲜明对比。 ——其他的公主都在安心享受驸马的伺候。 景卓武瞥见这一幕,特意点出来:“玥儿对驸马可真宠爱啊。” 众人都将视线锁定他们。 景玥柔声道:“驸马对阿玥也很好啊。二哥。” 景卓武瞥了林之奕一眼:“是吗?” 林之奕恭敬道:“修远还需努力……” 景卓越插话道:“二皇兄,你是因为二皇嫂没跟过来,眼馋我们出双入对之人的恩爱了吧?” 瑞王妃施韵儿才出月子没多久,加上生产时用了催产之药,身子受损,景卓武便没带她来,特意让她在府中休养。 “老四,你瞎说什么大实话!”景卓睿也跟着调侃一句,“二哥疼爱二嫂,是我们的楷模呢。” 景卓武本就是用了兄弟姐妹情深的由头邀大家来聚会,自不会太过扫兴,他转而提议:“去岁春猎修远受伤,所以没能跟大家一起狩猎骑射,听说修远的骑射功夫很厉害,今年应该能一饱眼福了吧?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可愿与我们一同比试比试?” 林之奕尚未开口,景玥道:“二皇兄,骑射最厉害的是周名砚,他现在可谓百发百中,不戴眼镜都可以,明日叫上他,给二皇兄瞧瞧。” 景卓武:“怎么?玥儿这是怕修远落于下方吗?都说女儿家外向,才成亲不到一年,玥儿的心就这么偏了呀。” 景玥:“二皇兄说哪里话,真要比试自然可以,但既然要比试,总要拿出个彩头来吧?不然有什么意思?” “行啊,玥儿看上皇兄这里的什么了?尽管开口。” 景玥:“二皇兄提议的,自然是二皇兄来下注,才显诚意嘛。”他率先道,“我代驸马出个彩头——京郊的温泉山庄,明日谁骑射得了头名,谁就能成为庄子的主人。” 景卓武:“玥儿既然这么大方,那本王自然也不能小气——本王在城南有座别院,谁赢了,别院就归谁。” 景卓睿叹道:“你们都这么大手笔啊。那小弟也没什么别的,只能出一柄绝世宝剑当彩头了——是舅舅游历四方时偶然得来的,据说是三百年前的大侠游方池用过的。至于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但我保证,宝剑是真的好用。” 景卓越想了想,道:“我没什么好东西,直接押五百两银子吧,凑个热闹。” “才五百两?”景卓安道,“我押一千两!” 景卓越:“我端午就要启程去西域,钱财基本都用作军费物资,这一路花销可不小,几位兄弟姐妹见谅。” 众人都说好说好说。 公主们也押了名琴、名画、白玉棋等物,接着大家看向口不能言的景卓然。 景卓然比划之后,在纸上写道:我认输,出一百两彩头。 最穷的就是他了。 且他也最不擅骑射。 景玥和林之奕对视一眼,他们俩都知道景卓然为何认输不参加——他毕竟是负责这次春猎的人,需得万事小心,不可耽于玩乐。 景卓武倒是放过了他:“行,老五放心,无论我们谁得了第一,都会额外再分你一千两银子的。你们都同意吧?” “同意。” 景卓然朝大家作揖。 约好了时间,众人又吃喝玩乐一会儿,才各自散了。 回到营帐,景玥和林之奕召来佑一询问猎场的安全情况。 ——经历过去年的意外,他们俩都对猎场安全十分上心。 佑一果然带来了出乎意料又在他们掌控之中的消息:“殿下,驸马,我们发现……猎场西南的群山深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洞。而山洞里,有被人工开凿的痕迹——是个密道。佑三轻功好,已经去猎场外查探了,明日一早应该就有消息传回!” 第126章 皇家猎场里有山洞,山洞里有人工开凿的密道,这代表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景玥低叹:“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把主意打到了这里,看来是不想活了。” 林之奕:“陛下会不会有危险?” 他们这种情况……隆顺帝在位比其他人在位要更利于他们。 所以,当然还是隆顺帝平安最好。 景玥对隆顺帝的感情也有些复杂,说不上敬仰孺慕,但总归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景玥虽称他一声‘父皇’,这么多年来,一直护着他的却是‘母妃’。 父皇是很多人的父皇,是权势和地位后偶尔看心情露个面、来为他们展现丁点爱意的父皇。 “父皇身边的护卫最多,应当无碍。”景玥道,“况且,这密道和对方所谋之事,可能并非高位,而是其他。” “也对。”林之奕道,“毕竟栽赃陷害达到目的更容易些。”而谋反夺位,是找死行径。一不小心,反倒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肯定是冲着你、冲着林家来的。”景玥道,“五皇兄是个很好的靶子。” “嗯,我也这么觉得——爹爹刚交出一半兵权,五皇兄又是负责猎场安全的人,一旦出事,他们俩难辞其咎。”林之奕从局外人的角度分析道,“是太子所为吧?他刚好留在京城监国,多么好的不在场证明啊!” 景玥沉吟不语。 林之奕:“怎么?你有不同见解?” 景玥:“不算吧,只是觉得如果真是他,会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他明明已经得偿所愿了,为何还要横生枝节?” 林之奕:“大概是我们林家太不给他面子了吧,所以,一旦他有了更高的权力,便想报复。而且这一招,可谓一石二鸟,甚至一石三鸟。” ——林家、五皇子……再加一个垫背的皇子。 很可能会是瑞王。 毕竟这位是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 景玥:“那更不能让他计谋得逞了。” …… 翌日一早,周名砚和谢君行季无忧各自背着箭筒弓箭来找林之奕同去狩猎。 从他们营帐一起出来的,竟是国公爷、周大将军和燕崇山。 谢君行拉了周名砚的袖子一下,两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发生了何事?周大将军和燕大人怎会在此?” 周名砚一脸懵:“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刚好赶上了吧。” 周大将军看到小儿子在这里,招手让他过去。 周名砚颠颠跑过去:“爹,怎么了?” 周大将军:“猎场里混进了刺客,我们正在安排人前去排查。” “刺客?!哪儿来的?怎么可能混进来?” “可能是北蛮那边的细作。策反了一些士兵,从山那边挖了山洞密道混进来的。”周大将军道,“我跟国公爷这便去禀告陛下。你们别跑远了,都小心警醒着点儿。注意保护殿下们的安全。” “爹爹放心!我会的!”周名砚浑身一震,立正说道。 周大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匆匆走了。 周名砚把这番话转述给谢君行和季无忧,这两人也很惊讶:“这北蛮人也太大胆了吧。” 谢君行:“修远和公主发现的?” “应该是。” 说话间,林之奕和景玥从营帐中出来了。 今日景玥扮了男装,‘英姿飒爽’,很是惹眼。 林之奕给他牵马过来,景玥利落地翻身上马,腰背挺直,肩颈优美,一看就是骑射高手。 “早。”林之奕冲三个小伙伴笑着打招呼。 周名砚三人:“早。” 他们凑到一起,免不了要问问山洞、密道和北蛮的事。 “你们怎么发现的?” “昨夜我派季风去遛马,顺带给公主捎几个野果——去年春猎来的早,那野果还没成熟,我想碰碰运气看今年熟了没有——那野果生长在西南山腰处,白天看红彤彤的很诱人,果真熟了。马儿也喜欢吃南山上的树叶,吃着吃着,马蹄踩裂了山壁,所以,他们发现了山洞,又在山洞发现了密道……” ——这是她跟景玥昨晚商量好的。 想要破局,就得重开一局。 先下手为强,把锅引到北蛮人身上去。 如此才能从别人设的局中跳出来。 而且,刚来猎场就发现了这处密道和北蛮人,还能补救景卓然和林家军的失职之罪。 所以,他们一早请了林国公、周大将军和燕崇山来,再由他们将事情捅到隆顺帝那里去。 这样,不管之后再发生什么,隆顺帝都有准备了。 隆顺帝面上不见喜怒,只淡然质疑:“北蛮人?” 才收了林烁的兵权,北蛮人就冒出来了? 这很难不让他联想些什么。 周大将军道: “回禀陛下,目前还不能确定,只是有些北蛮人的标记。”他呈上证据,山洞里的武器上的确刻着北蛮人的图腾。 隆顺帝:“你们怎么发现的?” 燕崇山把经过说了一遍。 隆顺帝:“宣老五过来,他怎么办差的?竟连这个都没发现!” 燕崇山忍不住为景卓然分辩道:“陛下,这若不是驸马爷的宝马蹄子踏空,山壁开裂,他那个护卫也发现不了……真的十分隐蔽……而且,这时候宣五殿下来,岂不是告诉了对方,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隆顺帝一抬手,李寿昌便没去请五殿下。 隆顺帝:“燕崇山,诸位皇子公主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别叫朕失望。” 燕崇山:“陛下放心!”他领命离开。 隆顺帝又看向林烁和周大将军:“你们两个……” 林烁和周珩异口同声:“臣愿伴驾,保护陛下安全!” “好,那你们就陪在朕身边。”隆顺帝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此事就只几个人知道。 其他人,譬如瑞王等人依照约定,叫上林之奕和景玥一同去进行狩猎比赛。 大家都换了骑射装束,个个英姿飒爽,精神奕奕地跑马进了树林深处。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在一块儿,后来慢慢的,三五成群,三三两两地分开了。 林之奕当然跟景玥一直在一起。 周名砚也紧紧跟着林之奕和景玥。 谢君行担心林之画,他很快退出森林,回了营帐,去找林之画。 没错,林之画也来了猎场。 她见谢君行找她,就给他准备了棋阵,两人饶有兴致地在营帐里下棋玩儿。 季无忧担心姐姐,所以,去跟着景卓睿和季无双了,他们俩打猎,他盯梢警戒周围。 若是真有北蛮人混进来,皇子们也挺危险的。 楚王殿下武功虽高,但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妙。 今年太子没来猎场,程路年本也该在营帐好好待着,但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便换了套碧色衣衫,抓着箭筒飞奔上马,冲进了树林。 目睹这一切的叶长宁放弃和谢君诺对弈,起身跟上。 “叶兄……你去哪儿?”谢君诺的话没说完,叶长宁就消失无踪了。 愣了片刻,谢君诺轻叹口气,也去牵马跟上。 猎场树林很大,里面各种动物都有,一进去就容易迷路,但基本每个进场狩猎的人身边都或多或少跟着两三个人,而且高呼一声,附近肯定也有其他人回应——若真遇到危险,不至于无人知晓。 谢君诺很快追上了叶长宁,他见他神色凝重,不由问道:“怎么了?” 叶长宁:“没什么,只是有点担心诸位殿下。” 谢君诺知道这是他随口道出的托词,便也不再继续追问,只跟在他身边,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其实谢君诺心里也隐约有个猜测——去年发生过林修远受伤的意外事件,叶长宁这是在担心林修远再次受伤…… 被担心的林修远正跟景玥设置陷阱。 佑三轻功好,在树梢上飞来飞去,刚才正好飞过来告诉他们:“猎物来了。” 表面猎物是一头鹿,实际猎物是程路年。 他们就知道程路年会沉不住气。 周名砚本来拉弓,箭尖正对小鹿,哪知,小鹿跑走之后,箭尖射中了一个蒙面人。 然后是更多的蒙面人跳出来袭击,再有破空之箭射来,林之奕和景玥全神贯注,一人对付蒙面人,一人砍落箭矢。 周名砚没戴眼镜,全凭感觉,他看到黑衣蒙面的就拉弓射箭,然后大喊:“有刺客!” 叶长宁听到了他的声音,操控马儿朝他们所在的方位跑来。 谢君诺也调转马头跟上。 程路年仗着衣服是碧色的,隐藏在树丛中,无人注意。 他偷偷取箭拉弓,瞄准了林之奕。 离弦之箭倏然而至,景玥扑到林之奕身前,替她挡箭。 景玥是故意中箭的,箭伤在后背,他在后背塞了厚棉布,林之奕又趁乱扎破提前准备好的血包,抹在景玥后背,然后用袖箭杀掉两个靠近的刺客,接着搂紧景玥,带着哭腔喊道:“阿玥!” 周名砚视线不清,但知道那个方位有敌人偷袭,且伤了公主,他心急如焚,快速拉弓搭箭,嗖嗖嗖放出去了三箭! 这阵子,他一直苦练,不戴眼镜全凭感觉,竟也箭无虚发,三箭都射中了!!! 程路年哀叫几声,从藏身之处跌了出来。 周名砚:“什么人?!” 他眯着眼睛,也不敢靠太近,只在景玥和林之奕身边,警戒。 忽又听得马蹄响动,是叶长宁和谢君诺赶了过来。 周名砚高举弓箭,又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叶长宁。” “谢君诺。” 周名砚听得出音色做不得假,的确是这两人,于是松了口气:“有刺客……他们伤了公主。” “本来是要伤修远,但公主替他挡了致命一箭。” 叶长宁把剩下的刺客都制服,谢君诺巡视周围,目光落在程路年身上时陡然一紧:“程路年?!” 这边,林之奕抱着景玥,仍在哭唤:“阿玥……撑住,别吓我啊……”—— 作者有话说:我前面应该没给周大将军取过名字吧?忘记了,先取一个叫周珩。有空我去查查前面。 晚上还有一更 第127章 周名砚现在心中乱糟糟的:“谢大人,你刚才说什么?程路年?!”他快走几步,又停下,有点不可置信。 他方才射中的……是程路年?! 这……这怎么可能呢? 谢君诺弯腰俯身,并指在程路年鼻翼下探了探:“还有气……但看伤势……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程路年眼神涣散,但又有求生意志,他望着谢君诺,想要开口求救,但却发不出声音,最后失去了意识。 叶长宁见林之奕无碍,心中先松一口气,但景玥受伤,也着实是件棘手的事。 他上前,想查看景玥的伤,林之奕护了一下:“我来吧。有劳叶大人看看周围可还有刺客……” “好。”叶长宁看她一眼,再看景玥一眼,起身环顾四周。 谢君诺为程路年封住周身大穴,延缓他的死期。 周名砚脑子懵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弓箭:“程路年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对着修远射箭?!他……我……我以为他也是刺客中的一员……” 他喃喃片刻,终于理清思绪,便朝叶长宁走去,本能求助,“叶大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公主身上那一箭便是程路年所射,我真的以为是刺客,所以才连出三箭……谁知道……谁知道竟然是他!” 叶长宁语调沉稳,丝毫不慌:“或许……他真的与刺客有关联呢。周少爷莫慌,我会查探清楚的。” 说话间,又有其他人赶了过来。 是瑞王和楚王。 还有季风和唐聪。他们每人手里还拎着几只野兔野鸡,看到公主受伤,顿时扔掉猎物,冲上前请罪。 林之奕当然是先发落了他们:“护驾不力,回去各领二十大板!现在命人去准备担架,公主伤在后背,不宜动作幅度大的挪动。” “是!”唐聪去叫人了。 林之奕自己给景玥上了止血的药,又轻抚景玥脸颊:“阿玥,你感觉怎么样?” 景玥靠在她肩膀,低声道:“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阿玥别胡说!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景玥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林之奕眼睛发红地盯着那些刺客以及濒死的程路年,而后她抬头,对叶长宁道:“叶大人,还请你一定查清此事。” 叶长宁:“驸马爷放心。” 景卓武和景卓睿两人十分震撼的模样,他们先跑到景玥身边查看,看到她后背晕开的那一滩血,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待看到谢君诺那边‘照看’的人是程路年,而程路年胸口小腹插着三支箭,两位王爷又是齐齐一震,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燕崇山带着人赶来时,也被这场面吓到了。 他快速封锁此地,又派出人把其他仍在狩猎的皇子公主都找到,并请回营帐,然后和叶长宁带着周名砚去觐见隆顺帝。 刚听到‘景玥受伤’,隆顺帝就没继续听下去了,而是带着兰妃和太医先去林之奕所在营帐。 景玥已经被林之奕护送回营,全程不让旁人近身,只她照顾。 太医得到消息比较晚,来得也晚,公主的伤已经由林府的苗大夫接管了。 兰妃看到一团团带着血迹的布,心中又急又疼,眼睛瞬间红了。 “我的玥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林之奕跪在榻边:“是儿臣没护好公主,请母妃降罪。” 她也红着眼眶呢,身上血迹斑斓的,看着也吓得不轻。 兰妃哪能发落他?只问:“谁能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隆顺帝揽过她,低声安慰:“爱妃先别急,听听御医怎么说。” 苗大夫这才有空回话:“公主伤在脊背,驸马施救及时,于性命无碍,但……但脊柱上关联颇多,恐怕会影响双腿……” “什么?!”隆顺帝震怒,“一定要好好诊治!不可怠慢!朕的公主,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苗大夫躬身道:“是是,老臣一定尽全力施救!” 兰妃在隆顺帝臂弯哭泣着,手帕掩映下,眸色有半分迟疑——之前玥儿曾说过身量一直长,他会想办法装病……莫非……这次便是? 可也太冒险了吧! 还是说……是真的?! 总之,没确认之前,兰妃继续哭了起来,哭得真情实感,痛彻心扉。 隆顺帝带着她去了外间,安慰她几句,然后才有空听事实经过—— 周名砚跪在地上详述:“……我看到公主中箭,本能朝箭来的方向回击,谁知道……谁知道竟是程路年躲在那里!我是在谢大人他们来的时候才知道,射中的竟然是程路年……” “你既然视物不清,怎能确定是他射过来的箭?”隆顺帝知道周名砚这个小毛病,此事又牵扯到景玥、程路年,甚至还可能牵扯到太子……他不得不多问几句。 “我只是看不清人是谁,但动作还是能看清的!” “会不会是意外?要射猎物,结果不小心射中了人……”隆顺帝又问。 “不可能,我们开始的确要猎鹿,但后来鹿跑了,随后刺客才出现的。而当我们抵御刺客攻击时,程路年的箭才射出来的,他就是故意的,他要杀修远!”周名砚肯定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修远……但我不可能见公主中箭还无动于衷……只是,没想到射中的人是程路年……还请陛下明察!” 隆顺帝又看向叶长宁和谢君诺:“你们两个是随后赶过去的?说说吧。” 叶长宁道:“周名砚的确看不清,我们靠近时,他也用弓箭瞄准我们,当我和谢大人表明身份后,他才听出来是我们。” 谢君诺:“我和叶大人到的时候,公主已中箭,程路年也倒在地上。驸马应当看清楚是不是程路年射的箭。” 周名砚:“他当时在对付黑衣刺客,分——身乏术,可能并未留意,否则也不会是公主为保他安全替他中箭了……” 隆顺帝听他这么一说,倒信了几分。 ——在这种情况下,周名砚还为林之奕开脱,而不是顺势求证,说明他问心无愧。 不然,以他跟林之奕的情谊,稍微暗示一番,林之奕肯定会顺着他的话说的。 无论有没有留意到。 “程路年怎么样了?”隆顺帝问道。 谢君诺:“怕是撑不过今天。” 外面传来喧哗声,隐约听见两句:“……陛下,求您为老臣做主啊陛下……我儿冤枉啊!” 叶长宁耳力好,禀告道:“是丞相大人。” 隆顺帝看看跪在地上的周名砚,吩咐道:“先把他押起来。” “是。”叶长宁应声,派了两名属下将周名砚带了出去。 隆顺帝又安抚兰妃两句:“你先守着玥儿,朕去看看丞相。” 兰妃眼泪还没干,她咬牙切齿道:“陛下,您可要为玥儿做主啊。好端端的春猎,去岁是修远受伤,今年又是玥儿中箭!玥儿怎么这么命苦啊!之前两任驸马都故去,这次好不容易有了合心意的新驸马,成亲还不到一年,又出了这样的事!臣妾甘愿落发修行,为玥儿祈福!” 她这样一哭闹,隆顺帝也想起了玥儿的前两任驸马故去之事,还有去年玥儿成亲前、程路年被秦弘杰打断腿的事…… 将这些事联系起来,很难不认定程路年仍然对玥儿心存爱慕,同时对玥儿的驸马心生恨意…… 倘若真是如此…… 那程路年被周家小子的箭射中不过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爱妃说哪里话,玥儿也是朕的宝贝女儿,她受伤,朕比谁都心疼。你且宽心,朕一定会彻查此事,不单要查此事,还要查当年卫家和秦家那两任驸马离世之真相,爱妃莫要伤心了。”隆顺帝被兰妃哭得心软,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他郑重承诺道,“不管是谁,不管因为什么,敢伤玥儿和驸马,就是死罪!” 兰妃哭得身子发软,瑶儿和珠儿都过来扶她。 隆顺帝:“照顾好娘娘。” “是。” 隆顺帝面上带着凝重和气恼出去见程邈了。 程邈正拦着押送周名砚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放他们走,他要跟周名砚拼命。 叶长宁捏住程邈的手腕,将他手里夺来的兵刃卸下:“程大人,冷静。” 第128章 程邈如何冷静得了?! 今年春猎,太子监国,他本不欲离京。想找个生病的由头坐镇京中,也跟皇后一样,享受享受‘国丈’的待遇…… 奈何路年这小子想来玩儿,他思来想去,加上陛下点名叫他一起来散心,他便带着儿子一起来了。 谁成想……竟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拼搏半生,只为让这个儿子过得更舒心自在。 明明已经离他的目标不远了,甚至可以说近在咫尺——太子监国,只要不出错,未来便是一国之君,他的女儿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他在朝堂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们程家可谓平步青云。 偏偏天意弄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独子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他冷静不了,一点也冷静不了! 谁夺他兵刃,谁就是跟他有仇! 哪怕是叶长宁…… 程邈去推叶长宁,状若疯癫,他目光紧锁被人押送的周名砚,语气愤恨,目眦欲裂:“你箭箭都朝我儿要害去,是何居心!一箭便可限制行动,你为何连出三箭!你摆明了就是故意杀害我儿!你们周家与林家沆瀣一气,这大堰朝要变天了啊!陛下夺你们兵权你们心生不满,便对我儿下手,你们这些武夫,还我儿命来!!!” 叶长宁眉心紧锁:“程大人——” 程邈还要再口出妄言,叶长宁瞥见隆顺帝神色不虞,他果断出手,将程邈点晕,交给了两个属下:“程大人伤心欲绝,让他小睡片刻吧,待他醒了再说。” 隆顺帝看了看晕过去的程邈,又看了看利落起身的叶长宁:“多派几个太医过去,尽量保住程路年的命。” “是。” 隆顺帝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好端端的春猎,还没开始,竟又出了纰漏。 有北蛮混进来的刺客也就罢了,起码事先发现了,燕崇山他们都有提前 做准备,怎么又发生程路年刺杀公主驸马的事? 这都什么情况! 林烁和周珩也急匆匆赶来,他们本来是在隆顺帝身边的,后来隆顺帝召了兰妃过来陪伴,他们俩就识趣地告退了,只在行宫外候着。 待得知景玥遇刺,程路年濒死,周名砚被擒,他们俩一时捋不清头绪,赶来后也不知内情,很是发懵。 周名砚看到自家爹爹,满腔委屈涌上来,眼中含泪地唤了一声爹。 叶长宁只叫人看着他,并未给他上什么枷锁镣铐之类的东西,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楚刺客身份,以及……程路年出现在那里的真正目的。 林之棋也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现在围在林之奕景玥营帐外的人很多,皇亲国戚,关系好的玩伴们……都在关心。 当然,有的是关心景玥的伤势,有的则更关心事情的真相。 虽说目前看来是周名砚射杀了程路年,但内里真相可能是程路年射伤公主,并意图射杀驸马…… 刺客是北蛮人,而程路年和刺客一同出现……丞相是太子党……太子如今在京城监国…… 这一系列事情琢磨下来,着实太令人震撼了! 隆顺帝的好心情早就没了,他在景玥这里又多等了一会儿,听到太医(实际是苗大夫)回禀,说血已经止住了,人还在昏迷,后续治疗会根据清醒后的情况来进行,他便稍稍松了口气。 这之后,他留下兰妃照顾景玥,把林之奕也召走,询问详情。 林之奕还有点恍惚,她如实回道:“儿臣与阿玥还有名砚追着一头小鹿进了那片林子的……小鹿太机灵了,名砚都没射中它,它跑走了,我们正要追,突然有几名黑衣人跳出来袭击……儿臣怕阿玥受伤,一直护着他,与黑衣刺客过招,谁知突然被阿玥一推一挡……等儿臣反应过来,阿玥已经中箭……” “你可看清是谁射伤阿玥?!” “儿臣心思都在阿玥身上,只记得是身穿碧色衣服的影子一晃,然后对方也倒地了……若不是他穿了碧色衣服,儿臣也不会忽略掉有人偷袭。”林之奕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后来,后来便是叶大人和谢大人到来,儿臣才听到谢大人说偷袭儿臣与阿玥的人是程路年……” 她的说辞跟周名砚的基本一致,她也没刻意指证确认偷袭的人是程路年。 但现场就在那里,叶长宁和谢君诺是第一时间赶到的…… 穿碧色衣服的也就程路年一个。 其他被杀的和被擒的都是黑衣人。 甚至掉落的兵器都能做出区分来——黑衣刺客用刀剑,只有程路年身边掉着弓箭。 而这也压根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这群年轻人正在比赛骑射狩猎,每个人身上的确都带着弓箭。 若说是意外,也能说得通。 但未免太牵强。 黑衣刺客出现后,林之奕和景玥都用了近身武器对抗,周名砚也没敢乱射箭,就是怕误伤同伴。 偏偏躲在暗处的程路年用了弓箭,还偷偷摸摸的,旁人当然会怀疑他心怀不轨! 这案子挺好查的。 …… 连一刻钟都没用到,叶长宁便将初步探查结果告知了隆顺帝。 隆顺帝问身边的人:“程邈醒了没有?” 李寿昌:“回陛下,醒了,这会儿程大人情绪稳定了不少,正在守着程少爷。” “走吧,朕也过去瞧瞧。” 叶长宁陪着他一道过去。 叶长宁领了查探卫、秦两家驸马死亡真相,所以,他跟过去,刚好可以趁机看看程邈的反应。 程邈的确不像之前那样吵着闹着要杀周名砚为自己儿子报仇了,他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被抽掉了一层生气,一下子老了十岁,颓然,阴郁,破罐破摔…… 听到太监报‘陛下驾到——’,他踉踉跄跄起身迎上前,就要下跪磕头。 隆顺帝没让他跪下去,一仰头,叶长宁上前搀住了他。 隆顺帝:“免礼吧。他怎么样了?” 程邈老泪纵横:“一直没醒过来,失血过多,药灌下去又吐出来了……怕是……怕是……”他说不下去了。 叶长宁扶稳他颤颤巍巍的身体,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隆顺帝也是唏嘘不已,沉默良久后,他才道:“程邈,朕知道你爱子心切,可朕的女儿也受了伤,如今昏迷不醒,甚至面临双腿瘫痪的结局……她好端端一个公主,若真成了不能走路的人……朕如何面对她?面对兰妃?” 程邈哭着低头,挣扎着跪下去,似乎认命般:“若真是路年伤了公主,老臣愿以命相抵。老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只想他平安啊陛下……” 隆顺帝:“最好的太医都在这里了。” 叶长宁任程邈跪地哭了一会儿,才问道:“程大人,敢问程公子身边跟着的人呢?为何不见踪影?” 他要查案,自然要多方询问。 ——虽然他是目睹者。 ——正是他看到程路年拿了弓箭孤身一人骑马飞奔,他疑心他鬼鬼祟祟做坏事,才急忙跟上去的。 ——这期间他没看到程路年身边跟着的随从。 之后也没看见。 他自己固然可以作证诉说,但办案者最好置身事外,所以他想问问程路年的随从在哪儿。 程邈拭去眼泪,恨声道:“他们护主不力,我已发落了。” 叶长宁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看向隆顺帝。 隆顺帝从叶长宁这个很有技巧的讯问中得到了一点有效信息——倘若不是心虚,为何这么快就发落随从? 随从的确护主不力,但这是程路年没让他们跟着——景玥那边的随从护卫也护主不力,被林之奕发落打了二十大板,这才是正常的责罚。 程邈这里却动不动就要人命……属实过了。 隆顺帝心里有了比较,就不再那么同情程邈,再加上卫、秦两家的事,他不得不怀疑,程路年是自食恶果。 若真如此,周家那小子非但无过,还有功呢。 他也的确有功,保护公主驸马有功。 隆顺帝淡然道:“太医好好救治,朕再去看看玥儿。” “是。” 叶长宁松开程邈,跟着隆顺帝离开。 程邈跪着的身姿瘫软下去,他颓丧地望着虚空一处,心中乱极了。 又痛又乱,又无助。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来了! 春猎有什么好的?危险重重,哪里都可能射来冷箭! 在京城做他的富贵丞相多好! “路年……路年啊!你千万别丢下爹啊,你走了爹可怎么办啊!”程邈后来又去床边哭程路年了。 程路年面色惨白,出气多,进气少,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太医们在这里,也不过是吊着他一口气。 程邈其实也看得出来,三支箭,箭箭都中了要害——周家那个小崽子是国子监骑射第一人,且经常练习,他又是武将之家,从小练到大,臂力惊人,这三支箭的力道也非同寻常——路年撑不下来了…… 林家!周家! 此仇,不共戴天! …… 周名砚被单独关押在一处营帐里,叶长宁的两名属下盯着他。 而周珩和林之棋也在这里陪着他。 周珩和林之棋都听谢君诺说了事情经过,但此时公主昏迷,程路年随时可能断气,他们也不好立刻追着陛下和叶大人要个真相调查,证明周名砚无罪。 无论如何,他的箭射中了程路年,还是三箭,总得关一关,才好走下面的流程。 好在叶长宁知晓其中分寸,吩咐叮嘱过属下,那两人对周名砚很客气。 这营帐小了点,偏了点,但该有的日常用品都有,吃喝不愁,只是人身自由被限制。 待真相大白,他便可以恢复自由身了。 林之棋一直在宽慰他。 周名砚此刻已经没了最初的慌乱,事情既然发生了, 他唯有面对。 周珩并不能言善辩,话不多,只在这里蹲坐,跟个大石头一样,守着自己的小儿子。 反倒是周名砚开始宽慰他。 “修远和公主怎么样了?”周名砚转移着周珩的注意力,免得他太过自责,“还有刺客之事,查清楚了吗?” “还在查。”周珩道,“谢君诺在查刺客的事。叶长宁在查你们的事。” 林之棋在旁边补充道:“修远没事,她还托我给你带话,谢谢你保护她和公主。至于公主……如今还在昏迷,兰妃娘娘在守着。” “我听说……公主伤势也很重,伤在脊背,很可能牵连到筋脉,双腿会受影响……是真的吗?” 林之棋:“太医的确这么说,不过他们一定会尽力施救的。” “好好一场春猎,怎么又发生了扫兴之事……这简直比去年的意外还让人气恼!”周名砚叹道,随后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陛下要重查卫、秦两位驸马的事……会不会真的是程路年?他向来倾慕丽阳公主……” 周珩给他倒了杯茶塞手里:“少废话,喝茶消停会儿吧你!” 第129章 周名砚乖乖低头喝茶,喝一半后,悄悄抬头,跟林之棋对了个眼神。 林之棋做出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耸了耸肩。 这次事故的确令人挂心。 无论是刺客来历,还是程路年的目的…… 不过有叶长宁在,应该能查个水落石出。 只希望阿玥能平安无事。 被众人关心的景玥如今正在悄悄喝水。 他床边只有兰妃和林之奕两人。 其余人等都在外面候着。 景玥已经在只有他和兰妃两个人的时候告诉了兰妃他和林之奕的计划。 此番受伤,不过是将计就计,刚好顺势坐上轮椅,让他身量一直增长的表象隐藏下来。 毕竟,再长下去,便无法再用‘高个女子’的理由说服众人。 高出普通的一截儿,还算说得过去,比高个男子还高,就太引人注目了。 林家又处于风口浪尖,他低调些为妙。 他们也是没想到,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 程路年比前两次,不,前三次,更冲动,更不计后果,大概太子如今的得利让他太过自大忘形,以为程家做什么都不会再被问罪。 亦或是……什么人给了他冲动的理由? 他没头没脑的,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景玥和林之奕尚未认真分析过,不过目前事情进展对他们有利。 兰妃竟也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配合非常默契——她那番说要‘削发为尼’的闹腾,和不经意间点出的卫、秦两家驸马离世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 兰妃在得知景玥是假装受伤后,心情就放松多了,她从景玥手里拿走茶杯:“你们倒是胆大,也不怕玩脱了。倘若真伤到了后背和肺腑……可怎么好?” 景玥安慰道:“母妃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提前穿了护心衣,也用内息抵御箭矢的力道,卸了大半的冲力。” “这次便也罢了。之后莫再兵行险着。” “是,母妃。”这次是林之奕乖乖应声。 无论如何,让‘金枝玉叶’的公主受伤,总归是她这个驸马的‘罪责’。 兰妃问景玥:“还需母妃做些什么?” 景玥:“母妃照顾好自己就好。” 兰妃:“行。知道了。我会盯着你父皇彻查卫、秦两家的案子。” 景玥和林之奕也是万万没想到,兰妃这个‘盯着’竟真盯出了结果——她不知何时搜集了证据,后来适时地放出来给叶长宁,把程路年杀害卫瑛秦潇的罪名钉死了。 程路年死得不冤。 没错,那天夜里戌时末,程路年彻底没了气息。 太医回天乏术,吊了一天的气,程路年终究没挺过子时。 或许……卫瑛和秦潇也在冥冥之中加速了‘索命召唤’,带他一同去地府算账了。 程邈伤心欲绝,晕了两次。 他想借晕倒、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模样,让隆顺帝对他心软,暂缓对他教子无方的发落。 隆顺帝果真没立刻发落,只吩咐人送他和程路年回京。 才来猎场没两天,大部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京。 至于叫谁护送……隆顺帝想了想,点了燕崇山和景卓睿和叶长宁三人负责。 叶长宁主要是回京继续查探卫秦两家的事。 ——他很快就会查到兰妃放出来的证据…… 而在猎场的事,他也查到了程路年对林驸马和丽阳公主不利的证据。 否则程邈怎肯罢休?还装柔弱博取隆顺帝同情? 这些暂且不提。 周名砚不用回京,依旧被扣在猎场,有隆顺帝的人看守。 除了不能去骑射狩猎,其他的日常起居根本不受影响。 事实上,他救了公主和驸马,当论有功。 林之奕去看过周名砚两次。 对周名砚,她跟景玥的确愧疚——无论是巧合还是什么,他们到底是利用了他。 周名砚太无辜了。 所以,她两次过去都给周名砚带了好酒好肉。 看周名砚的目光也充满了自责。 周名砚却坦然面对自己手上多一条人命的事实:“好啦,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好像我做的是什么不好的事一样——他对你和公主心怀不轨,有此结果不过是咎由自取。” 林之奕陪他喝了两杯,神色复杂地问他:“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丞相那日指着我痛骂的一番话,把周家和林家绑在一起,明显是要拉你们家下水。射杀程路年是我做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愿承担。不过……我也给你们添了麻烦——丞相恨我周家不算,肯定也恨你们家。” “恨就恨吧。他们早就看我们林家不顺眼了——从他们觊觎我四个姐姐的婚事开始。” 周名砚消音,只用口型道:那太子岂不是也……记恨咱们了? 林之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我们问心无愧便是。” 周名砚点头:“不错!我们问心无愧便是!” 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林之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不过她跟景玥的确差点被程路年所伤。不对,原身就死在程路年手里。 还有卫瑛秦潇…… 如今,他们总算为那三人报了仇。 程路年就这么死掉,还真便宜了他! 幸好最后是周名砚出手还击的——三箭,报了三个驸马的仇! 而他们也借着这个机会,让景玥成功坐上轮椅,且不被人怀疑。 “刺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周名砚问道。 林之奕摇头:“我这阵子没顾得上过问,不太清楚。” ——公主受伤,她这个驸马演也要演得像点儿,只能在公主账下嘘寒问暖,刺客之事,无心顾及。 周名砚:“也对。你还要照顾公主……”提到公主,他十分惋惜,“公主她真的……要坐轮椅了?” “嗯。暂时的而已。他一定会没事的!”林之奕做出有信心的模样,“等他多养一阵子,我会陪他复健。” 周名砚改了表情,附和道:“对对,多养一阵子,一定能恢复的!” 第130章 景玥和林之奕自此低调下来。 景玥‘安安静静’养伤,林之奕陪伴,还连夜赶工,做了个轮椅出来——运用了现代人工力学原理,争取让景玥坐得舒服。 这时代当然也有轮椅,林之奕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改装,总之,当景玥根据伤势恢复的计划、能试着外出时,这轮椅就派上了用场。 其他皇子公主都陆续来探望过景玥几次,每次他们来都唏嘘万分。 “玥儿真是命运多舛,三次才选到驸马,成功出嫁。两次猎场游玩,却两次都出现意外,这次更是严重……她的腿真的不能恢复了吗?”这是景珑的感慨。 同为公主,景珑的婚事很顺遂,她对这个最小的妹妹是真同情。 景卓越跟景玥关系一般,不过看在林之棋的份上,再有顾庭萱的关系,嫁到林家的景玥自然是与其他皇姐皇妹有所不同的了——他送来不少供景玥解闷的小玩意儿,也做主跟景卓武申请,之前那次的赌约作罢。 景卓武虽然不甘心,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想再生事,万一再出现误伤等意外,父皇肯定会大发雷霆。 若是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如今这火烧到了太子身上,景卓武十分乐见这个情况,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找麻烦? 他同意赌约暂时作罢,甚至把自己承诺的别院赠给了景玥—— “若非为兄提议骑射比赛,玥儿也不会 受伤……只盼着玥儿莫要责怪为兄……” 景玥脸上故意化了让人显得虚弱的病容妆,他也装得有气无力的,声音又柔又弱:“皇兄说哪里话……此事……是小妹的劫……避不开的。” 景卓武他们也听说了当年卫瑛和秦潇两位准驸马的事很大可能跟程路年有关,景玥称这是他的劫,倒也没错。 “玥儿莫要胡思乱想了,修远还在,他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也放宽心,如此才利于养伤。” 景玥乖乖应了。 他的伤势慢慢稳定下来,除了仍然不能走路,其他一切都好。 所以众人的注意力便放在了刺客一事上。 谢君诺配合林烁、周珩以及五皇子景卓然,通过密道去猎场外围真的捉到了一批北蛮人。 而经过审问,这些北蛮人开始供出幕后之人。 ——先是供出五皇子,又供出林烁和周珩,最后咬向楚王景卓睿。 隆顺帝听了谢君诺的口述汇报,哼了一声,把奏折摔在面前的桌上:“一派胡言!” 他震怒之下,胸口一堵,抚胸剧烈咳了一阵。 上次大病,终究是留下病根。 谢君诺声音冷静沉稳:“陛下保重龙体……此等事不值得陛下烦忧。” 隆顺帝勉强平复心绪,问道:“君诺,你觉得刺客招供的话可信吗?” 谢君诺斟酌道:“如果没有发生丽阳公主受伤一事,刺客这样招供的确让人怀疑林国公和周大将军。但楚王殿下和五殿下明显就是被胡乱攀咬的。” 隆顺帝又何尝不这样想? 密道和刺客的事都是林烁他们发现并上报的,还是他们捉到了更多的刺客。 如果没有提前发现密道和刺客的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这个皇帝很可能被刺杀,其他皇子也同样面临危险…… 谁最有可能做这样的事? 联想到程路年刺杀林修远一事,便能推断出来。 ——是太子! 亦或是太子党! 太子监国,享受到了无边的权力,某些支持太子的官员、甚至就是太子本人,想来野心爆发,认为他这个皇帝死在猎场最合适了,届时太子登基,这无上权力就妥妥到手!谁还敢违逆太子? 除太子外的所有皇子也都在此地,到时候一并杀掉,推到北蛮人身上,太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还是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至于被攀咬的林家、周家和老三老五,是刺杀失败后的第二步棋。 他这个皇帝老子死不了,但会被刺客引导着去怀疑自己所倚仗的肱股之臣和近期疼爱的两个儿子…… 太子及太子一党仍有极大利益到手。 隆顺帝沉默良久,才问谢君诺:“朕对他还不够好吗?他都已经开始监国了,为何仍如此浮躁急迫?” 谢君诺能说什么? 他只能低声宽慰:“陛下,或许这些刺客真的是北蛮派来的,为的就是离间陛下和林国公周大将军,离间陛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臣会继续深入调查的,还请陛下保重龙体。您在,才能稳住一切。” 这话提醒了隆顺帝。也给了他台阶下。 “的确……也有可能是北蛮人的计划。他们沉寂了十几年,怕是又蠢蠢欲动,妄想着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了。” 总之,无论如何,隆顺帝是不信老五敢生野心的。 谢君诺又劝道:“陛下,危险已经肃清,您和诸位殿下不如好好享受春猎吧。难得今春天气这样好。” 去年冬天有灾情,但瑞雪兆丰年,春天来得晚也不影响春耕,这猎场的各种植物茂盛,各种动物繁多,很适合狩猎玩耍。 即便不狩猎,只在连丰盈的草地上跑跑马也会心情愉悦。 隆顺帝想想便同意了。 他成天因刺客和程路年的事板着脸,小辈们也神经紧绷,不敢放松。 本来就是出来游玩散心的,既然这样大张旗鼓的来了,如果全都窝在行宫和营帐里,岂不白来? 于是隆顺帝发话,让大家继续春猎游玩,或跑马,或篝火宴会,怎么放松怎么来。 只是加强了守卫,保证在猎场的所有人的安全。 另一方面,他们不急着回京,也是担心在半路遭到偷袭。 ——北蛮人都渗透到皇家猎场了,半路截杀也不是不可能。 在猎场还有行宫和地形优势,他们带的护卫和兵将也够用。 若真在半路遭到突袭,反而没什么倚仗,容易腹背受敌。 也是这时候,隆顺帝才反应过来。 他召谢君诺和林烁周珩前来商议:“老三和叶长宁他们是不是还没传来消息?” 皇帝没仓促之下回京,反而是楚王等人回京,那腹背受敌的会不会变成楚王他们? 林烁也飞快反应过来,回道:“是的,臣请旨,立刻率一队人前去查探消息。如果殿下他们真的遇到作乱的人,臣一定护住楚王殿下。” 隆顺帝不愿放他离开自己身边,这种情况下,有林烁和周珩这俩护国大将在,他的安全感才更高。而且猎场里除了他,还有皇子公主和各世家朝臣以及他们的孩子…… 这也都是大堰朝肱骨和未来的希望,不容有失。 于是隆顺帝道:“再等等,楚王武功不错,叶长宁也很会审时度势,他们身边还有燕崇山,即便真的遇到作乱的北蛮人,应当也能应付。倘若今日酉时三刻还没消息,就让靖王和林之棋带小队人马走一遭。他们俩在西域锻炼过,也配合默契,林卿、周卿以为如何?” 林烁自然没什么意见。 他本来还担心隆顺帝会派修远去……想想景玥如今的‘身体情况’,他又了然了。 陛下这是要让修远好好陪伴公主…… 周珩嘴唇动了动,想说派小儿子护送,但想想周名砚身上还有‘人命官司’,便把话咽了下去,改为:“陛下圣明。” 酉时三刻,仍没有楚王一行人的消息传来,早得到旨意的林之棋和靖王景卓越领命,带了两百人出发,查探消息。 隆顺帝本来要拨给他们五百人,两百人实在太少。 不过景卓越婉拒了:“父皇,猎场太大,猎场外围所需的护卫和士兵很多,还是让他们在这里保护您和各位大人的安全。儿臣和林校尉刺探消息为主,策应三哥他们为辅,人带太多反而不利行动。” 如此隆顺帝便作罢了。 他们一走,整个猎场又变得人心惶惶。 林之奕给景玥端了碗燕窝过来,景玥笑着接过来,喂她喝两口,自己才喝一口。 “北蛮人怎会突然冒出来?”林之奕蹙眉深思,“我们的情报网里好像并未有这件事。” 景玥又喂她一口燕窝,而后叹道:“我们的根基毕竟太浅,有收集情报的想法也才不到一年。而北蛮人可是沉寂了十几年。当初爹爹击败他们,又签订纳贡契约,北蛮的确老老实实地按时上岁贡给大堰,这十几年来,他们可能暗中向大堰陆续派遣了不少密探。” 林之奕一点就通,她恍然大悟道:“我懂了。或是通过经商往来,或是通过姻亲结合,再加上身负秘密的暗探渗透扎根,慢慢培植势力……十几年啊,这股势力真的不容小觑!” 景玥也无比唏嘘:“是啊,幸亏发现了密道 和北蛮人。怪不得空念大师说你是福星,是天命……” “对啊,他还提过……乱世。”林之奕压低声音,几乎是在景玥耳畔说的后两个字,“我们当初都忽略了臣服已久的北蛮势力……只以为可能会是天灾引发百姓疾苦……” 景玥挑眉:“……我就说太子没这么蠢,竟在他前途光明的大道上突然脑抽一样犯如此幼稚的错误。想来他或许只想通过能控制的十几个刺客来栽赃林、周两家,好夺另一半兵权。这样他才能高枕无忧。” 林之奕补充道:“又或者,是他遇到了什么人,故意在他面前进言,出了这样暗怀鬼胎的计谋,而这个人,刚好就是北蛮人。目的是搅乱大堰朝的水!太子因为夺权心切,被当做棋子,着了道……”—— 作者有话说:久等惹,今天还有一更~ 130-140 第131章 北蛮人这条线的调查结果和发散猜测,的确出乎所有人预料。 隆顺帝、林烁、周珩等人都没料到真是北蛮人作祟,燕崇山虽然是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没多想——他跟其他人一样,下意识地认为是哪个殿下小打小闹的栽赃。 毕竟当年林国公率军把北蛮兵将打得哭爹喊娘,退避三舍,刚签订契约那五年,对方送岁贡都不敢靠近大堰边境,得是边境守将派兵去领才行。 燕崇山还去领过三次呢。 再后来,他调回京城任职金吾卫,听接班的部下说那边一直老老实实的,通商往来也是规规矩矩的,只敢在边境交接处进行,这三五年北地的城池内才逐渐有北蛮人正经走动…… 大堰这边也是骄傲了,一直以为林国公把他们打服了,这群蛮子再不敢生乱。 谁能想到,他们实施渗透计划,漫长的十几年、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点点在大堰境内培植着他们的势力。 有的甚至已经和大堰百姓无异。 所以,最初有北蛮人围攻时,燕崇山潜意识还是认为他们是假扮的。用来栽赃和暗中的储君争斗。 他跟楚王、叶长宁一行人说是护送,实际也有点押送的意思,他们押送程邈和程路年的棺椁离开猎场后,为了加快行程,抄了近路,并非正经官道。 燕崇山指挥金吾卫和带出来的部分士兵对抗敌人,交手之后,他心中一惊。 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北蛮人! 那部分士兵里有林家军,自然也就有当年跟随林国公对战过北蛮的人,他们也察觉到了熟悉的战斗路数。 有个机灵的百夫长去寻燕崇山,向他禀告异样之处:“燕大人,他们真的是北蛮人!保护楚王殿下要紧……” 燕崇山重新部署了护卫队形,然后去找叶长宁和楚王夫妇。 ——楚王归京,楚王妃当然也不会再在猎场久待。 程邈精神不济,守着程路年的棺椁,所以燕崇山就没叫他商议。 叶长宁眉目间神色凝重:“燕统领确定?他们真是北蛮人?!” 燕崇山:“确定。林家军中也有几人认出了他们擅用的招式和武器。我虽回京十数载,但记忆尚可,那躲在后面的红衣大胡子正是当年与我交手过的一名北蛮士兵——想来他这十几年也升迁了,现在是个小头领。” 叶长宁顺着燕崇山的视线望过去,的确有一红袍大胡子骑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地指挥作战。 他评估着距离,低声问燕崇山:“擒贼先擒王,燕大人觉得,我去敌军中取此人首级,有几成把握?” 燕崇山按住他:“诶!叶大人莫冲动!”他一头汗地劝道,“我知道叶大人武功高强,但两军对垒的情况不一样,士兵那样多,车轮战都能把人耗死……现在敌人情况尚不明确,若他们还有埋伏和后招,叶大人在我们这边更能安抚人心。更何况……程大人那儿,还需叶大人照顾。” 叶长宁不是冲动之人,他听了燕崇山的话,顺从地改口:“好,那一切听燕大人指挥。” 燕崇山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也有功绩在身,经验比他们这些小辈丰富多了。 叶长宁都这样说了,景卓睿自然也没意见。 他主要心思用在安抚季无双。 并没有任何想要冲动出头的意思。 燕崇山松了口气,这两位都是能左右他决定的,能配合他,可节省很多精力和时间。 于是他们且战且退,最终藏进了山林中。 与对方僵持下来。 程邈被叶长宁拎着衣领拉起来的时候神情还有点恍惚。 他压根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当是遇到什么山匪流寇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程邈接受不了。 他甚至想着以后的复仇计划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 在猎场的时候有隆顺帝在,他好歹有所顾忌,不敢露出分毫怨恨。 因为事情已经不受他控制——卫、秦两家的事被翻出来,而且是叶长宁追查。 上次叶长宁就差点查到真相,这次他极快地发落了路年的随从们……无疑把矛头吸引回来,叶长宁怎么可能不怀疑他们? 但现在在归京路上,他可以假借沉浸在丧子悲伤中,仔细想应对之法。 其实再有法子又能怎么样!路年也活不过来了…… 程邈一想就痛彻心扉,他还不知如何向夫人交代…… 他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不止他疼爱,夫人更宠溺…… 如今京中是太子的天下,要不真的借刺客之事反了? 这样便能正大光明地复仇了! 什么林家周家,都跑不掉! 他想得太投入,被叶长宁拎起来时,神情恍惚中还隐藏着恨意。 他把这恨意化为对叶长宁的恨:“叶长宁,你做什么!老夫怀念儿子你都要来打扰!太子好歹是你表兄,我们程家也勉强与叶家有点亲戚关系,你何苦如此凉薄!” 叶长宁:“程大人,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程家有没有勾结北蛮人!” 程邈瞪大眼睛:“北蛮人?什么北蛮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发落程公子身边的随从时,难道问都不问吗?你就不好奇程公子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刺客刺杀公主和驸马的地方吗?” “你什么意思!叶长宁我告诉你,你休想往我儿身上泼脏水!他人都走了,你却想把刺客的事推到他身上!他若真和刺客有勾结,直接把事情交给刺客做不就是了?何苦去蹚浑水?!” 叶长宁拧眉,道:“因为他本就是个偏执的人。否则为何会去伤害公主和驸马?” 程邈开始狡辩:“谁看到了?那就是意外!我儿很大可能是为了射杀刺客,考虑不够周到,才误伤了公主!他周名砚连射三箭是何居心!你怎么不去审他!他可以是意外情急之下才出三箭,箭箭要人命!那我儿误伤公主就不能是意外情急导致吗?” 叶长宁松开他,知道暂时从他这里问不到什么。 那两名随从很关键,可惜…… “是,伤了公主,他有罪,可罪 不至死啊……谁能为我儿伸冤!” 叶长宁最后盯着他的眼睛,再次问道:“程大人真的不肯透露那两个随从死前的口供吗?” 程邈怒目而视。 叶长宁:“程大人滥杀无辜,目无法纪,这笔账,我先记下了。” 第132章 程邈并不惧怕被叶长宁记下‘罪名’,他淡然道:“两个签了死契的家奴而已,他们护主不力,该死!叶大人的手莫要伸得太长了!” 叶长宁双拳握紧,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程邈瞪着他的背影,眼神狠戾。 有时候很难确认,叶长宁究竟是不是太子党。 他明明就该是,而且非常顺理成章,可偏偏,他行事作风都让人琢磨不透。 连叶大人都拿他没办法,更何况皇后娘娘。 好在他也并不是其他任何一位皇子的拥护者。 或许是在大理寺待久了,叶长宁此人,就是个大写的‘严苛冷漠’之人。 景卓睿目前比较担心在猎场的一众人等。 他安抚好季无双后,又去找了燕崇山,询问突围的可能性。 燕崇山肩上的责任陡然增大,他劝道:“我们躲在暗处才更安全,殿下莫要着急,待臣摸清他们的人数后,便会想办法突围。” 景卓睿:“这些北蛮人为什么会盯上我们?” “他们大概以为是陛下的车驾。虽然后来发现不是,但既已露面,断没有再离开的道理。所以才穷追不舍。毕竟,如果我们把他们存在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也会有更大的麻烦。” 景卓睿:“我其实挺想和叶大人一起配合去把那大胡子杀掉的。” 燕崇山:“殿下切莫以身犯险!” 景卓睿耸了耸肩:“我俩武功是咱们这群人里最高的了吧?我俩配合燕大人都不放心?” 燕崇山抱拳苦笑:“那还是臣去搞定吧。” 景卓睿拉住他:“好了,我开个玩笑,今日的气氛实在太压抑。” 其实不止今日,自春猎开始、出现刺客和丽阳受伤意外之后,他心头就仿佛压了一层黑云,憋屈极了。 燕崇山松了口气:“殿下陪王妃更重要。臣再去看看防卫,马上入夜,是最危险的时候。” “行,那我不打扰燕大人。” 景卓睿送燕崇山离开,然后就坐在山间一棵歪着生长的樟树树干上,抬头看了看天。 亏了今天天气好,没风没雨的,不然他们这些人都得成落汤鸡。 也幸好他们几个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知道怎么做才最安全。 燕崇山和他的人知道如何安营扎寨; 叶长宁和他的人知道盯紧重要人士,也利落地安排好了防卫盯梢,必要时候甚至可以不眠不休不吃东西; 而景卓睿自己和自己的人知道在哪里找吃的,并注意找背风地方,免得泄露行踪。 如此配合之下,倒也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夜。 翌日一早,程邈先着急地找了过来,催促他们尽快启程。 虽然现在是春天,不似夏天那般炎热,可到底气温也已经上来了——路年的遗体不能存放太久。 他想尽快带儿子回家。 景卓睿、燕崇山、叶长宁三人都能理解他的焦急,可贸然下山也不行。 叶长宁看出燕崇山的为难之处,毕竟,有楚王在,燕崇山的主要责任便是保护楚王。 他道:“我命两个属下先去探路,然后我护送程大人程公子出发,人不必多,轻装而行反而不会引人注意。” 程邈反对:“不行,人太少了,万一我儿的遗体受损,你担待得起吗?” 叶长宁直言道:“那楚王殿下若有什么危险,程大人又担待得起吗?” 程邈:“……” 景卓睿人前温柔归温柔,但涉及到他和无双的安全,以及燕统领的责任,他还是不会随意慷慨大方让出护卫团队的。 叶长宁见程邈不同意,便又给出法子:“程大人无非是担心程公子的遗体有损,这好说,我们大理寺办案常与遗体打交道,我可以保证在此逗留期间,程公子的身体不受损伤。” 这话倒是有几分信服力。 程邈思来想去,同意了。 主要是他也怕万一在半路上遭到伏击,颠簸混乱之下,反而护不好儿子。 既然叶长宁有办法保护路年的遗体,那便再等待合适时机下山吧。 叶长宁他们从猎场出发前就在程路年的棺椁中放置了延缓尸身腐朽的药物,按之前计划的到京城的时间是够用的。 如今可以就地取材,山林中草药多,他吩咐下去,大理寺的属下们若看到合适记得采回来备用。 他们被困在半路回不了京城,但之前让飞鸽传回的书信已经到了。 太子这日下朝后,刚回到东宫,就听见程曼语的哭声。 自父皇离京春猎,太子着实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虽然重大事件还是要递奏折给父皇,但一些基本的事务,他可以自己斟酌处理了。这也是父皇给他的特权。 他可太喜欢了! 按理说,目前一切顺利,朗儿也长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母后每日都会抽空过来瞧瞧孙儿,曼语陪伴着母后和朗儿,心情亦不错。 怎么今日突然哭得这样难过? 发生了何事?! 莫非……朗儿生病?! 景卓文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踏进内殿。 他先问伺候的嬷嬷:“朗儿没出什么事吧?” 嬷嬷忙摇头:“没有,小殿下很好,吃饱了已经睡下了。” “那太子妃这是怎么了?谁惹得她不高兴了?” 嬷嬷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小声道:“听说是……程公子没了。” 景卓文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愣了片刻,直到程曼语看到他回来,扑到他怀中大哭,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五个字的杀伤力。 程路年?死了?! 这怎么可能?! “殿下……您可要为我们程家做主啊殿下!呜呜呜……” 程曼语原本生活得自在逍遥,打小也是锦衣玉食,丞相府的嫡长女,嫁给太子后独得恩宠,还诞下皇孙……她以为往后余生,她必将过得更加富贵舒心。可没想到,弟弟竟然如此年轻就横死猎场!父亲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程家的未来倒了,她在娘家的倚仗也没了! 景卓文先搂着她任她哭了好一阵,然后才试着询问情况。 程曼语:“父亲说,是周家那个最小的对着路年连射三箭!才……” “是意外?还是蓄意?” “肯定是蓄意!林家周家都仗着有军功在身,很是嚣张!”程曼语此刻恨透了周家,连带着也恨林家。 景卓文:“发生这么大的事,父皇要回京城了?” “不,父皇不回来。只命人送爹爹和路年回来……” 程曼语叙述的都是利于程家的话。 景卓文虽心疼,虽震撼,但也没有轻易听信这一面之词。 他安抚好程曼语后,起身去了书房,召来谋士询问消息。 刚巧,谋士递给了他一封才收到的信。 这是来自隆顺帝的。 当然,不是隆顺帝亲自执笔,而是谢君诺代笔写下事情经过,并传达圣意——隆顺帝命他配合叶长宁调查卫秦两家的事,不可因程家是太子妃母家就徇私枉法、包庇他们。 景卓文这才知晓所有事情。 丽阳竟被伤了脊柱,影响双腿,以后怕是要一辈子坐轮椅…… 还有北蛮人的刺客出没…… 周名砚是为保护丽阳和林修远才对程路年出手的…… 好端端的,竟出这样的变故! 景卓文恨恨握拳捶上桌面。 他才过了几天安生舒心的日子,顷刻之间,一切便将化为乌有! 什么叫调查卫秦两家的事?! 倘若卫瑛和秦潇两人真是程路年杀的,再加上这次他伤了丽阳,罪过可太大了! 哪怕程路年已死,难保父皇不会迁怒程家,迁怒他这个太子! 程路年为何敢胆大妄为到去谋害准驸马?甚至误伤公主?旁人不会以为他是偏执狂,也不会说他为情所困,只会将罪过推到自己这个太子身上来! 尤其是虎视眈眈盯着储君之位的那几个弟弟! 更何况那几个此刻还在父皇身边!天天吹两句耳旁风还不是近水楼台! “太子殿下……发生了何事?” 景卓文被谋士呼唤回神,他深吸一口气,暂时没透露半分,只道:“廖先生,您先回去,容本殿想想,之后再找您商议。” “是,殿下。” 他率先想到了母后。 母后是最能保护他的人。 从小到大,母后都是站在他身边,护他周全,保他储君之位的那个人。 他若想找谁商议,第一个肯定还是母后。 景卓文 叮嘱几句,不许知情人乱嚼舌根,然后命人照顾好程曼语,才去了皇后那里。 皇后还不知道发生了此等大事,她同样心情愉悦了好几日,听到人传太子到,她还笑着挥手:“太子,你来瞧,内务府送来的海棠花漂不漂亮?这个颜色很少见呢。” 景卓文给她请了安,吩咐所有宫人出去。 皇后察觉到他面色不对劲,便没说什么,只同样点头,让抬眸请示她意思的贴身大宫女也一并退出去了。 “发生了何事?” 太子:“母后……程路年死了……” …… 猎场内,林之奕把景玥打横抱起,送到床榻之上。 前几日景玥还担心她臂力不足,但林之奕信心百倍道:“放心,我特意练过,抱你没问题!” 初次尝试后,果真没问题。 景玥无比佩服她。 如今也已习惯,还伸手去勾林之奕的脖颈,方便她用力。 “以后这样的日子可就变多了。”景玥在她耳边笑道。 林之奕:“无妨,愿为公主效劳。” 两人许久没这样打趣过了。 林之奕说完,久违地感觉新鲜,她垂眸,与景玥相视而笑。 片刻后,林之奕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你这几日是不是也非常不习惯?” 景玥:“嗯,所以我特意点了腿部的穴道,帮助我习惯。” 林之奕:“……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说:哎呀,第二更没努力出来,对不起……别等啦,我去评论区也说一声。 第133章 刺客的事有爹爹和周大将军去烦心,林之奕这两天也低调得很,从早到晚都一直陪着景玥。 两人又重拾了成婚前的‘爱好’——演戏。 景玥这个养尊处优的公主突然受伤成了‘残疾’,脾气当然不会‘好’,得有个接受的过程。 所以,在此期间,身为驸马,林之奕就肩负照顾公主、开解公主的重任了。 景玥从最开始的不肯相信神情恍惚,到后来积极‘服药’养伤,再到脾气暴躁摔杯碎盏,最后低落哭泣接受事实,演得好不过瘾。 而配合他的林之奕也做好了一个驸马该做的事。 全方位照顾到公主的情绪,无条件包容公主的坏脾气,超级宠溺公主,用一切行动表明,无论公主变成什么样,她这个驸马,都会陪在公主身边,支持鼓励。 这倒是让隆顺帝对‘她’更加刮目相看。 …… 林烁和周珩带着五皇子景卓然跟进北蛮刺客之事,谢君诺现在反而不用再查,他清闲了下来。 京中消息暂时被切断,隆顺帝这里没有太多奏折要看,所以,他放了谢君诺的假。 谢君诺难得松懈下来。 往年春猎他也是忙公务的那一个,这次本来是计划放松的,还曾被几位殿下邀请去参加狩猎比赛……可惜没参与进去就又出了事。 现在闲下来,但其他人也没了心思继续春猎,他有点无所事事。 思来想去,谢君诺决定去探望景玥。 出营帐时,刚巧看到二弟抱着一架半米多宽、一米多长的木鸟从自己的营帐钻出来,看到他还笑了一下,元气十足打招呼:“大哥!你忙完啦?我去找林四!” 说着就想跑。 谢君诺叫住他:“等等,你抱的这是什么东西?之前你做的木鸟不是巴掌大小吗?怎么做个这么大的?” 谢君行:“我跟林四琢磨出的新品,以前巴掌大的木鸟只能传递书信,我们想做个能传递人的!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们约了时间,我不好迟到的!” 谢君诺:“……” 他们倒是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玩闹。 不过……传递‘人’的? 好像……有点意思。 谢君诺信步跟在谢君行后面,虽然很快就看不见他的踪影,但谢君诺本就另有目的。 他来到林之奕和景玥所在营帐外,请示唐聪,要拜见公主与驸马。 唐聪很快禀告回来,笑容满面道:“谢大人,请。” 谢君诺是真心来探望景玥的,也真心为景玥感到遗憾——他不知真相,以为景玥真的伤到脊柱,双腿复原希望渺茫。 所以,他表情凝重,心情复杂。 待看到林之奕把景玥抱到轮椅上时,他的表情更有一瞬间的惊诧——从他知晓的另一层真相角度来看,女子抱男子,这画面的确挺震撼的。 景玥和林之奕都对谢君诺印象不错,而且也有心拉拢他进他们的阵营。 当然,这些都为时尚早,不过谢君行和四姐姐在一起的话,谢君诺自然也不会再有别的选择。 林之奕免了他的礼,直接道:“谢兄,请坐。你可真是稀客。” 谢君诺笑了笑,坚持朝景玥林之奕行了礼才落座:“之前微臣一直忙于公务,此刻才得空来探望,希望殿下莫要怪罪。” 景玥:“哪里,谢大人忙公务要紧。我这里……小事。” 谢君诺:“殿下放宽心,回京后再多找几个大夫,一定能治愈的。” 景玥:“多谢谢大人安慰。看来谢大人是希望我的双腿能恢复如常的了?” 谢君诺:“这是自然!” 景玥侧头,跟林之奕对视一眼,林之奕微微摇头,景玥便收回了已经按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 他本想在谢君诺面前表演一个‘当场痊愈’,但既然翩翩不同意,那他还是听翩翩的。 谢君诺不知他们俩能眉目传意,只当两人是在眉目传情,他快速垂眸——非礼勿视。 林之奕亲自给他上了杯茶,他双手接过,聊起了谢君行的事。 目前聊这个最安全。 “君行兄跟我四姐姐研制的新品挺有意思的,我也参谋了一二,他们俩特别默契,也特别有天分。” 谢君诺知道林之奕也是有着很多奇思妙想的人,他猜这个大型木鸟计划,很可能就是出自林之奕,二弟和林四姑娘是计划执行人。 当初那个暖棚蔬菜法子就很好。 “若真有能载人飞行的木鸟做出来,这可是一大利国利民的成就!”谢君诺很是高兴。 他是真心为百姓高兴,为大堰高兴的。 “谢大人若感兴趣,咱们一道去参观参观他们的进度?” “好啊!” 林之奕推着景玥的轮椅,带他一起跟谢君诺出了门。 外面的护卫立刻一窝蜂跟上。 这是条件反射,林之奕和景玥也就随他们去了。 谢君行和林之画正在抢夺首次实验的机会。 林之画:“我个子小,体重轻,尝试这个的成功率会大大增加!” 谢君行:“但我轻功好,若实验出现什么错处,我能第一时间跳出来自保。” 林之画:“我也可以!” 谢君行:“我先帮你排除危险,你再上不也一样吗?” 林之画坚持:“不一样!这可是首次体验机会!” 两人争执不休。 这是匠人精神。 凑热闹的人不只有林之奕景玥和谢君诺,还有早就在这里围观的其他年轻人。 六殿下景卓安跃跃欲试:“不如让我试试?” “殿下不可!”众人异口同声阻止。 刚出了景玥公主受伤的事,谁还敢让这些金枝玉叶们以身犯险? 林之奕到来后,她加入了帮四姐姐的阵营:“我同意四姐姐先试,她的理由更让人信服。” 谢君诺在二弟的殷切目光下,默默帮忙说了一句:“还是先让君行试吧,他皮糙肉厚,不怕摔。” 林之画笑意盈盈:“我也不怕!” 最终景玥发问:“只能承载一人吗?” 林之画和谢君行同时扭头查看两人同乘的可能性。 林之奕:“两个人更冒险,我倾向一个人先试。” 林之画也点头:“这个木鸟的称重结构只能允许一人。下次我们再改进,这次还是我先试。” 她这回只盯着谢君行 ,谢君行被她黑亮的眼睛盯着,最终妥协了:“好,你先试,不过要做好安全措施。” 他把绑了护腰的绳索在林之画身上缠了几圈,又亲自跃上一棵高高的树绑好——绳索足够长,还有专人负责这根绳索的收放长度。 接着他让人准备了厚厚的五六床被子,随时跟着木鸟飞的方向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最后,他把林之画扶上木鸟,亲自操控机关,让木鸟飞起来—— 他们俩都是工部的新鲜血液,想法和动手能力都是一级棒,这木鸟还真忽忽悠悠飞了起来,林之画站在上面,神情大胆而兴奋。 木鸟离地三尺、五尺、三米、五米……越来越高。 绳索也越放越长。 林之画在木鸟上笑道:“没问题!我已经能完全掌控它了!再放一些绳索给我!” 谢君行仰头喊道:“可以了!试验先到这里,再高就没办法了。绳索就这么长!” 其他人也都震惊无比地看着飞在天上的木鸟及林之画,感叹良多。 隆顺帝都被惊动,也出来远远看了一眼,得知是林之画和谢君行研究出的新玩意儿,他龙颜大悦:“赏!” 这是此次春猎发生的唯一一件让他高兴的事了! 木鸟缓缓下落,刚停稳,两个小孩子跑上前,想要乘坐。 这俩小孩子是端阳公主和明阳公主家的。 男孩儿六岁,女孩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且看什么都新鲜。 景珑、景珞抱起他们,都不许他们搭乘。 两个孩子哇哇哭起来。 林之画被谢君行从木鸟上扶下来,她正要往那边去,谢君行捏了捏她的手,偷偷眼神示意。 林之画便停下脚步。 倒是林之奕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风筝,对两个小朋友道:“我带你们放风筝可好?瞧,这只是蝴蝶,这只是老鹰,放到天上去,你们可以掌控风筝的高低……” 小孩子倒是很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两个小家伙止了哭,开开心心投入到新的玩具中。 景珑和景珞都向林之奕道谢。 林之奕笑道:“两位殿下太客气了。” 景珑和景珞跟自家的驸马一同陪着孩子玩放风筝去了,倒是没让林之奕作陪——她们都默契地把‘他’留给了景玥。 林之奕:“我能试试吗?” 谢君行嘀咕:“说好了我第二个试的。” 谢君诺瞪他一眼,谢君行委屈巴巴看林之画。 林之画笑了笑,公平道:“是的,修远你再等一会儿吧,先让谢二郎试试。” 谢君行眉开眼笑。 谢君诺无奈摇头。 望着谢君行乘坐木鸟飞上天空,林之奕俯身,在景玥耳畔道:“可惜了,他们造出这个木鸟是在你受伤之后,不然你也能试试。” 景玥:“无妨。你试过就好。” 等林之奕上去之后,木鸟发出了一声异响。 谢君行和林之画都耳力非凡,同时阻止道:“别试了,木鸟可能承重不太够。” 林之奕:“……我也没那么重吧。” 林之画:“不是你的问题,是接连三个人让木鸟承载,它不太撑得住了。是我们建造的问题。没考虑这么多。” 林之奕:“没关系,不是有保护措施吗?我想体验一把,感受感受。” 林之画:“那我陪你一起。咱俩都瘦,应该没问题,而且我熟悉操控。” 林之奕:“好。” 谢君行皱眉,谢君诺也皱眉,景玥倒是神色如常。 他相信翩翩。 这次林之画和林之奕两个人都踏上木鸟,木鸟飞起,这次飞得有点困难,但也慢慢升高,比之前两次的高度低,也就才到一半吧,突然,木鸟失去平衡,开始下坠。 负责安全问题的谢君行和一众抱棉被的都冲出去了。 景玥按在轮椅扶手上正要豁出去暴露自己假受伤一事,余光瞥见谢君诺冲了出去,他定了定神,又稳住了。 只一双手将扶手捏得死紧。 谢君行成功接住了林之画,谢君诺则护住了林之奕。 其实有林之画操控,木鸟虽然下坠,但不是飞快自由落体那种,而是忽快忽慢,到最后一段,离地也就两米多,摔应该也摔不坏。 但关心则乱。 谢君行肯定不会让林之画受伤。 谢君诺知道林之奕是女子……而景玥伤了腿无法动弹。 他也不忍看她受伤。更不愿让唐聪、季风等护卫之流去触碰林之奕。所以,他斗胆自己上了。 这一搂,纤腰柔软,暗香扑鼻,谢君诺越发肯定了她的女子身份。 林之奕先吓了一跳,而后感叹自己在关键时刻总是忘记施展轻功,接着发现这位翰林院的谢大人、隆顺帝的宠臣,整个耳朵都红了。 甫一落地,谢君诺便松开了她,并行赔罪礼:“微臣冒犯驸马了……” 林之奕清了清嗓子,爽快道:“没事,还要多谢谢大人!” 旁边谢君行也在对林之画嘘寒问暖:“没伤到哪里吧?有没有崴脚?磕碰到没有?” 林之画:“没有没有没有啦!你别紧张!” 此时,景玥转动轮椅赶过来,谢君诺又朝他行了一礼:“殿下,方才情急之下,微臣……” 景玥打断他的话:“多亏谢大人当机立断,有劳了。” 谢君诺压下怦怦的心跳:“殿下言重了。” 景玥盯着他红透的耳朵,轻轻笑了下。 谢君诺低头。 而后景玥抓住林之奕的手,目光无奈又宠溺:“这下开心了吗?” 林之奕笑着俯身亲他一口:“开心了,方才特别刺激!对吧四姐姐?” “没错!而且我发现了改进方法!谢二,跟我来!”林之画拉着谢君行跑向摔下来的木鸟旁,开始她的新思路共享。 谢君诺站了片刻,主动请示道:“殿下,驸马,微臣告退。” “好,谢大人公务繁忙,且去忙吧。” 其实没什么公务的谢君诺此刻不再觉得自己闲散,逃也似的离开了。 方才有惊无险,众人也便渐渐散了。 林之奕推着景玥往回走,待身边人少了之后,她才低声道:“没吃醋吧?” “当然没有。把我当什么人了?”景玥挑眉,“还多亏了他呢,否则我就暴露了。” 才装了几天而已,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林之奕也松了口气:“是啊。没想到谢大人轻功也不错。深藏不露啊。看来谁武力值最高,一时之间也没法再分得清了。” 这次春猎发生很多变故,年轻人各自领了任务去忙,狩猎骑射比试都没能成功,武力值对抗就更没影了。 “以后还有机会。” “嗯。分不分得清,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 领了皇命离开猎场的景卓越和林之棋带着人去追赶楚王等人,结果与他们错开。 林之棋他们走的官道。 既没遇到景卓睿他们,也没遇到北蛮人。 林之棋勒停骏马,回首望向来时路。 她记得,路上好像经过了几条小路。 景卓越驾驭骏马奔出去几丈后也停下来,调转马头跟她汇合,问道:“怎么了?” 林之棋道:“我觉得不对劲。按我们的脚程应该能追上他们,可这附近却没有痕迹。他们可能走了小路!” 景卓越:“那我们回去。” 林之棋:“等等,我有个想法——如果能绕到北蛮人后方,应当可以和燕大人他们里应外合,把北蛮人包了饺子!” 景卓越:“就凭咱们这两百人?” 林之棋:“对!就凭咱们这两百人!有种方法叫智取啊殿下。” 景卓越:“那走吧,此次行动都听林校尉的!” 林之棋挺开心:“当真?” “当真!林校尉!” 艾米娜也在这二百人之中,她看着景卓越和林之棋的互动,心中升起几分不悦。 这两人,在西域的时候就天天在一起……回京后她与景卓越成了亲,林之棋去金吾卫任职,才没有时常见面。 但现在,他们俩又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好朋友…… 殿下说他当林校尉是兄弟,是同去过西域的好兄弟,但,真的那么单纯吗? 一男一女,怎么可能成为好兄弟?! 第134章 不管艾米娜内心如何想,面上倒是不显分毫。 她决定再忍忍。 反正再过一个月他们就要返回西域了,届时相隔万里,不是好兄弟也只能变好兄弟了。 景卓越跟着林之棋并辔纵马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跟林之奕走得‘太近’了。 王妃会吃醋…… 他对林之棋说道:“我去看看艾米娜的情况,其他的交给你了!” 林之棋爽快点头,还冲他来了个调侃的眼神。 景卓越:“……” 罢了,自己就不该对这个‘榆木脑 袋’抱任何希望! 回到艾米娜身边时,景卓越多少有几分心虚。 艾米娜却故作大方:“殿下,怎么了?你跟林校尉商议好如何对抗北蛮人了吗?” 景卓越:“没有。领兵打仗最忌多个人拿主意,我让她全权负责了。” 艾米娜这回没忍住醋意:“殿下真信任林校尉啊!” 景卓越:“她在日常生活中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但在兵法上,颇有顾将军的风格,也有林国公的影子,而且自小在军营长大。是见过真正的战场的,比我更适合当此次对战的首领。” 去年他们在西域虽然也收拢了不少小国,偶尔也会带兵跑两遭,属于震慑之行,并不算真正战场对垒。相对和平友善多了。 如今情况不一样,要对付的是凶狠的北蛮人。 而林之棋出生时就在战场,被林国公夫妻带着在军营养了几年,又耳濡目染着长大,她经验确实丰富。 艾米娜笑笑,没再说话。 实则心里酸涩极了。 景卓越果真是喜欢林之棋,可惜林之棋没那根筋,而景卓越也从未戳穿这层窗户纸。 一是他已遵皇命与自己成亲…… 二……看他那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想来也不舍得让林之棋这样有着女将军之才的人屈居后院…… 既然殿下都把姿态放得如此低微,那她自然也不会戳破这层窗户纸。 中途林之棋下令大家休整一刻钟,补充干粮和水分。 而在他们休整期间,林之棋之前派出去的两名斥候带回了最新消息。 “校尉,发现了北蛮人的一处据点!在山里!” “留守人数大约在五百人左右。” “是精锐部队,还是伙夫喂马之流?” “一半披坚执锐,一半负责粮草后勤。” 林之棋勾了勾唇:“好!天助我也!” 她召集了几名头目过来吩咐道:“对方能作战的人数跟我们差不多,而且敌明我暗,可以来一次偷袭。” “是!校尉!” 有听命的就有顾忌犹豫的:“他们在山上,易守难攻,而且总人数比我们多,贸然偷袭,恐怕很难一击即中。” “所以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林之棋动作轻盈地攀上一棵树,目光锐利地观察周围山势走向和林中树木浓密程度,还看了风向。 春天风大,要不怎么会说春风吹又生呢。 只要观察好风向,就能利用好‘火攻’! 艾米娜事不关己,所以姿态很闲适,听了林之棋说到‘火攻’,她打断道:“你不怕大火烧山?到时候这附近的山林很可能都烧起来。” “王妃别急,我还没说完——火攻是笼统的说法,实际上是烟攻。只用烟,不用火,但要造成火攻的假象。” 有轻功好的自行领命:“这好办,我们几个兄弟打头阵,而且我们知道如何借助土地制造浓烟,并保证不会有明火。” 林之棋:“好,那就交给你们!剩下的兵分两路,一路杀敌,一路控制他们的辎重。一刻钟后,出发!” …… 叶长宁一行人中,负责放哨的人忽然发现在堵住他们的北蛮人身后某处山林中,升起了一缕缕青烟。 他赶忙禀告。 不只是他发现了,景卓睿和叶长宁也发现了。 燕崇山根据经验判定道:“那个方位应该是他们的后方大本营……莫非有人接应我们?” “趁这个机会,我们突围吧!”叶长宁道。 燕崇山:“稍等,现在烟刚出现,我们多等两刻钟,看围堵我们的北蛮人有没有动静,若他们回去营救,我们再杀出去。若他们仍坚守此地,我们贸然突围,会有不必要的损伤。” “好,听燕大人的。” 一刻钟后,北蛮人那边有动静。 “燕大人,他们撤退了。我们追吧,虽然不确定接应我们的是谁,但应该可以顺便包了他们饺子!”景卓睿武功高,很是积极地建议道。 “殿下莫急,还要再等一刻钟。他们也可能是佯装退兵,等我们出现。” 燕崇山微微扬了扬下巴,他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十人队伍绕了小路出去,试探北蛮人的虚实。 又一刻钟后,北蛮人继续撤退。 而远处山林的浓烟更大了,还不时的看到鸟雀被惊动,扑棱棱飞走。 “一半人突围,一半人留守。注意警戒,谨防踏入北蛮人的陷阱。” 他们这边小心翼翼地尝试突围,而林之棋那边已经拿下了半座山头。 北蛮人果然凶悍,他们若不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还很难搞定呢。 林之棋心眼子多,后来特意让人挂了个林家军的旗出来——当初就是林国公把北蛮人打跑的,对方一看林家军的旗,先生了怯意,再加上浓烟滚滚,喊杀震天,他们的战意就更少了。 林之棋是故意让手下带的这一百个兵闹出五百个兵的动静的。若再加上景卓越那边的一百个兵的动静,宛若千军。可不是让北蛮人心颤嘛! “校尉,他们逃了一百多人,死了一百多人,投降了一百多人,剩下的,被靖王殿下带人控制住了。接下来怎么办?还追吗?” “我们的伤亡情况呢?” “有三十二个兄弟受了伤,其中六名重伤。死亡三名士兵。” “好好安顿他们,先不追了,我们把这里当做据点,你带人尽快清扫周围的探子。万一他们逃跑只是做做样子,之后又跟我们学着反过来偷袭……那就得不偿失了。”林之棋道,“他们是北蛮人,不怕放火烧山。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盯紧了他们和周围的情况。” “是!” “把我们林将军的旗当做风筝放上天。给北蛮人警告的同时,也给楚王殿下他们信号,让他们方便向我们这边靠拢。” “是!” “记得画个老虎上去!” “啊?是!” …… 燕崇山看到升起的林家军风筝,眯眼远眺良久,忍不住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二小姐!” 叶长宁好奇道:“燕大人一看便知?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二小姐在边境出生,长在军中,周围除了国公夫人,顾将军,便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大家都宠她,也乐意让她开 心点儿,有一年春天国公夫人给她绣了个大老虎的风筝玩儿,后来边境突然起了风沙,那沙子大的,遮天蔽日,不辨方向,在外巡营的国公爷等人一时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还是二小姐放出去的风筝指引了方向——她自己学国公夫人做风筝,在林家军旗上面画了大老虎,又刚学会放风筝,就把军旗当风筝放了,后来风沙大,风筝被吹落,但线没断。国公爷捡到画了老虎的林家军军旗,看出那稚嫩笔触来自二小姐,就顺着线回来了。” “原来如此……”叶长宁举目望去,看到了林家军旗上的老虎。 林家……竟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故事…… 林二小姐……亦不简单。 这次没有事先商议过、仅凭自己判断行事的营救和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便是林二小姐打出的漂亮一仗! 七殿下……胜券在握啊。 第135章 叶长宁感觉自己像一个知道内情的旁观者,看着七殿下和……她,一点点建立他们的‘未来’世界…… 不过让人惋惜的是,七殿下双腿受伤,恐于他们大计不利…… 也不知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亦或是……这本身就是一种办法? 叶长宁骑在马背上,心思却全在猎场那两人身上。 凭他对七殿下和她的了解,他们应当早就对程路年有所提防,怎会那么轻易就受伤?还是那么严重的伤? 竟已严重到坐轮椅了…… 或许,坐轮椅才是目的…… 因为更利于伪装。 叶长宁灵魂游离在外,他目前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事。 让他办理案件、捉拿犯人,那是易如反掌。 但让他处理这些无法用证据和武功来解决的事情,他感到非常棘手。 幸而是真的北蛮人入侵,看对方的规模,并不小,应当不是太子或是任何一位殿下牵扯其中所能引起的…… 毕竟,夺权是一回事,成王败寇,无人指摘。 但勾结外敌就是另一回事了——会得千古骂名,遗臭万年,不得民心。 他一贯严肃冷脸,旁人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景卓睿正与燕崇山侃侃而谈,听燕崇山聊当初在北蛮边境时遇到的趣事。 前方作为先锋的士兵们在开路,追着北蛮人击杀,到达山头与林之棋他们汇合时,他们杀了有上百个北蛮士兵。 得知大本营被攻占,红衣大胡子便没敢硬碰硬,他当机立断改了行进方向,学叶长宁等人之前的行为——躲进山林。 形势逆转。 他们也没料到为何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本来他们计划的是在大堰朝皇帝春猎结束后再动手的。 结果密道被发现,有人被擒,也有人受不住拷问说出了他们的存在…… 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他们的世子在京城有消息来源,猎场发生的事也给了他们这次偷袭机会。 虽然跟最初计划完全不同,但若能挑拨大堰皇室,那也不算失败。 “原地休整,今晚偷袭。” “大人,是林家军……我们真的要硬碰硬?” “怕什么?是林家军不假,但也过去十几年了,原来的那些兵都老了,如今的林家军跟你们一样,大多是新兵,他们同样会怕……” 真正上过战场的士兵们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功绩,而功绩在身,这么多年过去肯定早就不是原来的小兵了,升了职,当了小头目,就像那个魁梧的大堰头领…… 燕崇山他们和林之棋一行人汇合后,两方的人马都非常开心。 除了程邈。 他现在看见姓林的就没好气。 哪怕是林之棋声东击西给了他们这边的人喘息机会,他同样看不上林之棋。 甚至他会把这功劳算在靖王身上。 靖王也是陛下寄予厚望的王爷,同样在西域有功绩,带领士兵拿下北蛮人在这里的山头还不是轻而易举? 哪儿轮得到林之棋一个女人领功劳? 所以,不等修整,他就催促尽快回京。 “现在还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情况,程大人稍安勿躁。”林之棋作为这里的临时将领,本能接话,并分析目前的情况,“大家刚打完一场硬仗,还需——” 程邈打断她,语气不怎么好:“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我是在请示楚王殿下。” 景卓睿八面玲珑地想圆场,靖王先不干了,直接冷声道:“此地此仗是林大人打下来的,她发号施令,本殿都要乖乖听命,程大人,莫不是以为自己比林大人更擅对战?” 程邈被噎了一下,念在对方是有了封号的王爷份上,不太甘心地咽回了自己的话。 景卓睿的圆场话这才说出来了:“程大人也是着急回京,四弟,体谅一下。” 景卓越瞥一眼叶长宁:“叶大人应该做了保护措施,修整一天半日的,不影响。程大人,行军打仗要考虑诸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催是没用的。你若不担心京城有北蛮人埋伏,带人先回去我们不拦着。” 程邈:“多谢靖王殿下建议,老臣这便走。” 他也气恼上了,想带一部分人护送他跟程路年出发。 景卓睿拦道:“程大人,莫冲动。” 叶长宁也适时劝了句:“程大人,对方可能埋伏在山下,到时候若伤了程公子的棺椁,我们一时之间可找不到第二个可以保存他遗体的地方了。那些药的效用便也无用了。” 程邈被叶长宁劝住,他草草行礼后离开了,只守着程路年的棺椁,心底一片煎熬。 林之棋他们这才得空互通消息。 景卓越把他们这边的领兵职位交给林之棋,景卓睿又何尝不是交给专业人士? 所以林之棋和燕崇山一同商议之后的行程安排。 “我想把逃掉的那些北蛮人一网打尽。”林之棋道,“燕大人,你给我留两百人便好,然后你护送他们回京。” 燕崇山:“不行,只留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林之棋:“不是我一个,还有两百兄弟呢。” 燕崇山:“那也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汇合,分开的风险太大。” 林之棋:“要不我们给南大营去封信,让他们来支援?” 燕崇山:“不妥,南大营是守护京城的第一道防线。不可妄动。” 林之棋:“所以还是我来比较合适。燕大人,我的本事你方才也见识过了,相信我吧。” 景卓越适时帮她说了一句:“我相信你。我也愿意留下,跟你一道去歼灭漏网之鱼。父皇本就命你我一同行事的。” 燕崇山:“先过了今晚再说。看看他们敢不敢卷土重来。” 北蛮人的确卷土重来,林之棋早有防范,他们挖的陷阱派上用场,还有落石攻击,让对方一直徘徊在山脚,根本攻不上来。 对方想学他们火攻,奈何火势蔓延不上去,反而差点烧到他们自己。 原来晚上风向变了。 林之棋还命人在入夜之前把山脚附近的一圈树都砍了,形成了一个安全地带,哪怕火势蔓延过来,也就中止在此地了。 好在上天也帮他们,转换了风向。 北蛮人见势不妙,自己先逃了。 火没烧起来。 这次反而要感谢去年冬天的暴雪。 树木都吸饱了水,很湿润,又都在茁壮成长,山脚临溪,火烧完那一小部分便停了。 不过浓烟还是起来了,从远处看,会觉得很严重。 林之棋用木鸟给林之画传了信息,猎场的人才知道他们是安全的,且已经两路人马汇合。 北蛮人也折损了一半。 当然这是露在明面上的,至于暗处还有多少,他们现在不清楚。 不过想来应该是不多的,混到京城来的外地来客不容易,一旦大规模聚集,肯定会引起巡城司的注意。 所以,众人猜测北蛮人只敢在城外驻扎,京城内部的,以互相策应为主。 林之棋又用木鸟联络了大姐姐,请她提醒周伯楷留意京城和京郊的可疑人等。 林之琴从林之棋递来的书信中知道了周名 砚和程路年的事,也知道了景玥因此受伤的事,她叹息着把书信点燃,看其成为灰烬后,侧头望向皇宫。 周伯楷早已被太子召去了皇宫守卫。 陛下带了那么多人去春猎,宫中防卫比较薄弱,太子听说了北蛮人的事,便下令周伯楷带北大营的兵进京城保护皇宫。 周伯楷说了很多擅动防卫的坏处,可太子不听,并以太子身份压人,周伯楷不得不领命。 周家林家最近不太得皇室欢心,周伯楷听了林之琴的,不出头,乖乖领旨听话。 景卓文调周伯楷回来的法子是他的谋士廖荣华献上的。 一方面……算是敲打敲打周家。 另一方面,也的确是为了保护自己和皇宫的安全。 廖荣华甚至建议他先下手为强。 与其等皇帝回来重新收回执政大权,或收回他的太子之位,他何不赌一把? 让京郊空虚,让北蛮人可以自由出入? 北蛮人的目标是大堰皇帝,是当初击退他们的林国公以及周大将军。 而这些人都在猎场,北蛮人若能冲去猎场……那可真是天意了。 景卓文开始十分拒绝这个做法。 皇后答应他可以帮他拿捏周家和老五及他手里的一半兵权,景卓文逐渐意动。 他敢铤而走险,有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程路年死亡一事。 而且还牵扯到了卫、秦两家,哦,现在不只是那两家,还有周、林两家…… 另一半的原因是,京中除了他,再无其他皇子。 若是隆顺帝和其他皇子都留在猎场,那他就是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大堰皇帝! 权势总是诱人的。 浅尝辄止并不能让他满足。 再加上程曼语在他耳边煽风点火,以‘为他们的儿子着想’当切入点,让景卓文最终下了决心。 ——瑞王家那个所谓的‘皇长孙’也是一大隐患。 的确,要先下手为强。 皇后那边,忽有人急急忙忙跑去禀告:“皇后娘娘——娴妃娘娘病势沉重,太医救治无方,刚刚……殁了!” 第136章 皇后用帕子点了点眼角,伤心道:“娴妃妹妹的命真苦……竟是等不到小五成亲就去了……她也真舍得……” “娘娘,保重凤体要紧,娴妃娘娘的身后事还要您操持呢。”身边的贴身嬷嬷劝道。 皇后抽噎两下,吸吸鼻子,点头:“如今陛下不在京城,宫外又有北蛮人作乱,的确不太好办……”她整理了一番情绪,然后吩咐道,“来人,去请太子,并通知内务府,让他们好好安葬娴妃妹妹。” …… 猎场里,景卓然右眼狂跳,心中也没来由地发慌。 他放下毛笔,将桌案上写了一半的兵法策论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 这段时间,他跟着林烁、周珩两位经验丰富的大将军低调学习,已经颇有成效。 这次因为他的疏漏,导致了一系列事情的发生,他既自责,又惶恐。 很担心父皇生气,也怕有负林国公周大将军的悉心教导。 景卓然原本是最能沉得下性子来读书习字的,今天却总是进入不了状态。 他拿起桌旁的金铃铛摇了摇,丁福全弯腰跑了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景卓然比划问道——‘离京前,你可有安排好人照顾母妃?’ 丁福全本是钟粹宫的大太监,悉心照顾娴妃娘娘是他责任,不过娴妃娘娘总放心不下景卓然,之前就一直派他来照顾他,这次出宫来猎场,娴妃更是放心不下,所以丁福全基本已经算是给了景卓然。 不只是娴妃担心景卓然,丁福全也担心——他们家五殿下好不容易否极泰来,比其他皇子都更幸运,成功和林国公的千金联姻,还得了一半兵力,可别一场春猎后又犯点什么错,将这到手的一切都给搞砸了! 所以,比起在宫里照顾病怏怏的娴妃,丁福全也乐意跟在景卓然身边,能出宫,能接触到很多大人物,长见识又长脸…… 丁福全笑道:“殿下放心,娘娘身边都是之前用的惯的老人,不会有事的。” 景卓然继续比划问道——‘可有宫中的书信过来?’ 丁福全:“这……老奴就不清楚了。宫里的书信都是送到陛下那里的。” 景卓然比划——你去打探一番。 丁福全皱了皱眉,但见景卓然目光锐利盯着他,他又露出个笑容来:“好,老奴这就去。” 转身后,丁福全心里腹诽了一句麻烦,但想想抱住这条大腿就相当于抱住了未来的一辈子,跟着五殿下出宫入府,不比老死宫中强么,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办了这件事。 隆顺帝那边自然没收到任何来自京中的信件。 ——太子此刻正暗中等待着他们死在猎场。皇后则在为太子的将来铺路。他们都不会送出任何信件给隆顺帝。 至于其他留守京城的文武大臣们,后宫之事他们哪里晓得? 皇后若不放出钟粹宫那位病故的消息,谁都不会知道。 况且,京城现在也不太平,周伯楷都被调到皇宫保护贵人们了,谁还会乱传消息? 至于宫中其他贵妃皇妃,都各自在她们的宫殿里静候隆顺帝归京的佳音,娴妃病故……说实话,对她们而言,倒也不是什么太令人震撼的事。 毕竟娴妃都病了快二十年了。 她的病时好时坏,最近两年更是深居钟粹宫,都不怎么出来与各位姐妹走动了。 若不是这次陛下忽然心血来潮,给五皇子跟林三小姐指婚,众妃嫔也不太想得起娴妃了。 但也有心思过于敏锐的。 ——瑞王的母妃惠贵妃得知钟粹宫那位离世,捻着调香所用的香箸愣了会儿神。 陛下不在,如今皇后与太子风光正盛,瑞王和明阳都去了猎场,她与瑞王妃以及小孙儿留在京城,不敢高调行事,这阵子她们都很小心,生怕太子或是皇后找‘皇长孙’的麻烦…… 可能是近期老五飞得太高了,所以,皇后和太子才忽略了他们? 希望不是如她所猜测的那般才好啊。 否则,她和韵儿以及小孙儿,恐怕也将面临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惠贵妃叮嘱身边的大宫女:“蔷儿,吩咐下去,咱们长乐宫的人近几日不得随意外出。谁若是不听话,就别想在长乐宫待了!” “是,娘娘。” …… 景卓睿和朝阳公主的母妃——柔贵妃——倒是去钟粹宫吊唁了一番娴妃。 昭妃也在那儿。 昭妃向柔贵妃行了礼之后,被柔贵妃扶起来:“娴妃妹妹是真的命苦……竟没等到卓然成亲……” 昭妃只一声惋叹,并不多言。 “陛下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宫里都有些乌烟瘴气了……”柔贵妃意有所指道。 她不怎么怕皇后。 她有武功,哥哥孟维尘也教了她不少防身的本事,所以,她在宫中地位很是稳固。 能平安生下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本来她无意高位,不过睿儿被封楚王,娶的王妃也是礼部尚书家的嫡长女,很是给她长脸,她也免不了做做梦。 娶不到林国公家的女儿无妨,娶到季无双挺好的,她很满意。 她自己是个脾气暴躁的,直爽率性,季无双知书达理,温柔端方,婆媳俩互补。 若真娶了林家的姑娘,武将之家教出来的女孩,怕跟她性子相冲互呛呢。 “都是那群北蛮人……竟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希望陛下能尽快回来主持大局。这样臣妾才能安心。”昭妃只把话题往北蛮人身上引,并不想得罪皇后,也不想惹到柔贵妃。 柔贵妃想了想也是:“今年春猎又不顺,兰妃妹妹恐怕更烦心……可见人事际遇,真的摸不透啊。”她看着已故娴妃的灵堂,幽幽来了句,“陛下迟迟不归,昭妃妹妹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昭妃心中一惊:“姐姐这话也太大胆了——” 柔贵妃打断她的话,目光深远:“若不大胆些,这灵堂谁知道会不会有你我一份?” 昭妃瞪大了一双杏眼。 柔贵妃笑笑:“走吧,我们在这里不便久留,免得惹皇后姐姐不高兴。” 昭妃心中七上八下地跟在她身侧,一同离开了。 踏出钟粹宫外殿殿门时,昭妃又回头望了一眼。 当年……她怀孕之后,陛下宠幸了那会儿还是宫女的娴妃,娴妃有过两次孩子,但都没保住,第三次怀孕好不容易才保住。从此娴妃就留下病根,小五也病歪歪了几年,后来受到惊吓,发烧烧了两天,再痊愈后就不会说话了…… 二十年过去……娴妃这一生也到头了。 她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没享到什么福…… 陛下在她年轻的时候贪图她的漂亮,宠幸过她几次,后来她病怏怏的,加上小五病弱,她一颗心扑在小五身上,不懂得抓住陛下的心、不懂得好生伺候陛下,若是她肯像兰妃那样,凭她的美貌,也能保证盛宠长盛不衰…… 不过,娴妃是她们中最无权无势的一个人,无娘家可依靠,也不够聪明,还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她走到今日这个结果……或许……也算‘精彩’? 昭妃心里升起一种物伤其类的难过。 不过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她也无能为力。 …… 林之奕编了个漂亮的花环,进营帐前,她趁无人留意,从唐聪手中接过了一封密函。 ——她和景玥之前秘密布控的消息网如今终于派上用场。消息来源之广、之快,比隆顺帝的情报机构 还优秀。 林之奕把花环扔给景玥,低头拆密函。 景玥把花环戴在头上,目光却锁定在她手里密函上,他低声询问:“京城情况如何了?” 林之奕瞳孔一缩,惊讶道:“娴妃娘娘……殁了!” 景玥也无比震惊:“什么?!” 林之奕把密函递给他:“是昨日发生的事,皇后和太子似乎不打算告诉父皇……” 景玥飞快浏览完密函信息,注意到其中一条:“太子调了周伯楷进宫?!太胡闹了!” “或许他是想借周伯楷最后再拉拢一下林家军的兵力。” “他摆明了是怕死。而且生了恶念。”景玥头戴花环,一张脸艳丽无双,表情却冷凝无比。 “好在二姐姐他们保存了不少兵力,也有跟北蛮人交手的经验了。他们这股势力游离在外,加上楚王和靖王以及两位王妃在,即便京城或是猎场这里出现什么变故,总还是有希望的。”林之奕感慨道。 景玥:“无论京城还是这里,都不会那么容易出事。放心吧,好戏才刚刚开始。” 林之奕:“你说这次父皇会动怒吗?会废了京城那位吗?” 景玥:“不好说。”他将密函扔进炭盆烧掉,再抬头时,表情带了一点忧伤,“先想办法让父皇知道娴妃病故的消息吧。” 林之奕又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真的是病故吗?” 景玥与她对视一眼,苦笑道:“的确不一定是真的。” 皇后一直想为太子拉拢五皇兄,有娴妃在,让五皇兄记在她名下会有很多流言蜚语出来。 但若是娴妃不在了……五皇兄去到太子阵营,绝对是名正言顺。 “他们是一点都不担心被孽果反噬啊!” …… 隆顺帝去兰妃猎场行宫的房间找她,却发现她正在抹眼泪,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惹人心疼。 隆顺帝以为她在为景玥的腿伤难过,这阵子他瞧着景玥自己已经慢慢接受了,唯有兰妃,时不时还会掉眼泪伤心。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隆顺帝唤道:“兰儿,怎么又哭了?朕答应你,回京后就给修远和玥儿一张免死金牌。这总能护着他们一辈子了吧?” 兰妃抽噎道:“陛下,娴妃姐姐……她走了!呜呜呜……” 第137章 隆顺帝十分惊讶:“什么?真的吗?你如何得知的?!” 兰妃早就想好了说辞:“是她托梦亲口告诉臣妾的!然后臣妾斗胆让人去查了,结果……竟是真的!” “你让谁查的?为何朕没收到消息?”隆顺帝扶正她的肩膀,一边为她擦泪一边拧眉询问。 他没收到消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 “臣妾自然是让修远去查的……他可以和林二姑娘互通消息,再顺便帮臣妾联络一下京中的人,只要有心,这便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陛下为何没收到消息……臣妾想,大概皇后姐姐不想让陛下知道此事吧。她在宫中也正自顾不暇呢——听说她还调了周大将军的大公子进宫保护。娴妃妹妹一向不得宠,又病了这么多年,大家心里都有准备,而且……抵抗北蛮人和稳固京城安危更重要吧。” 兰妃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虽然还带了一点点的阴阳怪气,但这样隆顺帝反而不怀疑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隆顺帝眉头皱得更紧:“调周伯楷进宫保护?!这又是何时的事?!” 兰妃被他吓了一跳,瑟缩了肩膀一下,哀怨道:“陛下……臣妾哪里知道什么具体情况?不过是因为那个梦担心娴妃妹妹,所以才让修远百忙之中分了点心思到此事上,他也是因为叫周大公子一声姐夫,才从他大姐姐那里知道了宫中的事……臣妾是想尽快禀告陛下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陛下莫要生气……” 隆顺帝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情和音调吓到她了,忙缓和了声音,放柔了表情,冲她安抚一笑:“朕不是在怪你,也没有生你的气。兰儿,你说这是修远告诉你的?而这消息是周伯楷给他的?” “是啊。” “京城内也有北蛮人作乱?” “应当没有。” 没有? 没有却把南大营的防卫主帅调到宫中去保护,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而且还扰乱民心! 隆顺帝心中对太子和皇后先有了几分埋怨和猜测。 他对外唤道:“李寿昌,去把驸马请来。” “是!” 陛下在兰妃这里,提到驸马自然是找林之奕。 李寿昌直奔丽阳公主所在的营帐,把人请了过来。 林之奕也早做好了准备,穿戴得体,过来后乖乖行了礼,听候隆顺帝吩咐。 “修远,朕若不召你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朕说你知道的这些事啊?”隆顺帝和颜悦色,但问出的话却是埋着雷的。 林之奕早就知道帝王心术,丝毫不慌,她不卑不亢道:“父皇,儿臣告诉母妃,就是知道母妃一定会跟您说……这不,您已经知道了?” 隆顺帝伸手点了点‘他’:“你啊!” 林之奕卖乖笑道:“父皇明察秋毫,而且太子殿下坐镇京中,什么都瞒不过父皇的。儿臣也怕越俎代庖,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这话就是故意的,故意点出隆顺帝那么放心把太子留在京城,本来就是一大隐患。 隆顺帝还能不知道‘他’言外之意? 这事也的确怪不着林之奕,‘他’是为表孝心,替兰妃查的事,也得到了确切消息,不敢直言禀告,就是怕被认定是‘告黑状’。 他那么信任太子和皇后,怎能容许别人说他们的坏话? 得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会看出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隆顺帝之前一直认为北蛮人这个是有人栽赃陷害,假装北蛮人,后来查证是真的北蛮人在大堰渗透集结了一股不小势力,想要趁春猎要他的命,或者离间他们君臣父子、颠覆大堰朝纲。 所以他就放下了对太子的疑心。 而今娴妃病故,皇后太子都不修书告诉他,还把周伯楷调到皇宫保护他们…… 联想之前程路年的事,还有命叶长宁调查卫、秦两家的事,隆顺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发现他的小舅子犯错,甚至可能与卫瑛秦潇的意外有关,担心自己知道真相后迁怒他,所以想先下手为强了…… 隆顺帝神色变了几变,最终问林之奕:“朕的变革,是不是推得太快了?” 林之奕模棱两可道:“看陛下最想得到什么了——是安稳的朝局,还是稳定的民心。” 朝局安稳需多方制衡。 民心稳定则需合适的变革。 有变革就有冲突,利益牵扯越多,冲突就越激烈,而这样的话……多方制衡就很难实现。 隆顺帝:“你倒是通透。” 他这阵子,封楚王、靖王,给儿子们各自选了合适的王妃,又适当放权给太子,甚至削兵权,扶年轻人上位…… 说他有私心,他的确有,说他没顾全大局吧,他又考虑得 很多。 总之,是个矛盾的帝王。 又或者,帝王总是矛盾的。 林之奕站在景玥这边了,也下定决心争一争那个位子了,所以必然会适当露出通透的一面。 也适当露出更多锋芒。 林之奕不把话说透,只淡然提醒道:“希望父皇早日做出决断,以免……后患无穷。” 隆顺帝:“朕知道了。你且回去陪玥儿吧。” “儿臣告退。” 林之奕回去后,听说隆顺帝召见了谢君诺,又把爹爹和周大将军召去,相商良久。 再之后,景卓然也被召了过去。 她跟景玥窝在营帐里,感慨了一番娴妃的故去。 景玥:“五皇兄怕是要伤心许久。” 在深宫之中,他们都是弱者,母妃才是保护他们的强者。从他们存在那一刻起,母亲就成了身披铠甲的战士。 而他们,也都无比依赖母亲。 父皇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母亲才是最割舍不下的。 越是相依为命,越是舍不得。 林之奕:“我三姐姐和他的婚事应当会推迟吧?真要三年那么久?” 景玥:“不一定。看父皇旨意,也看五皇兄心意。更看局势。” 北蛮人还在作乱,暗中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他们也不知道要在猎场待多久。 更不知道太子和皇后会做到哪一步…… 京中的亲人朋友们,又会遭遇什么…… 一场春雨落下来,整个猎场都笼罩在一层氤氲的水汽中。 景卓然失魂落魄地走在雨中,恍惚到没看清面前的人。 林之书打着一把又宽又大的伞,亲自过来接他。 她自然也听说了娴妃病故的事。 景卓然头发衣服都湿了,脸颊睫毛上都是水,也可能不只是雨水。 他眼睛很红,应该是哭过了。 林之书没多话,只举高了伞,把人纳入伞下,静静陪着他。 景卓然不会说话,他此刻心中一团乱麻,手抬不起来比划,就再没有更多的表达方式了。 唯有眼神。 像受伤了想要得到安抚的狗狗。 林之书柔声道:“你想到处走走吗?雨中的森林和草场都很安静。不过你要先换一双靴子——你若生病了,娘娘也会心疼的。” 她自己踩了一双防水防滑的雨靴——这自然也是林之奕提出、林之画改造、林之琴推广售卖的商品。 他们家每人至少三双互相替换的。 冬天的是雪地靴,春夏秋是雨靴。 这次来春猎,林家都带了雨靴。 春天除了风大,雨也多。 这算未雨绸缪。 林之书把自己带来给景卓然的一双雨靴递给他,景卓然下意识接过,然后默默前行,寻找能躲雨的地方。 林之书果真很安静,不出言打扰他。 他去哪里,她就默默举着伞跟随。 景卓然在一座小亭子里站定,他望着亭外的雨幕,兀自出神许久。 林之书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亭子里只有他们两个,而因为下雨,周围也暂时没什么人走动。 景卓然感觉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没急着换靴子,只珍重摩挲着靴子,忽然张了张口,第一次没发出声音来,他又试了试,第三次才发出声音,沙哑,音调也有点怪怪的:“母妃一定很孤单……” 他心里难过,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就想着如果他也能跟母妃一同去了也好,还能做个伴……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开口了:“我真想去陪母妃……” 这两天他心神不宁,吃不好睡不好,原来不祥的预感落在了母妃身上! 得知真相后,他的魂灵都像是被抽走了一半。 林之书先惊讶他说出了话,后震惊他话里的颓然和落寂。 她下意识想伸手安抚,又怕打扰他的情绪,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用一双沉静的眸子望着他。 景卓然多年未曾开口,乍然开口还不习惯,但说了两句话之后,就慢慢找到了一点感觉,他的音调也渐渐好转,变得正常:“母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护着我,她叫我当个哑巴,如此才能明哲保身……我是安全了,但我也无法生出有力的翅膀来保护她,带她离开皇宫,去一个安全的能让她不再惧怕的地方……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个废物……” 林之书是创作故事的人,脑子里能根据一副画,一幕情景,一句话就勾勒出很多故事纲要,她情感自然是充沛的,也能明白景卓然此刻心里的委屈、惧怕和不甘。 被难过伤心笼罩的时候,孤独会占据一切,心也会走偏,他钻牛角尖,可以理解。 林之书静静开口:“你陪她去了,然后呢?就一了百了了吗?那样你会更加甘心吗?” 景卓然身体紧绷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林之书,他眼睛比刚才更红:“我死了,我们的婚事就可以作罢了。我能还你自由。你不想要吗?” 林之书:“想要。也不想要。我并不觉得你差。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能二十年如一日的当个哑巴,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景卓然不说话。 林之书继续道:“人都会死,有时对故去之人来说,死亡是解脱。他们未必不期盼死亡。当然,你也可以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许娘娘更期盼见到你成亲那一日,或许娘娘的突然离世有什么阴谋……这些你都想过吗?娘娘一走,你就垮了,那她这么多年苦苦支撑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 林之书如此冷静剖析,景卓然直面鲜血淋漓的真相。 是啊,母妃的身体明明好转了,在得知他能娶林家三小姐后,更是配合太医用药疗养,为何他们离宫后,母妃就这样突然离世?! 皇后……一定是皇后! 景卓然眸光一凛,握紧了双拳。 他其实根本没有太多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大多是因为随波逐流。 皇后的确试图拉拢他,他不想卷入纷争,所以装傻充愣…… 没想到……这竟成了母妃的催命符…… 林之书伸手,握住了他的湿漉漉的手腕:“你保重好自己,便是对娘娘的最大安慰。你变得强大了,才能给娘娘一个交代。” 景卓然看着那只白嫩的手,眼睫眨动几下之后,他沙哑着嗓音问道:“你为何不惊讶我会说话这件事?” 林之书:“你受了刺激,淤堵胸中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这迫使你开了口,应当是娘娘的在天之灵保佑你。当初你受到惊吓,不再说话,如今你受到刺激,重新开口。合情合理。” 这话点醒了景卓然。 他可以趁此机会,恢复说话的能力。 第138章 之后景卓然宣了太医,林之书陪着他,并唤了林之奕和景玥前来作伴。 景玥面露喜色:“太医,我五哥真的恢复了?” 太医也很惊奇,正盘算着怎么去禀告陛下,邀邀功。 他笑道:“公主,您和五殿下聊聊天不就确定了吗?” 景卓然哑着嗓子道:“皇妹……” 景玥:“五哥!”他又关切道,“五哥先别一下子说太多,小心嗓子受不住。” 太医附和道:“不错,公主考虑得在理。微臣会给殿下开个方子,用药润润嗓子。多年不曾开口说话,的确会不适应,也可能引起喉咙疼痛。” “有劳太医了。”景玥派了唐聪跟着去取药。 丁福全得到消息后是最开心的一个,不过他也不敢太过高兴,娴妃娘娘殁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得懂得收敛情绪。 他给景玥、林之奕、林之书上了茶,乖乖站在景卓然一侧。 景卓然用还不稳定的声音吩咐:“丁总管,你先下去吧。” 丁福全:“……”他抱紧托盘,最终领命,“是。” 景卓然现在看丁福全也有怨,因为他总忍不住幻想,倘若丁福全没有跟他出宫,而是还留在钟粹宫照顾母妃,或许母妃就不会死 ……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是迁怒。 只好减少丁福全在自己眼前的次数,如此对他才公平。 景玥、林之奕、林之书三人都很安静地陪着景卓然,既是关心他的嗓子,又体贴他刚没了母亲太过孤独。 而景卓然受到刺激又能开口说话的事,开始在猎场传播开来。 隆顺帝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他听了汇报之后,详细询问了太医情况:“这么说,幼年的刺激和这次的刺激,对他的影响都很严重?” “是的,陛下。” 隆顺帝还是抽空去看了看景卓然——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到过他的宠爱,几乎是被边缘化长大的。 毕竟在他前面有四个兄长和三个姐姐了。 隆顺帝还真不太在意他。 当年又因为娴妃流产过两次,隆顺帝知道后宫手段多——他也是从皇子身份长大的,耳濡目染过不少。 所以他偶尔也会说服自己——少见面就是保护他们了,尤其是在娴妃和景卓然都没什么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他越宠爱他们,反而越会带给他们‘灾难’…… 刻意疏远后,的确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然后十几年过去,接触的少,从假装不在意慢慢变成真的不太在意。 他是皇帝,要在意的人和事太多太多太多了。实在无暇再分给后宫这对不出彩也没什么助力给他的母子。 景卓然不能说话……在一众皇子中也不够聪明,畏畏缩缩,怯懦的性子……隆顺帝自然更看不上。 前阵子能给他指婚,让他有个可靠的岳家,已经是隆顺帝能给他的最好的及冠礼物了。 弥补一番,自己的心也踏实了。本来以为这下能安枕无忧,但娴妃竟这么早就走了…… 是心里的愧疚促使隆顺帝去看景卓然的。 ——他失去母亲,淋了雨,伤了心,身心都受创,乍然开口说话,只怕又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隆顺帝想,他得向众人表明态度。 既然要保护要弥补小五,还是实际宠爱更好。 的确,隆顺帝这一探望,瑞王、六皇子,几位公主和驸马,还在猎场的世家大臣们,都明白了帝王传出的旨意——他怜爱五殿下。以后甚至可能会重用五殿下…… 曾经的五殿下口不能言,有很多事没办法处理,所以陛下不怎么派差事给他。 如今五殿下马上及冠,又有了林三姑娘这个未婚妻,林国公是他岳丈,猎场之事陛下压根不怪他保护失职……加上他没了母妃——娴妃宫女出身,势单力薄,说实话这对五殿下来说其实是‘不光彩’的,但娴妃死了反而帮了五殿下——他可以记在皇后名下,至少能当个富贵王爷…… 隆顺帝在景卓然那里看到景玥和林之奕,倒是丝毫不意外。 他先安抚了景卓然几句,又真真切切听他唤一声‘父皇’,想起了他幼年时还未受到惊吓时唤他的稚嫩音‘父皇’,心情复杂难辨。 “叫太医好生伺候着,你自己也把握好说话时机,别累坏嗓子。” “……是,父皇。”景卓然乖顺应道。 他继承了娴妃的好样貌,之前总畏畏缩缩不敢抬头,又不能说话,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存在感。如今他心态有变,气质也随之发生改变——不卑不亢,能抬头抬眼睛直视别人了,很是精神,容貌优点便显露出来。 隆顺帝算是满意的。 多个让人省心的儿子,总是好的。 安抚景卓然之后,隆顺帝又看向旁边乖乖坐在轮椅上的景玥。 这些皇子公主里,眼前这两个是最命运坎坷的。 景卓然哑了十几年,景玥则婚事不顺,好不容易婚事顺了,双腿又…… “玥儿,回京后,朕会广发告示,请各州郡的名医前来为你诊治双腿,你一定会跟你五哥一样,苦尽甘来的。” 景玥乖乖应道:“谢父皇……” …… 说是回京,但现在外面情势不明,暂时还回不去。 而且根据林之棋传回的消息来看,皇后和太子是真的没派任何人来营救猎场的君臣们。 他们只调了周伯楷和南大营的兵力保护皇宫,巡城司以及大理寺的人目前受阎凛之命,在加大巡防,抓捕可疑的北蛮人,并加固京城各个城门,谨防北蛮人钻空子。 阎凛压力还挺大的。他们平常只办案抓坏人,何时对抗过军队? 所以收到叶长宁消息时,他一下有了主心骨。 叶长宁的信上说,让他跟他里应外合,先一同清理了京城的北蛮人。 阎凛担心太子不同意,不过很快他发现叶长宁的信还有隐藏消息—— 叶长宁让阎凛直言城外是丞相、程路年、燕统领和他这个大理寺少卿。 太子定会放行的。 阎凛试了试,请旨一封递入东宫。 果然,太子那边下了旨意,叫他配合叶长宁,务必保护好丞相大人。 城外三十里。 叶长宁想把燕崇山和景卓睿都留在城外——城内局势不明,燕崇山是被太子看不惯的林、周亲信党,景卓睿是楚王,一旦入城,恐怕很快会被太子党扣下。 丞相与他都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他们入城无碍。 景卓睿无惧道:“我母妃在宫中,我不可能不回去。还有岳父岳母,也需我回京照拂。” 叶长宁道:“你不回去,他们丝毫不会被想起,也不会被牵连。一旦你回去,他们就是你的软肋。你也将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景卓睿瞪着他:“叶长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长宁视线不躲不闪:“我当然知道。你好好想想吧。” 那边燕崇山同样想入城,他考虑的是百姓安危:“周大公子本该固守南大营,他也擅长固守南大营,如今他被调到宫中,肯定束手束脚,我向来管着宫中防卫,若说我是林家军或是周家军,那周大公子不比我更亲近周林两家?叶大人,我知你是好意,我心领了。更何况,你回京后很可能束手无策,我与你一道,可以互相照应。” 叶长宁听出他是想换周伯楷出宫,重获自由,也想看着自己这个‘太子党’。于是没再多劝:“燕大人想好了就行。” 他是单独跟燕崇山和景卓睿商议的。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另一队人马入城的可能性。 林之棋和景卓越也不想入城。 他们更冷静,虽然他们也很担心京中、宫中的亲人。 但他们知道,留在城外,亲人才更安全。 林之棋和景卓越商议着对敌计划:“只要歼灭了北蛮人,京中就没理由再固守城门。” 林之棋特意去找了燕崇山,她担心燕崇山换不出周伯楷来。 林之棋:“我们虽然相信叶少卿,可程大人心里对周家恨之入骨,倘若他们入城后,在太子和皇后面前颠倒是非黑白,借故拿捏周家,那我大姐夫就更没办法离宫了。他性子直,最是忠君爱国,没丝毫弯弯绕的心思,哪里是太子和程家的对手?” 燕崇山凝重问道:“你想怎么做?” 林之棋:“都不入城。我们这两支队伍,目前是最安全,也最自由的两支队伍。游离在京城和猎场之外,能看清三方局势。加上楚王和靖王都在我们身边,他们也都带着王妃……不会出任何幺蛾子。”她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程大人在我们手里,周家、林家才会更安全。” 燕崇山:“可若不入城,叶大人就没办法继续查案,卫秦两家的事再拖下去,恐怕再找不到任何证据……况且,总要有人去解决京城的问题。倘若一点风险都不敢冒,局势会更僵、我们也拿不到任何太子皇后的把柄。”他郑重拍了拍林之棋的肩膀,笑道,“我一把年纪了,又从林将军出来十几年,固守皇宫十几年,他们对我防备心没那么重。就按现 在的计划吧,你留下来保护两位王爷,我和叶大人一同入城。放心,我会暗中照顾林家、穆家和周家的。” 最后,林之棋又拜访了叶长宁。 叶长宁正在检查马鞍,看到她过来,侧转过身:“林校尉。” 林之棋:“叶少卿,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林校尉请讲。” “倘若真如我们猜测的那般……太子有意包庇程大人和程路年……还请叶少卿秉公执法。”林之棋用了委婉的说辞——毕竟太子想要借故登基这种猜测太大逆不道了,世事多变,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她还是谨言慎行得好,所以,用太子包庇程家这个说法,尚留了一丝余地。 且合情合理。 “林校尉放心,叶某人一定不会姑息养奸。” 第139章 叶长宁的人品和口碑都太好了,林之棋之前就很敬佩他。这次春猎虽然接触不多,但仅有的几次沟通她都看到了叶长宁可靠的一面。所以,她愿意赌一次。 赌叶长宁的人品一如既往。 叶长宁燕崇山护送程邈和程路年朝京城走去。 他们带的兵不算太多,大部分留给林之棋了,她毕竟要保护两位王爷,还要抵抗北蛮人,手里没兵可不行。 程邈憋着一口气,恨不能入了城门就去周家算账。 但他也知道,他算不了账。 真正害了路年的人,没回来。 叶长宁在侧,又有圣旨在身,他会把路年的罪名都查明坐实的…… 得先想办法把叶长宁剔除出查案队伍才行。 如果太子真的能为程家做主,那他一定死站‘太子党’! 燕崇山则在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把周伯楷从宫里换出来。 叶长宁就更不必说了——他除了担心父亲、皇后和太子,也担心林家,周家和穆家。 再多想想,卫、秦两家也面临重要抉择。 他们三人,每个人都心思深重。 其实他们这一行人对京中情况都只是猜测,太子和皇后做到了哪一步,他们都不清楚。 若说因‘太子没有派任何人带兵去营救猎场中人’就给太子定罪,那太子一定有的辩。 譬如太子没有兵权,也无权对将领发号施令。 譬如隆顺帝身边带着的都是大将,林国公的一半兵力也都被景卓然接管了,怎么可能用得着他来派兵营救? 他被困京中被困宫里的话,还得外面人救才行呢。 这个罪名不是那么容易成立的。 叶长宁希望是他们想多了,也希望此事还能补救。 否则将面临一场巨大变动! 刚入城,就遇到了大理寺的同僚阎凛。 阎凛见到叶长宁,小跑着上前迎接:“叶大人!” 叶长宁略一点头,翻身下马,并把马缰绳交给大理寺的人。 他和阎凛并肩而行,去了大理寺清理出的僻静地交谈。 叶长宁:“京中情况如何?” 阎凛:“抓到疑似北蛮人上百个,还在通过他们深挖余下的。” 叶长宁:“除了娴妃病故,京中还发生什么大事没有?” 阎凛:“瑞王妃称病不出,穆家的商路被阻,永盛侯谢侯爷和礼部尚书季大人也都在府里养病。”他压低声音禀告道,“太子扣了周伯楷在宫中。周二公子和周三公子也都赋闲在家。” 叶长宁闻言,心中多少有了数。 他想起自己肩上的正事,对阎凛道:“你派人跟着程大人回府,再带仵作好好为程公子检验一番,记录在册。”同时他把自己记录的一本小册子递给阎凛,“这是我在猎场问过的目击证人和证词。” 阎凛顿时唏嘘不已:“程公子真的……死了?” 叶长宁瞥他一眼,他立刻住了嘴。 阎凛随意翻看了一下册子,顿时瞪大眼睛:“大人……你是目击证人?这……” “怎么,你还怀疑我作伪证吗?” “当然不是!”阎凛继续看,后面还有驸马林之奕的供词,公主府几名护卫的供词,周名砚的供词以及谢君诺的供词。 阎凛心里一突,这案子,着实棘手。 “交给我负责?” 叶长宁:“嗯。你主要负责这个案子,我要查别的。” 阎凛听说了:“卫、秦两家那个?” 叶长宁点头。 阎凛:“这个更棘手。” 陈年旧案,当事人还都死了。 怎么查? 阎凛毕竟也跟着叶长宁很久了,办案经验丰富,他随便一捋就捋出不对劲来:“程公子身边的侍从呢?” 叶长宁目光一沉:“死了。” “死了?!那这不是一点线索都没了吗?” “不一定。只要细心些,应该还是能找到线索的。” 叶长宁没时间跟阎凛多说,只叮嘱了几句后便又重新归队。 他和燕崇山要进宫。 程邈和程路年则被阎凛及大理寺的人送回程府。 程邈自然也想进宫拜见太子,拜见皇后,但他得先安顿好儿子……也要安抚好妻子。只能延后进宫时间。 叶长宁和燕崇山进宫的路上遇到了两次伏击,两拨人都穿着北蛮人的衣服,互相交流也是北蛮人的口音,他们俩武功都不错,跟对方过招还算游刃有余,最后也全身而退了。 北蛮人却都死了。有的是受了伤自杀的,有的是被他们俩自保时杀的。 叶长宁蹙了蹙眉,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北蛮人在京中作乱? 京中的防卫也太差了! 还是说……这是有预谋的刺杀? 他命人把这些北蛮人的尸体都带回大理寺,准备见完太子就回去调查。 周伯楷果真守着皇宫呢,看到叶长宁和燕崇山,他神色一喜:“叶少卿,燕统领,你们回来了!陛下他们是不是也回来了?!” “没有,只有我们回来。陛下还在猎场。”叶长宁道,“周大人,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两拨北蛮人,你有派人清查京中吗?” 周伯楷:“自然是有的!但每次汇报都说京中无恙,一切正常。莫非……是有细作?!” 燕崇山:“宫中防卫交给我吧,周大人还是尽快回南大营比较合适。” 周伯楷:“太子有命,我不能擅离职守。” 叶长宁:“那陛下的命令呢?” 周伯楷:“……太子以我母亲、岳母和妻子在宫中小住为名,我只能听命。” 燕崇山:“到底发生何事?” 这跟他们知道的消息又有不同了。 叶长宁也神色严肃几分。 周伯楷道:“娴妃娘娘离世,皇后召见国公夫人——五殿下和林三小姐有婚约,皇后的意思是请我岳母来宫中走个过场。我妻子担心岳母,便一同跟来,而我母亲担心她们,也一起来了。” 燕崇山:“那为何传信中没提此事?” 周伯楷:“琴儿不想让妹妹们担心吧。其实也没什么,太子无非是不太信任我会尽心尽力保护皇宫,所以才让皇后请我的家人入宫。只要我办好差事,她们都会无恙的。” 叶长宁的立场不适合多说,他只是拍了拍周伯楷的肩膀,然后和燕崇山进宫 去拜见太子了。 太子怎么想的,之后想怎么做,总要见了面才能知道。 路上就剩燕崇山和叶长宁两个人了。 燕崇山小声问:“叶大人,你担心吗?万一……叶家人也在宫中……” 叶长宁脚步微顿,而后继续迈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燕大人顾好自己吧。” 燕崇山耸了耸肩,也坦然跟上。 东宫。 景卓文和皇后都在。 而且不出燕崇山所料,叶夫人也在。 还有叶长宁的妹妹——叶诗墨。 叶长宁瞳孔一缩,心中先生警惕。 皇后是他的姑母,姑母召母亲和妹妹入宫,随便找个借口便能成功。 母亲和妹妹是绝对不会设防的。 皇后笑着给叶诗墨簪了根金钗,然后搂着十来岁小女孩的瘦弱肩膀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夸赞道:“咱们墨儿就是长得漂亮。曼儿你说是不是?” 程曼语笑道:“是呢,待表妹及笄,定会出落得更加漂亮!” 叶夫人谦逊道:“娘娘,她还小,这太贵重了……” 皇后:“嫂子,咱们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我这个做姑姑的给墨儿一两件首饰哪里就贵重了?我还嫌这钗的成色不好,有点老气呢。墨儿喜欢就好!” 叶诗墨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姑姑!” 她们说话的时候,叶长宁就在殿外,他耳力好,自然能听见。而且隔着帘幕,他也隐约能看见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从前他一直不曾以皇后侄儿的身份自居过,也不曾狐假虎威过。 旁人敬他怕他,固然有他这层身份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因为他是大理寺少卿,是断案如神的叶修罗。 但此时此刻,叶长宁意识到,他斩断不了这层身份。 就像外人总把他归到‘太子党’,从不问他心中所想一样。 这是与生俱来的,他不能不要。 因为若是不要……有的是别人要。 甚至他可能会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张贵亲去禀告。 “娘娘,殿下,叶少卿和燕统领觐见。” “快请进来!”皇后喜道,她甚至站了起来,做出要迎接的样子。 叶夫人也赶紧站起来,叶诗墨很想哥哥了,小跑着迎出来:“大哥!” 叶长宁的修罗面是留给外人的,看到小他十多岁的妹妹,他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笑意:“诗墨,你今日怎么也入宫了?” 叶诗墨:“姑姑说大哥今日回京,我和娘都很想你,所以便来宫中等你啦!” 叶长宁摸了摸她的头,抬眸望向殿内的母亲。 幼妹还小,很多事不懂。 但母亲未必不懂。 叶夫人神色的确凝重,露出的笑容也不太自然。 叶长宁与她目光一触即回,他若无其事拍了拍小妹的肩膀,然后跟进去,不卑不亢向皇后、太子、太子妃行礼。 太子上前把他扶起来,笑道:“长宁不必如此,你我兄弟,这样太见外了吧!” 叶长宁:“礼不可废。” 太子笑笑,转而问他:“京城外的情况如何?北蛮人多吗?你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你不知道,舅母有多担心……” 叶长宁简短地答了:“我们在城外遇到过两队人马,靠燕统领和林校尉合力击退的。” 太子又假惺惺问道:“对了,父皇如何?猎场那边安全吗?” 叶长宁斟酌道:“我因要护送程大人回京,所以离开得早,不知猎场现在具体情况如何。不过我想,有林国公和周大将军在,应该是安全的。” 太子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旁边程曼语已经垂泪了,她抽噎两声,向叶长宁询问当日情况:“叶少卿,路年真的刺杀丽阳公主了吗?他没有理由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请你一定要查清楚,还路年一个清白啊!” 叶长宁:“太子妃请放心,臣一定会彻查清楚的!”他并不过多透露内情,还有小孩子在呢,只给出这样一句承诺。 程曼语:“……” 她转向太子,“殿下,臣妾请旨出宫一趟,还望殿下允准。” 太子帮她拭去眼泪,点头:“好,你去吧。我让张贵陪你。” 叶长宁打断他们,直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现在不宜出宫回程府。此事牵扯公主和三任驸马,以臣之见,太子和太子妃最好先置身事外。” 太子怒目而视:“叶长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置身事外?如何置身事外?这不是不顾亲情吗?太子妃只是去看看她去世的弟弟,这都不可以?” 叶长宁跪地:“可以,但要大理寺的人全程监视才可以。” “你——” 叶诗墨被他们大声争执吓得一颤,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叶夫人把她搂过去,擦了擦泪,然后一同跪下了:“娘娘,殿下,既然要聊公事,那臣妇先带墨儿告退。” 皇后适时插话道:“唉,你瞧这事闹的……曼儿,你且再等等。长宁刚回京,办案不急在一时。让他和母亲妹妹也聚聚。你放心,长宁做事有分寸的。”接着,她又拉过叶诗墨,给她擦眼泪,“墨儿别哭,你太子哥哥跟你大哥聊得急了点,没吵架。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吵架呢。别哭了。去,扶你大哥起来。” 太子居高临下看了叶长宁一眼,也改了神色,换上笑容,亲自扶叶长宁起来:“对对对,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今日先不谈公事。” 叶长宁看看母亲,再看看妹妹,顺势起身,他也换上和缓面容:“是臣鲁莽了。殿下莫怪。” 太子拍拍他肩膀:“你们聊。我与燕统领去书房。” 太子、太子妃示意燕崇山跟他们去书房。 目睹一切的燕崇山:“……” 果然被他猜中了。 谁都别想明哲保身。 叶长宁又如何。 他是最明显的‘太子党’,由不得他想或是不想。 太子和皇后会把他架到火上烤。 燕崇山递给叶长宁一个隐晦眼神,故作潇洒地走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呢。 连叶长宁这个太子党都会被太子皇后捏住弱点来钳制、来确保万无一失…… 那自己呢? 燕崇山跟着太子太子妃到了书房,太子妃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他忙躬身行礼:“太子妃……使不得……” 太子:“燕统领请坐。” 太子妃:“燕统领,我有事相求,还请燕统领如实告知。” 燕崇山猜他们想知道程路年的情况,叶长宁在殿内不肯说,一是顾忌有小孩在,二也是想保密案件。但这事已成定局,且不是秘密。他挑着能说的说了也不算什么。 这种时候,他没必要和太子硬碰硬。 迂回作战,也是兵法一种。 燕崇山相对圆滑地回答了程曼语的问题。 末了还加了句:“太子妃请节哀。” 程曼语颓然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是真的,路年是真的不在了…… 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承受得住? 她再次向太子请示出宫回府。 太子握住她的手,沉吟片刻,道:“再等等吧。事已至此,的确不再急于一时。” 太子有他自己的考量。 听叶长宁和燕崇山话里的意思,父皇在猎场好好的,林之棋这个野丫头都能把北蛮人势力打退,更何况骁勇善战的林国公和镇北将军了? 他先下手为强的前提是——父皇回不来。 但若父皇能安然无恙……他得给自己留个后手。 不让程曼语回程府,就是他留的后手。 第140章 皇后把空间留给了叶长宁一家人。 她带着人去了外面赏花。 叶长宁问:“父亲呢?” 叶母回道:“太子调他去了兵部。” 叶父原来在都察院,任左都御史,主要监察刑部案件,最后再交由大理寺审核。 朝中哪个官员做得不对,都察院也有权纠察,严重者可禀告皇帝。 明明出了程家的事,太子竟还调父亲去兵部……这意在何为,很清楚了。 可兵部是那么好进的吗? “然后呢?对抗北蛮人吗?” “兵部有人领兵防卫,用不着你父亲。他也就领个闲职而已。待陛下归来,或许能重新调他回都察院。” 叶长宁问道:“皇后要您和诗墨留宿宫中吗?” “嗯。”叶母道,“我推辞过,但皇后不同意,我若再推辞,恐不妥,便应下了。” 叶长宁:“如此也好,我回家后会同父亲说的。” “长宁,你别和太子闹僵了。” “不会的,母亲放心。”叶长宁又问道,“听说国公夫人和大将军夫人以及周少夫人也在宫里?母亲可遇见了?” 叶母道:“她们在钟粹宫附近的如意殿住着。我倒是没遇见,只听皇后说起过。” 她忧心忡忡看向叶长宁,“长宁,程家 那边……是真的?” 叶长宁点头:“证据确凿。” “那卫、秦两家……也是真的?” “十有八、九。” 叶母神色震惊。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掌管邢狱案件方面的人才,所以,她之前听说见识过很多各种各样类型的案件,穷凶极恶的坏人有,但最怕程路年这种……平日不声不响,躲在阴暗角落里偷偷密谋杀人的人。 因为这种人动手毫无预兆,你压根想不到他会是这种人。 “那你……还要查吗?” 叶长宁神色冷静:“自然要查。”他从来都不惧凶徒,更不惧权贵。 这并不因他的身份而改变。 叶母叹了口气,而后露出微笑:“那你注意安全。不用担心我们。我会照顾好墨儿。” 叶长宁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给母亲和妹妹带来麻烦。” “不麻烦。我们就当来宫里度假了。皇后和太子只是想拿我们要挟你,不敢真的做什么的。” 叶长宁眉心却是紧皱,倘若他一步步逼近真相,当真让程路年罪名坐实,皇后跟太子真的不伤害母亲和妹妹吗? 他思来想去,唯有置身事外,才能保证母亲和妹妹的安全。 当然,他不会那么轻易置身事外的,还得查清楚太子究竟会做到哪一步才行。 京中局势扑朔迷离,提前看清形势的,大多称病退避,还有的则彻底加入太子党,蠢蠢欲动着想当‘新皇’的心腹。 叶长宁心思转了好几次,才压下烦躁,同时脸上已换上游刃有余的自信表情:“我知道了,母亲,我不会跟表哥和姑母闹得太僵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必要时候,演演戏也不错。 就像……她……那样。 冷静之后的叶长宁带着笑容出来,跟皇后闲谈几句,聊的都是家常。 他也有意无意地聊到程家的事,淡淡提醒皇后:“姑母,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只要表哥和程家那边疏于来往,即便程路年有罪,陛下也不会怪到表哥身上的。如今表哥不就在监国吗?而且做得很好。” 皇后不自然地笑笑:“说得是呢。不过丞相在朝中的影响十分重大,有他襄助太子,瑞王楚王甚至靖王才不会掀起风浪。也只有丞相一派的支持,才能与林国公抗衡。” 叶长宁:“但是过犹不及。姑母,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陛下本就开始放权给太子。一旦表哥过界……后果不堪设想。” 皇后左手指腹摩挲着右手的长指甲,最终笑笑:“你查案手段尚可,但对朝局分析还是差了些。罢了,从小你就一根筋。姑母也不强求什么,你自有分寸的。” 叶长宁垂眸应道:“是,长宁查完卫、秦两家的案件后,便辞去大理寺少卿一职。往后表哥需要,只要开口,臣定当竭尽全力。” 他这算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界限——程路年谋害三任驸马的事,他必须要查。 至于查完这件案子之后,如何安排他,他都全盘接受。 皇后也知道这件案子没法摘出程路年了。 不过还好,程路年已死,盖棺定论,丞相最多落个教子无方的罪名,也不算严重。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跟周家林家的仇会更深,只要丞相的心还在太子这边,就没关系。 丞相独子死亡,只能依靠女儿和女婿,女婿是一国之君,这不比独子还更能保证丞相的荣华富贵和安享晚年吗? 所以程邈定会竭尽全力保太子上位。 “你去吧,跟你表哥也聊聊。”皇后又看向叶长宁,他的母亲和妹妹在宫里,他行事会有分寸的。 哪怕他再大公无私,也会分一点私心给家人的。 此乃人之常情,谁都不例外。 叶长宁去到太子书房,太子给自己留了后路,此刻心情也好转许多。 他想到刚才叶长宁提醒他的话,知道叶长宁并没错。 这种时候让程曼语归家,的确不合适。 “长宁,跟舅母和表妹聊完了?” “嗯。表哥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我还要查案……不能久留。” 太子笑笑:“没有。你一向秉公执法,不必顾虑什么。去吧。” 叶长宁和燕崇山一同出宫。 走到僻静处,燕崇山才问道:“叶大人,我会尽量照顾令堂和令妹的。” 叶长宁:“多谢燕统领。”他有些意外,“太子竟同意你重新执掌宫中防卫?” “嗯。”燕崇山道,“正如我之前所说,比起周伯楷,太子应该更信任我。” 如果程路年没死,很可能宫中防卫会交给他。 幸好,程路年一死,没有合适人选了。 另一边,廖荣华对太子放叶长宁出宫的行为表示了不满。 太子:“他是本殿的表弟,他的家人又在宫中,他不会乱来的。你也别再乱来了。尽快把我们做过的事清理干净,父皇随时可能归来。” 廖荣华面上同意了,但私下里,他立刻给北蛮人在京城的据点送了消息。 叮嘱他们再次发兵,这次是直取猎场,避开林之棋他们可能在的道路。 既然太子萌生退意……那他就得再添一把火。 …… 猎场防卫比隆顺帝他们刚到的时候要更严密,不过密道还是保留下来了——当做引蛇出洞的‘洞口’。 周珩派了人在此全面盯梢。 当然,景卓然也参与了此事。 他那天淋雨后发烧两天,后来便将伤心事暂且压在心底,主动请缨跟随周大将军继续学习。 隆顺帝一直在等京中的消息。 他希望等到太子或皇后的信件,但没有。 只有林之棋送来的最新情报。 ——叶长宁、燕崇山和程邈、程路年回了京城,目前尚无最新消息。 如果叶长宁燕崇山一直没消息递出来,那更加确认太子心思野了。 是夜。 临近月中,月亮不再是弯钩,而是趋于圆盘。 皎洁明亮。 密道那里果然又有不死心的北蛮人冲进来,他们放了毒烟,撕开了一个小缺口。 看到烟雾,周珩当机立断把景卓然带离了危险区,然后吩咐下去,让大堰士兵让出包围圈,放北蛮人进来,一网打尽。 ——守密道的人都戴了一种奇特的面罩,面罩是林驸马和谢君行、林之画提供的,可以防毒、防烟。 如今实际用上,效果非常不错。 瑞王也加入了守夜队伍,他此刻心情十分复杂,一面欣喜太子犯了如此大错,一面担忧京中的妻儿以及母妃。 太子与他是死敌,倘若太子铁了心要叫他们死在这儿,那京中的家人恐怕也活不成。 胡思乱想也睡不着,瑞王又担心猎场外的楚王、靖王立下大功,超过他引起父皇重视,索性加入‘狩猎’队伍。 老五那么弱,都肯上阵杀敌,他名字里好歹带个‘武’字,虽然比不上老四那么强壮,也比不上老三那么武功高,但比老五肯定要厉害的。 林之奕反而没去凑热闹,她就在营帐里陪景玥。 唐聪等人会不断告知他们作战区的最新消息。 “看来叶长宁等人回京城,刺激到了太子,所以他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 “北蛮人怎么这么多……”景玥有点担心,他握着林之奕的手,问她,“怕不怕?” 林之奕摇头:“不怕。有你在呢。而且,我们这里懂兵法的人不少,士兵们也骁勇善战。还有四姐姐和谢二在,武器随时可以造。” 景玥搂着林之奕感叹:“真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你可能也坐不了太久的轮椅。”不让陛下知道景玥是皇子,如何成功获得争夺储君的资格? “不,越是这样,我越要隐藏。”景玥理智道,“底牌都是最后亮出来的。” 底牌一词,他还是跟林之奕学的。 “也对。那我们就当黄雀和渔翁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景玥轻轻把玩着林之奕的手指,而后抬眸看她:“其实你也可以趁机出头。无论最终我们走到何种地步,只要你有自保的能力和势力,我便也能安枕无忧。” “放心,还不到我上场的时候。你刚不是说了吗?底牌要在关键时刻亮出来。现在先交给别人表演。”林之奕笑道。 “嗯。”景玥点点头,望向密道和列阵捕杀北蛮人的方向:“五皇兄此战之后,定然脱胎换骨。” 140-150 第141章 景卓然的确一战成名。 他武功不算太高,身体也不算太强壮,但智谋竟还不错,胆识也比别人想象中要更厉害些。 由他吩咐指挥下去的一小队大堰兵成功围堵了北蛮人的首领,并逼得对方乖乖缴械投降。 谢君行和林之画则因为有在豫州平叛的经验,配合也非常默契。 他们再立一功。 周珩没让小儿子出战,程家一事尚未平息,周名砚还是留在丽阳公主和驸马身边保护他们为好。 瑞王主动带人围捕了一些北蛮人,总算对得起他名字里的‘武’字。也算能在父皇面前有个交代。 ——不管京城发生什么,他还能在父皇这里留个好印象。 至于六皇子和其他公主驸马,大多都在林国公的保护范围内。 当然,隆顺帝和兰妃还有一些属于隆顺帝的心腹朝臣世家儿女也在林国公的护佑下,安心等待战役结束。 刺杀持续了仅仅两刻钟的时间就被平复。 大堰这边俘获的北蛮人还不少。 审问交给了谢君诺。 他是天子近臣,立场比林国公、镇北将军更中立。 除却自杀的死士,宁死不屈的犟骨头,大部分人都一口咬定是奉太子之命。 谢君诺皱眉,这么明目张胆的指证,更像栽赃了。 虽说太子可能真的有问鼎高位的心思,但真的勾结北蛮人来伤害陛下和手足,那就是最差的一步棋了。 不至于这么铤而走险吧? 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只要再等等,就能得偿所愿。 何必自掘坟墓? 谢君诺呈上北蛮人口供的时候,同样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隆顺帝却很清楚太子的心思转变——他好歹是从皇子身份一步步走到帝王高位的——越靠近那个位子,越怕自己得不到,就越会失去理智,从而犯下错误。 他将奏折扔在桌案上,哼道:“他自己可能不敢,但他的枕边人,他的谋臣,拥护他的党羽,全都会推他一把!他并不无辜!” 谢君诺低着头,没再说话。 这种情况下,他说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帝王心思。 隆顺帝沉思良久,才下定决心吩咐道:“传朕旨意,叫周伯楷带南大营的兵来猎场接驾。” 这是他给太子的最后一次机会。 谢君诺神色凝重:“是。” 消息传回京城,是通过叶长宁给到太子的。 ——避开了太子的谋臣党羽。 不得不夸一句,谢君诺心思缜密。 叶长宁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这便是兰妃留的后手,她当年留了人证物证,之所以此刻才推波助澜安排人拿出来,是因为景玥有自保能力了,也找到了合适的盟友‘小公爷’,还得了林家的支持。不用再担心像卫、秦两家那样无声无息就被暗害,他们却不敢声张。时也势也。 此刻是最好时机。 既能为卫、秦两家报仇,又能叫陛下更怜惜玥儿,还能坐实太子党的罪证——程路年是太子小舅子,哪怕太子能成功将自己摘出去,那也躲不过陛下的疑心。 兰妃侍奉隆顺帝十几年,一直很得圣心,便是因为她很了解隆顺帝。 帝王,哪有不多疑的? 叶长宁将这些证据都摆在了太子面前。 太子神色凝重地翻看,然后久久不语。 “表哥,这是陛下传来的最新旨意——”叶长宁把密旨呈给景卓文。 景卓文看完后,抬眸盯着叶长宁:“为何是给你,而不是给我?” 叶长宁:“三天前,又一批北蛮人偷袭陛下。” 景卓文脸色一变。 叶长宁继续道,“被俘之人说是奉了太子之命。” 景卓文呼吸屏住。 “你身边……很可能混进了北蛮人。要我帮你查吗?” “……有劳。”景卓文猝然清醒。他还是有脑子的,勾结外敌叛国之罪,比有心染指高位更严重。父皇既然下旨让他调周伯楷率军迎驾,应该就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不能再犯傻了。 叶长宁转身要走,景卓文拉住他,表情从威严转为紧张担忧:“长宁,这次要全靠你了!” 叶长宁换了称呼:“表哥放心。”他有心想提一句接母亲和妹妹回家,但又怕这话提醒了景卓文,索性又咽了回去。 景卓文倒是主动说起:“待会儿接舅母和墨儿回家吧。” “……好。” 景卓文‘施恩’后,又主动跟叶长宁商量如何收场的问题:“父皇一定很恼我了,长宁,你会帮我求情吗?” 叶长宁措辞斟酌道:“表哥只是被蒙骗了,只要及时改正错误,尚不算晚。” 景卓文:“父皇会废了我吗?” 叶长宁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尽力给他出主意,他们好歹是亲戚,皇后以前对他也很不错:“应该不会,你尽快把京中发生的一切上一份奏折给陛下……或者……你亲自去迎驾。” 说到这里,叶长宁有了底,声音也坚定起来,“对,你亲自去迎驾,定会让陛下心软。然后你再和程家暂时保持距离,陛下赏罚分明,不会因程路年的事迁怒于你。” 景卓文有些不确定这方法行不行:“真的?” “真的。别跟皇后说,也别跟太子妃说。你自己决定。”叶长宁叮嘱道。 景卓文认真看他片刻,点头:“好,我听你的。” 叶长宁要离开时,发现了在书房外偷听的廖荣华。 他侧头望去,廖荣华心虚地缩起来,不敢与他对视。 叶长宁心中纠结,他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快速掠到廖荣华藏身地,将人按住抓了起来。 ——今日来东宫见太子是突发事件,廖荣华自然不会提前准备什么,这时候要去查他的话,肯定能查到点东西。 廖荣华高喊救命,才出声,就被叶长宁点了穴道。 他挣扎未果,虽有武功,但到底是谋臣,哪里比得上叶长宁的武功高? 景卓文见叶长宁去而复返,还把廖荣华押了进来,顿时一怔:“长宁……你这是……” “他在外面鬼鬼祟祟偷听我们讲话。”叶长宁道,“而且会武功。是北蛮人的路数。敢问殿下,是怎么认识他的?” 景卓文电光火石间,想到了很多之前廖荣华给他献计的事。 有的计谋的确帮了他大忙,有的计谋却让他被父皇猜忌,被其他皇弟找准把柄打压,再说最近……廖荣华的相关 计谋看似在鼓励他夺位,实际都是在推他跳火坑! “他是北蛮人?!长宁,你务必帮我查清楚!我都是受了他的蛊惑啊!”景卓文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廖荣华目光阴冷盯着景卓文,忽而一笑,被叶长宁盯上,他认命了。但他也相信,他一定在大堰皇帝和太子以及那些皇子之中,埋下了引线。 只要时机成熟,他们的关系就会像火药一样炸开,变得四分五裂! 景卓文一见他笑,怒从心起,从旁边墙壁上抓过佩剑,抽剑便要上前结果了对方。却被叶长宁拦下。 “冷静点儿,殿下。杀了他对你不利。”叶长宁的声音如定海神针,稳住了景卓文的心。 但他又不能完全放心:“万一他胡说八道……” 叶长宁:“表哥放心,我会多方查证的。” 景卓文深吸一口气,暂且放过了廖荣华。 只是廖荣华看他的眼神,他实在不喜。 得想办法找暗卫把廖荣华弄瞎毒哑。免得他乱说。 景卓文有了主意,道:“先把他交给侍卫,我们去母后那里接舅母和妹妹。” 他与叶家荣辱一体,只要没把关系闹太僵,他相信叶长宁还是会站在他这边,保他一命的。 皇后却是不同意叶长宁把人接走,听了他们的来意后,她惋惜叹道:“本宫还想和嫂子侄女多待几天呢。这宫中长夜漫漫,陛下也不在,本宫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这样吧,等陛下还朝后,长宁再来接她们回家,好不好?” 景卓文想帮忙说两句话,皇后暗暗瞪了他一眼,他又闭了嘴。转而在两人之间和稀泥:“对啊,长宁,让舅母和墨儿多陪陪母后也是好的。” “那殿下随周大人一同出城迎驾吗?”叶长宁直接询问。 皇后阻拦道:“太子要坐镇京中,如何能随意出城?让周伯楷带兵去迎就是了。” 景卓文:“母后……” 皇后忽然起身:“本宫去迎驾,这总行了吧?” 景卓文一愣。 叶长宁多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直视着他,他回以一笑:“姑母圣明。” 皇后亲迎陛下,的确好过太子相迎。 太子坐镇京中,根基便稳,无论外面发生什么,攻守都可随意转换。 皇后为了太子,着实操碎了心。 皇后丝毫不惧:“何时出发?” 叶长宁:“即刻便可出发。” 景卓文有些迟疑:“母后……” 皇后拍拍他的手:“你好好在京中办差,不管怎样,都有母后在呢。” 叶长宁知道接不走母亲和妹妹了,倒是也没太揪心。 他请太子给周伯楷下旨准备出城迎驾。 皇后换了行装,带了两名嬷嬷两名宫女和七八个太监,也到了宫门口。 周伯楷知道皇后也要随行,心中一紧,这趟真是意外之行啊。 “那京中安危……” “还有周二少爷和周三少爷在,周兄不放心吗?” “放心,放心!”周伯楷听到二弟三弟能复职,顿时开心起来。 不过……母亲、岳母和妻子还在宫中…… 他没敢提,幸而燕崇山每天给他传递消息,表示三位夫人都安好。 周伯楷想,迎回陛下,一切就都能回归正轨了! 届时父亲大人和岳父大人也都会归京,隐藏的北蛮人绝对掀不起更多风浪! 周伯楷猜得不错,廖荣华被扣,猎场那边的北蛮人被俘,剩下的北蛮人都按兵不动了,甚至有一部分已经偷偷离开京城,准备回北方他们自己的地盘,重新蛰伏。 反正他们已经搅乱了大堰皇室和朝堂。 之后便是等了。 等大堰自己从内部乱起来。 回北方老家的必经之路上,突然冒出来一拨骑兵,为首之人英姿飒爽,是名女子! 北蛮人都听过顾将军的大名,但这位,比顾将军年轻,几乎可以当顾将军的女儿了。 他们很快猜到——此人是林国公府的二小姐,林之棋! 林之棋提前预判了北蛮人的逃跑路线,早就带兵埋伏在附近。 此一战,她彻底扬名! 景卓越不放心她,想与她并肩作战,但被林之棋拒绝了,叮嘱他保护好靖王妃。 景卓睿有自知之明,他只管保护好季无双,没提帮忙伏击的事。 他武功高是高,但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再者说,林之棋需要这场战役来为她自己正名——巾帼不让须眉! 他何必去凑热闹? 他跟卓越都是有封号的王爷,再背上‘骁勇善战’的名头,当真好吗? 该让贤时就要让贤啊。 他看着担忧的景卓越,低声跟他说了自己的理念。 景卓越顿时悟了。 “还是三哥思虑周详,小弟受教了!” “不客气。四弟。” 这次他们共同逃亡,还积攒了不少兄弟情呢。 第142章 周伯楷带兵出城迎接隆顺帝。 有皇后的车驾,速度相对慢了一点。 所以他们出城后没多久,遇到了打扫完战场归来的林之棋等人。 看到楚王靖王都在猎场之外、且安然无恙,皇后心底一沉。 她之前在京中的所作所为,怕是不能善了。 景卓睿和景卓越看到皇后也在,同样吃惊万分。 他们上前见礼。 皇后:“免礼吧。本宫担心陛下安全,所以……要亲去猎场。你们若有任务在身的话,不必停留。”她望向周伯楷,“周大人,继续赶路吧。” 景卓睿和景卓越对视一眼,默契弯腰道:“恭送母后。” 周伯楷也没来得及跟林之棋说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带兵护送着皇后的车驾赶往猎场。 林之棋在原地愣了片刻,忽而勾唇笑了笑。 皇后都出城了,看来是想通了。 景卓睿饶有兴致地问道:“林校尉,咱们接下来去哪儿?是进城,还是跟上周大人他们一同去接父皇?” 林之棋这几天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她知道楚王没那么大的架子,既然肯问她,虽然语气调侃,但没坏心思,她也就大胆给了个指令:“原地待命。” 她身上有隐形责任——保护楚王靖王两位王爷及两位王妃。 进城后暂时是太子的地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去猎场也不合适,猎场很可能会有帝后之间隐形的交锋,他们这些小辈,还是回避得好。 更何况,猎场还有瑞王、五皇子、六皇子及诸位公主驸马在。 人越多,局面越复杂。 他们这队人马,既然已经‘置身事外’,那便继续保持游离状态吧。 景卓睿闻言挑了挑眉,这几天他对林之棋也有了很多了解。 原本以为她是个好战之人,有勇无谋那种,没想到她还挺飒爽,有种‘大智若愚’的通透感。 大方、聪明、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别扭心思。 或者说,她不屑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是个妙人。 景卓睿不动声色地又看了景卓越一眼。 当初这二位都去了西域,竟没擦出点火花来吗? 他以为景卓越会很喜欢林之棋这样的女子呢。 不,也不对。 景卓睿回想这几天所见的细节——老四的确在意林之棋,但林之棋却全然没那份心。 她只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而非屈居后院,当什么主母。 景卓睿收回思绪,乖乖跟上林之棋。 不管怎样,这趟出来,比去年他在蓟州赈灾时所学到得要更多。 皇家猎场。 林之奕推着乘坐轮椅的景玥出来散心。 忽听得猎场入口有人喧哗,她跟景玥对视一眼:“莫非是大姐夫来了?” 皇后和太子竟真的放他来猎场? “唐聪。”景玥高声唤道。 唐聪从远处一棵树上掠下,上前听旨。 “去探探入口那边的消息。” “是!” 不久后,唐聪带回了消息:“周伯楷周大人率领南大营的士兵前来迎驾。皇后娘娘也来了,李总管正去禀告陛下。” 景玥仰脸对林之奕道:“驸马,咱们也过去看看。” “好。” 唐聪一挥手,呼啦一大帮护卫立刻跟上。 林之奕和景玥都已经习惯了。 走到一半,他们看到端阳公主从她的居所出来,步履匆匆赶往隆顺帝所在行宫。 林之奕的脚步慢了几分。 这阵子京中情况不明,端阳公主和驸马在猎场的身份有些尴尬。 她与太子都是皇后所出,皇后太子在京中所为,几乎没考虑到她和驸马及稚子的安危。 虽说父皇不会迁怒她这个于朝堂无甚影响的女儿,但其他兄弟姐妹就难说了。 言语讥讽和态度嘲弄总是有 的。 她底气不足,又怕自己再有点什么任性行为惹怒父皇引火烧身,所以都咬牙忍了。 如今母后亲自来猎场接父皇,景珑总算能舒一口气。 母后和太子哥哥一定是有苦衷的。 只要再回京,她还能好好地做她的端阳公主。尊贵且骄傲。 林之奕彻底停了下来。 景玥侧头看她,她小声道:“我总觉得现在过去并非最佳时机。要不,再等等?” 景玥从善如流道:“好。那先去谢二营帐待会儿?” “行。” 他们转道去了谢家所在的营帐区。 林之奕和景玥到的时候,看到谢君诺匆匆扶着官帽出来。 看到他们,谢君诺脚步一顿,目光也飘了一瞬,继而低眉垂首上前行礼。 “谢兄不必客气。父皇召见你是不是?快去忙吧。”景玥的声音平稳又柔和。 谢君诺很是认真地行了礼:“微臣告退。” 然后才急匆匆越过他们,走远了。 景玥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片刻谢君诺的身影。 ——这位在面对翩翩的时候,本能的不自在。 莫非还在为上次试驾木鸟时的‘英雄救美’‘身体接触’别扭甚至回味? “他……”景玥蹙了蹙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罢了,翩翩足够漂亮足够优秀,吸引人倾慕也很正常。 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再吃醋也没意义。 反正……谢君诺和叶长宁都不可能跟他争的。 林之奕:“看来这回皇后驾到,让父皇也感到棘手了啊。” 她的注意力没在谢君诺的眼神上,只当他急匆匆的是因为父皇旨意催促。 她对待潜在爱慕者一向大大方方的。 也不知该说她是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当回事。 以前在她的世界,她也一定很有魅力。 自信且耀眼。 “嗯。我们继续低调便是。”景玥并不担心这些。 目前他的身份没有暴露风险了,还成功把握时机隐藏起来,甚至解决了程路年这个隐患。 一切都很完美。 这种时候,没必要高调。 反正以父皇反复无常的性子,很可能在皇后的哀求下心软…… “谢二哥!”林之奕扬声唤道。 “修远?直接进来吧,我暂时走不开!” 谢君行应该是在自己的基地里埋头研究木鸟。 林之奕推着景玥进了谢君行自己准备的‘工作室’里。 果然,这里凌乱又复杂地摆着很多零件。 猎场可以就地取材,各种各样的木头、石头堆在一角,正中是架大的木鸟,比他们试飞的那架还要大一倍。 谢君行穿着方便干活的窄袖口衣服,衣摆扎进腰带中,嘴里叼着刻刀工具,头发里插着几根描线的炭笔,唇边都冒出了一点胡茬,很是不修边幅。 林之奕还没见过他如此狂放不羁的一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四姐姐废寝忘食设计东西的时候,也还是记得穿戴得美美的,不知她是否见过谢二郎这副模样。 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林之奕又想象了一番景玥唇边冒出胡茬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噫~还是不要了。 堂堂‘公主’殿下,漂漂亮亮的才好看。 什么时候景玥恢复皇子身份了,再留胡子也不迟。 轮椅停在一个地方好半天没动。 景玥察觉到她的走神,扭过半边身子去看她,见她盯着谢君行的脸,他也好奇多看了两眼谢君行,这才发现她在看他的胡茬…… 景玥:“……” 她喜欢粗犷一点的模样吗? 回看自己……粉嫩衣裙,艳丽浓妆,肤白貌美,整体给人的感觉偏‘阴柔’。 毕竟要扮女子嘛,总不能让身形变得太过强壮,更不能让皮肤太黑,所以他处处留意保养,而年纪也还没到长胡须的时候…… 嗯……怕是要叫她失望了。 谢君行比谢君诺要随性多了,跟他们早就不客气了,既不行礼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冲他们弯了弯眉眼,继续用炭笔在木鸟架子上刻画什么,然后又换成刻刀雕刻。 雕完手头的图案,他才有空开口询问:“怎么样?这架看着比上次那个好多了吧?” “听说你跟四姐姐在比试?赌了什么?”林之奕笑问,她推着景玥靠近。 “不告诉你!”谢君行嘿嘿一笑,转而把刻刀放下,接着把头发上插着的几根炭笔也拿下来仍在桌上,最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望了望隆顺帝行宫的方向,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们会去凑热闹。” “我们俩当热闹被人看了好多天,这会儿还是低调点比较好。”林之奕直言道。 谢君行:“……谁敢把你们当热闹?” 林之奕盯着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谢君行败下阵来:“好吧。我现在就担心我们工部的木鸟工程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俗事耽搁了。别的也不想关心。” 林之奕安慰他:“放心吧,不会的。那么多烦心事缠绕着陛下,你们这是唯一一件让他开心的成果了,他肯定愿意支持工部推广新事物。即便陛下暂时没心思理会,工部户部也都会下功夫的。” 谢君行一想林之奕就在户部,只要走正常的申请流程,户部一定会拨款给他们的。他顿时松了口气。 “这架不错,看起来动力系统比原来的更完善了。什么时候试驾?”林之奕仔细参观后,认真问道。 谢君行:“过两天吧。只要不急着回京,肯定就在这两三天内了。我还要把防护区加一些保护装置。” “我知道一种东西……”林之奕想起了降落伞,她这次没找四姐姐聊,直接在谢君行这里说了说大概原理。 谢君行双眼放光,趴在桌旁,拿着炭笔在纸上画了又画,然后不断询问林之奕问题:“这东西不错,修远,你去户部真是屈才了!你就该来我们工部啊!你跟之画合作,绝对所向披靡!” 林之奕谦虚道:“我只知大概,具体如何实现却是束手无策了,改装实践测试等方面,还得靠你们这些动手能力强的。” “你怕不是在藏拙吧?我瞧你什么都懂。但假装自己只会一点点,然后把功劳让给别人。从眼镜店开始,一直到此刻……”谢君行无意猜测道,“你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吧?” 林之奕和景玥屏住呼吸。 她还真有秘密。 他也是。 结果谢君行来了句:“你是哪位机关大师收的弟子?要么是哪位厉害大能转世?”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还真猜对了。 林之奕:“你话本看多了吧!” “我不爱看话本。五殿下才爱看话本。”谢君行耸耸肩,埋头把‘降落伞’的画又更改了几个细节,然后叠起来,准备待会儿找林之画去商议探讨。 提起五殿下,他们三人都有些沉默。 谢君行问道,“对了,五殿下心情好些了吗?自从他知道娴妃娘娘故去,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哪怕重新恢复了说话的功能,仍然沉默寡言……” “丧母之痛……总需要时间接受。”景玥叹了口气。 三人沉默片刻,林之奕推着景玥转身:“你忙吧,我们去看看五皇兄。” “好。” 说是去看景卓然,但林之奕和景玥猜测,此番皇后前来,隆顺帝定然也会召五皇兄过去倾听。 毕竟,皇后不可能再隐瞒娴妃故去一事了。 隆顺帝行宫内。 皇后惊讶地看着开口说话的景卓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竟然会说话?! 景卓然双目含泪,跪在一旁,声音沙哑着又问了一遍:“母后……母妃可有给儿臣留下什么话吗?哪怕只言片语……” 第143章 “皇后?”隆顺帝见皇后愣在那里许久未开口,忍不住扬声提醒她。 皇后将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收起来,声音干涩道:“……没有。她去得突然,本宫也是忽然收到禀告才知……待去到钟粹宫,已然来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景卓然一直用那种哀伤的目光紧盯着皇后,皇后不敢与之对视。 她倒不是心虚,只是仍在震惊老五会说话这件事。 由此她忍不住发散——娴妃是故意的?故意让儿子装哑巴?故意藏拙?故意在有了靠山之后恢复说话功能?甚至……故意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就为了助景卓然一臂之力?! 皇后以己度人,她肯为了太子做很多丧尽天良的事,娴妃同样是母亲,自然也愿意为儿子牺牲一切。 当年小五不会说话,变得瑟缩软弱,动不动就生病之后,她的确没再过分对待过娴妃母子。 不过那两个未成形的胎儿, 的确是她用手段除掉的。 娴妃或许一直记着这仇……在临死之际,如此巧妙地算计好了时间…… 说不定,钟粹宫还有娴妃捏造她‘害人’的把柄! 皇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的表情越发维持不住。 隆顺帝:“为何没第一时间告诉朕?” 皇后低眉顺眼道:“臣妾怕陛下分心……所以……” 隆顺帝:“没别的原因?” “没有。”皇后看向隆顺帝,“陛下不信我吗?” 隆顺帝同样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真的以为京中之事,都瞒得过朕吗?” 皇后豁然跪地:“陛下,臣妾冤枉。” 隆顺帝让景卓然退下,坐在了皇后面前的椅子上,他平心静气看着她:“你冤枉吗?” 皇后流着泪仰望着他。 隆顺帝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后,语气仍维持着淡然:“朕这里的证据,已经够废太子好几次了。” 皇后露出个苦涩的笑容:“不废臣妾吗?” 隆顺帝:“你我结发夫妻,走过了快三十年。朕不动你。你也别再为卓文求情了。” 当初隆顺帝也是一点点从皇子走到太子之位,再从太子成为皇帝的。 这中间的尔虞我诈、暗流涌动、兄弟厮杀,他其实很熟悉。 皇后和太子在京中打过什么主意,当年他跟母后也同样有过。 不同的是,他和母后成功了。皇后和他的儿子失败了。 皇后眼眶红红的,颤声问:“陛下当真如此绝情?” 隆顺帝:“是你们先绝情的。只是没成功而已。朕不动你,不杀他,已经仁至义尽。” “陛下从一开始就不想听臣妾的苦衷,也不想听文儿的委屈,是吗?” “他当上太子之前你们欠的各种债,朕都可以当做没看见,一笔勾销。但这次……勾结北蛮人……不可饶恕。” “这都是北蛮人的阴谋!他们就想看大堰皇室父子反目、兄弟阋墙!陛下如此英明,竟看不破吗?” 隆顺帝冷笑一声:“身边混进如此心怀叵测的人都不知道,愚蠢又自大,这样的人,叫朕如何放心把大堰交给他?” 皇后欲言又止。 “不单是这件事,还有程家暗害驸马一事,朕痛失卫、秦两家肱股之臣,大堰失去两名大将……”隆顺帝手指轻柔地给皇后拭去眼泪,话语依然冰冷无情,“倘若这次程家再得手,大堰势必要得罪林家……” 皇后擦干净眼泪,一双发红的美目盯着隆顺帝:“陛下还怕得罪林家吗?明明是您削了林烁的兵权……” “朕削林烁兵权,难道不是为了卓文?!偏他是个不争气的,还那么急性子,又蠢又笨,有了个儿子就对太子妃言听计从!所做的决定没一个正确的,全都打破了朕的计划!”隆顺帝怒道,“朕只是想削林烁兵权,让皇家子弟重掌兵权。并不是要林家的命!也不是要跟林家结仇!之所以挑老五也是因为他性子良善,能好好辅佐卓文……现在可好,他认定了娴妃之死与你和卓文有关……程家与林家周家结仇……大堰简直一团乱了!” 也就因为他们是结发夫妻,互相了解,隆顺帝才会跟皇后说这么多。 哪怕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阴暗的心思与念头。 他知道,皇后在后宫有手段。 皇后也知道,他在朝堂擅谋略。 他们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想要什么,当然要努力争取。 只是…… 一个拥有很多妃嫔很多儿女的父亲,和一个只有一对儿女的母亲,终究是不同的。 他们所能付出的,也完全不一样。 两人静默对视良久,皇后才知道隆顺帝是铁了心不再支持文儿当太子。 她轻声问道:“陛下属意的新太子……是楚王吗?” 隆顺帝不语。 皇后继续问:“还是……瑞王?” 隆顺帝移开了目光。 皇后:“总不能是小五吧?” 隆顺帝:“别再胡乱揣测了。朕谁都不立,只想再多清净两年!” 说完,他甩袖离去。 皇后瘫在地上好半晌,才面带凄凉地笑了起来。 或许,她走的这一步棋,大错特错。 就该让太子来接吧…… 如此才能扳回一城? 不过没关系,她一定会保住卓文的太子之位的! 隆顺帝与谢君诺商议废太子之事时,李寿昌匆匆觐见,面色焦急,却不想在谢君诺面前说什么。 “什么事,说。”隆顺帝下令。 李寿昌看了一眼谢君诺,最终措辞道:“端阳公主去探望皇后,发现皇后留下一封遗书……” 隆顺帝猝然起身:“她人怎么样?!” 李寿昌:“林驸马将娘娘救下来了,只是娘娘如今还昏迷不醒——且太医说,说娘娘毫无生念……” 隆顺帝气得一拍桌子:“胡闹!” 他也剧烈咳嗽几声,身形晃了晃。 谢君诺上前扶住他:“陛下,保重龙体要紧。” 隆顺帝缓了片刻,还是抬脚往外走:“朕去瞧瞧她。” 谢君诺扶着他走到门口,隆顺帝停下来,扭头看他,“君诺,拟旨一事暂缓吧。” 谢君诺神色不变应道:“是。” 第144章 林之奕、景玥、兰妃、端阳公主景珑都在皇后这里。 皇后三尺白绫想了结自己,被端阳公主撞见,她大声呼唤时,林之奕刚好推着景玥路过。 人命关天,虽说皇后做过很多坏事,但要真的眼睁睁看她死在自己面前,林之奕还做不到。 而且……倘若就这么让皇后死了,太子那边很可能会‘绝处逢生’。 隆顺帝对皇后、对太子的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果然,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隆顺帝,看到他脸上焦急担忧的表情,林之奕抓着轮椅扶手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景玥没回头,却抬起手越过自己肩膀,在她手背上抓了抓。 她翻开手心,反握住景玥的手,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没关系。 此次猎场之行,他们的收获已经够多了。 一步一个脚印才能稳扎稳打保证 他们这条船上的所有人的安全。 贪婪不可取。 相比较之下,兰妃就很淡然了,也很会做人。 她拿了帕子代替六神无主的端阳公主给皇后擦拭脸颊的冷汗,又细心给皇后脖颈处上药。 看到隆顺帝过来,她也不吃醋,神色忧伤却淡然地起身行礼。 隆顺帝看到她在这里,稍微愣了下神,但很快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这种时候,兰妃的解语花功能越发明显了。 隆顺帝提着的那口气,此刻是稍微松了一些的。 兰妃主动把太医说的话跟隆顺帝复述了一遍,又宽慰道:“陛下放心,您来了,姐姐会好起来的。” 她让开床边的位置,把空间留给隆顺帝。 隆顺帝扭头看了眼林之奕和景玥,他们俩异口同声道:“儿臣告退。” 隆顺帝:“……” 也好,待会再跟他们小两口说话吧。 林之奕推着景玥往外走的时候,又对情绪低落的景珑说:“皇姐,出来休息一下,喝杯水吧。” 景珑所有神识都放在皇后身上,听了这类似指令的一句明确的话,她也没过脑子,就这样跟着出来了。 直到手里捧了一杯水,她才回过神来,双手忍不住发抖,水也没喝,全洒了。 林之奕叹了口气,把她手里的茶杯拿走,递了帕子给她擦手,然后重新倒了一杯,这次只倒了半杯。 景珑稳下心神,捧着杯子低声道:“谢谢。” “皇姐不必客气。” 林之奕看向景玥,用眼神问他要不要喝一杯,景玥摇头,她便没再倒水,只重新回到景玥身边,直接跨坐在轮椅扶手上。 景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俩人互相依靠着,默默陪着景珑。 旁边的兰妃看到他俩这动作,也只挑了挑眉,然后低头专心喝茶。 ——刚才林之奕第一时间给她倒的。 兰妃这段时间一直很配合,也很冷静。 尽管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每一件,都出乎意料,让人震惊和唏嘘。 她都锻炼出强大心脏了。 看到玥儿和驸马这样‘恩爱’,她也早都习惯了。 当然,她也在心里琢磨着,皇后此举,还能在陛下那里挽回多少。 自己可不能输啊。 刚才就在陛下面前留了不容忽视的好感。 隆顺帝确实很感谢兰妃他们。 皇后若真的就这样去了,是要往他的心上扎刀,脸上甩巴掌啊。 幸好,修远救下了人。 隆顺帝还是有办法让皇后求生的,他直言道:“你只为太子考虑,不为朗儿考虑吗?朕只说废太子,也没另立太子,难道你没考虑过,他知错就改后的崛起吗?” 皇后昏迷中,手指轻轻挣动了一下。 隆顺帝握住她的手,没再多说什么,只静静陪了她一会儿。 他们都见老了,手背的干瘪皮肤,眼角的细纹,还有鬓边零星的白发……都在提醒,岁月不饶人。 大概人老了之后,就会更加顾念旧情。 隆顺帝心中感慨万千。 他一直陪到皇后醒来,能喝下汤药,才松了口气。 兰妃他们也一直在外面候着,没有离开。 还有其他皇子、公主与驸马们也都来了。 隆顺帝接过皇后的药碗,转而递给旁边的宫女。他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对皇后说:“你是朕的皇后,有为朕考虑过吗?” 皇后被隆顺帝短暂的温情柔情打动,不再像之前那般激动,她收敛了一身的骄傲和脾气,低声道:“臣妾知罪。任陛下发落。” 因为伤到喉咙,她的嗓音沙沙的,表情也很软,隆顺帝就更心软了。 “等你痊愈了再说。你吓到端阳了。” 皇后想起昏迷时听到的哭声,醍醐灌顶一般,是啊,她还有个女儿呢。 倘若她就这么撒手人寰,陛下定然震怒,废了太子只是开始,没了太子庇佑,其他皇子朝臣再落井下石,景珑一家也不会太好过。 但即便陛下废了太子,只要自己还在,还是皇后,就还能庇佑他们。 隆顺帝起身:“朕叫她过来陪陪你。你们好好说说话。” “是。”皇后经历过生死之后,整个人沉静了许多。 隆顺帝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冲隆顺帝笑了笑,露出的笑容有点疲惫,又有点释然。 隆顺帝一出门,门外的人都站了起来。 ——除了景玥。 隆顺帝道:“景珑,去陪陪你母后吧。”然后他对其他儿女们说,“你们都散了吧。” 该散的散了,只剩下兰妃。 隆顺帝见她默契地没有走,心头一暖,走过去抓起了她的手:“陪朕走走。” “好~” 他们俩手牵手走出去,春天的景色就是漂亮,猎场行宫里更好看。 满眼都是生机。 隆顺帝压抑的心情慢慢好转。 他拉着兰妃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一转眼看到推着景玥散步的林之奕,他脚步不由慢下来。 兰妃依偎着他,也放慢脚步。 隆顺帝迟疑开口:“玥儿她……” “看起来还好是吧?”兰妃接道。 “嗯。朕本来以为……她会接受不了,甚至想不开……” 说到想不开,他又想起了皇后。 玥儿遇到这么残忍的事都能如此坚强,皇后却那么脆弱。 虽然也可能是为了以死相逼保住卓文的太子之位吧……而这种可能性还非常大。 不过,这么一对比,的确是玥儿更省心。 兰妃也更体贴。 兰妃语气淡然道:“有驸马在,玥儿会很坚强的。就像有陛下在,皇后也会撑过来的。” 隆顺帝彻底停下脚步,他把兰妃揽入怀中:“朕万万没想到,一次春猎,短短十数天,竟会发生这么多事。去年雪灾,今年又有北蛮人细作偷袭,还有太子心思浮动……玥儿受伤,程路年惨死……” 兰妃把玩着隆顺帝衣服上一颗扣子,声音也柔柔的:“是陛下近来太心软了,也太着急了。” 隆顺帝迎风咳嗽了几声,苦笑道:“朕也知道朕有些着急了。朕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撑不到太子独当一面。又怕其他的皇子公主有什么闪失……” 兰妃没顺着问他有没有想过换个人立为太子,只道:“陛下身康体健,一定会万寿无疆的。莫要再说这样的丧气话了。臣妾也会不安的。” 隆顺帝叹了口气,搂紧她,心气儿倒是提了提:“嗯。还是你懂朕。” 兰妃道:“陛下一直记得臣妾的好,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林之奕和景玥当然也看到隆顺帝和兰妃在不远处搂搂抱抱的。 非礼勿视。 对于长辈,更该如此。 他俩没多看,对视一眼后,林之奕加快脚步,推着景玥回了他们的营帐。 不用林之奕吩咐,唐聪和季风就带人一前一后把营帐围了起来护着。 而他们还很懂事地留了适当的距离。 ——公主驸马小声交谈的话,他们听不到。 林之奕小声道:“皇后这一闹,太子应该不会被废了吧?” 景玥摇头:“不一定。他们透支了陛下的信任和耐心。往后……这便通通都是隐患。” 林之奕很是唏嘘:“我看陛下对皇后感情还挺深的。一听说皇后悬梁,立马匆匆赶来,鞋都没换。” 景玥看她一眼,表情带着意外:“你对帝王的深情有误解。他应该只是担心被史书记载无情。你不是也看到了?他对母妃同样很深情。还是刚从对皇后的深情中出来,无缝衔接。” 林之奕听他这么剖析,忍不住一笑:“对哦。最是无情帝王家……啧,我还是太嫩了点儿。” 景玥却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那番话。 他也是皇室子孙,还有意高位,往后很可能是‘帝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把自己也涵盖进去了。 他补救道:“我不会那样的。” 林之奕含笑看他:“嗯?” 景玥握住她的手,重复道:“我不会那样的——而且我也不一定当得上帝王。” 林之奕调侃道:“嗯,是啊,说不定是我当呢。” 景玥微微一愣,随后笑了起来:“对啊。你才是天命所归。空念都说了你是福星是天命,所以一定是你当!”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太好了,你当的话,我很有信心!” “推卸责任啊?”林之奕被他带的一起笑起来,“我这种专一的来自异世界的美女,的确很负责。放心吧,如果是我当,我不会无情的。” 景玥把她拉入怀中,双腿禁锢她的双腿,然后攫取了她的双唇。 林之奕骤然失去平衡,一手按在轮椅扶手上,一手撑在景玥肩头,被他亲吻了好一会儿。 这阵子发 生太多事,他们也很久没亲热过了。 亲吻当然是有,但更进一步,却没有。 景玥的气息温暖又迷人,林之奕有些贪恋。 在景玥停顿下来的时候,她转守为攻,肆意地亲了好久。 景玥凤眸迷离地盯着她,嗓音低哑:“如果是你当,也不许多情。不许纳什么叶贵人谢贵妃的……只准有我一个。” 林之奕失笑,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抬手捧着景玥的脸颊,重重亲了他一口,然后笑道:“我随便说说的,女皇你都能接受?你怎么这么新潮啊!接受新知识快得让我以为你也来自异时空了。” 景玥笑道:“大概……因为我是跟异时空的人身体互换、灵魂交融过的人了吧。所以,我的灵魂得到洗涤净化,与成长。” 林之奕再度亲吻他。 “放心吧,我们在一起,就都会互相学习,共同成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你当还是我当,其实也没区别。毕竟我们想换身的时候随时可以换身。” “嗯。”景玥露出轻松的笑容来,“这么一说,我突然踏实了。” 他们这所谓的天命之说,让他一直提心吊胆。 加上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他生怕哪一步走错了,会万劫不复。 还好还好,事情快要回归正轨了。 而翩翩,会一直都在。 第145章 五日后,众人启程回京。 这次有周伯楷率领南大营的士兵开路,景卓然带的原不到一半林家军士兵断后,林烁周珩护驾,一路上很是安宁,什么都没发生,连飞鸟都看不到几只。 哪怕有一部分林家军陆续被分派了出去。 ——但在京城门口,这部分林家军在林之棋的率领下,跟大部队汇合了。 隆顺帝这次春猎未能尽兴,还被刺杀,虽然有惊无险,但太子和皇后在京中闹出这么大乱子,他很是生气。 回宫后,他将皇后太子‘软禁’在宫中的各府家眷们都放出去,然后圣旨很快下来了——太子德不配位,需再历练一年,方能再次继承储君之位。 这圣旨‘看’起来很是柔和。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废了太子。 至于一年后,储君还是不是大皇子景卓文…… 那就不得而知了。 谁都有可能。 如今的局面,谁不心动? 瑞王回到瑞王府,先抱着施韵儿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劫,他们成功度过了。 “弘儿呢?” “在奶妈那里,睡得香着呢。”施韵儿把府里操持的不错,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景卓武心有余悸:“这些天,苦了你了。” 若非施韵儿称病躲开那些暗流涌动,他们瑞王府恐怕首当其冲。 “我去瞧瞧他。”他揽着施韵儿,疾步走向后院。 弘儿睡在襁褓里,脸蛋儿红扑扑的,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 景卓武搂紧施韵儿的腰身,重重吻了上去。 …… 楚王小两口直奔柔贵妃的延禧宫。 五弟的母妃故去,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孟维歆穿得素净,娴妃刚走,多少算是为她尽点姐妹情谊。 不管平日走动如何少,终究是在这深宫里一同生活了二十年。 “母妃,这些天,您还好吧?”景卓睿担忧问道。 孟维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轻松道:“还好,放心吧。”她反过来问他,“你跟无双呢?没受伤吧?听说外面北蛮人偷袭了几次,母妃很是担心你们。” “我们也没事,母妃。”季无双柔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她感叹道,“快到端午了,你们尽快离京去青州赴任,母妃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青州虽然去年冬天经历过雪灾,但那边的顾鹤鸣很有本事,阅历丰富且忠心耿耿。睿儿过去,其实特别安全。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只要睿儿好好经营,那地方就将成为他的根基,那些厉害的官员们,也可成为他的心腹。 不过,她不便多言,只嘱托道:“叫你舅舅陪着去。他逍遥了这么多年,也该定下来了。” “母妃要为舅舅找个伴吗?”景卓睿笑道。 “是有这个意思。你也上点心,到了青州,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就撮合撮合。有了家,他才能扎下根来,踏踏实实护着你们。” “我都长大了,母妃和舅舅不用太担心我。以后是我护你们才对。”景卓睿说话好听,哄得柔贵妃心情愉悦不少。 …… 昭妃也把儿子景卓越召进宫说了会话。 “若是你父皇肯叫你去攻打北蛮就好了。”她感叹道,“西域太远,以后你我母子想见一面太难了。” “父皇不会把北蛮人留给我打的。母妃歇了这份心思吧。”景卓越淡然道。 “那会留给谁?老五?他还在孝中……应该不至于叫他去吧?” “当然是林小公爷林驸马。”景卓越给昭妃倒了杯茶,自己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补充道,“还有他二姐。这次林校尉功劳最大,应该又会升职了。” 昭妃嘟囔道:“不能吧?她一个女子……还真妄想做到跟顾将军一样吗?顾将军只是个特例。当年顾家没人了,惟余顾庭萱一人。林家如今虽然女儿多,但也是有小公爷在的。再不济,也有四个女婿帮衬呢。就说林家大女婿,那可是周家大公子!对哦,周伯楷这次的功劳也不小。” 景卓越依旧语气淡然:“周伯楷只是在京城立功,听命的还是太子。哦,前太子。林之棋听命于父皇,你说父皇会选谁?女子又如何?谁能胜任就选谁,很公平。” “那你不也立了功吗?”昭妃心有不甘。 西域还是太远了。 于他争取太子之位不利。 景卓越深深看了昭妃一眼:“贪多嚼不烂。母妃,我已经是靖王了。西域诸国以我为尊,还有平西大将军顾大人跟随左右,三哥身为楚王,都还没这份殊荣呢。我们要知足常乐。” 昭妃:“……” 行吧,听儿子这么一分析,他的封号以及封地确实也不差。 “那你这几日多来宫里坐坐,等端午一过,母妃很可能两三年都见不到你了。” “嗯。” …… 六皇子景卓安跟他的母妃淳妃则是劫后余生一般抱头痛哭。 淳妃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在后宫遭遇不测。 也担心景卓安在猎场遇到危险。 景卓安是亲自经历了北蛮人进攻的大场面的,见到了血肉横飞、刀剑无眼,这跟他过去十几年的皇宫生活相比,简直太残忍了。 他回宫后才回过神来一般,发烧烧了几天。 他抱着淳妃小孩子一般哽咽道:“母妃,儿臣再不离开您了。” 淳妃也抱着他哭:“嗯,母妃也不叫安儿再涉险了。” 他们母子是想通了——偏安一隅,乖乖当个闲王挺好的。他们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么大的心气儿去争皇位。 这暗地里的刀光剑影,属实可怕。 …… 景卓然跪在母亲灵位前,默默地流着泪。 丁福全也陪在一旁,哭得真情实意。 “殿下,吃点东西吧。您这样不眠不休的,娘娘泉下有知,会心疼的。” 景卓然哑声道:“吃不下……先放这儿吧。” 他倒也不是因为伤心太过而颓废自弃,是真的吃不下。 且他心里燃着一团火,只等合适的时机,星火燎原。 “殿下,丽阳公主来了。”外面通秉道。 景卓然撑着地面起身,腿和膝盖都麻了,丁福全忙上前扶他。 景玥坐在轮椅上被苏廉推进来。 他先唤了声‘五哥’,然后为娴妃上了柱香。目光瞥过放冷的饭菜,他叹了口气,吩咐道:“给五殿下重新准备一份热饭热菜。苏廉,你去盯着。” “是。” 景卓然张了张口,想说不用,但嗓子太哑了,他又才恢复说话不久,一时之间竟没发出声音。 景玥看了丁福全一眼,对方很有眼力见地带着其他宫人出去了。 “五哥,节哀。”景玥柔声劝道。 节哀虽然是句冠冕堂皇的废话,但有时候,就需要这样的废话来让伤心的人找到一个喘息的理由。 景卓然缓了片刻,才哑声道:“多谢皇妹关心。我没事。” 景玥掏出一封信递给景卓然:“是三姐姐给你的信。” 景卓然眉目柔和下来,他珍重接过那封信,贴在胸口没急着拆,而是先冲景玥一笑:“谢谢。” “五哥不要总是这么客气。”景玥道,“只有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能让娴妃娘娘放心。” “……我知道。”景卓然深吸一口气,露出带了一点释然的笑容。 人死不能复生。 他在猎场就已经深陷难过漩涡,如今只是钝痛的余韵在折磨他。 他相信,他会很快振作起来的。 …… 景玥回了承乾宫,林之奕正在陪兰妃下棋。 苏廉过了两刻钟才回来。 景玥问他:“五哥可吃东西了?” 苏廉回答:“吃了。” “那就好,辛苦苏总管。” “公主折煞老奴了。” “这阵子,多盯着点儿那边。”景玥吩咐道。 景卓然毕竟是从不受宠的皇子,娴妃也一直病怏怏的,没给他筹谋过什么,他身边的仆从都不堪用。 当然,这种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太久了。 父皇刚废了太子,心思根本不在后宫,他要重新整顿朝臣。 譬如太子党们和……其他党们。 等到叶长宁把这段时间查到的证据递上去,定了程路年的罪,他们这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娴妃的确留了后手——指证皇后谋害皇嗣的血书和证人。 为她的儿子最后一次争取前途。 林之奕率先看到景玥回来,她暂停跟兰妃的对弈,笑道:“母妃,我先去接阿玥。” 兰妃纤长的手指把棋盘的棋子打乱,优雅侧头:“去吧。不下了,母妃认输。” 林之奕从唐聪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景玥进了大殿,而后俯身去抱景玥,唐聪配合默契地扛起轮椅跨过内殿的门槛。 景玥勾着林之奕的脖子,被重新安置在轮椅上后,他低声道:“小心腰……” “我心里有数。暂时还抱得动。”林之奕在景玥耳边轻声回道,“你身材依旧很好,没变胖。” 昨夜两人在公主府进行了久违的恩爱运动。 所以她很清楚他的体重。 两人视线对上,炙热又深情。 兰妃清了清嗓子:“你们不必总来宫中陪我。玥儿如今行走不便,还是在公主府好生养着吧。” 免得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给旁人知道。 “这不是怕母妃无聊吗?” 其实是担心宫里再生什么变故。 娴妃刚走不久,宫中的氛围也的确有点沉闷。 “无妨。母妃如今才是整个宫里最安全的。”兰妃道,“修远该多去陪陪国公夫人。她跟你大姐姐在宫里受了不少委屈。” “我娘有我爹陪。大姐姐有大姐夫陪。用不着我。”林之奕笑道,“阿玥既然想多陪陪母妃,母妃就安然享受了吧。” 兰妃无奈摇头,嘴角的笑却是压不住了。 他们陪兰妃到下午,等到景卓然派人送来给林之书的回信后,才离开。 景玥:“娘和大姐姐真的没事?” “嗯。她们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早就宠辱不惊了。这不,娘出宫后还特意去了趟武馆,找师父聊天逛街买东西。大姐姐也很快恢复了商铺的经营,还在积极推广夏装。很多世家小姐都在预约大姐姐铺子里的新装。” “外祖那边被阻的商路呢?” “都恢复了。”林之奕道,“不过舅舅说,今年会减少几条商路,低调为主,求稳求平安。” “如此也好。” “嗯。” 这次春猎带来的一系列变化,才刚刚开始。 端午前,隆顺帝没再发落任何人。 不过,端午后,他开始按叶长宁提供的证据问罪程路年,程邈。 景卓文本不想再跟程家有牵连,奈何程曼语在他耳边哭个不停,还抱着朗儿一起求他,他也实在狠不下心,便悄悄命人去暗地里多多照顾程邈和岳母—— 作者有话说:翻看前文,发现记错了,楚王是去青州就藩,不是豫州。所以又改了一下,啾咪~ 第146章 哪怕罪魁祸首程路年已经死亡,但程邈的丞相之职还是没能保住。隆顺帝为了给卫、秦两家交代,将程邈贬至礼部,任礼部侍郎。 官居季尚书之下。 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正一品到给人做副手的三品……落差可谓极大。 不过程邈痛失爱子,他所支持的太子也失去了太子之位,再怎么颓丧,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让旁人看笑话。 这种时候,其实避世辞官最合适。 可他舍不得权势,他已经没了儿子,‘女婿’也失了势,倘若他也称病辞官遁去,那他们程家就再也没希望了! 他得撑住。 好在太子……啊不,大皇子并未真的不管程家。 这让程邈心里稍稍多了几分安慰。 只要还有曼语在,有朗儿在,就还有机会! 景卓文对程家的偷偷照顾,其实逃不过隆顺帝的耳目。 但隆顺帝却并不介意他这番举动。 倘若景卓文真的对程家不管不顾,那就太绝情了,隆顺帝反而会不悦,甚至厌恶。 太绝情的人,不适合当太子。 还算他有些良心。 因春猎和北蛮人细作混入大堰京城的事,让这一年的端午过得并不热闹。 仓促之间就过去了,没有龙舟赛,也没有粽子宴。 五月初八,楚王、靖王分别携家眷和府兵离开京城,赶往他们的封地。 靖王一家有顾庭萱这个平西大将军陪同,倒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楚王一家则是有孟维尘和他的江湖朋友们护送,本也不必过多担心,不过隆顺帝听了柔贵妃孟维歆的枕边风,还是派了周家二郎周仲和率兵护送。 也算是安抚了周家。 这次皇后和景卓文在京中的‘动作’让周家受了不少委屈。 周名砚还是‘杀’了程路年的那个人。 他保护了景玥和林修远,原本更值得嘉奖。但为避免太过刺激程家,隆顺帝特意隐藏了他,只让周家别的儿郎先复职。 周名砚还是先在国子监学习为主。 这日是上算学课。 他趴在桌边,盯着旁边属于林之奕的空位,悄悄叹气。 林修远越来越忙了,有时候,上午的课程都没空来上。 不过据说他的算学知识把夫子都震撼到了,特意得到批准可以不来上课 的。 能懂他的只有季无忧。 “优秀的人,哪方面都很优秀啊!”两人中午在饭堂,一边吃饭一边对着感叹。 “谢二哥也得了特批,可以不来上课了。” “他们最近新研制的飞鸢,反响很大,陛下说,若是成功了,就投入生产,用于运输轻便昂贵的物资。” 林之奕依旧在户部任职,这阵子她主抓田赋。 这次春猎的开销,北蛮人攻击造成的损失,都得想办法补上。 林之奕骑着景玥送她的那匹枣红马,每日都往田间跑,既对春耕后的庄稼长势进行了观察,也在琢磨新的造福百姓的法子。 北蛮人跟大堰士兵小型战役过后留下的烂摊子,她先申请拨款,给庄稼遭到破坏的百姓家进行了补贴赔偿。 隆顺帝从她的奏折里看明白了——先投资,再有收益。 所以同意了拨款。 林之奕命人从江南调来了优良的种子,让懂行的老伯指点着农户把被毁的农田重新种上种子,再按她的水、肥、阳光充足的促生长办法进行补救。 一个月后,还真见效了。 虽然小苗苗们比不上原来的粗——壮,但好歹是存活了,秋天肯定也算一份收成。 之后林之奕看路边的槐花开得很茂盛,香味也浓郁,就推出了一款槐花饼,百姓们学到了回家吃个新鲜,多少也能减少些家用成本。 接下来,她所用心研究的就是滴灌、水渠规划等领域了。 整个六月,她往工部跑得最频繁。 差一点忘记了跟景玥的结婚纪念日。 景玥这俩月在公主府里也没闲着。 他重新调整了公主府信息网的重点关注对象。 谁可以拉拢,谁必须防着,谁又能利用…… 他列了表格,先跟林之奕商量讨论优化,然后才给唐聪季风他们看。 因皇子身份还不宜暴露,但又要为‘丽阳公主’积攒声誉,所以,景玥抽空会去武馆激励那些女孩子们。 厉害的武师,趁手的武器,吃穿用度,君子六艺……都一点一点安排上了。 后来这里被史官称之为‘小国子监’和‘女国子监’。 这些女孩子有六七岁的,也有十来岁的,每一个,都目光坚定,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他跟翩翩都不会辜负这样的期待。 有他和林之棋以及之前顾庭萱带给这些女孩子们的鼓励和‘以身作则’,她们的进步飞速。 京城中少年们的面貌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全都积极拼搏,努力学习。 “公主殿下双腿受伤还那般照拂我们,我们要更勤奋才是……” “丽阳公主真好看啊……她也很温柔呢。她对我一笑,我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公主还很爱笑,内心一定强大极了,丝毫不惧身体带来的劣势……” “我们学好武功,以后再有敌人来犯就不用怕了,更不用躲在父兄身后瑟瑟发抖。” “没错,我们可以像顾将军、林校尉、公主那样,拿起武器,自己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 因顾庭萱这位前无古人的将军打开了一片天地,林之棋这位后来者又撕开了男女之间的壁垒,再加上对‘身残志坚’的景玥心有愧疚……所以,隆顺帝睁只眼闭只眼,让景玥她们把女子武馆经营了下去。 偶尔听到朝臣们夸赞武馆带来的意外的鼓舞能量,隆顺帝还会在自豪的同时暗暗惋惜——惋惜玥儿不是男子。 她有的想法太新奇超前了,也敢于尝试,大胆又细心。 若她是个男子,或可锻炼她成为太子。 当然,隆顺帝也就随便这么一想,并未走心。 毕竟他实在想象不到,他最宠爱的妃子会把他们最小的儿子扮成公主、瞒了十八年。 六月二十七那日,景玥提醒林之奕第二天告假。 林之奕还好奇呢,问他:“明天你有事?” “嗯,需要翩翩陪我去个地方~”景玥难得对着她撒撒娇。 “没问题!”林之奕爽快应下。 这天忙完公务后,她按时回了公主府。 吃饭,泡澡,瘫在内殿冰鼎旁的躺椅上休息。 最近在户部工部连轴转可把她累坏了。 天气又热,好在她已逐渐习惯大堰的夏天。 景玥沐浴完毕后,换上林之奕设计的薄款丝绸睡衣赤脚靠近她。 因赤着脚,所以是悄无声息的。 但林之奕却察觉到了他的靠近。 她闭着眼睛,忽然伸手,勾住了景玥的腰身,将人带入了怀里。 景玥趴在她身上,两人的重量压得躺椅晃了起来。 景玥夸她:“最近耳力不错嘛。武功没荒废。” 林之奕笑着吻了吻他诱人的唇,低声道:“是你身上的香味出卖了你。” 景玥嗅了嗅自己身上:“有那么浓吗?” “是我喜欢的味道,所以,我更会留意。”林之奕抱着他亲了好一会儿,这能缓解疲劳。 景玥本就计划今晚好好温存一番,所以十分配合,而且很快就转守为攻,从被动变主动,最后,他下了躺椅,把林之奕打横抱起来,快步绕过屏风走向床榻。 轮椅就在床边放着。 每日他沐浴前后,便不会再用轮椅了。 而是会让双腿自如地活动活动,走走路,练练武,或者……跪在床上,支撑他完成恩爱大业。 就如现在这般一样。 假装不良于行只是对外,对内,尤其对翩翩,他当然要保持好身形和力量,以‘侍奉’好爱人为首要任务。 丝毫不能懈怠的。 翩翩很喜欢在酣畅淋漓的恩爱过后,趴在他身上,用指尖描摹检验他的身形,从锁骨到胸膛再到腹肌…… 他也喜欢被这样检验…… “阿玥,你明日要带我去哪儿啊?” “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林之奕的心思都在眼前的美色上,压根没分出一点神经来去思考其他可能性,她意犹未尽,只想再抱着景玥再来一次。 既然脑子已经这么想了,她也就没含糊,直接低头,吻住了景玥的喉结…… 景玥呼吸一滞,而后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林之奕追逐着它的轨迹,一点点将温热的亲吻扩散,最终,她嫣红的唇封住了景玥的唇瓣。 这是个比上一次更深情的吻,且没那么急迫了,细细品味着,辗转厮磨着,仿佛不舍那么快就把美味的东西一口吃掉…… 景玥也放慢节奏,摩挲着她的后背,而后收紧手臂。 夏日的亲密,比冬日更火热。 因为第二日告假了,所以,林之奕在景玥第三次兴致勃勃翻身压倒她时,继续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颈,任他为所欲为…… “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啊?我这段时间太过冷落你啦?”林之奕被抱去沐浴时,靠在景玥肩膀,沙哑着嗓音调侃。 景玥拿过帕子帮她擦拭着脖颈和肩背:“的确有一点。林大人日理万机,都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林之奕从舒舒服服惫懒的状态里支——棱了片刻,她仔细想了想,终于在脑海深处扒拉出关键信息——是结婚纪念日! 天哪,她竟然忘了! 林之奕睁开眼,桃花眼里漾着歉意和一点撒娇的笑容,她深深凝望着景玥,捧着他的脸吻了他一下,诚挚开口:“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真的忙忘了,还好你提醒我告假,没耽误我们过二人世界。” 景玥眼底都是笑意,他自然不会真的生气,否则刚才就不会直接说出来了,还是在林之奕调侃了他之后,他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 如今翩翩已经知道,那他们好好享受就是了。 “怎么补偿我?”景玥问她。 林之奕又亲了他一下:“你说嘛。” “我想不到诶。” “那……再来一次?”林之奕一动,浴池里的水翻腾出水花,她压低嗓音,暧昧道,“你挑个姿势……什么都依你。” 景玥的脸颊不知是被水汽蒸腾出的红晕,还是因她这句话而起,他清了清嗓子,双手扣住林之奕的腰身,将她抱到自己正对面:“这样……可以吗?” “当然。” 浴池里的水花更多了…… …… 景玥餍足地抱着林之奕回到床榻上时,夜已深,他抬手灭了烛火,然后拥着人躺好。 林之奕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眼皮直打架,她迷迷糊糊说了声晚安,很快就睡了过去。 景玥亲了亲她的眉心,珍重柔声回道:“晚安。” 第147章 晴朗的夏夜,屋内光线比冬夜要亮堂多了,即便灭了烛火,景玥亦能看清枕边人精致的面容。 这两个月她几乎没跟他换过身,偶尔两人恩爱温存时,她想过一把主动进攻的瘾才会跟他利用亲吻互换一会儿。待体验够了,也不贪恋,很快就又换回去了。 大多数时间,她仍旧开开心心地做她的奇女子、女驸马。 最近她早出晚归地忙了两个月,天气越来越热,日头也越来越毒,她的脸颊仍旧光滑细嫩,只稍稍褪去一点冷白的肤色,偏麦色,更有‘男子’味道。 防晒服与防晒帽以及她跟大姐姐研究的防晒胭脂效果不错,她有在用,但也并不怕皮肤变得麦色一点,不要晒伤留斑就好。 景玥知道她拼,却不知道她竟能拼搏到如此地步。 真不愧是在她世界做‘总裁’的人。 与她相识也有一年多了。 时光飞逝。 没想到,不知不觉,他们就成亲一整年了。 她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自由与快乐,幸福与满足,还有开阔的眼界心胸以及充满希望的未来。 “真高兴认识你。翩翩。”景玥呢喃道,“也很荣幸,能与你携手共度一生。” …… 翌日,景玥没吵林之奕,让她又多赖了会儿床,直到 辰时末才看到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出来。 景玥正在外殿练字。 昨夜类比新婚之夜的快乐,让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今日这个正经纪念日,反倒不那么执着了。 林之奕早就习惯扮男装,款款走来时,活脱脱一个俊俏驸马爷,一双桃花眼风流多情。 景玥笑着抬眸:“起来了?饿了吧?给你温着饭菜呢。” “你吃了吗?” “嗯。”昨晚消耗大,他早上很早就饿了。所以没等林之奕一起吃。 林之奕也不介意这个,她洗漱之后,坐在旁边那张桌子旁,自己从温桶里取出饭菜,开始用餐。 她问景玥:“不再吃点吗?” 景玥放下笔,转动轮椅来到她身边:“我想吃豆沙包……” 林之奕拿了一个递给他。 他没接,只张了张嘴。 “好,我喂你~”林之奕笑着喂到他嘴边,“冷落了殿下这么久,是我的错,多吃点儿。” 景玥差点被呛住,他侧头缓了片刻,无奈解释道:“是因为我不想去净手了才劳动驸马大驾……不是在怪你冷落我。” 他咬了一口豆沙包,腮帮子鼓起来,看着有点可爱。 林之奕一手托腮,一手帮他递着豆沙包,神情愉悦:“知道了~殿下~只吃豆沙包够吗?我瞧着酥饼不错,要不要尝一个?” “不用,你吃,我在这儿陪你。”豆沙包很精致小巧,景玥三五口也就吃完了,吃完他没去写字,而是就坐在桌边,静静陪着林之奕用餐。 林之奕欣然举筷,拿漂亮的‘公主殿下’当下饭菜,吃得津津有味。 饭毕,她问道:“要带我去哪儿?” 景玥:“二皇兄输给我们的别院,我已叫人收拾出来了,你想去看吗?” “好啊!” 自去年冬天雪灾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都被琐事缠身,没了刚成亲那会儿的逍遥自在。 当初他们度蜜月还能去温泉山庄快活呢,也去了天龙寺游玩。 后来赈灾、春耕、春猎、退敌、补救庄稼、与工部合作等种种事宜压下来,林之奕急切需要自己给自己放个‘年假’,放松身心。 没什么比在结婚纪念日这样出门一趟更悠哉的了。 公主府的车驾顺顺当当到了别院。 这里的确雅致,瑞王的品味不错。 唐聪和季风各领一队护卫巡逻,别院四周则有暗卫们盯着,倒是比在京中道路上还安全几分。 不过景玥林之奕没托大放松,景玥依旧坐在轮椅上,两人慢悠悠在院中闲逛。 景玥安排了美味佳肴和烟花。 烟花自然是晚上的‘重头戏’,这是他从谢二那里提前买来的。 ——谢二是真识趣,办事也没得说,得知丽阳公主要用烟花跟驸马庆祝成亲一年整,很是上心地改造了一番。 烟花放上天空的时候,璀璨又美丽。 林之奕瞧着不输现代工艺的烟花,心中很是佩服。 “谢谢亲爱的,我很喜欢!”她坐在景玥腿上,两人一起靠在轮椅上,望着夜空里的烟花,享受这一刻的安然与幸福。 今日一整天,两人都优哉游哉不问俗事。 吃吃喝喝,看看景,抱一抱,温存亲吻…… 待烟花过后,就到了景玥安排的烛光晚餐环节。 他跟林之奕学了不少浪漫的‘手艺’。 晚餐过后,便又是久违的‘洞房花烛夜’。 重温,温故知新,且更浓烈。 这天他们都默契地没提任何扫兴费心的事,全身心将眼神和爱意给对方,过得圆满而舒适。 七月中旬,隆顺帝又颁圣旨,封五皇子景卓然为康王,念其孝心可鉴,婚事推迟到明年春天再办。 为娴妃守孝一年即可。 隆顺帝也知道了皇后迫害娴妃母子的罪行,但他已经废了太子,不能再废了皇后,所以只是将皇后禁足,并将后宫大权交给了柔贵妃掌管。 再封赏安抚一番景卓然,便算过去了。 毕竟已经时隔二十年。 他也未必不清楚娴妃留下证据并在死后差人捅出旧事的私心。 无非就是为她儿子铺路。 他满足她的遗愿便是。 没必要真的废皇后。 皇后到底跟了他三十年,叶家亦是大堰肱骨。 他又很喜欢叶长宁这孩子…… 能过得去就还是别妄动前朝后宫的局势了。 最近局势变化已经够大了。 好在景卓然很懂事,乖乖领旨谢恩,没再过多纠缠。 他也同意了婚事推迟和守孝一年的安排。 他甚至请命去攻打北蛮,以报猎场变故之仇。 只不过隆顺帝没同意。 让他好生在宫里歇着,调养身体和嗓子。 如此一来,谢君行和林之画的婚事反而排在了林之书和景卓然前面。 从林国公府的角度来看,四小姐先出嫁,三小姐反而后出嫁。 当然,这都是遵旨了圣旨的,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谢家七月二十八下了聘礼,两人的婚期定在了九月初八,大吉之日,宜婚嫁。 谢君行是他们这一辈年轻人里最风流俊美的一个公子哥了,身量也高挑修长,武功好,文采不凡,更有突出的工部才能,还八面玲珑会说话,他成亲,的确让京中的闺秀们惋惜了好一阵子。 闺秀们惋惜,林之画却是很满意自己有个这样的夫婿。 她这段时间和谢君行同在工部任职,又经历过猎场之乱,还一起设计研究木鸢、配合户部修远他们提出的滴灌、水渠等改造事业……颇为融洽。 用修远的形容——他们是灵魂伴侣。 彼此都是最懂对方的那个人。 她很欢喜能和谢君行成亲。 这种感觉在谢君行牵着她拜完堂、带她回到他的折桂轩、轻轻挑开她的盖头时,达到了顶峰。 她看着一袭大红婚服的谢君行,露出了艳丽的笑容。 谢君行把盖头放好,上前执起她的手,浓情蜜意地唤道:“之画……娘子……夫人……” 林之画笑着嗔看他一眼:“你到底要怎么称呼我啊?” 谢君行也笑:“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林之画:“都可以。” “今晚我最喜欢叫你娘子……”谢君行是个嘴甜的。 “行,那就这么叫吧。”林之画笑道。 谢君行倒了两杯酒,端起来给了林之画一杯:“先喝交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顺口说了后两句,林之画玲珑机巧,自然流畅补了前两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交杯酒过后,谢君行温情脉脉看向林之画,林之画也含羞带怯地回望。 谢君行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安置在了他们的大红婚床上。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嗯……”林之画脸颊红红,她在婚前自然也看过那些小册子了,知道新婚之夜将发生什么,既羞涩又期待。 反正她看大姐姐跟大姐夫很是恩爱。修远和公主也同样如此。 男女之间,阴阳合和之后,会很不同吧? 谢君行果真如他所说,温柔又有耐心,一点点让林之画放松接纳,两人彻底贴紧彼此的时候,都感受到了新婚夫妻的快活…… 谢君行与林之画成亲一事,让沉寂了数月的京城总算活了过来。 景卓文也能借着参加婚宴的由头出来活动关系,跟一些旧日支持他的官员保持联络。 景卓武也开始期待隆顺帝能给他也指一个封地去就藩。 不过父皇好像忘了他,又或者说,故意冷落着他,从没提过叫他外出就藩。 哪怕有朝臣观察着隆顺帝的心情提了一嘴,隆顺帝还是按下了,只说老二留在京中为好。 这个讯息可好可坏。 往好处想,就是隆顺帝可能想封他为太子。 往坏处想,就是隆顺帝其实在暗中防着他,要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盯着。如若他外出就藩,很可能会心生异念。 隆顺帝不想再经历一次‘父子反目’了。 哪怕是被敌人挑拨的那种 ,也一样不想再经历。 永盛侯府家仍旧热闹非凡,说媒的人盯上了谢君诺,这可是谢小侯爷,天子近臣,他弟弟又娶了林国公家的女儿,这要是成了,可不是跟侯府国公府都能亲上加亲了?! 奈何谢君诺心有所属,却又不敢直白说出,只好再次用一心为朝廷当理由来推辞。 甚至在父亲谢焱苦恼问他的时候,他愿意把小侯爷的位子交给二弟。 他只想当个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人。 谢焱还真考虑了这个可能性。 但满京城这么多世家中,找不到一家是把爵位给嫡次子,而非优秀的嫡长子的。 虽然嫡次子也很优秀吧。 谢君诺只想尽快摆脱‘催婚’的媒人和世家闺秀们的‘青睐’,所以,他自己主动奏请隆顺帝,把谢小侯爷的爵位让了出去。 隆顺帝思虑良久,同意了他的请求。 “你既无心成家,不能为谢家开枝散叶,这爵位放你身上的确不合适。君行是你亲弟弟,又是你自愿把爵位给他的,他成了亲,婚事美满……当谢家的小侯爷没什么问题。朕准了。” “还请陛下费心下道旨意。如此君行才算名正言顺。” “好,朕依你。” 隆顺帝颁了这道旨意,从此后,永盛侯府的小侯爷,便成了谢君行。 谢君诺没了这个头衔,着实耳根清净了好一阵子。 好在京城也不只他一个好儿郎,除了他,还有叶长宁,还有周家的儿郎们。 周伯楷也是同林国公府的大小姐成了亲的,他下面三个弟弟呢,三选一,成功率肯定更高。 周仲和护送了楚王去青州才回来没多久,便陷入了‘相亲’漩涡。 周名砚幸灾乐祸跟林之奕说起这些事来,还是透着少年气。 傻憨憨的。 林之奕调侃他:“你也到年纪了,不担心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给你也相看适龄女子?” 周名砚:“我不担心!我上面有二哥和三哥呢,府里哪能一下子给三个人办婚事?就连我二哥的,排下去也得排到明年了!我至少要三年后才会考虑这事。现在,我就只想好好学习,练好武功。北蛮人那边,我也想去呢!” 都说他们周家是武夫之家。 周名砚其实一点不嫌弃自家,他甚至引以为傲。 他们可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倘若他这个周家最小的儿子也能震慑北蛮,那一定能改变众人的想法。 林之奕最近也在担心呢。 按理说北蛮人在春猎时节给大堰京城、给隆顺帝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隆顺帝应该会尽快派兵讨伐,但一直到今冬,眼看快年底了,仍然没有挑选人马前去征伐…… 不该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莫非……隆顺帝属意让她这个驸马去? 毕竟她除了是驸马,还是林国公府的小公爷,虎父林烁、师父顾庭萱教导长大的继承人。 让她讨伐北蛮人,或许是最合适的。 但介于她前几个月都没空,户部工部的职务同样重要,所以隆顺帝才迟迟没理会北蛮人? 如今飞鸢研制成功,滴灌水渠等改造建设也已告一段落,秋收收成到账,冬天天气适宜,没雪灾,她……年前就要闲下来了。 隆顺帝会颁布旨意叫她去吗? 如果是她,那林家另一半的兵权便能顺利到她手里。 而且,因为对景玥的愧疚,隆顺帝让她在京城多待了大半年,应该也是让她多陪陪‘受伤’的景玥吧? 从这个角度想,隆顺帝还怪体贴的。 “你真想去?”林之奕问周名砚,得到肯定点头后,她笑着伸手,“那咱俩很可能会有合作机会了。” 周名砚:“你也去?!太好了!” 第148章 林之奕的猜测没错—— 十月二十三,隆顺帝颁了道新的旨意,调她去了兵部,任右侍郎,主管明年的武举,选拔合适的武将人才。 武选如今对大堰可谓是重中之重。 无论是接下来讨伐北蛮,还是巩固大堰兵力,亦或是遥遥镇住西域诸国…… 兵力强盛了,才更有把握。 如此一来,朝中人便知道,林国公手中剩下的那一半兵力,自然是将落入小公爷——林驸马手中。 虽说林小公爷如今的功绩都体现在户部工部,但众人对‘他’印象很深,知道‘他’有真本事——户部经‘他’的手之后,这一年收入颇丰,兵部尚书常年拥有的苦瓜脸难得在年底乐开花。工部尚书康凌云、侍郎裴南煜、千机郎中林之画、员外郎也就是如今的谢小侯爷谢君行更是对林之奕赞赏有加。这一年他们工部经由林之奕参与过的工程项目,都有重大成果。隆顺帝都赞不绝口。 况且,兵部本就有不少人是林烁的旧部,所以,林之奕空降兵部,职位还不小,并没引起多少人的嫉妒。 周名砚也获封千夫长,被指派为林之奕的副手。 他将在年后任职,且可以半天去国子监,半天去兵部这样慢慢过渡。 他去年冬天跟着大哥周伯楷去豫州平叛,今年春猎保护了公主和驸马,但因他的确亲手杀了程路年,所以隆顺帝拖延至今年年底才给他封赏。还是借着当林之奕副手的由头。 这样应当不会再引起程邈的恨意了。 不过,也可能徒劳。 毕竟,杀子之恨是很难消解的。 与此同时,隆顺帝也把叶长宁和谢君诺的职位往上提了提。 叶长宁审案有功,且公道无私,卫秦两家在得知真相后、在真凶已死、程邈被削官降职后,经过大半年的时间疗愈,倒是都振作了起来,秦弘杰的疯病甚至发作没那么频繁了。 叶长宁很好地安抚了卫城、秦弘杰,也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们,他们振作起来后,想跟着叶长宁查案。 哪怕只当捕快也可以。 隆顺帝将叶长宁擢升为刑部侍郎,大理寺那边他也兼顾着,所以卫城和秦弘杰想当捕快的事,就都交由他做主安排了。 别看卫城和秦弘杰年纪稍大些,但也是跟林烁、燕崇山等人差不多的年纪,武功不俗,且很老道沉稳。 跟他们合作,大理寺赚了。 叶长宁让自己的副手阎凛好生带着两位老将,并谦虚向两位学习。 他是打算以后推举阎凛任大理寺少卿的。 至于谢君诺,他把小侯爷之位让给了弟弟,此举震惊京城,所以,隆顺帝把他擢升为御史,才免了不少悠悠之口。 谢君诺这几年身为天子近臣,洞悉君心,办事妥帖,加上品德高洁,隆顺帝对他的喜爱器重比叶长宁更甚。 春猎开始到年底,京中发生了不少事——太子被废,朝臣变动,皇子就藩…… 每一件都令隆顺帝心累。 有谢君诺在身边辅佐,他才能稍稍放松些。 这一年多来,自打林家那四个女儿逐渐出头,京中离经叛道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说什么都不想成亲的、开设女子武馆的、到女子武馆习武的、工部指点水渠建造的女子、爵位不要的…… 隆顺帝都快习惯了。 不过……又到年底,他还是想过个太平年。 林、谢、周、叶四家的人都得了适当擢升,京中应该是安稳多了。 林之奕和周名砚得了封赏后,一同去吃酒。 当然少不了谢君行和季无忧,还有林之画。 林之奕周名砚先到,点好了酒菜,林之画的马车到了,随后是季无忧。 谢君行来得晚,且不只是他一个人,他把谢君诺也拉来了。 谢君诺则在半路叫上了路过的叶长宁。 七个人,雅间的座位都满了。 这还是春猎后,大家难得的聚餐。 聚得这般齐。 林之奕、谢君行、周名砚三人最能言善道,酒桌上很快热络起来。 林之奕先举杯:“叶兄,谢大哥,若你们认识武功高强的或身强体壮的,可一定要多多推荐啊。明年武选, 我压力好大。” 叶长宁和谢君诺两人对视一眼,又默契地移开目光。 叶长宁:“我还想从驸马武选的人才中挑几个好苗子进大理寺呢。” 谢君诺:“我认识的文官居多,武者……不及叶兄。” 谢君行帮忙出主意:“修远,你可以修书一封,问问孟国舅。他认识的江湖朋友多,或许会有一些青年才俊想要入世报国,总比任他们私底下舞刀弄枪要好多了。” 林之奕弯了弯桃花眼:“好啊,谢谢四姐夫~” “不客气!”谢君行也笑了,然后给身边的林之画盛了一碗乌鸡汤。 林之画今日身子不爽利,见他记得自己的月信期,不由欣慰笑着接过,慢慢喝起来。 旁边季无忧斟酌道:“修远,名砚,你们是不是要去各州郡挑选?跟征兵差不多吧?” “是类似,但不用去各州郡,而是各州郡的仁人志士来京城候选。”林之奕道,她近日稍微做了点功课,请教父亲大人和二姐姐,然后再输出给景玥听一听,两人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兵部有武选、职方、车驾、武库四个清吏司,侧重各有不同。 武选,掌卫所土官选授、升调、袭替、功赏之事。② 职方,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③ 林之奕才到兵部,隆顺帝不可能把整个武选司交给她掌管,职方司、车驾司、武库司同样如此。 先从武举开始,慢慢了解学习,待经手这一遭后,便对整个流程熟悉且熟练了,届时隆顺帝才会考虑让林之奕过问更多的兵部事宜。 如今就连康王都还在跟着林国公熟悉这四司之事。 他们离独当一面还太遥远。 聚餐之后,林之奕跟林之画共乘一辆马车,转道去了周少将军府,探望大姐姐。 中秋时,大姐姐传来喜讯——她有身孕了。 还不到三个月,所以不曾显怀。 周伯楷乐呵呵骑着马从南大营下值归来,一路小跑着进门,手里还提着个保温的食盒。 “琴儿,我买了你想吃的酸辣笋尖面!快,趁热尝尝。你早上不是说反胃想吃点酸辣的吗?” 冲到正房正厅,看到来做客的林之奕和林之画,周伯楷刹住脚步,憨憨一笑:“修远,四妹妹,你们来了,你大姐姐这两天还念叨着想你们了呢。我说等我休沐就陪她回娘家。” “姐夫!”林之奕和林之画异口同声唤道。 看到姐夫对姐姐好,她们也很开心。 林之琴跟周伯楷的日子的确过得舒心且自在。 陛下在他们成婚前就赐了周伯楷府邸。他们小两口就搬出来住了。 当然,两人计划等她孕后期就搬回大宅,由婆母照顾到生产,然后在大宅坐月子。 大将军府的事,林之琴也还在管着,婆母知道她怀孕后常来看她,也问过她的意思,她说闲着也是闲着,就多管几个月,等管不动了再请婆母代劳。生完了孩子,做完了月子,她再重整庶务。 婆母都依她。 “生意的事如果大姐姐实在忙不过来,我可以帮忙。”林之画道。 林之奕也说:“还有我,阿玥也有时间。” 林之琴:“好,知道了。我年底这俩月正准备慢慢把生意的事跟公主分摊一些。他最近学得不错。” 景玥天天闷在公主府也是无聊,出来闲逛,每日充实极了。 大姐姐的生意铺子,二姐姐的武馆,三姐姐的书铺,四姐姐的机关阵闯关挑战店……都非常好玩。 这些店铺的诞生和发展,都有翩翩的功劳。 尤其是四姐姐那个新奇的机关阵闯关挑战店。 那有点像现世的密室逃脱,不过做成了古代版,机关挑战为主,故事梗概脉络及走向由林之书提供,各种各样的衣服由林之琴提供,武器由林之棋提供,道具是林之画自给自足——反正十月初刚开店的时候,年纪更小的少年们去玩过了,直呼过瘾!奇特!值得一玩再玩! 林之奕松了口气,她本来有点担心时代不同会造成人们接受度不一致,没想到大家的猎奇心态一模一样。 工部尚书、侍郎等带着工部的几个心腹们也来玩过一次,后来扣押了林之画好几天,让她给工部也出一些图纸,他们想把一连串的机关都复刻出更大的版本来,民用或兵用都可,反正后面再改造嘛。 有了这样欣欣向荣的良性循环,京中的税收自然节节攀升,要不康凌云总羡慕户部尚书的笑脸呢? 还好因为夏天水渠灌溉等项目的合作,他们工部和户部关系比以前好多了,户部尚书见了他不再躲着走,而是会认真听他讲一讲新的作品,也会爽快拨款给工部,用作他们研究新事物的经费。 毕竟,后面工部造的这些东西,都能收回不少钱财,重新流向户部。 还能得着陛下夸赞…… 互惠互利的事,谁能拒绝?—— 作者有话说:来自网络搜索。 ②③出自《明史职官志》 本文架空,杂糅,大家能看明白即可,啾咪。 第149章 林之奕回到公主府后,先问了苏廉公主在哪儿,得知景玥去了武馆还没回来,便转道去了书房。 她参考谢君行的建议,给孟维尘修书一封,然后又给楚王景卓睿写了一封信,把给孟维尘的那封装进给楚王的那封信里面——大信封套小信封——再命林松转交驿站。 如此,有楚王的大名在上面,便无人敢怠慢乱拆了。 林松这位小少年个子抽条了,都快追上林之奕的身高,行事也稳重许多,是被林之奕手把手慢慢调-教出来的心腹,也是得力帮手。 要搁现代,怎么也能称一声‘总助’。 林之奕想起这些旧称呼,勾唇笑了笑,而后轻叹口气,桃花眼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惆怅。 ——再有三四个月,她来这异世界就满两年了。 真是恍如隔世。 这五百多个日夜过下来,她的确没有任何契机和方法能再回去。 而她也越发习惯在大堰的生活。 罢了,都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还回望‘前世’做什么。 若是叫阿玥知道她在想什么,‘公主殿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的安全感怕是要分崩离析。 她可舍不得让心上人惊忧难过。 难得有空,林之奕取了宝剑,在前厅热身片刻,练起了武功。 倘若明年真的去上战场,那她的武功就是她的保命符。 不可懈怠。 武功越高,安全系数越高,战胜的概率也越大。 练完一套剑招,林之奕气息微喘,倒是不累,只觉酣畅淋漓。 阿玥还没回来,她擦了擦汗,检查了一下妆容无碍,这才拿了披风出去接人。 景玥滞留在武馆是因为有弟子想学长枪。 顾庭萱和林之棋都擅长用枪,弟子们想效仿师父和师祖这两位享誉大堰的女将军,自然也想学枪法。 但如今顾庭萱远在西域,林之棋又在宫中当值没回来,所以,空闲的景玥就留下来指点她们。 虽然景玥坐在轮椅上,但手上功夫还是能使出来的,再加上他身边有高手,无论是唐聪等人还是佑一等人,哪个拎出来都能耍一套枪法。 他就在旁围观指导,和颜悦色,言简意赅,却独到精炼。 女弟子们凝滞的动作一点就通。 如此耽搁之后,天色就晚了。 暮秋的天本来也黑得早。 女弟子们潜心学习,不怕夜晚的寒冷,武馆的代理负责人便在练武场周围都掌上琉璃风灯——琉璃罩子既防风,又能让火光更加亮堂——让大家继续学完今天的枪法动作。 “卑职见过驸马爷。”唐聪率先看到林之奕,拎着长枪从廊下直接走过来行礼。 “公主还没忙完?” “快了。这一招枪法指点过后,就能结束今天的课程。” “嗯 ,那我在这儿等他。” 林之奕抱着手臂靠在廊下的红色圆柱上,目光追随穿行在列队练习女弟子之中的景玥,因坐在轮椅上,比周围人矮一截儿,所以他的面容若隐若现。 他教导女孩子的时候温柔有耐心,并不因身份而倨傲,也不因性别而优越。 由她干预、接触、并调-教过的小皇子,对女孩子的态度越发尊重平等。 如果说来到异世界有什么让她值得骄傲的,那此事算是一件。 另一件,就是她跟阿玥相爱。 景玥从最后一列队伍中穿过,耳畔有女孩子调笑的声音响起:“驸马爷又来接公主啦!” 景玥心中一喜,侧头凝眸望去,看到了廊下的林之奕。 林之奕的桃花眼一弯,抬手朝他挥了挥,笑容灿烂。 景玥压下心底激动,对练武场上的女弟子们说:“今日就到这里吧,已经很晚了。凡事都要循序渐进,劳逸结合,太过仓促,累到年纪小的孩子的骨骼肌肉,于生长不利,很可能长不高,或是出现什么其他病症。回家后都好好休息,不可再偷偷加练。” “是!公主殿下!我们记住啦!”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她们已经把景玥当成了亲近的朋友。 当然,喜欢归喜欢,尊重也是尊重的。 众人收了长枪散开,景玥就在原地等待,他靠在椅背上,抬眸看着林之奕从四散的女孩子中如水分流般径直朝他走来,便勾了勾唇:“什么时候来的?今日不是跟名砚他们聚餐?” “也才来一会儿。在你指点她们最后一招的时候。”林之奕双手搭在轮椅扶手上,倾身,在他唇上轻柔一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而后把披风搭在景玥身上,接着移到后面,亲自推着轮椅前行。 她‘偷香’的功夫炉火纯青,旁人又不会直视公主驸马,所以,大家只以为她倾身跟公主说悄悄话,没人留意她其实是在大庭广众下亲吻了公主殿下。 当然,时刻注意公主驸马安危的佑一等人是目睹了的,但他们早已习惯,可以做到目无波澜。 景玥抬手,去牵林之奕的手。 林之奕便换成单手推轮椅,用腾出来的手握住景玥的手。 景玥出行的车驾早就改造过,是能从马车车厢直接伸出一块特制木板的,顺着木板能直接把轮椅推上去,然后再回收木板,方便快捷,丝毫不用担心景玥在外出行会被人窥破轮椅之谜。 林之奕是骑马过来的,接了人,就一同上了马车。 唐聪等人护送马车回公主府。 车厢内,林之奕道:“明年武选之事,父皇交给我和名砚负责了。为了多吸纳武功高强的青年才俊,我给孟国舅写了封信,请他推荐认识的江湖儿女。” 景玥问:“直接给孟国舅去信?” “不是,也给三皇兄写了,礼数总要周到嘛。我懂的。” 景玥抓着她的手,轻轻捏来捏去,沉思片刻后提议:“豫州那边应该也能有收获。” 林之奕目光一亮:“对哦,樊皓平他们,还有李天阔他们,董成董义等人,武功都不俗,且在豫州之前的变故中表现出色,如果他们参加武选,肯定能胜出。而且他们的忠君爱国之心早就日月昭昭,不用质疑。” 景玥凤眸微弯:“嗯。” 林之奕兴奋道:“而且名砚当初是亲自去过豫州的,他跟他们肯定也都认识,有交情,由他出面最好!” 她举一反三道,“对了,还有顾鹤鸣,咱们当初去的是青州,虽说求助了如今在青州就藩的楚王和江湖大佬孟国舅,但顾鹤鸣毕竟是青州刺史,他在青州那么多年,肯定知道很多优秀人才!” 景玥点头:“不错。如此三皇兄就可以推荐蓟州的人。他跟蓟州的刺史关系应该不错。” 这样一来,三州的武学优异之人便能被选中,作为新的兵力,从头开始训练,直至独当一面。 大堰现有兵力还算强盛,但止戈近二十年,有的老兵也该退了,新生代年轻人更是大堰的未来栋梁,需要机会,也需要历练。 回到公主府后,两人吃过晚饭,一同去洗漱。 景玥先洗完,换好衣服后,他坐在床边翻看晚饭前佑三呈上来的各种密牒,里面记载着各类消息。 有各州郡的,也有京城的。 他特意叮嘱佑三,给北蛮那边多留一条消息线,专门盯着。 翻看过北蛮这块标红的密牒后,确认北蛮依旧没什么动静,他才放下心来。 其他消息都还好,一切照旧。 谁擢升,谁被贬,卫秦两家振作起来,卫城和秦弘杰都加入了大理寺当捕快办案缉凶……都井井有条,景玥足不出户也能知晓。 不过今日京城发生的消息里有一条他较为在意—— 林驸马与周名砚、季无忧等人齐聚飘香楼。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到场的除了他们、谢君行和林之画夫妻俩,还有谢君诺和叶长宁。 这两位竟然也去了?! 景玥想到这几个月里谢君诺和叶长宁的种种表现,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何种滋味。 既佩服,又有危机感。 佩服他们竟真的扛住了家族的压力,都不娶妻,用报效朝廷的理由,成功又度过一年。 眼看年关将至,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继续坚持下去。 谢君诺甚至把小侯爷的位置让了出来,给谢二继承。 也就是谢家门风很好,谢二同样优秀,再加圣旨保护,才没有人多嘴传谣。 这位谦谦君子,不疯狂则已,真疯狂起来,谁都比不过他。 叶长宁同样如此。 不过叶家因皇后思过一事,多少受点影响,叶长宁刚好借这个机会避过被媒人关注的时期。 后来他调任刑部侍郎,大理寺那边又很多事要处理,还要兼顾卫秦两位大人,再加上他的冷面修罗名号,所以,他尚算自由。 这样两个避过各种可能‘相看姑娘’的场合的大堰双璧,居然会跟翩翩他们聚餐。 果然,翩翩魅力不减。 景玥的危机感便是来自于此。 林之奕洗完澡后又抹了点护肤的才过来,所以动作慢一些。 秋冬换季时节,皮肤太干燥,加上她夏天晒得黑了些,得靠冬天养白回来。 她爬上床,看到景玥在看密牒,这是他们每天都会做的事,所以她倒是不稀奇,只随口问道:“有什么棘手事件发生吗?我瞧你眉头都皱起来了。” 景玥放下密牒,伸手揽过她的腰身:“没什么。你们今天聚餐开心吗?” 林之奕顺势靠近他怀里,点头:“嗯,难得父皇的情绪低落期终于结束,我、名砚、谢君诺、叶长宁都得到擢升,年底京中会喜庆一阵子。父皇是真老了,更喜欢喜气洋洋的太平年。” “谁会不喜欢呢?” “也对。”林之奕主动提起谢君诺和叶长宁,“谢君诺和叶长宁都没什么可推荐的人脉,叶长宁还想从我这里划拉得力人手去大理寺呢,想得可真美。还是谢二靠谱,我联系孟国舅就是他提议的。” “去看过大姐姐了?” 第150章 “去看过大姐姐了?” “嗯。”林之奕下意识地点头,“大姐夫对大姐姐是真好,幸而大姐姐选了他做夫君。” 周伯楷憨厚耿直忠诚,稍一调-教,便是个非常听话的‘大型犬’一样的男人。 很适合大姐姐。 景玥的突然跳脱话题让林之奕察觉到什么,她从景玥胸膛的依偎状态改成枕在他臂弯,然后侧头仰脸仔细观察——发现了一丝某人尚未收起来的醋意。 “原来是吃醋了呀。”林之奕笑着抬手,单手贴了贴景玥的脸颊,“咱俩成亲都一年多了,是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吗?” 景玥侧头,轻轻吻了她的手指一下,随后温柔垂眸笑道:“够,你很好。是我,会不受控制地有危机感。” “保持点危机感挺好的。”林之奕勾住他的脖颈,从慵懒状态起身,主动亲吻景玥 ,而后她调侃道,“或许有朝一日,同样的危机感会降临在我身上。” 景玥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不会有那一天的。世人皆知我是公主,且与驸马成亲,谁能让你有危机感?” 林之奕挑眉:“万一你有机会恢复真实身份,且问鼎高位,届时满朝文武大臣都会劝诫你充盈后宫的。那时候,我自然有危机感。” 景玥搂紧她,眉宇间露出无奈笑意:“每次跟你讨论吃醋问题,你都拿这个来堵我的嘴。我不是也说过,如果你愿意,给你当大堰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也未尝不可。届时若有朝臣劝你充盈后宫,你会吗?” 林之奕也笑了:“我们俩别的暂且不提,‘做美梦’是真的擅长。” 景玥捏了捏林之奕柔软的耳垂,笑道:“不提这些了,反正我吃醋归吃醋,只是生活的调味品,却绝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真让我吃醋的。”他的手挪至林之奕肩膀,将人按压在床上,“我有自信,让驸马只钟爱我一人!” 林之奕被他的自信感染,不甘示弱道:“我也有自信,叫公主只迷恋我一人。” 两人抱紧,缠绵亲吻,修长的身躯交叠,共赴巫山……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 很快又到了林之奕和景玥的生辰之日——冬月初三。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便有这点好处,一起庆生,省时省力。 接连两晚都可以抵死缠绵,放纵又恩爱。 与此同时,林之奕也接到了楚王的回信。 信跟她寄出去的样式是同款——大信封套小信封。 大信封里是楚王的回信,果然他主动提及蓟州的刺史徐行之,也就是跟谢君诺同届的榜眼,说他本就是蓟州人士,又回蓟州任职,对蓟州的兵力以及年轻的男丁了如指掌,请他帮忙定会事半功倍。景卓睿还建议‘他’可以求助谢君诺。 当初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在京中风头无两。 那三人也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即便一个在京城任职,一个在蓟州任职,一个在扬州任职,天各一方,但每年年底他们也都会有书信往来。 信的最后是景卓睿对她的期许—— “……如此,扬州之地的尚武青年,修远亦可尽在掌握。” 林之奕把信给景玥看,自己又拆开孟维尘给她的那封回信。 孟国舅也很爽快,直言明年三月他先和朋友召开个武林大会,劝诫江湖儿女来京城参加武选,报效朝廷。 还给林之奕画了几个类似门派标记的符号,说武器或衣服带有这些标记的,是正派人士,可以多些信任,除去这些之外的人,如果不知根知底,还是要慎重些考虑要不要录用。 林之奕失笑: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更深了一层。 ——原来主庙堂,现在多了江湖。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嗯,不错不错。 多了江湖层面,她在这个世界的归属感也更加巩固。 景玥看她对着信笑,探头过来:“笑什么?” “觉得人生经历又丰富了。江湖儿女,一定很有意思。”她憧憬道。 景玥把楚王的信放下,然后接过孟维尘的信浏览一番:“其实这些江湖门派跟林家、周家、谢家可能也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有的人追求权势,或生来便在京城权贵之家,所走之路便是在家族余荫庇佑下铺好的。而有的人向往自由,喜欢行走江湖,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在朝中的,是通过言论、政令来造福百姓,在江湖之中的,是靠身体力行来保护弱者。若有机会可以自由选择,大家想选哪条路,还不一定呢。” 林之奕点头:“嗯。就比如孟国舅和柔贵妃。他们本是江湖儿女,贵妃娘娘入了后宫,孟国舅却还贪恋江湖自由。”她伸了个懒腰,对明年充满期待,“武选的圣旨发下去后,各州郡的游勇散兵都会齐聚京城。届时,各卫所的兵力也会得到很大提升。” “那便要辛苦你了。”景玥起身,给她捏了捏肩膀脖颈,纾解疲惫。 ——年底了,户部那边曾经跟林之奕同在一个部门的人会请她吃酒赴宴,主要是借机请教核算税务之事。 这一年没有林之奕在户部坐镇,户部众官员对才学会一年的新式算学统计方法,尚不够熟练,总怕出错。 林之奕年底这几日正好闲着,毕竟武选要明年开春才开始,她既赴宴了,自然要帮忙盯一盯,并给予鼓励:“你们都做得不错,以后就继续这样记录、核算,不会出问题的。” 管理田地税收的户部郎中沈大人也特意宴请过林之奕两次,感谢‘他’这一年对他的帮助。 春猎那场变故后,沈瑜差点愁白了头,还好林之奕帮忙,让被破坏的农田和庄稼得到补救,农户也得到补偿。 跟扬州那边的往来,意外打通水陆两个商道,扬州的丝绸茶叶等特产运来京城更方便了,而京城这边由林家穆家推出的新鲜物品——奶茶、机关阵玩具、密室闯关等,也都传到了扬州去——那边的生意人头脑更加灵活,也更加富庶,很快复刻出来,转而推动扬州的税收。 户部核算各州郡税收的时候,扬州的税收数额实在惊人! 总之,年底谁收到的宴请最多,谁就是最令人钦佩的人。 林之奕当之无愧。 就连隆顺帝看到户部呈上来的奏折时,也忍不住对谢君诺夸了林之奕几句。 “你说朕再赏他些什么好呢?”隆顺帝苦恼道,当然,苦恼只是表象,实际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谢君诺微笑:“陛下多赏她几天休沐,她应该会很开心。” 隆顺帝想了想,大笑出声:“的确。朕这位驸马,这一年忙得脚不沾地,还户部、工部、兵部都去过了!没办法,能者多劳,年底刚好无事,朕就多准他十天假。” 所以……林之奕的年底‘休闲’日就是这么来的。 即便如此,林之奕也没敢怠慢,一直在为明年的武选做着基础准备。 如今收到楚王和孟维尘的回信后,她抽空去了趟周大将军府。 仆从将她恭敬引至周名砚的院落居所:“驸马爷,小少爷正在书房忙碌,您请稍坐,小的已经让人去请他了。” “行,不忙。”林之奕跟周名砚往来很多,仆从也知道他和颜悦色,没什么架子,所以说起话来带着笑意,并不胆战心惊生怕怠慢。 周名砚戴着眼镜跑出来接她,又递给她一串糖葫芦,兴奋地引着她进书房:“修远!我这边有好消息告诉你!” “李天阔跟樊皓平有回信了?” 周名砚朝她竖起大拇指:“未卜先知啊修远!你说对了!”他把信递给她,“他们都说会尽力帮忙筛选好武的少年郎。哦,也有女武者们。” 这是他们俩私下商议过的,这次武选,不只是筛选男儿郎,也破例挑选合适的女子。 京城女子武馆都开起来了,各州郡会武功的女子们若是也想出人头地拼一把,来京城是最适合的——再加上有顾庭萱和林之棋两位女将军的榜样在前,后面 的路肯定好走许多! 至于如何说服隆顺帝,林之奕自有办法。 ——届时女子和男子可以对战,彰显自身的优秀。 ——用实力来说服,比什么都好用。 周名砚笑道:“对了,李天阔还邀请咱们去豫州做客。他说现在豫州已经恢复了繁荣,百姓也从去年的叛变之乱中恢复过来,一片欣欣向荣。你想不想去?明年若是得空,咱们俩可以借公务之便亲自跑一趟——他猜测陛下可能也会派钦差再去一趟豫州,考察豫州现状如何。毕竟……去年的叛变之乱始终是陛下心中的一根刺。” “豫州啊……”相对有点远。不过四姐姐和谢二他们都去过……林之奕斟酌着,她去一趟就当出差游玩,好像也不错? 对了,还可以顺便带着景玥出京城旅游,刚好让景玥也放松放松,总装双腿有恙,太委屈他了。 林之奕的桃花眼里神色变得凝重了几分——明年开春之后,五殿下康王便出孝期了,而他跟三姐姐的婚事恐怕就要飞快提上日程,且不会离春天太远,说不定一出孝期就办婚事。 而婚事之后,隆顺帝很可能会派康王出京城,去一方州郡就藩。 豫州,很可能就是康王的封地。 若真如她推测的这般,她的确可以借护送三姐姐和康王之名,正大光明去豫州。 反正她也是要办差的——亲自去豫州挑选武学高深的青年才俊更好。 届时,将一次性完成三件事。效率极高。 “好,如果能去,我当然乐意。”年轻人就要多多冒险,闯荡四方。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嘛—— 作者有话说:前阵子度过了一段疲惫期,所以偷懒了。感谢大家的等待,今天二更奉上!啾咪啾咪,比心~ 出自范仲淹《岳阳楼记》。 150-160 第151章 林之奕在周府待了大半日,她和周名砚对明年的武选之事商讨出了一个大体的章程。 俩人还切磋了一番武功,很是尽兴。 周名砚成长飞速,自他在猎场护住了林之奕和景玥,射杀了程路年,他的名头也在京中传播开来。 林之棋还请他去女子武馆当过射术指导。 所以,周名砚除了射术,还将剑术又精进了几分。 林之奕的武功也保持住了,这近两年时间,她跟景玥时不时练习巩固,不说一流高手,二流水平总是能达到的。 在京中这年轻一代的子弟中,应该勉强能排进前十。 轻功也有点进步了,心无旁骛的时候,她能利用轻功上屋顶和墙头了,再借力上更高的树。 今日比试,周名砚比她略胜几招。 “修远,刚才的轻功用得不错。”周名砚伸手把林之奕拉起来,顺势夸赞了一句。 “你故意的是不是?”不夸别的,专门夸她的轻功。明知道轻功是她的弱点。 周名砚嘿嘿一笑,收剑。 林之奕也还剑入鞘,脸上的笑容轻松自如。 这之后一直到春节,她都可以闲下来了。 周名砚送她到大门口,约她腊月二十八那天一起吃酒。 林之奕桃花眼弯起来:“不好意思啊,我要陪公主,你去找季无忧约饭吧。” 周名砚:“……”他委屈巴巴道,“就我跟他多没意思!你们这些成了亲的人怎么都这么重色轻友!我大哥如此,你如此,谢二也如此……想约顿酒总也约不成。” 林之奕瞪他:“你好好说话啊。你说的这些人里面,可都有我们林家人。” “我又没别的意思。”周名砚怂唧唧地缩了缩头,然后又巴巴地望着她,“我就是想跟兄弟们喝喝酒,聊聊天,放松放松。咱们这一年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年底有空闲时间,你还不肯来。你想陪公主,可以带着公主一起来赴宴嘛。” “行吧,回去我问问他有没有空。”林之奕笑道,“你请客哦。” “没问题!”周名砚立刻笑容满面地保证道。 前几天才下了雪,所以,林之奕出行改为乘坐马车了,不再骑马。 路过大姐姐名下的奶茶铺,她下车去要了几杯奶茶带回公主府。 都是一家人,主意还是她出的,所以她付钱掌柜也不要。 奶茶铺的掌柜是林之琴调教出来的,她笑容满面地送林之奕出来:“少爷想喝奶茶,差人来取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冬天天冷路滑,大小姐林之琴基本不在铺子里坐镇了。掌柜的也是不想少爷白跑一趟,见不到大小姐。 林之奕:“我刚好路过,也不费什么事。” 回府后,她跟景玥一同享用了热乎乎的奶茶,舒服自在。 “名砚腊月二十八请客,想让大家一起聚聚,你想去吗?应该会有谢二,四姐姐,季无忧,裴南煜……” “好啊。”景玥欣然同意。 这个时间选的不错,再早几天,可能会有人没忙完公务,亦或是在跟家里人筹备年货;再晚点,很可能会被陛下邀请去宫里守岁赴宴。 景玥想的是,十月底那次林之奕他们聚餐,叶长宁和谢君诺都去了,这次说不定也会去。 能让他有危机感的这两个人,他当然要亲自盯一盯。 即便知道他们在他和翩翩的身份秘密曝光之前绝不可能越界,但心里总是没底的。 这大概便是名为‘爱’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在作祟吧。 年关将至,人们总是喜庆的。 这一年算是顺顺当当过下来了,今年年底也是正常的雪量,工部的铲雪机关车派上大用处,储存了雪,当做庄稼来年的灌溉来源。 京中传出去的一些新奇物品慢慢在各州郡流传开来,各州郡的税收充盈了国库,隆顺帝嘉奖百官,百官再福泽百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除了程邈一家。 还有宫里的程曼语。 越到年关,他们心里就越难受。 程邈和夫人给程路年上了香,摆了贡品。 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唯一的儿子,他们俩老泪纵横,心底的恨烧灼着理智,眼看就要压不住了。 程邈给夫人擦干净眼泪,低声问道:“你去宫里看朗儿,曼儿可有说什么?” 太子被废,程家被贬,他们这大半年来非常低调谦逊,虽说景卓文已经在谢府谢二成亲之后慢慢恢复跟各官员之间的走动,但到底跟他当太子的时候境遇没法比了。 瑞王、康王还在京城,也各有差事。楚王和靖王各自在就藩之地为大堰守护一方疆域和百姓,每个储君竞争者都在努力给自己增加功劳。 景卓文重获太子之位的前路非常难走。 再加上京中炙手可热的林家、谢家和周家都出尽风头,就连稍逊一筹的叶家、季家也比景卓文的功劳更大。 陛下眼里,哪还看得到景卓文? 只能庆幸叶家到底是皇后母家,而皇后仍旧稳坐中宫之位,还有他们的小外孙朗儿在,险险维持住了大皇子如今的地位。 程夫人见他提起女儿和外孙,重振精神道:“曼儿叫我们不必担心,她说她会想办法为路年报仇的。” “她有什么办法?”程邈虽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智计无双,胆色过人,可终究被世俗偏见左右着,认为女子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男子去。更何况,她在深宫之中,束手束脚,恐怕很难做到所想之事。 最好是能跟女儿里应外合。 程夫人却不跟他意见相同,她道:“你别小看女人。林家和丽阳公主不是开了女子武馆吗?这还真得是女人才能靠近。” 程邈目光一亮:“你的意思是——曼儿在武馆塞了自己的人?” 这倒的确算个突破口。 女子武馆除了收正常家庭里好武的女孩子,还会收容很多无依无靠的女人,或是帮忙扶持和离带孩子的女人。 程曼语就是利用这个把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 她做这件事之前并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潜意识里 觉得要未雨绸缪,不管武馆里能不能查到林家的把柄,只要有自己的人在里面潜藏着,就一定有机会接触景玥、林之奕和周名砚。 多得到些情报也是好的。 总归,只要于景卓文有利,她就愿意去做。 程家没了路年,还有她。还有父亲和母亲。 无论如何,她都要助景卓文重获太子之位,她要为朗儿铺路! 程夫人道:“曼儿还说,必要时候也能继续用当年卫秦两家的意外事故法子,来制造新的意外。只不过这次要用跟我们毫无关连的江湖死士,并找准机会再下手,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他们这是孤注一掷。 唯余复仇执念的人,哪还有理智可言? 富贵险中求,倘若一年之期时还不能铲除拦路虎、让太子复位,那他们恐怕就再无机会了。 程邈被打开了新的思路,赞同道:“我明白了。明年武选将至,届时京中鱼龙混杂,还都是会武的——古语云‘侠以武犯禁’,那些江湖人士,能有多少大义?金银、美人、权势,总有一样能打动他们。总之……我会想办法配合曼儿的筹谋的。” …… 腊月二十八那天,天气晴好,之前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京中主要道路都被铲雪车清理过,很是干净,一点不用担心地滑。 周名砚做东,宴请了林之奕、景玥、谢君行、林之画、裴南煜、林之棋、季无忧、谢君诺、叶长宁等人。 这次聚餐的人比上次更多,也都是公务上互相有来往的,或是去岁赈灾时有过交集的,大家都不陌生,坐在雅间,吃酒聊天,很是惬意。 他们的聚集,隆顺帝也知道。 因他在宫中闷得慌,所以,微服出宫,只带了李寿昌和康王两个人。 三人也恰好来了飘香楼。 隆顺帝看着褪去拘谨变得沉稳的景卓然,心中感慨良多。 “老五,还怪朕吗?” 景卓然垂眸,不卑不亢地跪下,语气淡然:“儿臣不敢。” 他的嗓音目前仍带着特殊的沙哑,常年口不能言,终究不能恢复如常。 但如今这样已经很好。 “是不敢,不是不怪。所以,你心里是怨朕的。” “父皇已经弥补了儿臣很多。儿臣知足。” “当真?” “父皇之心装着天下百姓,装着十数位儿女,能为儿臣分出一点关心来,是儿臣之幸。”景卓然抬眸,眼中含泪,“儿臣的怨怪,是儿子对父亲的,而非对帝王的。” 隆顺帝审视了他片刻,忽然问:“修远、名砚那几个年轻人都聚在一起吃酒,君诺和长宁都去了,你怎么不去?” “儿臣尚在孝期……也不该与他们过多走动,乱了规矩。” 隆顺帝示意他起身:“明年出了孝期,就跟林家三女儿成亲吧。你想去哪里就藩?还是想留在京城?” 景卓然乖顺道:“父皇吩咐便是,儿臣绝无怨言。” “豫州如何?” “谢父皇。”景卓然一点就通,“儿臣会留意豫州的卫所兵营忠诚与否。父皇放心。”——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1-0920:09:56~2024-01-1217:0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嘎咕嘎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飘香楼的雅间中,林之奕向谢君诺主动敬酒道:“谢兄,修远先敬你一杯。” 谢君诺站起身来,视线掠过林之奕俊美的面容,而后目光微垂:“驸马不必客气,有事还请吩咐。” “不是吩咐,是请谢兄帮忙。你与扬州通判池怀民池大人关系不错,明年武选之事,还请美言几句,帮我与池大人牵个线。” 谢君诺爽快应道:“此事不难。怀民说他也敬慕驸马许久,想来京中拜访请教税务和惊奇想法呢。陛下也属意让各州郡刺史通判们都学习京中的税收核算方法,所以,明年开春应该能实现。” 谢君诺是天子近臣,隆顺帝的一些想法计划会跟他商议,或者提前让他知晓并去做基础筹备。所以他口中说出来的这些可信度很高。 而且谢君诺敢提前说出来这份计划就表明隆顺帝并不介意他透露。 否则,以他的谨慎,绝不会犯如此错误。 林之奕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父皇英明啊!”她顺道拍了拍隆顺帝的马屁,虽说是对着景玥说的吧。 景玥附和点头:“嗯,我们遥敬父皇一杯。” 在场之人又有谁能不敬? 这一敬酒环节结束后,林之奕心情颇为不错。 她开始向叶长宁咨询卫、秦两家家主的捕快生涯如何。 这两家毕竟是曾经和景玥有过一段姻亲缘分的,且是无端被波及的受害者家庭,她跟景玥都很关心他们。 叶长宁隐约猜到她问此事的因由,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挑着一些办案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卫大人更沉稳,而秦大人更勇猛,他们俩配合之下,凶犯无所遁形,逃无可逃。”说着他瞥了一眼静静听着的景玥,道,“所以,驸马和公主不必担心两位大人。也不必觉得歉疚。” 正因为大家是能一同聚会吃饭玩闹的关系,交情也不错,所以,叶长宁才敢如此直言。 景玥和林之奕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多谢叶兄。” “……不必客气。” 如今的谢小侯爷谢君行端着酒杯起身,朝林之奕敬酒:“修远,我也要敬你一杯呢。今年多亏有你,我们工部推进飞鸢、灌溉渠道等事宜非常顺利。谢谢!” 裴南煜和林之画也跟着站起来附和:“没错没错,修远功劳最大。” 林之奕谦虚道:“还是你们三位更心思机巧、手艺灵活,否则怎么会将那些稀奇的东西研制成功呢?” 周名砚:“好啦,你们就别恭维来恭维去了,年底了,每个人都有成就,都值得敬一杯,来,喝!” “是,周小少爷功劳也不小,敬你一杯。”季无忧打趣道。 众人也都笑了,举杯共饮。 不久唐聪进门,拜见公主驸马和几位年轻大人后,他在景玥耳边低语禀告:“陛下和康王殿下也在飘香楼——醉仙居包厢。” 景玥看他一眼,唐聪默契点头,意思是陛下知道他们在这【仙客来】包厢聚餐。 他小声解释道,“陛下在卑职上前请安之前摇了摇头,卑职便没去打扰。” “知道了,退下吧。”景玥道。 唐聪退下后,林之奕询问地看向景玥,景玥凑过来,在她耳边道:“父皇和五哥在醉仙居包厢。” 林之奕:“我们去拜见吗?” 景玥摇头:“不必,人多眼杂,会给父皇带去不便。除夕宫宴时再去拜见吧。” 林之奕自然听他的。 这古代的礼仪规矩,景玥更清楚,考虑也更周到。 待今日聚餐结束后,景玥看向候在外面的唐聪,唐聪做了个‘走’的手势,表示陛下和康王已经离开。 回到公主府后,景玥和林之奕才聊起了此事。 景玥:“父皇单独带着五哥出宫吃饭,真是稀奇。” 林之奕猜测:“依我看,定是因为咱们聚会弄得父皇心里痒痒,所以才叫了五皇兄一同出宫。” 景玥也是一点就通:“你的意思是——父皇早就知道我们聚餐?” 林之奕:“谢大哥都把父皇明年计划的事告诉我们了,你觉得他不会跟父皇提起聚餐的事?” 景玥想想也是:“谢大哥跟父皇倒是有那么点忘年交的意思。” 林之奕:“父皇也更倚重他吧。”叶长宁虽然也受宠,但他的公务都在宫外才能完成,谢君诺却是能常伴君王左右,出入皇宫也非常自由。 景玥:“父皇该不是觉得我们太过抱团了吧?又是姻亲关系,私下又聚一起……” 林 之奕感叹:“希望他不要太在意这些。” 否则,帝王的怀疑和猜忌,可不是什么好事。 两日后,除夕,隆顺帝召集了京中亲戚,入宫赴宴。 宫宴办得十分热闹。 这也是久违的欢闹节日了。 大皇子景卓文一家最先到的,他们毕竟就住宫里。 景卓文和程曼语带着朗儿先去拜见了皇后,然后与皇后一道去拜见隆顺帝。 隆顺帝难得对着他们有笑模样,他看眼粉雕玉琢的小奶娃,道:“把朗儿抱过来给朕瞧瞧。” 乳母便应声上前,隆顺帝亲自接过朗儿,逗了一会儿。 朗儿爱笑,冲着祖父咧着小嘴,笑起来特别可爱。 皇后在旁欣慰道:“朗儿爱笑,随了他爹。” 这话一下子就把隆顺帝的记忆拉回了三十年前。 那会儿他的第一个儿子景卓文刚出生不久,也是爱笑。 朗儿白白胖胖,爱笑,看着就健康,可见他的爹娘是用了心养的,隆顺帝便笑着嘉奖道:“你们把朗儿养得很好,当赏。” 景卓文谦逊道:“谢父皇,只是儿臣养朗儿,是儿臣之责,不是为了封赏。如今儿臣当了爹,更加能明白父皇与母后的良苦用心。以前是儿臣蠢笨,辜负了父皇和母后的厚爱,儿臣知错了。” 程曼语在旁边也一副贤淑知礼的模样,柔顺谦逊。 隆顺帝将朗儿交给乳母,扫了他们两眼,道:“大过节的,就不说之前那些事了。你们这段时间很是沉稳,不错。” 这话比封赏更有用,景卓文和程曼语笑着谢恩。 皇后也悄悄松了口气。 很快瑞王一家也到了。 一同到的,还有端阳公主景珑、明阳公主景珞两家。 这回隆顺帝没特意逗哪个孙子和外孙外孙女了,只在他们请安后露了个笑模样。 瑞王看了明显精神气比较好的景卓文一眼,心底有些嫉妒。 康王是在瑞王、两位公主之后到的。 他规规矩矩依次给隆顺帝、皇后、几位贵妃、妃、皇子、公主请安。 即便已经过去快一年,众人还是不太习惯他能开口说话这件事。 瑞王尤其不屑。 以前是个小哑巴,如今会说话了又怎样,难不成办差能力还能一步登天? 若不是父皇给他选了林烁当岳父,他有个屁的竞争力! 不过……看到皇后脸上的微妙表情,瑞王还是很开心的。 ——皇后伤害娴妃及皇嗣之事,虽说有点不了了之,但皇后、景卓文因此失去的东西可太多了。 随后进宫的是朝阳公主景玮一家和丽阳公主景玥一家。 他们在来乾坤殿的路上又碰到了六皇子景卓安。 隆顺帝对景玮一家和景玥一家都和颜悦色,以示宠爱。 也抱了抱景玮家的小姑娘,小姑娘大眼睛随了公主和柔贵妃,很讨人喜欢。 柔贵妃后来抱着都舍不得放下。 景卓睿去青州就藩后,过年就不能一起过了,只在年前递了书信回来请安,倒是也有托孟维尘买的不少稀奇玩意儿,给母妃、皇姐、小外甥女解闷。 孟维歆想念儿子的时候,就多看看女儿和小外孙女,也算有寄托。 她带外孙女的时候,兰妃也会凑凑热闹,一起逗逗小孩。 她还打趣过兰妃,怎么不催着景玥快点要个孩子,含饴弄孙的日子也挺逍遥。 兰妃甩甩帕子,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玥儿出嫁后我就轻松多了,谁还管他们什么时候要小孩。我正想多清净几年呢。” 柔贵妃:“即便有了孩子,也是国公夫人照看得多,哪费妹妹什么精力?” “反正我不想这么快就带孩子。人家小两口也没过够快活日子呢。” 柔贵妃再想想兰妃盛宠这么多年,可不就是她只要了景玥一个孩子嘛。 宫里妃嫔中也属她看着最年轻,有着不会凋零的好颜色。 守岁的宫宴基本维持了喜庆的氛围,也没人想在这种时候闹什么晦气。 表面和乐安宁,祝福不断。 隆顺帝盘算道:“朗儿和弘儿就快过周岁生辰了,还有景玮家的妙妙,比她两个弟弟大不了几天,索性一起办周岁宴吧,也热闹。” 皇帝都发话了,旁人谁还敢说什么。 若是以往,皇后可能还会劝两句,皇长孙和嫡长孙那能一样吗?还有公主的孩子不过是个小郡主,怎能与嫡长孙一同过生辰? 可如今皇后大权旁落,柔贵妃掌管宫中庶务,隆顺帝这话也是跟柔贵妃商量的。 柔贵妃当然高兴了,给她宝贝女儿的女儿庆生辰,晚几天也没什么。 “好,就依陛下的,臣妾会好好准备的。” 皇上金口玉言,柔贵妃从旁协助,皇后没有说话,景卓文和景卓武两人自然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异议,全都起身谢恩。 景玮也撒娇似的谢了恩。 至于众人心底究竟如何想的,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宫宴结束后,众人先恭送隆顺帝和皇后以及诸位贵妃妃嫔离开,然后才散去。 出宫的一段路免不了重叠,瑞王主动向林之奕攀谈,询问她来年武选之事筹备如何。 林之奕谦虚道:“尚未有万全之策,二皇兄可有什么良策?” 瑞王:“武选贵精不贵多,二哥年长你几岁,有点经验,所以厚着脸皮劝你一句,别一股脑召一些江湖草莽入京,把京城挤得鱼龙混杂,像个菜市场。届时出了什么乱子,责任还不是算在你头上?” 林之奕挑眉,随后恍然道谢:“二皇兄果然高见,若没二皇兄提点,修远怕是要犯大错了。多谢二皇兄!” 瑞王得意一笑:“不必客气!改天咱们兄弟去吃酒!” 林之奕:“一定!” 第153章 林之奕和景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互相牵着手,依偎在一起,很是亲密。 外面爆竹声阵阵——除夕子时已过,大年初一了。 新的一岁,新的开端。 这年他们的虚岁都可以说是二十岁了。 ——及冠的年龄。 虽说一个月前才过了十九岁的周岁生辰吧。 林之奕认真开口:“阿玥,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如意。” 景玥勾唇,搂紧她纤柔的腰身:“谢谢翩翩,也祝你新的一年里大展宏图,痛快做你想做的事。” 他知道翩翩有很多奇思妙想的点子,才短短两年时间——如果从她真正当值的时间开始算,其实也才一年——她就完成了很多壮举,大堰推行的政令有不少都有她提出的想法的影子。 但翩翩很谦虚,每次都说她只是个旁观者,真正厉害的是实施想法和创意的人们。 尽管如此,在景玥心里,翩翩就是最厉害的! “二皇兄跟你说的顾虑,你怎么看?”景玥问。 林之奕想了想,道:“他的顾虑也的确存在。我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也不是不听意见的人。毕竟政——敌也可以是另一种‘良师益友’。我们要再增设一道考核关卡,来筛选进京的人。” 并非他不信任谢君诺、孟维尘、顾鹤鸣、徐行之和池怀民等人。 她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北蛮突袭’之事了。 而且北蛮突袭事件也明明白白告诉她,敌国是会在大堰慢慢渗透他们的势力的。 京城有,其他州郡难道没有? 有时候,暗探之战,情报之战和信息之战,比兵戈之战更风云诡谲、瞬息万变! 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敌国用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慢慢渗透进大堰各州郡,然后又用这些时间潜移默化影响着大堰子民的思想境界,那大堰将由内而外溃烂,届时若乱起来,恐怕会不攻自破。 整个春节假期,林之奕都在思索,那道关卡该如何设置。 景玥也帮忙一道想。 周名砚和季无忧偶尔跑来玩被 她抓着一同想办法,大家集思广益聊起来。 周名砚说的是:“如果是我,我会考他们骑射,咱们大堰的骑射知识跟北蛮的肯定不一样。尤其是细节方面。” 季无忧道:“我会考他们礼部的礼仪知识。不懂的很可能就是可疑人员!” 景玥:“我会让暗卫私下去查他们的底细。” 他一说完,其他三人都无奈看着他。 景玥:“这样的工作量的确有点大,且来不及……” 林之奕最终集众人所长,用了个新方法——请各州郡的刺史通判们各出五道考察本地参加武选人们是否是本地人的题目,统一寄到鸿胪寺,再交由翰林院和御史台综合查验编纂打乱,重新出一份考题。 16个州郡,共80道题,再加上京城出的20道题,是100道题。 答对70道才算合格,答对90道算优秀。 她故意把标准提升了一些。 这种考核方法,同样启示了翰林院,翰林院再派人去和国子监的祭酒大人们聊了聊,往后国子监也开始了这种方法来考核学子们。 倒是掀起了一阵新鲜改革热潮。 大人们不再只出那种特别大特别广义的题目,也会缩小范围,精确选拔更热爱某一项技能知识的人才。 有那么点因材施教的雏形了。 有谢君诺在,一些新鲜制度和改革,隆顺帝那边都比较好通过。 因为谢君诺是能彻底理解透了再向隆顺帝解释的,隆顺帝看出里面的优点来,自然就愿意推行。 不过年后再上朝时,隆顺帝又把景卓文拉了出来,逐渐给他安排差事,并让他推行监督国子监的改革之事。 国子监乃国之未来,一些大臣开始细品隆顺帝此举何意——这是要恢复大殿下的太子之位了吗? 林之奕和周名砚则在为武选之事忙碌着,同时还要接待各州郡派来学习户部核算方法的人员。 这些人见到传说中的林驸马,只觉‘他’风流潇洒、大方霸气,且异常俊美,确实与众不同。 不愧是被丽阳公主宠爱了两年的驸马爷。 也不愧是被陛下嘉奖,被六部之二的户部工部夸赞的少年英才。 而林之奕也见到了传说中跟谢君诺同期的榜眼和探花。 ——徐行之和池怀民。 这二人跟京中的世家子弟都不太一样。 第154章 京中的世家子弟们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清澈感,才情能力更出众的,则还会再多一分优越感。 当然,这种优越感并非贬义,而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愿意挑战新鲜事物且不怕失败的勇敢,很有朝气蓬勃的精神。 徐行之和池怀民两人就比京中世家子弟们多了几分圆滑、洞察世事的精明和不动如山的沉稳。 其实若论沉稳,谢君诺也很沉稳,但他的沉稳,看起来比徐行之和池怀民的沉稳更加可靠可信。 徐行之和池怀民的沉稳是那种能让你心甘情愿笑着豁出一切去依赖的沉稳。 前者是安全的可靠,后者是走投无路时孤注一掷的可靠。 景玥见林之奕看着昔年的榜眼、探花陷入沉思,眼睛都不带眨的,心中不由又升起了几分危机感。 榜眼暂且不提,探花可是连父皇都认同的好相貌。 以他对翩翩的了解,她见了英俊俊美之人,会有一点克制不住。 美其名曰欣赏美色。 还说他也可以欣赏美女,她不管他这个行为。 只要把握好欣赏和倾慕的度就行。 景玥怎会不知这其中的陷阱所在? 真去‘欣赏’哪位佳人了,她肯定给他记一笔。 当然,他并不是惧怕这个才洁身自好,也不是要刻意讨好翩翩,而是在他心目中,翩翩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他眼里,只看得到她。 既然已经得到了最喜欢最想要的心爱之人,又何必再去看旁人? 景玥收回思绪,清了清嗓子。 林之奕瞬间回神,她低头看一眼用修长指尖缠绕着荷包红绳的景玥,桃花眼一弯——好吧,她承认刚才看的时间有点长,某人又吃醋了。 林之奕俯身,在景玥耳边低声道:“累了吗?要不要送你回家?” 景玥抬头,冲她悠然一笑,也暗暗展示了一番自己的美貌,轻而易举就拉回驸马的注意力:“不累,我陪你。” 林之奕便抓住了他的手,之后也一直没放开。 景玥满足了。 徐行之和池怀民都看到了丽阳公主和林驸马的小动作,他俩对视一眼,悄声感叹—— “果然如之前接待的人所说,驸马和公主恩爱至极。” 他们很少见到如此外放的恩爱夫妻,尤其还是公主驸马这种组合。 皇家威严,公主们向来骄傲,且给人感觉高人一等,驸马们则通常是内秀为主。 其他三位公主和驸马的组合皆是如此,唯有丽阳公主和林驸马不同。 ——丽阳公主很受宠,她却不高傲,不盛气凌人,很宠驸马。林驸马也得以施展抱负,在朝堂、在大堰都立下了不少功劳,且是利于百姓的。 当然,徐行之和池怀民也都清楚,这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来自林国公的功劳——陛下对待林国公的独子,肯定不能像其他驸马那样,限制其仕途发展。 最起码,不能太明显了。 其他驸马对皇家来说是公主的‘玩物’,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换。 但林驸马不同,是皇室为了拉拢林家而慎重选择的女婿。 如今,陛下对林驸马更是重用。 毕竟……肱股之臣,对朝廷对大堰来说,是无价之宝。 就是不知道未来的新皇会不会延续这一点。 …… 林之奕、景玥、谢君诺等人与各州郡大人们的这次会面半公半私,所以是在鸿胪寺安排的驿馆相见。 还没出正月,天气仍寒冷,大家穿得都不少。 二月开始,林之奕会和户部的两位大人一同来教导这些来学习户部核算知识的人,推广新式算法,提高各州郡的税务核算效率。 计划是要用一个月,不过林之奕推断,半个月就可以完成。 以前的法子其实也不错,而负责这项工作的人同样是出类拔萃的聪明人,所以他们一点就通。 再加上大家都比对着、竞赛着,学习劲头就更浓了。 国子监那边还特意带了新一年入学的学子们前来观摩各位大人勤学好问的一幕,很是鼓舞少年们。 二月十八,各州郡派来入京学习的大人们陆续离京回任上当值,有走得早的,也有走得晚的。 徐行之和池怀民就是走得晚的,他们在京城多逗留五天。 一是这两位本就是栋梁之才,自中榜后离京赴任也快五年了,隆顺帝想让他们多待几天,上朝的时候也想多看几眼,并让京中任职的年轻官员们学学这两位的沉稳和能干。 二嘛,状元榜眼探花三 人组关系不错,想要趁这次机会多探讨一番民生和国之策论。 当初这三人可谓名动京城,无论才华还是颜值都数一数二,人们津津乐道了一年才消停。 这日,谢君诺去驿馆接了他二人,一同前往女子武馆。 “如今这武馆是丽阳公主在掌管吗?不是说这武馆是林二小姐和顾大将军开办的吗?”池怀民远在扬州,一些消息不如徐行之了解得多。 毕竟当初雪灾时徐行之还跟景卓睿有过交情,又近在蓟州,所以消息往来比较方便。 谢君诺道:“是。公主不愿在府中闷着。每日抽空去武馆教导,那些女弟子们都很开心见到公主。公主也不再无聊,还能收获快乐和满足。” 说这话时,谢君诺心情微妙。 毕竟他知道公主是男的,也能猜到一些公主驸马对未来的规划。 池怀民想想景玥的双腿,了然地叹了口气:“的确,如此也算相得益彰。” 三人在马车上,聊到公主和驸马,聊到武馆,就不得不聊起武选的事。 池怀民:“今年武选由驸马全权负责,陛下是否有意派驸马去对抗北蛮?” 徐行之:“可能性有八成。” 谢君诺:“我也觉得陛下至少有七成的意向。” 池怀民:“因为辅助驸马者是周家那位小公子?” 谢君诺:“嗯。他武功高强,骑射、刀枪剑戟都从小就涉猎,实力不可小觑。又极崇拜驸马,是个很好的帮手。” 徐行之:“去年真是他为保护公主驸马射箭伤了程路年?” 谢君诺想起去年的惊险之事,点头道:“嗯。幸好有他在……” 否则,事情不知会发生怎样巨大未知的变故! 或许……公主和驸马的身份秘密会因此曝光…… 过去快一年了,谢君诺仍然后怕中。 他不想那个绝艳天纵的‘驸马’有任何的闪失。 哪怕是做戏,迷惑旁人。 他也不希望她受伤。 池怀民见谢君诺如此表情,不由感叹:“谢兄很少钦佩什么人,看来对驸马是由衷的佩服啊。” 丝毫不想让公主驸马受伤。 谢君诺回神,附和般笑了笑:“我对周小公子也同样佩服。” 徐行之又由武选、北蛮之事想到了如今仍然悬空的储君之位。 他低声问天子近臣谢君诺:“陛下可曾说过什么时候让大殿下重回东宫?” 谢君诺谨慎摇头:“尚未。” 池怀民猜测道:“莫非……陛下有意另外臻选储君?” 徐行之道:“如此也未尝不可,我看好楚王殿下。” 池怀民:“我倒觉得靖王殿下很有先帝风采。” 徐行之又辩道:“听说最近陛下很宠爱康王,康王是唯一有林国公府支持的皇子,胜算也不小吧?” 池怀民:“无论如何,都比原来那位要好吧。” 徐行之:“慎言。” 池怀民耸肩:“我们都谈论这样的话题了,怎么慎言?” 徐行之:“……” 他俩讨论了半天,然后才发现谢君诺并未参加话题,他们对视一眼,感叹谢君诺的沉稳谨慎,但也好奇他为何不聊几句,难道真的是因为天子近臣要更加谨言慎行? 谢君诺只淡然一笑,没说什么。 难道要他说,他其实更看好男扮女装的七皇子殿下——如今风头正盛、不输几位王爷的丽阳公主吗?—— 作者有话说:稍微增加了几句修饰词,让形容更合适。不影响整体剧情,么么哒 第155章 景玥和林之奕都在武馆,林之棋和周名砚也在。 看到谢君诺带了徐行之和池怀民来这里,几人倒不意外,一同上前迎接。 谢君诺三人都是端方君子风,官场上也待得久,所以礼数周全地向公主驸马行礼。 林之奕快步上前将他们三人的动作制止,顺手扶了动作最标准的谢君诺一把,然后笑道:“三位仁兄,你们还是来得少,以后这些虚礼都免了。瞧瞧名砚,多自在。如此,我和公主跟你们相处也更轻松随意些。” 周名砚配合着咧开嘴,呲牙一笑。 憨憨的。 他跟修远相处最舒服了,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好兄弟,讲那些虚礼做什么,浪费时间! 谢君诺只觉被她触碰的手臂僵硬无比,勉强露出个淡然的笑容:“驸马与公主平易近人,是我等之福。” 徐行之和池怀民也笑着附和。 气氛融洽平和。 林之奕、周名砚、林之棋都是擅长交际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也旗鼓相当。 唯有景玥……话少,看过去的时候他脸上大多带着微笑。 ——其实是因为‘他’公主的身份,所以旁人眼中自带公主矜贵高傲的滤镜,不自觉地将姿态放低。 更何况,谢君诺还知道他真实身份,更加谨言慎行。 当然,话少不代表他不擅交际。 真用得着他出马的时候,他也能接得住。 比如,徐行之和池怀民恭维他武馆经营得不错,景玥笑着应道:“这多亏了二姐姐和修远,还有顾将军,没有她们,我也很难走到这一步。” 徐行之:“公主太谦虚了。听闻公主愿意继续扩充武馆人数,还预备在蓟州也开设女子武馆,有需要微臣的地方,尽管开口。” 景玥:“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池怀民也跟着徐行之一同见识了一番丽阳公主在武馆内的威望。 从观摩练功,到武馆弟子们的成绩展示,再到武馆各方面的后勤储备,都考虑得十分全面周到。 他们的问题,景玥也对答如流。 早就听闻丽阳公主文武双全,若不是去年春猎伤到腿,也会是一代女将吧? 可惜啊可惜。 徐行之和池怀民眼里的惋惜都快具象化了。 林之奕跟景玥对视一眼,而后偷笑一下,很快故作不知。 谢君诺目睹这一切,既佩服,又欣慰。 能被公主和驸马的能力折服的人,又多了两个。 挺好的。 周名砚和林之棋兴致盎然,邀请徐、池两位一同切磋。 徐行之:“绕了我吧周小少爷,我是纯纯文官,不懂武艺。” 池怀民也抬手作揖:“在下同样不通武略,只会纸上谈兵。比不得林校尉那般擅长,也比不得驸马和周小少爷那般洒脱。” 林之奕帮着周旋道:“没错,文武之道,各有优势。无论选了哪条路走,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因为你会为之拼尽全力。” 徐行之:“驸马所言极是。” 池怀民:“驸马通透聪慧,佩服佩服。” 林之奕:“……” 文人中的佼佼者们,说话就是好听。 林之奕道:“两位大人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开口。” 他们还真有不少问题。 不单单是武馆的,税务的也告一段落了,更多的是京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及工部推出的各种新鲜玩意儿。 京城繁华,更是大堰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事物多种多样,京中的百姓也都乐意接受多变的生活元素。蓟州和扬州又各有不同的风土民情了,但尽管很多习俗不同,百姓们想要在平淡生活中多几分可以选择的乐子的心情,却是一样的。 徐行之:“我想知道密室机关阵的玩法。” 这个在扬州已经有了小小的知名度,但在蓟州却还没推广开来。 蓟州的地盘终究是小了些,不如扬州富庶宽广。 而且,从蓟州到京城来也近,实在想玩的,可以趁着休沐日来京城尝试。 还能顺便走亲访友。 “走,咱们去议事堂详谈。”林之奕推着景玥的轮椅率先带路。 其他几人陆续跟上。 林之棋和周名砚负责让武馆的女弟子们继续练武。 林之奕等人穿过队伍拐弯的时候,靠边的位置有个长相很普通的女人,目 光在林之奕和景玥握在一起的手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公主的手比驸马的手要大不少。 真是稀奇。 第156章 ‘公主的手比驸马的手大很多’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程曼语耳中。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纤纤玉指,白皙精致又小巧,柔弱无骨——是养尊处优的丞相千金和太子妃该有的双手。 虽然如今她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但仍是尊贵的大皇子妃。 而公主只会比丞相千金更尊贵! 即便身量较高,女子和男子的手对比下来依旧小巧。 彪悍如顾将军,高大如林之棋,她们二人的手也比寻常男子的双手要小一号。 武将和好武之人的手因为常年用兵器,粗糙些倒是可以理解的。 但……比男子的手要大,这可不常见。 程曼语又打量其他人的手,宫女的,太监的,侍卫的,掌事嬷嬷的,最后看向景卓文的手。 果然,男女的手是不同的,男人的手大于女人的手。 哪怕是太监的手,也是大过操劳嬷嬷的粗糙双手的。 武馆传来的这个消息不同寻常! 她联想到之前卫、秦两家的儿郎——那两任驸马——去世后,丽阳好像也没太过伤心,婚事反而就此往后推了两年。 甚至……如果不是父皇太宠爱兰妃,为她又选中了优秀的林家儿郎,或许会愿意多养这个小公主几年。 皇家公主,想要什么有什么,哪怕养她一辈子又有何难? 如今细细想来,以往种种,都是蹊跷和破绽。 程曼语又看着呈上来的密报沉思片刻,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丽阳不是公主?! 只有这个猜测方可解释那许多的微妙之事! 丽阳甚至坐上了轮椅,几乎快一整年了! 她,不,他——他是为了掩盖男子身量的继续长高吧?! 程曼语猛地站了起来! 身边的宫女和一旁的景卓文都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 “怎么了?”景卓文也跟着站起来,紧张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程曼语暂时不会跟景卓文说这件事,她随口带过,压抑住狂跳的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得尽快让人再去探一探。 这种事得确认之后才能跟殿下说。 不能让殿下空欢喜。 景卓文深深打量她一眼,没再多问。 程曼语若有所思地坐回去,又顺着刚才的思路继续往下想。 ‘公主的手比驸马的手大’……而公主和驸马成婚之后一直琴瑟和鸣,恩爱不移,除去驸马被迫支持景玥这个可能性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难道……驸马是女的?! 程曼语深吸一口气,消化着自己不经意间窥破的秘密。 冷静,冷静,这都是自己的猜测,还没有确认。 得想办法尽快确认才行。 程曼语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满脑子都在琢磨景玥和林之奕的可疑之处,还有林家的可疑之处。 ——景玥和林之奕成婚后迟迟不肯要孩子。 ——景玥好歹是跟着几位皇子一同去过学宫的,骑射武功即便不算太出色,也比寻常世家子弟厉害。怎么会轻易就被伤了脊柱,连累双腿不良于行? ——林家过去一年的各种动作,不像是在朝堂过不下去,倒像是急流勇退,似乎是在暗中筹谋着什么。 至于筹谋着什么,还用深想吗? 程曼语又暗暗吸了口气:本以为殿下的竞争对手是瑞王楚王靖王,后来多出个康王,如今竟又多了个景玥! 其实离京就藩的几位王爷并不足以威胁到殿下的地位。 母后的地位稳固,太子之位就一定还会回来。 月初朗儿的周岁宴跟瑞王家的弘儿、景玮家的小郡主妙妙一起办的,这就代表父皇是在给他们机会了。 但也用瑞王来警示他们,不可再犯错。 程曼语和景卓文都知道要低调行事,也知道最大的劲敌在京城。 他们都把瑞王当做劲敌,没想到,还藏着一个更大的劲敌! 如今京城里甚至其他州郡的人,谁不知道林驸马的大名? 林国公、顾将军,周家、谢家,甚至叶长宁……都跟林之奕、景玥关系好。 这些可都是景玥未来的助力啊! 简直太可怕了! 比康王还可怕! 毕竟康王只是跟林三姑娘有婚约,朝堂之上,康王并没有任何的助力,也没自己的人脉。 但景玥不一样,不,不对,是林之奕更不一样。 林之奕在户部、工部、兵部都有自己的人脉,还背靠林国公,外祖家穆家更是财力雄厚…… 倘若景玥真的对那个位子有想法,岂不是唾手可得?! 程曼语想着想着,自己越发冷静。 这种事最好还是先别轻举妄动地点出来。 万一景玥并无问鼎之意,自己戳穿他的身份,反倒会弄巧成拙。 殿下的太子之位被废是因为去年一着不慎,落得满盘皆输。 景玥可不同,一旦父皇知道他是男子,又有强大的后盾助力,可能并不介意他的男扮女装……转而封他为太子。 退一步讲,就算父皇恼怒,有兰妃在,可能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男扮女装而已,又没做什么颠覆朝纲的事,兰妃大可以咬定是为了躲避宫中龌龊事保命才出此下策。 她一哭诉,一撒娇,父皇那么宠她,考虑到大堰朝堂还要倚仗林家,定不会太过震怒…… 如果真到了父皇震怒,非要降罪到有性命之忧的话,林家和景玥又岂会坐以待毙? 他们的势力完全可以颠覆大堰! 程曼语最终决定,无论后续调查的结果是什么,她都要先按兵不动。 ——得想个万全之策再推进下一步计划才行。 …… 二月底,陆续有各州郡的青年才俊进京参加武选。 当然,这些都是离京城近的州郡的人才,远一些的,或是在路上,或是尚未出发。 武选是京城和地方州郡都注重的事,先在地方州郡得到进京名额也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林之奕和周名砚用之前商议好的方式,一关一关高效又精准地筛选出进京的优秀人才。 她在京中的形象更飒了。 慕名而来、想拜访驸马爷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康王景卓然和林国公府三小姐林之书的婚期也定下来了。 一年的孝期已过,他们将在五月初八完婚。 隆顺帝果真将康王的封地定在了豫州。 林之奕和周名砚也被派往豫州。 ——隆顺帝想让他们先去帮康王探探豫州如今的情况。 顺便盯一盯豫州的地方戍卫。 毕竟这里曾出过叛乱。 周名砚去过豫州平乱,而林之奕又是当今最信任宠爱的能臣,还是驸马,由他去,隆顺帝最放心。 同时也是想再考验一下林之奕。 确认他的才能是否真的能扛起林国公府的重任。 第157章 “武选才刚告一段落,父皇就又派你出去。”景玥给林之奕捏着肩颈,满眼心疼之色。 最近一个多月,他的驸马简直太累了。 ——每天都早出晚归,绷紧了神经面对入京参加武选的少年青年壮年们,还要平衡京城各个卫所之间吸纳新兵的人数,更要考虑南北方差异,各州郡地方兵跟京城周边的兵士之间是否能磨合好。 劳心劳力。 幸而一些参加武选的女子由他和林之棋接管,暂留在武馆,待进行统一的规模训练后再酌情分编出去。 ——这一批将是大堰的第一批女兵。 继顾将军、林之棋之后,会有更多的女子将领出现。 也会有更多优秀的女子出现,去她们想去的任何领域,实现自我价值。 当然,‘自我价值’这种说法是翩翩告诉他的。 顾将军和林家姐姐们也各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是可行的。 景玥心疼归心疼,却不会过多置喙。 翩翩喜欢做的,就大胆去做。 翩翩内心宏大的愿望,也正在一点点实现,他自会鼎力支持!岂会干预? 林之奕端起茶杯一口气灌下景玥给她准备的花茶水,解渴又好喝。 她舒展开双腿,活动着走累的双脚,笑道:“此事在我们预料之中,也不算难以接受吧?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去,周名砚会跟我同行。” 景玥哀怨道:“我也想跟你同行。” “武馆这边的一摊子事还得靠你呢。你哪里走得开?” “都交给二姐姐好不好?” “她也是大忙人啊。再说,大姐姐临盆在即,三姐姐婚期将近,四姐姐又在工部当值, 同样很忙,家里和几位姐姐那里还都要靠二姐姐多照拂帮忙呢。”林之奕握住景玥的手,扭头看他,桃花眼里满是信任和依赖,“当然,无论是几位姐姐还是爹娘,更要靠你关照。你任重而道远啊殿下。” 林之棋在宫中当值,再兼顾武馆事宜的话,闲暇时间很少,所以,还真就只能靠景玥了。 景玥一听她软着嗓音叫自己‘殿下’,就毫无抵抗力。 他反握住林之奕的手,俯身轻轻亲吻一下她的手背:“交给我,你放心。” 林之奕起身,转身抬膝压在椅子上,伸手搂住了景玥的脖颈,直接亲吻他的双唇:“谢谢阿玥……” 景玥一手环着她的后背,确保她不会摔下椅子,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亲吻。 如今两人接吻已经不再换身,因为他们目前都很喜欢现在的身份和事业,不必刻意换身来过错位的人生。 除了夏天雷雨天多的时候,不太受控,可能会换身频繁,但两人掌握了换身的方法后就也不在意这些了,甚至偶尔还会乐在其中,体验一下另类的亲密恩爱。 “需不需要我代你出京?”景玥考虑到两人换身的问题,主动问道。 林之奕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你在京中更能掌控局势——宫里的事,你比我明白通透。而且我跟名砚更熟悉,你要是跟他出门,我怕他抑郁了。” 当初还在国子监上学的时候,景玥版的她可是让周名砚迷惑过好一阵的。 景玥想想周名砚的性格,也笑了笑:“行吧,那你记得戴着玉佩。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们可以借助天意换身来扭转乾坤。” “行,没问题。” 虽然如此,现在刚开春没多久,离夏天还有至少两个月,雷雨天太少了,换身的可能性不大。 除非他们逗留在豫州时间超过预期。 “空念大师也不知道周游到哪里去了,好久没他的消息。如果他在京城、在天龙寺,我们就能提前请他帮忙算一卦了。”景玥这个昔日最不信玄学的人,如今也忍不住将心愿寄托在这上面。 毕竟他跟一个来自异时空的人已经生活了快三年。 不得不信。 而且两人的换身也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大堰朝堂的发展,他和翩翩,林家、周家、谢家等发生的变化也暗暗合上了空念当初的那句‘箴言’。 还有……会成为他们助力的人也都一一浮现,围绕在他们身边。 景玥和林之奕私下也分析过——一片叶子,一柄宝剑,一把弓,一本竹简,一副……唇舌?——都代表谁。 ‘一片叶子’肯定是指叶长宁。 ‘一柄宝剑’……不是顾将军就是二姐姐。 ‘一把弓’,不用猜,这必然是周名砚,而且在去年春猎时已经应验。 ‘一本竹简’肯定是说谢君诺,他是文臣中最值得信赖的人——状元郎啊,天子近臣,翰林院的年轻才俊——不是他,还能是谁? 至于‘一副唇舌’……这个诡异的形容,他们能想到的也就是五皇兄、康王景卓然了。 “他肯定是怕担责任,所以在跟我们泄露天机后就四处周游乐善布施,好减轻他被雷劈的可能性。”林之奕狡黠地猜测道。 景玥被她这个猜测逗笑:“的确有这种可能。” “不过空念大师真的是个超脱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随心所欲,不拘一格。”林之奕还是往好的方向猜了猜的,“或许空念大师是提前帮我们趟平前路了呢。” “他顾好自己就已经很厉害了。”景玥倒不信空念能趟平什么前路。 这路是他跟翩翩携手并肩一步一步趟出来的。 空念可就只动了动嘴皮子。 “也对,命运在我们自己手上,不能指望别人。”林之奕从善如流改口道。 “嗯,万事小心。多带一些府里的护卫。”自得到隆顺帝旨意,景玥叮嘱她快有一百遍了。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名砚也在,我的武功可没荒废,还有长进呢。” “你是在说轻功吗?” “除了轻功,剑术也提高不少啊。上次对战,名砚输我两招。二姐姐也输我一招。” 景玥虽然想说‘那是他们让着你’,但见怀中人亮晶晶的桃花眼明媚闪耀,最终转为夸赞:“是,翩翩最厉害了。” “敷衍。”林之奕瞪他一眼,从他怀里出来,自己活动着伸了个懒腰,又算了算日期,“不知道我离京前,能不能等到大姐姐生下小宝宝。” “她身边有太医和经验丰富的稳婆照料,娘也时常过去看她,将军夫人同样心疼她,大姐夫更是待她如珠如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不用太担心。” “嗯。”林之奕仍忧心忡忡。 女人生育是很大的难关。 她没办法放松。 “而且你不是在大姐姐孕期一直用你带来的方法让她锻炼吗?饮食、起居、锻炼,都保持得很好。她会很顺利很平安地生下小宝宝的。” “嗯。”林之奕嘴硬道,“我也是想在出发前能见到我的小外甥或小外甥女。不知道大姐姐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心头宝。” “那必须的。” 林家,周家,还有姻亲的谢家,肯定都会开开心心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这是更加年轻的一代。 是大堰更远的未来。 林之奕到底没能等到小婴儿的出世,她跟周名砚遵照圣意,在四月初十那日出发,前往豫州。 京城武选后面的收尾事宜,隆顺帝交给了康王景卓然。 林之奕和景玥早就做好分别的准备了,倒没太依依不舍。她只叮嘱景玥在京中万事小心。 如今他们已经入局,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走上一条荆棘遍地的路。 林之奕俯身,最后亲吻一下景玥的眉心:“大姐姐诞下麟儿之后,飞鸢传书告诉我。” 工部的飞鸢有用作传信的,效率十分高效。 ——徐行之和池怀民还在京城的那几日,林之奕和林之画、谢君行跟他们一起研究聊天,各抒己见,如此又创造出了好几套密码体系,给飞鸢传信的信息加密。 只有自己人才了解如何解密如何回信。 如今工部投入使用飞鸢传书,只有少数人设置了密码。 林之奕等人当然是第一批试用的。 “好。第一时间告诉你。”景玥握着她的手,目光深情留恋,最后一点点松开。 林之奕和爹娘辞行,跟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拥抱,各自话别几句,然后翻身上马,启程前往豫州。 随行护卫训练有素地跟上。 周名砚也已经和家里人辞行过,他和林之奕并辔疾驰,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之外。 “阿玥,要来家里住几天吗?”林之棋问道。 景玥想了想,同意了:“好啊。” 正好可以第一时间知晓大姐姐何时临盆。 也免去他回到公主府面对着空空荡荡的房间,睹物思人。 林之奕和周名砚此行,身边一共带了五十名护卫。 毕竟有着暗访的名义,带太多人不合适。 不过景玥另外安排了五十人暗中跟随。 这批人由佑三带队。 至于佑一,则在翩翩身边那五十个护卫里头。 希望此行一切顺利吧。 林之奕和周名砚的队伍刚出城门,叶长宁带着七八个捕快从城外归来。 双方队伍甫一照面,叶长宁率先勒紧马缰,目光在林之奕脸上飞快地掠过,而后他翻身下马,捕快们也都训练有素整齐划一地下马,向驸马爷行礼。 “叶兄怎么也和谢大哥一样变得如此多礼了?快起来。”林之奕和周名砚一同翻身下马,上前去扶了一把叶长宁。 叶长宁微垂着眼眸,片刻后又直视着林之奕道:“修远……名砚,你们这一路千万小心。” “叶大哥,你们这是去哪里办案回来的?”周名砚好奇寒暄道。 “黔州。” “怪不得最近一直没见到你。”林之奕道,“叶大哥能者多劳。” “修远才 更是能者多劳。武选才刚刚有了眉目,又要马不停蹄去往豫州。”叶长宁低声叮嘱,“走山路时一定注意两边落石,山林中也偶有瘴气,不可掉以轻心。毒蛇毒草的周围三五步之内必有解药。最好是束好袖口和靴口……” 他外出办案的经验丰富,此时恨不得把所有注意事项都告诉林之奕。 “好,知道啦,多谢叶大哥传授经验,受益匪浅。” 第158章 叶长宁解下自己身上的一个药囊递给林之奕:“这是避虫药囊,万一错过宿头,在野外露宿,除篝火外,这个也能让蛇虫退避三舍。” “叶大哥不用了吗?” “我已经办完差回来了,再外出的话另外配就是了。”叶长宁顺便把药囊的配方说给她,“等下一个城镇,你们照方子多配几个带着备用。” “好,那就多谢叶大哥了!”林之奕双手接过来,冲叶长宁感激一笑。 叶长宁眼神本来想回避,但最终又忍住,直视着她,回了一笑:“多加小心。”他冰冷的脸上难得如此温柔,倒是看愣了周名砚。 周名砚正自腹诽着,叶长宁忽然转向他,“名砚,保护好驸马。” “当然没问题!”周名砚认真保证道。 叶长宁不方便再多耽误他们的行程,让开一步:“一路平安。” “好,借叶大哥吉言!” 林之奕和周名砚翻身上马,继续上路。 叶长宁盯着他们的背影片刻,也翻身上马,带着几名捕快朝城门口奔去。 捕快中有卫、秦两位大人,他们对林之奕这位驸马的态度很微妙。 既佩服‘他’能和公主查清楚当年的案子,为他们的儿子报了仇……又有些嫉妒‘他’命好,可以跟公主结为伉俪,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当然,这种嫉妒并不过分,只在心里小小地嫉妒一番,总体来说还是感慨居多。 卫城和秦弘杰的心态差不多。 待城门守卫放行后,两人才平复了心情。 不管怎样,日子还要过下去。 瑛儿和潇儿已经可以瞑目了。 又有三匹快马从他们身边经过,秦弘杰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忽然一滞。 好熟悉的身形。 卫城问道:“秦老弟,你在看什么?” 秦弘杰回过神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或是产生幻觉,他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知道自己精神受创还没彻底痊愈,偶尔也会被人认定是在发疯。 不确定的事,还是不说为好。 卫城鼓励道:“如果觉得有什么地方可疑,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 秦弘杰想了想,压低声音对卫城说:“我刚刚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初潇儿出意外之前,也有过那样一个身影。” 卫城震惊:“什么?!”他也扭头去看,但这会儿再看,什么都看不到了。 前方马背上的叶长宁听到卫城的震惊一问,回头看过来。 秦弘杰:“小点声。” 卫城冲叶长宁抱歉一笑,一边策马跟上队伍,一边继续跟秦弘杰讨论:“瑛儿和潇儿的案子,长宁办得漂漂亮亮,当中涉事人员均已伏诛。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 秦弘杰:“是啊,所以我开始才不想说。可能是我神经过敏,胡思乱想的毛病犯了。” 卫城更冷静些,他分析道:“若是冲着林驸马去的,那不应该啊,林驸马和丽阳公主成婚都快三年了……” 秦弘杰:“但林家小子在京中风头无两,被人惦记上倒也不奇怪。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并不仅仅是驸马,自然也不会因儿女情长的事被嫉恨。” 肯定是因为朝堂局势风云变幻被盯上的。 卫城与秦弘杰都是相对老派的大臣,但对林之奕、叶长宁、谢君诺、谢君行、林之画等年轻人都寄予了厚望。 哪怕不太懂他们的那些新奇改革,也希望年轻一代能作为栋梁撑起大堰的未来。 “那要不要告诉长宁?托他去告诉公主,或者他有门路去提醒驸马……” “驸马身边带了人的,而且都是高手。不用担心。” “可万一……那些人来阴的……” 两人纠结也只是片刻,很快策马追到叶长宁身边:“长宁,我有事跟你说。” 叶长宁示意其他捕快继续前行,自己和卫秦两位大人落后其他人五个马身:“秦叔请讲。” 秦弘杰便把自己刚才看到的一闪而过熟悉身影的事告诉他,卫城帮着补充他们的猜测。 叶长宁神色凝重:“我知道了,多谢秦叔卫叔,我会安排人提醒并保护驸马的。” 其实林之奕此行带的人都是高手。 周名砚带的人也不差。 他们互相照应,安全系数应该没问题。 再说,以‘公主’的性格,肯定还会暗中安排护卫保护。 他在刚才林之奕的护卫队中看到了公主的暗卫佑一,不可能只他一个暗卫随行。 其他暗卫肯定也在。 叶长宁虽然担心,却不适宜再做太多。 除非……除非他也有理由外出,去豫州附近办差。 此次去黔州是为了去岁冬月发生的一桩大案。 顺便协助黔州府审理陈年旧案。 但大案不会经常有,即便有,也很少惊动刑部的人去地方协查。 他能想个什么办法呢…… 叶长宁进京后先进宫复命,接着去刑部处理完此次办差的几个案子,最后向公主府递了拜帖。 不过可惜,他没能在公主府见到景玥。 门房告诉他,公主去了林国公府。 叶长宁思忖片刻,转道去了永盛侯府。 谢君行和林之画都在,他们两人一同接待了他。 “叶大哥,你刚从黔州回来?”谢君行见他风尘仆仆,面带倦意,不由问道,“还没回家吧?” “嗯,今天早上刚回来。去了趟宫里,又在刑部处理公务,所以还没回家。” “找我还是找我大哥?” “找弟妹,林三小姐。” 林之画:“我?” 她想起今早修远离京的事,猜测叶长宁可能跟小妹撞见了,便道,“可是跟修远有关?” “不错。”叶长宁言简意赅道,“我去公主府,公主不在,没敢贸然去国公府,怕无端让国公和国公夫人担心,所以才来这里。” “发生何事了?”谢君行神色凝重。 叶长宁把秦弘杰和卫城的担忧告知他们:“虽然可能是猜测,可能是秦大人过于紧张导致精神恍惚看错,但……不得不防。” 林之画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放心吧,我爹、大姐夫、二姐姐和公主都精挑细选的护卫们陪同,再加上有名砚在,他们互相照应,不会有人敢对他们下手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叶长宁主要是为了确认景玥是否有暗中派人保护,“或许公主还派了暗卫跟随?” “嗯。你就放心吧,公主只会更加慎重小心。”林之画道,“他跟修远成亲快三年,感情深厚,肯定比任何人都不想让修远出现什么意外。护卫十分精密。” 自从知道了修远是女扮男装,林之画没错过八卦——她已经知道谢君诺和叶长宁对修远的钦佩爱慕之意。 如今看见叶长宁这么关心修远,她暗暗腹诽:原来修远没自恋,叶修罗还真对她有好感。 魅力很大啊修远。 不过……终究是无缘啦。 修远已经有了阿玥。 俩人倾心相恋,恩爱不疑。 旁人是动摇不了分毫的。 就连她这个做姐姐的,有时候都要感慨,比不上阿玥对修远的好。 那俩人是真的黏糊,且互相信任。 可惜了叶长宁和大哥这两位大堰双璧啊。 林之画心思机巧,腹诽归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 送走叶长宁之后,她在谢君行的陪同下,回了趟娘家。 景玥正在碧桐院和林之棋商议女子武馆新收纳的一批女武者们的去处安排。 林之书也在。 她和景卓然如今的书信往来还是靠景玥传递。 不过今日她在这里是为了帮忙参详一番。 等二姐姐和阿玥忙完他们的事,刚好也能与她商议婚事筹备事宜。 林之画和谢君行自然也是直奔碧桐院,和他们汇合。 听他们说了叶长宁传达的讯息,景玥道:“我和修远都提前猜测过各种危险的可能性了,她会做好防范的。姐姐们别担心。” 毕竟他是最有经验的,卫瑛和秦潇的意外事故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翩翩也会格外留意。 不过……叶长宁那家伙,还挺挂念翩翩的…… 景玥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颈间的玉佩。 方才那一瞬间的醋意,早已转换成了浓浓的思念。 不知翩翩吃得好不好?晚上投宿的地方可舒适安全?没有自己在身边,她习惯吗?想他吗? 第159章 林之奕和周名砚在跟叶长宁分别后就一路快马加鞭赶往豫州。 离京城近的地方还能住驿站。 舒适且方便。 周名砚想起城外叶修罗的殷殷嘱托,忍不住笑着调侃道:“没想到叶大哥还有这样啰嗦的一面,真是稀奇。修远,你魅力可够大的,男女通吃啊!” 林之奕:“……” 她对周名砚这位好朋友也实在是无语了。 聪明如谢君诺叶长宁都猜出她是女子了,姐姐们也通过各种痕迹怀疑过她的女子身份……只有周小少爷,傻白甜一个,憨憨又可爱耿直,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 如今竟然还调侃她男女通吃。 她魅力这么大,当然男女通吃了! 三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跟小公主贴贴、走百合路线呢。 好在景玥并不是公主,而是皇子,免了她的百合之路。 emmm,当然,能和景玥刚好阴阳相合,也是她喜欢的结局。 “这话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说说。要是阿玥在,你还敢说吗?” 周名砚莫名脊背一凉,果断承认道:“不敢、不敢……” 丽阳公主轻轻一笑都带着杀气,可不敢当着公主的面乱开玩笑。 林之奕道:“叶大哥主要是外出办案经验丰富,野外生存技能也比较厉害,所以才多叮嘱几句而已。真要比起啰嗦来,爹娘和姐姐们的叮嘱才更可怕……还有阿玥的……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如果她脸上没有那过于幸福的笑容,周名砚会更信她的‘小抱怨’。 “我爹娘和哥哥们倒是很放心我,绝对的放养。”周名砚道,“也就大哥更想着我点,多叮嘱了我几句,还给了我很多银票——不过一想就知道肯定是大嫂让他叮嘱我并给我盘缠的。” “大姐姐的确很好~当然大姐夫也是很宠你的啦——这是当老小的优待。” “没错,在这一点上,咱俩还真一样——都是家里老小。” “但不可恃宠而骄哦。”林之奕道,很快又笑笑,“当然,咱们周小少爷是不会恃宠而骄的。” “怎么讲?” “你没那根筋。” “……” 两人插科打诨着,赶路也不觉累了。 周名砚去过豫州,林之奕也去过青州,虽然那时候有坐马车,但外出经验肯定是都有的。 不同的是,上次身边都还有更加依赖的人,这次是他们两个‘初生牛犊’。 哦,如果算上林之奕在现世的出差经验,那‘初生牛犊’只有周名砚。 他自己尚未独立完成过什么外出办差的事呢。 可正是因为这份孤勇,满腔少年热血,才更加的难能可贵。 ——少年无畏无惧,自在如风。 林之奕和周名砚彻底离开京城地盘后,先到了兖州境域。 隔壁就是蓟州和冀州。 再往东南方向则是青州。 “我还挺想出来转转的,总窝在京城,忒没意思。”周名砚纵马小跑了一段,看着周围的大好河山感慨道。 前年他去豫州时,还是大雪封路,到处都是萧条白茫茫一片。 如今春景怡人,繁花盛开,比春猎时还要惬意自在。 回想两次春猎,都是惊心动魄的经历,一次是驸马受伤,一次是公主受伤,还有北蛮偷袭…… 周名砚摇头甩开这些过去,肆意纵马疾驰。 ——今年这样美好的春天才更值得享受和铭记嘛! 林之奕也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虽然赶路有些累,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空。 “名砚!来比一场赛马!”林之奕策马追上周名砚后,冲他笑着邀约。 周名砚欣然接受:“好啊!比就比!有彩头吗?” 林之奕瞄他的荷包一眼:“一百两!” 周名砚:“……”才到手没多久的盘缠,这家伙还真会选。 “怕了?” “我才不怕,一百两就一百两。”周小少爷自己平日花销不多,也不沉迷酒色,除了练功射箭就是找人比武切磋,所以,骤然得到大哥大嫂给的一笔很丰盛的盘缠,他欣喜归欣喜,还是乐于拿出一百两,跟好朋友玩一次赛马游戏的。 输赢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过程。 两人兴致勃勃,护卫们也只好各自默契分队,三成护卫率先奔向前方,四成护卫沿路排开,剩下的三成在后面跟着。 形成四面的保护圈。 林之奕和周名砚找好出发点,让马蹄齐平,然后林之奕一声令下,两匹马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奔腾的骏马,笑容灿烂的少年,飞扬的长发,和着春风与花香,肆意又轻狂。 撒欢地奔跑。 最后以周名砚快一个马头的距离险胜结束比赛。 周小少爷嘿嘿笑着勒停骏马,朝林之奕扬了扬下巴:“我赢啦!给钱!” 林之奕故意哀叹一声,然后掏出一百两银票递过去。 幸好她也有小金库,某人给她塞的盘缠只会更多。 周名砚接过去,检查一番,珍重折好收进怀中:“我有点体会到赚银子的快乐了。怪不得大嫂那么喜欢开铺面赚银子。是挺爽的,哈哈哈!” 林之奕白他一眼,夹了夹马腹,催马前行。 周名砚跟上去,侧头看着她:“喂,堂堂驸马爷没这么小气吧?愿赌不服输?” “银票都给你了,谁不服输了?”林之奕笑道,“是看不惯你这副憨样。”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高兴。”周名砚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的。果真是被宠大的老幺,天真纯粹。 哪怕经历了程路年死亡一事,他仍旧保留着他的这份纯粹。 林之奕其实还挺佩服他的。 这份纯粹很珍贵。无价。 在他们从官道转入小路后,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也就是大概三十分钟左右,有三个骑着马的人出现在官道。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跑在最右侧的人问中间的人。 中间的人更高更壮,最右侧的人瘦小灵巧。 而最左边的人则匀称中等,普普通通一张脸,扔进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那种普通——过目即忘。 但没人敢小看他。 让秦弘杰眼熟却又怀疑自己神经过敏的人,也正是这位普普通通的人。 他在江湖上有着‘千面王’的称号。 易容术极好,经常接一些刺杀的买卖。 这回,他们三兄弟就是接了一桩大买卖。 雇主让他们刺杀的人,是当今驸马——林之奕! 此番他们进京,就是伪装成武选之人,先暗中对林之奕进行观察,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时机下手。 京中是林之奕的地盘,他们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蛰伏快两个月,终于等来了机会。 “不急,听你二哥的。”老大转向左侧的老二。 老二:“时机还不对,再等等。” 第160章 京中这阵子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康王景卓然进行的武选收尾差事办得不错,得到了隆顺帝的嘉奖。 二 是周大将军府上添丁。 而这新到来的小生命还连接着国公府、公主府、穆家、谢家诸人的心。 四月二十那日傍晚,林之琴诞下一个女儿。 穆涵嫣、将军夫人从她开始有临盆之兆就守在身边。 林之棋、林之书、林之画则在一帘之隔的地方跟大姐姐说着话,鼓励她,陪伴她。 周伯楷、景玥和谢君行候在外面,焦急等待着结果。 周伯楷最焦虑担忧。 谢君行联想到他和林之画以后要孩子的事,既忐忑又期待。 景玥看起来竟是最沉稳的一个。 其实景玥跟林之奕聊过不止一次这个问题,他也全程参与过翩翩对大姐姐整个孕期的呵护与陪伴。 担心的确有,倒不至于乱了手脚。 他相信翩翩的‘科学’。 当然,也可能因为他和翩翩还有另一重保障——他们能换身。 倘若翩翩在孕育他们的孩子时太辛苦,他愿意换身承担。 “大少爷,少夫人生了,是位千金!”里面的妇人嬷嬷有一个出来报喜。 周伯楷绷着一口气:“琴儿怎么样?” “少夫人气色还好,有两位夫人陪着,还有三位妹妹在,大少爷放心。” “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她?” “大少爷再等等……很快了。” 待内室都收拾妥当后,周伯楷才被允许进去探望。 林之棋三姐妹先出来了,跟景玥和谢君行汇合,待在一起。 这时节傍晚还有些凉,谢君行给林之画披上披风,将人裹起来:“怎么样?累不累?” “我不累。大姐姐才是最辛苦的。”林之画摇摇头,而后又道,“我们能晚两年再要孩子吗?” “当然,听你的。”谢君行搂住她,安慰道,“你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不急。爹娘连大哥不娶妻都能接受,如此开明,你还有何担忧的?” “但侯府重担就落在你我身上了啊。”林之画道。 谢君行:“那也无妨。你我自身的能力本就让众人信服。爹娘尤其自豪。总之,一切交给我,不用担心。” “嗯,知道了。” 他们俩说着小话,另一边,景玥和林之棋也交流着林之琴和小宝宝的情况。 “大姐姐身体还好,待休息一晚上应该就能恢复大半——修远的孕期休养法子真的很不错。娘和将军夫人会照顾她,我们先回家吧。” “你见到小外甥女了吗?”景玥问。 “见到了,很小一只,皮肤挺好的,等过几天长开一点肯定很漂亮。” “我可以给修远写信报喜了。” “嗯。” 周伯楷进屋后,疾步上前蹲守在床边,握住林之琴的手吻了一下:“琴儿,你还好吗?” “嗯,还好……”她看着周伯楷,见他眼眶湿润,有点欣慰又有点好笑,“把女儿抱过来吧,我们一起看看她。” “好。” 周伯楷在等待女儿降生之前就在练习如何抱孩子了,所以,即便紧张僵硬,他还是成功把孩子抱了过来,心底升腾起喜悦:“她很漂亮,眉眼像你。” 林之琴休息了片刻,这会儿有精力认真看女儿了,听到周伯楷的话,她笑道:“嘴巴像你……” 穆涵嫣和将军夫人暂时去了外间,把空间留给小两口。 哦,不,留给一家三口。 周府得了个女儿,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这真是难得,毕竟周伯楷这一代是四兄弟,一个姐妹都没有。 如今得了个小女娃,这必然得是心尖尖上的宝贝啊! 景玥这日先送林之棋和林之书两位姐姐回国公府,然后自己回了公主府。 府内的空荡让思念更加无处安放。 景玥无比怀念能和林之奕互相切磋练功并拥抱温存的日子。 他去了书房,用翩翩和四姐姐一同研制的钢笔给林之奕写了封信,告知她大姐姐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佑一等暗卫被派出去保护林之奕,景玥便将传递信息的任务交给了唐聪去办。 没错,唐聪仍留在公主府协助景玥的一切事宜。 飞鸢有各种型号的,景玥手里常用的这一只,严格来说不叫飞鸢,而叫木飞鸟。 当初谢君行林之画他们去豫州赈灾的时候,平息叛乱就用到了木飞鸟,且这木飞鸟的功劳还不小呢。 后来批量产出投入使用亦赢来了不少夸赞。 日常也用处极大。 总之,工部近两年研制出来的东西也越来越新奇,还实用,很惹人注目。 礼部、吏部、刑部这三部也开始琢磨着如何才能争取到林之奕去他们那里任职个一年半载的,给他们也换一换血液和思维。 刑部还好,有叶长宁在,倒也没那么羡慕。 礼部吏部都特别羡慕户部工部和兵部。 希望这次林小公爷从豫州回来,他们能邀请到他吧。 …… 四月二十一日凌晨,叶长宁从刑部大牢提审了黔州要案的凶犯。 凶犯犯案手段残忍,押送刑部后进行了三司会审,最后叶长宁是去通知他,他被判凌迟处死。 那凶犯本来不怕,从被抓到送入京城等候刑部发落,再到三司会审,他都无所谓,他知道自己肯定难逃一死,既不挣扎也不悔恨,嚣张至极,阴狠且脸皮厚。 但一听,他不是被判斩立决,也没有绞刑,更不是五马分尸……竟然是凌迟! 凌迟甚至比五马分尸更可怕。 他绞尽脑汁想要得个全尸,还想死得轻松点,于是开始悔改,开始痛哭流涕,甚至开始供出一些不太相干的人扰乱视听。 不过叶长宁及其麾下的人何等厉害?怎会被他蒙骗? 眼见得没有转圜余地,凶犯终于又想到一件事,果断向叶长宁透露——十天前他们进城后遇到的那三人,就是捕快里说眼熟但想不起是谁的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三兄弟! 其中最普通的那人会易容术! 叶长宁内心震惊,面上却云淡风轻道:“既然那人会易容术,你如何得知是他们?” “他们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是常年制——毒——用药的人身上才会有的。我做的也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对这些了如指掌。”凶犯坦白道,“我几年前还从三兄弟的老三手里买过毒药。” “你可能画出他们的画像?” “只能画出老三的画像。老大身高特征能说出来,老二实在是形容不出来,他太多变了。” “给他纸笔和桌子。” “大人,如果我画出来了,能免我凌迟之罪吗?” 叶长宁盯了他片刻,冷声道:“斩立决或绞刑,你可以自己选。” 这两个都比凌迟要好受,而绞刑甚至能留个全尸…… “那我选绞刑。” “好。”叶长宁答应了。 凶犯还有些迟疑,叶长宁身边的捕快冲他冷声道:“从未有凶犯敢和刑部讨价还价。你算是走了狗屎运了。叶大人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就会做到——还不快画!” 凶犯想想也是,便没再多说什么,将画像画了出来。 叶长宁拿了画像,又问了其他两兄弟的特征,这才离开。 从刑部出来,时间尚早,还未到当值时辰。 叶长宁直奔秦府。 秦弘杰一听是他来找自己,顾不得吃饭就迎了出来,接待他去书房。 “叶大人,找我何事?” “秦叔,我想请您帮我确认一幅画上的人。” “好。”秦弘杰心中有预感,是他那天说的人,便爽快答应了。 果然,叶长宁展开画像,请他过目。 秦弘杰凑近,又将画纸拿在手上仔细看了半晌,最终尘封的记忆被开启,他笃定道:“没错,就是这个人!我见过!当初潇儿出意外之前,这人是摊贩打扮,他卖给了潇儿一枚玉佩,后来潇儿就因头晕从雨花台摔下伤了后脑而离世……” 此事追溯到程路年身上是因为程路年也在雨花台,还给了秦潇一枚香包。 香包和玉佩内的毒加速相冲,会令人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当初并未查到玉佩,只在香包上查到了疑似致幻的成分。 可秦潇摔下地点附近也有致幻的植物,再加上那时候有其他目击证人,都说秦潇是意外坠落,香包上的致幻成分十分微量,当时自然没有按谋杀来查,事后取证就难一些。 而且香包本就是驱蚊的,里面含有微量的致幻药物合乎情理,对人的伤害没那么大,所以程路年当初才没被怀疑。 秦弘杰也是爱子心切,怀疑所有的可疑事件,并日日琢磨,夜夜深思,才导致神智恍惚,精神疯癫。 当真相大白后,秦弘杰放下心病,神智清醒过来,再根据画像引导,便终于想了起来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 “用毒……”叶长宁沉吟,这和黔州凶犯的说辞对得上。 再加上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长相,说明那人以此为基础易容…… 方便靠近想要刺杀的人…… 秦弘杰:“叶大人,你这是查到什么了?又有变故?” “没事,我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人是谁。”叶长宁道,“刑部和大理寺不会放任任何歹人在外面伤害无辜之人的。” 秦弘杰:“嗯,我相信你做得到。” 叶长宁从秦家出来,再回刑部走了另一条路,刚好路过周大将军府。 ——周府昨夜添丁,是天大的喜事,他们正在张灯结彩,发放喜包。 叶长宁脚步微顿,周伯楷当爹了? 刚巧周二公子和周三公子也乐呵呵跑出来给大家发喜包,看到叶长宁,两人一同上前打招呼:“叶兄,这么早,准备去刑部当值?” 其实是他在刑部忙活一夜直至凌晨,又在秦府逗留至此刻…… 不过他只是笑笑,默认他们的说法。 两个喜包被塞过来,叶长宁接过:“恭喜,不知是位公子还是千金?” “千金,小女娃,哈哈哈,我们做叔叔了。” “恭喜。” “谢谢叶兄。到时候满月宴请你来喝酒!” “好。” 叶长宁还有公务在身,正要继续前行,听到两位公子继续交谈—— “得尽快安排人去跟阿砚说一声。他肯定更高兴。府里总算有比他幼小还可爱的人了!” “我觉得大嫂、林国公家还有公主肯定已经着手去给驸马报喜了。” “那咱们也得给阿砚说。” “说,必须说,肯定说,哈哈哈,真高兴啊!” “我也是。” “幸好修远和阿砚在一起,他俩也能共同分享这份喜悦了。” “是啊是啊……” 叶长宁停在原地,神色越发凝重。 他知道杀手会以何种理由接近她了! 160-170 第161章 大姐姐喜获爱女的喜报传出,景玥和林之棋、林之画又开始为林之书的婚事忙碌。 景卓然武举收尾做得不错,也因是林烁的准女婿,他去兵部同样有人带、有人敬重。 再加上他被隆顺帝嘉奖,还是这最近一年慢慢在隆顺帝面前得宠的皇子,朝臣们或多或少开始思考他作为储君的可能性。 当然,皇后和叶家仍地位稳固,康王殿下这个没有母族支持的人,跟大殿下比,着实差得有点远。 除非真的只靠林家。 当然,靠林家也不是不行,多少皇子想靠还靠不上呢。 更何况,林家还关联着谢家周家,甚至还有顾将军。 真的靠好了,也是非常厉害的,说不定能一飞冲天,龙腾九霄呢。 不过景卓然本身很是低调内敛,可能是因为之前哑了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冷淡低调。 即便如今他的身份处境都比之前要好,他也依旧谦逊,且有自知之明。 他从不觊觎那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林之奕横空出世,这三年的功绩,几乎快与大堰双璧比肩。 景卓然很佩服林之奕,而且是众多佩服林之奕的人之中、最佩服的那一个。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林之书的影响。 景卓然十分愿意看见林之奕、景玥、林之棋、林之画、谢君行等同龄人实现抱负。 他甚至慢慢有个大胆的想法。 ——倘若阿玥能厉害到掌控这些同龄人,更能驾驭佼佼者驸马,那让阿玥协助甚至去够一够高位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愿做辅佐之人。 从前在宫中他就是谨小慎微的人,虽说蛰伏、避人锋芒也是原因之一,但跟更加耀眼的人比,他自知还逊色不少,不敢与之争斗。 父皇都已经封他为康王,就藩豫州…… 太子人选……很难轮到他的。 “五哥,这是三姐姐托我带给你的。”景玥进宫看望兰妃,顺便当信使。 景卓然感激地接过:“谢谢阿玥。” 在文化交流这一块,林之书和景卓然颇有共鸣。 两人探讨过教育、文化、文娱等领域,还真有成效出来。 配合着林之画的寓教于乐的各种拼图木板模型,还有林之奕景玥这边提供的新奇呈现方式,他们在幼儿启蒙这一领域推进了一小步。 比如基础的字‘大小上下多少’这些文字,做成按键模式,答对了,会弹出娟纱做的花朵,或是各种小巧的木雕动物。 还有一些是幼儿读物,还有鲜活可爱的插画,这大大提升了幼儿们的精神世界。 童话故事也让一部分擅长幻想创作的女子们有了一项赚钱的生计。 林之书这一年收购了几家书馆,跟书商的合作也从创作合作之外又多了扶持其他话本故事作者。 这中间,同样少不了林之奕的一些建议和推动。 景卓然和林之书来往频繁,交流甚多,两人的精神世界很充沛,也很合拍。 景卓然愿意在婚后继续支持林之书做这项事业,他也乐于在这个领域深耕。 而非盯着什么高位,做一些春秋大梦。 景玥对景卓然目前的心境很满意。 他办完此事,便去了母妃那里。 ——仍旧是坐着轮椅。 兰妃屏退宫人们,带他去了内室,然后才看着他的腿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伪装下去吗?” 景玥活动了一下双腿,起身伸了伸懒腰,特别定制的裙装衬得他身量越发修长,他无奈道:“母妃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兰妃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们想到了好办法呢。” 景玥倒了杯茶,先递给兰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办法的确也有,只是太冒险,太引人注目,所以还是再等等吧,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兰妃:“行,那我也等着,时刻准备着给你兜底。” 景玥跟她碰了碰茶杯:“多谢母妃。” 兰妃:“修远离开有十来天了吧,你放心吗?” 景玥:“肯定是不放心的。但她有自己行事的能力,身边也跟着护卫队,还有名砚与她互相照应,我愿意相信她。” 兰妃笑了笑:“你这是才从康王那里过来?” “是。” “他待你倒是很好,也比以前更有存在感了。” “毕竟他现在算是父皇面前的宠儿。”更是隆顺帝暗暗用来警惕其他儿子的靶子。 景玥并不嫉妒这些。 兰妃也只是随口提到康王,这会儿转而问起别的事来:“武馆内一切事宜都还好吗?” “嗯,一切都很有序。母妃不必担心。” “你父皇最近心思多变,也不知他会不会突然立下储君,这阵子你先少进宫吧。”兰妃道。 免得招惹来无端的是非。 大皇子那边可是盯得紧呢。 “……好。” 他们母子心知肚明——如今隆顺帝对林家,对驸马,是很矛盾的。 既想重用,又担心他们会权势过大,所以拆分了林国公的兵权,还让林之奕在六部轮流任职,时间半年到一年不等,尽 量不给他拉拢人脉的机会。 虽说林之奕自己争气,户部工部兵部都很喜欢‘他’,但皇权在上,这种喜欢以后也是有可能发生改变的。 审时度势者那么多,在京中、在朝中,更是不缺。 所以,想要突破目前的境地,还得再看机遇。 景玥倒不怨怪隆顺帝把林之奕派出去,还是去豫州那个曾经有过叛乱的地方。 春猎的北蛮刺杀事件翩翩都经历过,还怕豫州那边吗? 更何况有周名砚在呢。 豫州现任刺史以及李天阔等人也都跟谢君行、林之画、周名砚等人是过命的交情,应当会平安无事。 就当历练了。 为之后可能去北蛮打好基础。 北蛮……才是真正的战场。 到那时,自己一定得想办法跟去才行—— 作者有话说:明天多更,么么哒 第162章 叶长宁将刑部一干事宜交给直属部下,又去大理寺调了几个心腹,随他出京。 这次他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要案凶犯提供的线索里有卫秦两家少爷故去一案的重要作案人员,那三兄弟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如今仍然在逃,并无官府追查。 他叶长宁偏偏要一查到底! 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另一个理由,是他担心林之奕躲不过这三人的刺杀。 对方有易容术,还擅长用毒。 稍有不慎,就可能中招。 虽然她和周名砚在京中办差很厉害,但行走江湖的经验几乎为零。 哪怕出门在外有基础的防备之心,但若对方顶着一张熟悉的脸接近暗算,他们又怎能避得开? 叶长宁将马儿赶得飞快,并尽量抄近路追赶。 而被他担忧的人此刻正和周名砚斗嘴。 林之奕的行囊中什么都有,简直快跟百宝箱媲美了。 这天中午他们并未赶到村镇有人家的地方,只来得及吃一些真空熟食和速冲蔬菜汤。 ——不用多言,这些也是林之奕的杰作。 周名砚从她的行囊里又看到了一件神奇之物,像是雨伞,但他又很确定,那肯定不是雨伞。 说不定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是什么啊修远?你出趟门快把家搬空了吧?太夸张了太夸张了。”周名砚小嘴叭叭的,有点欠揍。 林之奕微笑逗他:“你猜。” 周名砚狐疑看她:“我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周名砚打开看了看,伞面是木质的,伞的内里还有一层皮:“遮阳的?又有新款了?不能吧?” 他记得大嫂在两三年前就在铺子里推出过遮阳套装,其中有遮阳伞,但比这要轻巧许多。 一般需要遮阳的大多是女子,谁会举着如此重的一把木伞外出? 还不够累的呢。 更何况明明有更轻便的遮阳套装——遮阳帽也很好呀,头上一戴就完事儿! “再猜。” 周名砚把玩着伞柄,将其转了转,忽而目光一亮:“盾牌?” 林之奕打了个响指:“没错!”她接过木伞,冲周名砚一笑,“听说过暴雨梨花针吗?” “听说过,话本里经常有这东西。四姐姐改造的弩车里也增加了类似暴雨梨花针的装置,对吧?我听大哥说过,京城南大营里已经有了两辆这样的弩车。”周名砚兴冲冲道,“你这木伞莫非也有暴雨梨花针的装置?不单单是盾牌?” “那倒不是。我暗器用袖箭就好了,不至于弄这么大个暗器。” “也对。那就是单纯的盾牌了?” “嗯,但内里加了几层皮子,暗器毒针之类的袭击我们,刚好可以做到有效阻挡。” 木料和皮料都可有效阻挡箭矢毒针的攻击。 伞面又有弧度,非常好用。 “妙啊!”周名砚夸赞几声,将木伞收好放回去。 一行人吃过饭,继续赶路。 后方几十里路的山林里,杀手三兄弟打落了一只木鸟。 这得益于他们在京城蛰伏的几个月。 ——京中时兴的新鲜玩意儿,他们都了解了个透彻。 老大拆开木鸟,掏出里面的信件浏览一番:“原来是送信的——周将军府添了位千金小姐,母女平安。” 老三摸着下巴道:“这倒是个好时机啊,对吧二哥?” 老二一脸淡然:“嗯。” 他已经想好要易容成谁了—— 作者有话说:sorry,有点卡文,纠结了半天只写出这么点…… 第163章 林之奕和周名砚如今已到兖州边境,再往前行十几里,就该到豫州境内了。 这周围都是崇山峻岭。 哪怕他们尽量选择官道走,也迫于地形复杂程度,不得不走一些小路、窄路、偏僻的路。 “前年你们也是走的这条路?”林之奕问道。 她心里开始盘算修路的可能性。 ——先想办法将各州郡的官道大路先重新整修一遍,然后是驿馆驿站,还有巡逻保护百姓的士兵们也该一批一批训练起来,上岗试用。 国泰民安不能仅仅是一句空话,也不能仅仅是京城以及州郡官府所在的城市安定祥和。 乡村镇子都该有相应的机构人士配备起来才行。 这样商人在各州郡的安全系数会大大增加。 匪类也会极大减少。 百姓则更加安居乐业,出门摆摊做做小买卖补贴家用也不用提心吊胆。 官道周围除了驿站外,距离太远的驿站之间还可以设置民间的茶寮摊位供旅人休息吃饭。 ——当然,这些民间的商铺要经过官府审核,确认安全才行。 官府也要定期检查食品安全。 这些构想在林之奕脑子里随便过了一下——她很感恩现世的各种伟大设施,让她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新的世界还能小小地造福一批新的人。 她只管提供想法,届时还是要交给更加合适的人去改进推广…… 选谁好呢? 林之奕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名字。 嗯……综合考虑下来——谢君诺是个不错的人选。 周名砚扫视周围环境后,回道:“是啊,前年的路更难走,都是积雪。今年这还算好的了。” “路不好的话,很影响通商商路啊。”林之奕感慨道。 “嗯,的确。还好也有水路可走。”周名砚道。 水路? 因外祖家一直经商,林之奕多少也是了解水路的情况的。 如今的商船航道的确比陆路的商道要更成熟些。 水路运货的货物量大,成本低,利润大,而且已经渐趋成熟。自有它的一套运转流程。 虽然水路上也会有自然风暴危险,但海盗等势力并不算猖獗,因为官府对航道的保护投入更多。 且想成为海盗并成功劫获商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首先你得识得水性,还得懂航行知识,海上天气预测,除此之外更要有打得过商船上护卫队的本事…… 所以,海盗相对来说很少,陆路上的山匪反而多。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还不够成熟,随便想想。等回京后再和大家一起商议。” “也成。”周名砚本身并不爱动脑子,他更喜欢武斗切磋,机关阵法之类的,越是如此,他越是佩服脑子聪慧的,“我觉得谢大哥很聪明,你可以找他问问。当然,公主肯定也能给你更好的建议。” 景玥的聪慧也是在周名砚心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 “嗯。”是得跟阿玥也商量商量。 周名砚忽然侧头,耳朵动了动:“有人靠近。一共十匹马。” 林之奕挑了挑眉,这一路上,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劲儿,景玥给她安排的两队护卫,一明一暗,按理来说应该安枕无忧。 但潜意识里总有种微妙的警惕。 “会是刺客吗?”林之奕道。 周名砚摸到背上的弓箭,进行一级戒备:“有可能……”他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定不会让任何危险近身……” “嗯,我相信你。你的武力值目前在我这里排第一。” 如果叶长宁在,她应该会说叶长宁是第一。 周名砚更通骑射箭术,叶长宁更通刀枪剑戟。 林之奕沉吟片刻,心中补充了一句——阿玥也可以排第一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 毕竟没人敢和公主动手。 也就没有系统地比武切磋过。 但林之奕是和景玥一起练过武的,她也和林之棋、周名砚切磋过,更见过叶长宁动手捉拿刺客,也曾被谢君诺的轻功救过…… 她综合比对下来,就这么排出了前三。 然后……谁在她面前,她就认谁是第一名。 当三人都在的时候,她会哄景玥是第一名。 咳……不过这个真相可不能让阿玥知道……不然醋坛子要翻了。 想到景玥,林之奕脸上浮现笑容。 离京十来天,不知道阿玥有没有想她…… 肯定想了。 林之奕和周名砚的交谈声林松、季风等人肯定是听到了。 两人准备好了武器,其他护卫们也都警戒起来,握剑柄的,摸暗器的,横长-枪的…… 将两位少年护得严严实实。 马蹄声渐近,接着是一队人马从山道另一侧冲了出来。 为首之人竟是他们的熟人——叶长宁。 戒备的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手暂时离开了武器。 林之奕和周名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出城的时候才遇到叶长宁等人归京,这会儿不过十来天,他怎么又出来了?还跟他们走同一条路? 周名砚的弓箭还握在手里,没有收回背囊中。 季风和林松两人同样没有松懈。 他们眼底的疑惑明明白白显露出来——叶大人怎会来此? 叶长宁将马速降下来,他冲前方的队伍扬声道:“修远,名砚,真巧啊,幸好我走了这条路,可算是遇到你们了。” “叶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办差?”季风率先问道。 “豫州。”叶长宁道,“我此次捉回去的要犯提供了新的线索,刚好和当年的驸马案有关系,所以我又带了人出来追查逃犯。” “原来如此。叶大人真是操劳啊。”季风恭维了一句。 “职责所在,算不上操劳。”叶长宁慢慢策马靠近,“对了,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喜事?”林之奕问,而后不等他说就自己猜到了,“我大姐姐生了?” 周名砚也神情激动起来:“我做叔叔了?!” “嗯,恭喜两位,一个做舅舅、一个做叔叔了。”叶长宁笑道。 他目光在林之奕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林之奕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这两天能收到喜讯。 不过……怎么不是阿玥用木飞鸟给她传递的呢? ——他们当时可是说好了的。 而且……以阿玥大醋坛子的‘本质’,他怎么会请‘潜在情敌’来传递消息? 木飞鸟可以用,暗卫可以用,唐聪等公主府护卫也可以用,他们暗中甚至还有情报机构人员可以用…… 请叶长宁传递消息……太大材小用了吧。 周名砚还沉浸在喜悦中,继续问道:“是男孩女孩?” 叶长宁的目光仍然盯着林之奕,他随口道:“女孩。母女平安。” “太好了!” 林之奕却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叶长宁和谢君诺已经很明确知道她是女子,以这二人的涵养,不会无缘无故盯着她看这么久。 而且这眼神……不像往日的叶长宁,倒像是在审视她一样。 带着冰冷的温度。 虽然叶长宁的确有修罗之名,可他面对她的时候,目光并不冰冷,知道她是女子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哪像现在这样…… 不对劲! 林之奕本能地警惕起来,又飞快扫了一眼跟在叶长宁身后的那几个人——跟往日京城中跟在叶长宁身边办案的人员组合压根不一样! 他们出城前又才碰到过叶长宁带人回京——此时那些人里,甚至连一个熟面孔都没有! “他不是叶长宁!”林之奕出声示警! 周名砚和林松、季风等人都十分错愕。 而后叶长宁——假的叶长宁——猝然发难,手一抬,几枚毒针朝林之奕射去! 第164章 林之奕反应迅速敏捷,后仰贴着马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躺倒,躲过这第一次的偷袭。继而手按在马背上,从行囊中抽出了她的木伞盾牌,倏然张开木伞挡住自己,阻挡对方的第二次袭击。 多亏平日里阿玥总是拉着她练武切磋,原主本身的身体素质和武功底子也很厉害,她维持住了原有水平,并在某些方面加强了自己的特长发挥。 变故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周名砚手里弓箭也已经搭好朝杀手射出。 但距离太近了,杀手反应也足够迅速,他放弃林之奕,转而偷袭周名砚。 林松和季风都用长剑,他们反应慢了一点,但也挥舞着长剑打落了几根毒针。 不过杀手在他们中间呢,周围都是他们的人,难免有人或马负伤。 林之奕跳下马,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先走。 毕竟马身太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毒针射中。 刚刚因为对方主要冲她的胸腹袭击,马才躲过一劫。 后面要是对方反应过来先射马,那就糟了。 林之奕骨骼相对纤瘦,身量高也能缩成一团躲在木伞后,她还能顺带把周名砚拉到木伞盾牌后一起躲避攻击:“名砚,小心他的毒针。” 而后她扬声道,“大家小心他的毒针!先散开!” 大家训练有素地散开,大多数都让马先往前跑了。 这样还能保住一批马。 “驸马爷和周公子先走!”有一部分护卫拦在杀手和林之奕、周名砚中间,组成人墙,不让杀手靠近,也不再给杀手任何偷袭的机会。 还有一部分护卫在对抗杀手带来的人。 林之奕和周名砚躲在木伞盾牌下,并没立刻撤走,一个试图用袖箭帮忙,一个则重新搭好了弓箭,瞄准了假叶长宁。 岂料对方非常狡猾,混在护卫堆里,招式诡谲又狠辣,游鱼似的,压根不怕被围攻,更不担心被偷袭——毕竟他随便一躲,被波及到的就很大可能是护卫们。 林之奕放弃偷袭,决定去救护伤员。 也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毒,还有没有救…… 周名砚不敢放她一个人,自然也跟着她一起。 对方杀手不止十人,除了杀手三兄弟,雇佣随行的七人,剩下的还有三十个埋伏之人。 ——且都是江湖中人。 那些无恶不作的、不受官府控制坏人组织。 正规的护卫队并未见识过这类阵仗,对方频出暗招,或毒药,或迷烟,还敢舍得自己一条胳膊换一条命,下手毫不留情。 加上突袭者顶了叶长宁的脸,事出突然,他们落了下风,这队伍受伤的人陆续增多。 虽然都是小伤口,但架不住对方用毒。 一旦催动内力,就会加速毒发。 林之奕在查看完第一个倒地的护卫后果断出声提醒:“不要硬碰硬,小心他们用的毒!先擒住假的叶长宁!其他受伤的人保命要紧!没受伤的带受伤的人先撤!” 她一下令,慌乱了一瞬的护卫队很快重新组队分配,也有人还挡在她和周名砚的前面,保护他们俩。 两方逐渐陷入僵持。 杀手们也有受伤之人,季风为了护着林松,被一刀砍中后背,暂时没办法当那个擒贼擒王的人。 周名砚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林之奕道:“修远,你保护好自己,我去 会会那个冒牌货!” 林之奕也叮嘱他:“你也小心点儿啊,别受伤了。要不要拿伞?” 周名砚:“不用,你用它护好自己就行。”然后他叮嘱身侧的三名护卫,“一定保护好驸马。倘若我也不敌,你们尽快撤退。” 林之奕:“暗卫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可撑久一点啊。” “放心。” 周名砚跳了出去,他有了防备,对方的毒针暂时近不了他的身,毒烟虽然也还有,但杀手们毕竟也在毒烟辐射范围内,所以对方用的很谨慎。 加上已经打斗了一会儿,毒烟散了不少。 这对周名砚开始有利。 趁着周名砚和没有受伤中毒的护卫们对敌杀手三兄弟时,其他护卫带着受伤的同伴顺利撤走。 林之奕稍微松了口气,目前就只希望周名砚能顺利抓住用毒之人,好给护卫们解毒。 她一边观战一边从自己的行囊中摸索,终于摸出个有用的东西——能以假乱真的迷你版连环弩,涂得五颜六色的,她原本是为了好看,当模型做的,如今可以假称有毒来吓唬吓唬对方。 现在那边的混战也逐渐清晰化,她瞄准了杀手三兄弟个子最大的那人,扣动了连环弩的扳机。 因为是迷你连环弩,虽然比针大,但比普通的箭矢还是小很多的,杀手老大的块头又大,挪动不如其他人灵活,所以他被射中了手臂,痛叫一声,跳出了战圈。 “大哥!”杀手三兄弟对他很是关切。 林之奕暗道成了,她伤了对方一个重要人物! 那就有得谈了! “你们要是还想你们大哥活,就快点停手!我的弩上面也涂了毒!”林之奕扬声道。 杀手三人组对视一眼,默契地停手,由老二出面——即假叶长宁出面,他掏出个红色小瓶放在掌心,道:“你们的人中的毒解药在此,来交换吧。” 周名砚刚要拿他手心里的解药,对方合上手掌,对林之奕道:“驸马爷,请吧。” 周名砚:“他不会这么傻自投罗网的,你们的大哥对你们来说更重要,我们的驸马毫无损伤,我们即便损失几名护卫,只要保证驸马无恙就没问题。这交易,你自己看着办。” “都说驸马爷最讲义气,也最体察民心,善待下属,我瞧他临危不惧,更不会抛下受伤护卫自己先逃,可见是个有担当的。既如此,何不担当到底?以后这些护卫会更为你卖命的。因为你在乎他们,你也会保护他们。你说对吗?驸马爷?” 林之奕承认对方说的话刚好戳中她的心思。 她做不到放弃这些伙伴自己独自离开。 而且,真是她一个人走的话,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呢。 对方其他地方是否有埋伏? 或是留有后招,只等她自投罗网? 她举着伞站了起来,几名护卫连忙挡在她面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林之奕:“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你手心里的真的是解药吗?” “这还不简单?”对方在离得近的一个护卫手腕处洒了一点药,原本紫黑的伤口和血慢慢变成正常颜色。 林之奕便拨开护卫,朝对方走去。 “驸马!不可!”佑一等暗卫在此时赶到,佑一焦急施展轻功飞来,制止道。 怎能让驸马以身犯险?! 便在此时,对方骤然发难,朝离得最近的周名砚射出毒针。 周名砚挥剑斩落,但仍有漏网之鱼。 林之奕也在这时冲过来用木伞帮他挡,可她的身体就有了空档,被对方一甩袖子,飞针击中了肩膀,她动作一滞,接着又被地上躺着装死的一个杀手突然暴起袭击,后背中了一掌,整个人飞了出去。 林之奕自穿越过来,还没受过如此重伤,前两次伤到脑袋都是皮外伤,这次是毒加内伤。 她苦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自嘲地想——果然还是不能跟这些土著们相比。她太嫩了。 周名砚见林之奕受伤,拼着自己再中几针的风险挥剑刺中了杀手假叶长宁的胸膛。 佑一同时赶到近前,利落出手,将此人扣押到自己手里,逼问解药。 最初被抹了解药的护卫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人很快没了呼吸。 佑一气得踩断对方一条腿:“解药呢!” 杀手痛得大叫也不肯交出来,只吐着血笑道:“没有解药,根本就没有解药!哈哈哈!我们制毒从来不考虑解药!” “你——”佑一扣住对方脖颈,用力扣紧,半是威胁半是利诱,“难道你不怕死吗?谁给你的银子,我给你十倍!去反杀对方!再给你二十倍,拿出解药!” 杀手只看着他笑,眼底是得逞的笑意。 佑一只觉五雷轰顶。 恰在此时,头顶传来剧烈声响,山石崩塌,碎石滚落。 “他们还埋了火药!快撤!”佑七惊呼道。 周名砚见林之奕起身的动作迟缓,便用内息压着毒,扑过去救她,两人伴着地动山摇的声响,从另一侧躲避落石,不小心从这边山坡滚了下去。 第165章 这是‘自杀式袭击’啊…… 林之奕在滚下山坡的时候,脑子里还在苦中作乐地下结论。 这么大阵仗,可见对方准备充足,且与他们的仇怨很深。 而且假叶长宁还提到卫秦驸马案…… 那很明显,对方是程家派来的。 程曼语这个女人不简单,肯定是主谋。 至于前太子景卓文有没有参与其中……还需再查。 不过他们夫妻一体,以前太子和太子妃的荣耀都是休戚与共,想来景卓文也并不无辜。 储君之争,的确风云诡谲,容不下半点差池。 只是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走了这样狠绝的一步。 林之奕还以为他们最近那么安分是接受了之前的教训,准备走柔和迂回的路线来得到那个位子。 自己果然还是骄傲大意了。 对比那些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人——也太嫩了些。 景玥如今蛰伏为主,即便他能提醒她小心,她也做好了十二分的警惕与防备,但这种突发情况下,还是栽了。 自己栽了还是小事,毕竟已偷得三年异界时光,还谈了场甜蜜的恋爱。 可惜那些护卫同伴们…… 也不知他们逃出去多少,中毒的是否还有救…… 还有阿玥……如果阿玥知道她又受伤又中毒……肯定急死了…… 唉,她答应过阿玥的,不会离开他…… 要食言了吗? 不,不行,她可是天命之人,怎么会就这样下线…… 她还能支棱。 林之奕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些,人渐渐失去意识。 她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年,也努力维持住了原主的武功底子,但终究有着异界的灵魂,并不 太懂得运用内力。 周名砚的情况相对乐观些——他用内力暂时压制了毒素扩散,本身又是从小习武的强壮底子,再加上保护好友的责任感——除了被山坡的碎石灌木丛划伤了几处,他的神智起码还保持着清醒。 在滚落过程中,他也尽力护住了林之奕的头颈,确保林之奕没再被划伤磕伤。 当两人止住落势,周名砚第一时间查看林之奕的情况:“修远!修远!” 待发现林之奕昏过去之后,他心中一紧,连忙去试林之奕的鼻息,又抓起‘他’的手探脉。 还好,修远没有妄动内力,毒素并未扩散。 ‘他’是受内伤严重才昏迷的。 不过还是得尽快把毒针取出来才行。 周名砚抬头观察了一番,上面可能还有塌方、落石等危险,他便将林之奕抱起来,准备换个安全平整的地方。 一入手才发现,林之奕比他想象得还要轻。 周名砚内心吐槽:公主不是很宠你吗?怎么也没把你喂壮点儿? 他虽然比林之奕小一岁,但身形却已比林之奕高大很多,平常没过多留意,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他又抱着林之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穿梭,寂静让他感官无限放大。 他越发觉得林之奕有点不对劲儿。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得继续前行。 他们摔下来的地方很偏,佑一等人怕是很难按原路找过来,周名砚又担心这附近还有杀手埋伏,所以警惕心仍然十足,也想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同样方便佑一季风等人来找他们。 行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周名砚总算找到了一处山坳,也可以说是个简陋山洞——里面还有铺的枯草枯叶以及粗陋的麻布垫子——应该是猎户们冬日进山暂时逗留取暖的地方。 很隐蔽,还是下风口,能躲过野兽的搜寻。 周名砚先让林之奕靠着他的腿,然后飞快脱了外袍,铺在麻布垫子上,这才将人安置在外袍上。 他又唤了几声‘修远’,奈何对方陷入昏迷,并不能被唤醒。 他跪坐在一旁,开始检查林之奕身上的毒针。 他记得好像是在肩膀和胸膛附近…… 周名砚本就粗神经,大大咧咧的,一直以为林之奕是男子,跟他是好兄弟,压根没瞧出丁点端倪。所以,他解对方的衣领也是十分顺手。 待余光扫到那白皙柔嫩的脖颈肌肤时,他脸微微一热,心下腹诽,原来公主没把驸马养壮、倒是把驸马养得很白啊…… 外袍衣扣解开后,周名砚微微愣了一下——修远在胸前缠了一圈白色柔软的布巾,约莫半尺多宽——这是什么? 绷带吗? 他何时受伤的?! 周名砚伸手要找‘绷带’的绑头——一般给胸腹受伤的士兵包扎都是在腋下绑好——他的手背忽然碰到了一处不太明显的柔软。 周名砚先是狐疑,随后脑中轰然一声! 他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修远是女孩子?! 这一瞬间,过往的点滴开始在他脑中一幕幕回放! 修远不愿与他有肢体接触……但偶尔也会故作轻松地揽住他的脖颈跟他好兄弟似的开开玩笑。 修远的个子没他长得快了…… 修远家有四个姐姐,‘他’是唯一独苗——假装的。 修远在得知尚公主后心神不宁了好一段时间,还在春猎上被伤了后脑,昏迷很久,养了半个月才好…… 修远懂女孩子,也懂男孩子…… 修远更容易站在女孩子的角度思考问题,更支持他,哦,不,她——更支持她四个姐姐的事业。 还有女子武馆……还有公主的事业…… 等等!公主! 修远和公主那么恩爱……公主是男是女? 周名砚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他回想有段时间景玥看他的眼神,尤其是他跟修远勾肩搭背的时候,景玥眼神简直能杀人…… 所以——景玥是男的?! 周名砚神经粗归粗,但他并不笨。 一旦有了蛛丝马迹,他脑筋动的也是飞快——周小少爷几乎确认了景玥就是隐藏的皇子身份! 苍天啊! 怪不得他俩还能那么契合恩爱,却原来—— 景玥男扮女装,实为男公主! 修远女扮男装,当了女驸马! 所以……景玥意在高位吗?! 周名砚难免又想深了几分——他现在坐轮椅,是不是为了掩藏不再好掩藏的身高? 修远在朝堂如此努力,是为了助景玥一臂之力吗? 可他当了二十年公主,如何还能让陛下在不暴怒降罪的情况下,属意他为储君? 单凭兰妃娘娘的盛宠吗? 这恐怕不够。 林国公府的势力? 顾将军的势力? 还有……他们周家的势力? 如此一想,自然也少不了想到谢家。 周名砚发散思维不错,很快就想到这一层了。 接着他又想到离京前叶长宁对林之奕的殷切嘱托。 当时他还调侃修远男女通吃…… 莫非……叶长宁恋慕修远?! 脑中思绪万千,实则才过了几息而已,周名砚过载的脑部CPU正在努力回归正常。 他的手却是悬在半空,检查也不是,不检查也不是,纠结死了。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修远更是成了亲的人,可他潜意识里还是认定修远是他兄弟……而且毒针必须要清除…… 否则有性命之忧! 周名砚闭上眼,手在林之奕肩膀按了按,又一次试着叫她的名字:“修远!醒醒!” 林之奕‘唔’了一声,有了点意识。 周名砚惊喜把她外袍盖回去,然后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哪里中了毒针?我得尽快帮你把毒针逼出来!” 林之奕本能回答:“左肩——” 周名砚犹豫片刻:“你能动吗?可以自己取出来吗?” 林之奕低声吐槽:“开、开什么玩笑……你能、自己、取吗?” 周名砚理所当然道:“我能啊。我还能用内力封住毒素,避免扩散呢。” 林之奕:“……” 周名砚脸还红着,他别别扭扭道:“修远……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女孩子……” 林之奕:“!!!” 大意了。 她都忘了这件事。 “保命、要紧。我不在意。你、你快点儿的吧。不然、我死了,你再想……帮忙……也晚了。” 周名砚:“……” 这话也没错就是了。 他脑中本就没那么多旖旎思想,又还没转过弯来,他默念着修远是兄弟修远是兄弟,开始检查她肩膀处的毒针。 待把毒针逼出来后,林之奕呼吸稍微顺畅了些。 不过内伤还是很严重,她呼吸间都带着疼痛。 周名砚问她:“其他地方还有受伤的吗?除了内伤。” “没、没了……”林之奕冷汗淋漓地抬眸,桃花眼里也带着担心,“你呢?你的伤怎么样?” 周名砚故作轻松道:“小问题,我早处理好了。别担心。” 林之奕嘟囔了一句:“内力真这么神奇啊……可惜我用的还不够醇熟……” 周名砚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点治疗内伤的药给林之奕喂下,又拿出匕首,对着毒针所在的伤处比划着,有点不忍下手。 但必须要放放毒血才行。 多亏她没有妄动内力,这会儿放放毒血应该还来得及……至少也能减轻毒素影响。 周名砚一旦下定决心动手就很快,压根没给林之奕缓冲的机会就动手了。 林之奕痛叫一声,又咬牙侧头忍住了。 周名砚屏蔽掉耳中的声音,专注处理毒血伤口,最后发现血液正常,才洒了伤药,重新包扎。 林之奕躺在那里,急促喘息着,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 周名砚给她处理完伤口,才坐到一旁,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为了转移某人疼痛注意力,周名砚问道:“叶大哥是不是知道你是女扮男装?” 林之奕见他终于发现自己女儿身的事,自然也不会再瞒,果断承认道:“对。他知道。” 周名砚竖着耳朵听了听周围,确认没有追兵也没有援军,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他才继续问道:“景玥是皇子?” “……嗯。我也是成亲后才知道。” “那你们还不是正好、阴阳相合?” “对啊,果真是天命啊。” “还有谁知道你是女驸马?” “我家里人,叶长宁,谢君诺。兰妃娘娘。”林之奕微微侧过头来,看向周名砚,讨好一笑,“现在你也知道了。” 周名砚哼了一声:“要不是这次意外,你是不是会一直瞒着我?” “也分时机,若时机对了,我会主动告诉你的。”林之奕艰难勾了勾唇,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来,“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周名砚背对着她,正袒胸露腹地在自己身上各处伤口洒伤药,口中哼道,“我这最好的朋友,最后一个知道,不当也罢。” “别呀。你这么聪明勇敢有担当,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啦……”林之奕哼唧道,“我也不得已啊……现在骑虎难下,快愁死我了。这回要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不用发愁了。” “呸呸呸!快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你且活着呢!”周名砚回头瞪她。 林之奕笑了笑:“好,信你,好朋友。” 周名砚表情也放松了几分,露出个淡淡的笑模样,重新转回头去,语重心长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我担心还会有杀手……” “不然咱们和大部队分开走?没人知道我们俩的下落,就能躲避一波袭击。”林之奕道,“让敌人在明,我们在暗。” 第166章 “好。”周名砚向来无条件支持林之奕的决定。 不过…… “先不急,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不用了。水太凉,我不想喝。” 周名砚刚要调侃她娇气,猛然记起她是女孩子,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唔……她的确可以娇气。 体质原因,这个没法强硬去改变。 他刚想说自己有办法把水弄热,又听林之奕补充道,“你也休息会儿吧,养养伤。” 如今他们还未脱离险境,的确不该乱跑。万一他去找水时有刺客寻了来,那修远不就危险了? 周名砚很听话地接道:“好,听你的。” 两人在这里暂时栖身休息,山上的佑一等人可谓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驸马可是他们最尊崇的人,也是公主殿下最宠爱最上心的人,结果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丢了。 本来丢了还不算太大的事——驸马聪慧过人,如果是普通情况与他们走散,凭借驸马的聪明才智肯定很快就能想到办法跟他们汇合——可如今驸马却是以‘中了毒’、‘受了伤’、‘摔下山’的状态跟他们失散的! 他们罪过可大了! 奈何山石崩塌将路都堵死了,下山的路同样也乱石堆积,一时之间无法从林之奕和周名砚跌落下去的地方去山下搜寻,只能绕路。 而他们手里还有不少中毒受伤的护卫。 之前带受伤中毒的离开的有一批,躲避落石又分散开一些,现下能用的人手已经不太多了。 更何况,还要继续审问拿下的几个杀手活口。 尽管对方一口咬定制毒没有解药,也宁死不屈,但暗卫的手段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佑一压下心焦,将审问一事交给佑七,他带着毫发无损的十人队伍绕路下山去寻找驸马和周小公子。 佑七是暗卫中擅使刑讯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都了若指掌。 夹手指,水刑,穴位折磨都用上了…… 可对方骨头硬得很,咬死没有解药,他也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真把人弄死——把人弄死就彻底没了解毒的希望。 佑七转而派人向京城求救,也顺带向江湖中的名医发出了悬赏令。 总有那么一些医仙毒仙,听说奇特的毒之后会特别感兴趣。 应该还有一线希望。 …… 叶长宁带着人出京后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每到驿站就换马,终于在林之奕周名砚遇刺三个时辰后,跟佑七等人撞上了。 因确认自己手里擒拿着一个假的叶长宁,所以佑七对真的叶长宁倒不算特别有敌意,警惕问过他几件本尊知道的事后,就卸下了防备。 毕竟这次的叶长宁看起来很真,身边跟着的也都是他惯常带着的那些心腹。 叶长宁看着他们这么少的人手和伤员,懊恼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说话间,他视线扫过那一圈人,却没发现想要找的人。 他急切问道,“驸马呢?” 佑七:“驸马和周小公子为躲避山崩,从前方三百米的落鹰涧滚下去了。佑一带了人绕路下山去寻他们。” 叶长宁大跨步朝落石的地方走,佑七跟上他,劝道:“叶大人,此地已经被乱石堵住,不宜下山。若强行下山,很可能会引发第二次第三次的山崩——届时对驸马和周小公子也不利。” 叶长宁顿住脚步,转身往可绕路的地方走。 佑七继续跟在他身边。 叶长宁问道:“驸马可有受伤?” 佑七:“受伤了,也中了毒针……”他自责道,“是属下失职了……没保护好驸马……” 叶长宁深吸一口气:“没弄到解药?” “属下正在想办法。”佑七道,“刺客都被我们控制住了,可他们嘴太硬,严刑拷打都问不出解药——他们说制毒的时候就没考虑解药……” 叶长宁再次停下脚步,他压下心焦:“我来试试。把人带过来!” “是!多谢叶大人!” 第167章 叶修罗的名头不仅仅在京城很响,其他州郡的人也知晓大堰有位擅长断案缉凶的大理寺少卿。 ——当然,现在大理寺少卿已升至刑部任职,更具威严。 江湖中人自然也不会错过了解这样一位有着‘修罗’之名的人。 那杀手一见了他,眼神先瑟缩了一瞬,继而强撑着意志力迎上他的目光。 叶长宁则盯着对方的脸冷了眼神。 ——竟然敢用他的容貌来欺骗她! 罪无可恕! 叶长宁敛眸微微侧头,示意佑七把人留给他。 一些手段,他并不想让旁人看到。 佑七同样是擅长刑讯的人,自然明白叶长宁的顾虑,很是识趣地退开了。 其他暗卫以及公主府、周府护卫也都默契挪开视线。 叶长宁手腕翻转,手里便多了一枚小巧的刻刀——工部最常用的那种,精巧锋利,雕琢木头或其他软材质的东西时非常好用—— 所以,划伤人体最柔软的肌肤更不在话下。 而叶长宁没动对方别处,动的是那张脸。 从靠近太阳穴的鬓角处开始,缓缓下划,动作轻柔又利落,很快就顺着脸颊的边缘轮廓划出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深倒是不深,不过疼是必然的。 血流出来,汇集在他下颚,而后一滴一滴低落在地,很快晕染出一片血色。 杀手虽然又疼又怕,但仍然保持着硬骨头的状态。 这一单,足够他名垂千古了。 而且,家小也能一辈子高枕无忧。 他必须咬牙挺住。 否则,就是一家人全都毙命的下场。 叶修罗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嘛。 跟暗卫差不多。 叶长宁目光睥睨,没有任何情感,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声音也冷凝如冰:“听说你有‘千面王’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千面王眨了眨眼睛,疼出的汗水落在眼睛里,咸蛰。伤口的血也被滚下来的冷汗稀释,变得透明了几分。 他的脸疼得抽搐了两下,艰难道:“叶修罗的名头也响彻武林。” 叶长宁手中动作不停,继续在他脸上下刀:“你扮演得不错,很像我。既然你擅长且喜欢扮演各种各样的人……那你原本的脸,就别要了吧。” 千面王浑身一颤。 他本以为叶长宁是嫌弃他用他的脸,在下刀将他易容的假面剥下来,只不过没有收力,故意划伤他原本的脸——否则怎会流血?叶修罗的手应当很稳才是。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剥他本来的脸皮!!! 叶长宁嗓音轻柔却如冰山积雪,寒意逼人:“放心,我能保证你没了那张脸后还活得好好的。以后想再易容,更能随心所欲。” 刀锋已经行至下颚,几乎是半张脸的边缘都被切割,地上的血也积了一小滩。 千面王身上的颤抖加剧,他不担心对方对他用刑,也不担心对方一刀杀了他——那反而更能死个痛快——但他害怕自己失去本来的脸。 他是可以化成千百个不同的面容,可属于他的,就那一个。 有时候,只要抓住对方最在意的点,就能让人崩溃。 叶长宁做到了。 在他什么都不说、继续进行另外半张脸的边缘切割时,千面王松了口:“等等,我有解药。” 叶长宁并未立刻收刀,只淡然问道:“现在有解药了?你确定?没骗我?” 千面王:“确定!没骗你!” 叶长宁审视了他片刻,才收刀。 千面王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识相地自己把假面摘了下来,免得再因假扮叶修罗而惹得对方不快,复又对他下狠手。 叶长宁静静等候他呈上解药。 千面王先将假面呈上,而后道:“解药在距离此地五里的长亭廊柱顶上——有个掏出的洞,洞内是个碧色的瓷瓶,里面就是解药了。” 叶长宁将擦拭刻刀血迹的布巾连同假面一起丢下,转身离去。 千面王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他一低头,看到了被叶修罗内力粉碎的布巾和假面。 春风一吹,就消散无痕了。 叶、长、宁…… 这个人果然可怕。 比暗卫的杀人于无形还可怕。 他仿佛能看穿人心——看穿你最在乎什么。 任何伪装都是无用的。 千面王低叹口气,想着自我了结,又挂念兄弟和家人,最终还是被暗卫反剪双手,牢牢看管起来。 当然牙中□□这条路也早行不通了。 也罢,先苟活着吧。 …… 叶长宁不放心他人,自己牵了匹马利落翻上去,一夹马腹,向来时的路返回。 他还记得那个长亭。 天色已暗,而天公也并不作美。 风渐起,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这是要下暴雨。 叶长宁身体前倾,几乎快和马背齐平,马蹄飞快踏过被雨滴刚刚浸湿的尘土,溅起一道道泥坑。 必须要尽快,能节省一刻钟,就能多一刻钟搜寻她的时间。而她也会少一刻钟承受毒药的折磨。 顺利拿到解药后,叶长宁又快马加鞭赶回来,此时雨已经密布天地之间。 大雨冲刷着碎石和泥土,又把他们下山搜寻林之奕和周名砚的路往远处推了数百米。 叶长宁并不作停留,继续冒雨找合适的地方,准备下山。 他的心腹惊讶他的焦急——要知道,他们叶少卿无论遇到多难办的案子,多难抓的犯人,都没有如此焦急过。 “你们就在此地驻扎,我先行探路,若找到驸马他们,再给你们信号。” “大人,还是一起吧。雨太大了,山路又滑,人多还能有个照应。”佑七坚持道。 ——能找到解药,他已经很感激叶长宁了。若再让叶长宁孤身犯险,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叶长宁沉默片刻,没再坚持独自一人出发。 他的心腹们也都跟上了。 佑七和佑八跟上,其他人继续留守。 还有人带着一部分解药去搜寻失散的季风林松等人——山崩之后,他们被阻隔在了山路的那头。 这一下雨,想要尽快汇合也实在是艰难。 倒不如把解药送过去来得快些。 …… 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雷鸣声轰隆滚过,山洞里的林之奕和周名砚猛地从昏迷中挣扎醒来。 两人都受了伤,还都中了毒,虽说周名砚已稍作处理,也用内力压制了,但毒素或多或少还是侵入了肺腑。 所以,他们俩说休息之后,便一口气昏睡了三四个时辰。 雷鸣声响了好一阵才把他俩唤醒。 林之奕稍一动弹,胸口就传来剧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地按着胸口缓慢撑起身子。 雨水在山洞洞口织就了一幕雨帘。 竟然下雨了啊……还是雷雨。 林之奕慨叹一声,手指轻挪,抓住了颈间的玉佩。 她无比庆幸醒得早,没在刚才昏睡的时候跟某人换身。 这要是一换身还得了? 阿玥若亲历她‘惨兮兮’的现状,少不得给她记一账。 幸好幸好啊。 林之奕咳嗽着吐出一口血,眼冒金星地看向身侧的周名砚。 他把厚重的外袍脱了垫在地上给她用,自己却只着了单衣……这雨夜,能撑住吗? “名砚!名砚!”林之奕胸腹都疼得厉害,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低声唤了两声,周名砚才应道,“怎么了?他们追来了?!” 他瞬间警戒,只是牵动伤口,脸色煞白一片。 “没有。是下雨了,你过来一点,咱俩凑合裹着点你的外袍用,别冻坏了,引发高烧就麻烦了。” 周名砚头重脚轻地起身,嘴角带一丝苦笑——如果他没感受错的话,他已经发热了。 周名砚一靠近,林之奕就察觉到了他的体温很高,她伸手去碰周名砚额头。 周名砚吓了一跳,想要躲,又怕牵动林之奕内伤,后移了一点便僵住身子,接着主动凑过去让她摸:“我自己倒没觉得,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之奕:“我就是内伤,得养好一阵子……你这体温可不低……我看看,有没有药。” 她的百宝囊虽然在马背上,可有一些特别急用的东西,比如药物和防身的小武器还是要随身携带的。 周名砚就见她从荷包里摸出个小瓶来,里头是很小巧的药丸。 一股浓浓的板蓝根味道。 当然里面的成分不仅仅是板蓝根。 林之奕不精通医理,可毕竟内核是现代人,简单的药理知识还是懂的,跟大夫形容过后,大夫便制出了这种药丸。 冲剂药粉很难制作保存,可药丸并不难,保存期限也能稍微延长些时日。 她给周名砚倒了两颗:“没水,凑合服下吧。” 周名砚依言服下:“你也吃一颗,预防预防。” “好。” 林之奕服下一颗药,随后把垫着的外袍拎起来,和周名砚一起裹好,防风。 周名砚时不时咳嗽两声,身子不自觉发着抖。但他人还是很乐观的,笑道:“这场雨倒也帮了我们——我们不好行动,杀手们同样行动困难。” “是啊……”林之奕望着雨幕陷入沉思。 如今她和周名砚这境地实在太悲惨。 或许……也可以考虑跟阿玥换身? 她从阿玥身体里醒来,会在京城公主府,也清楚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可立即调派人手过来支援。 被某人唠叨事小,真耽搁下去,连累了周名砚事大! 周名砚气息都很虚弱,脸上也毫无血色,看得人很是心惊担忧。 周名砚不知她在想什么,注意力都在两人一同披的外袍上——修远果真是做男人久了,竟如此的不拘小节! 可他还不习惯啊! 一直以来,他都把修远当成能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谁知道,有朝一日,好兄弟竟然突然变成了好姐妹! 还靠他这么近! 他还是更想昏迷不醒! 刚想到这里,身边的人歪斜着靠在他肩膀,先他一步昏了过去。 周名砚:“……” 他执起林之奕的手探了探脉——修远内伤变严重了。 因顾忌着毒针影响,他没有贸然运功给修远疗伤。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场雨……真是福祸难言。 第168章 京城,公主府。 景玥辗转反侧,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翩翩现在行至哪里?路上习不习惯?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 ——他们俩自成亲以来,还从 未有过这样长时间的分离。 好不习惯,总觉得生命中缺了点什么。 翩翩应该是快收到大姐姐喜获千金的消息了吧? 她应该会很开心。 最终他坐起身来,掀开锦被,披着外袍行至窗边,清冷的凤眸望向晴朗的夜空,遥寄思念。 翩翩……惟愿你一切顺利平安。 思念如影随形,景玥虽企盼能有雷雨天来和翩翩换身,但……他也很清楚翩翩的性格,她肯定不愿意借换身之便来偷懒。 而是永远喜欢冲在第一位。 那是她骄傲且擅长的领域。 好不容易将思绪收回,景玥又微蹙了蹙眉——明日父皇要去武馆微服私访,陪同的还有大皇子景卓文、瑞王景卓武、康王景卓然,以及谢君诺、周伯楷等人。 此事并不简单。 ——景玥作为武馆当前的负责人,肯定也要做好这个东道主,让父皇彻底了解武馆如今的训练模式、输送人才模式,为以后的女子习武、从军、入朝从政都打好基础。 用翩翩的话来说,这是女子未来出仕的敲门砖。是她们改写命运的唯一途径。 景玥做了快二十年的‘女子’,后宫之中接触最多的也是女子,他内核是温柔的,偏女性的,而且他也向着女子,知晓女子的各种不易。 而与翩翩结识、成亲、相爱之后,近两年的潜移默化,他的思想也比大堰的其他人更先进新潮。 他认为女子坚韧强大,一点都不比男子差。 可旁人并不这样认为。 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轻易改变,只能一点点探寻可行性,将希望寄托在年轻的一代两代甚至三代人身上。 更何况,如今翩翩在京中风头无两,无数人都在盯着她,也在盯着公主府、林国公府、周大将军府、永盛侯府…… 很多人都期待翩翩犯错,期待抓住她的把柄…… 父皇也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削减翩翩身上的功绩。 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 之前武举的事,功绩就有一半落在了五皇兄头上——当然,五皇兄的确也出力了,还算是他们阵营的人,他可勉强忽略不计。 但……武馆这里,难保父皇不会再插手,将管理武馆的大权旁落…… 落到自己人手里还好,但明天的人里面,有不少‘其他’人。 那些人可都虎视眈眈。 ——觊觎他和翩翩的现有成就,恨不能据为己有。 思及此,景玥又叹了口气。 翩翩不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孤单啊。 不过他还是回到了床上,准备摒弃杂念,养精蓄锐,好应付明天的一场大硬仗。 …… 千里之外的人在雨夜的山洞里,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林之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里是暴雨雷电,京城可不见得有同样的天气。 大堰疆域辽阔,各州郡之间的天气自然更不一样。 十里不同天嘛。 很正常。 她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阿玥知道了肯定会笑她。 笑就笑吧。 只要她还能有机会见到阿玥。 后半夜,雨停了。 周名砚从睡梦中惊醒,耳畔似乎传来了脚踩水坑的声音。 他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并试图推醒林之奕。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名砚放弃叫醒林之奕,而是手搭弓箭,瞄准了洞口位置。 叶长宁刚一冒头,就差点被一道倏然飞来的箭射中。 “是我,名砚。”叶长宁出声提醒。 周名砚已经搭好了第二支箭,他冷笑凝望叶长宁:“杀的就是你!” 受伤和高烧,让周名砚的大脑转动缓慢,视野亦不够清晰。 他潜意识里还认定眼前这位是假的叶长宁,是假扮叶长宁靠近他们并偷袭他们的杀手。 叶长宁看出周名砚的神智情况,果断放弃与他沟通。 他躲过第二支箭,用过人的武力和轻功靠近了周名砚,并卸下了他的箭囊,转而扣住他手臂:“周名砚,我是真的叶长宁,假的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你幼年时曾与我掰过手腕,输了就哭鼻子,还是你大哥把你抱走买糖哄好的。此事只有你我周伯楷知道,你该信我是真的了吧?” 不愧是叶少卿,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周名砚的敌意和忧虑。 但忧虑转移到他身上了——他跟周名砚周旋也有一会儿工夫,可她却一直没醒。 伤得很重吗?中毒很深吗? 叶长宁松开周名砚的手臂,正要俯身检查林之奕的情况,忽然又被周名砚抱住了腰身:“不行,你不能碰她……她、她是……”女子。 周名砚烧得头晕脑胀,已经忘了昨天他向修远确定过——叶长宁知晓她的女儿身。 他现在就一个认知——不能叫其他任何人知道修远是女的! 叶长宁低声接过他的话:“她是女子——我知道。放心,我有分寸。” 周名砚迟钝的意识判断了一会儿这两句话,而后才缓缓松开了他。 第169章 叶长宁扶了一把周名砚,顺便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他的脉象:“你怎么样?” 周名砚憨憨一笑:“还撑得住,先看她吧。她内伤严重,我担心毒素扩散,没敢贸然输送内力给她疗伤。” 叶长宁喂他一粒解药,便将他交给后面进来的佑一:“照顾好周小公子。” 佑一是在搜寻驸马的路上碰到叶长宁的,他虽更担心驸马,但解药是叶大人弄到手的,也试过了,是真解药,便暂时压下担忧,听命道:“是,大人放心。” 周小公子跟驸马关系好,又与林国公府有姻亲关系,他的安危同样重要。 佑一接过周名砚,在一旁认真照顾。 叶长宁单膝跪地,俯身想探查林之奕的伤情——伸出手后又猛地顿住。 他冒雨前来,浑身都被浇透了,头发衣衫和手都在滴水。 手自然也是冷的。 他直起身子,微微后仰,让雨水落在后方外围,然后快速凝聚内力,将手和衣袖烘干暖热,这才小心翼翼摸到林之奕的腕脉。 入手一片滚烫。 林之奕也发烧了。 “驸马……修远……”叶长宁唤了几声,并未将人唤醒,他狭长的眼眸微垂,掩盖了其中神色。 ——他也不知没将人唤醒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或许,两种情绪皆有。 叶长宁将身上的衣服也用内力烘干,继而轻柔地把林之奕扶了起来,让人靠在自己臂弯,然后托着她的下巴用巧劲儿迫使她张口,喂她服下一粒解药,最后另一只手凝聚内息,贴在她丹田处,为她疗伤。 林之奕面色苍白,唇上的血色也褪 了个干净——本来伪装男子的妆容经过一天一夜的磋磨已经不够完美,该露出她原本嫣红的唇瓣,结果却因伤重而变得苍白。 叶长宁微垂着眼眸,稍微视线一转便能看到她的面容。 她无疑是很美的。 刻意养粗了的眉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残存的男子妆容也让她面容轮廓变得俊朗。 可叶长宁知道她是女子,如此先入为主地看,便能看出她漂亮的眉眼和俊美的五官轮廓,倘若她着女子衣衫,定能艳绝京城。 不,不止京城。 整个大堰应当也很少有人能比她美。 更何况,她美的,不仅仅是面容。 她善良坚韧,聪慧机敏,胸怀天下,心系万民。 打破了寻常女子的界限,胆大又细心地走出了一条荆棘之路。 好在荆棘之外,还有繁花与共。 令人钦佩。 只恨他没有早些认识她、了解她…… 林之奕昏迷中感受到了温暖的热源,本能地靠近,口中呢喃了一声‘阿玥’…… 叶长宁猝然回神,恋恋不舍地收敛了眸中神色,克制压抑住内心情愫,专注为怀中的人疗伤。 林之奕微蹙着眉,在叶长宁内息的疗伤催动下,接连吐出几口胸腹内的淤血,人也有了点意识。 她视线模糊,并不能聚焦,但既然自己被人搂着,又有温热的手掌贴在小腹,她便下意识认为此人是景玥。 于是带着点依赖和撒娇、软软开口:“阿玥……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三次元有事忙,今天短小些,见谅见谅 第170章 叶长宁自然没办法回应什么——他不是她的心上人,只是个无缘的过客。 好在林之奕也不用他回应什么。 在认定身边人是‘阿玥’后,她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沉浮。 “先别睡,你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叶长宁压低了声音,故意模糊了音色——是罕见的温柔。 “嗯……”林之奕喃喃道,“阿玥厉害……你来了,我就不难受了……” 叶长宁:“……” 罢了,问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呢? 不过看她吐出淤血,应该是在好转了。 最重要的是,目前已经喂她服下解药,只要能解毒、没有性命之忧,内伤便是小问题了。 慢慢养一阵子就可以。 叶长宁又为林之奕输送内息两刻钟,才结束此轮疗伤。 他将人重新轻轻放回草垫,环顾一番,发现此地实在简陋,也没什么可改动的,只好放弃。 他们一行人都来得匆忙焦急,加上暴雨突然,所以想和周名砚似的用外袍当垫子或被子都无法立刻实现。 幸而火折子还在,也还能用,山洞里别的好东西没有,但干枯的树枝落叶很多,堆在角落刚好可以用来点燃,制作篝火取暖。 待湿哒哒的衣服彻底烤干后,就能给伤员当垫子或被子了。 之前周名砚和林之奕担心火光会引来野兽和杀手,所以才没点篝火。 这会儿叶长宁和佑一等人都在,解药也到手,不必再担心残余杀手的袭击。 ——篝火很快燃起,将昏暗的山洞照亮几分。 一旁的周名砚看着跳动的火光,悬着的心才终于慢慢落了回去。 应该是……安全了。 叶长宁将自己的外袍脱掉,在篝火旁彻底烤干后,小心翼翼披在了林之奕身上。 周名砚调息时悄然目睹这一切,心情有些复杂。 叶长宁对修远……是男女之情吗? 也对,如果早就知道修远是女子,怎能不为其动心? 他现在有点理解叶长宁和谢君诺为何不肯娶妻了。 珠玉在前,之后再遇到如何优秀的人都会觉得不够惊艳。 察觉到他的视线,叶长宁忽然转过头来,与他目光撞上。 周名砚眨了下眼,移开目光,问道:“叶大哥怎么会来?” 叶长宁:“我从之前的重刑犯口中挖出一些陈年旧案的线索——秦大人在入城时遇到那杀手三兄弟,觉得眼熟,将此事上报——我调查过后发现他们正是当年伤害卫瑛秦潇的人。担心他们对……驸马不利,所以赶紧追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看一眼昏睡的林之奕,又道,“我知道杀手中有一人擅长易容术,担心对方用你们熟人的样子迷惑接近你们,伺机动手——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而且,对方用的竟然是他的样子! 周名砚:“原来如此。那杀手用的理由和你猜测的一样。” 叶长宁:“看来他们提前做了不少功课,也知道在京城迟早会暴露,所以才铤而走险接了这单活。” 周名砚:“是程家吗?” 如果是程家,一切都很好解释。 叶长宁:“八、九不离十。” 周名砚:“但还要审,对吗?” 叶长宁:“……嗯。”他压低声音说了句,“放心,这次证据确凿,他们跑不了。罪魁祸首同样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名砚:“我信叶大哥的!修远也是!” 叶长宁沉默下来,望着林之奕苍白的睡颜,思绪开始飘散。 她也信他吗?无条件信任那种? 可他身上带着抹不掉的‘皇后党’‘大皇子党’枷锁。 天然立场不同,他与很多同僚故交都渐行渐远了。 他不想这样,可旁人并不敢冒险。 尤其拿生死冒险。 其实认真想想也是——她似乎并不介意这些。 跟他相交以来,一直赤诚相待。 从未变过。 除非……他真的展露出于她不利的一面来,她才会戒备疏远吧。 他不忍辜负这片赤诚。 不愿伤害这颗赤子之心。 叶长宁默默收回视线,闭目调息。 如今他是她的守护者,要尽快恢复方才疗伤传走的内力才能更加确保她的安全。 …… 凌晨时分,林之奕做了个梦。 她梦到景玥也遭到了刺客刺杀。 因为她出门办差带走了府里大部分的精锐护卫,导致公主府人手严重不足。 虽说唐聪等人也很厉害,可架不住对方搞偷袭。 刺客们里应外合,还暗中有增援。 最终成功靠近景玥,并刺中了他的心脏! 林之奕在梦中急得不行,努力想靠近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她大喊一声‘阿玥——’,骤然醒了过来。 她蓦地起身,牵动内伤,按着胸口发出一声痛哼。 “作噩梦了?”旁边传来一声略显清冷但暗含温柔的话。 林之奕缓缓抬眸,惊魂未定地看着叶长宁,随后先是一惊,继而快速确认面前的人是叶修罗本尊,才松了口气:“叶兄,你怎么会来?” 叶长宁把昨夜跟周名砚说的理由重新说了一遍,而后问她:“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胸口虽然还疼,但淤堵的闷感比昨夜要轻许多,林之奕勾唇而笑:“好多了。多谢叶大哥帮我疗伤。” 她坦然如斯,笑靥如花,桃花眼里也亮晶晶的,叶长宁反倒有几分局促。 叶长宁不敢与之对视,垂眸道:“不必客气。”他转身,“我去看看名砚的情况。” “好。”林之奕也很担心周名砚,所以,目光追随叶长宁的背影一直到他蹲在周名砚身边,才挪到周名砚身上。 叶长宁习武之人能感受到旁人视线,那道灼热目光挪开后,他后背紧绷的状态才稍微舒缓片刻。 “他怎么样?” “毒已解,其他伤都是皮外伤了。” “烧退了吗?” “退了。” 说到这里,叶长宁想起来,林之奕也发烧来着。 他守了她半夜,到凌晨时热度褪了些,不知现在如何了。 “你呢?头晕吗?头疼吗?” 林之奕实话实说:“还有些晕,但不头疼了。” “那便好。” 林之奕想到刚刚那个梦,眉宇间笼上一层忧愁。 叶长宁问:“做什么噩梦了?” “梦到阿玥出事……”林之奕勉强笑笑,“梦是反的,他应该没事。叶大哥出京城时,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叶长宁回忆片刻,摇了摇头:“不曾听说什么其他特别的事了。”他安慰道,“放心吧,公主吉人天相,聪慧过人,又在天子脚下,公主府周围都是高手,他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内伤要好好养一阵子了。别让公主担心。” 林之奕眉宇舒展开来,笑道:“叶大哥所言极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77 第171章 京城。 景玥正在武馆接待隆顺帝一行人。 这次接待,他提前布防,精挑细选了很多护卫暗中保护,确保不会出一丝一毫的问题。 如果敌人想从他这里入手,‘暗杀父皇来嫁祸他’的确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翩翩,你一向夸我心思缜密,希望这次我也能万无一失。”景玥默默地想。 “玥儿,你将这武馆治理得非常不错。”隆顺帝夸赞道。 景玥自行操控轮椅上前,谦逊道:“都是父皇教诲得好,儿臣还需多锤炼几年,才能及父皇万一。” 隆顺帝被哄得开怀大笑,而后笑着瞥了他一眼,话锋一转:“朕的玥儿怎么也学会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景玥笑容不变:“几位皇兄皇姐都已能独当一面为父皇分忧,儿臣怎能一直躲在后面让父皇母妃受累?自然是要多学一些……” 隆顺帝想了想其他几个儿子以及女儿女婿家的情况,便也释然了。 “你有个能干的驸马,倒也不必如此谨小慎微。朕与你母妃也愿意多宠你几分,你皇兄皇姐们是有他们的责任,不得不变得世故。至于你的责任嘛,好好跟驸马养个孩子才是正事。” 景玥以前就经常听到类似的话,跟林之奕成亲后的这两年听得少了很多,而且更多的是林家几位姐姐的各种拼搏自立的榜样事件摆在眼前……后来更是有女子武馆由他经营…… 如今再听隆顺帝这样说,他心情十 分微妙。 不过面上仍保持微笑:“父皇,请——” 景卓文看着景玥的背影,眯了眯眼,神色不虞,但很快,他瞥了一眼列队的女弟子们,唇角又勾了起来。 在景玥为隆顺帝介绍最后一项女子武馆教授的课业时,异变陡生。 女弟子中忽然暴起数人,目标是隆顺帝—— 景玥对外检查得仔仔细细,对内也筛选过几轮——毕竟如果有什么案底或身世不明的人,连第一轮‘进学’都过不了——谁承想,还是出了错。 或许真有心到他们这里潜藏埋伏的人,从一开始就会做个查不出任何问题的假身份。 因同行者多是不太会武功的,或武功不高的,这次暴起还真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君诺率先护住隆顺帝,景玥也转动轮椅,用轮椅上装的武器对抗杀手。 其他的人一窝蜂乱跑,女子武馆正常的女弟子们有一部分吓到了,没什么反应,毕竟是她们第一次面临真实的打斗。还有一部分则试着反抗,因贵人们来视察,她们都没带武器,所以支撑得有点困难。 唐聪等人要赶过来也需要一定时间。 其实要保证几个人的安全是没问题的,但景玥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他只在轮椅上施展有限,必须要从轮椅上站起来,腾挪对抗,才能确保隆顺帝不受一点伤。 谢君诺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此事,连连给景玥使眼色——这种时候,哪怕让隆顺帝受点小伤都没大问题,但要是景玥的装病被拆穿,可就说不清了。 景玥当然也明白其中关键,左支右绌坚持了片刻,但后来见谢君诺都被砍了一刀,而唐聪等人被绊在外围冲不进来,便不再顾自己的伪装,手狠狠一按轮椅扶手,整个人冲天而起,手中长剑婉若游龙,三下五除二就将围困隆顺帝和谢君诺的杀手挑断手脚筋,卸了下巴,扔在一旁。 这变故让众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隆顺帝。 谢君诺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懊恼地闭上了眼睛。 这步棋,走得实在太差了! 景玥实在不应该!不应该就此暴露!—— 作者有话说:最近俩月跨城搬家工作,实在太忙,大家久等了,会慢慢更新起来的,谢谢大家 第172章 景玥何尝不知道自己走了一步差棋? 但方才情况危急,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妥帖的第二种办法解决。 为今之计,他只能尽力将此事化险为夷——毕竟维持现状虽然安全,也并非长久之计。 他和翩翩,总要各归各位的。 如今时机固然不好,却也逼着他们不得不往前迈了一步。 接下来,见招拆招便是! 景玥心态极稳,反倒让谢君诺惊讶,他果断收敛自己震惊懊恼的表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配合景玥抵抗刺客。 其实景玥一出招,景卓文的目的就达到了。 公主府赶来的护卫们也都默认了主子‘暴露’的决定,快准狠地思考下一步应对——他们默契地在武馆各处暗中布置了人手——只要公主一声令下,今日来武馆的人,谁都走不了! 之前是要维持现状的‘忠诚’,要保护贵人们,所以左支右绌,不得干脆痛快! 之后……只保护公主便够了! 不用担心分身乏术!更不用束手束脚! 这一番变故看似漫长,实则电光火石间就平息了。 景玥确保周遭再无‘有杀伤力’的杀手,扔掉宝剑,一提裙子,朝隆顺帝跪下,斟酌片刻,依旧用女声请罪道:“儿臣不孝,让父皇受惊了。” 他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了。 只不过,跪的人各怀心思。 景卓文心底满是得意——终于抓到景玥的小辫子了!这下他可师出有名了!一定要将景玥和林家势力连根拔起! 谢君诺捂着胳膊跪在隆顺帝身侧,他微垂着头,眸光微动,飞速想着应对之法。 ——无论如何,他得保下景玥! 还好景玥并未被这变故冲昏头脑——他还记得用女声! 隆顺帝还在震惊里没回过神来,略显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盯着景玥看了许久,许久。 仿佛周遭那些暗流涌动,也并未逃过他的法眼。 景玥没等到隆顺帝的回应,再次开口:“父皇恕罪,儿臣有不得已的苦衷……” 他话没说完,景卓文就立刻打断,他内心得意洋洋,表面也压不住笑地说:“父皇!景玥这是欺君之罪!兰妃娘娘处心积虑瞒了您二十年!其心可诛!” 他这话一出,谢君诺暗道不好! 景卓文明显要拿景玥的男儿身份做文章!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真相,今日之事他早有预谋! 谢君诺猜到了景卓文的意图,景玥这个提心吊胆了二十年的人更敏感,他果断放弃最后一层伪装,变换声线,回归男子铿锵之音:“父皇明鉴!母妃只是想保护儿臣,才出此下策,这二十年来,儿臣与母妃从未有过逾矩之心!” 隆顺帝本就混沌的大脑此刻更是空白一片。 他方才还在纳罕,为何景卓文会提到兰妃?玥儿装病,跟兰妃何干? 如今听到景玥男子声线,一切都明了了! 原来……兰妃竟一直让他们的儿子扮成女儿! 他的这位丽阳公主,实际是七皇子! 那……林之奕呢? 隆顺帝不得不联想开来——以公主驸马恩爱的程度来看,这两个孩子定然是契合的! 到底是玥儿断袖,还是说……林之奕是女驸马!? 林烁有四个女儿,这第五个孩子,是女儿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回想往日种种,隆顺帝只觉自己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冷静的表象后,第一反应当然是暴怒。 他上前踹了一脚跪地的景玥,景玥身形晃了晃,却没倒下,只拜伏下去:“父皇息怒。” 谢君诺趁机插话:“陛下,今日之事太过蹊跷,还请陛下尽快回宫!” 景卓文还想添油加醋:“父皇——” 隆顺帝也踹他一脚:“闭嘴!” 景卓文:“……” 他暗暗咬牙。 隆顺帝深吸一口气,而后疲惫道:“景玥护驾不力,禁足公主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这武馆,就地查封!那些刺客的来历,谢卿——” 谢君诺连忙应道:“臣在!” “——你来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第173章 兰妃自然也早在隆顺帝回宫之前得到了玥儿暴露的消息。 她惊讶过后倒没有乱了方寸,而是有条不紊地除去身上繁复华丽的服装,摘掉头上精致美艳的珠钗环配,又特意用了一点粉黛,将自己的妆容弄得我见犹怜,然后穿上素服去‘负 荆请罪’。 隆顺帝的怒火在路上其实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这要多亏谢君诺的巧妙进言—— “陛下,公主是为了保护您才甘愿暴露秘密,否则他二十年都安安稳稳地瞒下来了,怎会如此大意?分明是中了刺客的奸计。” 隆顺帝心烦意乱地瞥他一眼:“你当朕看不出来吗?老大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这刺客定是他的手笔!” 谢君诺不能太明显站队景玥,避重就轻道:“大殿下何至于此……” “所以朕才叫你去查!”隆顺帝盯着他的伤口,于心不忍道,“你先处理好你的伤再说!” “多谢陛下关心。”谢君诺简单处理过伤口,没再多言,只尽心尽力护送隆顺帝安全入宫,这才领旨去查案。 只要陛下还肯查,就代表还有转圜的余地。 隆顺帝看到跪在自己寝殿门口的兰妃,脸色微冷。 他哼了一声,甩袖过去。 兰妃膝行调转方向拦住他去路,梨花带雨般冲他哭诉:“陛下若真如此绝情,不如废了臣妾的位份,逐臣妾出宫去做姑子!” 隆顺帝绷着脸俯视她那张姣好美艳的面容:“你倒是会先发制人!做错事的人可不是朕!” 兰妃:“臣妾只是想和玥儿在这深宫中安安稳稳活下去,有错吗?”她此刻一点不怕揭隆顺帝伤疤,因为她十分确信自己的魅力,也确信她所了解的隆顺帝,“娴妃姐姐故去,康王殿下哑了那么多年……玥儿前两任驸马英年早逝……陛下难道还不明白臣妾的苦心吗?” 隆顺帝胸膛起伏,沉默着没说话。但脸上的冷意少了许多。 兰妃柔柔弱弱地拭去眼角的泪:“臣妾从未觊觎过储君之位,如有谎话,天打五雷轰!” 隆顺帝打断她的誓言:“行了!不必发誓,朕又没说不信你。” 兰妃可怜巴巴扯扯隆顺帝的衣襟:“真的?陛下可别骗臣妾……” 隆顺帝毕竟最宠爱她,回宫路上冷静下来也想过这二十多年兰妃的种种行为——除了太爱他、比其他妃嫔骄纵任性些、过于宠爱玥儿之外,并无任何不妥。 如若她真有心让玥儿问鼎高位,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当初生下儿子来,直接告诉他,难道他还能不护着他们母子吗? 但他又不是无辜的,更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毕竟他没有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 不仅仅是兰妃母子。 还有其他妃嫔,其他儿女…… 当然,隆顺帝只把这些念头中心里过一遍而已,帝王又怎会全心全意地反思自己? 保住帝王威严的同时,也给兰妃一个台阶下罢了。 隆顺帝搀扶住兰妃小臂,将人提了起来:“先起来再说。你都入宫二十多年了,还一点都不稳重,动不动就跪,成何体统?” 兰妃适时撒娇:“臣妾就是不如其他姐姐们稳重嘛。陛下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你啊。”隆顺帝无奈看她一眼,“待会儿让太医给你开方子,地上凉,可别半夜喊膝盖疼。寒气入骨了更是难受。” “多谢陛下体恤臣妾。”兰妃又落下泪来。 隆顺帝这次表情又温柔几分,已丝毫不见怒意和冷漠。他给兰妃拭去眼泪:“别哭了,隐瞒皇儿身份的事朕不怪你。但你和玥儿该受的罚必须得有。” “——这可是欺君。” “臣妾愿意受罚,还请陛下饶了玥儿。他最是听话孝顺,是臣妾逼迫他二十年,让他二十年不能做自己。他已经够苦了。” “此事无需再议。你且回宫吧。” 兰妃见好就收,乖乖领命:“臣妾告退。” 待她真告退了,隆顺帝又有点想她。 “罢了。让其他妃嫔知道朕留她过夜反而于兰儿更不利,还是冷她一段时间再说。”隆顺帝自我开解地想。 兰妃回宫后,第一时间给景玥传了话去。 【放心,母妃无恙,已平息你父皇一半怒火。】 景玥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向旁边重新包扎过伤口的谢君诺询问:“谢大哥可有之奕的消息?” 谢君诺摇头。 “那叶长宁的消息呢?” 谢君诺继续摇头:“这种时候,就别担心她了,先想想你这关到底怎么过吧。陛下未必是真的消气。” “我明白。”—— 作者有话说:先跪地不起,道歉这么久没更新,实在是三次元太忙! 第174章 ‘丽阳公主’被禁足一事,最终还是传到了林之奕耳中。 没办法,不单是她,周名砚和叶长宁都各有渠道来获取京城最新消息。 尤其此事还与她息息相关! 想不知道也难! 林之奕烧掉手中承载了消息的纸条,目光变得凛冽。 隆顺帝喜怒无常,猜忌心重,还不知他会怎样处置阿玥。 禁足恐怕仅仅是个开始,并不能平息他的怒意。 还有林家一众人等…… 有什么最优解呢? 林之奕思索中,手腕忽然被叶长宁扣住,并挪开。 她茫然看向叶长宁,继而后知后觉感受到手指传来灼烧的疼痛。 她‘嘶’了一声,歉然冲叶长宁笑了下。 叶长宁松开她,她将手指凑到唇边吹了吹。 叶长宁掏出一瓶烫伤药膏,打开,摆在她手边。 林之奕顺手涂药,思绪仍陷在方才的事中。 旁边周名砚劝道:“修远,别着急,也别冲动,此事正处于风口浪尖,就算你急着回去也无用。说不定弄巧成拙,羊入虎口。” 林之奕:“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我们此行目的——以功劳相抵,看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若真没有余地…… 那她在外……尤其是在豫州境内,才更方便随时调整策略。 三十六计嘛,届时用哪一计,全看京城发展到哪一步。 她也不是没有拼一把的能力。 而且,她相信,在京城的家人们,同样有默契,与她里应外合。 只不过…… 林之奕看了眼叶长宁。 这位……是皇后那边的人。 哪怕冠以‘纯臣’之名,但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还能一纯到底吗? 林之奕抚胸敛眸,一边揣测叶长宁的心思。 叶长宁怎会错过那一瞬她神色的变化? 否则岂非对不住他曾经的大理寺少卿身份? 更别说他如今已是刑部之人…… 虽然此刻他更希望自己没有如此幽微且敏锐的观察力。 要被讨厌了吗? 这一刻,还是来了。 他的‘原罪’。 周名砚单纯归单纯,却不傻。他看出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暗流涌动了,主动当了和事佬:“叶大哥,你能送我们到豫州吗?” 叶长宁:“当然。但要看修远需不需要我来送。” 这是生气了? 林之 奕立刻从善如流地露出微笑:“多谢叶大哥。” 罢了,无论如何,都不该有跟叶长宁为敌的心思。 是她狭隘了。 叶长宁起身:“我去看看马匹恢复情况。你们好好养伤,明日启程。” 他离开后。 周名砚凑到林之奕身边,试探问道:“你对叶大哥……如此戒备,不会会不太好?” 林之奕:“是不好。但没办法。你也长点儿心。” 周名砚:“我长了!可这不是……太别扭了吗!叶大哥的立场,他也不想的。” “所以,大家都不提立场问题、闭嘴就好。”林之奕郑重开口,“他都懂的。比你我更懂。” 周名砚:“……嗯。” 三人连同随从按原本计划到了豫州。 叶长宁把人安全护送到,就想离开。 周名砚有点不舍,林之奕却是坦然与他告别。 “路上小心。” 豫州刺史樊皓平默默在这三人间看出几分门道,出言挽留:“叶大人多住一晚,休整之后再回京也不迟啊。让下官也尽些地主之谊。” 叶长宁犹豫片刻,目光在林之奕脸上扫了一圈。 林之奕仍旧坦然与他相视。 叶长宁收回目光,改了主意:“好。那就叨扰樊大人了。” 第175章 当晚,叶长宁敲响了林之奕的房门。 林之奕正在给景玥写信,听到敲门声直接开口:“叶大哥请进。” 叶长宁推门进来,表情还带着一点诧异。 诧异为何林之奕隔着门就知道是他。 “我猜到你要来找我。”林之奕放下笔,给叶长宁倒了杯水,“京城的事牵扯到大皇子一家……叶大哥定是揪心万分。” 叶长宁站定在三步之外,一点就通:“所以……你其实是想让我留在豫州,远离是非,对吗?” “对。”林之奕坦然承认,“这是我的私心。算是变相把你拉到我的阵营。最起码,明面上不会走到与我为敌的一步。” 叶长宁低叹:“我不会与你为敌。” “我知道。”林之奕大方直视他,“可你和谢君诺一样,都是端方君子,做不来阳奉阴违那一套。太过耿直、耿直到一意孤行,也会引火烧身。” 叶长宁:“你对我评价倒是颇高。” “怎么也是大堰双壁之一,我评价高些,不是应当的吗?”林之奕调侃笑道。 她脸色尚且带着虚弱的苍白,笑容却十分真挚。 叶长宁内心叹了口气:“多谢你为我着想。但我必须回去。” “非要靠近深渊吗?” “是。”叶长宁轻松笑道,“既然你对我评价这么高,我肯定不能辜负你的信赖。” “你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尚未。”叶长宁表情坚决,“不过……至少不会两败俱伤。你也不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不对?” 林之奕挑眉:“的确。那我和周名砚被刺杀的消息……就拜托叶大人一同带回京城了。” 称呼了‘叶大人’,这是强调他刚正不阿的正义感呢。 叶长宁:“这是自然。” 谈话至此,叶长宁识趣地告辞:“别忙太晚。你的伤还没好,早点休息。” “叶大哥,可以帮我把信带给阿玥吗?” “你身边能人众多,安全起见,重要信件还是别过我这个‘疑似敌人’的手了。”叶长宁淡然拒绝,而后离开,“告辞。” 林之奕:“……” 行吧,叶长宁的立场,实在不易。 就不为难他了。 方才她并非故意为难。 只是想着,若不让他送信回去,摆明了是不信任他,万一叶长宁玻璃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本意也不想伤害他的。 他主动拒绝,倒是对双方都好。 林之奕将信写完,交给了佑三。 佑三:“属下这便启程!” “路上小心。多带些人手,挑没受伤的。” “可您的安危……” “这里有樊皓平他们,不用担心。” 佑三最终领命而去。 他率领十名没受伤的同僚,连夜赶往京城。 叶长宁则是第二天出发的。 周名砚看到叶长宁还是离开,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周名砚站在林之奕身边,感叹道:“等我们再回京时,还不知是何境地。” 林之奕:“别自乱阵脚。要相信阿玥和京中的大家。” 周名砚钦佩看着她:“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自信。” 林之奕:“你我毕竟还有皇命在身。另外……豫州是我们的后盾。” 周名砚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默然点头:“……嗯。” 必要时候,他的确也愿铤而走险。 为了周家,和修远。 叶长宁回京后直奔皇宫。 却在宫门口被拦下,皇后娘娘有请。 叶长宁直白道:“请恕侄儿不孝,不能觐见皇后娘娘。” 谢君诺恰到好处地现身,宣旨:“陛下要见叶大人,快随我去吧。” 叶长宁心知肚明——定是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景玥,安排好了一切。 谢君诺手臂上还挎着绑带,药味浓重。 叶长宁起身,和他一同面圣去了。 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回去复命。 皇后摔了茶盏,踉跄跌靠在椅背上,恨恨开口:“叶!长!宁!你非要致姑母一家于死地吗!” 隆顺帝看着风尘仆仆的叶长宁,面色还算和蔼,只问林之奕和周名砚遇刺的事是否属实。 叶长宁将刑部审理过的案件记录以及他此番出行追至豫州的一切都呈上,而后避嫌般请旨:“此案臣不宜再查下去了。还请陛下允臣告假。” 隆顺帝翻看过后,想到前一日景玥让谢君诺上书的奏折,里面的确也提到林之奕和周名砚遇刺的前因后果。 ——和叶长宁所奏几乎无差别,凶犯的罪行也对得上。 他放下案卷和奏折,点头允准了:“好。此案交给君诺去查。你避嫌吧。” 叶长宁长舒一口气:“多谢陛下!” 隆顺帝:“另外,朕会派一队禁卫军驻扎在你府上,与你吃住同行。没异议吧?” 叶长宁:“没有!臣谢恩!” 谢君诺难得没有推辞,也没叫苦,他向来是管理隆顺帝身边统筹类大小事宜的,邢狱查案不在他职责内,也非他擅长。 但他硬是接了下来。 并全心全意地查探到底。 中间自然也遇到过不明刺杀。 好在有隆顺帝派的人保护着,还有景玥的人暗中盯着,有惊无险地结了案。 卫秦两家的‘驸马’之死,武馆对隆顺帝的刺杀,去豫州路上对林之奕和周名砚的刺杀……都是大皇子景卓文和大皇子妃程曼语所为。 当然也少不了程家,以及程家找的江湖外援——杀手死士们。 桩桩件件,都是实锤。 景卓文再无机会问鼎太子之位,甚至被贬庶民。 而程家的程邈……也彻底被定罪,给卫秦两家偿命。 发落了景卓文一家和程家之后,隆顺帝对景玥这个男扮女装的行为,倒是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直接一道圣旨,挑明了他的七皇子身份。 连带着,林之奕的女驸马之名也被推翻,成为——七皇子妃。 第176章 特大新闻! 特大新闻—— ‘丽阳公主’竟然不是公主而是皇子?! 林驸马是戏文里最有名的‘女驸马’?! 这简直太令人震撼了! 京城里人人开始津津乐道这对惊奇的神仙眷侣。 阴差阳错,又无比契合。 “大皇子被贬,程家彻底败落……其他王爷几乎各有封地。陛下在这个时候宣告七皇子身份,莫非……太子之位将要落到七皇子身上?” “很有可能啊。以林国公和驸马的受宠程度……七皇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而且公主和驸马都功绩显赫!是心系百姓的好公主好驸马!” “是皇子和皇子妃!” “嗐,这不是一时之间还没习惯改口吗!” 有这种想法的,又岂止是平头百姓们? 几位皇子公主、公卿大臣们都免不了往这方面想一想…… 尤其景玥的皇子身份是正式被圣旨爆出来的,这么想一点问题没有,反而更加名正言顺! 瑞王面色冷淡:“真没想到……景玥那家伙,竟藏了这么久!” 瑞王妃:“父皇这回定是要他当太子了。” 瑞王气极反笑,自嘲居多:“千防万防……最该防的人就在宫里!兰妃可真是聪明!” 瑞王妃:“那林之奕竟也完美和景玥阴阳相合了。” 瑞王:“早在卫秦两家的驸马相继离世时,就该多想一层的。这里面说不定也有兰妃的推波助澜呢。” 瑞王妃:“这应当是王爷多虑了,谢君诺查得证据确凿——就是程家那程路年所为。” 瑞王:“程路年真废物!没把最大劲敌林之奕弄死,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瑞王妃:“这桩桩件件事情顺下来,林家 真是被天命庇佑啊。莫非……已经是人力不可为了?” 瑞王叹口气,第一次没有反驳她认命般的话。 ——他与储君之位,再无可能了。 罢了罢了。 如果是和老大争,还有几分胜算。 如今想要和手握多重势力的老七争,简直拿不出手。 硬要争恐怕也会惨败收场。 老大如今的下场不正说明了老七地位的难以撼动吗? 只不知…… 这身份隐藏一事,父皇到底是真不知情,还是早就洞察,故意默许了兰妃和老七的这种行为…… 和瑞王、瑞王妃有类似对话的人不少,也都不约而同地得出【不能争】【罢了罢了】【当个王爷挺好的】等结论。 众臣之间更是对谈、思索过后,统一认定这个‘横空出世’的七皇子很好。 比近期颇受皇恩的康王都好! 七皇子的功绩可是实打实的! 女驸马的功绩更是数不胜数! 六部有三部——兵部、户部、工部已经彻底沦陷在女驸马的手腕下。 其余三部——礼部、吏部、刑部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他们反而更盼着女驸马能到他们那里提供一些便利新奇的法子,提高效率,以及能在隆顺帝面前拿得出手的功绩。 说起来,的确有一小部分人,想过女驸马的功绩大于男公主,那这太子之位……女驸马有没有可能坐一坐呢? 当然,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只有极其少数的离经叛道的人才会想。 可这极少数的人,便是三年来,林之奕和景玥洒下的星星之火。 将来,未必不能燎原。 第177章 虽然隆顺帝接受了景玥男扮女装二十多年的事实,但他毕竟是亲生的,有血脉之情,无可厚非。 而林之奕……确切的说,是林家,林家胆敢行女扮男装袭爵之事,便是挑战天威! 林烁多聪明啊,知道得拔去隆顺帝心里这根刺,于是在圣旨挑明景玥皇子身份时,他就直接去宫里请罪了。 隆顺帝自然是想发落的。 奈何林家竟没什么错处可指摘——林烁的兵权已上交,半份在康王手里,半份还是隆顺帝自己允诺给林之奕的,他甚至可以随时反悔收回兵权。 林之奕还和玥儿情投意合!阴阳美满! 这得是多么离谱的缘分才能做到如此精准的契合啊?! 林之奕还有很多功绩…… 比玥儿的功绩都多。 隆顺帝内心叹了口气,他有自己的耳目,自然是知道外界的民意。 比如,他们更期待女驸马来为自己谋更多福利。 甚至更加‘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有。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发落? 轻了重了都不合适。 百姓是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林烁刚跪下请安说明来意后,隆顺帝便免了他的礼,还给赐了座。 林烁坚持不起,隆顺帝绕过去亲自扶他。 “好了,林爱卿,朕知你的顾虑,此事就此揭过,朕恕你无罪!” 林烁这才起身:“多谢陛下体恤老臣!” “你一点不老,比朕可是年轻许多!”隆顺帝笑道,“还培养出五个好女儿!” 林烁谦虚:“不敢不敢,是她们争气。” “朕的两个痴儿有幸娶你两个女儿,咱们也该更亲近才是。” “……多谢陛下和两位殿下不嫌弃她们。” “好了,你安心做你的林国公,把心放肚子里,朕有此等优秀的儿子儿媳,大堰有这般多的年轻一代,是朕之福。” 林烁见好就收,跟着附和:“也是大堰之福。” 这个马屁拍得很好,隆顺帝作为皇帝,心思难猜很正常,对自己那么多皇子公主心存历练更正常,他初衷跟核心目的肯定是为国家好。 国家强大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他这个皇帝才能与有荣焉。 所以,夸大堰的未来,比夸皇帝还有用,还正确。 林烁算是给林家求到了护身符。 也给修远扫清了部分障碍。 剩下的,就是她恢复女儿身后即将要面对的种种人际关系变化和相处模式。 而这,就要靠她自己了。 林之奕在豫州就面临了女子身份暴露后的情境—— 樊皓平看她的目光带着戏谑,但更多的是敬佩。 其他人就有点微妙了。 典型的那种,看不起女人的心理……当然,只在心里默默腹诽。 周名砚气不过,但还记得私下里跟她吐槽:“什么人啊?女人怎么了?不一样比他们厉害?” 林之奕笑了:“是啊,我还要带领更多的女人,变得比他们更厉害。” 周名砚:“没错!” 林之奕:“走吧,正事要紧。办完差事好回京。” 身份带来的错位影响并不能阻碍林之奕的脚步。 她直接换回女装,直面众人异样的目光。 偏见就是这样的,他们认为她靠女扮男装袭爵、出任驸马、成为隆顺帝面前的红人。 好在哪怕心底看不起她——但谁也不敢当面表现出来。 林之奕女装现身后,激励了更多的女子。 倒也算一种另外的收获了。 林之奕和周名砚在豫州逗留了一个月,而后回京复命。 景玥最先得到消息,直接去城门口接她。 长身玉立七皇子吸引无数闺秀的目光。 京城这两个月最大的谈资就是景玥了。其次是林之奕。 而最热闹的茶肆、酒庄、首饰铺……更是经常听到七皇子之名。 隆顺帝没有发落男扮女装的七皇子,而如今朝堂的局势更利于七皇子。 他是最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 闺秀们经过这三年多的思想‘入侵’,变得大胆大方,甚至有直接给七皇子扔绣球的。 唐聪等护卫将绣球接住又原路扔回。 而后各自抖落开一卷画卷,上面统一四个大字——心有所属。 林之奕一身飒爽女装骑着骏马奔到景玥近前,下马时,景玥已迎上来,她直接跳入他怀中。 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人前。 他可以穿男装。 她可以穿女装。 没有错位。 景玥把林之奕抱得很紧,林之奕笑着亲了他一口,目光掠过‘心有所属’几个画卷,调侃道:“七殿下这是在彰显自己的魅力吗?” 景玥早已习惯她的调侃,从善如流道:“是啊,你有没有危机感?” 林之奕:“当然有,我吃醋了。” 景玥笑着回吻她:“那就好。我总算扳回一城了。” 林之奕:“你幼不幼稚。” “都是你宠的。” 周名砚在落后一个马身的马背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俩人恩爱,也目睹过两人亲昵的样子,但如今再见这样的场景,还是不习惯。 原来‘公主’撒娇是真的娴熟。 而‘驸马’宠妻也是真的顺手。 什么错位人生? 都是真情实感! 他们俩分明都乐在其中! “名砚,多谢你帮忙照顾修远。”景玥仍旧搂着林之奕,抽空抬头对周名砚道了声谢。 周名砚翻身下马:“殿下客气了,是臣分内之事。” 景玥回他一笑,而后侧头对林之奕温柔笑道:“走吧,我随你们一起进宫。” “伤可好了?” “你不是早就探过脉了?”林之奕回握他的手,“放心吧,都好了。” 景玥:“嗯。你可知……我当时……真的心急如焚。” “我知道。”林之奕安抚道,“你在京中的境地也难。这两个月,我同样担心你。” “我还好,母妃、爹娘姐姐们都很照顾我。你在外却是孤立无援的。” “有名砚和叶大哥在,怎么会孤立无援?更何况,如今我 们身份归位,不会再有类似的危险发生了。” “嗯。”尽管景玥对叶长宁有几分吃醋,但更多还是感恩他能及时救治翩翩和名砚。 林之奕在进宫路上,收到了比在豫州更复杂的各色目光。 有欣赏,有惊艳,也有担忧,有审视,有鄙夷,以及暗恨。 隆顺帝看着恢复女儿装的林之奕,内心感慨万千。 “林修远,你可知罪?”他下意识地摆起了皇帝的谱。 林之奕:“儿臣不知。父皇都已昭告天下我和阿玥的身份,为何又来问罪?” 隆顺帝哼了一声,面上却不显生气:“你倒是胆大。” 林之奕:“是父皇英明。知道我和阿玥身不由己的苦衷。” 隆顺帝:“都起来吧,说说豫州的事吧。” 林之奕条分缕析地汇报完毕,隆顺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放松,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无论旁人如何诋毁、批判‘女驸马’的离经叛道,但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优秀。 比很多男子还要优秀。 看看老七那副痴情不悔的模样就知道,他沦陷得彻底。 “以后办差,名砚代你前往。你多数时候还是留在京中,陪伴玥儿吧。”隆顺帝道。 林之奕:“儿臣不怕苦不怕累,父皇有任何差遣都可指派儿臣前去!当然,名砚有他的优点,陛下如何任用儿臣都没有异议!” 隆顺帝:“行,随你。朕不干涉你如今在朝堂的势力。朕信得过你。” 林之奕:“多谢父皇!” 隆顺帝:“都退吧,给你们三日休沐时间。” 待他们离开后,隆顺帝对着身边李寿昌感叹:“的确配得上玥儿。” 李寿昌附和道:“七殿下的眼睛半刻也舍不得移开呢。” 隆顺帝点评一句:“没出息。” 但表情分明是在说景玥“有本事”。 有本事的景玥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检查林之奕的伤处。 “外伤早就好了,内伤多养了一阵子,也已痊愈。”林之奕反过来在景玥身上摸来摸去,“你呢?父皇被刺杀那天可有受伤?” 景玥:“没有。倒是谢大哥受伤了……”他没瞒着谢君诺在此事上起到的巨大作用,“后来又为此事各种忙碌,直到案件尘埃落定才得以养伤,最近还没痊愈。” “伤哪儿了?很严重吗?” “手臂。本来不算很严重,但拖了那么久,有些感染,发烧反复。我去看过他两次,送了不少药物,父皇也派了好几名太医在谢府住着,照料他到痊愈才会回宫。” “明天我再去看看他。” “好。” “叶大哥全程避嫌了?” “对。他从豫州回来就直接进宫请旨休息了。”景玥道,“皇后对他颇有意见。叶家同样唾弃他‘大义灭亲’之举。好像……他自己甘愿领了家法。” “这应该能堵住他们的嘴了。”林之奕佩服道,“叶大哥是真清醒。” “也是真冷静。”景玥道。 冷静到漠然。 不过他这一招“以退为进”,算是保了皇后和叶家。 “那我们如果去看望他,似乎不合适。”林之奕沉吟道。 “明着不行,可以暗着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全文完结】 第178章 178 林之奕和景玥抽空,暗中去探望了叶长宁。 他们去的时间是晚上,亥时一刻。 叶家很安静,叶长宁所在的院落同样静谧,不过比其他院落要亮堂一些。 “他应该还没睡。”林之奕猜测道。 “嗯。可能领了家法后还未缓过来。”景玥道,“也可能在处理公务。大堰年轻一代中,就属他最忙了。” “确实。” 刑部的事,大理寺的事,都很错综复杂。也需要极其认真有耐心,疑难案件更要抽丝剥茧将细节扒开了深深探究,否则很可能一点点的疏忽就导致好人蒙冤,坏人逍遥。 以叶长宁的心性与人品,肯定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他治下。 凡是他经手的,一定会给出公平公正的裁决。 皇后与太子一事上,他自始至终的处理,不正印证了他的人品吗? 林之奕心中唏嘘不已,也敬佩不已。 叶长宁自求家法后,一直在家养伤。 不过他事情繁多,属下们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或拿不准主意的事,还是会来叶府向他请示。 今日白天忙了一天,叶长宁虽不如谢君诺那般端方儒雅,恪守君子风度,但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不像其他粗糙武将——可以为了方便,面见属下可以趴在床上,袒露后背。反正大家都是兄弟们,又同僚多年,何必那么见外?反引得伤势复发? 叶长宁是直到属下们都散了,只剩他一个人后,才脱掉衣服,自行上药。 林之奕和景玥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叶长宁:“!!!” 非常窘迫了! 他想立刻抓过衣服挡一挡,牵动伤处,号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难得发出一声闷哼。 景玥按住他,给他拿过衣服稍微挡了一下,然后扶着他去床边落座,又放下床帏,将两边床帏的角拉到一起,绑上,正好有弧度,给他遮挡住身体,但又不至于像屏风那样,隔着帘幕,不礼貌——景玥还是给他留了个脑袋从两个床帏间露出来的。 叶长宁:“……” 太像超大号的囚犯枷锁了吧?! 林之奕也莫名想到这一点,忍不住笑出声。 毕竟以前算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类似画面,确实很容易联想! 景玥:“怎么了?” 养尊处优的皇子殿下倒是还没联想到。 林之奕:“没什么。就是觉得叶大哥难得有这样窘迫的一面。” 叶长宁微妙地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她一定也想到囚犯枷锁了吧?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你们怎么来了?”叶长宁飞快转移话题。 林之奕:“来探望你啊。待会儿还要去谢大哥家看看他。我回来才知道你们为了我和阿玥遭遇了这么多苦楚。” 叶长宁:“一点小伤而已。再说,不是为了你们,我这一举保全了叶家满门,也护住了姑姑。反倒是谢君诺,他一直在真心实意地帮你们奔走求情。” “你的立场如此坚定,也是在帮我们。我们领情。”景玥的话,暗含了承诺。 “多谢七殿下。”叶长宁也听懂了他的承诺。 ——以后倘若景玥登基,绝不为难叶家,也会放过皇后。 第179章 179 景玥的自信绝非盲目。 隐忍二十多年,再加上如今的局势划分——他问鼎高位不过是迟早的事。 隆顺帝也经过多次深思熟虑,最终没再折腾看自己的几个儿子为了太子之位互相争斗。 他老了。 儿子们再斗下去,他快稳不住了。 大堰的未来也不该再有任何不确定性存在。 因此,在景玥恢复皇子身半年之后,隆顺帝下旨,封他为太子。 其他几位王爷虽多少还有些不甘,尤其是瑞王。 前太子被废之后,最有可能的其实是他,他排行老二,储君不该立长立贤吗?景玥排老七,中间还那么多兄弟呢,按常规来看,是怎么也轮不到景玥的。 但如今的景玥羽翼丰满,追随者众多,他们再扑腾也扑腾不起什么风浪了,倒不如老老实实做个闲王。 以景玥的品行,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他绝对不会残害兄弟们。 瑞王都如此想了,其他王爷更是有同样的认知。 如此也好。 不再分心给争斗,反而能醉心于自己最喜欢的事。 ——康王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他娶到林家的林之书,能做一对逍遥夫妻,各自做着喜欢的事,自由且洒脱。 旁的事,就交予更有能力的人去做吧。 治国,他干不来的。 各州郡也都陆续收到了景玥这个七皇子被封为太子的讯 息,唏嘘过后,大多都觉得合理,没什么人跳出来反对。 最多有极个别的私下分析两句,是不是隆顺帝故意叫这个七皇子男扮女装的呀?这样正好躲过前期残酷的宫斗,以及中期的兄弟相争。 只待时机成熟,就直接封为太子! 这种皇室秘闻也不少见,他们还觉得自己分析得十分合理。 至此,大堰朝局慢慢稳定下来,不再有储君之争,众臣都向着一个方向努力着。 曾经站队其他皇子王爷的官员们沉寂安静下来,用心办事,在其位谋其政。 本就中立的更是不会再忧心大堰未来,踏踏实实做事即可。 更何况,有林之奕这位心思奇诡的太子妃在,大堰未来可期。 景玥也一改常态,既已成为太子,之前收敛的锋芒就该绽放,让看热闹的人,心服口服才是。 林之奕按部就班地推进着她之前就和景玥商量过的一套未来治国蓝图。 年轻一代们,谢君诺,谢君行,叶长宁,周名砚等人,这些属于近太子党,未来大堰的肱股之臣,逐渐顶上来,慢慢代替了他们的父辈,成为景玥林之奕的左膀右臂。 还有林之奕的四个姐姐所在的领域——商界、兵部、工部、□□,也都各展所长,给大堰的女子们提供了全方位的成长方向及‘就业’指导。 云游四方的空念大师也学成归来,对着皇宫方位双手合十拜了拜。 “天命所归。圆满,圆满。” 身边的小沙弥问他:“师父,你在说什么圆满?” 空念笑而不语。 大堰,圆满。 两个承接了天命的灵魂,也得以圆满。 甚好甚好——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后面应该会再补一点小番外,久等了大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