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死敌成为我的契约妖兽》 第1章 第 1 章 正月的天差不多是一年最冷的时候,雪落如雨,泥路本难行,如今掺了雪,更难见着一个人。 白泽山脚,寒风烈烈,吹得原本就破败的道观更显凄凉。 观前石阶已落了厚厚一层积雪,零星脚印证明有人来过,石阶上有一颗还算新鲜的红果,放在上面很是突兀。 朱红廊柱已然褪色,道观门梁上挂着的牌匾在风雪中摇摇欲坠,依稀能看清“万灵观”三个大字。 观中供奉的神像斑驳的几乎看不出模样,仅从卧趴的姿势大约看出是一只妖兽。 神像前有一供桌,算是道观中唯一完好的物件,供桌上放着几颗快要腐烂的果子,能看出来,这所道观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忽然,一只满是疮痍的手从供桌下伸出,迅速拿了案台上的烂果。 从长相勉强能辨别是颗苹果,就算是冬日,那苹果也隐隐散发出糜烂的果味,白玉清只犹豫了一秒,便大口啃食起来。 她实在是太饿了,从莫名其妙出现在白泽山上到现在,这几日她以风雪为食,就连身上的衣物,还是路过的好心大娘赠与她的。 这衣物浆洗的快要破了,但好歹能蔽体,穿上身空了半截,白玉清也没办法。 自她长到十八岁,还没这么狼狈的时候。 “白泽神保佑,让我捉到一只妖兽吧!”白玉清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做出祈祷状。 她既不会画符也不会用剑,年少时有幸看过御兽宗的《入宗手札》,也只因为好奇多看过两眼那结契阵法,便丢到一边吃灰,也不知道她画的对不对,只希望白泽神听到她的愿望,天赐她一只妖兽。 白玉清祈祷时,袖子下滑,只见纤细手臂上,隐约露出一条骇人的伤口。 她心中忐忑,依稀记得《入宗手札》上记载结契阵法需以天然朱砂为墨,可惜她现在温饱都是问题,只能从自身下手,也不知有没有用。 观前那颗苹果是她忍痛割舍的,底下就是结契大阵,大雪连下了好几日,她就盼着有饥饿的妖兽忍不住食物的诱惑。 同一时刻,距离万灵观百米,白茫天地间,一抹不一样的颜色极快掠过,雪地上不留一丝脚印。 冲天煞气百米外的白玉清都能闻到,她心道不对,犹豫着是否要避一避。 “许时春!你去截住那妖怪的右边!”说话者身着墨色劲装,腰上绑着五枚铜钱,跑起步来叮铃作响,他身轻如燕,紧紧跟在那妖物背后,单薄的衣衫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被喊话者落后几步,腰上同样挂着铜板,不过少了三个,身上穿着绯红夹袄,鼻子通红,明显抵不过这刺骨寒意,却也是乖乖听令,手上不知揣了什么符,凭空燃起,速度比之前快了两倍不止。 他们已经追了雪奴数日,再不抓住,只怕要冻死在这山间。 背后有鹤明紧紧相逼,右边又被拦住去路,雪奴龇着獠牙,背部拱起做攻击姿态,最后狠心朝左边的破观冲去。 白玉清扒着观门看得分明,那雪奴一身皮肤雪白,唯有一双眼赤红,显然已成邪物,她要的可是没吃过人的灵妖,可不是丧失神志的邪魔。 这大雪天竟急得她瞬间发汗,看来白泽神是听不懂她的愿望,给她开了莫大的玩笑。 她也看出这妖怪的厉害,慌忙下找地方隐蔽。 眼看着雪奴就要冲入阵中,却不知被哪冒出来的灰团子撞到一边,团子看着身形小巧,不想爆发力竟这么强悍。 它也不像饿极的样子,没给地上的果子一个眼神,直往观内跑,还没踏过门槛,脚底下红光乍现,便再也不能迈出一步。 白玉清感到心头火热,体内元丹开始浮现烙印,这是契约即将成功的前兆。 还没高兴一会,观前的雪奴忙于躲避身后追来的天师,身体做离弦之状,速度快到只剩残影,瞬间冲入观中。 秽气冲入白玉清的鼻腔,她暗道不好,吃过人的灵妖体内会生成秽气,日渐影响心神,好妖也就变成邪魔,这秽气对人也是有极大伤害。 等她想到这一点已经迟了,白玉清只觉胸口难受,眼皮子便开始打架,只记得失去意识前有团白光冲入她的元丹,之后便再也记不清了。 * “玉儿,是父皇对不起你。” 入目便是父皇苍老的面容,白玉清有一瞬恍惚,她又梦到自己死前的那一日。 自她重生,这一幕几乎一直出现在她睡梦中。 元嘉二十六年正月,靖王叛党攻入皇城,父皇不愿江山落入此等狼子野心之人手中,协皇室宗亲,站到宫墙之上。 宫墙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她看见父皇最宠爱的慧妃躺在尸山上,身体以极具扭曲的姿态,正对着她。 她回头望向父皇,叛军突起紧紧一个月,她的父皇仿佛苍老十岁。 白玉清擎着泪,“父皇,儿臣……” 她到底年幼,内心还存着一丝希冀。 话还没说完,就被嘉庆帝打断:“玉儿!” 只此一词,白玉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抹开泪,摸了摸发髻,正对着底下的叛军。 今日的月亮格外亮,她鼓起勇气抬头,预想中可怖的妖魔并未出现,传说中靖王的从兽,也是叛军能势如破竹的最大利器,九尾妖狐,生得一张极具魅惑的脸,最勾人的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月亮恰好在他身后,淡淡月华萦绕他的身形,九条狐尾莹白蓬松,只有尾尖一抹赤色。 那双眼睛困住她好几个日夜,冰冷的眸子仿佛在看死物,只看上一眼,便再也无法忘怀。 她像断线的风筝,轻飘飘奔赴死亡。 巨风托起她的衣袍,所有声音在瞬间抽离,发钗终是散落一地。 白玉清衣襟松了不少,露出贴身的白玉吊坠。 白玉隐隐发烫,却再也暖不了她的躯体,视线渐渐发散,她想再看看月亮。 却见九天之上,冲天妖气爆发,意识弥留之际,被视为邪魔的九尾妖狐,顾不上禁锢在他脖颈的锁链,瞬影而来,疯了般抱住她的残躯,那无波无澜的双眼慌了神。 妖天生无情,一生只留两次泪,一次出生,一次身死。 那日,白玉清在他怀里不仅看到了泪,还滴滴泣血。 意识渐渐回笼,她又看到十日前,自己是如何在白泽山上苏醒,又是如何艰难求生。 再醒来,她似乎失去了人类身份,变成一只半妖,所幸她出生含着的白玉石还在她脖子上戴着,给了她不少安慰。 白玉清得回到皇宫,告诉父皇靖王的狼子野心,可刚下山,饿的走不动道,她瞬间认清现实。 前世靖王能如此顺利攻下皇城,不仅有九尾妖狐的助力,就连皇宫内部,也早已变成筛子,几乎全是靖王的眼线。 况且以玉宁公主的身份行事,总是要有所顾忌,不好暗中调查靖王谋反罪证。 她也想过用术法传信给父皇,脑海中浮现驻守皇宫的十钱天师夜岚,上一世他就站在靖王那边,便摇摇头,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甩出去。 正一筹莫展之际,白玉清余光扫到无人问津的告示栏,上面张榜着镇妖司的招聘文书。 犹记得每年五月,少时的她在宫中憋得慌,便经常跑到父皇的太和殿,听各地天师讲奇闻轶事。 这是一个既不暴露身份,又能正大光明接触父皇的机会。 “嘶……”白玉清捂着脑袋,悠悠转醒。 头顶没有熟悉的蛛网,她这才回过神,身下是柔软的棉被,起身打量,她被安置在一处客房。 白玉清吸着鼻子,原在艰苦的环境下,她还能咬着牙坚持,如今突然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心下一松,多日的委屈决堤,泪水瞬间打湿盖在胸前的被褥。 小声抽泣了好一阵,白玉清又告诫自己,老天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 她只允许自己做一小会儿玉宁公主,从此以后,她都只是白泽山下的小妖白玉清,是能经历风雨的大树。 白玉清随便擦了几下脸,心情逐渐缓和,腹部传来一股燥热。 昏迷前似有一个光团子进入她的元丹,白玉清沉下心进入灵府,感受到滚烫的痕迹印在她的元丹上。 那烙印呈火焰状,伸手触碰还会感到一股炙热气息,除了火焰烙印,还有一个白团子,蜷缩在灵府角落。 白玉清睁开眼,将白团子从灵府中扯出来。 白团子在空中徘徊半刻,似在找落脚的地方。 白玉清心中有了猜测,能进入她的灵府,大约是那只误入结契大阵的倒霉灵妖,便指了指地面。 谁知那白团子娇气得很,竟是一点都不想挨着,最后落在她的床尾,点点光华聚在一块,一个灰扑扑的糯米团子端坐在棉被上。 “你就是我的契约妖兽?”白玉清打量着脚边的糯米团子,身形小巧,尾巴夹在后腿间,毛发浓密却又满是泥污,仅能从根部隐约看出一点白色。 小兽匍匐在床尾,屁股对着她,白玉清读出一丝倔强,那双小耳朵也是软塌塌贴着脑袋。 想来应是一只小狗。 白玉清幼时养过一只京巴犬,是外邦送来的礼物,长相可爱,常被宫中贵人喂养,性格倨傲,普通宫人来逗它,它大概是不理的,很会看人下菜碟,但若是将手放在它的脑袋上,它还是愿意摇摇尾巴,看你一眼。 世间大多数犬类应是一般,白玉清大着胆子伸手,想要轻轻放在糯米团子头上。 在她靠近时,小兽虽看不到,但浑身竖起的毛发暴露了它的紧张。 白玉清没注意到这点,以至于小兽转过头,恶狠狠咬上她的手腕时,都没反应过来。 她大惊一声,迅速抽出手腕,捂住被咬的地方。 眼前的小兽浑身发抖,圆钝的吻部因警惕呲牙显得有些狰狞,眼睛也不像平常兽类无害,狭长的眼睑蹙起,看她的眼神锐利又冰冷,仿佛看着一件死物。 白玉清被盯得心悸一瞬,不由感到害怕,那眼神,实在熟悉。 几个深呼吸,她又看向被咬的手腕,除了附在上面的莹莹光泽,还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印子,唯独不见血。 刚刚小兽爆发的凶性,绝不会令她毫发无伤。 白玉清冷静下来,他们已然结契,元丹上的魂印就是证据,不论如何,结契后的妖兽是不能伤主人的。 想到此,她才彻底放下心,语气还是难掩生气:“你这小兽,咬我作甚!” 回答她的只有呜噜警告声,看向小兽警惕的身体语言,白玉清心底隐隐升起一股愧疚,她与一只小兽生气有什么用,毕竟它也不是自愿与她结契,碰上她这样没什么能力的主人,也是可怜。 白玉清浅叹一口气,说话声音缓和不少:“算了,不与你计较。” 她又瞥见桌上的果干,起身拿起一块,轻柔放在小兽面前。 或许是饿极,小兽动动鼻子,一口气吞掉。 白玉清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兽吃完,双方都恢复冷静,小兽也不像先前般浑身炸毛。 “你我已签订契约,希望日后你能把我当主人对待,我自不会亏待你。”白玉清耐着性子,放低了声线。 吃饱的小兽却是连一眼都不愿意施舍给她,神色恹恹,趴在床尾。 会不会是受了伤才不愿意理人,幼妖最是脆弱,没有大妖庇护,一场风寒就足以要命,白玉清顿时紧张,犹豫片刻,大着胆子向前。 摸到小兽耳朵的那一刻,寂静的房间出现清冽的声音:“滚。” 白玉清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缓过神立刻看向声源处,正是退至床角的小兽。 “你能说话?”白玉清没有被它的冷漠吓退,毕竟手都被咬过了,如今只是一句话。 仿佛刚刚听到的声音是错觉,小兽又转过头不出声了。 白玉清长叹一口气,她依稀记得结契成功后,妖兽会天然依赖主人,怎么到自己身上,有些不一样。 她好脾气地长叹一声,按着元丹上的契约魂印,“我问,你答。” 小兽妖丹上同样有火焰魂印,这是御兽师控制从兽的特殊方式。 “你是什么妖?” 小兽吻部暗暗用劲儿,还是抵不过妖丹上逐渐滚烫的魂印,一字一顿道:“不、知。” 白玉清蹙起眉头,她开始怀疑魂印是否有用,按道理讲,驱使魂印,再厉害的妖都会在主人面前口吐真言,眼前小兽难道真不知道?她又问另一个问题: “春秋几何?” “不、知。” “妖丹几阶?” “不、知。” 好一个一问三不知,白玉清给自己问笑了,难不成魂印没有用?可她转头,又见着小兽面部狰狞,显然在抗争体内魂印。 白玉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叫什么名字?” “怀泽。” 这次回答的挺顺溜,刚在心中默念一遍,却见小兽嘴角隐隐有红色液体流下,白玉清连忙收了驱动魂印的灵力,她实在没想到这小兽性子如此刚烈。 魂印力量一松,怀泽彻底力遏,瘫软在床上,没了任何力气。 白玉清摇摇头,她给自己找了个仇人,这小兽活脱脱与她有仇。 魂印没有做出警示,应当只是晕过去,小糯米团子窝在角落,腹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倒是乖巧。 恻隐之心又起,白玉清还是抱起角落的小兽,趁着他没力气反抗,从头到脚摸了一遍,将脏兮兮的毛发揉得更加凌乱。 越揉越觉得爱不释手,看着凶巴巴的,但摸起来的手感却是一级棒,好似一团暖呼呼的小棉花,任由她磋磨,摸到肚子甚至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她又想起宫中的野狸,被人摸舒服了就会发出类似的声音。 白玉清发泄完怒气,这才好好探查怀泽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举起小小的爪子,方才看到无数细小伤口。 难怪它不愿意落在地上。 四个爪子皆是如此,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化脓。 白玉清抚摸它的动作更加轻柔,又见桌上有准备的伤药,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见她受伤,准备的这般贴心。 她身上倒是没受其他伤,小心翼翼给小兽四只爪子上了药,包成四个小粽子,她才来处理手上的冻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怀泽是在一片混沌中苏醒的,他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浑身妖力也所剩无几,就连名字也是在赶路时想起的,冥冥之中有股气引着他,偏生还无法挣脱,他只能循着那道指引,来到此处。 两个月,他一刻都没停歇,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吃些野草果腹,那股气一直停在他的胸口,吊着他的情绪,他虽失去了记忆,情却仍在,他大概在找什么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 凭借理智,怀泽认为,他找的人,应当是害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的仇敌。 他能感受到,他或许死过一次,那么死前还念念不忘,活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人,这个人必定是他的仇人。 他循着那股气进入白泽山,越往里走心情越发激荡,他肯定,那人就在这。 直到他踏过雪原冰河,窥见山涧的万灵观,那股感觉越发强烈,周围风雪呼啸,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不顾一切冲进万灵观,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再醒来,就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女人。 吊着他的那股气消失,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就要触碰他。 他不喜欢被人碰,人类无一不是肮脏的东西。 他决定给她一个教训,于是一口咬上她的手腕,妖丹上魂印滚烫,似在提醒。 他居然伤不了她,怀泽仅用一秒就猜到目前状况,卑鄙无耻的人类,定是用了什么邪法,让他成为卑贱的奴仆。 这两个月风雨兼程,他不是没见过御兽师,那些被契约的妖兽,在人类面前毫无尊严,将开了智的妖兽当做畜生,随意奴役打骂。 他更加确信,眼前看不出样貌的叫花子,一定是他的仇人。 叫花子给他一点吃食,他本不想吃,奈何这两个月他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还是忍不住,一口吞食。 他还听到那叫花子说什么以后要将她当做主人对待,岂有此理,怀泽心中怒极,但也知道,被契约的妖兽是无法伤害主人的,他顿时觉得妖生无望,只想离她远远的。 不曾想叫花子又想来摸他,简直是不把妖放在眼里。 他忍不住骂了一个“滚”字,叫花子也终于被他惹怒,竟然用上魂印。 他怀泽,永不为奴! 他奋力抵抗,却还是小瞧了那魂印,问什么答什么。 抵抗到最后晕过去,也算是保全了尊严。 虽然晕过去,但意识还在。 莫名能看到那叫花子朝他走来,他知道,不听话的妖兽是要遭主人打骂的,他刚刚那么忤逆她,定是属于最不听话的契约妖兽,不过被打死也好,对他来说反而算是解脱,毕竟哪有给仇人当奴仆妖兽的,说出去简直是丢他毕生妖脸。 她的手伸过来,是要掐死他还是打死他,亦或是将他丢到冬天雪地,冻死他。 怀泽已在心中演练了一百种折磨他的办法。 当那只不算干净的手摸上他的耳朵,他了悟,原来是想拧下他的耳朵。 直到白玉清轻柔地将他抱到腿上,那双柔荑在他全身上下摸索一边,最后停在他的腹部。 简、简直是不知廉耻! 怀泽喉咙发出警告声,没曾想那不知死活的女人揉得更欢快,他没招了,人族就是天下最不知羞的!眼前女人最甚! 他一定要洗个澡,好好洗去身上的脏东西! 怀泽气得火冒三丈,偏偏无法发作,就连后面白玉清给他包扎伤口,他都没注意,脑海中只有解契后,他报复回去的画面,今日屈辱,他全都记下,来日定当一一偿还! * 来福客栈一楼,过往江湖人士来来往往,许时春与鹤明坐在角落喝着暖酒,大口吃着饭菜。 自从两月前京都锁妖塔结界动荡,不少大妖出逃,他们接到上级指示,有只六阶大妖出没在荆州,已经半月不曾好好吃一顿,睡上一个好觉了。 他们跟着罗盘指引,来到望阳城附近,昨日还是第一次与雪奴打照面,可叹妖物实在狡猾,让她逃脱。 “鹤哥儿,你说……那凡人怎地就那么巧,刚好出现在寥无人烟的地方,绊住我们?”许时春边说边往嘴里塞热菜,说话都吞吞吐吐。 坐他对面的鹤明就斯文多了,今日没穿那身劲装,和许时春一样,穿起夹袄,“凡人?进入镇妖司两年,你是一点长进都没。” “我哪有……?”许时春反驳得毫无底气。 鹤明吃饱了,放下碗著,“那姑娘受惊晕倒时露出妖相,大耳垂地,尾巴似云,当是一只腓腓。” “腓腓?就是《白泽图》中记载的瑞兽?”许时春眼前一亮,从他入道以来,不,从他爷爷入道以来,都不曾见过一只腓腓。 腓腓天性胆怯,受到惊吓容易露出妖身,从不在有人或有妖的地方居住,行踪难觅,腓腓又名解忧兽,几乎没有一丝攻击力,又有安抚神魂的能力,对人对妖都是极好,所以也叫瑞兽。 许时春眼睛一提溜,对着鹤明眯眯笑,语气讨好:“鹤儿哥,我们要不把她带回镇妖司吧。” 圣人先贤就有养一只腓腓作为宠物的先例,这玩意儿小巧可爱,遇到难免不心动。 鹤明看他一眼就明白他的心思,转身便往楼上走。 许时春赶紧擦嘴,围在鹤明身边当狗腿子,“鹤哥儿~鹤哥儿最好了……” 逼得鹤明实在没忍住,给了他脑门一个弹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把人家一个小姑娘当宠物养。” 许时春小声抗议:“哪有,看她那身装扮,应是在山里刚化形不久,这里穷乡僻壤,要是有心之人盯上,那还不得我们出面阻止,我们镇妖司对好妖最是负责,提前把小妖接回去,不也是保护她吗?” 总算有了点镇妖司天师的样子,鹤明叹了口气,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安置白玉清的房间前,他向许时春瞪了一眼,示意不许再提。 随即推开门。 房间内的白玉清正摸着怀泽的耳朵,被突然的推门声吓了一跳,察觉到两个天师的气息,勾起本能反应,天师是妖怪克星,专门抓妖,听说还会将坏妖大卸八块…… 白玉清作为玉宁公主时,对天师既没有喜欢也没有害怕,现如今变成半妖,不知怎的,那些听过的可怕传闻在她脑海中愈演愈烈,仿佛决堤洪水,再也收不回来。 瞬间,头上一热,冒出两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被子也被拱起一角。 慌忙下,白玉清闷头躲进被子,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不安地看向门口的两个天师。 许时春已在门口彻底呆住,先前没看过的妖相,此刻都补了回来。 眼里只有刚刚毛茸茸的大耳朵,难怪圣贤为了腓腓,愿意将半个屋舍都给它做窝,这实在是……太可爱了。 鹤明轻咳一声,失神的许时春才重新有了动作。 望着少年天师的神情,白玉清知道,刚刚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妖身,生怕他们把她当做害人的恶妖捉回去,她的一切筹划还没展开就失败了,于是赶紧解释,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我没吃过人……虽然我没有官方的好妖文牒,但我发誓,绝对没吃过一个人!从化形到现在连……连肉都没吃过!” 白玉清发誓指着天,眼神恳切,纵然一脸脏污,也挡不住她明亮的眸子。 鹤明也清楚,他们的突然出现吓住了小妖,难得安抚道:“别怕,我们镇妖司不会乱抓好妖,你身上一丝秽气也没有,不用担心。” 望着两个天师毫无恶意的神情,白玉清心情稍稍缓和,将露出的耳朵和尾巴都收回去。 说来奇怪,方才怀泽一口咬住她,她居然没露出妖身,想来应是魂印的原因,潜意识里她面对结契妖兽,终究是安心多一点。 许时春也在一旁帮腔:“对对对,我们又不是看到妖就抓,姑娘放轻松,放轻松。” 白玉清:“二位天师不必客气,是你们救了我一命,叫我玉清就好。” 怀泽还躺在白玉清的怀中,鹤明的目光从她的脸落到上面,“这小兽倒看着特别,不知是什么品种。” 白玉清经过他提醒,注意力转移到怀泽身上,又摸了一把,顺势说到:“是我刚契约的妖兽,可能还是幼崽,天师大人才看不出形态。” 许时春颇为稀奇的看向鹤明,又望向白玉清怀里的小兽,“你不知道吧,我们鹤哥儿,也是你同族,一双天之眸,就没有看不透的妖物,这小兽就连我们鹤哥儿都看不透,小心是邪魔假扮,不如交给我们,回去帮你细细查看,若无害,便还给你,若是邪魔,你也免过一灾。” 许时春一边说着一边靠近她,竟是要将怀泽抱走。 “不用了二位天师,这是我的契约妖兽,不是什么坏妖,就是农家的看门土狗,不稀奇,或许是他妖力孱弱,大人才看不出品种。”白玉清不动神色将怀中的小兽抱得更紧些。 鹤明看出白玉清的坚持,又用天之眸扫了一眼怀泽,确定没有害人后产生的秽气,便出言制止许时春接下来的动作。 “许时春,回来。” 许时春收起架势,看鹤哥儿意思,应该没问题。 “玉姑娘身上的秽气已经去除,我们便告辞了。”鹤明双手行了个礼,从怀里掏出几块中等灵石,放在桌上。 捉拿妖兽途中,对意外卷入的普通人,他们一般都会给予补偿。 许时春背对着白玉清,可怜巴巴看向鹤明,真的不能邀请腓腓进入他们镇妖司吗? 鹤明只当没看见。 白玉清盯着桌上的灵石,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她紧忙拦住即将离开的两位天师,红着脸:“二位天师……我也想加入镇妖司!” 许时春听到后猛然抬头,嘴角是再也压不住的笑,又用肩膀撞了撞鹤明。 鹤明哪里不懂许时春的意思,但他们镇妖司可不是小妖过家家,“镇妖司不收普通人。” “我知道,可二位大人刚刚也看到了,那只小兽就是我刚契约的从兽。”白玉清指着放在床上的怀泽,“我虽无大能,但也愿助二位大人绵薄之力。” “客气客气,我们镇妖司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更何况是数量稀少的御兽师。”许时春抢在前头,他是真想把这只腓腓带回去。 许时春想什么都写在脸上,白玉清很好判断,而他身后的鹤明,白玉清摸不透。 眼睛一眨巴,泪水蓄在眼眶,白玉清带着哭腔:“我从小无父无母,被家族抛弃,一直在白泽山上,前几日也才刚化形,险些被恶妖吃掉,若是天师不收留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 听到如此悲惨的身世,许时春面露不忍,转头望向鹤明,带着祈求意味。 妖在这世间生存本就艰难,更何况是刚出世的腓腓,没有自保能力,又没有大妖庇佑,估计他们刚走,就会有不怀好心的人或妖盯上她。 鹤明显然明白这个道理,看向白玉清水汪汪的大眼,想起妖界早有不满,镇妖司天师中,有人有妖,却没有半妖,半妖在妖界数量不小,他们自认为镇妖司歧视他们,把白玉清带回去,堵住那群半妖的嘴,兴许可行。 若明说,白玉清或许觉得自己是去当吉祥物的,八成不会好好学真东西,出门也会丢镇妖司的脸,需以严词鞭策才可。 鹤明心中有了主意,顶着白玉清的两双大眼,道:“想进镇妖司,可以,但你需与我们一起抓捕雪奴,若你表现优异,我自会向上级替你争取进入镇妖司的机会。” 最先高兴得竟是许时春,他知道鹤哥儿这是愿意让白玉清加入镇妖司的意思,日后他能一边摸鱼,一边在镇妖司养宠物,这日子,想想就滋润! 白玉清郑重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天师大人!” 许时春自来熟,“小玉儿太客气了,叫我春哥就好,他是鹤明,你可随我一同叫他鹤哥儿。” 白玉清又小心翼翼偷看鹤明的眼色,发现他没有不悦,眼里含笑,便也放轻松些,低声喊了句:“春哥,鹤哥儿。” “好了,天色已晚,今日就不打扰小玉儿了,我们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们,明日卯时,楼下集合,随我们一起探查雪奴下落,今晚早点休息。”鹤明说完,提着许时春的后脖领出去。 “诶……我还有话想对小玉儿说……疼疼疼……” 两人说话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目送完两人离开,白玉清才关上房门,屋内有扇屏风,将不大的屋子隔成两个空间。 方才醒来忙活一阵,都没来得及看另一边是什么。 白玉清走到屏风后,一个硕大的木桶放在正中,还散发着茵茵热气。 木桶边的小桌上,还准备了干净的衣物,白玉清比划下,正好能穿上。 自化形,她还未好好梳洗过,还好是冬日,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是扑了一身灰。 她从屏风后探出头,怀泽还安安稳稳睡在床上,她放下心,脱下衣物进入浴桶。 约莫半刻钟后,白玉清才出来。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到梳妆台前。 从重生到现在,她都没见过自己的容貌。 铜镜中,少女与她动作一致,五官精致,鼻小而翘,肤若凝脂,最令人难忘的就是她的眉眼,眼含秋水,眉似青黛,既能灵动俏皮,又能我见犹怜。 这张脸,赫然是她十六岁时的模样。 白玉清恍惚一瞬,再聚焦时,正巧与镜中苏醒的怀泽对视。 她猛然回头,怀泽已将脸别到里面,不再看她。 白玉清轻叹,还是给小兽一点时间接受现实吧,若他再不愿意,她进入镇妖司后,自会找到解开契约的方法,还他自由。 镜中少女满脸愁绪,这张脸决不能让别人看见。 “百花精气入我神,千面风华随意动。” 成功了! 白玉清望着镜中人,已完全看不出以前的影子,这段咒语还是前世她偷跑出去玩,专门请教宫中九重境天师夜岚学的,除非他本人在场,不然不会有人认出她的真容。 如今她才算是真正改头换面,有了新身份。 擦干头发,白玉清走到床榻边,怀泽还埋着头。 “你饿吗?需要吃点什么?”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 白玉清抓着被子,晃了晃。 床上的小兽也似坐上摇篮,跟着她的节奏微动。 “不吃,我要洗澡。”怀泽起身,从被褥上离开,语气生硬。 他在心中已有了打算,先假意臣服,让她放下警惕,再找机会解开契约,解约之日,就是她丧命之时。 终于不似先前一般,白玉清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俯下身子,与怀泽对视,“我叫人送水进来,你爪子受伤了,我帮你洗,可好?” 语气柔得能掐出水,怀泽别过脸,不知她哄骗别的妖兽是否也是这种语气。 他闷声道:“我自己可以。” 白玉清也不坚持,幼崽都有自己的尊严。 唤了店小二来重新换水,她才下楼。 出去天色已晚,她怀里揣着镇妖司补偿的灵石,寻了好几条铺子,才买到一套男子服饰。 结契后的妖兽,可提前化形,这套衣服也不知尺寸是否合适,若合适,明日多帮怀泽买几套换洗穿。 距离她离开已过半个时辰,白玉清站在房间门口,想必怀泽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她敲了敲门,“怀泽?洗好了吗?” 等了许久都没回应,白玉清将耳朵贴在门上,也没有水声。 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白玉清推开门,屋内烛火早已熄灭,凭借微弱的妖力,她才能勉强视物。 房间内没有任何声音。 白玉清有些紧张,但又想起隔壁就住着两个天师,出了事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察觉,便大着胆子,向里走。 浴桶内没有怀泽,她刚想去床榻那边看看,一转身,被她特意开着的门突然发出巨响闭上,视线重新陷入黑暗。 白玉清害怕得露出耳朵,想开口喊救命,嘴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她睁开眼,暗夜中,一双冰蓝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他做出噤声手势。 那双眼睛…… 一股难以忽视的寒意毫无征兆从尾脊向上游走,似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住她,勒紧她的躯体,令她难以呼吸。 那双眼睛她至死也不敢忘记,也不能忘。 九尾妖狐,她的仇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对方凑她更近些,白玉清心跳骤停,是来杀她的吗? 难怪没见到怀泽的踪影,一想到那个可能,白玉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临近生死,不知何处爆发的勇气。 白玉清盯着那双毫无人性的眼睛,质问道:“怀泽呢?你……把他吃了?” “你怕我?” 没有听到确信的答案,白玉清瞬间明了,这畜生…… 脑海中闪过父皇等人的面孔,最后定格在蜷缩在床尾的小兽,那么小一只,他也下得去口,白玉清气得浑身颤抖。 她被怒火烧的失了理智,自然也没注意到,那双桃花眼中有些困惑,更没心思去查看灵府中的魂印是否还存在。 她强迫自己冷静,九尾妖狐出现在这,没有第一时间杀她,定是有原因的,先在他手底活下来再说。 “大人来这……可是为了什么?” 怀泽愈发听不懂眼前人所说的话,看她模样似乎很紧张,便起了报复之心,故意问道:“你说是为了什么?” 白玉清没想到问题又抛给了自己,大脑飞速运转,方才察觉两人鼻尖相交,她局促地低下头。 白嫩的□□进入她的视线,仅有一条棉巾围在腰上,空气中带点清浅皂香,是和她一样的味道。 九尾妖狐散着头发,发尾还滴着水,沿着肌肉线条没入看不见的地方。 他刚洗完澡? 白玉清的耳朵收了回去,刚抓到什么思绪就被突然的敲门声打断。 “客官?您要的火烛来了。” “等等。” 怀泽瞥见白玉清拿着的衣服,手绕到她背后,半个身子环住她,清浅皂香围绕,她手上一轻。 他随意挑了件外衫套上,这件外衫对他来说小了不止两个码,穿上露出大半小臂。 怀泽还是个妖界幼崽,白玉清买衣服时自然想着小孩的尺寸,骤然被成人体格的九尾狐妖穿上,紧紧贴着肌肤,露出好看的纹理。 穿好衣服,怀泽才让外面等着的店小二进来。 换好烛火,室内重新亮起来,店小二不小心瞧见屏风后的场景,不由脸一红,暗道打扰,难怪方才要他在门外等会,原是在做那等子事…… 出去时还贴心为他们关上门。 白玉清一直默默观察着九尾妖狐,她记得上辈子关于九尾妖狐的传言,嗜杀成性,听不得一点吵闹,容不得别人打扰他杀人的兴致,是妖也是魔。 而如今……他能安然与她共处一室,还能放任店小二活着出去。 既然如此,怀泽会不会也还活着。 白玉清进入灵府,元丹上的魂印还在! 她试着催动魂印,寻找怀泽的位置。 完全没注意拘着她的九尾妖狐,看她的眼神越发奇怪。 魂印告诉她,怀泽就在附近。 白玉清睁眼,恰好撞进九尾妖狐的冰蓝瞳孔中,烛光闪烁,九尾妖狐轮廓清晰。 他的脸似乎比上一世稚嫩许多,身上也没有秽气。 白玉清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怀泽?” 她驱动魂印,若是怀泽在,必定会回答。 只见对面的九尾妖狐放下圈住她的手臂,后退数步,脸色极不情愿,眉头紧蹙,回了句: “在。” 白玉清如遭雷劈。 少时她也曾偷偷看过民间**,什么《反派妖君爱上我》《仇人化作裙下臣》,诸如此类,她看到开头就厌弃一旁,杀了全家的仇人,还能与之恩爱,她不理解,见到仇人的那一刻,不应该只有报仇的念头吗? 没曾想话本里的剧情真发生在她身上。 她狠狠盯着九尾妖狐,发动全身灵力驱动魂印,想要仇人自戕。 半响,魂印还亮着,九尾妖狐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低头站在离她五步远的位置,既然命令不管用,她亲自动手,总能杀了仇敌吧! “转过去。” 怀泽的躯体当真不受他使唤,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盯着她仿佛在说:再命令我一下试试!? 对着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白玉清当真还有些害怕下不去手,如今她面对的只是一个背影。 白玉清看中桌上的一根银钗,紧握在手中,全身发力,猛然向怀泽背部刺去。 在接触他肌肤的一瞬,莹蓝色的光芒一闪,她手上的银钗便飞出去,她也因为这股不知名的力量摔倒在地。 白玉清愤愤砸地,咬牙切齿,凭什么?! 仇人都在她面前了,还是不能杀死他! 他们不是结契了吗?!为什么会这样?! 白玉清气得呼吸急促,难不成她画的法阵出现问题?只恨她当年光顾着玩乐,没有好好看看那本《入宗手札》。 白玉清甩开散落在眼前的碎发,重新站起。 没关系,妖都在她身边了,总不会跑,目前他也没办法伤害她,想杀一个人的方法很多,并不一定需要亲自动手,明天就先与镇妖司天师说明他的身份。 他们来日方长。 白玉清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想起他一开始的抗拒,驱动魂印问道:“你认识我?” 怀泽背对着她,看不到她在做什么,只听见一阵霹雳乓啷。 “不认识。”他又被逼着回答问题。 他既不记得自己名字,也失去强大妖身,甚至连记忆也没了,全凭本能行事。 邪魔向来谨慎,性子阴毒,既然如此,她换个策略,先假意示好,趁他放松警惕,再一击毙命。 一人一妖不约而同想到一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夜色渐浓,白玉清合衣躺在床铺上。 情绪起伏太大,她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奈何身边还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盯着她,杀人的目光快成实质,难以忽视。 白玉清忍无可忍,翻个身对着怀泽便想发作,但碰上那双冰蓝的眼睛,气势又矮了一截。 “为何还不睡?” 她都解开魂印控制,还他行动自由了,还要她怎样?难不成还要把唯一的床让给他?痴心妄想! 怀泽就站在床边,倚靠着床头桌几。 他微微抿唇,垂在身侧的指节缩紧,只淡淡吐出一个字:“冷。” 白玉清微愣,想说的刻薄话吞进肚子,他已经不是当初以一敌百的九尾妖狐了,如今充其量只是个幼崽,今晚就是个获取信任的好机会。 白玉清狡黠一笑,拍拍被子,“冷吗?那你上来。” 她往里挪挪,床铺便多了一个位置,可再睡一人。 显然,她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怀泽还有些犹豫,下一秒就听见妖丹魂印的命令,外衫落在他头上,遮住他的视线。 还没来得及摆脱这繁重的衣衫,他就觉着身体一轻。 他被白玉清掐着咯吱窝,抱到床上。 趁着他发作前,白玉清抽回手。 还是小兽形态令她觉得安全,白玉清松了口气,面对九尾妖狐化形后的模样,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令他放松警惕的事情,讨好他?不可能。 “男女有别,日后想与我睡一处,需以妖兽形态出现。”白玉清将他放在床尾角落,那是床上离她最远的位置。 小兽呆呆愣愣,随即转过身子,不再看她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白玉清没多管,自顾自盖着被子睡觉。 不知为何,以往控制她的梦境烟消云散,她难得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 唯一不好就是夜半更深露重,寒意难抵,迷糊间她以为自己还在皇宫,抱住一团热源,心道是哪个丫头这般懂事,还知道给她送暖壶。 翌日一早,当她与怀里的小狐狸对视,双方眼底都闪过一丝错愕。 怀泽率先跑下床,洗过澡的毛发白白净净,一条尾巴虽短但好在毛发旺盛,走起路来还会左右晃动。 他什么都没说,跑到客栈走廊不见踪影。 白玉清处于发懵状态,昨日总总浮现在她脑海,或许是魂印关系,让她丧失警惕心。 她也不着急去找,结契后的妖兽不能离开主人一日,否则就要受到魂印惩罚,强制回到主人身边。 * 来福客栈一楼,临近卯时,天初晓。 白玉清昨日也给自己买了套衣服,是最简单的款式,再配上她平平无奇的脸,估摸到街上不出十步,就会淹没在茫茫人海。 她脚步轻快地下楼,一眼就看到坐在最中间的两位天师。 鹤明穿着墨绿色常服,袖口束紧,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收起了五枚铜钱,腰上别着一块品相不错的羽状白玉,除此之外,再无配饰。 许时春与他正是两个极端,长发用多种颜色的布带高高束起,发间偶有彩辫,随着他摇头晃脑地说话飘动,身上是松花绿的交领锦袍,内里加了鹅毛,看着轻便又暖和,背着一个编织挎包,腰上挂着四色宝石珠串,再配上他白嫩的面庞,活脱哪家小公子跑出来。 “小玉儿人呢?”许时春向楼上观望,摆头时辫子差点甩到鹤明脸上,鹤明不动神色后退一步,低头把玩着玉佩。 白玉清站在许时春身前,盯着他的衣领,眼神幽怨。 “我在这。” 许时春这才低下头,看到一张颇有福气的脸在他胸前,惊奇道:“小玉儿?!” 鹤明听到声音,也睁开眼。 只能说瑞兽不愧是瑞兽,这张小脸肉嘟嘟,似刚出锅的汤圆,一看就是有福之相。 “春哥,鹤哥儿。”白玉清神色严肃,观察四周没有那邪魔身影,低声道:“####***#¥%%” 许时春:“小玉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白玉清又转头向鹤明说了一遍,他也是紧皱眉头,疑惑道:“难不成是昨日秽气没消干净?” 白玉清着急得不行,又见桌上有茶杯,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想写出自己想说的话,下手时却像没学过写字的婴孩般,画了一通看不懂的符咒。 两人疑惑的眼神再次投在她身上,白玉清无力望天,怀泽就是九尾妖狐的信息,看来是天道不让她透露出去。 但一想到她找到了仇人,还将他契约为妖兽,顿时又振作,笑容挂在脸上。 许时春与鹤明说着悄悄话,“小玉儿是不是饿傻了?!出现了幻觉,怎么一会儿愁眉苦脸说胡话,一会儿又表情兴奋,眼睛发亮。” 鹤明观察一阵,觉得有道理。 “还没吃早饭吧,带你去吃!”许时春一把搂过她,朝街上走,鹤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跟上去。 白玉清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颇有些不自在,一抬头,怀泽就倚在门框上,静静盯着她,眼神阴翳。 他不知从哪得来的粗布衣裳,穿着比昨晚的小孩外衫合身多了,一根黑色布带完美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垂下来的马尾乖乖贴在身侧,抱着双臂,不知何时站在那,又看了多久。 这样一身粗布麻衣套在他身上,竟也不觉得俗气老土,反而衬得他整张脸清俊明亮,别有一番风味。 白玉清顿时紧张,他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她的身子有一瞬僵硬,脚下生出逃跑冲动,又克制住。 若是现在见到他都害怕,何谈复仇?再说他现在是自己的契约妖兽,伤害不了自己,怕什么!? 白玉清一个扭身,从许时春怀中挣脱,转而指着默不作声的怀泽,向二人介绍:“这就是我的从兽,怀泽。” 听到此话,怀泽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也不反驳。 “从兽?”许时春思考一阵,才想起昨晚确实有只灰扑扑的小犬,不过那不是幼崽吗?望着比他还高一个脑袋的怀泽,许时春陷入沉思。 鹤明也难得露出发愁的表情,按道理讲,妖力越高深的妖,化形后容貌也越俊美,眼前少年哪怕落魄,也难掩眉眼精致,容貌昳丽,他的天之眸最多看清八阶以下妖物原型,这少年,还有待考察危险性。 众人各怀心思上路,不过好在没多久,有许时春这个废话大王,队伍很快活跃。 卯时,街上便有不少卖货郎找好摊位,现下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路边叫卖声不停,新鲜时蔬、手工艺品,看得人应接不暇。 “先在这吃点。”鹤明带着他们来到城门一家包子铺。 两人对这甚是熟悉,一来就点上三笼包子,四碗热汤。 等主家上菜的间隙,白玉清忍不住询问:“我们不是要去追查妖怪下落吗?” 鹤明端坐着,“昨日下了大雪,空中妖气消失,已经很难追查到雪奴的踪迹了。” 许时春分着筷子,主动提起任务:“两个月前,京城锁妖塔结界松动,不少大妖都跑了出来,我们奉命捉拿跑到荆州地界的雪奴,望阳城是她唯一徘徊的地方。” “昨日是她第二次出现在望阳城内,可惜出了城,我们跟丢了。” “所以我们怀疑这望阳城内有什么东西吸引她,亦或是令她割舍不下。” 被秽气缠身的妖怪,通常到处作恶,这只雪奴能在逃出锁妖塔后,直奔望阳城,一定是有道理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等她再次出现就好。 白玉清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还没开口,就听到一路沉默的少年出声:“雪奴会些什么妖法?” 许是第一次听见怀泽说话,许时春与鹤明皆将目光放在怀泽身上。 “关于雪奴的记载,抓捕文书上不知为何,只有寥寥几笔,我们只知道她是五十年前在荆州作案,被上任司使亲自抓到的,得到的信息也少。”许时春先一步开口。 鹤明补充道:“她被关在锁妖塔时,应是六阶,但根据我们这几日的追踪,她可能已成七阶大妖。交手中,能掌握冰雪之力,属于坎类妖怪。” “遇见了千万别靠得太近,没有离火保护,会被冻成冰雕~”许时春还特意吐舌翻眼,复刻受害者模样。 白玉清着实被他古怪的表情吓到,心里哆嗦,怯生生偷瞄旁边的怀泽,见他依旧冰山脸,便也学他冷脸,假装没被吓到。 许时春见两人表情无趣,也就失了逗弄心思,从小挎包中掏出两张黄符纸,上面绘制着白玉清看不懂的纹样。 “将此符放在心口位置,遇到雪奴能保你们一命。” 白玉清双手接住,妥善收好。 怀泽接过,先看了一眼上面的咒文,发现看不懂,又问:“这是什么符?” “是鹤哥儿先前画的重阳道君离火霹雳符,能保你们不受冰雪之力侵扰。”许时春讪讪笑道。 他才三重境修为,虽然也能照葫芦画瓢绘制此符,但威力却大打折扣。 “鹤哥儿不是妖吗?为什么也会用灵力画符?”白玉清有些听不懂。 许时春解释:“东夏大陆人妖共存,分为人妖两界。” “人生元丹修炼灵气,妖生妖丹修炼妖力,人有九重境,妖有十阶,原只能各自修炼,但千年前,白泽神吸纳天地秽气消散,可供修炼的妖力日益稀薄,不少妖都放弃妖道,转而按照人族修炼方式,吸纳灵气生元丹。” “我们鹤哥儿便是其中一个,如今有六重境修为,是我们荆州镇妖司的佼佼者。多少棘手的大妖都是他抓回去的,他身上的五枚铜钱可都是见证,这次抓雪奴回去,估计就能晋升成为六钱天师。” “当然,这其中也有我的出力,同样也少不了我的功劳……” “难怪我看着两位天师就觉着气度不凡,一副高人模样。”白玉清说着好话,趁机拍上级马屁,日后进入镇妖司希望也更大。 坐对桌的怀泽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被夸的主人公稳坐不乱,显然已经习惯许时春这般做派。 说话间,主家将包子端上桌,“新鲜出炉的包子,客官您慢用!” 鹤明接过,将准备离开的主家叫住,塞了几块铜板。 “主家,近日望阳城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包子铺老板掂量着手中铜板,脸上笑容越发和善:“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这望阳城哪有我不知道的事!” “近日东巷住的秀才身上总是出现莫名的伤痕,后来才听说是他娘子半夜梦游,每天晚上揍他所致;还有西市老板与人偷情,正巧被老板娘撞见,那对奸夫□□被老板娘当众赶到街上……” 白玉清包子都吃完了,那老板还在继续讲,若是拿盘瓜子,他定能讲一整天。 没得到有用的信息,鹤明也没不高兴,如果直接询问关于雪奴的事,百姓知道了只能徒增惶恐,这不是他们的初衷。 “多谢款待,我们告辞。”鹤明见大家吃得差不多,及时打断老板。 许时春听得正尽兴,瘪起嘴收起行囊。 众人正准备离开,忽而听见小孩啼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娘我大早上揉面做包子,还要哄你个小丫头,再哭小心雪怪将你冻成冰雕,冻死在这大街上!” 鹤明与许时春对视一眼,同时停着动作,将目光投到哭声来源。 包子铺锅炉边上,小孩哭声戛然而止,老板娘正忙着做下一笼包子,没空管正在哭闹的女儿。 老板顺着他们的目光,觉着让客人见笑,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小女,今年四岁,我们夫妻俩要早起出摊,没人照顾,就带她一块。” “她平日乖巧的很,不会轻易哭闹,客官见笑。” 白玉清一眼看出两位天师所想,上前一步,走到大娘身前,询问道:“大娘,你方才说的雪怪将人冻成冰雕的故事,是怎么回事?” 老板娘停下揉面的手,抬了一下眼皮子,见着说话人是个姑娘,觉着奇怪:“姑娘家家,打听这等怪事作甚?” 白玉清不好意思笑笑:“实不相瞒,我家也有一个三岁的弟弟,每次啼哭我们都拿他无法,来来回回说些吓唬人的话,他也听腻,就想问问是什么故事,能让孩子立马停止哭闹。” 原是家里和他们一样,有个爱哭的孩子。 老板娘放下戒心,这才低声道:“这故事也是我从家里老人那听说的,望阳城知道的人不多。” 第5章 第 5 章 从前望阳城还是叫望阳村的时候,村子上有户姓陈的人家,丈夫陈保文是商人,常年在外奔波,取来的妻子陈氏在家孤独寂寞,难免有了新相好。 正月十五,正是团圆的日子,陈氏女见丈夫没回,又与相好偷情,谁曾想那日她丈夫提前回来,正巧撞见这对奸夫□□,哪家儿郎能忍住这等子腌臜事。 情郎见事情败露,想灭口,打斗中老天爷看不过眼,陈氏与情夫双双摔倒,断了气,仵作来查,还陈家人清白。 这件事原以为就这么过去,谁曾想没过多久,就发现陈家丈夫冻死在家门口,死前表情狰狞,都说是陈氏女不甘心,化作厉鬼回来报仇。 此后望阳村还出现过几起冻死人事件。 老板娘说完,偷摸观察面前小姑娘脸色。 白玉清假装被吓到,嘴唇发白,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烁。 老板娘看不得小姑娘的眼泪,连忙道:“不过也不用担心,那陈氏亡魂只害狐媚子,都是些半夜不安分,勾引有妇之夫的女人,所以我们望阳城老一辈人都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姑娘放心,不会害到你头上!” 白玉清笑着和老板娘道谢,鹤明听完全程,又从怀中拿了块碎银,递给老板娘。 他问道:“劳烦老板娘回忆,陈氏是何时死的,第一次害人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害人又是什么时候?” 老板娘见到银子大喜,偷偷掂量了几下,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但很快又面露难色:“我是听家中祖母说的,这谣言应有五十年了,平时只当听个乐呵,不当回事,郎君问这么细致,我答不上来。” 鹤明也没过多为难,只令老板娘尽量多想想细节。 “那陈家住的地方,老板娘可知道?”许时春问道。 “约在城北郊外二十里的地方,那是望阳村旧址,不少老人在那住着,郎君打听打听,总能知道。” * 正午,城北郊外望月村村口。 一行人从城南走到城北,竟花了半日。 为了避讳,昔日望阳村改名为望月,村口还修建木匾,从高度可以看出望阳村昔日兴盛。 走进村落,却只有零零散散几户人家。 鹤明挑选了好几间屋舍敲门问话,可惜都没有人在。 终于,在敲响第三十四户人家后,终于有人回应。 来开门的是个婆婆,头发花白,衣服也尽是补丁,许时春从挎包里拿出半两银子。 许时春:“阿婆,想问问村里可有一户陈姓人家?” 婆婆未开口,浑浊的眼睛在他们几人身上停留。 四人除了最后面的小姑娘,容貌气度皆不凡,她没有收下银子。 “走走走!我们村不欢迎你们!”说着竟是要关门谢客。 白玉清连忙挤开门口的许时春,眼疾手快拦住婆婆附在门栓上的手,“婆婆,我一见你就亲切,让我想起家中刚刚过世的祖母。婆婆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此次前来正是受祖母所托遗言,来这找她失散的家人。” “她原是被拐子骗到别处,与家中人分离,当时年纪尚小,只记得原是姓陈,望阳村人,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这,就是为了完成祖母的遗愿呐……” 白玉清说得声泪俱下,再加上她一脸福相,最是讨老人喜欢,欲要关门的婆婆手也停下,眼中流露些心疼。 后面两个天师似被她的做派吓住,呆愣在原地。 若只有她一人哭,还不足以令眼前老人家信服,她现在也没办法向许时春使眼色,这村子一大半都空了,若不抓住这老人家问话,下一次见到活人恐怕要等到明日。 心急之下,她竟然驱动了魂印。 原在背后默不作声的怀泽也挤开两个天师,在前面劝说,说话断断续续:“是啊婆婆,你不知道、我们祖母、有多想念亲人。” 她在两人脸上扫了扫,最后指着白玉清道:“你也是拐来的?怎和你兄弟生得差别这般大?” 许时春在后边听到,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 白玉清也是脸色一僵,但又很快恢复悲伤状,哭喊道:“他们是我的堂兄弟,不是亲的。” 婆婆看白玉清痛不欲生的表情不似作假,让开身子,令他们进来说话。 “想不到啊!小玉儿你这么能说!”许时春进了门才反应过来,悄悄附在白玉清耳边夸她。 白玉清刚刚哭完,想到方才许时春的笑不由带着怨气瞪他一眼,再转头,一张阴翳的脸陡然出现。 “啊!”白玉清控制不住低叹一句。 前面的婆婆回头。 “不小心崴了一下。”白玉清解释,婆婆则嘱咐了几句,便转头继续带路。 “你等着。”怀泽半威胁半含笑,勾起的是嘴角,却不见笑意。 这句话几乎贴着白玉清的耳朵,除了她没人听见。 许时春只当她的从兽顽皮,故意吓唬主人玩,没觉得不对劲,还在旁边打趣:“想不到怀泽沉默寡言,对你这主人倒是活泼的很。” 白玉清刚想说什么,许时春就跑到最前头,与鹤明并肩而行。 怀泽走在前面,亦不回头看她。 婆婆家从外看不大,里面却内有乾坤,树石山景、河源池塘,一应俱全,在村子中,这样讲究的宅子可不常见。 “进去说吧。”婆婆带他们进入厅堂。 婆婆坐主位,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 怀泽不知有意无意,坐在白玉清左手边,两人挨得极近。 没一会儿,就有侍者前来送茶。 “婆婆?可有陈家人下落?”白玉清身体前侵,半坐在椅子上,不着声色离怀泽远了些,将端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表现得很是着急。 主座上,老者微抿一口,放下茶盏,开口道:“叫我孙婆就好,我们村子确实有一户姓陈的人家,不过五十年前就已绝户。” 鹤明坐孙婆右手边,询问:“那孙婆婆可告诉我们陈家人旧址,也好带些旧物,拿回去以告慰亡者。” 孙婆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气势瞬间变了,不似之前般颓废。 她一拍桌子,呵道:“我不管你们什么目的,休想骗老身!” “这村子上只有一户姓陈的人家,我自小在他们家长大,就没听说过有个失踪遭拐的女儿!你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细细招来!” 话音刚落,庭院外涌出数十壮汉,手拿棍棒,将厅堂围起来,这场景,若是普通过路人,属实会害怕。 但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没一人惊慌失措。 鹤明打量那些壮汉,身材粗壮,皮肤黝黑,脸色蜡黄,难怪刚刚敲门没人作答,都藏在孙婆庄子上。 白玉清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眉头紧蹙,神色深沉。 一旁的怀泽是最淡定的,唇角微扬,似在看好戏。 这些人最好有用些,能将他的“主人”乱棍打死最好,也省的他再找解契方法。 许时春被这阵仗吓一跳,他们镇妖司有明文规定,不可用法术伤害凡人,被发现者受鞭二十,停半年俸禄,严重者还会处死。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窜在一块的铜钱,又从挎包中翻出一块黑金令牌,上面用金漆写着三个大字:镇妖司。 “镇妖司缉拿妖兽办案,闲杂人等退却!”许时春拿着令牌,正对着孙婆,还怕孙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特意凑近些。 孙婆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许时春没想到一个老婆婆力道这么大,他的手背瞬间有了红印。 “笑话!镇妖司哪有你这样的粉面娃娃,穿的花里胡哨,比田头花鸡还招摇!”孙婆指着许时春那身装扮,出言嘲讽。 却不料许时春根本无视孙婆,回头向他们询问:“我真穿的花吗?” 白玉清上下重新打量他,许时春先前穿着松花绿的锦袍,后来出街又觉得冷,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粉花小袄,套上去绿配粉,确实奇怪。 不过秉持着不能在没入职前就得罪同僚的原则,白玉清艰难摇头,眼睛不敢看他,怕泄露心中嫌弃。 剩下两人没有反应,鹤明是不想说违心话,怀泽压根没听他们谈话。 许时春看着白玉清那无比坚定的眼神,顿感欣慰,看来还是有人懂他的审美的,于是回头怒怼孙婆:“你懂什么!?这是京城最时兴的装扮!和你们这群土老三说不清楚!” 孙婆被说的面色一沉,也不愿意再和这小子废话,再拍桌子,对门口壮汉喊道:“动手!” 见真要动手,许时春才慌了,抓住鹤明的衣袖,紧紧挨着他。 白玉清也向鹤明站的位置靠拢,只剩怀泽一人站在原地不动。 壮汉听到指令,抄起家伙就往厅堂冲,斧子、菜刀、钉耙什么样式的农具都有,一看就是普通人。 怀泽还坐在椅子上,距离门口最近,他嘴里念着咒语,只要有人攻击他,就会受到反噬。 却不曾想,最先碰到他的不是一门之隔的农家壮汉,而是一双素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护在身后。 咒语没有感到来者的攻击性,自然也没有生效。 他盯着方才被拽得变型的袖子,冰冷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白玉清也不想管怀泽的,看着外面的人都举着武器,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有人能除恶扬善,帮她杀了这魔头。 可余光瞥见他薄唇微启,念着什么咒语,她顿时想到上一世,漫天狐火降落,他就是这般,只需动动嘴角,万千人就死在他的狐火下。 若是让他杀了这凡人,秽气积蓄在他体内,岂不是提前助长他成为九尾妖狐? 于是想也不想,她就抓起他的袖子,还好这衣服质量好,经得起拽。 白玉清感到一阵后怕,他不是失去记忆吗?怎么又会术法?看来还是没有摸清怀泽的底细。 虽然没学什么法术,但她上一世还是和宫里的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对付这些凡人应该足够。 在斧头挥下的前一刻,鹤明用指虚空画符。 “万众避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