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山开始的流浪大宋》 第一章:穿越成了宋末帝 赵昺拿着快乐水,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中直播间里两位up主的辩论。 一位认为大宋应该远走南洋,重建汉家正统。 另一位认为大宋死不足惜,但崖山海战至少证明华夏气节,让大宋在此画上休止符是一件好事。 赵昺更偏向于后者。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兼架空历史魔怔人,赵昺很喜欢看各种架空历史的小说,尤其是关于宋朝的,也许和他是赵匡胤后裔有关。 父母给他取了赵昺这个名字他其实并不满意,和宋末帝一个名字,这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电视上: “我跟你说,南宋是世界上商品经济最发达的时代,已经出现了早期资本主义萌芽,如果能够顺利发展下去,肯定比西方更早进入资本主义社会。” “蒙古人的铁蹄毁灭了中华的文化,也毁灭了华夏从封建社会迈入资本主义的机会,错失了大航海时代的契机,蒙古真该死。” “崖山跳海,虽然听起来确实很有民族气节,但事实上却毁灭了华夏的反抗核心。” “两宋加在一起319年,已经成为了华夏的象征,宋朝正统的覆灭,让华夏反抗蒙元的势力缺少了主心骨,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你懂个鬼,南宋已经没救了,死了最好。” “蒙古入主华夏是民族融合的一部分,你们这些狭隘的汉民族主义者能不能死远一点?” “蒙古对于中国版图的贡献可比你们搓宋要强多了。” “崖山海战的时候,怎么可能还有翻盘机会,有本事你行你上啊,别哔哔!” 赵昺目眦尽裂,伸手键来,准备加入直播间弹幕狠狠反击,突然屏幕变得刺眼, 下一秒, “陛下您还好吗?”一个浑厚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接着一件黄袍披到了他身上,“风大,陛下别感冒了。” 抬头看了一眼披在身上的黄袍,雕龙摞珠,皇家气派。 又看了一眼周围,雕龙画凤的房间里,十几位披着铠甲的将军和头戴展脚幞头,身着紫袍玉带的文官正围着他。 难道这里是陈桥驿,自己穿越成了宋太祖,现在轮到黄袍加身的戏码了? 赵昺的嘴角刚开始微微上扬,脑子里正在收藏刮肚地想古代该怎么样三辞三让,要怎么收回燕云16州。 这时,房门突然推开了,一个军士冲了进来。 “报告陛下,张将军,元虏的水军打过来了,还有一只元虏敌军绕过了我军的防线,登上了崖山,切断了水源。” 元虏?崖山? 赵昺的笑容凝固了,起身冲到门外,随后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发现自己现在是在一座大船之上,前方是三百艘战船改成了巨大战阵,每条船之间都用铁锁连舟,上面的宋军士兵手持武器,正紧张着看着舰队前方。 而在宋军舰队的正前方,有近千艘大小不一的船,正从三个方向向宋军围过来。 每条船上面都挂着黄巧红边旗,中间用黑笔写着一个字:元 感到一阵眩晕,赵昺伸手扶住船栏,他这里哪里是穿越回了宋太祖啊,他明明成了宋末帝。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那么矮小,这才想起历史上宋末帝跳海时才8岁。 “陛下,您还好么,别离船边太近,风浪大小心落水” 这时两人一左一右扶住赵昺,赵昺看了一眼身后,其他官员也走了出来,但只有这两人敢过来扶赵昺,显然这两人身份更高。 回忆一下,就记起这两人的身份,穿着盔甲,盔甲上点点汗渍,面色黝黑,两笔黝黑剑眉的武将叫张世杰,现签书枢密院事,刚刚给赵昺批黄袍的就是他。 另外一位文官则是左丞相陆秀夫,锐眼如炬,脊背如松,着一件边角略有些发白的丞相紫袍,腰跨长剑。 张世杰、陆秀夫与文天祥三位抗元领袖的并宋末三杰,可惜现在文天祥应该已经被俘,就在对面的元军船上。 看着对面元军的架势,结合后面的崖山也已经丢掉,赵昺估计明天就是最后的大决战了,历史上宋军最后的舰队扛住了三次进攻,但最后还是被潮水般的元军淹没。 陆秀夫背着赵昺跳海自尽,南宋至此灭亡。 不过他既然已经穿越了,就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元现在看起来非常强大,但是作为穿越者,赵昺知道元朝的体制有问题,没能撑过百年就崩溃了,只要能撑到那时候,大宋还有复国的机会。 想到这里,赵昺推开了两人搀扶的手,“张枢相,大宋已灭亡在即,昨夜朕梦见太祖,太祖说若是这一难过不去,华夏危亡。”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陆秀夫拱了拱手道:“那么敢问官家,太祖有无对策。” “哎”赵昺长叹一声,“太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纵使华夏被元虏所占,但只要正统还在,人心不绝,终有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一天,给我取套盔甲!” 元军的旗舰之上,张洪范正死死地看着对面宋朝的龙旗,目光灼热。 那里就是宋朝小皇帝的旗舰了,只要能拿下那皇帝,无论是死是活,都是大功一件。 若是能让忽必烈大汗,哦不,现在应该称皇帝了,能让大元皇帝陛下高兴,自己说不定能混一个国公,甚至异性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可惜自己的那位族兄张世杰,现在是死了心地要做南宋这条快要沉的贼船,自己派了那么多波招降,都没有让他改变心意。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兵戎相见了。 今天风向不顺,不过既然已经完成了对宋军的合围,想他们也逃不出去,等北面的李恒到位后,明日就将发动总攻。 “将军,臣认为应该用砲车进攻。”一个穿着白衫的谋事走了过来,对张洪范道, “宋军的战舰周围糊满了海泥,火攻战术无法奏效,只能使用砲车投石,定可破宋军铁锁连船的战术。” 张洪范摇头,“不可,此招虽然奏效,但是定让宋军分散,各自逃命,不利于我们一网打尽,如今他们铁锁连环束手束脚,倒如瓮中之鳖一般,虽难啃,但是击破后,宋军将再无活路。” 说着他对谋事道:“把文天祥带上,拔了他的衣服捆在桅杆上,既然他不愿意劝对面的送君投降,那我们就羞辱他,让对面送君看看他们的右相,在我大元的铁蹄下是多么的无助。” 说罢,他大喝道:“通告全军,屠灭宋人,扬我大元之威,每人赏白银五两,活抓宋朝皇帝者,白银百两!” 第二章:赵昺那小皇帝,竟有唐皇宋祖之遗风 就在元军给手下将士画大饼时,赵昺则是真的将金银都分给一个个将士和百姓。 “母后,金银没了可以再来,但此战要是败了,大宋可就没有了。”赵昺此刻跪在杨太后前,声泪俱下地道: “母后可还记得靖康之耻乎,金人破国都,俘两帝,数千皇子、女眷被抓被辱,国之不国,家何附焉!” 本来杨太后还犹豫,自从从临安出逃之后,她带出来的金银首饰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仅剩的一些,只够维持太后身份的庄严。 但见眼前自己这位并非亲生的皇帝儿子,才8岁竟如此懂事,有主张,仿佛一天之内换了个人,从一个出生皇家的皇子,变成了勇敢有谋的皇帝。 杨太后欣慰一笑,吩咐侍女将自己所有的金银都拿了出来, “自临安出逃后,我日日惶恐,感我弃大宋基业于不顾,令神州陆沉,但见官家今日之姿,顿感大宋还有救,我无愧于列组苍生。” 说罢,杨太后将头上的金簪取下,双手交于赵昺,“官家去吧,让元虏尝尝我大宋厉害。” 赵昺双手接过金簪,郑重点头,起身向着门外行去。 站在门口不远处,全程目睹赵昺劝母的陆秀夫和张世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官家似有太祖遗风。”陆秀夫道。 张世杰颔首,可接着又叹息道:“若是早个10年就好了。” 陆秀夫点头,可是又有些忧虑地道:“官家让我们放弃铁索连船的战术,直接进攻张洪范所在的旗舰,是不是有些冒险?” “确实是有些冒险,可死守这里,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我之前已存死志,既然官家要斗,那我们就陪他和那元寇斗上一斗,大不了一死而已。” 说罢,张世杰大笑三声,转身离去,他要去布置下属解开铁索连舟,准备最后的进攻。 此刻宋军的战舰被夹在自北向南的银州湖中间,北方李恒率领的北路元军还未完全到位,张弘范率领的西路元军舰队此刻占据着崖山口,堵死了入海的通道。 赵昺提出直冲张弘范旗舰,打乱元军的部署,并且救出文天祥。 张世杰觉得这个计划确实有些冒险,但确实有可行性,同意了。 赵昺将收拾来的所有财物算了算,拿出一半亲自将其分给仍然追随他们的将士和百姓。 所有将士都分到了约等于15两银钱的财物,所有普通百姓和也都分到了十两左右。 这时候也顾不得分什么战士百姓了,赵昺下令将武库里面所有的刀剑都分给百姓,无论男女都能领到一把刀剑防身。 现在大宋已经走到末路,仍然选择跟着大宋的,都是十分坚定大宋百姓,多次鏖战能够跟上的,也几乎没有什么老人幼童。 今天是东风,不适合在西岸元军舰队的进攻,那么就该是宋军进攻的时候了。 既然要打,天时地利都有,那么当然先下手为强, “陈公,这是你的犒赏,还请突围之战,奋当用命,保住华夏最后的火苗。” 颤颤巍巍的接过金簪,陈公看着面前那站在木台上,披着黄袍,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甲胄的皇帝,深深磕了三个头, “陈公本粗人,不懂什么华夏外夷,但承蒙张帅急救我妻子于元寇所辱,官家庇佑我家老小不被那元寇所害,我自当用命!” 说罢,陈公拔出腰间配刀,举到头上高呼三声:“为了大宋!” 周围将士也被感染,也高举武器,高呼:“为了大宋!” 赵昺见军心可用,人合已至,伸手拦住想要前来护驾的大内高手,站到了木箱上,拔出天子配剑,高喊道: “为了华夏,前进!” 一声令下,原本排成方阵的宋军战舟,在赵昺所在帝舟的率领下,排成长龙,向着张弘范的旗舰冲去。 赵昺站在帝舟船楼上,一手拿着天子剑,一手擒着大宋旗,目光坚毅而冷峻,略显幼稚的面庞,却不怒自威。 陆秀夫捋了捋胡须,小官家确有唐皇宋祖之遗风。 此刻,对宋军由守转攻一无所知的张洪范,正端坐舰楼帅帐,甲胄未卸,目光如炬,正在等着什么人。 不久,在两名元军的押送下,一个身着破烂紫袍的囚犯被带到了张洪范的帅帐之中。 那囚犯虽然身陷囹圄,囚服加身却脊梁挺直,披头散发仍不怒自威。 张洪范抬手示意元军退下,然后起身亲自给那个囚犯解绑,拱手道: “文丞相,久仰高义,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然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乾坤倒悬,识时务者为俊杰。 丞相乃当世大才,学究天人,岂不闻《易》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今宋室气数已尽,如日薄西山,天命归于大元,此乃神器更迭,非人力所能挽也。” 文天祥昂首,直视张洪范, “张弘范!你本汉家子,却引豺狼噬父母之邦,《易》云‘变通’者,为拯黎民于水火,非为汝辈屈膝事虏之遮羞布! 铁蹄所至,骸骨成丘;烽烟所及,膏血漂橹。尔祖张柔,本金国汉将,降蒙古又屠同胞,三世为伥,尚敢言‘良禽择木’?真禽兽择食耳! 无需多言,我不会投降元虏的,要杀要剐我无惧,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脸色变得铁青,之前他听说文天祥在福建一带招兵买马,十分兴奋,特地率大军将文天祥所招募的军队击溃,想要让他去招降宋军。 结果这个文天祥是个死硬骨头,根本啃不动,无论威逼还是利诱对方都不为所动,一心求死。 “把他带下去,明天打仗的时候把他绑在桅杆上,让他亲眼看看大宋的覆灭。”张弘范挥了挥手,让手下把文天祥压下去。 抬头看着窗外的江面,张弘范往后依靠在虎皮大位上,开始思索起来: 文天祥不投降就算了,等明天西风一起,我大元天兵一到,覆灭宋军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么大的功绩,按大元的规矩足以裂土封公了。 我的封地应该选在哪里?郑国一带不错,宋军太弱,一触即溃,那里没有被战争侵扰,人丁富足,等这次班师回朝之后,我就是郑国公了。 等等!江对面的宋军舰队怎么动起来了? 张弘范猛地站起,走到窗边眺望,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难看。 宋军的战舰结成了一条长龙,而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自己的座舰。 宋军要突围! 第三章:崖山鏖战 “轰!轰!” 随着两艘满载着火药的宋军战船,冲入元军舰队中爆炸,将周围的四艘战舰炸得粉碎,宋军的反击开始了。 宋军的战舰,迎着东南风,排成长蛇向着元军战舰冲来。 等快靠近的时候,后方的战舰突然散开,大型战舰在前,小型战舰在后排成了一个v型。 张世杰和陆秀夫各统领一艘大型战舰,将赵昺所乘的帝舟护在中间。 等靠近仓促迎战,阵型打乱的元军舰队后,赵炳看向张世杰,“张帅,拜托了!” “定不辱命!”张世杰拱手回敬,随后手中战旗一挥,旗舰拉满帆从右侧冲出,带领着宋军舰队中仅存的十二艘大型战船,撞向元军负责后勤的小船。 宋军的大型战舰都带有金属的冲角,借风而动,13艘战舰如同利刃一般,冲入元军舰队的右翼。 而元军这边,虽已枕戈待旦,但大帅的命令是明天才出击,而且风向不顺,好几艘战舰扬帆之后,直接被风刮到了岸上搁浅。 无奈之下,只好收起船帆,仅凭借水手摇浆驱动,速度慢了一大截。 片刻功夫,张世杰舰队就撞了过来,元军的小船碰到战舰撞角,如同鸡蛋碰石头一般,瞬间粉碎。 “所有小船避开宋军的战舰,让他们冲到岸上搁浅,放火攻,剩下的战舰把有宋朝小皇帝的那艘帝舟围住,别让他跑了!” “赶紧命令李恒率领舰队南下,合围宋军,他们舰舷糊有海泥,跑不快的。” 张弘范站在旗舰船楼之上,双眼泛红,声嘶力竭地吼道,双手握拳,指甲都已经嵌入肉中而不自知。 他死死的盯着对面宋军的帝舟,帝舟上那稚嫩的身影,却是如此坚毅,他身披黄袍,一手持剑一手举旗, 是宋朝皇帝,那个小孩,毫无疑问此刻就是他支撑了宋军的信念,但怎么可能!一个小皇帝竟有如此胆识,能够直面战场而不畏惧,面对生死而不改色。 他手下的传令官缩了缩脑袋,低头应诺,爬上桅杆开始打旗语,他从来没有见自己这位上司如此的失态。 随着元军旗舰的旗语发出,原本乱作一团的元军舰队开始恢复秩序,小船纷纷躲避,宋军没能再取得更大的战果,张世杰舰队的大船到底还是太慢。 舰上的元军将弓箭箭头缠上沾满油脂的破布,点燃火后,向着宋军的战舰射去。 可此前宋军早就有所防备,船壳上湖的厚厚淤泥就是为了防止元军火攻。 由于宋军战舰太高,元军战舰太矮,加之海上作战船身摇晃,那些弓箭射出后,大部分都扎在了淤泥上。 哪怕有少部分成功射到了甲板上,也被宋军及时扑灭。 赵昺见状松了一口气,宋军水师的战斗力还是有的,他记得虽然历史上自己和陆秀夫死在的海战中,但是张世杰是成功突围了,跑到广西坚持抗元,最后死在了平章山。 这个时代火器还不成熟,火药也只是拿来做火攻船,海战基本上和陆战差不多,先是用弓箭射,然后跳帮。 现在元军的战舰虽然数量上比宋军多,但是大部分是从北方带来的小船,从广州来的大船在北面的李恒部那,一时半会没那么快赶到。 不过也不能拖太久。 此刻元军战舰上射出的箭矢已经能够够到他所占的位置了,好几枚箭矢打到他身上,然后被盔甲弹开。 大内侍卫几次过来,想要让官家先撤到安全地方,但都被赵昺严词拒绝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面旗帜,大宋已经到了最绝望的关头,这个时候希望是最宝贵的东西。 只要自己这面旗帜还立着,宋军就还有继续作战的勇气。 如果他倒下了,或者他退缩了,立刻就会兵败如山倒。 见元军战舰围炉过来,赵昺深吸一口气,看向陆秀夫,“陆相,有劳了,如果能的话,尽力救出文丞相。” 陆秀夫捋了一下胡子道:“帝不惧死,臣敢惧焉,定不负国恩!” 言罢,他挥动旗帜,领着宋军舰队中的小船300艘,向着元军旗舰围去。 每艘小船上面都站满了一桶桶麻油,一捆捆棉布衣衫,很多都是百姓自愿捐献的,只要能打败元军,他们哪怕赤身裸体,都无所畏惧。 张弘范挥剑挡下一刀,随后踢开了扑过来的宋军,他身上已经被割出了几个刀伤,就是没有这一身将军铠甲的保护,他恐怕早就死了。 而他的旗舰上,已经爬上来不少的宋军,虽然他们的盔甲破烂,武器也满是豁口,但依旧充满斗志。 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元军,竟然渐渐败下阵来。 他四目望去,周围火光冲天,喊杀声,哭喊声,呻吟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 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率领了主力大舰队与掩护的小船脱节,被宋军的小船围困在了中间。 逆风而行的元军战舰,如同陷入蚁群的大象一般,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中。 宋军的小船,只要一贴近,就会用铁锤,用刀子,用牙,用手,在元军战舰船舷上挖出小坑凹槽。 然后挂上沾满油的布匹,点燃,片刻后火焰如同死神一般窜上来。 元军用箭去射那些小船,可那些水手马上躲到被布条盖住的船舱里。 见状,元军马上改用火箭,确实有成效,点燃了几十艘靠近的小船,正当张弘范以为挡住时,下一刻令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哪怕那些小船已经燃烧,船帆已经烧没,可船上的宋军哪怕身上冒火,跳到水里,也要推着船,冲向元军。 火光下,张弘范看见那些宋军里不止有男人,也有女人,也有满脸稚气的少年。 张弘范这才意识到觉得自己小瞧了宋朝小皇帝,小瞧了宋朝的满朝文武,小瞧了宋军,更小瞧了宋朝百姓。 强忍剧痛,搬起一块木头跳入海中,张弘范跳入海中,落水的元军太多,竟然真的让他捡了条命。 游到岸上的张弘范看着远处兵败如山倒的元朝舰队,陷入了沉思。 之前他并不理解文天祥口中的民族气节究竟是什么,在他看来以元代送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罢了。 但现在他有一些理解了。 第四章:落脚点与外交讹诈 台湾海峡上,一只残破不堪的舰队正在向东行驶。 赵昺此时已经卸下了战甲,原本披在身上的黄袍在大战中被元军的箭矢射穿了几个洞,被杨太后拿去修补了。 为此他挨杨太后好一顿数落。 他站在船弦上,正在等人,没多久,一位已经满头华发,但依旧脊背如松,双目有神的老人在几人的陪同下走了上来。 一个军士想要搀扶,但文天祥拒绝了,“老夫还没有年迈到那种程度,更何况如今大败元军圣主临朝,让文某芳若年轻10岁。”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赵昺就知道他等的人来了,连忙迎过去, “文丞相,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乃朝中栋梁,不可有所损失。” “陛下救命之恩,臣没齿难忘。” 文天祥说着刚想行,赵昺连忙走过去将他扶起, “文丞相言重了,你是为朝廷募兵才因此被俘的,你不在那几日,朕寝食难安。” 这时楼下又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赵昺知道他等的人都到齐了,对着大内侍卫道: “来人,搬四张凳子,那海图来,朕要与三位大臣坐而论道。” 没一会,张世杰和陆秀夫也到了,两人各自慰问了一下文天祥后,也纷纷落座,宋末三杰再聚首。 “诸位卿家,我们虽在崖山打败了元军海军, 但如今华夏已经沦陷,我们就算能继续打赢,没有根基,我们的兵力无法补充。 元军却能随时从华夏四方抽调兵力,现在这个局面继续坚守,没有丝毫胜算。” 闻言,三位大臣纷纷沉吟。 这三位可不是之前大宋那些根本不知兵的文官,他们可是亲自上过战场,和元军打过仗,拼过命。 大宋那一套崇文抑武,重文治而不重武功的祖制,早就被抛弃了。 拥有后世眼光的赵昺当然也不会拿这种东西当回事。 “安南如何?”陆秀夫率先发言,“孝宗曾封李英宗为安南王,安南国为我大宋藩属,虽无大宋民多地广,但也有12州之地,百万之民。” 听到陆秀夫的建议,赵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陆秀夫心里有些发毛,暗道: 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想着他伸手摸了一把脸,脸上也没有什么脏东西啊。 “没什么。”赵昺摇摇头,“只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人而已。” 赵昺想要的那个人叫做陆自立,就是陆秀夫的儿子。 历史上崖山跳海之后,陆自立并没有放弃,其带领最后的南宋臣民,从广东出海,一路逃到了当时东南亚的爪哇岛。 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叫做顺塔国的小政权,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叫复宋。 不过现在这个时间线,估计不会有这个小国出现了。 爪哇岛可是赵昺预定的流浪大宋的新首都。 “陛下不可。”赵昺还没开口,张世杰就先摇头,“李英宗可并不服我们大宋,屡次与天朝有所摩擦,现在我大宋衰弱至极,这位安南王肯定不会拒绝把我们吞下的。” “哦,”赵昺看向张世杰,“张枢密的意思是?” “其中之地有一岛国,自诩为太阳之地,国号日本,乃鉴真东渡之地,国力远超安南,但内部如周朝一般松散,或可利用一二。” 小鬼子? 过几年元朝就要大举登录了。 历史上神风是神风帮他们消灭了大元的舰队。 不过在这个时间线却不好说。 现在日本应该是幕府时代,天皇大权旁落,征夷大将军独揽朝政,有点像五代十国。 九州岛好像一直与幕府时代不和,确实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在那里立国不行,至少以现在大宋的体量不行。 日本的文化虽然远没有华夏那么璀璨,但相比东南亚来说,是绝对的文明之邦。 就凭现在大宋仅剩的几万人,没过几代,估计都被同化了。 这时赵昺突然想到文天祥一直默默无语,便开口道:“文右相,有何高见?” 文天祥缓缓起身,拱手而立道: “祖宗之语不可弃,祖宗之衣不可夷,此处不远,有一大岛,名曰琉球。 虽无人居,但仍是华夏一部分,且离故土近,若有变,也可渡海而击,再造华夏。 安南、日本虽好,但终不是故乡,若长居,必失华夏之根,哪怕复国,可称华夏焉?” 此言一出,声若雷霆。 陆秀夫、张世杰皆不敢再说什么,低头不语,但显然心中并不服气。 赵昺则大笑着点头,“文丞相说的好啊,说的妙啊,但我们不能去,现在大宋太弱小了,琉球太近,而现在元朝太盛。” 说着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移动,最后落在了南海南端的一片群岛上, “我们去这里,”赵昺手指轻轻敲击,“吕宋岛,旅行的宋人之岛,此地够远,而且河流众多,土地肥沃,最重要的是此处并未开化,还是部落蛮族。” 陆秀夫与张世杰对视一眼,并无异议,他们三个都是人杰,若是赵昺否了他们两人,却支持了文天祥,他们或许心有芥蒂,但现在文天祥也被否了。 “旅宋!”文天祥嘴里重复了几次这个名字,也不再反对,既然官家给这岛屿命名为旅宋,那么也就意味着这只是一个落脚点,一个休整再战的地方。 迟早有一天,大宋会回去的,会打败那些侵染华夏的蛮夷。 见三人都不反对,赵昺心中松了口气,他还担心文天祥是死硬派,现在看来他还是懂变通权衡的。 现在可以安排下一步的打劫计划了,赵昺在心里把这个计划称为外交勒索行动, 说着他看向陆秀夫,“陆丞相,安南受过我大宋的封赏,常年扰边也夺了不少财物,我想向他们国王些东西。” “请陛下明示。” “我想向他们借米20万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陛下,20万担可不是个小数目,安南恐不会借。”陆秀夫眉头皱成了个川字型,“20万担粮食足够10万人吃一年了。” “正是,”赵昺点头,“台湾开口还需时日,我们需要粮食。” “可是要如何说服呢?安南几次被入侵,哪怕我们提出要联手,他们也不敢。”张世杰摇头。 但赵昺却胸有成竹,“无需担心,只要陆相乘本王的帝州,绕着东南海岸一圈,然后去安南借粮即可。”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立刻理解了赵昺的意思。 “陛下是想要祸水东引,逼迫安南王战队。”文天祥有些忧心忡忡,“可是安南王要是向元虏服软了怎么办?” 张世杰捋了捋胡须,“那元虏必须要求安南王交出官家,但是官家并不在安南王手中。” “元虏肯定不信安南王,”陆秀夫轻拍桌子,“几年前两边已经打过一次了,都有血海深仇,安南王只能上我大宋的贼船了,绝妙!” 说罢,陆秀夫起身拱手,“臣定不辱命!” 赵昺摸了摸下巴,等张世杰和陆秀夫回到,开发大宋第一块海外领土的资源就有了,小日本和安南还得谢谢大宋呢。 这时,轻轻的抽泣声传来,刚开始还是一两声,没多久就连成了一片。 “故国再见!” “呜呜,母亲,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身边,愿您安好。” “小妹,没法亲自帮你帮你盖上红盖头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人家。” …… 赵昺回头看去,华夏大地的海岸线渐渐消失在了海雾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他伸手想要去抓,华夏大地的影子却如烟般消散。 文天祥起身走到船舷,看着远处消失的海岸线,轻声道: “南国烟雨散雾中,往事爱恨转成空。 百舟南进风浪起,不知归国是何愁。” 第五章:风暴潮 殖民南洋光复大宋的计划相当完美,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在第三天,主舰队与陆秀夫、张世杰率领的分舰队分开后,不到半天,舰队就遇到了巨大的危机。 “官家,危险!”几个忠心追随赵家的老太监冲了过来,将赵昺强行从船楼顶上带到船舱之中。 赵昺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从被狂风刮破的窗户看向船舷外。 整个天空如同被一张灰黑色的帷幕蒙上,帷幕一直延伸到海面,如同死神的领域一般。 无数的银蛇在帷幕中穿行,时不时传来低沉的雷声。 呼啸的狂风夹杂着暴雨,掀起巨浪,砸在破败不堪的大宋舰队上。 “打旗语,让舰队变成紧密阵型,军舰在外侧围住民船,如果有哪艘船沉了,就立刻打捞落水者!” 太监门对视一眼道:“官家,之前的旗语官在巨浪中被甩了下去,掉到浪里面不见了。” “那就再派一个人上去!”赵昺吼道,可大内侍卫们看了眼焦急万分的官家,又看了在风暴中不断摇晃,吱吱作响的桅杆,都缩着头,低着脑袋,不敢作声。 恐惧是人之常情,赵昺叹了口气,也没太去为难大内侍卫们,伸手把信号旗抓起,就向着桅杆冲去。 穿越之前,赵昺他以为旗语是西方发明的,不久前他才知道,早在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军令》就已经有规范的旗语通讯了。 在与张世杰分开前,赵昺不耻下问,和他学了目前宋军主要使用了旗语,还组织了一个小的培训班,组织了识字的人过来学习。 “官家,您是九五之尊,不能冒险啊。” 太监们一看赵昺拿着信号旗就要冲出去,都慌了神,连忙冲上来,也不顾什么皇家礼法了,将赵昺死死抱住。 “朕命令你们放开!”赵昺看着跟在后方的舰队,在狂风巨浪中开始逐渐脱节,目眦尽裂,“再不放开就是犯上之罪,罪无可赦!” 太监们缩了缩脑袋,“官家,就是砍了咋家的脑袋,也不能让官家冒这个风险。” “请请陛下恕罪!”大内侍卫们也组成了一道人墙,挡在桅杆前。 “一帮蠢货!”赵昺狠狠将信号旗扔在地面。 大宋的舰队,在港口里时是多么的浩浩荡荡,但在无尽的汪洋中,在大自然的伟力下,如同一片片误入湍流的树叶,被肆意摆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被彻底吞噬。 而对于这一切,被困住的赵昺无可奈何,只能希望上天的垂怜。 这时,原本把手着夹板下方通往船楼入口处舱门的大内侍卫突然抓着一个人走了上来, “官家,有人在门外偷听。” 说着,那侍卫将一个军士打扮的人缴了武器,押到了赵昺面前。 赵昺的心情现在一团糟,哪有心思管这个,正准备挥手让侍卫把偷听的人先押下去,等风暴停之后再审讯。 “官家,我愿意去打信号!”那兵士猛地挣脱了侍卫的手,跪到赵昺面前,“我去打信号,只望官家能恕我罪过。” 愣了一下,赵昺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军士,有些眼熟,之前崖山海战时,似乎就是这个军士带头高呼为了大宋。 “起来吧,你叫陈公是吧?” 陈公见官家还记得自己,心中不禁一热,“正是军卒陈公,刚刚听见官家有忧,所以俺就想来帮忙,请官家恕罪。” “你无罪,”赵昺推开太监,走到近前将陈公扶起,“你识字吗?会打旗语吗?” “我,我本来是一个江湖郎中,能读丹方,前些日子官家组织学习的时候,我负责甲板护卫,就偷偷看了几眼……” 陈公突然自己失语了,膝盖一软就想跪下去。 “不许跪!”赵昺喝道,“朕没有怪你,这本来就是想把旗语推广到每一个人都认识。”说着他把地上的信号旗捡起,交给陈公,“拜托了!” “定不辱命。”陈公接过旗帜,冲到桅杆下,不顾呼呼作响的狂风暴雨,将旗杆咬在嘴中,抱着桅杆就往上爬。 战舰从一个浪尖飞起,落到另一个浪谷中,每来一次,全身就发出嘎吱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陈公咬紧牙关,若是见巨浪拍击过来,便死死地抱住桅杆,踩紧绳梯,但即使这样,每一次巨浪的拍击仍会使他下滑一小段距离。 然后在巨浪的间隙,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呼啸的风雨,低沉的雷鸣以及滔天的巨浪,雨水打得人眼模糊,根本看不清前方。 这一切,毫无疑问让深植于人类本能的恐惧爆发出来,陈公感到手脚都在颤抖,但他仍死死地咬住信号旗。 他不敢往下看,哪怕片刻的恐慌,都有可能让他从桅杆上落下,落入波涛之中,十死无生。 这一刻他口中的不再是一面旗帜,而是一种执念。 忽然一个大浪拍在了舰首,巨大的力量让猝不及防的陈公脚底踩空,身体突然失去平衡。 左手死死拉住绳梯,整个人晃了出去,仿佛要被抛向大海。 战舰越过浪峰,猛地落下,陈公又被抛了回来,撞在桅杆上,撞得头晕目眩。 “啪”他的右手抓到了一根栏杆,那是瞭望台的栏杆,陈公感到心中一热,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从地狱边缘挺了过来。 双手一用力,他爬上了瞭望台,高举旗帜挥舞,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原本在风暴中不断摇晃,失去指挥乱作一团的大宋舰队,见旗舰恢复了指挥,士气大振,半开船帆,开始在巨浪中不断调整阵型。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开始减弱,原本暴躁的大海又重新变得温顺。 没过多久,灰黑色的死亡面纱被金黄色的阳光刺破,朝阳落在海面上,远处的天空上出现了点点黑点。 那是海鸥,这通常意味着,不远处就是陆地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蓝色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条绿色的带子,吕宋到了。 赵昺长出了一口气,瘫痪在了御座上,昨晚指挥舰队抗击了一晚的风浪,他感到筋疲力尽。 但总算结果是好的。 想到这,这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官家,”有个太监走了过来,脸色十分难看,“刚刚清点舰队,文丞相带领的大半民船不见了踪影。” 第六章:还会不会有朱元璋? 公元1279年,南宋祥兴二年二月八日。 宋朝的旗帜插上了琉球的滩涂。 赵昺在大内侍卫的搀扶下,从船舷上跳下,落到石滩上。 此刻他心里有个念头,就是跪下来亲吻一下自己脚下的大地。 在船上待了几天之后,他终于摆脱了那摇摇晃晃的船,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 事实证明,哪怕船只发明了几千年,但是人类还是更喜欢坚实的陆地。 不过他还是控制住了心中的情绪,没有那么失礼。 “陛下,此处有低矮的海崖,正好与船舷一致,是个天然的码头。” 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传了过来,赵昺转身看去,一个头戴红色樸头,身着圆领袍的太监跑了过来。 此人名叫陈海如,是少数从临安逃出来后一直追随着他们的大太监,目前职位最高的太监。 微微颔首,赵昺对林海如道:“让官兵们下船休整吧,三天三夜紧张的航行,昨晚又遇到了风暴潮,大家都累坏了吧,对了,让陈公来见我。” 陈海如应诺,吩咐太监们传达皇上的旨意。 陈公此时正精疲力竭地靠在船舷上,回想昨晚的事情,仿佛是一场噩梦。 “陈公!” 一个鸭嗓一般的声音似乎在叫他。 他猛地抬头,一个脸色苍白,隔着圆领袍的大官走到了他面前。 虽然他是不是大头兵,搞不清楚大宋的品级,但这人显然是个官,既然是个官,那就肯定比他大。 “小人见过官人。” 说着,陈公用力撑起身体,想要下跪。 “哎呀,使不得。”陈海如连忙扶住陈公,“陈大官人,咱家要恭喜了。” “喜从何来?”陈公有些惶恐道。 “陈大官人昨晚的英勇表现,官家可都看在眼里呢,现在正召你过去。” 说着陈海如凑上前小声道:“咱家陈海如,一个小内臣,以后还得陈大官人照拂照拂,内外皆是一体啊,你看咱俩都姓陈,是本家呀。” 陈公不解,“公公明示?” 陈海如笑着拍了拍陈公肩膀,“到时您就懂了。” 陈公压下疑惑,跟着陈海如来到了赵昺面前,此时赵昺正在和几个文官在商讨的什么。 “小卒陈公,见过官家!” 赵昺这次没有阻止陈公的叩拜。 等陈公起身后,他才道:“陈公,维扬(今江苏扬州)盱眙津里镇人,行巫术。生二女,妻为王夫人。陈公你是个巫医对吧,不是郎中。” 豆大的汗珠从陈公的额头冒出,他猛地跪下,低头道:“小人,小人犯了欺君之罪,请官家责罚。” 可半天都没有听到责罚。 他小心翼翼抬起头,见官家正在万毅的神色打量着他,保护自己是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官家?” 赵昺没回话,而是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没错了,是朱元璋的外祖父,看来朱元璋没有乱认祖先,给自己脸上贴金。 但是现在朱元璋的外祖父跟我跑南洋来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朱元璋。” 朱元璋,那是谁?自己的亲戚里面好像没有叫朱元璋的吧?听起来我是他的祖父,可我还没有外孙吧? 见陈公愣神,赵昺清咳一声,道:“兵卒陈公,昨夜你的勇敢,值得嘉奖,本官家一向赏罚分明,拟旨!” “兵卒陈公,勇不可当,危难时刻掌旗,就大宋舰队于风浪之中,大功,且崖山海战中,亦奋勇杀敌,灼升中尉,领北吕宋都指挥使,统一旅,序正五品,赐名为公。” 赵昺边的小太监秉着呼吸竖着耳朵,一字不漏的将赵昺的话全部写在圣旨上,而后递给了赵昺。 见陈公傻愣愣的看着,刚刚和赵炳谈话的几个官员轻轻推了一下他,“快领旨,谢恩。” 陈公此时才大梦方醒,飞快跪下举着双手,“谢主隆恩!” 赵昺郑重地将圣旨放到了他手中。 浑浑噩噩的回到船舱,陈公又打开圣旨,仔细看了一遍,圣旨上的玉玺红印,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 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好痛,不是做梦! “爹娘。”陈公朝着北方挥手,“孩儿出息了,现在也是五品大官了,关键还给俺赐名为公,现在俺就是陈为公了。” 忽地,他又感到悲从起来,“爹娘,孩儿不孝,不能在身边侍奉了,愿爹娘一切安好。” 说着,他向着北方华夏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 “陛下,得此猛将,可喜可贺。”、 一位大臣附和道,他名张涛,工部员外郎,临安人,临安城破时,他一家老小除了他之外都命丧于蒙古人之手。 由此血海深仇,他必不可能归降蒙古,所以一直追随南宋皇帝,是现在流亡政府中,工部品级最高的官员了。 “但官家刚刚所说的中尉是何意思?朝中并无此职位吧。” 赵昺点点头,“此前我大宋把武将分为52阶,太过繁多,冗官过于严重,既然以流亡至此,祖制也该改改了。” 现在围在赵昺周围的官员,都是六部尚存的最高品级官员,6人互相对视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大宋的三冗问题非常严重,他们是知道的。 但以往在朝廷中掣肘颇多,每当有人想改革,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王安石变法就是因为神宗去世,哲宗继位不再支持而失败了。 现在大宋到了此番田地,若是能在海外重建大宋,几乎相当于汉光武帝事迹。 能做到的皇帝几乎相当于开国,威望颇重,或许确实能治理大宋的弊病,重构秩序。 “陛下。”度支郎中许毅拱了拱手,“臣刚刚重新盘点,现在有人48,576,男丁45691,剩下为官眷皇族,尚有大型战舰18艘,小型战舰56艘,运输驳船87艘,民船62艘,共161艘。 五艘大型战舰受损严重,另有16艘小型战舰风帆损坏,无法行动。 文丞相率领的民船134艘在风暴中与舰队脱节,官兵的主要家人女眷都在上面,时间久了又无消息,恐怕对士兵们的士气打击非常严重。” 赵昺颔首,长叹了一口气,这确实是目前最大的问题。 若是不能把失踪了舰队找回,那么大宋的人口结构就像出现巨大的问题。 天知道那么多光棍会带来多大的混乱。 收敛心神,赵昺看向南方的高山,那里应该可以俯瞰整个北吕宋,但愿天不绝大宋,文天祥他们也被刮到了吕宋岛上。 第七章:定居点建设 “敢问老丈叫什么名字?” “唉,叫我老王头就行。”老王头回身看去,一位穿着明黄色袍子,脸粉牙白的贵公子正打量着他刚刚搭起来的棚子。 那贵公子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官袍的老爷。 老王头大惊,“小民叩见皇上。” “免礼,免礼。” 赵昺摆摆手,走到棚子里面。 棚子刚刚搭起来很是简陋,几个木箱上横七竖八摆放着一些生锈的铁锤、锉刀之类的工具。 虽然棚子看起来简陋,但梁柱间用榫卯拼接,木梁间打满了蚂蟥钉,相当结实。 能在几天内就搭了个棚子,这位匠人的手艺确实不错。 “王老先生,朕听说你是福州城里最好的铁匠是吧。”赵昺道。 “不敢当!”老王头连连摆手,“也就混口饭吃,说不得什么第一,而且这打铁生意脏贱得很。” 拿起一个铁锤在手中掂了掂,很有分类,铁锤柄的木头已经被磨得光亮,显然已经用了十几年了。 不说什么第一不第一,这位老王头至少是个老匠人了。 “朕有一物,不知王老先生能否打造?” 说着,赵昺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毛笔画成的草图。 老王头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陛下,这,草民愚钝,这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铁管吧。” “就是一根铁管,手臂粗细长短,一头小一头大,尽量做匀称点可以吗?至少可以看个对穿。” 老王头拿手比画了下,“不说能和宫中比,但从一边能看到另一边这个草民还是能做到的。” 赵昺点点头,又拿出了一张图纸,老王头接过来一看,更加摸不着头脑,这图纸上面的东西,看起来只是一块黑乎乎的长方形的铁块。 就是在上方有两个碗状的凹陷。 “这是一个模,把陶土之类的倒进去加热,凝固之后再拿出来。”赵昺大概解释了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棚子,很多箱子没有拆开,于是问道:“王老先生可是有什么困难?” “嗨,也没啥,就是人手不够,没事我一个人也能干。” 老王头搓着手,脸上满是皱纹。 “朕会想办法的。”赵昺伸手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握住了老王头的手,“匠人并不卑贱,打铁也是一个高尚的工作。” 离开了铁匠后,赵昺在新任户部尚书许毅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在海崖洞穴上搭建的简易土屋。 “草民胡大,叩见皇上!” 胡大似乎早就听到了风声,没等赵昺开口就先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跑过来行礼。 赵昺让三人平身,进到土屋里。 这土屋外面虽然简陋,但里面却别有洞天。 土屋后方的山洞里,滚滚热浪向着洞口卷去。 洞中十几个小山包一般的土窑上冒着黑烟。 十几个仅仅穿着个裤衩,赤裸着上半身的壮汉,正喊着号子,接力一般地将木材从上方的窑口投入土窑。 “卑职见过皇上。” 一个脸和他头上乌纱帽一样黑的官员,见赵昺来了,连忙出来迎接。 “张尚书,怎么样了,土窑的建造计划还顺利吗?”赵昺指了下那些小山包。 “托官家的福,赵大在海崖边发现了一大片红土,且旁边还有这个现成的洞穴。” 许毅拱了拱手,“不过此地缺乏水源,需要民夫从旁边的溪流挑过来。” 赵昺沉思片刻,“附近可否有竹林?” 没等许毅回答,赵大就讨好地道:“回官家的话,昨日老儿带领民夫砍伐木材时,发现谷地中有大片竹林,离此地大概三百步之遥。” 眼前一亮,赵昺道:“可否将竹节打通,条条相穿形成水管,一高一低让水自动流过来,不就可解开眼前燃眉之急。” 许毅闻言沉思片刻,“官家聪慧过人,但此地地势较高,若想让河水自流,恐怕要溯源百里。” 捏了捏眉头,赵昺扭头对赵大道:“赵太公,你且领几人先搭建竹管,建到河道旁即可,朕自有妙用。” 随后赵昺又看向许毅,“砖窑如何?” “目前建有土窑8个,昨日刚刚完工,共有工人二十八名,可日产砖数万余。” “爱卿辛苦了,”赵昺想拍拍许毅肩膀,但奈何够不到,只能作罢, 随后他支开侍卫,与许毅单独进了房间,“对了,本官家想要造一小窑。”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草图,“这是连夜赶制的,并不大,六丈见方,但却与一般的土窑不同。” 许毅接过,端详片刻道:“此窑并非土窑,而是砖窑,官家可是打算用来锻造。” 赵昺点点头,“确是,此窑需要高温猛火,因而需要砖砌,砖墙之间要填充沙土,内外需要三层,才可无忧。” 将图纸收好,许毅点点头,“请官家放心。” “此窑是大宋复兴之根本,还请爱惜,勉力而行,有何困难也可跟本官家说说。” 许毅迟疑片刻,“除了水源之外,目前最大的困难就是人手不足,这二十几人仅能维持8个土窑运作。” 怎么又是人手不足,4万人听起来很多,但是真的要重建大宋,还是太少了呀。 赵昺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走出洞穴砖窑,看着窑里面热火朝天的样子,他突然心中一热,让太监们抬来一块牌匾。 随后拿起毛笔,亲自为此窑提名:复华窑 “多谢官家赐名。”赵大和许毅连忙跪恩。 “这为此窑取名复华,寓意为光复大宋,再造中华,此窑烧出来的虽然是粗鄙土砖,但万丈高楼平地起,靠的是根基,这些土砖就是我大宋的根基,望各位勉励。” 说罢,让侍卫们将匾额钉到山洞之上。 赵大和许毅领着工人们,齐声道:“叩谢官家,定不忘此言!” “官家可有心事?”陈海如见赵昺自从离开复华窑之后就闷闷不乐,眉头紧锁,小声询问道。 陈海如的话打断了赵昺的沉思,“陈大伴,跟随我们的官员士绅有多少人?” “约1000多人吧,除了有官职的士绅外,还有一些读书人也跟着过来了。”陈海如低头回答道。 “那他们如何安排?” “回官家话,已经安排他们居住在船上,好吃好喝侍奉着。” 赵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陈大伴,传朕旨意,所有官员士绅和读书人到朕的旗舰前汇合,朕要教他们怎么叫做到百姓中去。” 第八章: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杨员外,不知大宋什么时候才能打回去,唉,我那庄子啊,我那天惨了,白白被元人给占了。” 看着自己这位不争气的老友,杨员外气不打一处来,摆摆手道:“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迟早有一天我们打回去,把元人赶跑了,那些还不是你的吗?” “可,好吧,但前几天那个陈公公安排我们去干活,我们不去,这不太好吧?” “干那些粗鄙之活?”杨员外抖了抖自己硕大的肚子,“那些都是贱民干的,我这皇亲国戚怎么可能干?” 这时几位科道言官也笑着附和,“我等清流高洁之士,肯定不做腌臜勾当,倒是杨员外得给官家进言,官家乃九五之尊,应该稳坐明堂,不应整日沉浸在烟火中。” 杨员外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自己这位皇帝外甥,自从牙山以来就很有主见,根本不会听他的。 刚想开口,几个太监便走了进来,宣旨道:“官家宣各位大人到新乡滩集合,不得怠慢。” 新乡滩,也就是大宋登陆吕宋的地方,赵昺把这里命名为新乡,意为新的故乡。 原本杂乱的海滩,此时已经被用碎石铺平,周围立起了几根木杆,作为临时的集会场所。 后面赵昺计划沿河而上,在更深一点的地方再建造临时行都,免得太靠近海边被台风引起大潮给冲了。 而这个海滩则在计划中被设计为主要的港口,负责渔业捕捞和对外商贸。 新乡滩此时已经搭起了个讲台,一众大内侍卫警戒在讲台四周。 那些官绅雅士,在太监们的带领下,纷纷从船上下来汇集到讲台前。 “我知道来之前,诸位都是各级官员,各地乡贤,最不次也是一个读书人。”赵昺站在用箱子搭成了台上,前面摆着一张桌子。 1000多名官员士绅读书人就站在台下,赵昺没有给他们凳子,让他们站着听。 “诸位都是能够认言断字之人,饱读圣贤诗书,相信也知道此诚国家危亡之际,自当勉励而行,想必不会推脱工作吧?” 说完,赵昺撇了一眼陈海如,陈海如连忙道:“请官家恕罪,是下官一时疏忽,下官这就给各位大人们安排工作。”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官家,我等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员外跳了出来,“而且怎么能够干那些低贱的工作。” 赵昺看清那个胖员外的脸之后,气不打一处来,胖员外姓杨,是杨太后的哥哥,自己的舅舅,现在跳出来带头反对自己。 见下面众人交头接耳,喧哗不断,侍卫们喝道:“肃静。”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民夫百姓们大部分都已收工,见旗舰下方他们的官家正在对老爷们说着什么,纷纷围了过来。 “让我们把话说明白一点吧。”赵昺声音冷了下来,“诸位身上所穿,脚上所踩,头上所戴的,有哪一样不是百姓所做?” “诸位是华夏的英才,是百姓中的佼佼者,但却不明白自己对于百姓对于国家的责任,当大家都在辛勤工作时,却躲在船舱里逃避责任,这是读圣贤书的人应有的作为吗?” “可是官家,”杨员外还想狡辩,扯了扯身上的丝绸长袍,“这些都是我花钱买的呀,并不是抢的。” “是啊,是啊,都是买来的。” 许多人附和道。 “那我敢问钱从哪来?”赵昺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被驳倒,“有官身的,会说自己的钱是从俸禄中来,没有官身的,会说钱是从田产中来。” “但诸位,税难道不是百姓交的吗,田租不是百姓交的吗?” 说罢,赵昺指了指周围围观的百姓,“他们和你们一样,两个胳膊两条腿,他们并不比你们低贱,你们与他们的区别不过是多读了几年圣贤书。” 说着他拿起惊堂木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诸位都是学过论语的,应该都听说过这句话。 但知而不行,与没读过圣贤书有何异!” 台下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而围观的百姓却纷纷叫好。 这里很多百姓在大宋的时候受到欺压,虽有不少是那些官员的本家人,但在封建大家族中,除了少数最顶尖的人外,绝大多数的人都要被自己的家族盘剥。 因此也没有人同情那些现在正在被训斥的本家家主,反而在偷偷看笑话。 见文官士绅集团的气焰被压下去了,赵炳才道: “自即日起,大宋开展深入百姓运动,所有官员士绅都要参与劳动,现在没有那么多政务要处理。 因此除了已经有了工作差遣的官员,其他闲散官员士绅每日至少要抽半天参与工作。” 此言一出,原本无言的台下立刻如同炸了锅一般。 “皇上使不得呀。” “官家,臣瘦脖子细腿的,干不了粗活啊。” “这太有失体统了!” “肃静!”大内侍卫吼道,手中的长刀抽出一半,似乎在等着赵昺一声令下。 那些官员哪里见过这架势,立刻就哑了火。 “此事不容再议,原工部改为工业与劳工部,管理所有用工事宜,由朕直辖。” 赵昺原本绷着的脸突然缓和下来,“不过朕也很感激诸位愿意跟着朕,所有跟着的官员,升一品级,赏田百亩。 朕知道现在困难,也希望各位理解,等大宋站稳脚跟之后,自会兑现今日的承诺。” 在赵昺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之下,官员士绅们只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在大内侍卫的带领下,到已经升任工部侍郎的张涛处领取工作。 “皇上此番演讲激动人心,几句话就瓦解了官员士绅们的反对情绪,奴婢佩服。”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陈海如,等官员们都上去之后才拱手赞道。 赵昺摇摇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次我强压让官员们去干活,肯定会引起不满,但现在讲求不得这么多了,我让陈为公领着500精锐士兵向着山上探索,可有消息传回?” 陈海如摇摇头,“未见回报,但愿能尽快找到文丞相他们。” 两个人谈话间,突然原本已经快要散去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一个身上插满箭的士兵踉踉跄跄推开人群。 “官家,不好了,陈将军遇到野人埋伏,被困住了!” 第九章:野人部落 乌咕从记事起,就一直被自己的主人打骂。 后来他悄悄打听之后,才知道自己是主人的战利品,是被勇士噶蛮从另一个被灭掉的部落中抢来的奴隶。 主人对他一直很残暴,现在又让他去监视另一个“黑衣部落。” 听说那个部落拿着奇怪的银白色棍子,只要轻轻一抽,自己就会皮开肉绽。 而且他们身上还穿着黑色长条形石头串起来的怪衣服,木箭打在上面会被弹开。 自己的那位主人噶蛮拿着蛇筋木弓,那把能够轻易射穿其他部落蟒皮衣的神功,射出去的箭也仅仅只是卡在黑色衣服上。 勇士噶蛮听说这帮黑衣部落闯进了他们的领地,带着500名最精锐的虎皮战士,结果一个照面就被对方打了溃败,噶蛮肚子上挨了一刀,也不知道熬不熬过去。 最好熬不过去。乌咕暗暗对着蛇神祈祷。 这个黑衣部落的人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乌咕很肯定。 不过那些黑衣部落里的人,似乎惧怕丛林,并不太敢追击,现在撤到了河谷之中,开始在那里伐木搭棚,用木桩围成了一个营地。 长老们也不敢出击了,让部落战士躲在树冠里,时不时用木弓骚扰对面。 虽然木弓打不穿黑衣,但也让对面精疲力尽。 长老让他去试探对方的情况,但乌咕不想死。 他打算等天黑了,悄悄地摸过去,偷出点白色的棍子和黑色的衣服,就当给长老交代了。 他在树上趴了两天,摸清楚了对面黑衣部落的行动规律。 那些黑衣部落似乎到了晚上就会点起篝火,把身上的黑衣和白色的棍子放在一个棚子里,随后休息。 有几个拿着火把的黑衣人会在营地的围墙上周围巡逻。 不过根据乌咕嘟观察,两个黑衣人巡逻的间隙,大概有5个鸟鸣的时间,足够他翻过围墙了。 乌咕在晚上的眼神不好,不过能够靠着火光大概辨明方向。 听说更南方有一个鸟人部落,信奉猫头鹰,每个人的眼睛都如同猫头鹰一般,能够在夜里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不太相信。 蹑手蹑脚来到了营地围墙旁,等墙上的黑衣人走远之后,双手卡着围墙间的缝隙,几下就如同猴子一般爬了上去。 翻过围墙,乌咕找到那个帐篷钻了进去。 果然如他预想的一般,一根根银白色的棍子插在桶里,那些黑石衣则折码放整齐地放在箱子上。 他小心翼翼地握起一根银白色的棍子,入手非常的冰冷,光滑,如同蛇一般。 突然他嘴角一咧,连忙把手收,手掌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血正从细线之中冒出。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不是石头? 突然乌咕颤抖了一下,不可置信又轻轻抚摸了一下那银白色的棍子。 他见过这个东西,部落里的长老似乎有一把,听他吹嘘是他在蛇神的帮助下,战胜了一条怪鱼得到的。 长老只有部落节庆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比划比划,吹嘘一番。 不过长老那一把已经黯淡,而这里有上百把,难道对方是天神下临,或者恶魔现世? 乌咕感到一阵寒意,这样的敌人怎么可能是他们部落能够战胜? 得赶快逃走。 也不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了,乌咕转身就向着帐篷外跑去。 可他刚刚掀开帐篷,就一把撞在了一个冰冷刺骨,仿佛铁壁般的东西上,撞得四荤五素。 下一秒一对鹰爪狠狠的钳住了他的肩膀。 “将军,您真是料事如神,还真有老鼠溜进来了。” 乌咕听不懂对方的话,但他知道自己落入了黑衣部落的手中。 要被吃掉了! 他很清楚自己部落对待被征服部落的方法,对方的长老和壮年会被祭神,青年被分食,只有不到成人大腿根高度的小孩会成为奴隶。 自己显然比大腿根高。 他还想挣扎,但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压着他的肩膀,把他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腰间的石头匕首也被拿走。 “这些野人没法交流,不过至少抓了个活口,把他关起来,回头带给官家,也不算无功而返。” 陈为公挥挥手,让士兵把那抓来的野人青年压下去,心中有些烦闷。 不久前,官家让他沿河而上,想办法找一条路通往山顶。 前几天他行进到山脚下的时候,撞见了一大帮衣不遮体的野人。 当时他还试图跟野人交流,可那些野人一见到他,就怪叫着逃走了。 后面他们便遭到了野人大部队的袭击。 那些野人披着虎皮,没有什么战斗力,只会大吼,然后用一些石矛石棍之类的向他们攻击。 也有一些弓箭手,他们射得倒是挺准的,可惜没有箭头,都被盔甲挡下了。 宋军虽然不擅长丛林作战,但是能在这里的都算是百战精锐了,仅仅片刻的慌乱之后,便用手中的长刀弓箭还击。 一个照面,那些人便扔下了上百具的尸体之后,怪叫着逃走了。 本来陈为公以为那些野人已经吃过了教训,不敢再打扰宋军了。 结果那帮野人贼心不死,还是不断骚扰,而且还学聪明了。 依靠着雨林的庇护,在藤蔓树冠之间穿行,不断用弓箭来骚扰,即使宋军的盔甲不惧野人的箭矢,但头盔面罩处没有防护。 那些野人也发现了这一点,不断射击宋军的面罩位置,给宋军造成了伤亡。 大概往丛林中走了一里,野人不断的骚扰让宋军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地方会从哪里出来,也不知道敌方的大本营在哪里。 最后陈为公不得不下令部队先退回河边,并派人冒险穿过丛林,回到海边大本营报信。 并且,他料到野人必定会派奸细潜入营地,特地在安排巡逻的时候留了空缺,这样能够抓到活口。 现代活口是抓到了,但是野人肯定也会发现自己的人落入了宋军手中,说不定会发动强攻。 但愿野人不多,不敢强攻宋军的营地,让他能够撑到大本营的军援。 想到这里,陈为公登上营地的木围栏,冷冷地扫视着对面阴暗的森林。 森林中时不时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不知道是动物还是野人。 第十章:新世界的第一战 陈为公在围墙上站了一夜,他现在很确定不远处的林丛林里,现在肯定有不少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但或许是之前一边倒的战斗,让野人们心存顾忌,迟迟没有动手。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做好警戒,加固营地,不要松懈。” 陈为公吩咐了几句后,再也顶不住倦意,走下围墙,回帐篷休息了。 “指挥使辛苦了。”李小二伸手想要给陈为公卸下战甲,但被陈为公拒绝了。 “对面林子里,野人们已经蓄势待发了,我着甲休息,有情况的时候才能及时反应。” 陈为公半靠在椅子上,“这段时间,你暂代我,记住不要主动出击。” “遵命!” 李小二行了个军礼,退出了帐篷。 对于自己的这位新任长官,李小二有些不服,听说她是直接从一个兵卒被官家提升到这个高位的。 他也听说过这位长官的事迹,说实话,他承认他做不到在风暴之中爬上桅杆。 但他还是觉得个人勇猛,并不一定能够带好军队,他是一步一步从下面爬上来的,对于这位空降的长官,他心中有着一种不服气。 “陈大人有令啊,小心警备~” 李二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他觉得这位陈大人有些小题大做了,昨天他一刀就放倒了两个野人。 似乎这些人除了长得跟他们差不多,但战斗力和猴子没什么差别。 看着远程的丛林,他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若是有机会,自己可以领一支小队,去抓一些野人回来。 专家不是为了劳力不够发愁吗,那些野人虽然打仗不行,干苦力应该是一把好手。 此时丛林中,原本陈为公所对的那个方向,一个怨恨又恐惧的浑浊眼眸正死死地盯着宋军的营地。 “古拉(长老),呱啦咕噜嘎(部落的人已经集结完毕了)” 一个戴着虎皮帽的人飞奔过来道。 那眼睛的主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只有一只左眼,另一边的眼睛紧紧闭着,上面有三道狰狞伤痕。 虽然已经白发苍苍,脸上的凶狠之相却愈发狰狞。 其他野人看到他,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之色。 与其他野人多穿着野兽皮毛或者树叶编成的衣服不同,这野人长老穿的却是布衣,身后披着一条蟒蛇皮,腰间还挎着一把长刀。 见人齐了,他便让野人们三人一队,开始砍伐树枝编成藤盾,用木棍绑着巨石制成大锤。 命令下达之后,他狠狠地看着宋军营地,竟然开口用汉语小声道:“我都躲到这里了,你们这些该死的官兵还不放弃吗!” 他本名林辞,出生福州,从小便跟着自己的父亲在海上劫掠,是南洋有名的海盗。 不过最后一次劫掠却是惹到了官府的船,舰队齐出,把整个海盗团伙被打得尽数覆灭。 只有他一个人坐着小艇,漂流了十几日之后来到了此地。 一下船他就被野人俘虏了,野人们把他丢去喂蛇,结果他拿出腰间的佩刀,将水桶粗的蟒蛇一刀两断。 野人们大骇,把他奉为古拉,也就是长老,从此他就在此处过上了山大王的生活,娶了几个土著美女。 为了自己和后代能够一直当山大王,他根本不打算给这些野人传授一点科技,现在野人们还是用着木矛石斧。 但前两天幸存的野人回报,说是有一帮黑衣人闯进了领地,手中还拿着一条银白色的条子。 只要轻轻一碰,就会让人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野人们虽然不知道刀剑是什么,但是林辞可是玩刀剑的好手。 十几天前他就收到野人们来报,说有木鲸来了,野人木鲸就是船。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岛上来了不速之客,下令野人们提高巡逻频率,只要见到有陌生人闯入丛林,就将其射杀。 他想着只要给这些闯入者一点威慑,那些闯入者就会乖乖逃走,毕竟十几个落难的船员,肯定不是上万人的野人部落的对手。 之前他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过那些凶狠的海盗见这里有野人占据之后,都纷纷逃走了。 不过没想到这次遇到硬茬子了,观察对面的营地,起码有上百人之多,而且都身穿盔甲,肯定不是什么海盗,说不定是来抓他的官兵。 而且听说自己那噶蛮好大儿,把自己手下的奴隶派了出去,现在都不见回来,想来已经落入了那官兵之手。 一个奴隶他不心疼,但那个奴隶可是知道寨子的位置的,一定要灭口。 这次确实棘手,不过林辞不打算坐以待毙,他知道对方甲坚刀利,自己手下这一帮原始人肯定打不过他们。 但是自己人数够多,只要野人们顶着藤盾,冲到营地脚下,把那还不坚固的围墙推倒,对方即使再精锐,以一当百总有力竭的时候。 想到,他脸上露出贪婪之色,上百套盔甲,长刀,足够他组建一支忠诚于他的亲卫队了。 见太阳已经升起,他仰头吼道:“呼咕咕,呼咕咕!” 一阵怪叫把李小二从走神中惊醒,他连忙拔出腰间的长刀。 下一刻,四面八方的丛林里,都传出了“呼咕咕”的怪叫。 接着,上千名野人顶着腾盾,手中举着大石捶,就冲了出来。 李小二一下子慌了神,之前还混乱不堪的野人们,今天怎么突然那么勇猛,而且还会三三两两的举着盾牌冲过来。 “放箭!” 他下意识地道。 几百枚箭矢从营地中射出,落在野人队伍中。 “哇哇,啊啊啊。” 有几十个野人一下子就倒了下去,哀嚎不止,但马上就被后方其他野人踩了上去,没了声息。 藤盾挡住了大部分的弓箭,宋军的利箭没能取得和之前一样的效果。 “大人,要叫醒陈将军吗?” 一个兵卒回头问道。 李小二想了一下,喝到:“将军熬了一夜,现在叫醒也难以指挥,区区野人不必劳烦将军,继续射击,不要让他们靠近。” 登上塔楼观察了一下,李小二觉发现野人们虽然声势浩大,但却缺乏协同,如果自己能够依河而击,肯定能够大败野人。 到时候抓获上千野人,岂不是大功一件,也许自己也能当个指挥使。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热,把陈为公的吩咐抛在了脑后,对手下道: “打开营门,挑100名身手好的弟兄,咱们给这些未开化的野人长长眼。” 第十一章:当宋军的旗帜到来 “指挥使不好了,那帮野人冲过来了,李小二他们被困住了。” 陈为公一个机灵,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起,拔出剑冲出了帐篷。 “呼咕咕!呼咕咕!” 营地外到处都是野人的怪叫,陈为公冲上营墙一看,一股怒气直冲他的大脑。 只见不远处的河边,几十名宋军,正举着盾牌苦苦支撑,在他们周围是几十倍于他们的野人。 而因为营地一下子少了1/5的人,防守出现了很大的缺口。 那些举着藤盾的野人,不断寻找防御空缺的地方,绕开宋军的长矛,用石锤砸围墙。 “李小二是怎么搞的,我明明让他坚守待援,不要出去!还让他如果野人攻过来了,就要叫醒我。” 陈为公看向一旁的主簿,“你怎么不拦住他!” 主簿吓了一跳,连忙道:“我那时候正在组织防御,哪里想到李小二就拉了百来号士兵冲开营门打了出去。” “砰!” 陈为公的手狠狠砸在了桌子上,这个李小二,竟然敢抗命,肯定是见自己突然高升心有不服。 现在糟糕了,他自己被围住了,还让营地的防守出现了空缺。 这时,一小段营墙终于承受不住石锤的反复撞击,“轰隆”一声,倒了下去。 “哇哈哈!” 野人们顿时怪叫着,从缺口冲了进来。 “把桌椅板凳箱子袋子之类,只要能找到的都给我拿过来,把缺口堵上!” 陈为公说着拔出长剑,“其他人,跟我冲,不要让那些野人冲进来。” “是!” 十几名将士跟着陈为公冲了过去。 陈为公虽然之前只是个小兵,但他父亲是军户,因此剑术非常不错。 一剑刺出,挑开藤盾,一个横扫将冲在最前面的野人脑袋砍飞,随后顺势上跳,将拿着石锤乱挥的另一个野人砍翻, 接着回身一剑,将狞笑着准备偷袭的另外两个野人捅了个对穿。 “呜哇呜!” 野人们大嗐,前面的野人因为恐惧开始下意识地后退,挡住了后面没见识到刚刚血腥一幕仍想要冲进来的野人。 缺口顿时乱作一团,野人们见着浑身染血的陈为公,根本不敢上前,全部堵在了缺口处。 “尝尝这个,蛮子们!” 欢迎一落,一大锅沸腾的热水就从缺口旁的营墙上撒下,狠狠地浇在了野人们头上。 “啊啊啊!” 野人们冒着烟,惨叫着,不顾一切地逃走,缺口处的攻势瞬间崩溃。 “快堵上!绝不能让野人冲进来!”陈为公声嘶力竭地吼道。 十几张桌子,椅子和凳子,立刻被填到了缺口处,并且被几十包装满石头的麻袋顶住。 野人们进攻受挫,又见好几十个同伴惨叫着逃回来,身上的皮发红溃烂,踌躇不前。 远处的林辞,看到这一幕,拔出腰间的刀,对着陈为公隔空狠狠地挥了几刀,无能狂怒道: “真是该死的混账!” 看来营地现在是很难攻下了,林辞看向那帮被围住的宋军,心中有了个恶毒的主意。 只要他能打垮这帮宋军,就能够以此为人质,强迫里面那个守将投降。 他以前遇到的宋军的战斗力虽然强悍,但是意志并不强,打打顺风战还行,一打逆风局就容易崩盘。 如果里面那个守将敢见死不救,肯定会人心尽失,见同伴被杀,肯定能够打击宋军的士气。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对旁边那几个野人勇士道“乌拉(你们),萨拉戈拉斯(萨拉去打那帮宋军),拉布拉卡斯(其他人围住营地)!” “哦吼(遵命)”那些野人勇士。怪叫着领着自己的部族,疯了一般地攻击那一小股离队的宋军。 “混账!”陈为公目眦尽裂地看着100多名宋军被团团围住,却无可奈何。 现在他手上的兵力,连守住营地都十分勉强,根本没有多余的宾利抽调出去救援。 挥刀劈开一个砸过来的石锤,虎口生疼,李小二现在只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出来的,没想到这些野人突然变得那么有组织,完全不像之前那样一触即溃。 肯定有什么人在指挥他们。 李小二的父亲是临安军户,而且还是一个千户,教过他不少的军事知识。 所以之前他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自己新上任的这位上司,觉得他不过是一时受宠而已。 只要自己立下战功,得到官家赏识,不会比他差。 不过看来是没有机会了,看来现在要埋骨异乡了。 “啊!”一个兵卒惨叫着被打飞,咳血不止,野人的石刀木箭,对穿着重甲的宋军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 但是石锤就不一样了,作为钝器,非常克制穿着札甲的宋军。 捅穿一个冲上来的野人,将倒地的队友拖回到队伍中。 李小二感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微微发抖,口干舌燥,他苦笑一声,知道自己快要力竭了。 “李某真是对不起信任自己,跟着自己的将士,李某只能以死谢罪了。 既然已经没有生路了,那么就多杀一些野人,给我们垫背!” 说完,他向着不远处那个牛高马大批的虎皮的野人冲去,那野人一直站在高地上吼,想必是什么野人将领。 杀了他也够本了! “李小二,我命令你停下,不要冲出去,坚守阵型!” 一直关注着被困宋军的陈为公立刻发现了李小二企图斩首野人将领,厉声喝到。 但李小二不管不顾,一心赴死。 见其他野人修整完毕又围了上来,开始猛攻营地,陈为公心中苦涩,他没想到他领导的第一战就打得全军覆没。 要白送掉500好男儿,他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大宋。 “嗷嗷嗷!” 一阵凄厉的惨叫,将陈为公从悔恨中惊醒,他举目望去,突然看见一面明黄色旗帜,出现在了野人后方。 旗帜上写着个宋字,那是宋军的旗帜! 随后那里的野人开始崩溃,接着整个战场的野人也开始崩溃。 野人见后方的旗帜越来越多,腹背受敌,纷纷惊叫着扔掉手中的武器,盾牌,开始四散奔跑。 赵昺指挥着援军,对着溃散的野人穷追猛打。 “给我杀!为死去的将士报仇,让这些野人也知道我们大宋的厉害!” 第十二章:得与失,奖与罚 “报告官家,此次交战我方共损失士兵42人,受伤士兵120人,损坏盔甲75套,刀62把。” 听着军曹的话,赵昺心中一阵绞痛,那些盔甲兵器它短时间内可没办法补充。 “有没有点好消息?”他追问道。 军曹点点头,“盔甲虽然有损坏,但大部分仍能修复,军刀如果有能用的铁炉的话,也能修复大部分。 另外,我们俘获了682名野人,都是青壮年,可以极大地补充我们急需的劳动力。” 这还算是个好消息,赵昺点点头,“六成押送回海边,四城留在此处。” “留下?这是为何?”军草有些不解,“难道官家是要把他们编入部队吗?” “那自然不可能,我大宋的军队都要由最忠诚的军人组成,怎么可以编入这些还未开化的外族人,那不是减少军队战斗力吗。” 赵昺举起手,指了下刚刚的战场,“死去的将士需要埋葬,那些人也需要掩埋,此处是河流上游,若是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会造成瘟疫。” “另外,这里是一个盆地中心,此处水流平缓,而且东岸地势较高,很适合作为定居点,我打算先在这里建立一个哨岗,以后再慢慢发展成城镇。” “官家远见,臣难以望其项背。”军曹心服口服,拱手告辞,开始进行安排。 赵昺看着远处的丛林,若有所思。 不过没一会儿,他的沉思就被打断了。 “罪将陈为公,指挥不利,让我军蒙此损失,罪该万死,请官家责罚。” “罪将李小二,不听军令,擅自出营迎敌,导致手下兄弟折损过半,按律当诛,请官家定罪。” 暗道一声终于来了,赵昺转身看下两人。 陈为公浑身浴血,脸上满是疲惫,二十几岁就一已有白发,看来这几天他精疲力尽。 李小二更惨,手上挨了几个刀伤,脚上虽然长了几个绷带,但还在从里面渗着血。 将两人领到军前,他开始今天的审判。 略微想了一下,赵昺决定先从李小二开始 “李小二,你作为指挥使,陈都指挥使的直属部下,却违抗其命令,这是罪一。 轻率冒进,致使我军防守部署差点崩溃,这是罪二。 结阵自保时,轻率出击,不顾上司命令,试图斩首对方首领,导致战阵崩溃,这是罪三。” “都是臣指挥不力,请官家……”赵昺挥手打断了试图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陈为公。 “陈为公,作为领军,识人不明,轻信部下,且未做好制衡,有罪。然作战骁勇,指挥防守得力,有赏。” 他今天要抓个典型,立一立威,亲自进行军事裁决,加强皇帝对于军队的直接控制。 “军正官!” “臣在!”一个穿着军装却戴着乌纱帽的官员从队伍中出列。 “记!指挥使李小二,违抗军令,贪功冒进,致使部队损失惨重,剥夺其指挥使的职位,削至兵卒,仍留军查看。 都指挥使陈为公,降为指挥使,罚俸禄一年,另,其作战勇猛,赏田百亩。” 军正官飞快地把赵昺的话记在纸上,他本来就是负责军队里的惩罚之事,主要职责就是严肃军纪,监督将领。 他是由皇帝任命的,插在军队里的一颗钉子,是军令的执法者,保证军队能够听从命令。 现在赵昺是皇帝,那么他当然无条件听从赵昺的话。 “朕的处置是否妥当。”赵昺看向两人。 “谢陛下不杀之恩。”李小二叩首。 “陛下明断!”陈为公叩首。 挥手让两人下去,赵昺看向其他守军将士, “诸位英勇奋战,击退数次进攻,其行可嘉,着每人赏田十亩,仆役两名。” 剩下的300多名守军面面相觑,有一人斗胆拱了拱手,“敢问官家,地在何方。” 赵昺指了指脚下,“土地就在脚下,从此之后此地改名为镇南城,每名将士配两名野人仆役,共同开垦此地,陈为公!” “罪臣在!” “你改封为镇南节度使,六品,领军八百人,开垦此地,负责军事民防。” 陈为公本来都做好了,被一脚踢开,当个闲散官员的准备了,没想到还能被官家赋予如此重任,自然感激涕零, “臣遵旨。” 赵昺看向军正官,“军正官许可证,改任为镇南市长,从六品,负责民事邢狱,即刻上任。 你上课的第1件事情就是沿河筑城,组织那些俘虏修缮城墙,我会再调拨500民夫工匠协助,把镇南市狠狠地钉在这里” “臣领旨,谢主隆恩。” 许可证跪谢,虽然他没太搞清楚官家口中的市长是什么意思,但从六品的含金量在哪里。 而且听起来似乎是知州的话,这让他心中一阵狂喜,要知道他现在虽然也是六品承知郎,但是军队的品阶并不受人待见。 如果想要从军队转成文职官员,除极少数皇帝特别开恩之外,惯例都是要降一品级的。 就是不知道官家又在谋划什么,创造出了一个市长的位置?市者,交易之场所也,难道指的是一个市场的长官? 可一个市场的长官怎么可能从六品? 市长当然不是赵昺随口胡诌的,他打算借鉴现代的行政框架,重新塑造宋代的中央与地方体系。 原本的官、职、差遣分离的制度,虽然确实能够很好地制衡官员,但也造成了行政效率低下,官员队伍过于臃肿。 说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庆幸,现在大宋虽然流落到了这个新世界,但也好像是一张白纸,能够有他发挥的空间。 如果他穿越到的是南宋北宋中期,那改革可就难如登天。 不过现在,改革的事情放在一边,他得先对付野人的威胁。 如果之前陈为公所说的一切都为真的,野人刚遇到的时候被他们吊打,毫无组织能力。 可下次见面的时候却能够组织大规模的进攻。 那么肯定有一个野人首领存在,而且那首领绝不是粗鄙无知之人。 无知之人怎么会知道用钝器来对付盔甲,采用分割的方式来对付军队。 不过现在野人败退,被宋军抓了不少俘虏,宋军又在河谷打了一颗命名镇南城的钉子。 而且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留了一些野人帮忙筑墙。 现在时间站在宋军这边,赵昺打算给野人来一个声东击西,诱敌深入,教教他们什么叫《孙子兵法》。 第十三章:乌咕 乌咕看着手上的绳索,努力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前天晚上潜入黑人部落的大营,结果被一个高个子的黑衣人擒住了。 昨天他听到外面不断传来部落里战士的吼叫声,以及双方的厮杀声,却没有感到兴奋,反而是深深的恐惧。 他知道部落的位置,本身却只是一个奴隶,不是部落的一员。 如果部落能够成功攻陷黑衣人的营地,那么他回去最少也是挨一顿毒打,毕竟他没完成任务。 而如果没有完全攻陷,那么部落里的人很有可能会想办法除掉他,部落长老可从来都不相信外族人的忠诚。 毕竟部落战士忠诚于部落,但是他这种努奴隶向来是被认为不忠的。 结果打遍整个大陆的虎皮部落居然被打败了,那些黑人顶着10倍于他们的兵力,居然击溃了部落的联军。 乌咕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所以在他的认识之中,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整个大陆了。 而能够统治整个大陆的虎皮部落,居然被几百号穿着黑衣的外来部落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超过了他的认知。 现在这帮黑衣人把他们这些俘虏,用绳索绑着,不知道要拉到哪里去。 这一路上那些被俘虏的部落战士还不忘欺负他,时常从后面踹他,似乎他们觉得跟着他这个奴隶一起被押送是一种耻辱。 每次他那些部落战士欺负他的时候,都会有黑衣人把他们拉开,然后各打五鞭。 这时乌咕发现。走在队伍最前面那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娃娃,总会扭头打量他几眼。 “诸位,我们得胜回朝,击败了敢于侵犯大宋的野人部落,俘虏了几百个野人,大胜大捷!” 队伍前方的那个军官高声说着乌咕听不懂话,不过看周围那些黑衣人的表情,显然是振奋人心的话。 乌咕知道自己被俘虏了,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做奴隶,他早就习惯了,现在只是在纳闷这帮人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再往前走就到海边了,那里除了大片的沙地椰子树和碎石滩之外,没有任何东西,部落里的人根本不来。 没多久,河流就到了尽头,穿过峡谷豁然开朗,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后,乌咕惊呆了。 蓝色的大海之上停着,巨大的只有一棵树,那么高的“木鲸”,木鲸背上还插着干枯了的树。 (其实木鲸就是船,那些木鲸背上干枯的树木是船的帆,现在帆布收起来了,丰字型的船帆看起来确实像干枯的树。) 而在原本荒凉的海边,现在建起了一间间,看起来是用红色石头垒起来的房子。 那房子上面盖的竟然不是茅草,而是青白色的石片。 道路两边,很多穿着和长老差不多衣服的人,正在欢呼,乌咕虽然听不懂黑衣人的话,但是也知道他们是在庆祝大捷。 看来这里就是那帮黑人部落的巢穴了,可是这里好干净啊,不像他们部落里面那样,除了长老住的地方之外,其他地方都是臭烘烘的。 看着这里整齐的建筑,乌咕觉得给这个部落当奴隶,比给之前那个虎皮部落当奴隶强多了。 至少工作环境没那么难受。 乌咕在打量着周围,被大宋的建筑和服饰震惊的时候,赵昺却在打量着他。 在这一小段路程上,这个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野人,被其他野人欺负的次数就只有5次之多。 这说明了这个野人在他们的部落里是受到排斥的,地位很低。 那么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就容易许多。 其他那些部落战士虽然被大宋的军队所击败,但他们眼里充满着仇恨的光芒,显然并不服气。 估计他们还幻想着他们的部落会来救他们,所以肯定不会轻易开口暴露部落位置。 现在时间虽然站在赵昺这一边,但是他不能拖得太久,他还得去救文天祥呢,可不能被一个小小的野人部落绊住了手脚。 这段时间北风刮的太厉害,海边的定居点,因为海崖的保护,所以问题不大,但是却极难出航。 连打鱼的渔民都只能趁着风暴潮的间隙出去打鱼,只要看见天色稍有不对,就得马上返回。 这种情况下把舰队派出去沿着吕宋海岸行驶,简直是在葬送大宋最后的舰队。 所以登上吕宋北部的山顶,在那里建起瞭望塔,寻找其他失散的大宋船只才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但那里现在正闹野人呢,虽然赵昺不怕他们,但若这帮野人在他们勘测或者营救的时候,突然发动袭击还是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除恶务尽,既然这帮野人已经惹到了大宋,那么就是敌人。 想到这里,赵昺命令手下,对其他野人严加看守,把这些野人都投入到定居点的建设中,让他们“自愿”卫星大宋的建设添砖加瓦。 但唯独把乌咕提了出来,他要单独审讯。 乌咕心中又开始不安了,那帮黑衣人把俘虏们5个分为一组,带上镣铐,在鞭子下开始干起了苦力活。 但轮到他的时候,他却被单独拉了出来,关到了这个黑乎乎,只有一扇脑袋大小窗户的房间。 然后连续一整天都没有来找过他,仿佛他被遗忘了。 正当他困惑这帮黑衣人打算拿自己干什么时,房门突然开了,4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其中两个穿着那种黑色的衣服,另外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孩,一个是穿着红色衣服的老者。 那小孩对着那老者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那老者点点头,对着他开始用不同的强调说着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乌咕知道那老头是想和自己交流,可是他根本听不懂老头的话,只能不停的摇头。 半响,老头摇摇头,对那小孩拱了拱手后就走出了房间,那小孩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却没有挽留。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小孩在房间里踱步了片刻,突然捡起一根木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了两个小人,用树枝指了指乌咕,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人,接着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另外一个小人。 接着他画了一个山,在山上面画了一个像黑衣人房子的东西,接着将乌咕那个小人连到了那房子上。 这些下乌咕明白了,这个小孩想问自己部落所在的位置。 第十四章:夜袭 理解了那小孩的意思后,乌咕蹲下来伸出手,也在地面上画了起来。 赵昺耐心地等对面画完,那野人指了指刚刚他画的东西,然后在旁边画上了一个小房子,一个果子和一个长头发的小人。 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呢?这个野人愿意出卖自己部落的位置来换取房子、食物和女人。 赵昺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虽然双方语言不通,但好像是有一种根植于本能的默契。 房子、食物,女人这些东西,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点点头,用木棍指了指乌咕,然后点了一下野人巢穴的位置。 接着指了指自己,然后点了一下乌咕要求的东西。 乌咕不知道为什么那帮黑衣人都服从眼前这个小孩的安排,也不知道这个小孩能否做得了主。 不过眼下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大不了就是去做奴隶或者去死,相信了,总是还有一条活路。 略微沉思了片刻,乌咕重新找了块位置,画了一堆山,指了指最高的那座山,在上面画了个房子。 赵昺心中一惊,那帮人的巢穴居然就在他打算前去的那座山峰顶上,幸好提前来问了,不然岂不是一脚就踏入了贼窝。 看来这帮野人现在是一定要剿灭了。 吩咐手下给这个已经饿了,两三天的野人带些吃的,赵昺离开了牢房。 呼吸的海风,看着刚刚建立的定居点,他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侍卫。 “传,工业与劳工部侍郎来见我。” 没多久,黑了许多,还瘦了一大圈的张涛就赶了过来,拱手道: “官家有何指示?” “张侍郎,我需要你去收集3000条麻绳,不用太粗太长,小手指粗细,一寸长即可,放入海水中浸泡一刻,然后置于太阳下晒干。 另外再准备竹筒3000条,打通支节,放在太阳下烤干。” 张涛拱手领命,他没有多问,官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既然官家不想说,他就不该多问。 第二天,赵昺选出了最精锐的3000名士兵,开始进行一字长蛇阵的操练,并让户部徐毅收集鱼干作为口粮。 等到第3天,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但灶赵昺却没有宣布开拔,他在等,等太阳落山。 林辞感到心神不宁,他没想到宋朝官军如此难以对付。 一场大战,就把他手中军队的虎皮战士打了个损失惨重。 不过宋军做了一件蠢事,他们不该把那些俘虏留下来筑城的。 昨天晚上,他派出自己最精锐的鹰战士,爬上围墙,成功潜入了敌营,已经安排好了。 鹰战士回报说宋军睡得非常的死,他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根本没有被发现。 只要今天太阳一落,那些俘虏就会一起起事,在自己儿子蛮嘎的带领下,里应外合,攻下营地。 没了营地保护,想来只会结硬塞,打呆的宋军定然会手足无措。 只要杀了那些宋军,劫了他们的铠甲武器,他就领着亲信逃走。 直接南下,只要有了这几百套盔甲,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另外,也得让三佛齐出手一下了,自己每年贡献那么多的部落美女和皮毛,这位大国也该帮帮场子了。 想必他们听到大宋入侵了他们的国土,肯定会坐立不安吧。 到时自己做一个带路党,捡点残羹剩饭,也能赚发了。 想到这里,林辞不禁笑了起来。 得亏赵昺没有远程读心之术,否则他肯定会嘲笑林辞痴心妄想。 现在竟然还把精锐派出去,想要进攻宋军,真是死到临头而不知。 此时山下,赵昺正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被几个侍卫保护着。 他肩膀上扛着一个竹筒,竹筒有水碗粗细,里面还亮着忽隐忽现的火星。 如果此时有人眼神特别好,能够看穿林海的话,就会发现无比壮观的一幕。 在林中小道上,3000多人,排成一条长龙,人人都背着一个竹筒,竹筒口朝后,每个竹筒里面都有忽隐忽现的火星。 对的,赵昺打算搞夜袭,他不愿意送君再付出更大的伤亡了,这是最稳妥的方案。 傍晚的时候,他接到飞鸽传书,陈为公报告说昨夜发现有人潜入营地,被安插在俘虏中的眼线发现了。 赵昺立刻就知道,野人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立刻飞鸽让陈为公尽量拖住对方,自己则立刻起程,直冲山顶。 这个时代的人,因为营养缺乏,绝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只要天一黑就看不见东西了。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野人围住营地的时候,没有趁着夜色进攻。 但赵昺作为皇帝,无论大宋再什么落魄,营养方面总还是不缺的。 所以他的视力就特别好,就着星光能够看清楚眼前的路。 而他现在带着的这个竹筒,就是能够保持队伍不乱的妙方。 竹筒中空,里面点着浸过海水的麻绳,海水中的盐分有阻燃作用,因此点燃麻绳不会有明火。 就由香一样在竹筒里缓慢燃烧,给后方的士兵指明了方向。 而竹筒还限制了火光的传播,只有站在正后方才能看得见火光,在其他方向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 并且每隔200个人赵昺就安排了一位大内侍卫,这些侍卫也和他一样,吃得挺不错的,所以夜视能力很强。 他们每人都负责保证自己旁边的这200人不掉队,不开小差,能够跟着前方的队伍行进。 这一招,赵昺是跟着伟人学的。 乌咕被押在赵昺身后不远处,现在他眼中的黑衣人军队简直如同神明下凡。 那么多人的部队,能够在夜间巡航,而且还不混乱,每个人都默然无声的行动,简直如同萨满口中的死神一般。 那个小孩,也就是他们的头领,居然能想出这么精妙的方法,让巫乌咕十分钦佩。 他现在觉得自己跟对人了,反正虎皮部落对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恩情,他出卖的自然也毫无负担。 在乌咕的指引下,送宋军的长龙如同眼镜蛇一般在森林中行进,安静而致命。 半响,约二更时,不远处出现了点点火光,虎皮部落的巢穴到了。 第十五章:覆灭 野人营地的最上方,一个与野人窝棚格格不入的石头碉堡内,灯火通明。 跳跃的火苗映照出林辞阴晴不定的脸。 此时在房间中焦虑的走来走去,他还在等着他那个不成气的儿子回报。 抬眼看了一下窗外的月亮,已经有好几个时辰,却没有一点消息,明明他命令儿子每隔一个时辰就派一个人回来报信。 噶蛮是他来到这里当上长老之后,与这个部落里面最漂亮的野女人所生的儿子。 块头虽然长得挺大的,但是脑子却不聪明。 肯定是那臭小子忘了!林辞在心中暗骂一声,向着碉堡大门处走去,他决定派一个野人小队,冒险摸黑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可他刚打开门,就碰见几个野人队长,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一见到他就开始叽里咕噜说了起来,脸上满是惊慌。 “什么,宋军居然攻过来了!”林辞大嗐,自从兵败之后,他将巡逻队增加了一倍,这帮宋军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不过当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林辞冲回房间,拿出弯刀,刚想冲出去,就发现宋军已经冲到了堡垒门前。 那些宋军人人都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筒,手上拿着寒光凛凛的长刀。 刚刚逃过来那几个野人队长现在都已经束手就擒。 “哐当” 林辞识时务地把刀扔到了地上,举起双手投降。 他知道大势已去,但心中仍然不解,宋军是如何直接绕开防线攻入堡垒的。 “报告官家,我等已经审问清楚了,那帮野人的长老是那个叫林辞的老头,那老头自称是福建人,想要求见。” 此时赵昺正在查看着这隐匿在山顶树林里的堡垒,啧啧称奇,听见手下来报,立刻就同意老头的求见。 那老头能够在这个野人部落里面当二十几年的长老,肯定不简单。 “草民林辞,见过皇上!” 林辞一见到赵昺,立刻跪下磕头。 野人们不懂宋朝礼制,林辞可知道宋朝里面除了皇帝之外,其他人都不能穿明黄色的服饰。 因此一见到赵昺就立刻下跪,只是他心里暗暗心惊,大宋皇帝居然亲自跑过来了。 看来之前去给三国旗朝贡的时候,从商人处听来的传言是真的,从北方来的游牧蛮子攻破了南宋。 不过哪怕只是南宋的残部,也不是他能够对抗的,至少现在不行。 他眼睛咕噜噜一转,脸上露出悲喜交加之情,强挤出了几滴泪水, “皇上啊,小民乃一商人,十几年前遭遇海难,漂泊至此,偶遇巨蟒,用刀削下其首,却被那些野人奉为神明。 这十几年来,小民日日思念大宋,思念到深时,悲泣不已,以大宋仁义之术,教化此处野人。 前些日子得闻有官军上岸,我正想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没想到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领着几个不听话的野人队长,攻击了王师,真是该死!” 见面前的老头演得如此入戏,赵昺决定让老头演得更尽兴一些。 他轻轻鼓了鼓掌,随后十几个野人队长被压着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噶蛮。 这些人被压进来的时候还在不断怪叫,显然并不服气,仍然试图挣脱绳索拼命。 躲在角落里的乌咕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前主人,心中不禁一惊。 那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此时鼻青脸肿,手上脚上都是刀伤人,被五花大绑着抬了进来。 “哇吼!你们这些曼陀,有本事把我放下来单挑啊!” 噶蛮虽然被五花大绑,但嘴上仍不饶人,用着夹着汉语和野人土话的污秽之词,辱骂道。 下一刻,他被直接扔到了林辞面前。 “大爸,快把我放开,我们一起杀了这些黑衣人。”噶蛮显然还没有搞清楚情况,还在奋力挣扎。 “哐当!” 赵昺把一把刀扔到了林辞面前,其意思不言自明。 颤抖着捡起刀,林辞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儿子面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手掌死死地握住刀把,指节因为用力而变白。 “大爸,”噶蛮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的父亲是来救他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但林辞犹豫了片刻后,闭上眼睛抬起了刀。 “大爸!”噶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哀求,“大爸,俺错了,进攻失败,但别杀俺啊,大爸!” 其他野人队长见到这一幕,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是野人,但他们也有身为人类的感情感,身为人类的价值观。 虎毒不食子,今日见他们的长老,居然想要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只为了像那些黑衣人乞怜。 他们部落信仰的是虎神,崇尚战死,不低头求生,这还是长老自己宣传的。 今天他居然第一个投降了,而且还打算杀了自己的儿子来讨好黑衣人。 野人队长们心中都泛起一种恶心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真是信错了人。 野人队长心中的想法,林辞并不知道,他心中此时正在天人交战,片刻,求生欲最终还是战胜了对儿子的亲情。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儿子的哀求,刀猛地往下劈。 “铛!” 传来的并不是刀刃斩入肉中的沉闷声,而是金铁相击的声音。 林辞睁开眼睛一看,一个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前面,挥刀将他的手中的刀挡下。 “林辞,朕详细考虑了,既然你与你儿子都不知情,那么不知者不罪。” 赵昺看向侍卫,“把这些野人先压下去吧,我还有事情和林老先生谈。” 见野人们在士兵的带领下离开了,林辞顺手摸了摸额头,才发现额头上已全是汗水。 “林辞,”赵昺缓缓踱步到窗边,“你并不是什么海商对吧。” 林辞一惊,“皇上何出此言。” 赵昺轻笑一声,他早就发现这人的右手食指,大拇指腹老茧深厚,无名指还断了一截。 一般只要时常耍长刀的人,食指和大拇指才会起很厚的老茧,因为这里是握刀的最主要发力点。 而无名指则是因为要操控缆绳的缘故,水手很容易被绳子夹断无名指。 用刀很厉害,又擅长于航行,并且能够控制那么多野人手段狠辣,林辞明显是海盗。 不过他并没有揭穿,而是转移了话题。 第十六章:战利品 “林辞,既然你懂汉家语言,也懂野人的方言,那么我希望你能够教会他们汉语。” 赵昺负手而立,“我大宋既然来到此地,教化野人,行商周之事,乃是分内之事,你可愿帮忙。” 林辞哪里敢推脱,此刻他为鱼肉,宋军为刀俎,于是连忙道:“草莓谢恩,愿为官家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挥挥手,赵昺让侍卫陪同林辞先离开。 等离开碉堡,不在其他人的视野中时,林辞脸上那种感恩涕零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 真是大意了,没想到官军这么快就打了过来,不过好在带着密信的信鸽已经放飞了。 哼,全盛时期的大宋,三佛齐那帮佛爷肯定不敢招惹,可是现在只有一些南宋的残部。 一些逃亡的亡国宗室带着一大笔富可敌国的财富,想来三佛齐那帮人肯定会眼热的。 等大军一到,小皇帝今日的羞辱,我必将百倍奉还。 这些念头在林辞心中一转而逝。 赵昺站在碉堡上,一直目送着林辞消失在夜幕中。 “皇上圣明,带领官兵一夜之间捣毁敌人窝点。” 大太监陈如海走过来拍马屁道。 赵昺见陈公公面色潮红,气息不匀,打趣道: “陈公公今日也是得到了充足的锻炼吧,我想在临安的宫中很少有这种的机会野跑吧。” 陈如海苦笑,“官家您就别拿我来打趣了,不过在下有一事不解,为何您要留着这个林辞,此人看起来就不像善类。” “看来野跑也锻炼了陈公公的眼力劲。”赵昺点点头,“不错,此人的确包藏祸心,不过现在他还有价值。” “哦,什么价值?” “他能够与野人交流,又会汉语,就是最大的价值。” 赵昺看向定居点的方向,“现在我们的人口太少了,哪怕把文丞相他们找回来也不过8万人。 如果不同化野人的话,那么仅靠我们繁衍生息,恐怕到达百万人口的三四代之后的事了。 没有人口就没有兵源财力,恐怕再也没有重回华夏之日。 所以我们要童同化野人,吸收野人,补充人口劳力的不足。” 说到这里,他嘴角微微勾起,“另外就算此人包藏祸心,他也卷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怎么说?此人可是野人的长老,做了二十几年。”陈如海不解道。 “当他今天亲手砍向自己儿子的时候,他就不再是野人的长老了。 我刚刚特意安排侍卫,将那些野人队长送回他们属下那里,一传十,十传百,林辞杀子求饶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所有的野人。 到时候就算他想起事,也不会有野人再跟随他了,一个人连儿子都能出卖来换自己活命的人,谁又敢再跟着他。” “这”陈如海哭笑着道,“官家真是深谋远虑,得亏刚刚奴家还在担心。” 看了眼海平面上的一缕朝霞,赵昺转身向着楼下走去,现在野人已灭,但文天祥他们还没有找到。 他已经吩咐手下在碉堡上面搭建木质瞭望塔了,等天大亮,站在这山顶上,便可俯瞰整个北吕宋。 至于这个碉堡从何而来,赵昺观察其墙壁上吊着许多佛陀,想来是以前某个佛教文明的遗迹。 至少不是这些野人建的,这些野人连铜制工具都不会使用,怎么可能建起一座石制碉堡。 一晚上没睡,这是放松下来,他才感觉到惬意袭来,找了个位置,小憩了一会儿。 不过他的美梦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陈为公的声音把他吵醒了。 “陈公公,官家在吗?俘虏盘点出来了,下官要禀报一下。” “诶呀,陈将军小点声,专家忙了一夜,现在才刚入睡一会儿,不要打搅。” “啊,那末将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赵昺起身伸了个懒腰,强行打起精神,理了理战甲,叹了口气,皇帝真的不好当啊。 特别是末代皇帝和开国之君最累了,偏偏他两个都占了,真是要命。 “陈将军,进来吧,本官家听到你的声音了。” 陈为公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末将打扰了官家休息,罪该万死。” “欸,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你不是来汇报的吗?说吧。” 陈为公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了赵昺,“官家,都在里面了。” 赵昺打开一看,心中不禁一喜,清单上写得详详细细: 此次一共俘虏年轻野人4567人,妇女6251人,儿童1457人。 另有鱼干11578市斤,木材524根,粗银矿586市斤,粗金58市斤。 …… “金银?”赵昺抬起头看着陈为公。 陈为公点点头,“这些野人也分三六九等,在稍微上流一点的野人家中,卑职发现他们的碗是用金银打造的。 不过打造得很粗糙,应该是用石头打出来的,碎屑很多,需要提纯之后才能制成银锭。” 赵昺摸了摸下吧,好像吕宋岛上面确实有金银的存在,金的性质不活泼,是少见的能在自然界中找到的单质金属。 而且质地柔软,用石头就可以进行加工,确实是这帮野人唯一能够使用的金属了。 这时工部侍郎来报,说瞭望台已经建好了。 “陈将军,李侍郎,你们跟着朕上去吧。” 赵昺和陈为公一起上到瞭望塔上。 陈为公站在瞭望台上,抬头远眺,远处的一切尽收眼底,可是因为距离过远,什么都看不清楚。 “官家,这,这没用啊,看是看得见了,可看不清楚啊。”陈为公有些焦躁。 “欸,稍安勿躁。” 赵昺看向工部侍郎,“我之前定制的铁管,琉璃片带来了吗?” “都在这里呢。”李侍郎拿出包袱,递给赵昺,可又有些不解地问道,“敢问官家此物有何用。” 赵昺神秘一笑,将两片琉璃片分别装在铁管的前后,递给两人,两人分别拿来试了试。 “官家,这,从这里面看去远处确实大了很多,可是更模糊了,这也没用啊。” 赵昺没多说,拿回铁管,取出水袋,将水注在两片琉璃片中间,“两位再看。” 李侍郎接过来一看,惊奇道:“真是神物,现在从这两片琉璃片看去,远处的一切清清楚楚,真是神了。” 陈为公抢过来看了会,惊呼道:“陛下,我,我好像看到了文丞相的船了,就在山的另一面峡湾里!” 第十七章:欣喜若狂的文天祥 “文丞相,文丞相。” 文天祥此时正站在一座礁岩上,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脸上泛起一股厌恶之色。 “文丞相,你怎么在这里?我找得好辛苦啊。” 一个脸圆身子胖,戴着个小瓜帽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停在了文天祥身后, “丞相,那么久都没有陛下他们的消息,他们怕不是遇难了,此处的金矿……” “文丘八,我告诉你,此地是大宋舰队发现的无主之地,那么就是大宋的领土,根据宋律,所有金银矿产接归国朝廷所有。 另外你胆敢诅咒官家,乃大逆不道之罪,此后此。等言语不要再让我听到,否则我就依法处置,官家吉人自有天相。” 听着文天祥义正词严的话,胖子脸上露出一丝不舍,劝道:“就算朝廷真的找过来了,那我们花那么多力气探矿,总是要有些好处吧。” 说着胖子伸出了三根手指,“73开,朝廷拿七成。” 见文天祥没回话,胖子咬咬牙放下了一根手指,“82开,否则我那些家丁干了那么久,岂不是白干了。” 文天祥叹了口气,这个胖子是他的族弟,家乡江西吉州当地的富商,名叫文邱霸。 之前他募兵回到家乡的时候,这家伙好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带着这些家丁如同狗皮膏药一般黏着他。 虽然文天祥不喜欢商人,觉得他们重利轻义,可念在同族的份上并没有赶走,而且那时候他正急缺兵员。 可没想到崖山时,这胖子居然把全部家当都搬到了一艘买来的船上,说是要保护文丞相。 不过实际上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在吉州的那些产业、铺子和商船,都被元军充公了。 见文胖子离去,文天祥叹了口气,眺望远处的大海,碧波万里,可天边却隐隐出现了一条黑线。 “官家你去哪里了,但愿先帝保佑,你能平安无事,我大宋可在没办法经历打击了。” 自从在风暴中与大舰队失散之后,文天祥领着船队,向着大舰队最后行进的方向一路行驶,最后来到了这片沙滩。 此时他们的船只已经严重受损,很多地方都开始破损漏水,无法再继续行进了,只能停下休整。 作为这里所有人中,官位最高的文天祥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这里的领袖。 文天祥知道自己带领的都是民船,上面都是战士、官员们的家眷,除了几百个水手之外,没有其他的战斗力。 刚刚建好营地,他就把武器发了下去,让水手就地转职成为士兵。 他将水手们100个分为一小营,开始围绕营地进行巡逻。 同时将轮换休息下来的,派出去探索此片海滩。 没多久,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就摆在了文天祥面前。 好消息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海滩是一条河流的入海口,而且士兵在河流底部发现了金灿灿的沙砾。 回来后,在文邱霸的检验下,确认这些沙砾实际上是碎金子,显然这条河流的上流有金矿。 文胖子很高兴,不停说着这趟没白来呀,不过文天祥并不在意这个,他更关心的是那个坏消息。 在士兵们的不断探索下,海滩周围的地形很快被查明,他们现在处于一个由海洋向内地凹进来的凹窝之中。 此地往里走大概几里地左右,就是连片的高山,这些高山悬崖围绕着,将此地围住。 简而言之,他们来到了一个死地,一片被悬崖围绕着的海滩。 唯一一个缺口,就是那条从悬崖中穿行而出的小河,那条现在被称为黄金之河的小河。 前日,文天祥派出一些士兵,尝试着溯流而上,看看能否找到高点,建立哨站来观察整个吕宋岛的情况。 说不定官家他们现在就在岛的另一边,此刻也在寻找着自己。文天祥在心中暗暗期盼。 不过傍晚时分,那士兵居然狼狈地逃了回来,说是有野人,还说那些人一看到他们就开始怪叫,然后打了鸡血似的攻击他们。 探险队人数本来就不多,而且还乘着木舟,突然遭到两岸野人的袭击,顿时大乱,连忙逃了回来。 这对文天祥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曾听商人说吕宋此地是无主之地,尚未开发,也没有什么国家。 不过没想到此地也有野人存在,这可麻烦了。 听逃回来的士兵们说那些人非常落后,但也可以制作石刀木矛了,若是数量太多也难以对付。 而且他们堵住了通往山上的路口,这可把文天祥愁得头发都白了。 昨日晚上,他被手下叫醒,手下汇报。有人所在那片山顶此时突然灯火通明,上面隐隐约约传来喊杀声和叫喊声。 看来是有人在与野人火并,也许是另外的野人,也许是…… 也许是大宋天兵来寻找他们了,野人碍事,就一并剿灭了。 想到此处,文天祥立刻下令所有船只将船帆挂起,将其旗帜展开。 这样的话,假如山上是宋军,那么登高远眺,很快就能发现文天祥他们。 他决定要是明天再没有任何消息的话,他就冒险亲自带队沿河而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丞相!” 文天祥正发呆间,又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心中烦意涌向心头, “我说过了,不要再说金矿的事情了,一切等找到了官家先再说。” “哦,是吗?”一个熟悉的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那么文爱卿现在可以说了吧。” 文天祥猛地回头,看清楚来人后欣喜若狂,“官家,您,您没死啊!” “怎么,文爱卿盼着我死啊。”赵昺笑着道, “昨夜我们收编那些野人,得知有一队野人曾经遭遇过几个穿着宋军盔甲的士兵,我一想就知道是你们了。 没有打招呼就沿河而下,爱卿不要怪罪啊。” “臣,臣哪敢,臣现在的心情实在是欣喜到了极点。” 文天祥抹了下眼角欣喜的泪水,拱手而立道: “臣文天祥,今日再归大宋,喜不胜收,天佑我大宋,历经磨难,永不分离。” 第十八章:新金山与矿业专营 当天晚上,在文天祥的主持下,定居点的人们热情地招待了赵昺和以及远道而来的将士们。 酒足饭饱之后,赵昺拉着文天祥到海边散步。 “官家,现在我已重回大宋,心结已了,现在也是该谈未来的路了。” 赵昺颔首,“文相请说。” 文天祥指着远处的群山,“这十几天来,我已经基本把此地勘察清楚了,此处是一个弧形的凹陷,很适合捕鱼, 而且背风,又有河流灌溉,也很适合农耕,况且河流里有金沙,我那族弟在河里做了一个拦沙坝,金沙较重,会沉底便于打捞。” 赵昺心中已经了然,“我想文丞相的意思是,打算在这里设立一个永久的定居点吧。” 文天祥拱了拱手,“请官家赐名。” 沉吟片刻后,赵昺心中一动,“既然此处有黄金,而且背山向海,不如就叫新金山吧。” 文天祥捻了捻胡子,“新者,新取之地,金者,财富象征,山者,靠山而立,此名甚妙。” “文丞相!二八开二八开呀!”不远处,紧紧跟在两人后面,却被侍卫挡住的文邱霸,见文天祥迟迟不提黄金分配的事情,急了,下意识出声提醒到。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文天祥回头瞪了他一眼。 “欸,但说无妨。”赵昺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文天祥有些无奈,只好把今天上午文邱霸来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他强调到自己不会占用官家的财产,这些黄金矿产都是属于皇家财产。 赵昺想了下,在宋代,金银矿在理论和法律上完全属于官方所有,其开采和经营受到政府的严格控制。这是一种被称为“矿冶禁榷制度”的政策。 不过实际操作中,除了官监官营,直接由朝廷设立矿监,出资建立矿场挖掘之外,也有承买制。 也就是后世的特许经营权,由朝廷指定每年要上缴的份额,然后有实力的矿主会盘下矿场。 每年按朝廷征收的比例缴纳后,多出来的部分就是这些矿主的盈利。 之前,负责这些矿产开采的,主要是公布所属的盐铁司,不过户部没剩多少人了,现在搭不起那么大的架子。 他手上也没有那么多人手和开矿专家来把这里的金矿建起来。 既然文天祥这位族弟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建起一个简易的矿场,那不如就分包出去,让民间的力量参与进来。 想到这里,赵昺让侍卫把文邱霸放开,将他叫到面前。 “文邱霸,刚刚我从文丞相这里听到了你的提议,我可以接受37开,三成归你。” 文邱霸一喜,刚想跪下谢恩,不过赵昺哪有那么好说话,只听他话锋一转, “但是,我得确认你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承包这个矿场,这样吧,我定一个起征额,此处矿脉不错,你今年至少要上交200市斤的黄金。 交够200斤之后,其他的部分再在三七开。” 文邱霸脸上的血色消失了,如遭雷击,用发抖的声音到: “草民有家仆50余人,可就算所有人从天亮忙到天黑,哪怕雇其他人,整日拿着筛盘在河里筛沙,一天都不见能产一杯金沙,一年200斤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赵昺叹了口气,“既然文豪绅接不下来,那么朕就只能另找他人了。”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文邱霸一咬牙,狠下心道: “草民,草民保证完成任务。” 在一旁的文天祥脸色一变,他本来以为这个族弟会知难而退,结果居然发疯了,把这活接下来,连忙对赵昺拱拱手, “臣能个和族弟私下谈谈吗。” 赵昺自然没有什么不可。 文天祥连忙把文邱霸拉到一边,低声吼道:“你疯了吗,要是你完不成任务,那就是欺君之罪,可是要掉脑袋的。” 文邱霸摊手道:“丞相,你不帮我,那我就只能自己争取了,我有信心可以做到。” 文天祥也来了兴趣,“那你要怎么做。” “我打算将我的船改造成挖泥船,用船上的铁器打造一个大圆筒,雇人将河顶含着黄金的泥沙挖上船来。 金沙重而泥沙轻,因此金沙在河床更深处,靠淘的话十分困难,不如直接挖到底,挖上一船 之后再运到岸上,放入刻有凹痕的木板之上,引河水冲灌,金沙重而泥沙轻,冲掉多余的泥沙之后,剩下的就是金沙了。” 文天祥用怪异且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自己这位族弟,他一直以为对方只是个草包,考功名不行。 没想到他居然精通算科,知道金重而沙轻,而且还能利用河水高低来制造冲刷机器。 “好吧。”文天祥叹了口气,“既然你坚持要包下金矿,而且那么有把握完成朝廷的要求,那么我也不再阻止。 只要你莫忘了今日与官家的约定,否则我不会保你。” 听到文天祥转述刚刚文邱霸的想法,赵昺惊呆了。 这个人居然打算采用的方法,是现代河中挖金最主要的方法,称为挖土瑶床法。 现代的挖土瑶床,是将吸沙管深入河底,将沙、石、金等的混合物吸上来,然后进行初步分选,将大块的石头,浮木,水草之类的杂物清除。 随后将沙子运到岸上,放入瑶床中。瑶床就是布满沟壑的一大块金属板,因为形类似床而得名瑶床 通过机械传动使床面做不对称的往复运动,床面上的条条或沟槽与水流的共同作用下,矿物颗粒因比重、粒度不同而分层分带。 河水将上方的沙子冲走后,就会在沟槽中留下金粒。 这种装置正式发明要等到西进运动和工业时代了,没想到在宋末就已经有了。 想到这里赵昺心中喜悦,黄金虽然昂贵,但实际上只是一种材料罢了。 如果只是付出三成的利益,就能够推动采矿业的发展,促进民间形成好学多想的思维,那是绝对不亏的。 想到这里,赵昺将文邱霸叫了过来,“朕十分欣赏你的想法,这种开拓思维应当被奖励。 这样吧,若是黄金产量能够达到最低要求的三倍,超出三倍的部分,朝廷与你们承包商四六开。 若是能够超出五倍,那五倍超出的部分,朝廷与你们五五开!” 第十九章:微服私访 “阿妈,阿妈,皇上给咱们的定居点定名了,叫做君临港。” 正在插着碗的王二娘见自家儿子兴奋地从外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还伸手要拿锅上蒸的窝窝头,拿起扫帚打了那伸过来的手。 “你看看你,都八九岁了还这样,我说过从外面回来,吃东西的时候先洗手。 你看看人家官家,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就已经能够领兵打仗,指挥新建港口,还把内政治理得紧紧有条。 而你,还是那个馋鬼样子。” 说着王二娘气不打一出来,抄起扫帚,还想再来两下。 “欸,店家,打小孩可不好,现在小孩正是玩的年纪,贪玩很正常。” 王二娘抬头,见一个商人打扮的带着一个仆人和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三位客官,要些什么呢。”王二娘连忙放下扫帚,迎了过去,熟练地插台倒茶。 “在下许昌岭,是一个南洋商人,听说你们这里新建了一个港口,打算来看看。” 许昌岭泯了一口茶,“好茶。” 另外两人也将茶一饮而尽。 “不知店里有没有什么菜单之类的,来一些肉食,做下酒菜就行。” 王二娘有些尴尬,“客官,我们这港口才刚开不久,现在除了腌鱼,腊鱼烤鱼和一些鸡鸭肉外,其他的都缺,也没有酒。” “这杆上挂的可是酒舍。”许昌龄有些不解地指了指外面的木杆,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许家酒舍。” 王二娘更尴尬了,“那酒望子是之前带来的,我丈夫姓许,原本这酒望子是挂在家乡的,不过遭了些变故,不得不背井离乡,留着这酒望子也是留个念想。” 许昌龄哦了一声,没有再深究下去,再继续问就不太礼貌了,而是转了个话题。 “店家,那就上一份烤鱼吧,再来壶茶就行。” “请客官等待片刻。”王二娘叉手道了个万福,退了下去。 见旁边没人,许昌岭小声道:“官家,我们为何要偷偷出宫,跑到这里来,这里虽然是君临港管辖的地方,可是实在太偏僻了,不太安全吧。” 赵昺瞪了一眼许昌岭,“我说过了,我现在不是官家,我现在的身份是你侄子,不要说漏嘴了。” “请官家……不,请侄子责罚。”许昌岭一时没转过弯。 “这叫微服私访,还有,如果你老是忘记现在的身份的话,那就少对我说话。” 赵昺有些无语地道,这个许昌岭是他大内侍卫,扮成了仆人的是大太监陈公公。 距离崖山海战,登陆吕宋已经过了整整三个月了,新任命的各级官员汇报中,总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场面。 这些封建官员什么德性,赵昺可太清楚了,所以他决定微服私访,只带着两人出宫。 这两个人都是大内高手,武功了得。 当然,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还有一对侍卫紧紧地跟在不远处,伪装成巡逻的官兵。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大碟香喷喷的烤鱼以及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就被端了上来。 见王二娘报了个万福想要下去,赵昺使了个眼神,许昌岭立刻开口道: “店家,忙吗?不忙的话坐坐呗,我们几个远洋的商人,新到此地还不太了解当地风情。” 说着,他拿出一两碎银放在桌面上,“不用找了。” 王二娘立刻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拿起银子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放到袖子里,拉开凳子就坐了下来,大大咧咧地道: “诶呀,客官太客气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知无不言!” “店家的酒铺为何开在如此偏远的地方,这附近治安不好吧。”许昌岭问着,筷子夹了一块鱼肚,放到了赵昺碗里。 “嘿,城里地租太贵,还是这小道好。”王二娘摊了摊手, “不过此处倒还可以,虽然外地人很少来,但这是君临港、望乡堡和新金山的道路交汇处,本地人经过也会讨碗水喝。 另外每天都有巡逻队,哦,现在应该叫做警队了,托皇上的福,设了个警务部,让那些退伍的大头兵有了去处,免得他们当了混混为祸乡里。” 听到这个,赵昺脸上露出了笑意,他之前力排众议,把兵部拆成了军务部和警务部,让退伍士兵去当警察。 现在大宋仅剩8万多人了,无力负担那么多士兵的军饷,所以只能让一部分的士兵退役。 但下岗士兵的安置就成了大问题,于是赵昺借鉴了后世的警察制度,设立警队,警员的工资由中央和地方各分摊一半。 这样由财政供养的退伍士兵就不会无所事事,而且也能维持治安,如果有战事,这些警员也能够立刻拿起武器,不至于武艺松弛。 王二娘正说得起劲的时候,后厨突然传来一声盖子落地的声音。 “二狗!”王二娘怒气冲冲地起身,向着后厨跑去,“你又在偷吃了是吗?让我抓到看我不用扫帚打烂你的屁股。” “没,我没有!”二狗拉着一个仅穿着几条粗布的人走了出来,“都是狗蛋摔烂的,是他在偷吃,我看到了!” 王二娘拿起扫帚就对着那人抽去, “嘿你个死奴隶,竟敢偷吃!我跟你说那些白面窝头可不是给你们这些奴隶吃的,你们只能吃糟糠!” 那人明明五大三粗的有1米7高,被王二娘抽得嗷嗷叫,却只用手捂住头,蹲在地上,一点都不敢反抗。 只是不断地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喊着“饶命、饶命!” “住手!”没等赵昺发话,疾恶如仇的许昌龄就起身喝斥道: “店家,如此殴打一个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就不怕你口中的警队来找你们麻烦吗。” 王二娘对着躺着地上的壮汉啐了一口,“谁让他偷吃的,这个贱货。” “店家,我想不是他偷吃的。”赵昺将鱼肚咽了下去后,开口道: “灶台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很高,但是对于他这个壮汉来说很矮,所以他要偷吃的话,除非特别大意,否则不可能把锅盖摔在地上,我猜是您的儿子在偷吃。” 王二娘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二狗连忙躲到了房间里。 “客官,您别多管闲事了,快吃吧,烤鱼等一下凉了。” 看了眼踉踉跄跄走回厨房的壮汉,赵昺眉头微皱,“店家,那是你的家仆吗,看起来不会说汉话呀。” “他是我买的,原来是一个野人,这个贱骨头。”王二娘撇了撇嘴,“花了我50两纹银呢。” 赵昺一下子没了胃口,他记得抓获的那些野人,是放到官营工坊里了,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荒山野地。 第二十章:血地奇闻 “店家,我们这些远洋商人,有时候船上也需要一些干活的苦役,不知道你能不能和我们说说这个。” 见许昌岭问到了奴隶的事情,王二娘脸色变了变,讪笑道:“这个说不得,这个说不得。” 哪怕许昌岭又掏出了几辆白银,王二娘也不改口。 显然有人在从官营工坊中,偷偷贩卖野人(现在叫归化民),卖给这些缺乏劳动力的人家做奴隶。 不过三个外人显然没有取得王二娘的信任,所以王二娘是绝对不会透露的。 见王二孃口风很紧,赵昺使了个眼色,让许昌岭不要再追问下去了,免得引人怀疑。 “店家,此地有什么其他的奇闻异事吗?”赵昺眨着好奇的大眼睛,“整天跟叔叔他们出海,海上太无聊了。” 王二娘笑了笑,伸手捏了小赵昺的小脸蛋,“多可爱的小友,海上确实很无聊,不过这里也没好多少。” 见赵昺依旧用渴望的小眼神看着自己,王二娘想了下,道: “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件奇闻异事,而且还和我家那个家奴有关。” “说说呗!”赵昺扯着王二娘的袖口道。 “好了,这附近有一个猎户,每隔几天就会来我这买酒,他和我说山上有一个怪地方,土地赤红发黑,乃大凶之地。 我一个妇道人家,当然不会对那种鬼地方感兴趣,不过,一个月前,月朔之日晚上,我起夜时发现家奴不见。” 赵昺也被吊足了胃口,“哦,他去哪里了,现在他不是还在这里吗。” 王二娘倒也不客气,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泯了一口后道:“第2天他就自己跑回来了,不过不论我怎么打他,他都不说他去哪里了。 不过没过几天,猎户下来买酒时,我见他萎靡不振,就问他怎么了。 他说前几天他看到一对红色脚印穿过他的院子,向着山下走去,不见了,显然是有鬼从大凶之地逃出来了。” 说到这里,王二娘压低了声音,“自那以后我就有了怀疑,每天次起夜都会看下那家仆,终于月望之日之后他又消失了。 那天晚上,我躲在窗边没睡,等大概夜半三更时,见他从山上下来了,在井边冲洗着自己的脚。 我没惊动他,第2天一早我偷偷到井井一看,水渠里有一些红泥。” 三人对视一眼后,赵昺追问道:“你是说你的家仆每隔几天,就会去那凶的?” 王大二娘吐了一口气,“我猜测也是,不过随他去吧,只要不耽误干活,他去也无妨,我不想把他逼得太死。” 见烤鱼被吃完了,茶也喝得差不多了,赵昺三人于是便起身告辞。 离开客栈,确认此时从客栈已经看不到后,赵昺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周围的山谷,伸手指着山谷上一块凸起的岩石, “我们去那里。” 等爬上了岩石,赵昺吩咐两个侍卫将帐篷扎好,他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 “官家,这是为何啊,如果要过夜的话,为什么我们今晚不直接留在那个客栈。” 许昌岭不解地道。 赵昺摇摇头,“我们刚刚问得太深入了,可能会引起王二娘的怀疑,而且今日是月初。 那王二娘说家奴狗蛋在月溯和月望时会出去,月溯是月初,月望是月中。 如果她没有骗我们,那么今晚狗蛋会偷偷离开客栈。若是我们留在客栈,他有了防备,反而不好跟踪。” 许昌岭恍然大悟,可突然又忧心忡忡地道:“若是那店家诈我们,让狗蛋把我们引导埋伏圈里,怎么办?” 赵昺沉思了片刻,否决了这个可能。 他们三人是今天才到的,没理由他们会提前知道,而且王二娘也没理由确信三人一定会对她口中的怪事感兴趣,非要一探究竟。 更何况如果真的有人来袭击,直接打信号,让侍卫门围过来就好了,这样子能够抓一个知情的活口,反而还省了很多事。 夜上眉梢,正当赵昺昏昏欲睡时,许昌岭推开帐篷走了进来,“官家,有一道人影从客栈走了出来,沿着山路向着山上走去了。” 赵昺一下来了精神,“我们跟上去,打信号让卫队保持百丈距离跟着,不要暴露行踪。” 沿着山路一路往上,就着月光,赵昺见那人影绕开了一处建在山中的木屋,想来那木屋就是那猎户住所。 继续跟随,又翻过了一个山沟之后,那人影穿过了一条仅能容纳三人通过的峡谷。 峡谷两侧漆黑一片,如果有人在此地埋伏,那么估计要凶多吉少了。 赵昺心中暗暗后悔,难道今天在客栈发生的事情都是店家演的一场戏,为的就是把他们勾引到此处,然后埋伏他们。 不过好在埋伏并没有发生,三人穿过峡谷之后,一片黑红色的土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暗淡的月光下,黑红色的土地看起来,如同一大片凝固的血迹一般。 土地上寸草不生,荒凉,布满了大块大块赤红色的石头。 “官家,此地有些邪姓。”许昌岭声音有些颤抖,“只怕是大凶之地,可能有鬼怪呀。” “嘘!”赵昺示意他噤声,没想到平日里武功高强,威风凛凛的近侍首领,居然怕鬼神之说。 作为坚定的无神论者,他当然不会被这片红色荒原所吓到,世界上只有一种鬼,那就是有人搞鬼。 继续保持距离,跟着狗蛋,狗蛋最后在红色荒原的中心停了下来,此处有一棵枯死的树,长在几块红色巨石中间。 狗蛋看着那树,跪了下来,不断地亲吻着脚下的土地,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过了半晌,狗蛋起身擦了擦眼泪,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这片红色荒原。 赵昺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等狗蛋彻底消失在峡谷之中后,才走到枯树下面,查看起来。 没多久他就有了发现,古树旁的一个凹陷处,居然有一把捡漏的铁铲。 上面的锈迹并不明显,显然放在这里并没有多久,有人在这里埋过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赵昺伸手抓起一把红土,却发现这些红土出奇地松软,看起来像粉末而不像土。 将红土扔掉,他闻了闻手掌,一股刺鼻的铁腥味冲入鼻腔。 第二十一章:人贩子 那么多铁锈,也就是说这片红色荒漠竟然是一片赤铁矿。 铁锈是四氧化三铁,可以当成纯度70%左右的原矿,那么大一片赤铁矿,足够支撑几十年的开采了。 正当赵昺震惊时,许昌岭扯了下赵昺衣角,“官家,我们挖到了什么东西。” 随后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鼻而来,一个布袋被埋在地里。 “打开。”赵昺强忍住作呕的感觉。 两个侍卫将布袋撕开,一个已经腐烂发肿的女性尸体露了出来。 强忍着恶臭,拿出火折点燃火把,仔细观察了一下,赵昺发现这也是一个野人女性。 看她的原始的穿着,显然不是一个规划民。 看来狗蛋每半个月上山就是为了祭奠她吧,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这野人颈部有明显的错位,看起来是被用力勒死的。 奇怪,为什么会有一个女性野人被埋在了这里,看腐烂的情况,应该是近两个月的事情。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顾不得掩埋尸体了,三人找了处红色巨石爬了上去,躲在了巨石顶部,静静的等候着。 “我说,咱们这么做,朝廷不会发现吧。”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别担心了,这些都是官奴,干重活的,我们大人只要在病死累死的名单上面多加几个人,朝廷查不出来的。” 另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回道。 片刻,几个火光从另一处峡谷中亮起,越来越明显,竟然是几个穿着衙役模样的人,在押送着十几个归化民奴隶。 他们向着枯树走来。 “咦?怎么那么臭!现在有几十只老鼠死在了这里。”那个尖锐的声音骂了一句。 随后他们走进了乱石阵中,看到了那具被刨出的尸体。 几个衙役立刻警觉起来,拿起火把搜寻周围,不过好在赵昺三人躲得足够高,没有被发现。 没一会,那几人又回合到了一起,“老大,没有人啊,这人是谁把她挖出来了。” 为首那人想了下,骂到,“肯定是许二娘家的那个狗蛋,md,这女人是他的姘头,那时还想来客栈救他,被我们抓的时候拼死反抗,为了不被警队发现,只能勒死她。” 其他几人大骂晦气,骂骂咧咧嘚地开始把那女人埋起来。 “官家,我们要打信号让卫队过来吗,现在歹人已经出现了。” 赵昺摇摇头,摆了个噤声,现在卖方出现了,但买方还没有来。 要就一网打尽,除恶无尽,不然只端掉了卖家,买家还在的话,那还会有其他有歹念的家伙。 那几人等了半晌,始终没有见人来,领头那个骂了一句,“红燕那家伙,又耍我们,明明约好的又不来了。” “恐怕是闻到了什么风声。”另一人道,“看来今天是不来了,我们先回去吧,夜长梦多。” 领头骂了一句,无奈道:“乌鸡,我们扯呼吧。” 见那几个衙役带着那帮归化民消失在峡谷中,赵昺有些失望,估计是买家闻到什么风吹草动了,没有出现。 他正准备起身,跟着这些人贩子的时候,许昌岭突然伸手拦住了他,“官家,还要人过来了。” 赵昺心中一凛,连忙趴下,过了半刻钟,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刚刚赵昺来的峡谷摸了过来。 那人影先在树下停顿了片刻,然后向着刚刚那几人的方向而去。 买家出现了? 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人再跟过来之后,赵昺示意让卫队跟上,随后十几人向着刚刚几人离开的地方而去。 原本熙熙攘攘的山谷又恢复了平静。 过了三刻钟,一处红色岩石的阴影处一个黑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呵,还有卫队,看来这三人的身份不简单啊,绝对不是什么普通商人。” 沿着崎岖山路一路往前,穿过一片森林,在最深处,赫然出现了一片营地。 赵昺一直跟着那黑色人影,最后那黑色的人在营地前停了下来,耳朵紧紧贴着墙壁,似乎在听着什么。 营地窗户映出来的灯火,照亮了那个黑色人影,赫然就是客栈里面那个狗蛋。 此时躲在远处,用之前打造的望远镜观察黑影的赵昺心中一惊,看来这个狗蛋并不简单。 狗蛋听了一阵之后,原本木讷的脸上,泛起一丝怒意。 随后,他竟然蹑手蹑脚地找了一处营地中低矮的房子,手脚一用力就翻了进去。 片刻后,营地中传来一阵骚动。 “信鸽跑出来了,快拿网!” “该死的,是谁没关笼门。” 正当营地里的人慌乱间,那黑影又翻了出来,跳上树丛几个晃动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官家,我们要不要跟上去,那个狗蛋看起来远,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赵昺沉吟片刻,缓缓摇头,“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目的,而且在目前的事件中现在他是受害者,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肯定会装傻充愣的,再等等吧。” 营地里的骚乱很快就被平息了,但也许是刚刚的骚乱引起的警觉,让这帮走私贩感觉到此处不再安全。 见那些走私贩开始起营准备逃走,赵昺暗叹了一口气,决定收网。 “许将军,侍卫队有把握打得过对面吗?一定不能让任何人逃走。” 许昌岭拍着胸部保证道:“官家放心,这对面也就二三十人,而大部分是被绑的奴隶,也就七八个带刀,大内侍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那就动手吧,不要报出名头,尽量营造一种黑吃黑的场面。” 这下轮到许昌岭疑惑了,“官家,这是为何?” “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吧,能够在短短两个月内组织起那么一个完整的贩卖链条,绝对不是几个衙役就能做到,肯定在朝中有人。 这次一定要斩草除根,以儆效尤,否则朝廷的法度就会被人视若无物。” 许昌岭拱拱手,“微臣明白了,弟兄们跟我上!” 一声令下,十几个大内侍卫,举着扇发着寒光的长刀,一声不吭地冲入敌营。 刹那间,营地爆发出几声惊呼和惨叫,仅仅片刻,营地又重新变得安静。 第二十二章:线索断裂 “官家,营地里一共二十一个人,八人是劫匪,其余十三人为奴隶。” 听着手下的汇报,赵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中真想骂人。 篡改官营作坊人数,谎报死亡,组织贩卖,这些都不是几个衙役能够做出来的,他们没有这个能量。 这几人肯定是某个大官员的黑手套,可惜狗蛋打草惊蛇,让这几人有了防备想要逃走,他才不得不提前出手。 本来侍卫还想要留活口,可那八人见。大内侍卫确实厉害,自己没有逃脱的希望后,竟然服毒自尽了。 “官家,你看。”许昌岭递过来一张手帕,手帕上有一个白白的球状物,“这是杯子在其中一个被砍死的贩子口中找到的。” 赵昺接过来轻轻揉捏,那个球状物破开,一些白色的粉末从里面漏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闻到这个味道,赵昺立刻变了脸色,将手帕包起扔到了远处,这玩意是氰化物,有剧毒,能够在几秒钟内让人失去意识。 看来,每个杀手口中都有一颗这样子密封着氰化物的蜡丸,只要事情暴露,就立刻咬破。 “那些归化民怎么样?”赵昺看向许昌岭。 “大部分人只是受到了过度的影响,其他还好,相信只要送回官营工坊,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不过刚刚我和一个已经初步会汉语的规划民聊了一下,他们都说他们没有见过那几个贩子的上司。”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真是让人不甘。赵昺心中有一团火,无处发泄。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回去之后派人调查官营工坊的档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想了也挺困难的,既然这帮人背后的那个大官敢这么做,肯定已经把痕迹清理得差不多了。 来回踱步了一圈,他突然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情,狗蛋进了营地之后,那帮人在大叫,好像是说信鸽飞走了。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营地中存放信鸽的位置,数了一下,发现少了几只。 “不好,立刻回旅社,不能让狗蛋跑了,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归化民。” 侍卫们面面相觑,万家为何如此失态。 一早,十几个打扮成警队的侍卫就把旅店包围得严严实实。 王二娘刚一开门,就见警队门鱼贯而入,开始翻箱倒柜地进行搜查。 “哎呀,各位官爷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小店诚信经营,从来没有干过什么犯法的事情。” 王二娘大声道,试图劝阻,可是侍卫们哪有空理她。 “报告,找不到。” “大人,整个旅社都搜遍了,找不到。” 带队搜查的许昌岭,皱了皱眉头,对着王二娘道: “店家,我们接到有人举报,说你这里私养奴隶,可有这回事?” 王二娘的眼珠转了转,并没有否认,“官爷爷,我这里确实有一个叫做狗蛋的家谱,不过他是家养子,是我们一路带过来的。” “哦,那他现在在何处?让我们见上一件,确定一下不是之后,我们就离开。” 王二娘闻言脸色变了变,讪笑道:“诶呀,不瞒官爷爷,他今早天没亮就去打水了,现在都没回来,不知道跑到哪浪去了。” “胡所!”许昌岭没心思再跟这个酒店老板娘打太极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有人在追查努力的事情,那么就要快刀斩乱麻,不能让对方有反应的时间。 “那我问你,既然你说狗蛋是你的家养子,那么他父母姓甚名谁,是你家什么时候收留的仆役。 另外,昨日我过来饮茶时为何见那人一言不发,只会说一些听不懂的话,难道他是哑巴吗,还是他实际上不是华夏人。” 王二娘哆嗦了一下,端详了片刻后道:“这位官爷爷,你,你不就是昨日来饮茶的那三位客官中的一位吗?你,你是官府的人?” “不错,昨日我从望乡堡带着侄子仆人回君临港,路过你客栈,就喝了几杯,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这个差事。” 这下王二娘没法抵赖了,一言不发。 “带走!” 许昌岭没有多废话,这个王二娘虽然不是能够接触内情的人,但是应该是知道贩卖奴隶的事情,先压回再说。 接到许昌岭回报后,赵昺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树,那个狗蛋逃走了,可偏偏为什么是今天,之前他明明还有很多机会逃走的。 他明显是知道什么的,他既然能知道那帮人贩子的营地,说明他之前经常过来偷听。 昨夜他更是潜入营地,偷走了几只信鸽,肯定传出了什么秘密情报,可当时天那么黑,根本没法看清楚信鸽是飞到了哪个地方。 下线被端掉,那个幕后主使肯定会消停一段时间,这样造赵昺就更难发现他的了。 “摆架回宫吧。”赵昺生生的,吐了一口气。 回到临时行宫的当天,赵昺就传唤了工业与劳工部侍郎李耀。 “李爱卿,我想问一下那帮归化民现在管理得怎么样了,有多少人已经学会汉语了。” 李耀突然被传唤进宫,也拿不清楚皇上是什么意思,只好照实回答道: “回官家,托文丞相的福,现在已经有五成人会讲基本的汉语了,两层的人已经能够写出三字经了。” 看来文化规训的效果还不错,赵昺不喜不怒, “那劳动过程中可有死伤的情况?” “劳动中伤亡在所难免,更何况这些野人有些还不服,偶有与差役发生口角,被打死打伤的情况。” “那爱卿是如何处理这些死去的归化民的,是埋了吗,有没有请过仵作验尸。” 李耀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我们确实会检查,确定气绝身亡之后,就会就近埋到坟山之上。” “负责检查的机构叫什么?” “是官家设立的劳工统计局。” 劳工统计局是吧,赵昺把名字记在心中,等他腾出手后会仔细检查档案,总不能是那些归化民出去之后死而复生吧。 “行,我知道了,对了,离此地十二里地有一家徐家客栈,客栈正对的山上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走到尽头,穿过峡谷就可以看到有一片红地。 那里是一片露天的赤铁矿,储量足够我们使用百年,爱卿立刻着手安排开采。” 第二十三章:在安南 刚刚将工业与劳工部侍郎李耀打发走,后脚人口与农业部侍郎张贤光就求见。 “官家,外面看起来非常繁华,但恐怕繁华持续不了多久了。” 赵昺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张贤光说的是什么事情,他们这里快要爆发粮食危机了。 本来来的时候船上所剩的军粮就不多了,到达此处之后,虽然依靠着捕鱼,能够获得一些食物。 但是中国人向来没有只吃鱼不吃饭的习惯的,所以存粮数量一直在下降。 而且之前还调拨了一半粮食来作为种子粮进行春耕,粮食更加不足。 若是没有新的补充的话,那么粮食根本没办法支撑到地里的水稻收获。 “张侍郎,之前我让你去寻找香蕉,寻找得怎么样了。” 张贤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发青的香蕉,递给赵昺,“官家,岛上的野人有在栽种这种东西,味道不错,但是产量不行,而且曾分发下去,让同僚们试着当主食,很多人都反映把这玩意当主食会闹肚子。” 赵昺有些苦恼,也是,香蕉虽然很早就开始栽培了,可是要达到后世那种色香味俱全的香蕉,还要几十代的培育。 古代又不懂什么嫁接技术,也不懂基因工程,很难大规模培育优良品种。 “爱卿先下去吧,从今日起实行粮食配额,暂停粮食自由买卖,每人每日的口粮由官府配给。 妇女儿童等非劳动力,每人每日12两米,有工作的劳动力,每人每日22两米,除鱼肉外,其他的肉类也严格限购。” 张贤光呆了一会才道,“这,这恐怕困难重重吧,从来没有人实行过那么严格的粮食配给。” “困难时刻共克国艰,所有人,包括我,都按现在这个标准执行。” 见张贤光准备退下,赵昺想了一下之后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暗中观察一下杏仁、枇杷仁、李仁这些,有没有人在暗中收购,有的话及时汇报我,另外不要声张。” 送走了张贤光,赵昺看向窗外,简陋的皇帝行宫外,阴雨密布,山雨欲来。 内有粮食危机、走私奴隶,外有本地土著势力环伺,更远处,元朝的威胁始终在天边隐隐作现。 现在大宋虽然看起来已经转危为安,但实际上仍是危如累卵。 “陆秀夫,你已经去了三个月了,怎么一点信都没有,大宋还等着你回来呢。” 赵昺看着窗外的乌云,喃喃道。 安南,升龙城内,皇城偏殿内。 “陆相,我们来到此地已经有近两个月了,刚开始在红河口登陆时,安南官府还非常热情,怎么现在突然又变了态度” 见侍卫宇项开口,陆秀夫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安南国王的态度了,现在他们是父子,共同主持朝政,恐怕对于我们的结盟要求,国王和太上王有不同的意见。” 宇项烦躁地在房间中踱着步,他们刚一来到安南的首都升龙城,就被带到了皇宫。 随后安南的太上王陈晃见了他们一面,接受了南宋的国书之后,就客客气气地把他们安置在了皇宫的偏殿内。 随后就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了,无论他们如何上书询问,都没有收到任何官方的消息。 而他们想要离开也遭到了皇宫侍卫的阻拦,显然他们现在被软禁在了皇宫之中。 如果安南最后决定倒向蒙古,那么他们就会立刻变成阶下囚,成为安南先给忽必烈的礼物。 那样,不仅要不来粮食,陆秀夫自己都会深陷囹圄。 不能坐以待毙! 陆秀夫终于决定不再等了,哪怕冒着风险,他也要拿到消息,最重要的就是安南的立场。 示意侍卫们把帘子拉上,陆秀夫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示意宇项单独过来, “宇将军,我能相信你吗?有一件非常危险的任务。” “官家既然安排了在下照顾陆丞相,那么在下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陆秀夫轻轻地捋了一下胡须,“升龙城中有我一位老友,我陆家也曾是大族,认识一些海商。 此人名叫陈平继,是安南陈朝王族的一员,也是此地的首富,居住在离此地五里地的福康宫内,耳目众多,你亲自去他那里一趟,报上我的名帖,询问下如何行事。” 宇项拱手,“定不辱命,今夜子时,我想办法翻墙出去,会一会这位陈大人。” “这是名帖。”陆秀夫从袖子中抽出一个锦囊,“交给陈平继,他会知道的。绝不可让皇宫里的人发现,否则会把安南推向蒙古那边。” 入夜子时,一个黑影绕开巡逻的守卫,几个蹬墙间就翻过了围墙,躲开王宫城墙上的士兵,落入了下方的树林,消失在了黑夜中。 陈平继此时正抱着他新娶的小妾,睡得正香,突然感到脸上有微风刮过,猛地睁开眼睛,发现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正站在他的床边。 “有刺客!”陈平继刚想大喊,却发现。那黑影的两根手指顶住了自己的咽喉处,让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小妾此时也醒了,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有人派我来的,我想单独聊聊,不想惊动任何人”黑影道。 陈平继不敢动,眼前这个黑影武功高强,他刚刚都没有看清楚,黑影是怎么出手的。 陈平继给小妾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那黑影才放下手,让陈平继能够说话。 “你是谁派来的,应该不是为了取我性命吧,如果要取我性命刚刚我睡着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黑影摘下斗篷,半跪拱手道:“小人宇相,俸陆丞相的命令,前来转交一物。” “陆丞相?”陈平继脸色一变,“快快把此那来。” 从宇相手中接过锦囊,取出里面的信纸,点燃油灯看了一遍,陈平继沉吟片刻,将信纸放到油灯上点燃。 “其实你们一进到升龙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收到消息了,不过现在情况很不妙。 太上王现在是倾向于你们大宋的,但王上却因为蒙古的淫威,而不敢轻举妄动。 告诉你们的陆丞相,蒙古的使臣现在就住在紫宸殿西苑,你们陆丞相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二十四:诛蒙古,定安南 安南王宫偏殿中,陆秀夫将窗户用衣服挡死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宇项带回来的密信。 “陆君实(君实是陆秀夫的字),广州一别,已过五载,今日虽未相见,吾亦欢乐。 今安南受蒙古要挟,王上与太上王亦有嫌隙,太上王感念大宋恩情,然王上新登基未久,未蒙恩泽。 今蒙古使臣在王宫之外,太上王束手束脚,王上则以蒙古为倚靠,削弱其权。 吾不忍见亲子相残,请陆君实为王定心,以安安南之心,巩固安南与大宋之盟,共抗蒙古。 明日早朝,王宫门前,王上欲以九白之礼,迎接蒙古使臣进宫,与众大臣王公共议国事。 你和假借太上王之名,那些侍卫不予不愿卷入争斗,必不敢阻拦。 若有机缘相见,吾当为东家,领诸君畅游升龙城,所以不如临安豪放,然亦有宋唐之情。” 陆秀夫反复地读了几遍,将里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之后,将信纸放到火上点燃,化作飞灰。 闭上眼睛沉吟半晌之后,他的眼神猛地睁开,里面似有寒光迸出。 “宇项!” “卑职在!” “检查周围,是否有人在监听,处理了他们。” 宇项片刻之后又回到屋中,“有几个耳朵,不过他们没机会再听到任何事情了。” “好!”陆秀夫起身,对着侍卫队道:“宇将军,诸位将士,今大宋危亡,我等当如何。” “以身报国!”众将士齐声。 “好,大宋需要向安南国借粮,可安南国王却蛇鼠两端,我们能不能帮他下定决心。” “能。” “此事九死一生,若是为成败露,必定千刀万剐,可敢共赴死?” “万死不辞!” 嗯,军心可用。 陆秀夫走在前面,一把推开别苑的门,径直向着城门口走去。 “站住!”很快王宫侍卫就发现了他们,“几位宋使哪里去?” 陆秀夫不卑不亢,“太上王请我等深夜召对。” 侍卫们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太上王倾向于大宋,而明天大宋的死对头,蒙古就要来了。 此时深夜太上王召对宋使节的话,倒也不算说不过去。 “请,诸位留步,我等去询问下太上王。” “无妨。”陆秀夫淡然自若。 见陆秀夫如此镇定,侍卫们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领队带着人去汇报太上王,仅留两人看守。 抬眼一看,此时天已微亮,陆秀夫对宇项使了个眼色,宇项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下一刻,他突然发难,一刀就了结了面前的两名安南侍卫,两个人脖子时鲜血如注,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倒下了。 没有任何耽搁,陆秀夫从两个人的身上扒下了弓箭,向着皇宫正门边上的塔楼而去。 也许是因为要迎接蒙古使节的缘故,皇宫里的守卫明显比平日少了不少,又处理掉了几个放哨的警卫后,陆秀夫登上了塔楼。 穿上安南士兵的盔甲,陆秀夫耐心地等着。 作为一个领兵的文官,君子六艺中的射他自然是十分的精通。 此处距离正门也就200步远,陆秀夫自认为还是能够一键爆头的。 其他人也带了弓箭,若是他没射中,自会有其他人补刀。 “呜呜呜!” 王宫大门,现任的安南国王陈吟,正在等待着蒙古使节。 其实对于蒙古,他内心是十分的矛盾的。 之前蒙古打穿四川之后直接从云南南下,没少深入红河腹地劫掠,连现在的首都升龙都挨过灾。 安南与蒙古打了三四次,双方都死伤惨重,可以说双方都有血海深仇。 如果有的选的话,他绝对不会与蒙古媾和,可是他们原本的宗主国大宋都已经被打得灭国了。 要知道大宋可是人口万万,兵多将广的中央大国,而大宋北面的金国,实力更强,听说两者为兄弟之国。 但是蒙古国短短十几年间,便横扫两大强国,铁蹄如尖刀片刻便洞穿两国疆域。 如此蛮横与强大之国,绝对不是他这一个小小的安南能够对抗的。 可是蒙古国的胃口也太大了,竟然要黄金上万,又要掠夺民女以满足其士兵私欲。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可安南又有什么办法,去与那个国土沦陷大半,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大宋合作吗。 从宋使节带来的国书来看,大宋已经连粮草都不足了,被灭亡是迟早的事,安南绝不能上这个贼船。 若是太上王坚持联宋的话,那就只能安排他病逝了。 正思虑间,远处走来一队身着袍子束腰,留着金钱鼠辫,披着皮毛的蒙古士兵。 为首之人,穿着白色貂袍,他便是镇南王脱欢,蒙古大将。 此时他正趾高气扬地骑在马上,看着周围对他怒目而视的安南百姓。 之前他亲自领导了第二第三次对安南的战争,多次攻破城池,屠城灭村,可以说与安南人民有着血海深仇。 此时见到这些痛恨着自己的人,只能在自己面前屈膝匍匐,脱欢便感到一阵畅快。 想到不久之后,整个安南都会匍匐在他的脚下,他就更兴奋了,连兀良合台都在此地折戟,他却打了下来,是大功一件。 而且听说那残宋的使节还躲在王宫中,到时候向安南索要,料他们不敢不给,到时候一审问那使节,便可知道残宋躲到哪去了。 及时除掉,可了却大汗的一桩心事,又是大功一件。 蒙古的镇南王又能在今天一块领地了。 他看见安南国国王从王座上走了下来,亲自迎接他,嘴角咧起,刚想说点什么。 “嗖!”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欢脱下意识想要侧头闪躲,可迟了一步。 一枚利剑从城墙上射来,镜子地插入了欢脱的右眼中。 “啊!!” 欢脱掉下马,在地上惨叫,打滚。 其他几个蒙古使节也纷纷中箭摔下马,哀嚎不断 他们的惨叫声,让周围的人群陷入了恐慌,围观的百姓们顿时一哄而散。 安南国王向着弓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了几个穿着安然军服的人,正快速地从城楼上逃走。 “快去追那几个刺客!”安南国王吩咐士兵道,又亲自去查看蒙古使节的情况。 “完了!” 检查完之后,安南国王面如死灰,几位蒙古使节都已气绝身亡,安南与蒙古之间再无和平的可能。 第二十五章:陆秀夫舌战安南群儒 安南王宫外朝紫宸殿,此处是安南国朝廷的中心,是大臣与国王共同商议国事的地方。 殿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去,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 虽无临安宫城那般气排,但也颇有唐宋之气势。 其内部正中设有朱漆方台和金漆雕龙宝座,御座上坐着的正是安南国国王,而其左手边,放着一把御座,太上王端坐其上。 安南的诸位大臣分列两边,他们此时都低头看着玉笏,一言不发。 “你们都聋了吗,现在怎么办?蒙古使节在升龙城中被杀,恐怕不日蒙古的军队又至。” 见国王在御座上狂怒,众大臣的头低的更低了,对蒙主战派不敢开口,生怕国王怀疑是他们指使的。 而主和派更是动都不敢动,他们生怕国王会心血来潮派他们去和蒙古解释,那肯定是十死无生的。 这时,大殿外,一个军士来报,“王上,我们抓到刺客了。” “把他们押上来,我倒要看看是哪里的好汉。” 安南国王咬牙切齿道。 “是我大宋的好汉。” 大殿外传来一声喝声,随后陆秀夫将武器卸下交由侍卫,整理衣冠,大步走进宫殿,向两位国王和众大臣行礼。 安南国王陈昑拍案怒斥:"陆丞相!你竟在朕的王城当街杀使,莫非是要陷我安南于战火?" 陆秀夫行了个拜礼后起身朗声道:“安南国王殿下、太上王殿下、列位公卿。今日秀夫血溅王城,诛杀蒙使,非不知礼也,实存大义也! 蒙古铁骑所到之处,城池被毁,百姓涂炭。他们的使者表面来交好,实际上是定来打探情报虚实。 如果放虎归山,安南虚实尽入元虏朝廷矣!” 陆秀夫气势夺人,仿佛他此刻不是犯下重案的人,而是安南的国王一般。 “呵呵,陆大人大言不惭啊。”亲蒙派大臣阮仁哲冷笑:"宋国自身难保,还想拖我们下水?蒙古铁骑南下,你们可能抵挡?" 陆秀夫突然转身而视:"阮大人可记得三年前大理段氏也是这般想?如今他们的王城已成蒙古牧马场!" 随后他不再理会阮仁哲,而是直视着安南国王,衣袍无风自动, “蒙古要的从来不是盟约,而是臣服!是跪着生还是站着死,请诸君细思!” “陆相所言极是!蒙古水师已在红河口岸聚集,其铁骑亦在边关游弋,所谓借道实为试探!” 安南的朝廷里面也不全是软骨头,主战派陈光启出列声援陆秀夫, “王上,此唇亡齿寒之理啊,段氏的教训犹在眼前啊。” 国王陈昑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绝对不想与蒙古媾和,可是安南根本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 而现在蒙古舰队就在红河河口,安南的海军力量并不差,偷袭之下,还是很有把握歼灭这支蒙古舰队的。 但是歼灭之后怎么办? 如今蒙古使臣在皇宫前被杀,他已经百口莫辩了,如果再把蒙古的舰队尽数全歼,那安南就只有跟蒙古死磕到底了。 太上王陈晃开口道:“当年蒙古逼朕称臣纳贡时,若非宋军在北方牵制,恐怕那时我安南就挡不住了。 而且蒙古使臣还索要大宋皇帝,可他如今并不在安南,我们也没法跟他们交代,那大宋国书里……” 国王陈昑烦躁地摆手,轻柔太阳穴,“大宋的国书本王看过,可二十万担粮食不是小数!现在安南并没有准备好与蒙古开战,仍需要时间准备,可有蒙古发现该如何交代?” 陆秀夫突然单膝跪地:“可对外宣称粮船遭劫!秀夫愿亲笔留下‘抢劫文书’,所有罪名由我一力承担!” 见陆秀夫如此表态,朝堂上众臣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阮仁哲嗤笑:"空口白话!谁知你们得到粮草后会不会反咬一口?" 陆秀夫仰天大笑,突然撕开左袖露出狰狞箭伤:"这是秀夫在崖山为护驾所受的箭伤!若大宋有背盟之日,请安南将士以此箭射我胸膛!" “陆大人真好汉也,我安南竟没有一人有如此胆识。”安南国王眼神如鹰,“但若借粮...陆大人以何等保障?” “以身入局,不敢当而。”陆秀夫抱拳道:“我陆秀夫,大宋左相,光禄大夫,太子少保,自愿为质,但请安南诸公放心,明年此时,大宋必然归还。” 满殿寂静中,太上王猛地拍案而起:"好!就冲丞相这股血性!大宋仍是我安南之友!准了!诸位可还有异议?" “太上王圣明!”满朝文武,跪地齐唱。 见此情况,安南国王往后瘫坐在御座之上,摆手道:“就按太上王的意思去办吧,谁愿意出粮?” 原本低着头看着笏板的陈平继出列道:“臣正好有20万担粮明日运达,可助陆丞相。” 皇宫外城处,陈平继叫住了陆秀夫。 “君实,临安一别,如今已过五载,你还是那么健硕,风度翩翩啊。” 陆秀夫抚须道:“平继,若有再回临安时,你我再游西湖,饮茶赏夜,重温青年之志,岂不快哉。” 说着,陆秀夫拱手道:“平继兄,你愿出粮,在下十分感激。” “欸,王上会补偿我的,倒是你以身入局,昨日如此果决,我实在没想到啊,不过还得你们配合演一场戏。” 说罢,陈平继附耳在陆秀夫旁说了几句。 第2天,红河入海口不远处,几艘挂着元朝旗帜的大船,正静静地停在港口。 海面上飘着薄雾,一片宁静。 突然,一艘挂着陈字旗号的运粮船,冒着火光向着入海口冲去。 蒙古舰队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情况,这时另一艘挂着蒙古使节旗帜的战船,突然从红河上游冲出,向着那粮船追去。 片刻后粮船便被追上,十几个蒙古军打扮的人跳班上了粮船,很快把粮船控制住,随后两艘船,一前一后驶向大海。 此时一头雾水的蒙古舰队才刚刚起锚,想要追上去问个清楚。 这时十几艘安南战舰突然驶出把他们团团围住,“蒙古使节舰队竟然敢袭击我国运粮船只,给我拿下。” 第二十六章:使团初观君临港 “宇将军,卑职已经点过了,船上确实有20万担粮食,而且都是刚收上来的新米,成色很好。” 吕蒙对宇项拱手道,“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一艘运输粮食的远洋帆船,以及26名安南水手。” 宇项看着远处,一时之间竟然走了神没有听到手下的汇报,过了半晌后才道: “要善待这些安南水手,此次他们跟着我们去吕宋,为了躲过蒙古的盘查,估计得明年才能回安南了。” 吕蒙点头,“这也算是无妄之灾呀,陆丞相以身入局,以自己为人质,换得了这20万担粮食,真是大义。” “是啊,丞相大义。”宇项看着远处开始渐渐浮现的吕宋陆地,喃喃自语道: “但愿官家他们已经定居下来了,及时进行了春耕,没有误了农时,陆丞相还等着我们再拿20万担粮食去换回他呢。” 港口上,此时赵昺已经得到了使团回归的消息,已经早早的率领着文武百官在港口迎接了。 “官家,怎么劳烦您亲自出来迎接。”宇项一下船就跪倒在赵昺面前,“陆丞相幸不辱命,为我大宋换回了20万担粮食。” “出来迎接乃是朕分内之事,你们带来的这20万担粮食,乃是我大宋重建的希望之火啊。” 赵昺把宇项扶起,又让众使团平身,“陆丞相之事,朕已知晓,其大义,感天动地,有他在是我大宋之幸,是民生之幸啊。” “丞相高洁。”宇项擦了下眼角的泪水,“安南国王答应,若我们明年能够归还20万担粮食,陆丞相便可全须全尾地回来。” 赵昺握住了宇项的手,“朕在此处承诺,明年一定归还粮食,大宋不能没有陆丞相!” 说罢,他挥手示意民夫们开始搬运粮食,随后他看向使团等人,笑道: “众爱卿辛苦了,陆丞相在给我的密信中都已经写明,诸位在这几个月里面始终伴随陆相,功劳卓著啊。 我先给你们放几天假吧,等你们归队再行论赏,你们也去看看我大宋的君临港。” 说完之后,赵昺想了想,道:“陈公公,你赔下几位吧,他们虽然是大宋人,可是从来没来过吕宋,给他们带一下路。” 陈公公愣了一下,看了眼赵昺,“官家?” 赵昺回头看了扫他,脸上流露出不满 “老奴遵命。”陈公公连忙点头,带着使团几人告退。 离开港口,宇项连忙拱手道:“陈公公,在下几人并不是不识路之人,不必打扰您了。” “嗨,哪的话呀,宇将军可是我大宋的救星啊。”陈公公摆了摆拂尘,“而且若是让官家知道咱家半路跑过去休息了,那咱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使团几人对视一眼,“官家脾气不好?” “官家脾气好得很。”陈公公白了几人一眼,“不过官家现在在着手解散兵部和枢密院,想要设立大将军会议,直属于官家,朝中的几位重臣反对,这几日闹得不可开交。” 宇项闻言,心中一惊,大宋开国以来,除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匡义外,就鲜有直接掌兵的皇帝了。 而且大宋一直以来实行的是崇文抑武,以文御武的国策,皇帝掌兵都要经过枢密院和中书门下。 枢密院负责领兵打仗,指挥管理。 而中书门下下属的兵部则负责后勤保障,粮草兵员的调动等。 两个机构互相制衡,互不同属。 陆丞相实际叫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文官领袖。 张世杰张丞相实际职务是知枢密院事,是武将领袖。 两个人相互牵制,分掌文武大权,以此防止权臣的出现。 现在官家居然要把兵权合二为一,也不知道管家是怎么想的。 正思索间,几人穿过了码头区,来到了大街上。 宇项放眼望去,宽大的用石头铺成的道路延伸向远处,道路两边,是用红砖砌成的崭新房屋。 房屋整齐有序,一楼是各种各样的店铺,二楼以上是民居。 “这是官家的手笔。”陈公公笑着解释道:“当时工部的李耀大人很不理解为何要建如此宽敞的大路。” “哦,那官家有解释吗?” “官家只是说目光要长远一点,说什么城市定型了之后就很难改造了,不如一开始就规划好,官家圣智聪睿,有时候说的话咱家也不是很能理解。” 几人谈话间,穿过了街道,宇项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山上,有一个个巨型山包一样的东西耸立着。 山包后方,还有一条粗粗的“尾巴”,正冒着黑色的长烟。 “那里是复兴窑,官家亲自提名的。”陈公公见使团几人看向山上,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那尾巴叫烟囱。” “那时有工匠在此处发现了优质的红土,禀报给了官家,官家就立刻下令,在此处寻找一处合适的建窑地点。 你说巧不,正好附近的山上有一个天然的山洞,稍作改造,就建好了一个窑。 这窑可帮了大忙,路上的房屋,都是用这窑里烧出来的红砖做的,后面山洞容不下了,新建的窑只能摆到外面来。” 说着,陈公公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圆圆的透明薄片,“这是玻璃,比琉璃更加的透亮,这能制造玻璃的窑,还是官家发明的。” 使团几人将那玻璃全看一遍,每个人都发出惊叹之声。 接着陈公公又拿出来一根铜管,“这是用那薄片制作的,官家叫他望远镜。” 宇项拿过望远镜把玩了一下,立刻道:“这,这玩意可以让航海便捷几十倍啊。” “对,现在官家已经下令推广了。”陈公公将几人带往另一边,那里也有和这边一样的窑,不过造型略有区别,是圆筒状。 “这是铁窑,几周前在一处峡谷之中发现了一片赤裸的红铁矿,这可是宝贝啊,有了铁,农具工器之类的便不必担心损耗殆尽。 只不过目前,还得伐木炼铁,但官家已经派出了几支探险队,深入吕宋丛林,寻找煤矿了。” 转了一圈之后,陈公公又把几人带回到了港口边。 “诸位,既然这里叫君临港,那么港口才是最重要的,此处港口建于天然矮礁石上,绵延十几里。 官家准备将此地地面全部用石头砌上,将此打造为吕宋第一大港。” 宇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大宋短短几个月就建造出如此繁华之地。 也许过几年,大宋将在这偏远之地重建,暗自积蓄国力,再次问鼎中原。 第二十七章:愤怒的忽必烈 1280年春,此时正是四月,元大都内寒风凛凛。 元大都皇城外朝大明殿内,忽必烈端坐于龙椅之上,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满汉重臣,脸色阴沉。 “几日前,派往安南的使团遇刺动手的是宋的余党,诸位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说,宋的主力已经在崖山被全歼了吗?谁能告诉我这帮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说罢,忽必烈把手中的照张狠狠地拍在御座上,起身负手而立, “南方的四等民中,有消息灵通者,已经从安南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 现在,他们开始私下暗中串通,打算以宋的旗号谋逆。 八十日!南洋捷报传至大都不过百日,而宋室余孽泛海遁逃!枢密院的眼睛是叫海鹄啄去了吗? 朕的使团在安南血染红河,尔等却还在用祥瑞奏章糊裱太平,莫非真要等赵家小儿乘海船抵津门,才肯说句‘臣确有疏’?” 下方的文武百官们死死地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大部分人是真的以为宋室已经被灭,但少部分知道真相的人担心被忽必烈怪罪,所以隐瞒了宋军逃走的事情。 张洪范此时就跪在武官的最前方,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崖山海战最后,他率领着能动的船追了过去,却遇到了风暴。 好不容易在风暴中死里逃生,他那时觉得宋的余孽,应该已经全灭在了这场风暴之中。 没想到他们居然挺了过去,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而且还跑到了安南搞事。 “张宏范!奏报焚舰八百、歼敌十万的可是你?今日当着这坤舆全图告诉朕,那些烧焦的战舰是怎生变作流亡朝廷?阵斩的宋军是怎生复活到安南行刺?” 感觉到忽必烈的目光看了过来,张弘范哆哆嗦嗦地起身,“臣,臣有罪……” “你当然有罪,欺君之罪,谎报军情之罪,指挥不力之罪,罪该万死!” 忽必烈说着从腰间抽出配刀,狠狠地砍在御案之上, “十日之内,枢密院、中书省、水师都督府联署呈报。 朕要清楚知道流寇巢穴所在,水师战舰数量,安南小朝廷与多少番邦暗通款曲。 张弘范,朕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再有半分遮掩,你的项上人头,便替朕的宝刀开锋!” 张洪范不记得早朝他是如何度过的了,他一直从上朝跪到了散朝,膝盖都麻得很,不利索了。 行尸走肉一般的回到府邸,看着王府牌匾上的张国公府,他突然想大骂一句,可又不知道骂谁。 骂皇上嘛?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在隐瞒不报。虽然忽必烈并没有给他答应的风赏只是给了他一个国公府而已 骂南宋那小皇帝?他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皇上要求自己在10日之内找到对方,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张老爷,您回来了?”一小厮从国公府中飞快地跑出,替张弘范掀开了轿子的帘子。 “张老爷,早朝还顺利吧,太太已经替您熬好了肉粥,正等您回去吃呢。” “吃什么吃?就知道吃!”张弘范此时正在火头上无处发泄,抬手就是一巴掌,把那小厮打得转了一圈摔倒在地。 “老爷,饶命啊……” 张洪范越想越来气,直接从轿子上面跳了下来,开始用脚猛踹那小厮,仿佛再踢一个肉皮球。 “我叫你吃,我叫你跑,跑啊!有本事跑到天涯海角!” 其他仆人都被张洪范今日的表现吓了一跳,不过等他们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加入了群殴那小厮的队伍。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公今天发了什么性子,但跟着他总没错。 踢了足足几十脚,张弘范的气才消下来一点,此刻王府大门周围都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和官员。 “晦气!”张洪范骂了一声,一摆袖子向着国公府内走去。 管家见张洪范离开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检查起那小厮。 可那小厮足足被踢了上百脚,早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嗐,都是可怜人。”管家招来几个仆役,“把他用席子卷了,扔到大都外面的那个乱葬岗吧。” 随后他叫仆役把那些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官员劝走,他自己则飞快回府,他当了那么多年管家,眼力见还是不错的,今日主人的表现,让他有了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国公府内,张弘范平日如果要上朝的话,一般回来之后会喝些汤粥之类的垫垫肚子。 不过现在他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云娘,把老子的战甲找出来,让我那不争气的侄儿马上备好车马,我们马上去直沽(今天津)。” “老爷~”一个娇媚美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搂住了张洪范的手,正是张宏范新纳的小妾,“奴家刚刚熬了点粥,您不吃吗。” 张洪范甩开了小妾的手,“没空吃了,要是我抓不住那宋家小儿,咱们全家都得人头落地。” 云娘闻言脸色一变,“宋朝不是已经灭了吗,现在又要去哪里去抓他们。” “那时有几艘船逃走了,我还以为他们葬身在风暴中,或者躲到哪个荒岛上面藏起来了。 和谁料他们竟然胆大包天,竟然绝杀了我天朝派到安南的使团,真是罪无可恕。” 这下云娘可真是慌了,她知道她嫁给的这位张国公,荣华富贵完全是依靠灭宋的功劳才取得的。 现在居然宋还没有灭亡,还有残部逃亡海外,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想到这,云娘安排下人去找那两位张家侄子,然后对着张弘范道: “官人若想找那大宋残党,不如直接去安南,那安南国肯定知道残党位置。 说不定,残党此时就躲在安南国中,定是安南国还心念前朝,庇护了余宋残党。” 张弘范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云娘那光洁如玉的脸庞,“等我回来,我定能得胜班师回朝。” “嗯。” 没多久,跟着张洪范的几个张家侄子就穿好甲胄过来了。 在云娘的伺候下,张洪范穿好了甲胄,绑上佩刀,领着他的亲卫,浩浩荡荡地向着直沽而去。 他将从此处,再发动一场彻底灭亡南宋余孽的战役。 第二十八章:数算与孔孟并重 “官家啊,此处被当地人称为诺雅马拉,翻译过来就是紫色的云朵,所以我们把这里命名为紫云山。” 一位老者在前面带路,赵昺和几位侍卫在后面跟着。 他们此时已经离此处最近的定居点有几十里之遥,已经算是深入吕宋岛了。 侍卫们拿着武器,小心翼翼的警戒的周围,此处还有零星的野人在活动。 “官家放心,如果出现野人,那么乌咕会去和他们交涉的,这里乌咕很熟悉,没有什么大的野人部落。” 乌咕此时跟在队伍的后方,手中提着几个刚刚路过野瓜地摘的野西瓜。见其他人如此警惕,拍着胸口道。 此时他已经学了些汉语了,能够简单与宋人交流,可以说他是汉语进步的最快的野人。 因为他是主动去学习的,不像其他野人是被动接受。 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乌咕已经彻底被大宋文化真征服了。 在他看来,这些宋人有的舰船利炮。 (在进入船舱参观了之后,他终于不再认为那些船是某种用木头做成的生物了。) 宋人还有自己的文化,而且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私有财产也得到官府的认证,不会随意被掠夺。 这些在乌咕看来就远比他们原本的部落生活更先进,更何况宋人还有的更加先进的建造技术和教育系统。 赵昺拿出水袋泯了一口水,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他们今天冒险来此地,就是为了煤矿,前几日有探险队回来汇报,说看见了裸露地表的黑色岩层。 几位技术官员详细询问了探险队之后,认为那里应该是煤矿。 几日前官府就已经派出了更多勘探队,前往此处收集样本,准备开采。 听说找到了煤矿,赵昺打算过来亲自看看,反正他待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事情,除了太后天天让他读圣贤书外。 圣贤书上的东西谁不会啊,赵昺不喜欢那一套,他还是更喜欢亲自下基层,指挥生产。 大宋现在需要的不是圣贤书,需要的是坚船利炮。 在老者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一片密林后,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便映入了眼帘。 工地在一片山边,搭满了帐篷。 不远处的崖壁上,有一道明显的黑色横条,延展数里,有六七米之高,是很明显的煤带断层。 见到赵昺一行人出现,一个工人连忙喊到:“是皇上,皇上来看我们了!” 见工地上的工人都纷纷放下工作,想要过来行礼,赵昺连忙道:“诸位辛苦了,都是我大宋的栋梁。” 说着他对着乌咕招了招手,“我们在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一片瓜田,就摘了几个瓜,给诸位解解渴吧。” “皇上您太客气了。”工人们连连摆手。 “开瓜。”赵昺对着乌咕道。 手中拿着一片西瓜,赵昺在营地晃悠,见一位皮肤呈古铜色的大汉,正用几根木杆长短不一的木杆在笔画着什么,便好奇地靠了过去。 只见那壮汉将那些木杆立在一块石头上,随后他蹲了下来,眼睛看向山顶,然后找了一块稍微短一些的木杆,又重新笔画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找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高度,高度正好的木杆。 随后他拿出皮尺,量了一下木杆的长度,又量了一下木杆到他眼睛位置的长度。 “这位大叔,你在做什么?” 那壮汉似乎沉醉在他的测量之中,没有发现赵昺此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许久,连忙起身道:“卑职见过皇上。” “免礼。”赵昺看向那立着的木棍,“卿家姓甚名谁,是要做什么。” “臣朱世杰,工部员外郎,现在在测量山的高度。” “哦,爱卿打算怎么做?”赵昺示意他继续,自己则退到了一边。 朱世杰随后叫来了一个工人,让他拿来一捆麻绳,他自己拿住一端,让那工人拿住另一端。 随后他让那工人拉住麻绳一直向后走,走到山崖底下为止。 随后那工人砍断麻绳,将截断的麻绳带回给朱世杰,朱世杰随后开始量取那麻绳的长度。 相似三角形测量距离吗,赵昺眼前一亮,谁说中国古代没有数学人才,只是中国古代不重视这个东西而已。 不过这种情况从今天开始就会改变了。 “朱爱卿,让我猜猜你要怎么算。”赵昺走上前去。 “哦,请官家赐教。”朱世杰拱了拱手。 赵炳看了一下朱世杰手中的草图,“木杆长为五尺,你与木杆距离12尺。麻绳长度为1212尺,因此此崖壁高为505此,本官家算得对吧。” 朱世杰愣了愣,随后抚掌而笑,“一点不错,官家对这精算之道也有所了解。” “略有耳闻而已。” 赵昺笑笑,作为一个享受了9年义务教育加4年大学的社会主义花朵,他对数学的理解绝不只是略有耳闻。 不过可惜穿越前他已经毕业了好几年了,学到的那些数学知识都差不多已经还给体育老师了。 “哦,那官家觉得这数算之道如何。”朱世杰见总算遇到了一个懂算学的上司,顿时来了兴致。 赵昺知道他想问什么,中国古代向来都不注重物理数学之类的理科内容。 哪怕是历代中最注重理科的唐朝,出身明算科的官员,也远远没有明经科的官员受重用。 似乎一直都喜欢官僚治国,而并非专家治国。 “朕,觉得算术之道与孔孟之道同等重要。” 此言一出,不仅朱世杰被震惊了,跟着赵昺的官员和侍卫也被震惊到了。 自从汉武帝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孔孟之道就一直是官员入仕途的最佳选择。 甚至是唯一选择。 先秦时期百家争鸣的画面一去不复返了,而被视为墨家之术的数算之术,便被认为是歪门邪理,不足道也。 如今大宋的皇帝竟然说算术之道与孔孟之道等重,这是何等石破天惊的论调。 “官家,这……” 朱世杰原本只是想替算学鸣个不平,本来得到一个安慰也就满足了,可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赵昺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爱卿好好干吧,之后的事情朕自有安排。” 第二十九章:元朝又至 “官家,官家有急件到了。” 陈公公的声音把赵昺从睡梦中惊醒,他这几天一直待在煤矿这里,监督煤矿的建设。 煤矿乃是工业的心脏与动力,虽然在13世纪说工业有点太早了,不过还是要早做筹谋。 至于朝中的政务,反正现在大宋也没多少人,交给文天祥就够了,都是些繁文缛节的东西,赵昺不喜欢。 刚刚披上龙袍,陈公公就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只信鸽,信鸽脚上,用红色的丝线绑着一个信匣。 看到这红色丝线,赵昺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现在军中依靠信鸽的通讯系统,紧急程度是靠信匣上的绑带颜色来进行区分的。 白蓝绿紫红,从低到高分别代表不同的危险等级,红色就是代表最危险的情况。 将信取下,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后,赵昺的眉头皱了起来。 “官家,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陈公公见赵昺如此表情,心顿时提了起来。 赵昺没答话,把那信纸递给了陈公公。 陈公公飞快的浏览了一下,大吃一惊,“那元朝竟然派出了上千艘的联合舰队,想要将我们揪出来。” “是啊,消息是陆秀夫从安南传回来的,看来元朝舰队第一站是直接去了安南,消息从安南发到君临港,又从君临港乘信鸽到了朕手中,估计至少耗了三日。” 一边飞快的把衣服穿好,赵昺一边道:“没想到忽必烈如此执着,我还以为他会先去打日本,给我们一些喘息时间。 现在看来他先来搞我们了,我们马上回君临港,希望安南那边,他们国王与元朝作对的心思足够坚定。” 领着卫队,穿过已经修建的差不多的矿场,赵昺先召见了朱世杰。 “朕委派你为开矿监使,从六品,立刻上任,圣旨即日下达。” 赵昺没有让朱世杰谢恩,“出了些急事,朕马上返回君临港,这里所有事情交给你全权负责。 如果需要多少名副资源之类的,直接飞鸽传信君临港皇宫,要尽快开始开采。 除了开矿之外,抽调一些人手,铺一条碎石道,通往君临港。” 吩咐完这些之后,赵昺没有片刻耽误,立刻向着君临港进发。 回时的路比来时的路好走了些,这几天陆续调来的工人,已经把路上的荆棘藤蔓清理了。 砍出了一条林间小道,不过这不够,要想将煤矿从此深山之中运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当天傍晚的时候,赵昺就已经回到了皇宫之中,文天祥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领着文武大臣在会议室中等候许久。 “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大臣们一见到赵昺回来,纷纷行大礼。 “众爱卿平身。”赵昺坐到了龙椅之上,“文丞相,你直接介绍情况吧。” “臣遵旨。”文天祥走到御前,面对着众臣道: “远在安南的陆丞相来报,元虏已经调集了江北四路,福广两路所有的战船,合计千艘。 大概在4、5日前抵达了红河河口,直接封锁了安南的贸易,威胁安南国王交出我们,送信的船只是从其他海岸侥幸逃回。” 兵部尚书许广文出列问到,“安南国王是否屈服,安南应该还不知我大宋的位置,但若其屈服于元虏的淫威,则我方损失一莫大外援。” 自从借粮事件之后,南宋就开始与安南进行海贸,不过赵昺为了不暴露大宋的位置,只允许大宋的商人去安南,不允许安南的商人过来。 因此短时间内大宋是不用担心暴露的,可若是有人仔细观察航向的话,还是能够推断一二。 “港口里的船修好了吗?”赵昺看向工部侍尚书李耀。 “回皇上的话,经过加班加点的工作,我们现在已经修好了9艘主力战舰,23艘小型战舰,以及102艘运输船。” 听到手中已经有那么多可用了战舰,赵昺的心安定了不是,随后他看向户部侍郎,“现在我们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可用之兵?” “回皇上的话,现在清查人口户籍之后,有人口11万5千多人,其中归化民2万8千人。 因为过来的大部分是青壮年士兵,所以可用全部年轻兵员有4万人。” 4万人吗?赵昺在心中盘算起来,这4万人几乎已经是全部的青壮年男性了,肯定不能全部出动,否则生产就要瘫痪了。 更何况也没有那么多战舰,每艘大型战舰最多只能有400战兵水手,小型战舰也就有200多人。 不算民船与运输船的话,满打满算也就能出动8000多名士兵。 这已经是将近1/10的人口动员率了,放在游戏里,那也得是榨干他们的程度了。 而大宋着砸锅卖铁弄出来的8000人和三十几艘的舰队,面对元朝的上千艘战舰,连以卵击石都算不上。 而大宋要是一次性把这最后的本钱都赔光的话,那和亡国无异。 所以绝不能主动出击,打什么主力决战。 “诸位爱卿,现在大家谈谈该怎么办吧,集思广益,畅所欲言。” 赵昺心中虽然有了想法,可他打算装成一个贤明的君主,于是开口让大臣们先讨论。 “皇上,臣以为,我们不能输了气势,虽然我们只有他们的1/30不到,但假如我们主动出击,定能让元虏闻风而降。” 看着礼部尚书那苍老却古板的脸,赵昺眼角跳了跳,这老头还真信这一套啊。 不用赵昺反对,兵部尚书就跳了出来,“陛下,不可听他的,现在我们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赵昺微微颔首,朝堂里果然还是有明眼人的。 工部尚书继续道:“曾以为我们应该放弃君临港,放弃新金山,有必要的话,连望乡堡都放弃,退往吕宋岛内部,隐藏自己,以待时机。” 额,刚刚的明眼人说早了,这家伙原来是个投降派。 赵昺在心中已经给了这个兵部尚书判了死刑,准备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后,就让他告老还乡。 见赵昺只是坐在御座上听着,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似乎是真的想听臣下门的建议,官员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朝堂就乱成了一团。 第三十章:海上游击战 “肃静!肃静!” 文天祥见朝堂里吵得越来越大声,厉声喝道:“成何体统,肃穆朝堂岂能与菜市无异!” 见朝臣们安静下来,文天祥回身向着赵昺行礼道歉道:“臣为宰辅,未能管控朝堂,实乃失职,请陛下赎罪。” “无妨,是朕让畅所欲言的。” 赵昺示意文天祥平身,“诸位的话,朕都听到了,也有几分道理。 但是实话实说,主动出击和元军打决战,我们肯定绝对不是对手,但我也不打算放弃那么长时间以来的建设成果。” 闻言,底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皇上既不想正面交战,又不想放弃县城的港口,那岂不是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皇上,您的意思是?”文天祥问道。 “我们要主动出击,但不能和元军打决战,绕开他们,打游击战。” 下面的大臣更加迷糊了,什么叫做游击战? “请皇上明示。”文天祥拱手道。 “取海图来。”赵昺对着陈公公招了下手,陈公公立马拿着一张海图铺在了御案上。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现在既然元朝的舰队在安南,那我们就不能去安南。 我们要去这里,去切断元军的后勤。” 说着,赵昺把手摁在了广州港上,“此地乃是元军远征海外的物资补给地,我们只需要进攻港口,把那里付之一炬,元军短时间内便得不到补给。 没有补给,那纵使他们有千万种变化,也得乖乖地撤走,安然之围可解。” 文天祥抚须,“围魏救赵吗,这看起来颇有一些土匪章法。” 赵昺摇头,“非也,我们不能只打这一次,否则只要元军把港口修好了,他们就会卷土重来。 我们将重击化为巧力,集中力量,以优势兵力攻打元军薄弱之处,陈公公取笔墨来。” 候在一旁听指的陈公公立刻将砚台地递上。 拿起毛笔,沾上墨水,赵昺沿着海岸线标记了几个目标, 广州、宁波、福州、杭州、青岛、直沽(天津)。 这些城市都被画上了红色的叉。 “我们要的就是避开援军的主力舰队,不断地袭扰沿海,让元军舰队疲于奔命,没有来寻找我们的位置。” 闻言,几位大臣眼睛都亮了,对呀,避敌先锋,打击薄弱地点,以小博大才是王道。 他们之前都太拘泥于传统的战阵战法了,因为平时指挥的都是步兵,机动性低,规模大,遇到敌人的坚城硬寨只能硬啃。 但是现在,宋军的兵种里以海军为主,海军相较于陆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高,单体作战能力强。 这样完全可以避开敌人的主力和坚固的堡垒,直接打击敌人最脆弱的城市商港。 忽必烈总不能无视他统治下的城市频繁受到外敌袭击吧,不然的话他的威信何在。 而如果忽必烈中了圈套,让元朝的舰队,不断地在各个港口城市间寻找宋军舰队打决战,那就落入了圈套。 宋军舰队规模不大,只有三十几艘船,但都是最精锐的战舰,机动性并不差。 元军舰队里面有大量的内河战船以及老式河船,速度肯定快不了,只要不被堵在港口里面,那么宋军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如果忽必烈气急败坏,直接把元军舰队拆成几十艘几十艘的小型舰队,那攻守之势异也,凭借着的主力舰队,宋军完全可以吃掉单只落单的元军小型舰队。 现在他们总算是对伟人的16字真言有所理解。 战略定下来了,赵昺不顾其他大臣的劝说,决定要亲自御驾亲征。 虽然游击战术说起来很容易,但执行起来很难,特别忌讳领军的将领脑子一热,就拿着宋军仅剩的家底去打决战。 所以他打算亲自领兵,坚决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且赵昺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他要通过御驾亲征来,加强对军队的掌控。 之前他力推设立大将军会议的事情,遭到了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连他最后都不得不暂时妥协,将此事搁置。 说到底,权利名义上是自上而下的,实际上是自下而上的。 赵昺的权力来自他的血统,他是赵匡胤的后裔,这赋予了他掌控权力的名义,但只靠血统不够。 真正要掌握权力,必须要有人服从,要让人服从,最快的方法就是建立起威望,让所有人都相信,皇上做的总是对的。 御驾亲征,只要打了胜仗,赵昺就有名义提拔那些忠于他的士兵,从而逐渐掌控军队,把兵部架空。 如果躺在皇宫里面,把整个大宋的主力舰队交给某个将军,仅凭着信鸽或者联系船远程指挥。 那么就简直是把所有升迁与军功的分配权全部交给了那个将军,哪怕那个将军是赵昺最信得过的人,他都不敢这么做。 不然不知道哪一天,舰队就会突然返回君临港,然后就又是再一次的陈桥兵变。 战争令一下达,各地飞快地开始动员起来。 原本臃肿低效的宋朝行政系统,经历过崖山海战和定居地开荒的洗礼后,重新变得高效。 特别是赵昺开展深入百姓的活动后,至少做到了官认识民,民知道官。 几日之后,码头上,赵昺脱下龙袍,重新换上了戎装。 “李尚书,你们工部的工作最重了,不过还是得再辛苦辛苦你们。” 赵昺拉着李耀,做着最后的工业部署。 他取出一个纸卷,上面画着一根用铁锻造的圆柱形管,一面封闭,一面有一个圆形的开口。 “此物我取名为火炮,你想办法锻造一些,要用高强度的铁来锻造,可以用黄泥先做模。” 赵昺郑重其事地把纸卷递给李耀,“此物一定要保密,这可是秘密武器,另外我需要你去收集一些东西,消硝石、木炭、硫磺。 尽量多收集一些,另外记得一定将这三者分开存放,做好防潮。 煤矿开采已经步入正轨了,也麻烦爱卿费点心,可以多与朱世杰交流,他是数算方面的天才,你们有可以互相学习的地方。” 李耀重重地点点头,“老陈绝对不会辜负陛下的,先祝贺陛下凯旋。” 1280年五月,君临港上,海帆飘扬,大宋的舰队在经过了几个月的休整之后,再重新出发。 第三十一章:奇袭广州港 广州城内,虽是正午,可街道上人烟萧瑟,临街店铺许多都纷纷地挂上了挡板。 自从元军洗劫了广州城之后,此处繁华不在,数月前元军大军离开后,此处才重新恢复了些。 可前几天,舰队突然南下,说是余宋还有势力残留,开始抓人拷问。 普通的百姓商贾怎么知道余宋的势力渡海去了何方,自从崖山之后就再也没有听闻消息了。 可元军大将,成信公张弘范根本不信这套说辞,连夜拷问,特别是对往来于南海的山商贾特别照顾。 这种情况下,谁还敢做生意啊。 不过听说7日前,元军舰队启航跨海而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这对广州城的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来来来,我压一贯钱。” 与街道上的萧瑟不同,元军的军营里此时却非常的热闹。 胡来光从袍子里拿出一贯钱拍在桌上,“要大要小,老子赌小。” “既然胡统军压了,我自然是不能扫了兴,我也要两贯,我赌大!” “我赌小,我跟大帅的,我压半贯。” …… 见帐篷里的人都已经下了注,胡海光拿起骰子放到骰里,用力晃了晃,随后将骰盖在桌面上。 “买定离手!盈亏天知!” 说罢他猛地将骰拿来,两个二,一个3,小! “嘿嘿,本大帅的手气,今日不错啊!” 胡来光露出一口黄牙,满脸贪婪地将桌子上的铜钱一扫而空,“嘿嘿,诸位这把手气不好,下一把说不定就时来转运了,我这次压大,压两贯钱。” “大帅好兴致啊。”吕副将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也压上一罐钱,“这场我跟大帅吧。” “嗯?”胡来光撇了一眼张副将,“不是让你去守港口了吗,你怎么跑回来了。” 张副将讨好地笑着道:“大帅,没人会来的,谁不知道我大元朝的赫赫威名啊,现在连商船都不见几艘了,码头那空旷得很,能有什么事情。” 胡来光想了想,也觉得无事发生,他被派来广州城几个月了,这广州一直很安静,连别的地方闹得凶的贼患,这里都很少见。 不过若是张国公回来了,见港口上没有人看守,恐怕不好交代呀。 想到这里,胡来光刚想呵斥张副将让他回去,结果张副将靠了过来,往他怀里揣了几块碎银子。 “行,那就休息休息吧,没人会来的。”胡来光点点头,把心思又放到了赌桌上。 “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啊!” “广州港的防备怎么样?” 赵昺一边拿着望远镜,一边询问站在一旁的海军副将徐力威。 徐力威手上也拿着一把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后,诧异道: “在广州港的海岸,居然一个把守的元军都没有,防务如此松懈。” 赵昺撇了撇嘴,“他们肯定觉得没有人敢攻打港口,所以就没有人警卫,哼,今天就要让他们好看。 传令下去,全军分为三路:左路军直取港口,焚烧元军战船;右路军抢占城楼,控制要道;中路军随我直扑元军大营!” 徐力威领命而去,战船上顿时旌旗招展。数十艘宋军战船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逼近广州港。 ...... 军营内,胡来光正赢得满面红光,猛灌一口酒,正准备在再接再力,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他正要发怒,却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踉跄冲入帐中。 “大帅!宋、宋军打来了!” 帐内顿时大乱。 胡来光一把推开赌桌,铜钱洒落一地,“快取本帅的盔甲和刀剑来。” 片刻后,醉醺醺的胡来光踉跄着冲出营帐,只见港口方向浓烟滚滚,喊杀声震天。 “快!整军迎敌!”胡来光声嘶力竭地喊道,却发现自己连铠甲都未穿戴整齐。 此时宋军已经登陆。 赵昺领着最精锐的皇家大内侍卫,直冲元军大营。 之前的探子回报,张宏范将广州城内元军主力全部驻扎在了这一片营地之中。 元军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让宋军打进了营地,但不少人都是从草原来的硬汉,奋力搏杀,竟然暂时稳住了阵线。 “好!”胡来光的酒劲已经去了大半,“你们这些残宋余孽,老子没来找你们,你们都自己送上门了。 今日只要拖住你们,其他地方的元军就会源源不断地过来。”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阵箭雨袭来, 徐力威率领的右路军已经占领了城楼,箭如雨下,射得元军抱头鼠窜。 元军好不容易重整的阵型,又一次变得混乱。 张副将仓皇组织抵抗,却被一队宋军精锐冲散。 他眼见大势已去,竟转身欲逃,正好撞见怒不可遏的胡来光。 “临阵脱逃,擅离职守,该当何罪!”胡来光一刀劈了张副将,却已无力回天。 宋军如潮水般涌来,元军措手不及,根本组织不起有效防御。许多士兵还在醉乡之中,就做了刀下鬼。 赵昺一弩箭射倒了一个元军,这是他第1次杀人,他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有的只是一种爽快敢。 “诸位将士,我们直取中军大帐,生擒元军匪首,斩首者,赏银千两!” 徐力威从城楼上望见,立即下令:“弓弩手掩护陛下!” 箭雨倾泻而下,为赵昺清出一条道路。 胡来光见大势已去,慌忙后撤,却被一队宋军截住去路。 “只诛匪首,从者不罪!” 胡来光面色惨白,慌乱之中钻入一个帐篷中,没几秒就被几个原本的部下揪了出来。 “大帅,得罪了,借你人头一用!保吾等身家性命。” 没等胡来光开口,一道寒芒闪过,接着他的头颅就飞了起来,手中大刀“哐当”落地。 短短两个时辰,广州城头重新竖起宋旗。 赵昺站在城楼上,望着满目疮痍的广州城,沉声道:“传令安民,开仓放粮!把广州府库里面的金银财宝和米面粮油,只要我们带不走的,都发给百姓!” 城外,几艘元军战船见大势已去,慌忙逃窜报信。 徐力威请示是否追击,赵昺摇头道:“让他们去。正好借他们之口,告诉张弘范:大宋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一袋粮食配一把刀 “末将有一事不明。”徐力威道。 赵昺此时正看着兵士们把一担担上好的面粉白米,一箱箱好盐和上好的金银珠宝,放在街道上。 “哦,爱卿请问。”赵昺看向徐力威。 “不知道我们为何要把这些东西分给百姓,这是不是有点糟蹋了。”徐力威不解道。 赵昺微微摇头,“非也,这些东西都是百姓生产的,只不过被元军收刮了而已。 东西太多,我们的船太小,若是装得太满,反而影响舰队速度。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多出来部分分给百姓。” 说到这里赵昺突然想到了什么,就要来一个兵士吩咐道: “有粮食财物还不行,百姓没有武器可保不住他们,去把军械库打开,把里面的刀兵利器撒到街上去。” 街道上依旧是像之前一样安静,每个店铺都紧紧的关着门,不过赵昺知道,百姓们都在门后看着呢。 吩咐完之后,赵昺才继续向徐力威解释: “徐将军可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赵昺目光扫过寂静的街道,声音沉稳:“我们今日分粮,百姓能饱食几日;我们分银,或许能解一时之困。但元军若卷土重来,这些钱财粮食转眼又会被掠夺一空。” 徐力威若有所悟,却仍皱眉道:“可分发兵器,若是百姓拿去为匪...” “为匪?”赵昺轻笑一声,指向残破的城墙, “元军铁蹄之下,谁才是真正的匪?百姓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 今日我们给他们刀剑,不是教他们为匪,而是给他们自保之力,一袋粮食配一把刀,我觉得才是最好的搭配。” 正说着,士兵们已经抬出一箱箱兵器堆放在街道中央。 刀枪剑戟在夕阳下闪着寒光,与一旁的白米银钱形成鲜明对比。 赵昺大步走向街心,拾起一柄长刀,朗声道: “广州城的父老乡亲!这些粮食银钱,本就是你们劳动所得; 这些兵器,本该是保护你们安宁的利器。今日物归原主,望诸位好自为之!” 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两侧民居中隐约传来细微声响,但依旧无人敢出来。 徐力威低声道:“陛下,似乎无人敢取...” 赵昺却胸有成竹:“放心,我们走后,自会有人来取。 记住,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今日种下的种子,迟早会发芽。” 说罢,赵昺挥手,宋军排成队列向着港口而去。 等宋军走远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颤巍巍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堆物资。 他先是抓了一把米,又犹豫地看向那些兵器。 老者突然跪下磕头:“谢陛下恩典!元兵杀我儿子,抢我粮仓,小老儿...小老儿愿以残躯保家乡!” 说着,他颤抖着握住一柄长刀,眼中燃起久违的光芒。 仿佛是个信号,一扇扇房门陆续打开,百姓们慢慢走出,从迟疑到坚定,从畏缩到果敢。 很快,街道上就挤满了领取物资和兵器的民众。 徐力威看着这景象,终于恍然大悟:“陛下圣明!这不是分发物资,这是在点燃反抗的火种啊!” 赵昺微笑点头,望向远方的海平面:“让张弘范来吧,这次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宋军,还有千万个手握刀剑、誓死守护家园的百姓。” 暮色中,领取兵器的百姓们自发跪成一片。 “我要跟宋君走!” “皇上,带我们一起去吧。” 不是年轻人拿着刚刚才捡到的刀剑,自发跟着宋军。 那柄柄闪亮的刀剑,在夕阳余晖中仿佛一片燃烧的火焰,照亮了广州城的夜空。 广州城遇袭的事情,张宏范是在第3天清早才知道的。 当他得知广州城内的元军被一锅端了,连府库都被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副官见状,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公爷,接下来我们是守在安南还是……” “啪!” 张宏杰给了那副官一个响亮的耳光,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回广州!” 一日之后,挂着元军旗帜的舰队出现在了广州港外。 数百艘战舰连绵不绝,如同一道黑潮扑面而来。 张宏范脸色铁青,原本停泊在港口里的运输船,现在已经消失无踪,显然是被宋军夺走。 没有这些运输船,元军的舰队就无法获得补给,不过好在,广州城的仓库里面存放的足够的粮食和辎重。 那么大量的东西,送君就算攻得下,也带不走,粮食可以烧毁,但那些兵器之类的,短时间内难以破坏。 随着元军登陆,广州城又回到了元朝的控制下。 “报告国公,府库已经被掠夺一空,所有的粮草武器和辎重都消失不见。” 一名军需官报告道。 “怎么可能。”张弘范拳头砸在了墙壁上,怼出了一个大洞, “粮食就算是烧了,也看得见灰,兵器就算是融了,也能看到渣,现在你告诉我凭空消失了吗!” 周围的人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招惹盛怒上的张弘范。 过了一会儿,等张弘范气消了点,副官才小声地对他道:“我们拷问了几个人,那些东西宋没有拿走多少。” “那去哪里了?” “都被宋军发给百姓了,他们不仅把粮食财宝之类的发了下去,还把武器一起发了。” “那还等什么,挨家挨户地搜,把东西都给我找回来!” 面对又一次发火的张宏范,下属们依旧是低着头,没有一人回应他。 开玩笑,现在整个广州城,在南宋末年的时候统计就有将近20万户,接近100万人。 这还是不算隐户的情况。 广州府库里面存有的兵器甲胄足够武装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了,这原本是忽必烈打算讨伐安南提前准备的。 现在全落在百姓的手中。 你要是挨家挨户上门要交出他们拿到的钱粮和武器,那百姓可不敢答应,谁知道元军会不会把原本属于百姓的东西说是他们抢来的。 这种事情上不可能存在信任,更何况元军可是有屠城灭村的前科的。 如果逼得太死,说不定他们就操着兵器跟元军干了。 冷兵器时代,普通人和士兵最大的区别就是武器和盔甲,如果双方装备一样的话,那就是比人数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元军虽然精锐,可是舰队全部算上也就只有几万人。 至于把广州城屠了那更不可能,兵力不够,而且这里的百姓有了武器之后,也不是待宰的羔羊。 怒头一过,张宏范也回过味来了,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地道: “这简直是阳谋,宋军真是歹毒。” 第三十三章:回归与开垦团 1280年5月20日,君临港上人山人海。 “阿妈,听说官军打的元虏落花流水,缴了他们很多东西吗。” 许二狗拉着王二娘的手道。 “是啊,那些害了你父亲的元虏,被咱们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呢。” 王二娘把许二狗举到围栏上,让他看得更远。 没一会,一艘巨舰出现在天边,随后是第二艘、第三艘。 没多久,一支规模宏大的舰队出现在了目光中。 王二娘在心中默数了一下,发现竟然有将近60艘船,她记得出去的时候就三十几艘船。 很多船看起来并不像是战船,而是渔船或者运输船,看来官军此次收获不小啊。 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闪而逝。 没多久,战舰就在引航船的带领下,依次驶入了君临港口。 “皇上凯旋!” 陈公公站在旗舰上,高声道。 “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们早就已经在岸上排成两列,整齐划一地拿出礼仪长剑,举国头高声道。 赵昺穿着一身明黄色战甲,看着下方排列整齐的仪仗队和热情的民众,心中暗暗点头。 他之前示意礼部要多搞这种活动,以此来强化华夏认同,免得被当地人同化了。 “诸位平身,不负众望!” 见下面的人都起身之后,赵昺才高声道:“此次我们攻入广州城,不仅挫败了元军的气势,夺走了她们准备用于对我们战争的财物,还解救了许多我们的同胞。” 陈公公立刻心领神会,挥旗让士兵们带领脱元的百姓向着港口走去。 港口上,文天祥穿着紫红色礼袍,早已经准备好了。 等脱元者进入港口,几百个从百姓中挑出来的回归代表,就拿着花圈带在了那些人头上。 “诸位,我是文天祥,中书门下平章事,有些人也许见过我,也有些人没见过我,不过没关系,今日起我们就是同胞了!” 原本这些脱元者,有些之前还在担心来到宋地之后,会不会被歧视,现在见当地人那么热情,这些疑虑都被抛到了脑后。 见回归仪式结束,文天祥朗声道:“我们有政策,所有华夏人,若是原因回归大宋,都会有赏赐。 愿意在城里居住的,朝廷会分配土地,并资助砖石木材等建造材料,助其在城市定居。 不想留在城市,想要回归乡野的,朝廷会分配农具耕牛,牛车柴火等,助各位开垦!” 那些脱元者相互之间对视的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朝廷居然这么大方,历史上的第1次。 “谢文丞相!”有人反应过来了,倒头便拜。 “皇上万岁!”更多人跪倒。 “大宋永存!”港口上所有人齐声道。 …… 回到皇宫中,赵昺把战甲卸了下来,在船上洗澡不方便,淡水十分珍贵,不能用在洗澡这种事情上。 他为了体现自己跟将士同吃同住,也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衣服上都结了一层白蒙蒙的汗渍。 “官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啊。”杨太后帮赵昺把衣服脱下,她虽然不是赵昺的亲妈,可却已经将赵昺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无妨,几天不洗澡而已。”赵昺嘴上无所谓,但还是顺从地换掉了衣服,见杨太后还要继续唠叨,连忙道: “文成丞相在还在等我呢,母后告辞。” 见赵昺拿过衣袍飞快地披在身子上,一溜烟就不见了,侍女嘟囔道:“皇上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如多和太后聊聊。” 杨太后笑了笑,“官家啊,有时候我觉得他已经是威震四方的皇帝了,有时候我却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文天祥背负着手,正静静地等在议事厅里,看着远处的大海,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砰” 议事厅的门被推开了,赵昺走了进来,看了下周围就他和文天祥两人,于是就大大咧咧地拉开了个凳子,趟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 文天祥挑了挑眉,“官家,这坐相可不雅呀。” 赵昺伸了个懒腰,“这里没人看。” 文天祥闻言,也拉了几个凳子过来,躺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见赵昺看向他,也学着伸了个懒腰, “这里没人。” “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官家叫我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和万家一起躺着吧。” “文丞相何出此言,为何不能放松放松。”赵昺笑道,“不过丞相猜对了,我想商议一个政策。” “是何政策?” “从广州归途的路途中,我就一直在想,那些脱元着怎么安排。” “哦?官家今天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 “在城市里的好安排,但是选择开垦的人也不少。” “朝廷不是给他们配发了农具和耕牛吗,而且允许先向朝廷借一年的口粮和种子粮,应该没事。” “这里不比华夏,山林中有很多毒虫野兽,而且还有很多散落的野人,虽然附近的野人部落已经被我们扫荡过,但还是有很多零星野人。” “可否让官军随行保护?” “或许可以保护一路,但后面呢?总不能保护上几年吧,那样子我们可没有什么兵可以用了。” “那官家的意思是?” 赵昺起身坐直了身子,“我想设立一个开垦团制度,20户为一团,配刀剑若干,这样应该也能应付几个野人了。” 文天祥闻言一惊,连忙坐了起来, “官家,这百姓有了刀就麻烦了,就会拿难以驱使,而且20户为一团,这样子他们就有了组织,让他们纳税服役时就难以驱使。” 这文天祥虽然是宋末三杰,可说到底还是地主阶级出身的人,虽然表现出来是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但是本质还是法家那套驭民之术。 赵昺暗暗想到。 “文爱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以不靠征用农业税,仅仅倚靠商税,就可以维持朝廷,那样百姓也有活路。” 对于依靠商税,文天祥并不陌生,南宋的时候商品经济已经非常发达了,商税收入已经超过了农业税。 “可徭役怎么办?”文天祥还是有一些犹豫。 “为什么朝廷不能向民间购买呢?”赵昺道,“朝廷控制的金矿,产出的钱都够维持朝廷的运转了。” 第三十四章:王铁柱的幸福生活 当初选择跟着大宋的舰队,王铁柱觉得自己只是脑子一热,现在自己无依无靠的。 在广州,他虽然也算是个穷光蛋、街溜子,爹娘早逝,可是好歹有几个远房亲戚和邻里帮衬。 可那天他捡了地上的银子和米,舍不得还回去,于是又捡了一把刀,最后只好心一狠,跟了上船。 可没来几天他就后悔了,他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得,举目无亲难办事。 之前有个几个衙役,把他领到了一间简单的单间里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有人来找他了。 虽然那个皇帝承诺会给他发农具和耕牛,可他等了几天都没见有人来叫他去领。 当官的果然只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罢了,吹得震天响,实处没一点。 正当他生闷气间,一个皮肤比他黑一些,穿着一件青色官袍的人走了进来。 “王铁柱是吧。” 刚刚王铁柱虽然对当官的很不满,可是见当官的真来找他,立刻就立正了,讪笑道: “草民王铁柱,见过大人。” “我叫乌咕,蒙皇上恩情,现担任户部七品安置使,跟我来吧。” 王铁柱哪敢不从,连忙收拾包袱。 两人在城里七拐八绕地,走到了一个巷子里。 之前一直待在小屋里,不敢到处乱走,今天王铁柱才终于仔细地观察起君临港。 这里的街道十分整齐宽阔,道路两边的房子都是两三层的砖石房,虽然没有广州繁华,但是比广州可整洁多了。 大宋不是逃走才半年吗,就建起了如此整洁的城市?怕不是早几年就已经在偷偷建设了。 王铁柱在心中暗暗嘀咕道。 巷子尽头,是一间挂着安置使司的院子,里面却还隐隐传出一些女人的哭泣声。 哪来的女人?王铁柱疑惑道,他记得来的人里面没有什么女人吧。 不过那个叫乌咕的官员没有解释什么,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面,许多和王铁柱一样的脱元者,正在做着登记,院子的角落里堆放了很多农具。 另一边还有一袋一袋的白米和稻谷,白米应该就是他们的口粮,稻谷则是官府赊给他们的种子。 最靠里面的一个角落,则有十几个牛栏,那些牛粪发出恶臭,让负责发放耕牛的官差时不时捂住鼻子。 王铁柱之前还以为官府又骗了他,但现在他确信官府确实是要给他发放东西了。 可得挑一个壮实一点的牛,那样子耕田子才有力。 王铁柱想着,就想象着牛栏走去,想到自己就要成为有牛的人了,这点恶臭算什么。 “急什么!”刚刚把他领进来的那个官员把他拦住了,“按顺序来,你要先去关怀院一趟。” 关怀院? 王铁柱疑惑间,被那官员领到了一间大帐篷前面,帐篷里面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这怕不是怡红院吧?我哪出的这银子?我现在浑身上下的家当就两个馕。王铁柱尴尬地想到。 被强推着进了帐篷,一个肚子胖胖的,官员看了他一眼, “身体还算壮实,生一窝应该没问题,之前他们竟然拉了个老汉过来,说实话,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想要累死那老汉吗?” 说的那官员领着他啊往里走,这时王铁汉才发现那大帐篷里面是一个一个的用布隔开的小隔间。 “这个怎么样?”旁官员掀开了一个布帘,一个皮肤有些黝黑,仅仅穿着叶子的女人站在里面,如同受惊的动物。 王铁汉大骇,连忙退了几步。 “害什么羞,她可是这里最健壮的女人了。” 那判官员的力气竟意外的大,一把把王铁汉拽了,推了进去,“你们聊聊吧,看对眼了就牵手出来。” 一个小时后,王铁汉牵着一个跟他一样壮,皮肤比他黑一些的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头上被盖上了一块红布。 从今天起,那女人就是他的媳妇了。 刚刚领他进来的那个叫做乌咕的官员,对着他拱了拱手,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 “王兄恭喜啊,抱得美人归,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担心没有耕牛了,就让人帮你牵了一头,东西都已经绑在外面的牛车上了。” 王铁汉仿佛在梦中一般被带了出去,抱着媳妇上了牛车。 在前面官员的带路下,沿着巷子走到了后方的场子上,那里,有几百个跟他差不多的人。 “都领到了媳妇吧,20户一个开垦团啊,有老乡的跟老乡,没老乡的来抽签啊。” 有一个官员拿着竹签大喊。 王铁柱不知道什么是开垦团,不过他反正举目无亲,也就去抽了个签,居然中了个上签,当了开垦团的团长。 当他领着其他19户,将近40人的队伍向着深山里而去时,他感觉今天像做梦一样。 “官家这套还真是绝了呀。” 乌咕看着远去的几十个开垦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样给他们安排了媳妇,又给了他们田地,他们就只能世世代代当我大宋的牛马了。” “乌大人,只是这样做是不是不太符合钢纲常啊。”旁边另一位官员道。 乌咕看了一眼他,那人是个汉族官员,脑子里确实是有一点儒家伦理的,不怎么赞同这种强制分配夫妻的行为。 不过他没辩驳什么,他是归化民,虽然当了官,但是还是得低调一点,只是笑了笑,客气地告辞。 回到官署里,他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此时虽然已经天黑了,可官牙里好多房间还亮着油灯。 乌咕拿起卷宗查阅了起来,这次将从野人部落里抢来的年轻女性,分配给脱元者的提议,是不久前他向官家提出的。 那些野人女性原本的配偶很多都死在了战场上或者工坊里,留着始终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不如把她们嫁出去。 正好这一批脱元者绝大部分都是单身汉,一帮单身汉凑在一起能够造成多大的麻烦,乌咕也知道。 不如给他们分配一个野人妻子,这样子他们成家之后就有了顾虑,不会闹事。 而且生下来的孩子就算是入了汉族了,文化随父,也算是增加了人口。 乌咕一想到皇上很看重自己,心中就充满了动力。 他有一个梦想,总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不比汉人差。 第三十五章:第一年的秋收 也许是张弘范被打疼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都没来找大宋的麻烦,一直龟缩在广州城里面。 赵昺猜测他可能是在想办法处理那些拿了元军物资的百姓。 对于那些百姓,大宋现在实在爱莫能助,赵昺给了他们跟随的机会,可惜他们并没有抓住。 现在元军的舰队全部都集结在广州,大宋的舰队没办法做什么。 此时,君临城的皇宫之中,正在庆祝秋收。 “回禀皇上。”负责主管农事的户部农官朗声道, “此地降雨充沛,日照充足,今年的收获颇丰,共有开垦土地15万亩,其中10万亩小麦丰收,剩余五万亩则为新开荒地还未播种。” 礼部钦天监监正也出列道:“此地的日照时间比中原更长,钦天监已经在着手修订农历,预计可以年产三轮。” “今年已孕或诞下新生儿约5000名。”见同事们都大出风头,乌咕连忙出列,他如今已经是从六品的安民官了,是所有原住民里面官职最高的。 “目前我大宋的人口已经将近13万,得益于陛下的圣明政策,许多人都寻得新爱,大宋人口蒸蒸日上啊。” 乌咕确实擅长拍马屁,几句话就把功劳推到了赵昺头上。 赵昺满意地点点头,所有归化民中就这个小伙子最让他高兴。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兵部。 兵部尚书立刻出列,“回禀皇上,军队改革已经基本完成,全国共有陆军6000人,每2000人划为一个联队,分别驻扎在君临港、新金山和望乡堡。 海军4000人,现在一共有大型战舰10艘,小型战舰30艘,运输船60艘,同样划分为三个舰队。 除此之外,还有数千名半农半军的警队,分布在三座城市之中。” 虽然之前兵部一直反对造赵昺插手军事,但自从他从广州凯旋了之后,反对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他计划很久的军改也得以推行,之前大宋的冗兵情况非常严重,南逃至此之后,虽然军队没了多少,但是将领却一大堆。 而且之前南宋时,为了实现制衡,设立了太多的军官岗位,严重拖累了效率。 现在大宋又到了创业初期,自然效率至上,至于制衡的事情,恐怕得看后人的智慧了。 “陈卿家,你那边怎么样了?”赵昺最后看向了陈为公,他现在负责建设的镇南城,是最特殊的存在。 此地由陈为公率领的1000多人的兵团负责建设,那些士兵现在是半工半兵的状态。 这是赵昺按照后世生产建设兵团的模板来建设的,镇南城是现在大宋疆土的最南端,直接负担着抵御土著或者其他势力袭扰的重任。 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处半军事化的堡垒,大部分平民百姓都不愿意去,所以就只能让陈为公带领建设兵团驻扎。 后面,赵昺打算等大宋的人口规模足够,可以开发南部谷地之后,再让建设兵团继续南移。 一把插入吕宋群岛的剑,一颗深入地里的钉子。 这是赵昺给陈为公带领的建设兵团下的定义。 “启禀皇上,现在建设兵团已经补充到1300多人,镇南城已经建设完毕,卡在了南部雨林与君临港连接的谷底中。 自从镇南城建立至今已经有8个月,共抵挡了零星的野人攻击上百次,大规模的进攻十几次。 野人们现在畏惧镇南城的威名,已经不再敢于进攻,镇南城得以护佑大宋百姓安宁。” “爱卿辛苦了。”赵昺十分欣慰,看来镇南城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镇南城与望乡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一个抵御南边的野人威胁,一个抵御北方的海上威胁。 “礼部,规化民的教育工作怎么样了,有成效了吗?” 礼部尚书出列道:“现在已经建成私塾42间,所有6岁及以上的儿童都可以入学,学杂费由官府承担,学制6年。 君临城书院已经建成,可以容纳2000学生,只要能够考过童生试的,都可以入学,学杂费按成绩减免。 另外位于新金山城南峡谷中的幽谷书院也已经在建设中了。 这所书院是特地位于原住民设计的,不限入学年龄,学费减免,只要向往华夏文化的人都可以进入学习。” 赵昺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殿中另一位大臣李耀:"工部可有奏报?" 工部尚书李耀手持笏板出列:"启奏陛下,今岁共修筑水渠三十余里,新建粮仓十五座。 新式水车已在三地推广,灌溉效率较往年提升三成。各城官道修缮完毕,往来商队通行无阻。" "善。"年轻皇帝的指尖轻叩龙椅,"商贸之事如何?" 新任市舶使躬身道:"南洋诸国商船来港数量增至去年两倍,金银、玻璃换回稻米十万石。 新金山银矿产出白银五万两,金矿四千斤,均已入库。" 殿内响起细微的赞叹声。赵昺环视群臣,忽然问道:"各地义仓可曾备足?" 户部尚书连忙呈上簿册:"各州义仓储粮已达四万石,足可供十万百姓度过荒年。 另按陛下旨意,在望乡堡增设应急粮仓,储粮一万石。" 秋风穿过大殿,吹动百官绛紫官袍。赵昺起身步下玉阶,明黄龙纹常服在青石地上逶迤。 "传朕旨意。" 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免去明年农业赋税,开放猎场予百姓樵采。 各州设置暖棚,助贫弱越冬。六十以上老者,每人赐米三斗,绢一匹。 另外,新的造舰计划,明年要提上日程了,我大宋的舰队数量还是太少,也许有人觉得造那么多战舰会加重朝廷负担。 但我说,有了战舰才有贸易,有了贸易才有钱粮养舰队。 不过,只是我不打算交由工部负责建造,我们要鼓励民间的造船业,把订单分给他们,由工部负责监督就好。" "退朝吧。"赵昺转身时轻声对侍从道,"去看看新送来的占城稻种。” 1480年9月的北京城,比君临港更加寒冷,秋风萧瑟,路上的行人都缩着脑袋。 “听说可汗又生气了,南方的战事不顺利,草原上又出事了。” 茶馆包厢里,两个衣着华贵之人,正在交谈。 “可不是吗,还不是继承权闹的,草原上竟然流行幼子守灶,可和我们嫡长子继承制不一样。” “可汗估计要大办寿宴,来增显朝廷的实力。” “希望别出什么岔子。” 第三十六章:忽必烈寿宴?那大宋也有祝寿计 广州城里,以往的年份,此时正是交易最繁忙的时节,但此时街道上却更加萧瑟了。 张宏范为了防止军情被商人偷偷的告知大宋,下令封港,一片船板都不允许出海。 一队队的士兵在街上巡逻,远处的阁楼上,有个眼睛正盯着这一切。 确认元军士兵离开后,阁楼的窗子打开,一个信鸽被放了出去。 琼州的一个渔民棚屋,一只信鸽从屋顶上的小洞钻了进去。 没一会儿,一只新的信鸽从那小洞钻了出来,飞向远处。 赵昺拿着今早从广州城中传回来的情报,皱起了眉头。 元军这样杀鸡取卵的封锁港口,不仅让大宋没办法通过安南转手进口南方低价的谷物,也断了广州城百姓的生计。 “让林辞来见朕一趟。”赵昺头也没抬得道。 陈公公愣了一下,疑惑的问道:“谁?” “那个原本的野人部落首领,叫林辞。” 陈公公这下想起来了,可更加疑惑了,“皇上不说那人不可信吗,现在只是被我们安置在一处院子中,严加监视。” “他不可信,但他有他的用处。” 没一会儿,林辞就被带来了。 这位原本的部落首领已经没有了原本的傲气,有的只是一种畏惧。 虽然他在南洋,可是北方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蒙古席卷了整片大陆,所有的大国都被击破。 而眼前这人却带领着他的国家,绝境之中打败了元军,逃了出来,而且不到一年就在新世界站稳了脚跟。 前不久他还在窗台上亲眼目睹了凯旋。 也不知道他把我叫来干什么?难道是我的死期到了? 没给林辞胡思乱想的时间,赵昺开门见山的道:“我打算成立一个间谍组织,名为缄默人,只属于我统辖,我打算任命你为元大都地区的莫言者,管理那一片地区。” 派我去当间谍?林辞吓了一跳,刚想推脱,赵昺直接用不可置疑的语气的道: “你回去收拾一下吧,最近就要出发了。” 见林辞被带下去,陈公公有些疑虑的说道: “皇上,您不是说此人并不可信吗,为何要让他去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赵昺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这个职务,只是个空架子,让他自己去发展下线,他在这里当了那么多年野人的头领,有他御下的本事。 另外,我把他派去元大都,就是为了不让他留在这里,把他从熟悉的环境中剥离出去,扔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那样子他就只能靠我们了。 此人确实阴狠狡诈,可是阴间狡诈也有它的作用,让海军副将徐力威来见我一下。” 没多久,徐力威被带了进来。 “广州城现在被封港了。”赵昺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得想想办法给广州解个围。” 徐力威挠了挠脑袋,“那自然是应该的,可是以我们现在的舰队实力,根本打不过元军的舰队。” 赵昺此时却岔开了话题,“徐爱将,八月乙卯,应该过不了几天了吧。” 徐力威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突然岔开话题,只能顺着思路道:“约还有八日。” “是啊,说到这件事情,朕就有些恼火,成吉思汗是皇帝,朕也是皇帝,他举办售点居然不邀请朕。” 赵昺咧嘴一笑,“前些日子朕就收到消息,元大可汗要在元大都大办寿宴,邀请各路封疆大吏,彰显元朝的强大。 听闻此事还与草原上的继承权争夺有关,那我们就不能让忽必烈安心的办他的寿宴。 既然元军的舰队正在广州,那我们就灌输游击战略,直接北上从沽口(今天津),直插元大都。 不求有什么战果,哪怕只在城外晃一圈,只要让这位大汗的寿宴过的不舒服,那广州城的围就可以解开。” 徐力威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他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臣明白了!此计甚妙!元军主力舰队云集广州,北方海防必然空虚。 我军虽不能与元军主力正面抗衡,但若出其不意直逼大都,定能震动元廷!” 赵昺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墙边悬挂的海图前,“朕命名为祝寿计划,已令军器监加紧改造战船,增加航速。 你挑选精锐水手,备足粮草,三日后趁夜出发。” 他手指沿着海岸线向北划过,“沿途不可恋战,避实击虚。 抵达沽口后,不必强行登陆,可派小艇夜间袭扰,纵火焚毁沿岸设施。 若遇元军追击,即刻撤离,转向辽东一带继续骚扰。” “臣领旨!”徐力威声音洪亮,“定让忽必烈老儿寿宴不得安宁!” 三日后,月黑风高。 十二艘经过改装的宋军战船悄然驶出琼州港,借着夜色掩护向北航行。 这些船只去除了不必要的负重,船身涂深色,帆布也染成暗色,在海上极难被发现。 船队避开所有的商路航道,顺风北上。 途中虽偶遇元军商船,但徐力威严令不得交战,全速前进。 八月乙卯前夜,元大都张灯结彩,各地王公贵族齐聚一堂,为忽必烈祝寿。 皇宫内歌舞升平,酒肉飘香,全然不知危险正在逼近。 与此同时,徐力威的船队已悄然抵达沽口外海。 望着远处大都的灯火,徐力威下令:“放信号,按计划行动!” 霎时间,十余艘小艇悄然驶向海岸,宋军士兵迅速登陆,分头行动。 不多时,沿岸多处粮仓、码头突然起火,火光冲天。 元军守军措手不及,慌乱中鸣锣示警。 大都城内,忽必烈正接受百官朝贺,忽见东南方向天空泛红,不久便有急报传入:海岸多处遇袭,疑为宋军! 宴席顿时大乱。 忽必烈勃然大怒,当场革职查办数名海防官员,急调京畿驻军前往支援。 然而当元军大队人马赶到沽口时,宋军早已撤回海上。 徐力威并不恋战,立即下令船队起航东去,继续执行骚扰任务。 快马加鞭,消息很快传到广州。 张宏范接到急报,脸色大变——宋军竟能北上威胁大都!若再不回防,万一都城有失,他项上人头难保。 “传令!舰队即刻集结,回援大都!”张宏范不得不下令。 第三十七章:设外相,安火炮 与忽必烈的恼怒不同,此时在君临港的皇宫中,赵昺与群臣正在大笑。 “此番元虏的大汗,可谓在来宾面前丢尽了脸,这下他后方也不安稳啰。” 李耀笑道。 “嘿,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文天祥还是老成持重的风格,“只是忽必烈丢了大脸,肯定要想办法找回来的,估计我们后面得低调形势。” 陈为公显然不同意文天祥的看法,“怎么能低调,大闹了元大都一圈,再低调,忽必烈都会找上门来的,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再给忽必烈的屁股放把火。” “陈将军所言极是。”赵昺显然更倾向于再接再厉,让忽必烈更难受一些。 若是能让红巾军提前个几十年出现,那忽必烈就没办法管大宋的发展了。 “陆丞相应该快回到了吧。”赵昺看向文天祥。 文天祥城沉思片刻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向安南借的那20万担米已经还通了,一半用大米,一半用金银。 不过陆丞相微信给老夫说,他还暂时不想回来,他觉得在安南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赵昺沉默片刻后道:“确实,陆秀夫在安南有很多朋友,他们陆家海贸出身,在南洋多地都有关系网。 他在安南才能更好地维护这些关系,以稳定安南等国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起身道:“我想做出调整,文丞相,你负责担任内相,管理内部诸事情。 另外我明天就拟召,将陆秀夫调整为外相,负责与各邻国的外交与商贸,同时兼任关税与进出口的调整。 设立外相府,将朝廷每年预算的1/4拨付给外相府,让外相负责外交事项。” 看了一眼震惊的众臣,赵昺解释道:“如今大宋,虽然是华夏正朔,但说到底也只是南洋的一个小政权,不能再用华夏居中而四夷自服的态度对待诸国。 我们要想生存下去,得依靠海贸,得依靠外交,所以必须要内外并重。 另外,张世杰张枢密去了日本那么长时间了,却没有一点消息,我打算动身去一趟日本,想办法拉拢他们加入反元阵营。 在我走的这段时间里,就由文丞相先监理朝政,陈将军暂理军队。” 见文丞相拱手还想说什么,赵昺一挥手,“此事不容再议了,元军的反扑会很猛烈,我们要组建一个反元同盟。” 用P社游戏里的话来说下,就是给元朝一个包围网。赵昺在心中暗暗补充道。 第二天,赵昺秘密出宫,前往一处设在君临港北边隐秘峡湾里的港口,工部尚书李耀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在那里等着了。 “我远征广州之前吩咐你建造的那些炮,也就是那些黑铁柱体建造得怎么样了。” 见赵昺问,李耀拍着胸脯道:“回官家的话,炮已经造出了十几台,那圆滚滚的炮弹,大概做了300发。 这玩意确实很难铸造,不过老王头说可以用沙模法,臣那时还将信将疑,但还真让他给造出来了。” “老王头?”赵昺想了一下,“哦,朕想起来了,刚来的时候,朕遇到的第一个铁匠就是他吧。” “正是。”李耀道:“官家记性真好。” “那硝石、木炭和硫磺搞得怎么样了?” “木炭和硫磺倒还好说,这里不缺木头,焦干之后就成了木炭,硫磺是中医药物,倒也不难买。” 说到这里,李耀面露难色,“只是这硝石,确实不好找。硝石以前是百姓们用来制冰,用量不大,开采数量也很少。 南洋诸国里,对此种矿物很少有开采,毕竟用处不大,需求也不多,只有高棉国有产出,不过耶跋摩八世对我们不太友好。 臣等想尽办法,从各地采购也只凑够了大概2000斤的量。” 1000斤的量,按照黑火药经典最佳配比:硝75:炭15:硫10的比例,应该能配出大概2700斤的黑火药。 足够一场突袭战争使用了。 高棉王国,那里应该就是今天的柬埔寨和越南南部一带,耶跋摩八世这个人挺有名的,赵昺是在文明六里知道这个人的。 他好像一直宣传高棉王国是小中华,现在见大宋被推下海了,于是更加宣传是中华文化的正统继承者。 赵昺觉得高棉王朝或许未来会与大宋有所一战,因为高棉现在占领着马六甲海峡上的新加坡,那里是南海贸易要冲,赵昺志在必得。 不过现在,不是与他们敌对的时候,回头得发个信,让陆秀夫想办法走通走通关系。 同时还得让文天祥再派出一些勘测队,找一找吕宋岛上面有没有小硝石矿。 国防安全的事情不能假借于其他国家之手。 当晚,赵昺的旗舰驶入港湾,在几十名值得信任的工匠,日夜不息的劳作下,很快将18门大炮装上甲板,炮弹与火药也被运了上去。 回到皇宫后,将设立内外相的圣旨写好后,玉玺与批红的权利交由太后张氏暂代,赵昺趁着天没亮就登上了船。 他出发日本的这件事情,只有少数几个大臣知道,对外只是声称圣体不安,需要静养几月。 经过了几日航行,赵昺的舰队成功与给忽必烈拜寿的舰队会合。 随后东转,向着日本列岛的方向行驶而去。 甲板上,赵昺看着远处隐隐浮现的日本列岛,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之色,而是面色凝重。 “皇上在忧心何事?”徐力威走上前来问道,此时他已经成为了大宋第二舰队的提督,正四品。 “我在忧虑去了日本之后该如何打交道。”赵昺回头问徐力威道:“徐将军可知如何与让日本打交道?” 徐力威挠了挠头,“末将一个粗人,并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只要找到日本国王,把国书奉上即可。” 赵昺摇摇头,“此时日本国王已经被架空了,真正掌权的是镰仓幕府,公卿势力衰弱,武家势力加强。” “听皇上所言,那日本岂不是处于春秋旅崩乐坏,即将战国之时。” “正是。”赵昺捏了捏眉头,“日本此时,正处于他们的春秋战国交替时代,所以说并不好打交道。” 第三十八章:13世纪的“黑船来袭” 赵昺的舰队驶入鹿儿岛湾时,萨摩藩的哨塔上正升起了狼烟。 镰仓时代的日本海面,薄雾如纱。 赵昺站在舰首,战甲后的披风在晨风中轻扬,他没穿龙袍,皇帝的身份并不方便做外交。 他凝视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轮廓,心中盘算着如何在这片敌友难辨的土地上打开局面。 徐立威按剑立于身侧,低声道:“陛下,已有数艘小早船在远处窥探,似在调集兵力。” “让他们看,”赵昺目光沉静,“要的就是他们看清这不是元军的船队。” 半个时辰后,五艘插着萨摩藩十字丸旗的关船围拢而来。 为首船上,一名身披大铠的武士用生硬的汉语喝问:“来者何人?此乃日本国土,不容外寇侵犯!” 徐立威上前一步,朗声回应:“我等乃大宋死使节,欲与日本共商抗元大计。速通报尔等守将!” 萨摩藩家老岛津久经得报时,正在城内审视海防图。 听闻“宋使”二字,他嗤之以鼻:“元寇刚在博多湾受挫,岂会善罢甘休?此必是汉人诡计!” 幕府与萨摩藩的龃龉由来已久。 北条时宗执掌的幕府近年来加强中央集权,与地处九州南端的萨摩藩矛盾渐深。 岛津久经深知,若此时引入外援与幕府交涉,或可增加萨摩藩在抗元战争中的话语权。 但万一是元军诈降,萨摩将成千古罪人,必须谨慎行事。 “带他们去樱岛附近的荒礁停泊,” 岛津久经沉吟许久后,下令道:“派三百弓手沿岸戒备,若敢轻举妄动,即刻射杀!” 当宋船被引至偏僻海域时,赵昺察觉到了异常。 沿岸树林间反光闪烁,分明是埋伏的弓箭手。 徐立威愤然按剑:“陛下,彼等无礼至极!不如强行驶向京都,直接面见幕府。” 赵昺摇头:“幕府若易见,萨摩藩便不会如此跋扈。” 次日黎明,萨摩藩派来了正式使团。 僧侣打扮的翻译官展开文书,语气倨傲: “尔等自称宋人,然宋国早亡于崖山。 今忽必烈正集结战船欲再犯日本,尔等此时前来,恐为元军先锋!” 徐立威怒目而视,赵昺却抬手制止,平静反问:“若我是元军先锋,何不以战舰强攻?此番只带五艘船舰,岂非自投罗网?” 岛津久经在岸上观察,心中疑虑未消。 他注意到宋船体型虽不及元军高丽船庞大,但船侧有异样开口,形制奇特。 此时,有武士来报:沿海渔民称这些船“形如巨城,并非硬帆”,与七年前元军战船大不相同。 “或许是新式战船……”岛津久经沉吟片刻,突然下令, “让使团的一半为质,否则视同敌寇!” 这一要求传到舰上,宋军哗然。徐立威急谏:“这小日本竟然要扣押我们一半的人,这怎么行?” 赵昺望向岸上越聚越多的日本民众,心生一计:“不若示之以威,使其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的海湾上,正好立着一个用石头堆起的小山。 午时三刻,鹿儿岛湾风平浪静。 赵昺命徐立威选最偏远的无人荒礁作为目标。 十八门火炮同时装填,炮手们转动绞盘调整射角——这是工部尚书李耀率工匠们用沙模法铸造的心血,射程远超日本现有的投石机。 “放!”徐立威令旗挥下。 轰鸣声如惊雷裂空,炮弹划过弧线落在千米外的石堆中。 巨响过后,碎石腾空,海鸟惊飞。 沿岸埋伏的萨摩弓手纷纷后退,平民四散奔逃。 有武士惊呼:“雷神发怒了!”更有人跪地叩拜,将黑烟视作神迹。 岛津久经强作镇定,但颤抖的手腕暴露了内心震撼。 他从未见过如此威力的火器——元军的回回炮只能投掷石弹,而这黑管竟能轰碎礁石!若这些炮火对准鹿儿城…… 赵昺派使者传话:“此炮本为抗元所铸,若贵邦愿结盟,大宋愿共享火器之术,若执意阻挠,下一炮落处便是汝之城池。” 岛津久经迫于形势,终于登船相见。 当他亲眼见到炮管内部镌刻的“大宋军工监制”汉字时,疑云尽散。 “宋使,我为之前的鲁莽道歉,请诸位原谅。” 说罢,岛津久经鞠躬谢罪。 看着眼前这摩萨藩的领主,用标准的90度鞠躬谢罪,赵昺在心中暗暗吐槽道:鞠躬谢罪果然是日本的传统礼节。 徐立威道:“既然是误会,那就过去了,不过我想问一下,你可知道张世杰将军,他是之前派来的宋使,可为何没再听到他的消息。” “张将军吗,恐怕他的处境不妙啊。”岛津久经面露难色,“他现在卷入了天皇与幕府的斗争,被软禁在了京都。” 赵昺一愣,张世杰怎么会去掺和日本的内部斗争,自己派他过来,只是来协调与日本通商的事宜吧。 徐立威眉头紧锁,追问道:"张将军本是奉旨前来商谈通元之事,怎会卷入贵国内政?还请岛津大人明示。" 岛津久经轻叹一声,示意侍从退下,压低声音道: "此事说来话长。张将军初到时,确实只与幕府交涉通商。 但三个月前,后嵯峨天皇的两位皇子——恒仁亲王和世仁亲王为继位之事明争暗斗,幕府态度暧昧..." "莫非张将军选择了支持其中一方?" 岛津久经颔首,"恒仁亲王母系与平氏渊源颇深,而平氏当年与贵国沿海贸易往来密切。 张将军或许认为支持恒仁亲王能更好地维系宋日关系,便以私人名义赠予了一批宋瓷和丝绸作为''贺礼''。" 徐立威不解:"这不过是寻常往来,何至被软禁?" 岛津久经苦笑道:"问题在于,幕府探子发现那批''贺礼''中暗藏了三具宋军神臂弩。 北条时宗得知后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宋国意图武装天皇势力,打破幕府与朝廷的力量平衡。" 赵昺与徐立威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震。 神臂弩是宋军重要军械,张世杰绝不可能私自送人,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 张世杰身为大宋枢相,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被视为大宋的态度。 现在看起来,大宋或许会因此卷入天皇继承问题。 第三十九章:波云诡谲的日本 赵昺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岛津大人可知,如今张将军被软禁在京都何处?幕府打算如何处置?" 岛津久经迟疑道:"据闻软禁在洛西的鹿苑寺。 至于处置...北条时宗似乎想借此事试探贵国的态度和实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港外的宋军战舰,"今日诸位展示的火炮之威,或许能改变幕府的考量。" 萨摩藩的码头,海风带着咸腥与一丝未散的硝烟味。 岛津久经的九十度鞠躬,并未让赵昺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一道沉重的帷幕拉开,预示着前方更为复杂的棋局。 张世杰卷入天皇与幕府斗争并被软禁的消息,打破了他原本“联日抗元”的相对单纯构想。 大宋已然被迫踏入了日本内部公家(朝廷)与武家(幕府)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 “徐爱卿……,”赵昺险些失口,他迅速纠正,低声道: “徐将军,岛津之言,不可尽信,亦不可不信。 张枢相为人持重,私赠军械,尤其神臂弩这等利器,可能性微乎其微。 此必是有人做局,意在离间我大宋与幕府,或将我等彻底拖入日本内政。” 徐立威面色凝重:“陛下……公子所言极是。 如今看来,北上京都之路,绝非坦途。 萨摩藩态度暧昧,其道歉恐更多是畏我火炮之威,而非真心结盟。 他们放行,或许存了隔岸观火,甚至借刀杀人之心。” 赵昺点头,目光投向北方海面。 “没错,日本如今绝非铁板一块。 幕府北条氏执权,掌控天下兵马,是抗元的主力,也是最警惕外力的势力。 后嵯峨天皇的朝廷,虽无实权,却拥有大义名分,且不甘于被幕府压制。 两位亲王争位,背后就是公武力量的再次角力,我们此行,如履薄冰。” 在萨摩藩提供的有限补给和一名表面作为向导、实为监视的武士陪同下,五艘宋军战舰缓缓驶离鹿儿岛湾,沿着九州西海岸向北航行。 赵昺决定,暂时不暴露自己的皇帝身份,仍以“徐公子”的身份活动,以便灵活应对。 船队进入丰后水道,这里是九州与本州岛之间的重要水道,亦是大友氏等九州豪族的势力范围。 与萨摩藩类似,这些九州强藩在之前的“文永·弘安之役”中首当其抗元,对海外势力抱有天然的警惕。 但同时,他们与掌控中枢的北条幕府也存在矛盾,幕府在抗元后加强中央集权,削弱了这些边境藩镇的利益。 果然,船队尚未靠岸,便有数艘速度极快的“小早船”逼近,船上的武士装备精良,态度却比萨摩藩谨慎许多。 对方首领自称丰后大友家臣,询问来意。 徐立威依旧以“大宋使节,欲往京都商议抗元”应对。 大友家的武士并未立刻放行,而是要求船队在指定海域下锚等候,他们需向上禀报。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期间,赵昺观察到有船只远远监视,但并未出现萨摩藩那般剑拔弩张的埋伏。 他判断,大友氏对宋使的到来持观望态度,既不想得罪可能带来助力的宋人,也不愿贸然触怒幕府。 最终,大友家给予了通行许可,并提供了少量淡水补给,但拒绝提供更多帮助或明确表态,其骑墙之意明显。 进入周防滩(今濑户内海西端),前方是九州与本州的关门海峡。 这里是交通咽喉,也是幕府直接控制力较强的区域。海峡两侧,长门和丰前等地,是幕府抗元的前线指挥中心之一,驻有重兵。 预料中的拦截终于到来。 数艘体型更大的“关船”乃至一艘“安宅船”组成的幕府水军舰队,封锁了海峡入口。 旗舰上一名身着华丽腹卷的高级武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称:“奉镇西探题之命,一切外邦船只,无幕府手令,不得通过海峡!” 徐立威试图交涉,强调宋使身份和抗元大义。 但对方态度强硬:“尔等自称宋使,却与京都朝廷不清不楚!张世杰之事尚未查明,岂能再放尔等入畿内?” 赵昺明了,幕府最大的疑虑就是宋使与天皇势力的接触,镇西探提乃幕府在九州地区的最高机构。 赵昺心知,此时再示弱只会被视为心虚,但强行闯关势必与幕府彻底撕破脸。 徐立威大声道:“大宋心怀坦诚,只为抗元而来。 张枢相之事,必有蹊跷,我等正欲面见幕府执权,陈说利害,澄清误会!若贵方执意阻挠,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莫非幕府惧我大宋五艘船舰乎?” 同时,宋军战舰的火炮炮口微微扬起。 幕府将领显然知晓了萨摩藩的“礁石之劫”,面对这种未知的强大火器,他面露犹豫。 僵持数个时辰后,他最终悻悻然让开航道,但派出了两艘关船“护送”宋船通过海峡。 进入濑户内海,离京都已经不远,航路变得复杂。 这里岛屿密布,航道蜿蜒,自古也是海贼活跃之地。 幕府的“护送”船只如影随形,但赵昺察觉,另有几艘形制不一的快船,总是在远处若隐若现。 一夜,月黑风高,船队航行至备后国(今广岛)海域时,突遭十数艘小艇袭击。 这些袭击者水性极好,试图悄无声息地靠近登船,行动迅捷,不似普通海贼。 徐立威指挥若定,宋军将士以弓弩和击退来犯之敌,俘虏了数人。 审讯之下,俘虏的口音是畿内一带的,且身上搜出刻有菊纹的铜钱。 他们声称是受雇于“京都的贵人”,目的是劫持或摧毁宋使船只,阻止其抵达京都。 赵昺与徐立威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很可能是支持某位亲王的势力。 他们企图嫁祸给朝廷或另一派,彻底搅浑水,让宋使无法与幕府或恒仁亲王势力接触。 终于,船队抵达淀川入海口的难波津,这里已是京都的外港。 幕府的监视更加严密,几乎寸步不离,更是借口为防止日本平民冲撞宋使,严禁使团下船。 然而,在停泊的第二天深夜,一名自称是“某位亲王使者”的僧人,秘密登上了赵昺的座舰。 第四十章:两个鸡蛋上跳舞 难波津的夜晚,海港并不宁静。 远处京都的灯火依稀可见,仿佛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五艘来自异邦的巨舰。 幕府的安宅船像黑色的巨兽,在不远处的水道抛锚,彻底封锁了宋船直接驶向京都的可能。 甲板上,宋军哨兵与幕府派来的“护卫”武士彼此警惕地对视着,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赵昺所在的旗舰主舱室内,灯火通明。 徐立威端坐主位,面色沉静,而化名徐一舟的赵昺则作为随侍的“子侄”,垂手立于其身后阴影中,仿佛一个不起眼的背景。 徐立威低声道:“陛下,若来者真是公家之人,幕府眼线必然察觉。此番会见,风险极大。” 赵昺目光锐利,低语道:“风险越大,机遇越大。 他们敢来,就说明双方都急了。记住,我们是钓鱼的,不是鱼饵。” 话音刚落,亲兵引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风尘仆仆的僧人悄然入内。 僧人脱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癯的面孔,约莫四十岁上下,眼神精明。 他合十行礼,汉语带着明显的京都官话口音:“贫僧净海,忝为鹿苑寺藏经阁执事,受贵人所托,特来拜会大宋天使。” 徐立威并未起身,只是抬手示意:“法师请坐,鹿苑寺……听闻我朝张枢相正在贵寺‘清修’?” 净海法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张将军安好,只是静待时机。 托贫僧前来之人,对将军的处境甚为关切,亦对大宋深感敬佩。” 他话锋一转,“如今日本朝局,犹如这濑户内海的暗流,表面平静,实则凶险。 北条幕府专权,视朝廷如无物,甚至意图操纵天皇继统,此乃逆天大罪!” “哦?”徐立威故作惊讶,“那托法师前来的是?” “乃是心系皇室正统、深感幕府跋扈的正义之士。” 净海语焉不详,但赵昺揣测是恒仁亲王或者天皇派来的,世仁亲王现在得到了幕府支持,肯定立场是倒向幕府的。 净海继续道:“贵人言道,若大宋愿助朝廷恢复权威,届时,不仅张将军可即刻获释,朝廷更可下诏,倾日本全国之力,助大宋恢复中原。 宋日将为兄弟之邦,世代友好。 至于火器之利……若能助朝廷训练新军,一切好商量。” 这秃头和尚的话,赵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由地冷笑一声。 这秃驴抛出的条件极具诱惑力,但几乎是空头支票式的许诺。 核心诉求明确:要钱、要武器、要外援,对抗幕府,这是给大宋画饼啊。 就在这时,舱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争执声。 一名亲兵急匆匆入内,在徐立威耳边低语几句。 徐立威眉头一皱,对净海法师道:“法师稍待,幕府的使者不请自来了,说是要‘保护’使团安全,防止宵小骚扰。” 净海法师脸色微变,但强自镇定。 赵昺用力嗦了下鼻子,徐立威会意,沉声道:“请幕府使者进来吧。既然都是客,不妨一同叙话。” 兵行险着,将暗中的较量摆到明面上,才好敲竹杠。 片刻后,一名身着正式直垂、腰佩短刀的中年武士大步踏入,神色倨傲,身后跟着两名护卫。 他先是冷冷地扫了净海法师一眼,眼神中充满鄙夷,然后才对徐立威微微欠身: “在下北条宗赖,奉镇西探题之命,特来询问徐大使,为何深夜与这形迹可疑的僧人会面?莫非不知京都近日多有奸细活动?” 净海法师立刻反唇相讥:“贫僧乃鹿苑寺僧人,奉寺主之命前来与宋使探讨佛法,何来奸细之说? 倒是北条大人,深夜擅闯宋使座舰,莫非视宋使如囚徒?”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徐立威哈哈一笑,打圆场道:“二位何必动气?北条大人,这位法师确是来谈论佛法的。 至于法师所说的‘奸细’,我等初来乍到,还需贵方多多提醒。” 北条宗赖冷哼一声,径直坐下:“徐大使,明人不说暗话。幕府知晓朝廷有人意图勾结外邦,扰乱朝纲。 张世杰之事便是前车之鉴,执权大人(北条时宗)有令,若宋使真心抗元,便应恪守本分,只与幕府交涉。 至于朝廷……”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净海,“不过一群不识时务的迂腐之人,能给予贵国什么?空谈大义,能抵挡蒙古铁骑吗?” 他转向徐立威,语气放缓:“幕府掌控日本六十六州兵马钱粮,唯有我等,方能真正与贵国合力抗元。 只要贵国承诺不插手我国内政,不向朝廷提供任何形式的援助,那张世杰将军可安然归来,贵我双方亦可商讨共同防御、贸易通商等事宜。 甚至……贵国所需的硫磺、铜料等军资,幕府亦可优先供给。至于天皇继承之事,此乃日本内政,不劳外邦费心。” 赵昺目光轻垂,幕府的条件现实而强硬,要求大宋孤立公家,换取实际利益和张世杰的自由。 此刻,舱内的焦点完全集中在徐立威身上。 公家画了一张遥不可及的大饼,武家则给出了现实但苛刻的交易。 净海法师面露焦急,北条宗赖则志在必得。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徐公子”赵昺,悄然从阴影中走上前,为徐立威斟茶,仿佛只是尽侍从的本分。 但在俯身之际,他用极低的声音在徐立威耳边快速说了几句。 徐立威眼中精光一闪,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缓缓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法师的佛理,北条大人的关切,徐某都明白了。 大宋漂洋过海,只为抗元求生,此心天地可鉴。 于日本内部事务,我朝并无兴趣,亦无力干涉。” 此言一出,北条宗赖面露得色,净海法师则脸色煞白。 但突然徐立威话锋一转:“然而,张世杰将军乃我大宋枢相,国之重臣。 他奉皇命而来,竟在日本国土遭软禁陷害,此事若不得妥善解决,我大宋君臣上下,颜面何存?军心何安? 若连使节安全都无法保障,又如何谈并肩作战?” 北条宗赖皱眉,欲要反驳。 “因此,”徐立威声音提高,“释放张枢相,严查陷害之徒,是双方任何合作的前提,无可商量!” 徐立威不给他机会,继续道:“至于抗元合作,大宋的火炮之利,诸位已有耳闻,此乃对抗蒙元水师之利器。 然大宋需要的,是可靠的盟友,而非内部倾轧、相互猜忌的拖油瓶。” 他看向净海法师:“朝廷有大义名分,若能促成日本上下一致抗元,自是功德无量。” 又看向北条宗赖:“幕府有实权兵马,是抗元的中流砥柱,大宋愿与真正致力于抗元的力量合作,无论来自京都还是镰仓。” 赵昺的策略清晰无比:不选边站,而是设立一个“抗元”为最高目标的合作框架。 将释放张世杰作为谈判的门槛,同时将是否“真心抗元”作为衡量合作方的标准,反过来给公武双方施加压力。 第四十一章:以文会友,以武慑之 “徐某建议,”徐立威最终抛出了赵昺的真实意图。 “由幕府主导,尽快安排我等面见执权大人,并在此期间,确保张枢相绝对安全。 同时,朝廷若能颁发鼓励抗元的诏书,亦是好事。 大宋愿做双方沟通的桥梁,共御外侮。若有人为一己私利,破坏此大局……” 他顿了顿,没有明说,但威胁之意尽显, “恐怕将是宋、日两国共同的敌人。” 北条宗赖脸色阴晴不定,他没想到宋使如此滑头,不直接表态,反而把皮球踢了回来。 净海法师则若有所思,至少宋使没有完全倒向幕府,朝廷仍有操作空间。 三人对视良久,沉默无言。 最后,北条宗赖起身,硬邦邦地说:“徐大使之言,在下会如实禀报探题和执权大人。告辞!” 说完悻悻然拂袖而去。 净海法师也起身合十:“阿弥陀佛,大使深明大义,贫僧亦会转告贵人。盼早日化解干戈。” 他深深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赵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随即悄然离去。 舱内恢复寂静。徐立威长舒一口气,看向赵昺:“陛下,此计能成吗?” 赵昺走到窗边,望着京都方向隐约的灯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成了第一步,至少他们短时间内都不敢轻易动张枢相,而且都要好好想想,如何在我们面前,表现得比对方更‘真心抗元’。 这把火,我们算是点起来了。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在这火上跳舞了。” 难波津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海面上弥漫着咸湿的气息。 “陛下,文书已按您的意思拟好,请过目。” 徐立威将两份以工整楷书写就的国书草稿呈上。 赵昺快速浏览,点了点头。 一份是给幕府镇西探题在难波津的代表的。 另一份,则会交给鹿苑寺,那和尚临走前,说码头明日会有人来开坛讲法,其意自明。 辰时刚过,幕府在难波津的临时驻所内,北条宗赖接到了宋使的正式文书。 他昨夜归来,本已拟好报告,措辞强调宋使态度暧昧、可能与朝廷勾连,建议执权大人严加防范。 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正式照会,打乱了他的步骤。 文书内容条理清晰,将私下会晤中模糊的试探,变成了白纸黑字的外交要求。 尤其是“提议由幕府执权大人主导,召开幕府、朝廷、大宋三方会谈,共商抗元” 这一条,像一根精准的针,刺中了幕府最敏感神经。 “三方会谈?” 北条宗赖脸色阴沉,“这宋使好毒辣的手段!这是要把朝廷抬到与幕府平起平坐的位置吗?” 但他无法直接拒绝,因为文书明确承认了幕府的主导地位,且议题是“抗元”大义。 若幕府拒绝,反而显得心胸狭窄、不顾大局,更何况公家的领袖天皇仍然是日本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棘手的是,对方将释放张世杰作为前提条件,态度坚决。 “立刻以六百里加急,将宋使文书与我的报告,一并送往镰仓,呈报执权大人定夺!” 北条宗赖感到事态已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 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净海法师的僧众网络,那份给朝廷的文书也被抄录下来,送到了京都一位支持恒仁亲王的权贵手中。 公卿们看到文书,反应则复杂得多。 一方面,宋使明确要求朝廷参与会谈,这无疑是提升了朝廷正在衰落的影响力,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借助外力制衡幕府的希望。 另一方面,“抗元”这个主题又让他们感到压力,毕竟军国实权在幕府手中,朝廷若过度介入,风险巨大。 “这位宋使,不简单啊。” 一位老迈的公卿捻着胡须,“看似把难题抛给了我们和幕府,实则是在逼我们双方都必须正面回应他。” 递交国书只是第1步,赵昺知道,现在大宋的处境不妙,虽然日本百姓并不清楚对面大陆发生的事情。 但日本的将相公卿们对此可是门清,他们已经不把大宋当成上国,甚至都不认为是能与日本平起平坐的势力。 既然如此,那么既要以文会友,也要以武慑之。 午后,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此时能见度很好。 宋军舰队突然起锚,缓缓驶离泊位,向港湾外较为开阔的海域移动。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幕府监视船只的警觉,数艘关船和小早船紧随其后,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北条宗赖闻报,急忙赶到岸边高地观望,心中惊疑不定: “宋人想干什么?要强行闯关吗?” 只见宋军旗舰在预定海域停下,船身侧舷那些神秘的盖板被掀开,露出了黑黝黝的炮口。 但炮口并非指向任何日本船只或海岸,而是朝向远方无人的海面。 “他们……是要演示那种武器?”北条宗赖心中一紧,想起了萨摩藩关于“礁石之劫”的恐怖描述。 徐立威站在舰首,派出小艇向北条宗赖的坐船传达信息: “为展示抗元利器之效,以便贵方直观了解合作之前景,我使团将进行一次海上火炮操演,目标为无人海域之预设浮标,敬请知悉。” 这是先礼后兵,是威慑,但披上了的操演外衣。 北条宗赖无法反对,只能紧绷着脸,下令所有日本船只后退至安全距离,密切观察。 “预备——放!”徐立威的令旗挥下。 轰!轰!轰! 接连数声巨响,如同晴空霹雳,震得远处观战的日本水手们耳膜嗡鸣。 不少人心惊胆战,几乎要跪伏下去。 只见火光闪烁,浓烟喷涌,数枚实心铁弹呼啸着划破长空,精准地砸向数里外的几个作为靶标的废旧木筏和浮标。 木屑横飞,水柱冲天。 虽然距离遥远,看不太清细节,但那雷霆万钧之势、远超任何日本已知武器的射程和威力,已足以带来巨大的视觉和心理冲击。 “天佑……这简直是雷神之怒!”有武士喃喃道。 “若此等炮火落在安宅船上……” 北条宗赖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亲眼所见,远比听闻的报告更具震撼力。宋人此举,用意再明显不过。 操演结束后,宋军战舰若无其事地返回原泊位,炮口再次被盖板遮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整个难波津,乃至京都,都会被这炮声所掀起的涟漪震动。 第四十二章:交锋 数日后,幕府方面传来了答复。 并非来自遥远的镰仓,而是由镇西探题驻京都的更高层级官员直接下达: 准许大宋使团进入京都,暂居位于洛外的延历寺别院。 “为何要把我们安排在京都外的寺院,日本不是有鸿胪馆吗?”徐立威不解道。 赵昺沉吟片刻,“延历寺是日本佛教天台宗总本山,势力庞大,甚至拥有自己的僧兵,在一定程度上独立于公武权力之外。 让我们进城,是承认了我们的存在和实力。 但放在寺庙,而非鸿胪馆,意在提醒我们,他们仍视我们为需要防范的‘方外之人’。” 徐立威皱眉:“陛下,那我们是否要争取进入城内?” “不,”赵昺摇头,“延历寺更好。寺庙乃清静之地,也是信息汇聚之所。 僧侣网络四通八达,正好为我们所用。 而且,远离城中心的政治漩涡,反而能让我们更清晰地观察局势。” 当日,赵昺与徐立威,在10余名使团护卫的陪伴下,向着京都而去,沿途条宗赖及其麾下武士的“护送”。 沿淀川上行,抵达京都,入驻了延历寺指定的一处清幽但戒备森严的别院。 幕府的监视有增无减,别院外围布满了眼线,进出皆需报备。 不过,赵昺知道,这些眼线是用来防使团这个外人的,向来防不住自己人。 安顿下来的次日夜晚,访客便不期而至,而那些守在庭院外的武士仿佛眼瞎了一般。 来的并非净海法师,而是一位自称是权中纳言藤原经资家臣的文人,名叫橘清右卫门。 他带着精美和纸与茶具,作为见面礼。 “徐大使高大威武,真乃一表人才。徐公子面有儒相,想是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 恭维完之后,橘清右卫门直入正题, “经资公深感宋日两国源远流长,昔日鉴真东渡,文化交流繁盛。 如今蒙元肆虐,正是两国携手之时。只可惜……” 橘清右卫门叹了口气, “幕府专权,阻塞言路,以至张将军蒙冤。 经资公与众位有志公卿,正在朝中竭力斡旋,盼能早日还张将军清白。” 赵昺过来给两人奉茶,借机与徐立威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藤原经资,显然是朝廷中倾向于恒仁亲王一派的重要人物。他的主动接触,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更是想借宋使之力向幕府施压。 徐立威道:“我等感谢藤原君带来的礼品,不过我大宋向来不干预他国的内务。 此番前来只是希望能够达成抗原同盟,同时也将张枢相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唯盼着能够与日本朝廷、幕府进行会谈。” 橘清右卫门听得仔细,思索片刻后低声道:“三方会谈……虽不易,但非不可为。 关键在于,需让幕府感受到足够的力与益。 力,来自朝廷的共识与外部的威胁;益,则在于贵国所能提供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别院的方向,似乎意有所指,随即告辞。 见橘清右卫门走后,未再有其他人秘密前来拜访,赵昺立刻以与船上联系为名,修书一封,寄了回去。 信中他让船员们想办法接触在日本的华商,想办法寻找神臂弩的来源。 在利用公家武家矛盾的同时,他必须掌握主动权。 而突破口,就是栽赃张世杰的“神臂弩事件”。 “此事必须秘密调查。”赵昺对徐立威和几名绝对可靠的亲信将领吩咐道, “我们在明处,行动不便需要借助外力,而我大宋之前商贸繁荣,有不少华商在日本做贸易,或许可以利用一二。” 在入住延历寺别院的第五日,幕府方面的正式代表终于露面。 来者是北条时宗的一位族弟,北条时辅,职位是京都守护代,地位远高于北条宗赖。 这是一个信号,表明幕府开始认真对待宋使。 会谈在别院的正厅进行,气氛庄重压抑。 北条时辅态度礼貌,但言语之中情感冷淡。 “几位宋使光临我日本,想必是为了蒙元而来,而蒙元亦入侵我日本,组成联盟,乃是对双方有意之事。” 但紧接着他就将话题引向了张世杰事件。 “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澄清一件事情,徐大使,” 北条时辅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将军之事,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此事极大地损害了幕府与贵国之间的信任。 执权大人认为,在真相大白之前,谈论更深层次的合作,为时过早。” 他巧妙地将球踢了回来,把张世杰事件作为了阻碍合作的挡箭牌。 徐立威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回应:“时辅大人,所谓人赃并获,赃从何来? 我朝枢相,行事光明磊落,绝不会行此鬼蜮伎俩。 此事疑点重重,极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意图破坏宋日联合抗元的大计。 我朝恳请幕府主持公道,彻查此事,揪出真凶。 唯有如此,方能真正重建信任。” 北条时辅微微眯起眼睛:“徐大使的意思是,我幕府办案不公?” “非也。”徐立威道, “正是相信幕府的公正,我朝才期望能共同调查,还事实以清白。 若大人允许,我使团可派员参与核查所谓‘赃物’的来源与经手之人。” 北条时辅眉头微挑, 显然没料到宋使如此强硬,这几乎是相当于把这件事情摆上了明面,再无回旋余地。 若是真的坐实了,那将会落下大宋干预日本内政的口实。 他沉吟片刻,没有直接拒绝, “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眼下当务之急,是应对元寇可能的再次来袭。 听闻贵国火器犀利,不知可否就此方面,先行探讨合作可能?” 赵昺在幕后听得清楚,幕府依然在回避核心问题,试图空手套取火炮技术。 他通过预先约定的暗号,示意徐立威将话题绕回去。 徐立威会意,道:“火器之术,乃抗元关键,自当用于御敌。 然器械需人驾驭,战略需人制定。 张枢相熟知元军战法与我军器械运用,其获释参与谋划,火器之威方能倍增。 时辅大人,释放张枢相与深化抗元合作,实为一体两面,相辅相成。” 北条时辅默言,挥手送客。 第四十三章:坊市寻踪迹 与北条时辅的会谈无果而终,但幕府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些许微妙变化。 数日后,使团被正式迁入了京都城内鸿胪馆。 这里本是接待外国使节的正规场所,虽然依旧被幕府武士层层保护,但至少位于城市中心,接触外界的机会多了许多。 入住鸿胪馆的第二天,赵昺便开始实施他筹划已久的计划。 “族叔,整日待在这馆驿之中,实在憋闷得紧!听说京都坊市繁华,有许多新奇玩意儿,侄子想出去瞧瞧!” 赵昺故意提高音量,脸上写满了少年人应有的好奇与不耐,活脱一个被关久了的官家子弟。 徐立威先是一愣,立刻会意。 他板起脸,呵斥道:“胡闹!此地非同国内,岂容你肆意游玩?安心读书习武!” “读甚书习甚武!这一路漂洋过海,骨头都快散架了,好不容易到了这京都,还不许人看看吗?” 赵昺不依不饶,声音更大,几乎要吵嚷起来。 这番动静果然引来了馆驿中日本仆役的侧目,消息很快传到了负责监视的武士头领耳中。 “徐大使,听闻徐公子想解解闷?”武士头领很快就前来拜访。 徐立威故作无奈地叹息: “小侄无状,让阁下见笑了。只是少年心性,久困于此,难免烦躁。 不知……可否由贵方派几人陪同,让他在附近坊市略作走动,开阔眼界?也好过他在此闹腾,扰了清静。” 武士头领沉吟片刻。 监视一个半大孩子,总比盯着整个使团容易,而且若能满足其要求,或可缓和紧张气氛。 现在幕府与使团的谈判陷入僵持,太阁大人之前交代过,让他尽量满足合理的要求。 “也好”头领点头,“川西太郎,竹板西一郎,你们陪陪这位徐公子吧。”。 没多久,两位年轻的武士便走了进来,看起来年纪没比赵昺大多少。 京都的东市,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绸缎庄、漆器铺、刀剑屋、茶寮、食摊林立,充满了异国风情。 赵昺扮演的“徐一舟”显得兴奋异常,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对什么都充满好奇,不时用手势向商贩询问价格,活脱一个初次进城的阔少。 两名年轻武士紧随其后,起初十分警惕,但见这少年似乎真的只顾着玩乐,渐渐也放松了些许。 其中一人还殷勤地给赵昺当起了向导和翻译。 赵昺也看出,这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武士,双语人才在日本并不多见,显然也是某位武家大姓的子弟。 三人在坊市中闲逛,赵昺带了不少银钱,只要看上什么就买下。 那两名武士愈发觉得这就是个阔少爷,野漫不经心地游玩起来。 但赵昺看似随意闲逛,实则目标明确:铁器铺、兵器作坊,以及与宋商有关的店铺。 没多久,他看见一家在日本卖瓷器的点,写着:龙虎窑器,应该是家华商的店。 走进去随意拿起一件龙泉青瓷花瓶把玩,用手势混杂着汉语与店主攀谈: “这个……好!和我们船上的……有点像。”他故意透露宋人身份。 “贵客,我们懂汉语,您是对这个瓷器感兴趣吗?” 店主见是外国使团的人,又有武士跟随,不敢怠慢,殷勤地开始一件一件地介绍起店里的瓷器。 赵昺趁机问道:“京都像这样的宋货,多吗?我听说日本的武士刀很好用,想收藏一把。” 他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店主愣了一下,连忙摆手: “公子说笑了,刀剑是军国利器,市面上怎会有售? 便是有些仿制的竹木玩具,也入不得公子法眼。” 赵昺仔细观察店主表情,惊讶中带着一丝惶恐,不似作伪。 走出店铺,他在心中记下:京都明面上严禁兵器交易,尤其是制式军械。 接着,他逛到一家刀剑铺,对琳琅满目的日本刀赞叹不已,又“不经意”地问起打造刀剑的工匠: “你们日本的铁匠,能打出很精细的东?比如?”他用手比划着弩机的形状。 铺主是位老匠人,闻言抚须道: “日本刀重在淬炼与刃纹,公子所说的机括之物,并非我等所长。 便是有些机关师,也多是为贵族制作精巧玩物,或寺院制作大型器械,军弩之类。 那是幕府工坊的禁脔,民间谁敢沾染?” 老匠人语气坦然,带着匠人的自豪与对规矩的敬畏。 看来民间工匠涉及军弩制作的风险极高。 连续试探几家都无功而返,两名跟随的武士也起了疑,用半开玩笑的问了一下。 赵昺只是以向来不喜读书,唯爱刀剑之道,吃饭来日本也想见识一下异国技术,搪塞了过去。 不过这也给他敲响了警钟,看来不能老是往武器铁匠的地方钻了。 “两位,走了许久,我也有些渴了,不如我们去品品茶吧。” 赵昺拍了拍腰间的钱袋,“我请客。” 两名武士自然没有什么不允,他们陪着这位徐公子在东市这里转了大半天,早就口干舌燥了。 三人走进一间热闹的茶寮,在角落找了一间空桌子坐下来歇脚。 茶寮,也就是中国的茶楼,向来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赵昺点了茶点,耳朵却一直竖着,捕捉着周围的闲谈。 大多是关于天气、收成、歌舞伎的闲聊。 看来今天是没什么收获了。赵昺暗叹一声。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旁边一桌两个商人模样的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所以说,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前阵子,山城那边不是有批货出了问题吗?”一个胖商人压低声音。 另一个瘦削的商人接口。“听说了,好像是给某位大人物订的‘唐物’,结果里面混了不该有的东西,差点惹出大乱子。” “嘘!慎言!”胖商人提醒道,“那件事牵扯不小,据说是……上面的人斗法,下面的人遭殃。 负责采办的那家商会,被一帮黑斗篷的人砸了,现在日子难过得很。” 唐物、不该有的东西、上面斗法、采办商会。 赵昺心中一动,装作被茶点噎到,咳嗽了几声,顺势将一枚精致的宋钱“不小心”掉落在靠近那桌的地上。 第四十四章:谁把东西藏了进去 那胖商人眼尖,看到地上的宋钱,又瞥见赵昺的服饰气质不像普通人,便好心拾起递还:“小哥,你的钱。” 赵昺接过,用带着临安口音的汉语道谢:“多谢大叔。我刚从宋国来,听你们说到‘唐物’,感到很亲切。” 商人们一听是宋人,且似乎身份不凡,态度立刻热络起来。 胖商人笑道:“原来是小宋公子。方才我们只是闲聊些市井传闻,让公子见笑了。” 赵昺顺势坐下,“不会不会,我最爱听奇闻异事了。 刚才听几位说,有唐物里混了奇怪东西?是什么呀?难道是妖怪不成?” 商人们被他逗乐了。 那瘦商人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说:“比妖怪还吓人哩!听说是一批本该是绸缎瓷器的货里,出了个要命的东西。” 胖商人赶紧打断:“莫要胡言!公子,童言无忌,有些事听过便忘了吧。”他显然不愿多谈。 赵昺知道不能再追问,以免引起怀疑。 他连忙岔开话题,聊起京都风物,又请两位商人喝了茶,这才若无其事地告辞离开。 临走时,他仿佛不经意地问那胖商人:“大叔见识真广,不知在哪家商会高就?以后我想买些日本特产,也好找您。” 胖商人颇感受用,答道:“小本生意,在三条堀川的‘吴服屋’混口饭吃。”吴服屋,即绸缎庄。 顺藤摸瓜,锁定目标 回到鸿胪馆,赵昺立刻将今日所得信息在脑中梳理。 首先,神机弩肯定不是从民间买来的,市场绝无可能流通,民间工匠也难以仿制。 其次,之前在茶馆,那两个商人谈话间似乎说到了一个商会,在为一桩涉及唐物和要掉脑袋的违禁品事件背锅。 但具体那个商会是哪一个商会,整个京都那么多坊市,恐怕很难找。 敲开徐立威所在庭院的大门,两人开始进行围棋对弈。 一直到月上三更,估计外面盯梢的人已经困乏之后,赵昺才开口小声道: “问题很可能出在采购过程中,当日我与张世杰南海分别时,让他带走了大部分的财物。 本意是想让他用这些财物购置一些礼品来打通关系,达成宋日联盟。 估计有人利用负责采购或运输的商会,在货物中夹带了神臂弩部件。 事发后,这家商会成了替罪羊。” 徐立威将黑子静静落在棋盘上,“我赢了,看来官家并没有把心思放在下棋上,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立刻让我们的人,通过宋商网络,调查大宗交易,特别是近几个月接过官方或大宗‘唐物’订单,并且最近遇到麻烦的!” 接下来的几天,“徐公子”依旧每日吵着要去市集,两名陪同的武士已是习以为常。 赵昺利用这些机会,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不断在三条堀川附近徘徊,观察各家。 那两商人既然能够知道这件事情,很有可能这件事情就是发生在附近。 而且当时他没想明白,后面细细想来,估计出事的那家商行,也是做绸缎生意的,要么是同行,要么是那两三人的上下游。 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三日,当他走进一家名为“越后屋”的吴服店时,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这家店铺门面不小,但客流稀疏,伙计无精打采,掌柜的脸上带着愁容,眼角还有些淤青。 当赵昺故意问起是否有上等宋锦时,掌柜的眼神闪烁,支吾着说近期宋锦缺货。 更可疑的是,赵昺注意到店铺后院似乎有被翻动整理的痕迹,像是在处理什么。 他借口内急,想溜去后院看看,却被伙计紧张地拦住,说后院现在装修,不便进入。 赵昺没有打草惊蛇,买了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便离开了。 他已基本确定,这家越后屋极有可能就是被卷入神臂弩事件的倒霉商会。 回到鸿胪馆,他立刻写密信给留着船上的使团成员,让他们联系宋商,查越后屋的背景,尤其是它背后与哪些公卿或幕府官员有联系。 接下来的几日,通过宋商网络和暗中查访,多条线索开始向鸿胪馆内汇聚。 赵昺与徐立威在棋盘的掩护下,将碎片化的情报一一拼凑。 这家吴服屋规模中等,主要经营来自大宋和高丽的绸缎。 其背后东家与一位名叫平直秀的“受领”,也就是日本的县官,有姻亲关系,而这位平直秀,与支持世仁亲王的公卿家族走动频繁。 另外,从一个在幕府中担任主簿的宋人口中得知,京都守护代北条时辅在张世杰事件发生后,曾亲自过问并接管了所谓赃物的看管。 理由是涉及外务,需最高级别处理,这看似合理,却也意味着他完全控制了证据。 由寺庙的牵线,藤原经资那边通过橘清右卫门隐约传来消息。 朝廷内部有流言,称栽赃之事或是某位不愿见宋日走得太近的大人物所指使,意在同时打击恒仁亲王,削弱任何可能增强朝廷实力的外援。 “为什么他们那么担心,我们会和恒仁亲王联手呢?”徐立威有些不解,“我们甚至都没见过这位亲王。” 赵昺沉吟片刻,“也许是与其母亲有关,恒仁亲王的母亲出生藤原氏,以海贸起家,与宋商有密切的联系。” 徐立威点点头,“前几日,我曾听到一位知客僧在闲聊中提及,约在两个月前,他的一位好友,是一名铁匠,被秘密召入京都,从此了无音讯。” 赵昺将几颗黑白棋子分别代表不同势力和线索,在棋盘上挪动推演。 “线索都指向了交集点。” 赵昺低声道,手指点向代表北条时辅和世仁亲王的棋子。 “世仁亲王若想获得幕府支持继位,必须证明自己比恒仁亲王更可靠,更维护幕府利益。 破坏宋使与朝廷乃至幕府的关系,是一石二鸟。 既打击了政敌,又向幕府示好,表明自己坚决反对‘部势力干预。 北条时辅,作为京都守护代,有权力和能力策划此事。 他掌控治安,可以安排人接触甚至胁迫越后屋这类与世仁派有联系的商号,在张世杰采购的礼品中做手脚。 事成后,他直接控制赃物,确保调查方向按需进行。 徐立威沉吟道:“如此说来,是世仁亲王一派与北条时辅勾结? 但北条时辅代表幕府,幕府为何要默许甚至参与陷害宋使?这岂非自断外援?” 赵昺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正是关键。幕府,或者说北条时宗的核心利益,是维持其统治。 他既想利用大宋抗元,又极度警惕大宋与朝廷结合动摇其根基。 北条时辅此举,可能是自作主张向执权展示强硬,来测试大宋的底线和反应,并借此钳制我朝,使我们在未来的合作中处于被动。 若我们软弱退让,他们便可轻易拿捏。 若我们反应激烈,他们也可将责任推给内部阴谋,顺势清理世仁派或公卿中的异己,自身仍掌握主动权。” 徐立威颔首,“合情合理,不过还是没办法解释工匠的事情,神臂弩是军用制式,肯定是从宋地买来,为何他们还要调动工匠。” “我也没想清楚。”赵昺摇头,“也许只是孤证,与这整事情并无关联。” 第四十五章:御所惊变 就在赵昺与徐立威理清头绪的次日清晨,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天皇陛下将于今日正午,在清凉殿单独召见大宋正使徐立威。 此讯一出,鸿胪馆内外皆惊。 天皇绕过幕府直接召见外国使节,极为罕见。 这无疑是对幕府权威的公然挑战,也印证了公家欲借宋使之力抗衡武家的意图。 北条时辅闻讯后脸色铁青,但无论如何,他名义上都是天皇的臣子。 无法公然阻止天皇的召见,只能加派更多武士护送,并严令盯紧宋使一举一动。 赵昺心知此事绝不简单。 天皇召见过于突兀,且时机微妙,仿佛是要在他们刚摸到线索时强行推动事态。 这可能是公家势力的奋力一搏,但也极可能是一个陷阱。 “陛下,此行凶险异常,不如由臣独自前往。”徐立威忧心忡忡。 赵昺摇头, “不,我必须去。若真是陷阱,目标也不可能是我这个徐公子。 况且,这也是直面日本最高权力核心,探听虚实的唯一机会。” 正午时分,徐立威与赵昺在众多幕府武士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步入庄严而略显寂寥的皇宫大内。 按规定来说,所有进入天皇御所的人,都要将武器上交。 不过侍卫们仿佛都没有看到两人腰间的配刀,任凭两人进入天皇寓所。 穿过重重殿阁,来到清凉殿前。 殿内气氛肃穆,御帘低垂,隐约可见其后端坐的人影,那便是后嵯峨天皇。 几名高阶公卿侍立两侧,其中包括藤原经资,他看向徐立威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礼节性的问答过后,御帘后的天皇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询问大宋风物及抗元形势。 徐立威谨慎应答,谈话倒也十分融洽。 突然,天皇话锋一转,提及张世杰之事,表示朝廷深知其冤屈,正在全力斡旋云云。 徐立威则从善如流,表示如果促成宋日同盟,大宋会尽其所能帮助日本抗元。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声音沉闷,显然来者穿着盔甲。 徐立威瞬间按剑,将赵昺护在身后。 只见数十名黑色人影出现在宫殿之外,下一刻,无数弩箭刺破宫殿纸窗。 “护驾!有刺客!”公卿们顿时乱作一团。 然而,这些“刺客”的目标似乎并非天皇,而是直指徐立威和赵昺! 无数弩箭瞬间向着两人的方向而来。 徐立威拿起一块御座屏风,当成盾牌挡在前面。 原本坐在宝座上的天皇,早就吓得不知道连滚带爬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不是真刺客!是冲我们来的!”赵昺在闪避间厉声喝道。 他注意到,外面的这些刺客对殿内结构极为熟悉,并且精准的知道两个人所在的位置,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埋伏! 现在,赵昺知道那些失踪的铁匠去干嘛了。 那失踪的铁匠,并非为了仿制神臂弩,而是为了打造这批不具标识的箭弩,用于这次嫁祸于“不明刺客”的清除行动! 幕后黑手欲在皇宫大内制造混乱,趁机除掉宋使,既可嫁祸给公家,也可嫁祸给所谓的反幕府势力,彻底搅浑水。 眼看退路被截,两人身边的天皇护卫接连倒下,情况万分危急。 赵昺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混乱的大殿,突然定格在殿角的巨大青铜仙鹤香炉上。 炉内正焚着皇家专用的名贵香料,烟气袅袅。 “徐将军!香炉!”赵昺大喊一声。 徐立威瞬间会意,举起木屏风挡住弩箭,一个箭步冲到香炉旁,大喝一声,竟将数百斤重的青铜香炉猛地推翻! “轰隆!”巨响声震彻大殿。 滚烫的香灰与燃烧的炭块四散飞溅,顿时在大殿华丽的幔帐、木饰上引燃数处火头。 浓烟迅速弥漫,刺鼻的香料味道和烟火气让所有人咳嗽不止,视线严重受阻。 “走水了!快救火!” 这下,发生在大殿里的事情彻底遮不住了。 整个大内御所彻底乱了套,服侍天皇的仆从纷纷赶来救火,与黑衣杀手们撞在一起,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趁现在!”赵昺看准时机,对徐立威喝道。 他们对皇宫结构不熟,但杀手也同样视线不清。 依据进来时观察的记忆,两人冲向大殿侧后方一处用于通风采光的木质格窗。 徐立威一剑劈开格窗,外面竟是一处相对僻静的庭院。 两人毫不犹豫地跃窗而出,落地后迅速隐入庭院中的假山树林之后。 趁着整个天皇御苑乱作一团的间隙,两人找了两个落单的天皇仆役,打晕后夺了行头,一边高喊着“有刺客,走水了”,一边冲出了御苑。 身后,天皇御苑的喊杀声、救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这场发生在日本天皇御苑的刺杀与火灾,注定将掀起巨大的风暴。 赵昺和徐立威浑身烟灰,衣衫破损。 “他们为什么要在天皇御所里面动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哪怕是幕府也掩盖不住吧。” 徐立威抖了抖身上的烟灰,颇为不解。 “这恰恰说明我们已经快要触及到核心了。”赵昺从街道旁一个无人的摊子上拿了个斗笠,把脸罩上。 “陛下,接下来……”徐立威喘息着问。 赵昺抹去脸上的灰烬,冷冷地望向皇宫方向: “该我们,把这场火,烧得更旺一些了。 立刻想办法联系我们能联系的所有人,尤其是延历寺和那些观望的九州豪族。 把今日皇宫遇刺的消息散播出去!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人想杀人灭口。” 不过赵昺的想法很快就落了空。 不到半天,幕府就封锁了整个京都,宣布戒严。 并且在整个京都范围内通缉赵昺与徐立威两人。 “幕府居然说我们试图刺杀天皇,真是可笑,我们没有动机,也没有理由去刺杀那个老头吧。” 徐立威拉了下斗笠,颇为不解,幕府为什么要一直针对他们。 赵昺也同样困惑,不过眼下他们有大麻烦了。 现在两人自称为宋商,花大价钱贿赂了一家旅店躲了起来。 但日本人也不是蠢货,他们已经开始一个个排查京都城内的宋人,两个人迟早会暴露的。 第四十六章:逃出京都 京都的夜空被火把撕开一道道口子。 急促的脚步声在街巷间回荡,逐屋搜查的命令已下达到每一个角落。 鸿胪馆被围得水泄不通,但赵昺和徐立威早已不在其中。 “他们反应太快了。”一处废弃柴房的阴影里,徐立威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低声道。 “可惜留在了鸿胪馆里面的那十几位好兄弟。” 两人脸上涂抹了煤灰,换上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破旧麻衣,宛如两个落魄的苦力。 “北条时辅不傻,他知道我们必须出城。城门、码头必然是重点。” 赵昺声音冷静,他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慌神,“走水路,但不是去难波津。” “不去难波津?”徐立威一愣。 “那是死路。他们必在沿途水道布下天罗地网。” 赵昺快速在地上用木棍划出简图,“我们去贺茂川,逆流而上。” “逆流?那是往北入山!” “正是要入山,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急于入海,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 先摆脱追兵,再寻机东折,找小路迂回接近堺港,那里是大阪的另一个港口。” 这是险中求活的奇招。 两人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避开主干道,专走狭窄阴暗的里巷。 一次,一队武士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火光甚至照亮了徐立威脚上还没来得及完全换掉的官靴后跟。 两人连忙找了个巷子,钻了进去,紧贴墙壁,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动弹。 “陛下,四门紧闭,守军增加了一倍,盘查极严,硬闯是死路。” 徐立威从门缝收回目光,低声道。 “城墙高耸,护河宽阔,强攻绝无可能,我们必须让他们自己把门打开。”赵昺揉了揉眉头。 本来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出访,结果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天皇皇位争夺的漩涡。 “自己开门?”徐立威疑惑。 “不是为我们开,是为不得不进出的人开。” 赵昺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寻常百姓可以禁绝,但有两种东西,即便是在戒严时期,也必须及时运出城去。” “一是维持城市运转的必需品……二是,”徐立威瞬间领悟,“秽物!” “没错!”赵昺点头, “尤其是官署、军营聚集的区域,每日产生的污物必须在黎明前清理出城,否则疫病滋生,军心不稳。 这是城市运行的铁律,即便北条时辅也不会轻易更改。我们就在这上面做文章。” 两人趁夜潜行,避开主要街道,摸到了靠近朱雀门附近的一片区域。 这里毗邻部分官署和武士聚居区,设有大型的沴屋,也就是存放垃圾和粪便的地方。 果然,尽管全城戒严,这里仍有几辆被称为“夜香车”的密封木车在忙碌。 气味刺鼻,夫役们掩着口鼻,在少数持棍武士的监视下劳作。 “机会就在这里。”赵昺低声道。 徐立威悄无声息地制伏了两名落在队伍最后、正准备推车去收集点的夫役。 将他们拖入暗巷,迅速剥下其充满污渍的号衣和头巾。 赵昺强忍着不适换上,又将脸上、手上涂抹污泥,完美地融入了这支特殊队伍的气味和形象中。 他们低着头,推起沉重的夜香车,模仿着其他夫役麻木的步伐,混入了正在集结的车队。 现在日本可不像后世一样禁止雇佣童工,和赵昺一个年纪的童工并不少见。 更何况,赵昺养尊处优的身材并不矮小,和平均身高1米5的日本成年人差不多高。 监视的武士只是粗略地清点了一下人数,注意力完全被刺鼻的气味分散,并未仔细辨认每个人的面孔。 队伍缓缓向朱雀门侧面的一个小门移动。 守门的足轻显然早已习惯,但今夜盘查格外严格。 带队的小头目上前出示令牌,并解释道:“军爷,都是按规矩办事,再不运出去,营房里就要臭翻天了。” 守门武士皱着眉头,用手扇着风,挨个打量推车的夫役。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赵昺和徐立威深深低下头,心跳如鼓,生怕被看出破绽。 徐立威下意识地用右手托住车底,他们俩的配刀就藏在里面。 就在武士的目光扫过他们时,旁边一个夫役因为车辆太重,踉跄了一下,差点把秽物洒出来。 武士厌恶地骂了一句,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真是晦气!天亮前必须回来!” 沉重的木门吱呀呀打开了一条缝隙,车队依次而出。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按照惯例,车队会前往数里外的指定倾倒点。 一旦到达那里,周围都是熟人,他们很容易暴露,必须在半途脱身。 车队行至一处树林边缘的弯路时,赵昺和徐立威对视一眼,猛地将车辆推向路边的沟壑,发出巨响,同时身体向侧面的密林滚去。 “怎么回事?”车队顿时一阵混乱。“是车翻了吗,有人滚了下去!” “不对!那两个人是故意的,他们跑了!”武士惊呼,但黑暗和茂密的树林成了最好的掩护。 两人不顾一切地向山林深处狂奔,身后传来了武士的叫骂声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不过好在天很黑,他们躲在了草丛里,避开了追击者。 接近贺茂川时,两人发现桥梁已经升了起来,两侧站满了把守的武士。 两人伏在河岸草丛中,看到幕府的小早船在河面上巡逻。 “过不去了。”徐立威心沉了下去。 赵昺目光扫视,最后停在了几艘运送柴薪的木筏。 他们悄悄潜近,解决了一名看守木筏的杂役,将其藏在柴堆里。 赵昺并非要驾筏硬闯,而是将木筏的缆绳悄悄系在一起,然后用利刃割断主缆。 借着水势和夜色,这几艘连在一起的木筏无声无息地向下游漂去,很快就引起了巡逻船的注意。 “那边!有东西漂下来了!”武士的喊声响起,几艘小早船立刻围拢过去查看。 就在这短暂的骚乱和注意力被吸引的空档,赵昺和徐立威如同水鬼般滑入冰冷的河水中。 口中含着一根空心芦苇杆换气,奋力向对岸潜游。 河水刺骨,水流湍急,好几次赵昺都差点被冲走,全靠徐立威死死拉住。 “那有动静!” 赵昺耳朵里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下一刻,无数箭支射入水中。 糟糕,被发现了! 他心中一惊,突然感到原本一直拉住他的徐立威手一松。 下一刻他就再也抵挡不住湍急的水流,被裹挟着向下游而去。 第四十七章:生死时刻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赵昺向下游冲去,他拼命挣扎,试图寻找徐立威的身影,但眼前只有翻滚的浑浊浪花和耳边隆隆的水声。 刚才徐立威手一松,定然是出事了,说不定是中了箭。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终于触到了河底的淤泥。 他连滚带爬地扑上岸边,瘫在草丛里剧烈咳嗽,吐出呛入的河水。 他第一时间回头望向河面,除了奔流的黑水,空无一物。 “徐将军!”他压低声音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狗吠和人声。 幕府的追兵顺着河岸搜过来了! 赵昺心中一凛,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能停留,必须隐蔽起来。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河湾,不远处似乎有一片宅邸的后墙。 赵昺眼前一亮,躲在芦苇丛中或许能躲开人眼,但是躲不开那些猎犬的追踪。 但院子里有人的气息,应该可以帮他甩掉那些猎犬的追踪。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踉跄着冲向那堵高墙,用尽最后力气,手脚并用地翻了过去,重重摔落在墙内的地面上。 “什么人?!”一声厉喝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迅速围了上来,火把照亮了赵昺狼狈不堪、浑身湿透的模样。 “哪来的小贼!敢翻墙进我们仓库!”为首的家丁头目一脸凶相。 赵昺心念电转,绝不能暴露身份。 “几位大哥……行行好,”他模仿着市井流民的口气,蜷缩着身体, “小的不小心落水,被冲到这儿,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想找个地方躲躲风……” “落水?”家丁头目狐疑地打量着他, “外面现在全是搜人的官兵,我看你就是他们要抓的逃犯!滚出去!别给我们惹麻烦!” 说着,就要动手把他往外赶。 赵昺的心沉到了谷底。 被赶出去,外面就是天罗地网,他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幕府的骑兵。 出去必死无疑! 墙外搜查的声音已经非常清晰,火把的光亮甚至透过了墙头。 “大哥,我真是良民……我……”他试图拖延,脑子飞快运转,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领头那人脸上已经不耐烦了。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大晚上的,吵吵什么?” 赵昺抬头一看,心中猛地一跳!只见从仓库旁的厢房里走出两个人,提着灯笼,正是之前在茶馆遇见的那一胖一瘦两个商人! 胖商人眯着眼看了看赵昺,先是疑惑,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他显然认出了这个虽然满脸泥污、但轮廓依稀可辨的“宋人小公子”。 瘦商人也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家丁头目连忙躬身:“东家,抓到一个翻墙进来的小贼,说是落水的,正要把他撵出去。” 胖商人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与赵昺短暂交汇。 赵昺眼中充满了恳求,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胖商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他听到了墙外近在咫尺的武士呼喝声。 电光火石之间,胖商人做出了决定。他脸色一沉,对着家丁骂道: “蠢货!什么小贼!这是……这是我远房侄子家的帮工,前几日说好来送货的,定是路上出了意外!你看他这模样,像是歹人吗?” 瘦商人立刻会意,也帮腔道:“就是!还不快把人扶进去!想冻死他吗?” 家丁们面面相觑,但东家发话,不敢不从,只好收起棍棒。 胖商人快步上前,看似搀扶,实则紧紧抓住赵昺的手臂,低不可闻地快速说道:“别出声,跟我来!” 同时他对瘦商人使了个眼色。 瘦商人立刻心领神会,转身走向大门方向,显然是去应付即将敲门搜查的官兵。 赵昺被胖商人半扶半拽地拉进厢房,门一关上,胖商人立刻松开手,额头上已全是冷汗。 他压低声音,“我的天……徐、徐公子?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外面那些官差是在抓你们?” 赵昺知道此刻隐瞒已无意义,也无力再编造谎言,他喘息着,抓住胖商人的手腕,急切地说: “大叔……救命!还有一个人,我的同伴,徐……我叔叔,他为了救我中箭落水,可能就在这附近河岸!求您想办法救救他!” 胖商人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卷入这种天大的麻烦让他极度恐惧。 但看着眼前少年天子狼狈哀求的眼神,再想到今日城中风云突变、搜捕宋人的阵仗。 他明白,这既是可怕的风险,也可能带来泼天富贵。 墙外传来了瘦商人与幕府武士交涉的声音,听起来武士并未轻易离开。 胖商人一跺脚,对身边一个心腹伙计飞快吩咐: “快!带两个人,沿后面河岸悄悄找找,看有没有一个受伤的落水之人,找到立刻从后门抬进来!小心别被官差看见!” 伙计领命而去。胖商人则深吸一口气,对赵昺说: “公子,你先躲到里间货堆后面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外面我来应付。” 赵昺依言藏好,心脏狂跳。 他听到胖商人打开房门,用抱怨的语气对家丁说:“都机灵点!官差要是问起,就说家里进了水贼,已经赶跑了,没什么异常!别多嘴!” 不一会儿,搜查的武士果然闯进了院子,盘问声、脚步声就在门外。 赵昺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每一秒都像一个时辰那么漫长。 终于,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武士被胖瘦商人应付了过去,脚步声远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厢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胖商人带着那个心腹伙计进来,伙计身上也湿了。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找到人,估计是被冲下去了。” 赵昺心中一紧,“这里不远处,就是入海口了,要是叔叔被幕府抓住,那就遭了。” 胖商人显然是个精明人,前几日这小哥还被幕府的武士陪同着,今天就被幕府通缉了。 一般的平民百姓哪里会让幕府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此人绝对非同小可,而且他的气质也不凡。 不能让他待在这里,胖商人想到此处,让手下人先准备些热水热茶 回身拱手道: “小哥,你先暖暖身子吧,但……我这小小的吴服屋,怕是经不起这般风浪啊。” 赵昺回敬道:“我明白,等搜索的人一离开我马上就走。” 大叔今日救命之恩,我徐一舟永世不忘。”赵昺郑重地道。 同时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牌,“若是有难,可以拿着这块玉牌,找华商行会会长。” 第四十八章:死里逃生,联藩抗幕 热水和粗糙但干净的衣服让赵昺几乎冻僵的身体恢复了些许暖意。 胖商人提供的饭食很简单,但他吃得很快,每一口都在为接下来的逃亡积蓄力量。 他谢绝了商人让他多休息的提议,时间不等人。 “大叔,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我不能连累你。今夜必须走。”赵昺不容置疑道。 胖商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 “也罢。今夜子时,有一艘运布料的船要往下游去堺港,你可以藏在货舱里。 但能不能过最后一道关卡,就看你的造化了。 如今这阵势,怕是连只水鸟飞过都要被盘查三遍。” 子时,夜色如墨,月暗星稀。 赵昺再次换上破旧的衣服,脸上仔细抹了灰,跟着胖商人的心腹,像影子一样溜上那艘吃水颇深的货船,钻进满是染料和棉布味道的阴暗底舱。 船身轻轻晃动,解缆启航。赵昺蜷缩在冰冷的货堆缝隙里,听着船底潺潺的水声,心中随着每一次桨橹的划动而计数。 离入海口越近,离生门也就越近,但幕府的最后一道水上关卡,也必然如同鬼门关般横亘在前。 货船在夜色中顺流而下,两岸的灯火稀疏,唯有船头一盏孤灯照亮前方一小片漆黑的水面。 船老大的神情紧绷,不时张望,显然也知道此行风险极大。 胖商人和瘦商人站在码头阴影里,望着船只消失在黑暗中,两人脸上都没有一丝轻松。 “兄长,我们这是把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啊。” 瘦商人声音发颤。 胖商人抹了把脸,低声道: “赌赢了,或许能搭上一条通天路;赌输了……便是满门抄斩的祸事。现在只能求神佛保佑了。” 与此同时,下游入海口处的幕府关卡,气氛更是肃杀。 几艘关船呈扇形排开,封锁了水道,船上火把通明,映照着武士们冰冷的面甲。 一名身着胴丸的高级武士按刀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面。 他接到了死命令:绝不能放任何可疑船只,特别是可能宋人的船只出海。 “大人,有船来了!”瞭望的士兵喊道。 武士精神一振,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终于来了吗?准备登船检查!若发现宋人,格杀勿论!” 他仿佛已经看到擒获敌酋、加官进爵的场面,一种猎手即将得手的狂喜在胸中涌动。 货船上,赵昺的心跳随着船速的减慢而愈发剧烈。 外面传来吆喝声和另一艘船靠近的动静,火把的光亮透过舱板缝隙渗了进来。 “停船!奉京都守护代之命,所有船只接受检查!”粗暴的喊声传来。 船老大陪着笑解释,但显然幕府不吃这套。 沉重的脚步声就在头顶甲板响起,甚至有士兵开始用长矛粗暴地戳刺货堆,木屑簌簌落下。 赵昺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的船舱壁,能感觉到冷汗浸湿了内衫。 甲板上那名武士命令道:“下面货舱,打开!仔细搜!” 底舱的盖板被猛地掀开,火把的光瞬间刺入黑暗。 一名幕府足轻探头下来,目光扫视。赵昺握紧配剑,准备在对方发现的瞬间扑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声沉闷却撕裂夜空的巨响传来,震得整个船体都在颤抖!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雷鸣一般。 甲板上的幕府士兵瞬间大乱,惊呼声、叫骂声响成一片:“是雷声吗?打雷了吗?” “不,是炮声!是宋船的火炮!” “在哪里?!” “快看海上!” 那名原本志得意满的武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为难以置信的惊骇。 只见下游入海口外的海面上,几尊巨大的黑影在夜色中显现,船身侧舷喷吐着致命的火光和浓烟。 一枚炮弹准确地击中了不远处一艘试图上前拦截的幕府关船。 那船如同玩具般被撕裂,木片横飞,瞬间燃起冲天大火,照亮了周围四散奔逃、如同受惊鱼虾般的小早船。 “撤退!快撤退!是宋人的大舰!” 恐惧压倒了命令,幸存的幕府船只慌乱地调头,只想远离那毁灭性的炮火。 那名武士也瘫软在地,之前的狂喜早已被面对未知恐怖武器的战栗所取代。 货船上,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赵昺几乎虚脱。 他猛地推开舱盖钻出,看到的是幕府船只狼狈逃窜的场景。 而在远处海面上,几艘如山岳般的宋军战舰正缓缓驶近,舰首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如同指引归途的明灯。 “是我们的船!”赵昺用尽力气向旗舰挥手。 一艘小艇迅速放下,将他接了上去。 登上甲板,他惊讶地看到徐立威竟然就站在那里,脸色苍白,肩头裹着厚厚的绷带,在亲兵搀扶下,激动地迎了上来。 “陛下!您没事!苍天保佑!”徐立威声音哽咽。 原来,徐立威中箭昏迷后,被河水冲至入海口,恰被按计划巡逻接应的宋军小船救起。 他醒来后得知赵昺失踪,不顾伤势,立即命令舰队前出威慑,这雷霆般的炮击,正好在最后关头挽救了危局。 消息很快传回京都。 北条时辅在府邸内暴跳如雷,而皇宫深处,一些公卿得知宋使脱险、幕府吃瘪的消息后,虽不敢明言,暗中却各有盘算。 码头边,胖瘦商人得知货船平安抵达堺港、宋使已被接走的密报后,先是瘫坐在地,长长舒了口气,有种死里逃生的虚脱感。 但随即,一种更深沉的惶恐涌上心头。 “我们……我们算是彻底卷进去了。”瘦商人声音发苦。 胖商人看着手中赵昺留下的玉牌,眼神复杂:“是啊,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拴在宋人这条船上了。是福是祸,唯有天知。” 回到旗舰舱室内,赵昺换上新衣,目光扫过海图,最终停留在九州岛。 “京都,已是死地。” 他声音冰冷而坚定, “北条时辅丧心病狂,幕府已无信义可言。张枢相被困,谈判之路已绝。” 徐立威重重点头:“陛下明鉴。畿内遍布杀机,唯有跳出牢笼。” 赵昺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萨摩藩的位置: “我们去九州!岛津久经见识过火炮之威,九州强藩与幕府离心离德,更是抗元前线! 我们要联藩抗幕,既然他们想要坑我们,那我们就在幕府的后院,点燃一把他们无法扑灭的大火!” 他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传令!舰队转向,南下萨摩!” 第四十九章:日本棋局 五艘宋军战舰抵达萨摩藩鹿儿岛湾时,景象与初次来访时已大不相同。 湾内可见萨摩水军的小早船在远处警戒,岸上军营林立,气氛肃然。 岛津久经亲至码头相迎,礼节周全,但眉宇间凝重之色远胜往日。 欢迎宴席设在城内,酒过三巡,岛津久经屏退左右,只留少数心腹。 “徐大使,徐公子,” 岛津久经叹了口气,开门见山,“诸位此番前来,我萨摩蓬荜生辉,却也……祸福难料啊。” 他放下酒杯,沉声道:“京都消息已然传来,北条时辅以‘宋使刺驾、祸乱京都’之名,通告各国,要求各地严防。 若见宋船,可便宜行事,执权殿下……至今未有异议。” 徐立威脸色一沉:“岛津大人也认为我等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非也。” 岛津久经摆手,“老夫见识过贵国风范,更知火炮之利。若贵国真欲不利日本,何须如此麻烦?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幕府势大,如今大义名分在手,九州各国,亦非铁板一块。” 赵昺一直在静听,此时开口:“岛津大人所言极是,几日前我们返航时就以书信告知大人,希望大人能够与各方沟通,不知九州诸位守护,对此事态度如何?” 岛津久经沉吟片刻,如实相告: “肥后菊池氏,态度最为激烈,遣使痛斥幕府无道,诬陷盟友,已明确表示愿与宋使共进退。 菊池家素有“勤皇”之风,与幕府积怨已深。 丰后大友氏则态度暧昧,仅回复“已知悉”,似乎仍在观望,大友家与幕府关系若即若离,首鼠两端。 目前实力最强的两家肥前龙造寺氏、筑前少贰氏,态度谨慎,强调需遵“幕府号令”,似有疏远之意。 少贰氏身为“镇西探题”下属,受幕府节制更深。 至于其他的藩,大多唯几大强藩马首是瞻,仍在观望。” “如此看来,愿明确支持我等的,唯有菊池家。”徐立威摇头,看起来形势不容乐观。 赵昺却道:“岛津大人,徐将军,我以为,此事背后,另有玄机。”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北条时宗执权,雄才大略,志在抗元。 他若真想与我大宋彻底决裂,何须用此下作手段,在皇宫内行嫁祸刺杀之举? 这非但不能服众,反而会彻底激怒我大宋,断绝联盟可能,于抗元大业有百害而无一利。此其一。” 他顿了顿,“其二,这也非他的行事风格。 此事环环相扣,从陷害张枢相到皇宫刺杀,阴狠毒辣,旨在将我等逼入绝境,更像是个人的泄愤与急于求成,而非一国执权深思熟虑之策。 北条时宗若要动手,必是雷霆万钧,力求一击致命,不会给我等辗转腾挪、甚至南下九州的机会。” 岛津久经听得入神,身体微微前倾:“公子之意是……?” “幕后主谋,绝非北条时宗。” 赵昺断言,“此人必是幕府核心人物,权力极大,能调动资源构陷使节、安排皇宫伏兵; 同时,其利益与北条时宗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可能希望借此事件,动摇北条时宗的权威。” 言罢,他看向岛津久经,“我对幕府内部的体制不是很了解,可否让大人帮我分析一下,哪位最有可能做到此事。” 岛津久经沉吟片刻后道:“京都守护代北条时辅,他是直接执行者,掌管着整个京都的近卫军。” “北条时辅吗……”赵昺想了下, “他确实有能力策划暗杀,可能是向执权展示强硬,打压与朝廷亲近的势力,巩固自身在京畿的权势。 但他指掌管一地的兵权,是否拥有策划整个阴谋的格局和能量,尚存疑问。” “也许是世仁亲王及其支持公卿”徐立威插嘴道, “张枢相不是卷入了菲立之事吗,他们是直接受益者,也许是为了打击了恒仁亲王。” 岛津久经摸了摸下巴,摇头道:“他们确实有动机,但世任殿下不可能指挥幕府核心力量进行如此周密的刺杀,更可能是与幕府内部的某股势力勾结,各取所需。” 场面顿时陷入了僵局,除了明面上的这两人外,幕府的大人物里面就没有有分量的人露面了。 “幕府里面有没有类似于总幕僚或者之类的东西。”赵昺突然问道。 想了一会儿,岛川九经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一个人: “平赖纲,此人位高权重,乃是幕府重臣,深得北条时宗信任,有能力操纵信息、调动力量。 可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任何动机。” “无论谁是主谋,”赵昺道,“其目的都是破坏宋日联盟,维持或制造一种对其有利的混乱局面。 我等若要破局,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他看向岛津久经和徐立威,眼中光芒闪动: “我们必须将‘宋使遇害’的戏码,变成‘正义联盟反抗幕府不公’的大义! 幕府无道,陷害友邦,破坏抗元,此乃失道寡助! 我等要联合九州所有心怀正义、致力于抗元的志士,共举义旗,要求幕府澄清真相,严惩元凶,释放张枢相!” 岛津久经闻言,眼中精光暴涨。 这是一场豪赌,但不仅是致命的风险,更是打破幕府压制、提升萨摩地位的机遇。 九州其他大名的态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清。 “公子高见!” 岛津久经行了个华夏的拱手礼,“我萨摩藩,愿与贵国共进退! 老夫即刻修书,联合菊池氏,并以抗元大义劝说大友、龙造寺等家!若幕府一意孤行,这九州,未必不能自成格局!” 很快,以萨摩岛津氏、肥后菊池氏为核心,联合“避难于萨摩”的大宋使团,共同发布的《告九州豪杰书》迅速传遍日本西南。 檄文痛陈幕府奸佞陷害忠良、破坏抗元之罪行,呼吁所有有志之士联合起来,共清君侧,维护宋日联盟以御外侮。 九州震动,波涛顿起。 大友氏开始频繁与萨摩、菊池使者接触。 龙造寺、少贰家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而远在镰仓的北条时宗,面对着京都的烂摊子,以及九州飞快糜烂的局势。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锐利地投向了那个他一直未曾亲自处理的“宋使问题”,以及……他身边那些可能心怀鬼胎的“自己人”。 第五十张:暗流涌动 回到使团舰队旗舰后,赵昺立刻用密文修书一封,用信鸽秘密发往琉球,那里已经建立了缄默人的分部。 通过这套网络,赵昺可以飞快联系远在吕宋的本土。 信里,他让主力舰队的第一第二舰队,换装火炮之后,秘密前往琉球,先行驻扎在琉球港中。 现在各地强藩大名立场动摇不定,他需要一个强大的后手,在军心摇摆不定时作为一定海神针。 万一遇到最坏的情况,幕府不受威胁或者九州联盟内部出现叛背叛,也能保障退路,掌握主动权。 通过萨摩藩的情报网络,赵昺知道了,目前唯一一个好消息,天皇没死,只是深受重伤,目前对外声称是在疗养。 岛津久经与菊池武房行动迅速,第二日,两家联合发布了《告九州豪杰书》。 檄文中痛斥幕府奸佞蒙蔽执权,陷害友邦,破坏抗元大业,号召“清君侧,正视听”。 萨摩与菊池的军队开始向边境要地移动,互相呼应,向着京都逼近。 岛津久经更是借机整肃内部,以确保与宋盟机密为由,清查往来文书与人员,气氛紧张。 然而,在一份呈送给岛津久经的例行报告中,提到有一艘前往肥前国的商船曾异常停留,与不明身份者接触,虽未查明,却如同一根细刺,扎在了岛津心中。 九州联盟的檄文和宋使在萨摩公开活动的消息传至镰仓,引发轩然大波。 镰仓幕府内,北条时宗震怒,但怒意中夹杂着一丝被冒犯的惊疑。 他震怒于九州强藩的公然抗命与宋人的“嚣张”,更惊疑于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召集重臣评议,北条时辅言辞激烈,力主速发大军,平定九州逆贼,擒杀宋使,以儆效尤! 他甚至直言自己的兄长北条时宗过于优柔,才让宋人与逆贼坐大。 一向不喜欢发言的平赖纲,这次却突然活跃了起来。 详细分析了九州各家的态度,指出大友、龙造寺等家的摇摆。 提出一套完整的分化瓦解、重点打击的战略,主动请缨协调后勤与情报。 北条时忠表面认可了他的策略,可心里却暗暗疑惑,其效率之高、思虑之密,仿佛早已推演过无数遍。 不过平赖纲平时都非常低调,没有动机卷入这场斗争中。 其他较为持重的御家人则担忧元军威胁未除,不宜大动干戈,建议谨慎处理。 北条时宗最终下令,让镇西探题加强戒备,集结周防、长门等地兵力,对九州形成压力,但暂不越境。 同时,派出密使,分别前往九州各国与宋使处,探听虚实,并要求九州联盟解释行为。 这道命令本身,就充满了犹豫与试探。 下达完命令后,北条时宗带着审视的意味,扫过自己最亲密的弟弟和最能干的臣子。 皇宫深处,恒仁亲王与部分公卿,尤其是藤原经资等恒仁亲王派,则暗中欣喜。 九州动乱和幕府的吃瘪,在他们看来是削弱武家权势的天赐良机。 目前天皇伤势很重,而且年事已高,如果驾崩,那么恒仁天皇有机会更进一步。 他们虽不敢公开支持九州联盟,却通过隐秘渠道向萨摩和菊池传递了模糊的“嘉许”之意。 并有意无意地让“幕府内部有人欲颠覆宋日联盟,其心可诛”的流言在贵族圈中扩散,试图火上浇油。 而世仁亲王一派则如坐针毡,加紧与幕府中志同道合者的联系。 除了对抗中的两方,还有一些人更加难受,那就是那些实力低微的墙头草。 丰后大友氏的当主大友赖泰在密室中反复权衡。 他既垂涎与宋贸易的巨利与火炮之威,又惧怕幕府讨伐的大军。 他一面秘密接待萨摩使者,表示同情与理解,一面又向幕府派来的使者保证恪守本分。 同时下令边境军队加强巡逻,防止骚乱蔓延,典型的骑墙姿态。 而肥前龙造寺氏、筑前少贰氏,这两家态度更趋谨慎。 龙造寺家下令紧闭门户,严守中立,实则暗中向双方示好,待价而沽。 少贰氏作为镇西探题直属,压力巨大,其内部出现分裂迹象,少部分少壮派认为这是摆脱幕府控制的机会。 而主流则坚决执行幕府命令,加强战备,并将九州联盟的兵力部署、以及“疑似有宋人大型船队在琉球方向活动”的模糊情报,秘密呈报镰仓。 这份情报,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在幕府内部引发了波澜。 其余小豪族,如秋月、相良、伊东等家,则惶惶不可终日,纷纷派遣使者前往萨摩、熊本乃至丰后,试图从大名的态度中窥探风向,确保自家能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幸存。 一时间,九州内外,信使往来如织,密谈在暗室中进行,军队在边境线上对峙。 海面上,宋军的五艘战舰与萨摩水军巡弋鹿儿岛湾,而在更南方的琉球海域,远道而来的宋军主力舰队正悄然驶入预定锚地。 使团旗舰之上,赵昺正与徐立威,对汇总来的情报进行分析时,突然舱门被敲响了。 “报告大使,萨摩藩的武士来报,说有两个商人自称是使团的朋友,想要来面见大使,他们说这是线路。” 说着,侍卫递过来一片玉佩。 赵昺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他之前给胖瘦商人的那块玉佩,不由的暗笑一声, 商人的嗅觉还真是灵敏,自己那天没有表明身份,他们还是找到这里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他们确实是我的朋友。”赵昺颔首道。 片刻,那一胖一瘦,两个商人就被侍卫带了进来。 赵昺起身拱了拱手,“又见两位了,两位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胖商人连忙道:“小哥,举手之劳而已,只是,只是我那布庄被幕府查封了,不得已,只好投靠小哥了。” 赵昺让两人先坐下,随后他转身进了侧仓,片刻之后取出来两包东西。 “这是为了答谢两位的救命之恩。”说着他打开了其中一包,里面是一大袋的碎金子,看得两人双眼放光。 赵昺将另一大袋也打开,也是一大袋的碎金子,“至于这一袋,我想问一下两位,有没有兴趣加入缄默人。” 第五十一章:血战户次川 一周后,丰后与丰前交界的户次川平原,战云密布。 幕府讨伐军大将宇都宫贞纲,率领两万五千大军,挟镰仓之威,渡过筑后川,兵锋直指联军核心区域。 他采纳了平赖纲“分化瓦解、重点打击”的策略,以精锐主力猛攻态度最坚决、但兵力相对较少的菊池军阵地,同时分兵监视萨摩军动向,并派出使者不断向后方观望的大友氏施压。 联军方面,萨摩岛津久经与肥后菊池武房亲临前线,总兵力约一万八千。 赵昺与徐立威则率领五艘已完成火炮换装的宋军战舰,隐蔽在别府湾一处岬角之后,如同蛰伏的猛兽。 经过一晚的对峙,战役在黎明打响。 幕府军依仗兵力优势,向据守户次川东岸丘陵的菊池军发起潮水般的攻势。 菊池武士虽骁勇,但在绝对的人数劣势下,防线开始动摇。 就在此时,海面上传来雷鸣般的巨响。 宋军战舰从岬角后驶出,侧舷炮火齐鸣!炮弹划过清晨的天空,精准地落在正在渡河和集结的幕府军后续部队中。 顿时,人仰马翻,木桥碎裂,宇都宫贞纲精心组织的进攻序列被拦腰截断,后方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前线菊池军士气大振,趁机发动反冲锋,将攻上阵地的幕府先锋部队击溃。 首战告捷,联军上下欢欣鼓舞,皆言宋军火器乃天助。 宇都宫贞纲看着对面欢呼的联军,轻哼一声,“岛津君,高兴的太早了呀!” 他迅速调整部署,命令部队远离海岸,避开炮火覆盖范围。 利用兵力优势,分兵数路,从侧翼迂回,试图包抄菊池军,同时以旗本精锐死死缠住萨摩军主力,使其无法有效支援。 战局陷入胶着,徐立威虽然急得团团转,可是现在火炮够不着了,就船上那么一点水手,投入战场也打不出一点浪花。 幕府军毕竟训练有素,兵力雄厚,在适应了炮火威胁后,其武士的强悍战斗力开始显现。 联军防线多处告急,伤亡逐渐增加。更糟糕的是,一直承诺必要时侧击幕府军的大友赖泰,始终在战场上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大友这个懦夫!”岛津久经在阵中气得大骂。 赵昺在旗舰上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战局,眉头紧锁。 他看出宇都宫贞纲的意图是分割包围,消耗联军。 “传令,舰队前出,对幕府军右翼进行压制射击,为菊池军减轻压力。但要保持距离,警惕敌军可能的火攻船。” 宋军战舰再次开火,压制了幕府军右翼的攻势。 “中计了吧,这些宋人虽然火炮厉害,可到底是不善水战。”宇都宫贞纲嘴角露出了笑意。 就在宋军战舰专注于轰击右翼时,数十艘被幕府征用的、装满易燃物的小早船,借着海岸复杂地形的掩护,从另一处海湾悄然驶出,顺风直扑宋军战舰! 同时,幕府埋伏在侧后山林中的一支精锐弓箭队,向暴露在射程内的战舰发射火箭! “不好!中计了!”徐立威惊呼。 刹那间,宋军战舰陷入火矢与火船的双重夹击,虽奋力调整炮口,击沉多数火船,但仍有战舰被火箭命中,甲板起火,不得不暂时后撤整理阵型。 海上的支援一弱,陆上联军的压力骤增。 失去了炮火掩护的菊池军,在数倍于己的敌军围攻下,防线终于被突破,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 萨摩军也被幕府旗本精锐死死咬住,无法救援。 宇都宫贞纲站在高处,看着被分割包围、即将覆灭的联军,脸上露出了猖狂的笑容。 他甚至已经派出了传令兵,催促大友氏立即入场,分享胜利果实,并向镰仓报捷。 战场中央,岛津久经与菊池武房背靠背,身边亲兵越来越少,心中都已萌生死志。 “陛下……看来我等要辜负您的期望了。” 徐立威看着岸上危局,肩膀上还没好的箭伤崩裂,鲜血染红绷带。 赵昺死死盯着战场,尤其是那片联军被包围的绝地,以及更后方——那片户次川下游沼泽地带。 这是他战前通过萨摩藩当地向导反复确认过的地方,水位不深,但泥泞难行,大军难以通过,因此未被幕府重视。 “不,还没结束!”赵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传令!所有战舰,不理火船,不管火箭,集中所有火炮,轰击户次川下游,敌军包围圈外侧的那片沼泽河岸!” 伤痕累累的宋军战舰调转炮口,将所有剩余的弹药,向着那片无人关注的沼泽地倾泻而去! 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在沼泽中响起,泥浆与水柱冲天。 这看似毫无意义的炮击,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猛烈爆炸极大地震慑了正在围攻联军的幕府军。 “轰”,沼泽与主河道之间脆弱土坝,在炮弹的集中攻击下崩溃。 积蓄的河水混合着泥浆,瞬间汹涌而出,如同一条咆哮的土黄色巨龙,沿着被炮火炸开的通道,冲向地势较低的战场侧翼! 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幕府军侧翼部队,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工洪水冲得七零八落,阵型大乱。 虽然洪水不深,不足以淹死人,却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并在联军与这部分敌军之间,制造了一片泥泞不堪的混乱地带。 这神来之笔,瞬间改变了战场态势! “天佑大宋!天佑九州!” 岛津久经见状,虽不知具体缘由,但知道这是唯一的生机,他举起血淋淋的战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萨摩的儿郎们!随我杀出去!” “菊池氏,突击!”菊池武房也爆发出最后的勇力。 原本陷入绝望的联军,目睹这神迹般的转机,士气瞬间爆棚,向着因侧翼混乱而出现缺口的幕府军发起了决死反冲击。 而在战场之外,一直观望的大友赖泰,亲眼看到了宋军火炮竟有改天换地之威,又见幕府军胜势逆转,终于不再犹豫。 “大友家的武士,目标幕府军后阵,突击!”他拔刀下令,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战场形势彻底逆转。 陷入混乱、侧翼受击、后路被抄的幕府军,再也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兵败如山倒。 主将宇都宫贞纲在亲兵拼死保护下,仅以身免。 夕阳西下,户次川被染成了血色。 而经此一役,九州格局,彻底改变。大友氏正式加入联盟,九州倒幕联军,已成燎原之势。 第五十二章:日本终章,抗元同盟 户次川之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血腥气混杂着焦土味弥漫在丰后平原。 幕府大将宇都宫贞纲在亲兵拼死护卫下狼狈北逃,留下数千具尸体和破碎的军旗。 这场惨败的消息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日本。 九州联军在清理战场的同时,快马已将捷报传遍四方。 萨摩藩城内,气氛却凝重胜于欢庆。 赵昺、岛津久经、菊池武房及新归附的大友赖泰齐聚议事厅,烛火映照着众人疲惫而兴奋的面容。 "此战虽胜,祸根未除。"赵昺轻叩案几,打破沉默,"北条时宗必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主力舰队已经到了,现在在萨摩藩的邀请下,入驻了萨摩港,那么赵昺就不用再隐藏身份了。 此时他穿着天子常服,以大宋天子的名义参加会议。 "陛下明鉴。"岛津久经抚须沉吟,"据探马来报,幕府已在周防、长门增兵。" 一边说着,他一边暗暗打量起赵昺,之前他就觉得这位徐公子的气势不凡,应该并不只是徐使节的侄子。 却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大宋皇帝,大宋看来又出了一位明君,真不知道是日本之幸还是日本不幸。 徐立威臂伤未愈,仍强撑着参与军议:"当务之急,是要趁胜施压,逼幕府和谈。" 赵昺取过纸笔,亲自草拟致北条时宗的国书。他下笔如刀,字字诛心: "...闻执权素以抗元为念,何以纵容奸佞,自毁长城? 今九州义士云集,皆因幕府不辨忠奸所致。 若执权仍执迷不悟,朕当亲率王师,会猎镰仓..." 与此同时,一张针对平赖纲的天罗地网正在悄然收紧。 能够成为实际执掌幕府的人,北条时宗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他之前忙于抗元布置,现在终于腾出手来理清细节,暗查真像,直接越过幕府重臣,与一线将领联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幕府之中竟然有一股庞大的势力,蒙蔽了他,还潜入皇宫行刺,他可不记得他下过这个命令。 调查之下,许许多多的线索最终指向平赖纲的心腹家臣。 更关键的是,缴获的幕府文书中有几份用印特殊,经辨认乃平赖纲直辖部门专用。 这些证据被精心整理,通过不同渠道送往镰仓。 北条时宗手握战报,指节发白。 字里行间描述的炮火之威,让他心惊肉跳,更令他不安的是,平赖纲近日举止反常,屡次建议联络元朝以制衡宋国。 "此计甚险。"时宗凝视着心腹重臣,"引狼入室,非智者所为。" 平赖纲伏身再拜:"主公明鉴,此乃权宜之计。待击退宋人..." "够了!"时宗猛地将茶碗掷在地上,碎裂声在静室中格外刺耳。 他取出那叠密报,狠狠摔在平赖纲面前:"你与世仁亲王往来书信,作何解释?" 半日后,平赖纲宅邸被围。 在其密室中搜出与世仁亲王往来的密信,信中竟有"借宋人之手削弱时宗"之语。 证据确凿,平赖纲当夜切腹自尽。 北条时辅也因为渎职失责,擅闯宫禁被革去要职,软禁于镰仓。 深秋的博多湾,海风已带寒意。 宋日双方代表在装饰一新的楼船上会面。 张世杰已被安全送至,虽清瘦许多,目光依然锐利。 他与赵昺相见,君臣执手,感慨万千。 和谈持续七日,争论激烈,最终还是达成了对大宋有利的盟约: 成立宋日抗元联合水师,由宋军将领任统帅,九州诸藩提供补给基地; 九州诸藩在抗元事务上享有自主权,可自行与宋国协商防务; 幕府须立即停止对九州的一切军事行动,并开放博多、平户为通商口岸; 宋日两国结为"兄弟之邦",互派常驻使节。 盟约既成,赵昺又着手解决皇位继承这个棘手问题。 他授意藤原经资等公卿,联名上奏卧病的后嵯峨天皇,直言"九州百万军民,皆心向恒仁亲王"。 与此同时,萨摩水师巡弋濑户内海,兵锋直指京都。 在此压力下,日本朝廷终于颁诏:立恒仁亲王为皇太子,即日监国,诏书送达博多时,正值盟誓大典前夜。 至于那位世仁亲王,他与平纲赖一起导演了整场闹剧,那些闯入皇宫刺杀的忍者也被查出是他放进来的。 幕府大败,北条时宗的老脸都丢光了,正一肚子火没法撒,皇太子监国当日就带着一队武士进了皇宫,面见天皇。 没多久,皇宫里就传出世仁亲王在空中游水时,落水身亡的消息。 经过这一番闹剧,幕府的权威大受削弱,公家借此次扩大权势的算盘虽然没有全部落空,可是他们太虚弱,到底也没能重新掌权。 日本开始了群雄争霸的时代。 失去了幕府统御之后,日本已经没有任何单个势力能够与大宋抗衡了。 一个月后,博多湾内,千帆云集。 宋军战舰列队海湾,船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九州各藩旗帜迎风招展,武士的铁甲反射冷光。 祭坛设在海边高地,赵昺身着十二章纹冕服,首次以宋帝身份公开亮相。 恒仁亲王代表天皇出席,虽年仅十六,举止已显储君气度。 幕府特使脸色铁青,却不得不依礼参拜。 "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赵昺诵读祭文,声震海湾, "自今而后,宋日两国,永为兄弟。同心抗元,誓保东海!" 三牲入海,美酒祭天。 十万将士齐声呐喊,声浪直冲云霄。就在典礼达到高潮时,一骑快马冲破卫队,直抵祭坛之下。 "急报!元军战船两百余艘,已出朝鲜海峡!" 全场哗然。赵昺与恒仁亲王对视一眼,同时举起盟书。 "传令!"赵昺的声音压过骚动,"按盟约部署,全军备战!" 徐立威立即上前:"陛下,是否先结束典礼?" "不。"赵昺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让忽必烈看看,这就是他即将面对的对手。" 海湾中,宋军战舰升起战旗,炮门齐开。 九州各藩的军队开始按预定方案调动。 一场跨越国界的联合防御战,就此拉开序幕。 第五十三章:如果没有神风,那么就关门打狗 盟约大会的7天前, 1280年7月的北京,已经进入了一年最为酷热的时期。 林辞正了下头上的圆帽,左右看了看,之后转入了一间府邸的后门。 此处府邸颇为庞大,可怨庭院却萧瑟非常,到处都是一人杂草。 “张夫人。”林辞推开了一间侧房,随后将一小箱金子放在了桌子上,“我的诚意带来了,您看我托您问的事?” 房间中,一个妇人幽怨的看了一眼他,“你是为谁办事的,残宋那个小皇帝还是日本的幕府,可别说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林辞摇摇头,只是笑盈盈的打量着妇人。 “你们害得张君国公位被夺,现在大汗把他下了诏狱,却还想从我这位张夫人这里得到消息,是不是有些可笑。” 林辞仍然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 妇人沉默许久后,才道:“若不是府中这一干人的吃喝都靠我,我绝不会干此等事情,忽必烈打算后天启程,前往日本, 领兵的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忻都,此次共有5万人出征,各式舰船1000多艘,日本挡不住的。”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辞躬身走出了房间,离开了府邸。 他余光扫了一眼府邸的正门,上面原本挂着的张国公府的匾额,已经被拆了下来。 这位忽必烈大皇帝还真是刻薄啊,张洪范替他打了那么久的工,也是说下狱就下狱。 只是希望我效忠的那位大宋皇帝没有他那么刻薄吧,但愿我能善终。 林辞心中不由的想到。 不过他脚下并没有停步,他还要把援军即将入侵日本的消息通过建缄默人的网络送出去。 也许是因为赵昺帅着南宋的残余势力逃走,引得元庭集结舰队大肆收捕。 现在既然找不到大宋的位置,忽必烈打算直接去打日本,反正舰队闲着也是闲着。 这样反而让他们避开了历史上的神风,第2次远征得以成功登陆日本。 好在赵昺花大力气大价钱,在北京建立的缄默人分部发挥了作用,情报提前于元军三天到达了赵昺手中。 现在宋军虽然与日本联合了,但是双方的海军仍然远远不是元军的对手。 “陛下,元军船队庞大,若一味在海上阻击,即便能胜,我军损耗亦必惨重。” 张世杰虽经囚禁,战略眼光依旧犀利,他指着海图道, “且元军此番有备而来,其船队中必有运兵巨舶,意在登陆。” 赵昺凝视着海图上蜿蜒的海岸线,沉声道: “张枢相所言,正合朕意。海上浪急,我军火炮虽利,亦难保全功。不如……”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博多湾一片开阔的滩涂,“放其先锋上岸,锁住海面,关门打狗!” “放其上岸?”一旁的岛津久经微微一惊,“陛下,此举是否太过行险?若元军站稳脚跟……” “岛津大人放心。”赵昺嘴角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朕不仅要放他们上来,还要让他们以为此地空虚,可轻易夺取。 待其大军半渡,舰队截断其归路与后续援军,岸上伏兵齐出,朕要以这博多海滩,为忽必烈织就一张裹尸布! 联盟大会的第2日,宋军的第一第二舰队在海上展开,如同移动的堡垒,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西北方。 九州各藩的军队则迅速接管了沿海的防御工事,武士和足轻们沿着海滩和山丘布防,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 赵昺并未返回座舰,而是与张世杰、徐立威等人登上了博多湾畔的志贺岛。此岛扼守海湾咽喉,地形险要,视野开阔,正是理想的指挥所在。 战略既定,命令迅速传达。 宋军舰队散布于志贺岛及附近海域的隐蔽处,挂上日军藩旗,摆出防御姿态,实则炮口皆已校准。 岸上,联军主力则悄然从前沿滩涂后撤,隐藏在丘陵、树林及预先构筑的垒壁之后,萨摩铳手、菊池弓武士皆屏息以待。 一支由大友家武士组成的“诱饵”部队,被部署在滩头显眼处,他们的任务是接战即退,引元军深入。 三日后,黎明,海天之际,帆影如林。 元军水师先锋,由骁将忻都统领,大小战船二百余艘,蔽海而来。 他们见日本船队“退缩”湾内,岸上守军看似稀疏,不由生出轻蔑之心。 “日人怯战,一至于斯!仅以四岛为倚仗,竟然妄想抗拒大元天兵。” 忻都大笑,下令舰队展开进攻队形,以高丽降军驾驶的旧式战船为前驱,直扑滩头。 他并不知晓大宋已经与日本联盟的事情。 同时,大批搭载步卒的登陆小艇,如同嗜血的蝗群,冲向海岸。 志贺岛望台上,赵昺透过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 “传令,各舰勿急,待其登陆船队过半,再行攻击。岸上伏兵,未见中军号炮,不得出击!” 战斗伊始,看似一如元军所料。 滩头的大友军稍作抵抗,便丢弃旌旗,向后“溃退”。 元军登陆部队发出震天的欢呼,毫无阻碍地涌上海滩,挥舞着弯刀,向内地追击。 越来越多的元军士卒成功登陆,滩头上挤满了身着皮甲、凶悍无比的蒙古、汉军及高丽步兵。 忻都见先锋得手,心中大定,下令主力舰队前压,掩护后续部队登陆。 然而,就在元军船队大半已进入博多湾核心水域,登陆部队也已深入岸上近一里之时,志贺岛上,三声号炮冲天而起,声震寰宇! 下一刻,博多湾仿佛变成了一口沸腾的巨锅! 之前隐忍不发的宋军舰队,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各个隐蔽的岬角、岛屿后猛然杀出! 旗舰帝皇号一马当先,侧舷重炮发出怒吼!轰!轰!轰!巨大的水柱在元军船队中冲天而起,一艘高丽楼船被直接命中,木屑横飞,瞬间解体! 装备了最新式火炮的宋军战舰,射程与精度远胜元军,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落在元军密集的船阵中,引发一片混乱与火海。 与此同时,九州各藩的水军小早船,则如同灵活的猎犬,穿插迂回,专门用火矢和焙烙玉攻击元军船只的帆缆,进一步加剧了其混乱。 一时之间,原本已经攻上岸的元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第五十四章:血战 志贺岛上的三声号炮,瞬间打破了博多湾的平静。 然而,登陆的上万元军精锐,这些随忽必烈横扫欧亚的百战老兵,在最初的混乱后,竟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他们在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喝下,顶着头上呼啸而过的炮弹和两侧不断袭来的箭矢,迅速以百人队为单位集结成圆阵。 刀牌手在外,长矛手居中,弓弩手伺机还击,且战且退,向着不远处那座依丘陵而建的日式城堡——“枝吉城”涌去。 主帅忻都身披重甲,立于乱军之中,目光如鹰般,在寻找可乘的战机。 他挥刀指向枝吉城,声音嘶哑却充满不容置疑的决绝: “勇士们!后退是死路,唯有夺下此城,据险固守,等待大汗主力,方能活命!随我杀!” “杀!” 求生欲与凶性被彻底激发,元军爆发出震天的咆哮,不再理会侧翼的骚扰,如同受伤的猛兽,不顾一切地扑向枝吉城。 守城的数百日本武士和足轻,面对这支陷入绝境的疯狂敌军,尽管拼死抵抗,箭矢、滚木、沸油倾泻而下,但在元军不计代价的猛攻下,城门处的战斗尤其惨烈。 可元军毕竟没有带大规模的攻城武器,他们没想到这帮日本人竟然抵抗了如此顽强。 而且他们的船上还装备了某种能够发射巨石的东西,打得元军舰队毫无还手之力。 很快就被枝吉城守军暂时打退。 元军的先锋舰队,见突围无望后,竟然满帆向着枝吉城撞来。 一声巨响之后,巨大的战舰撞在城墙之上,船体粉碎,如同被拍扁了一般。 不过这也让元军有了可以踏上城墙的方法。 潮水般的元军涌入城内,残存的守军退入天守阁及二之丸做最后抵抗。 城头飘摇的十字丸旗被粗暴地扯下,换上了残破的元军狼旗。 志贺岛望台上,联军将领们脸色铁青。 他们低估了元军的疯狂,没想到他们会玩同归于尽的战术,枝吉城的失守速度超出了预期。 这座城堡控制着附近一片高地和一个小型湾口,元军据此,进可威胁联军侧后,退可接应后续登陆部队,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了联军的防线。 “必须立刻夺回!”岛津久经目眦欲裂,枝吉城位于萨摩藩防区,此辱必须血偿。 “强攻损失必大,然此钉不除,大局危矣!”张世杰语气沉重。 赵昺凝视着硝烟弥漫的枝吉城道:“围三阙一,火炮前移,集中轰击薄弱环节! 萨摩、肥后勇士主攻东南,大友军佯攻西北牵制! 徐将军,朕予你一队精锐,携震天雷与猛火油,寻机爆破,打开缺口!” “末将领命!”徐立威不顾臂伤,慨然应诺。 联军攻势迅速展开。宋军的轻型野战炮被骡马拖拽着前移至有效射程,炮弹开始有目的地倾泻在城墙上,特别是东南角一段看似年久失修的墙体。 趁着炮火压制,萨摩的“赤备”与菊池的黑甲武士,如同两道决堤的铁流,再次发起冲锋。 城头元军立刻还以颜色。 他们利用城垛掩护,箭矢如雨点般泼下,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迅速掌握了城内武库中遗留的日本铁炮,虽然操作生疏,但近距离的齐射依然给冲锋的武士造成了惨重伤亡。 云梯数次架上城墙,都被元军用叉竿推开,或浇下火油点燃。 那几艘帮助援军登上城堡的船,已经被元军点燃,根本没办法再走了。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城上城下,尸积如山。 一名勇悍的萨摩武士,名为岛津信久,身披当世具足,率先登城,连斩数名元军,试图站稳脚跟。 然而,一支来自角落的冷箭,精准地射穿了他面甲的眼隙!信久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旋即被数把弯刀砍中,壮烈捐躯。 他的战死,让萨摩军的攻势为之一挫。 奇兵破局,惨烈巷战 眼见强攻受挫,联军士气有些低落。赵昺在望台上看得分明,沉声下令:“炮火再集中!轰击东南角楼基座!徐将军,看你的了!” 炮火变得更加狂暴,一枚炮弹正中东南角楼与主墙连接处,引发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和部分坍塌。 城头元军一阵慌乱。 就在这稍纵即逝的瞬间,徐立威亲率的五十人爆破队,身背沉重的震天雷和猛火油柜,利用弹坑和烟尘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潜行至那段摇摇欲坠的墙根下。 “快!埋设药包!”徐立威低吼,士兵们动作迅捷。然而,一队警惕的元军巡逻队发现了墙下的异动。 “南人细作!放箭!” 箭矢瞬间覆盖了这片区域,数名宋军士兵惨叫着倒地。 “保护药包!结阵!”徐立威双目赤红,拔出佩剑,与余部结成小圆阵,用臂张弩和血肉之躯拼死抵挡元军的冲击,为同伴争取那宝贵的片刻。 “点火!”一名士兵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火星急速蔓延。 “撤!”徐立威大吼,率幸存者边战边退。 轰隆——!!! 地动山摇!远比火炮更恐怖的爆炸声撕裂了空气!那段被重点照顾的墙体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化作无数碎石激射而出,一个数丈宽的骇人缺口赫然出现! 烟尘冲天而起,弥漫了小半个战场。 “缺口开了!将士们,随我杀!” 红了眼的萨摩、菊池武士,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涌向那道用生命换来的缺口! “挡住!给我挡住!”忻都声嘶力竭,亲率最精锐的卫队扑向缺口。 双方最精锐的力量在这狭窄的死亡通道轰然对撞!刀剑砍卷刃,长枪折断,拳头、牙齿都成了武器。 宋军的猛火油柜在近距离喷吐出地狱之火,瞬间将挤在缺口的元军烧成焦炭,但后面的元军立刻用沙土、甚至同伴的尸体扑灭火势,继续亡命堵截。 战斗从缺口迅速蔓延至城内,每条街道、每座屋舍都成了残酷的绞肉场。 战斗从午后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 联军凭借爆破打开的缺口和后续投入的生力军,以及火器的局部优势,成功占领了枝吉城的二之丸、三之丸以及大部分町屋区域。 然而,元军在主将忻都的指挥下,退守最为坚固的本丸及相连的几处石垣制高点,负隅顽抗。 本丸地势高耸,石墙厚实,联军火炮仰角难以有效轰击。 元军残存的弓弩手和铁炮手依托箭橹和射孔,构成了密集的火力网,数次打退了联军敢死队的攀爬突击。 夜色成为了防守方最好的掩护,联军不擅夜战,攻势逐渐放缓。 城内,以一条主要石阶和相连的广场为界,联军控制了下城区域,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正在抢救伤员,整顿兵力。 而上城区域的本丸则一片死寂,只有偶尔闪动的火把和金属反光,显示着元军依然在严密戒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伤兵的呻吟声在夜风中时断时续。 第五十五章:短兵相接 城墙缺口处的硝烟尚未散尽,震天雷的巨响仍在耳畔回荡,但枝吉城内的战斗已然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巷战。 火炮在这里失去了用武之地,双方士兵只能依靠手中的刀剑、长矛和血肉之躯,在狭窄的街道、破碎的屋舍间,进行着寸土必争的厮杀。 涌入缺口的萨摩武士与菊池武士,立刻遭遇了忻都亲卫队的迎头痛击。 这些蒙古精锐身披重甲,悍勇绝伦,号称铁浮屠,人数虽少,但个个都以一当百。 他们利用街道的转角、倒塌的墙壁作为掩体,用密集的箭矢和精准的投枪削弱冲锋的敌人。 一旦武士们靠近,他们便挥舞着弯刀和骨朵,发出野性的嚎叫,发起反冲锋。 街道太窄了,根本无法展开阵型。 战斗变成了无数个小规模的、独立而又相互关联的混战。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萨摩武士的野太刀在狭窄空间内难以施展,反而容易被元军的弯刀近身。 菊池武士的长枪阵列一旦被冲散,单个士兵的防御力便大打折扣。 元军则充分发挥了其个人武勇和小组配合的优势,往往三五成群,互相掩护,厮杀经验极其丰富。 一名萨摩武士刚用太刀劈开一名元军弓手的头颅,侧面就刺来一柄长矛,他勉强闪避,却被另一把弯刀砍中了腿部,惨叫着倒地,瞬间被乱刃分尸。 一名菊池家的年轻武士,初次上阵,面对浑身浴血、面目狰狞扑来的蒙古战士,吓得手脚发软。 手中的长枪还未刺出,就被对方用盾牌撞开,随即被弯刀割开了喉咙,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 在一条相对宽阔些的、通往二之丸的石板主街上,战斗尤为激烈。 联军试图打通这条要道,直逼本丸,而元军则誓死阻击。 王二狗,原是大宋淮南路的农家子,三年前被元军抓了壮丁,因体格健壮被编入汉军探马赤军。 他此刻正紧握着一柄染血的制式环首刀,背靠着一处半塌的屋墙喘息,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泥泞,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麻木。 他不想死在这异国他乡。 “冲过去!堵住前面那个路口!”一个十夫长用蒙古语混杂着汉语吼道。 王二狗和另外几名汉军、高丽士兵被驱赶着,冲向街道交叉口。 那里正有数名菊池家的足轻和一名宋军装束的刀盾手在结阵抵抗。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 王二狗机械地挥刀格挡、劈砍,他受过一些训练,但更多的是靠本能求生。 混战中,他迎面撞上了一个穿着宋军号衣的刀盾手。 那人脸上有一道新鲜的刀疤,眼神凶狠。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刀,又同时格开。 “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妈的,元猪!”那刀疤脸宋兵啐了一口,用的是地道的淮南口音。 王二狗浑身一震,这口音……太熟悉了!他定睛一看,虽然对方脸上有疤,又满是血污,但那眉眼轮廓…… “铁……铁牛哥?”王二狗失声叫道,声音都在颤抖。 李铁牛,是他邻村的发小,一起光屁股在河里摸过鱼,一起挨过地主家的鞭子!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宋兵? 李铁牛也愣住了,他仔细看着王二狗的脸,手中的刀微微垂下。 “二……二狗子?你……你没死在淮南?你怎么……”他的目光落到王二狗身上元军的号衣,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 “你是叛徒?” “我……我是被掳走的……我没得选……”王二狗语无伦次,他想解释,想放下刀。 但战争没有给他们叙旧的时间。 “叛徒!” 李铁牛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眼中刚才那一丝恍惚被彻底的决绝取代, “穿着鞑子的皮,帮着鞑子杀自己人!死!” 话音未落,李铁牛的刀已经带着风声狠狠劈来!不再是试探,而是搏命的杀招! 王二狗仓皇举刀格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踉跄了半步,“铁牛哥!我不是……” “闭嘴!”李铁牛状若疯虎,刀光如雪,步步紧逼。 他经历过家园被毁、亲人离散的痛苦,对任何投靠元军的人都恨之入骨,哪怕是曾经的兄弟。 王二狗被迫应战,两把环首刀在狭窄的街巷中疯狂交击,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他们的动作毫无章法,只剩下最原始的厮杀本能。 王二狗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挣扎,而李铁牛则被国仇家恨燃烧着理智。 终于,一个破绽! 李铁牛一刀荡开王二狗的防御,刀尖顺势向前一送,精准而又狠辣地刺入了王二狗的胸膛。 王二狗身体一僵,手中的刀“当啷”落地。 他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刀锋,又抬头看着李铁牛那充满恨意和痛苦的眼睛。 “娘……我想回家……” 他喃喃着,用的是只有他们俩能听懂的家乡土话,鲜血从嘴角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李铁牛猛地抽出刀,看着发小倒在血泊中,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没有时间悲伤。 他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嘶哑地吼了一声,转身扑向了下一个敌人。只是那背影,似乎佝偻了几分。 战争的残酷,莫过于此,它不仅能摧毁生命,更能碾碎人世间最珍贵的情感。 类似的悲剧在枝吉城的各个角落不断上演。 战斗从深夜持续到天际微明。 联军凭借人数和后续兵力的优势,以及宋军小股部队利用猛火油柜、震天雷等武器的精准突击,逐步清理了下城区的残敌,彻底控制了二之丸、三之丸及所有町屋。 然而,通往本丸的最后一段陡峭石阶和那片开阔的广场,成了无法逾越的死亡地带。 元军退守本丸,凭借高墙箭橹,用密集的箭矢和滚石牢牢封锁了所有进攻路线。 联军组织了数次敢死队,试图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发起突袭,都在半途被射成了刺猬,或是被滚木礌石砸得血肉模糊。 当天光彻底放亮,照亮这座饱经蹂躏的城池时,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残破的旗帜在晨风中无力飘动,街道上、广场上、缺口处,层层叠叠铺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凝固的血液将土地染成了诡异的黑褐色。 伤兵的呻吟和垂死的哀嚎此起彼伏,空气中死亡和硝烟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赵昺与一众将领站在二之丸的残垣断壁间,望着近在咫尺却又坚如磐石的本丸,面色凝重。 本丸里面的守军还有多少?存粮和饮水能支撑几日? 如果不能拔掉这颗钉子,那后续的元军就有了支点。 “清理战场,统计伤亡,加固已占区域的防御。” 赵昺的声音有些沙哑, “把我们的火炮,想办法挪到能轰击本丸大门的位置。告诉将士们,我们拿下了一半,但战斗,远未结束。” 没多久,五门巨炮就被推到了大门处。 第五十六章:尚未落幕的决战 五门沉重的宋军舰炮,在士兵和驮马的奋力拖拽下,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艰难前行,最终在距离本丸大门约两百步的一处残破屋舍后架设完毕。 这个距离,对于这些精心铸造的火炮而言,已是抵近射击,足以发挥其最大的毁伤效果。 炮手们紧张而迅速地装填、瞄准。 赵昺亲临炮阵后方,目光冷峻地注视着那座依旧飘扬着残破狼旗的本丸。 “放!” 令旗挥下,五门火炮次第怒吼!震耳欲聋的轰鸣再次撕裂枝吉城上空短暂的寂静!实心铁弹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地砸向本丸那包覆铁皮的厚重木门! 轰!轰!轰! 木屑混合着铁屑四散飞溅!第一轮齐射,大门便剧烈震颤,门板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和凹坑。 城头元军试图用箭矢和偶尔的铁炮还击,但在联军弓弩手的压制下,效果甚微。 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终于,在一声尤其巨大的破裂声中,本丸大门的一侧铰链被硬生生轰断, 整扇门轰一声,倒了下去,拍扁了几个倒霉蛋,露出了一个足以容纳数人并排通过的缺口! “大门破了!杀进去!” 一直在待命的联军精锐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萨摩武士、菊池武士,以及徐立威率领的宋军锐卒,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那象征着最后顽抗的缺口发起了总攻! 然而,攻入缺口的联军,立刻遭遇了更为残酷的抵抗。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开阔庭院,而是一段狭窄的瓮城甬道!元军显然早有准备,他们在甬道两侧的墙垣上布置了弓弩手,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联军士兵瞬间被砸成肉泥,或被密集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狭窄的空间使得联军的人数优势无法发挥,反而成了死亡的陷阱。 “不要挤在门口!散开!抢占两侧墙垣!” 徐立威声嘶力竭地呼喊,亲自带队,试图沿着城墙马道向上冲击,与元军争夺制高点。 战斗在瓮城这片狭小的区域内达到了白热化的顶点。 双方士兵在血泊中翻滚厮打,每登上一步台阶,都要付出数条生命的代价。 联军连续发动了三次大规模的冲锋,每一次都一度突入瓮城深处,甚至能看到本丸天守阁的基座,但最终都被元军以更加疯狂的反扑打了回来。 缺口处,双方士兵的尸体几乎将通道堵塞。 本丸之内,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坚守的元军已是强弩之末,箭矢即将耗尽,滚石擂木也所剩无几。 更重要的是,军心开始动摇了。 连续的血战、惨重的伤亡以及被四面合围的绝望,像瘟疫一样在残兵中蔓延。 所有援军都没有想到这残存的宋军竟然爆发出如此勇猛的战斗力。 如果是几年前宋军有这个战斗力,那么蒙古能不能打下整个大宋还不好说。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着投降或许能换得一条生路。 “将军,箭矢快没了……弟兄们……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是血的千夫长踉跄着跑到忻都面前。 忻都身上也多处挂彩,甲胄破碎,但他眼神中的凶悍丝毫未减。 “顶不住也要顶!” 他猛地抽出弯刀,血红的眼睛扫过周围面露怯意的士兵, “敢言降者,动摇军心者,这就是下场!”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两名躲在角落里低声议论的士卒被他当场斩首!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周围士兵的脸上,让他们瞬间噤若寒蝉。 凭借着积威和血腥手段,忻都暂时压住了阵脚。 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安并未消散,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仿佛随时都要断掉的弦。 就在联军准备组织第四次,也是最为决绝的一次冲锋,元军防线看似摇摇欲坠之际。 一匹快马沿着满是尸骸的街道狂奔而至,马上的斥候几乎是从鞍鞯上滚落下来,踉跄着冲到赵昺面前,声音因为急促和恐惧而变调: “陛下!急报!海……海上!元军主力舰队!铺天盖地,已经出现在西北海平线!望不到头,绝对超过千艘!” 如同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赵昺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甚至黑了一下。 他猛地抓住身旁残破的墙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只要再给他半天,不,哪怕一个时辰,他就有信心彻底碾碎枝吉城内这支元军精华,斩断忽必烈伸向日本的这只利爪! 他目光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本丸缺口,里面传来的喊杀声和濒死哀嚎是如此清晰。 他能想象到忻都此刻困兽犹斗的疯狂,也能感受到联军将士即将获胜的渴望。 现在撤退,之前付出的一切牺牲,那堆积如山的尸体,那流淌成河的鲜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世杰强忍着愤慨,压低声音急谏, “我军舰队数量远逊于敌,若被其缠住,内外夹击,大势去矣! 枝吉城虽未全克,然元军登陆先锋已遭重创,无力再兴风浪。当务之急,是保存水师主力,退守关门海峡!” “是啊,陛下!”岛津久经也咬牙道,“日本四岛,山峦叠嶂,最窄处仅200丈,只要锁住关门,鞑子纵有百万大军,也难施展!届时地利在我,必可将其拖垮!” 赵昺闭上双眼,胸口剧烈起伏。理智与情感在进行着残酷的搏杀。 他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那么多名将会在关键时刻做出看似“昏聩”的决策,只因身在局中,那沉没的成本足以让人失去判断。 但他不是普通的将领,他是大宋皇帝,也是联军统帅,他的肩上担着两国联盟的未来。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寒的决绝,再无半分犹豫。 “传朕命令!”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鸣金收兵!所有部队,交替掩护,撤离枝吉城!水师舰队,放弃与敌纠缠,即刻南撤,沿丰后水道,退往关门海峡!” “通知恒仁太子及京都朝廷,按预定计划,动员所有力量,死守关门!” 呜——呜——呜——! 凄厉的金钲声突然响彻战场,压过了所有的喊杀与哀嚎。 正在奋力搏杀的联军将士们都愣住了,他们难以置信地回头望去。撤退?在这种时候? “为什么撤退?马上就要赢了!” 一个满身是血的萨摩武士不甘地怒吼。 “执行命令!快撤!” 军官们尽管内心同样充满了不甘和疑惑,却只能强忍着,大声呼喝着,组织部队脱离接触。 进攻的潮水开始退却。 联军士兵带着满身的疲惫、伤痛和巨大的困惑,搀扶着伤员,抬着同袍的遗体,如同退潮般从本丸缺口、从各条街道后撤。 本丸内,几乎已经绝望的忻都和他麾下的残兵,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金钲声。 他们起初以为是诱敌之计,但看着联军真的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断壁残垣之后,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许多士兵直接瘫倒在地,连举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守住了,但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 站在二之丸的废墟上,赵昺最后望了一眼那座依旧挺立、却已如同墓穴般的本丸, 以及远方海平面上那逐渐清晰、如同乌云压顶般的元军主力帆影。 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今日之退,只为明日之进,枝吉城的血,不会白流。” 他低声自语,随即毅然转身,“我们走!”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映照在这片修罗场上。 枝吉城之战,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又未分真正胜负的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 第五十七章:裂痕 凄厉的金钲声如同冰冷的雨水,浇熄了联军将士心中燃烧的复仇火焰。 从枝吉城下撤退的军队,士气低迷,空气中弥漫着不甘、困惑与失去战友的悲痛。 这种情绪在撤退至相对安全的筑后川一线休整时,终于爆发成了激烈的争论。 在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脸。 “陛下!我无法理解!” 萨摩藩家老,年过五旬的桦山久直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枝吉城下,我们数千勇士的血白流了吗?如今敌军新至,立足未稳,正应合兵一处,与其决战于博多湾!岂能一退再退,将整个九州拱手相让?” 他的话语代表了大多数九州岛武士,尤其是萨摩、大隅一带武士的心声。 他们的根在九州,他们的领地、家园就在身后。 赵昺端坐主位,面色平静,但眼神深处是难以消弭的疲惫与决断。 “桦山君,你的心情,朕明白。但请你看清楚,” 他指向简陋沙盘上那代表元军主力舰队的密密麻麻的标记, “敌军千艘战舰,搭载的生力军恐怕不下十万。我军血战方休,疲惫不堪,舰队更是劣势。若在开阔地带浪战,胜算几何?” “可关门海峡远在本州!我们这一退,萨摩、大隅、日向……九州百万生灵怎么办?” 岛津久经握紧了拳,声音嘶哑。 他的内心在煎熬,作为联军统帅之一,他理解赵昺的战略。 但作为岛津家的家主,他无法抛弃世代守护的领民。 “并非放弃。” 张世杰沉声接口,他指向沙盘上九州与本州之间的那道狭窄海峡, “元军势大,需避其锋芒,关门海峡最窄处仅二百余丈,我联军水师可依仗地利,锁住海峡,使其庞大舰队无法展开。 陆军则凭险固守,元军骑兵与火炮优势将大打折扣。此乃‘缩回拳头,以待时机’。” “那九州就成了弃子!” 桦山久直猛地站起,“你们宋人自然可以退守本州,我萨摩武士岂能做无家可归之犬!” 帐内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些九州本土将领面露赞同,而宋军将领及本州派来的援军将领则多沉默不语。 赵昺知道,单纯的战略分析已无法安抚这种基于乡土情感的激愤。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朕并非要放弃九州!而是要将九州变成消耗元军的泥沼! 岛津大人,桦山大人,朕问你们,是逞一时之勇,与敌玉石俱焚,保全了武士的尊严却丢了收复故土的希望。 还是暂避锋芒,依托地利,一点点放干元军的血,最终光复整个九州,更能彰显萨摩之魂?”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道:“朕承诺,只要联军主力犹在,关门不破,朕必与诸位一道,光复九州! 但此刻,必须集中力量于一点。分兵,则必被元军各个击破!” 然而,根深蒂固的乡土观念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转。 岛津久经内心经历了痛苦的挣扎后,终于艰难开口:“陛下深谋远虑,久经佩服。但……萨摩是岛津家的根。 我无法坐视家园沦陷。请允许我率领萨摩、大隅、日向诸部联军,返回南九州,依托雾岛山险与鹿儿岛港,与鞑子周旋! 我们会在南线牵制大量元军,为陛下在关门布防争取时间!” 帐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联军的分裂。 赵昺凝视岛津久经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无奈点了点头。 他知道,无法强留。 “既如此,朕不便强求。岛津大人,请多保重。 南九州之战,务必以袭扰、拖延为主,不可正面硬撼。 待朕在关门站稳脚跟,必派兵南下接应!” “谢陛下!”岛津久经深深一礼。 翌日,联军一分为二。 赵昺、张世杰率领宋军主力、菊池部以及本州诸大名联军,携大量缴获自枝吉城的元军器械,乘船并陆路,急速退往本州最西端的下关城。 而岛津久经则与桦山久直等,带着约一万五千名以萨摩武士为核心的九州南部军队,毅然南下,奔赴他们的家园。 下关,又称赤间关,位于本州岛最西端,与九州的门司港隔海峡相望。 这里正是关门海峡的咽喉所在。 站在下关海岸边,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赵昺与张世杰、徐立威等将领及本州联军统帅们,正在实地部署防御。 “陛下请看,” 张世杰指着狭窄的海峡,声音沉稳, “此处海流湍急,水道最窄。 臣已下令,将我军所有火炮,分三层配置于海峡两岸高地。 第一层以重炮封锁主航道, 第二层以中型火炮覆盖近岸, 第三层以轻炮及床弩歼灭试图登陆之敌船。” 徐立威补充道: “陆军方面,已在沿岸险要处构筑壁垒、箭楼,并挖掘反骑兵壕沟。 末将愿领一军驻守门司港对岸的前沿阵地,若元军敢登陆,必叫他片板不得回!” 一位本州的毛利家将领指着海峡说: “我军还可征调渔舟,装载柴薪火油,待敌舰拥挤于海峡时,施以火攻。 海峡狭窄,敌舰转向不易,正是火攻良所。” 赵昺点头,这套海陆联动的防御体系已相当完善。 “关键在于协同。水师舰队不必与敌硬拼,依托岸防炮火掩护,游击突入海峡之敌舰。 保持海峡控制权,确保我军在本州与九州北部的少量据点之间的联系,并为将来反攻保留种子。” 他顿了顿,目光深远,“我们要把这里,变成忽必烈野心的终点,变成元军水师的坟场!” 联军迅速行动起来,砍伐树木,搬运巨石,构筑炮位。 因为火炮数量还是太少,赵昺还下令建造了一些中型投石机,毕竟就地取材,有总比没有强。 才过半月,下关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和工地,紧张而有序,一股同仇敌忾的气氛逐渐取代了撤退时的低迷。 就在赵昺紧锣密鼓经营下关防线时,岛津久经的南九州军已急速撤回鹿儿岛。 他们并未选择死守鹿儿岛城,而是果断放弃了不易防守的沿海平原,全军退入了鹿儿岛湾北面,那片连绵起伏、森林茂密的雾岛山脉。 雾岛山,山势险峻,河谷深邃,是天然的游击战场。 “诸位,” 在山中一处险要营地内,岛津久经对麾下将领们说道, “与元军硬拼,正中其下怀。雾岛山就是我们的主场!化整为零,以百人队为单位,依托山道、密林,袭击元军粮道,伏击其小股部队,疲惫其师。” 桦山久直此刻也冷静下来,补充道: “鹿儿岛港可留给元军一座空城。 他们若想以此港口为补给点,必要疏通关往内陆的道路,运输补给。 这漫长的补给线,就是他们的流血之路!我们要让元军在这雾岛山中,每一步都付出代价!” 萨摩武士们最擅长这种山地作战,他们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此地的高山密林,让整座山成了一处没有坚墙的堡垒。 枝吉城,残破的本丸迎来了元军主力舰队统帅——阿剌罕。 听完忻都的汇报,看着城内惨烈的景象,阿剌罕面色阴沉。 斥候也带来了联军分裂,宋军主力退守下关,萨摩军南撤雾岛的消息。 “哼,南蛮子倒是狡猾,想凭险据守。” 阿剌罕冷哼一声,随即下令, “忻都将军,你部休整补充兵员。既然他们分兵,正合我意,正好逐个击破!” 第五十八章:九州血泪 面对下关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元军主帅阿剌罕在尝试了几次代价高昂的强攻后,明智地暂时收敛了锋芒。 他将舰队主力泊于博多湾,如同一只暂时收起利爪的猛兽,将嗜血的目光投向了身后的九州腹地。 “既然宋人和本州的懦夫们缩进了龟壳,那我们就先踏平九州,拔除这些钉子,让这岛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沐浴在大元的荣光之下!” 阿剌罕的命令冰冷而残酷。 补充休整后的忻都军团,以及新登陆的生力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向九州内陆席卷。 他们的战略清晰而残忍:以绝对优势兵力,扫荡一切抵抗势力,并用恐怖手段瓦解日人的抵抗意志。 然而,九州并非无人之境。 除了退入雾岛山的岛津部,仍有不少坚持抗元的大名。 肥后的菊池家、丰后的大友家、筑前的少贰家……这些家族在枝吉城之战中虽损失不小,但根基犹在,他们迅速收拢兵力,依托各自的城堡和险要,准备殊死一搏。 但负责进攻的忻都也不是只会正面战斗的人,收买与离间他也在行。 筑前,香椎宫附近。 少贰景资身披重甲,站在临时构筑的阵地上,望着远处扬起的尘土。 他的身边,是数千名决心与家园共存亡的武士和足轻。 “诸位!身后便是祖辈的土地!今日,唯有以血洗血,方显我武士之魂!” 少贰景资高举太刀,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悲壮。 “呜呜呜”号角响起, 元军骑兵如同旋风般冲击着日军防线,箭雨遮天蔽日。 日军凭借地形和决死之心,一度挡住了元军的攻势。 战斗陷入胶着,双方在每一寸土地上反复争夺。 然而,就在战线最吃紧的时刻,少贰景资的侧翼突然大乱! “怎么回事?!”他厉声喝问。 一名浑身是血的武士踉跄跑来:“大人!是……是原田家的人!他们突然倒戈,袭击了我们的侧后!” “原田信英!你这无耻小人!”少贰景资目眦欲裂。 原田家是筑前当地的小豪族,一向依附于少贰家,但在元军压境和“若降可保领地,甚至加封”的许诺下,选择了背叛。 阵线瞬间崩溃。 腹背受敌的少贰军陷入了绝望的混战。 少贰景资本人身中数箭,最后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才杀出一条血路,不知所踪。 筑前城破。 元军随后对坚持抵抗的城镇村庄进行了残酷的屠戮,尸横遍野,焦土千里。 类似的悲剧在九州各地上演。 丰后,府内城。 大友家当主大友贞亲站在城头,面色凝重。 城外,是层层叠叠的元军营寨。 城内,粮食日渐短缺,士气低落。 “父亲,突围吧!去长门,与宋皇汇合!”年轻的儿子急切地劝道。 大友贞亲摇了摇头,眼神疲惫而坚定: “府内城是大友家世代所居,岂能轻弃?我已派人向岛津大人求援,只要再坚持……” 他的话被城下突然爆发的喊杀声打断。 只见城内一处粮仓方向燃起大火,伴随着混乱的厮杀声。 怎么回事?走水了吗? “报——!” 一名武士连滚爬爬地冲上城楼,“大人!木付氏、田北氏他们……他们打开了西门,引元军入城了!” 大友贞亲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 这些家族都是大友家的谱代家臣,却因不满分封或觊觎主家地位,在元军的诱惑下选择了叛乱。 “天亡我大友……”他惨笑一声,拔出太刀,“诸君,随我最后一战!不负大友之名!” 府内城的陷落伴随着骇人听闻的屠杀。 元军为了震慑,下令屠城三日。 曾经繁华的港口城市化为鬼蜮,百姓的哭嚎声日夜不息,血水染红了附近的河道。 肥后,隈府城。 菊池武房率领族人进行了最为顽强的抵抗。元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恼羞成怒的忻都下令,将捕获的周边村落的所有平民,无论老幼,驱赶到城下。 “城里的菊池氏听着!” 元军将领在阵前喊话,“若不即刻开城投降,这些日人,便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刚落,元军骑兵策马冲入人群,刀砍马蹄,肆意践踏杀戮。 手无寸铁的百姓在绝望中哀嚎、奔逃,却如同麦秆般一片片倒下。 城头上的菊池家武士们双目赤红,牙齿几乎咬碎。 “畜生!鞑虏畜生!”菊池武房一拳砸在城垛上,指节破裂,鲜血淋漓。 他眼睁睁看着子民被屠戮,却无法出城救援,那锥心之痛远超任何刀伤。 一部分家臣动摇了。“主公……降了吧……为了菊池家的血脉……” “住口!”菊池武房怒吼, “今日若降,我等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面目去见枝吉城下战死的英灵?!纵使全族玉碎,亦不降元!” 最终,隈府城在元军持续不断的猛攻和内部分裂的双重压力下,粮尽援绝,城破。 菊池武房及大部分族人战死,肥后最大的抗元势力覆灭。 一个月的时间,九州大地在血与火中呻吟。 元军的铁蹄和屠刀,加上部分本土豪族为求自保或私利的背叛,使得大部分有组织的抵抗被逐一碾碎。 一座座城池化为焦土,一片片田园荒芜,百姓或死于屠刀,或流离失所,或在元军的统治下苟延残喘。 如今,九州境内,只剩下雾岛山,还飘扬着反元的旗帜。 岛津久经和桦山久直站在雾岛山的主峰,眺望着远方海岸线上升起的缕缕黑, 那是元军在焚烧不肯屈服的村庄。 山中的营地,挤满了从各地逃难而来的溃兵和百姓,人人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 “探报……肥后菊池家……城破玉碎了。” 一名忍者装扮的探子跪地汇报,声音低沉。 帐内一片死寂。 岛津久经闭上眼,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枝吉城下并肩作战的盟友,一个个倒下,如今,他们真的成了孤军。 “粮食还能支撑多久?”桦山久直沙哑地问。 “省吃俭用,最多……半个月。山中能猎取的野兽越来越少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 “大人,山下的元军又增兵了,看旗号是忻都的本队!” “报——!我们在山南的秘密粮道被发现了,护送队全军覆没!” 萨摩藩的内部也开始动摇。 深夜,几名低级武士被绑到岛津久经面前,他们被发现试图偷偷下山。 “为什么?” 岛津久经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惫。 其中一人抬起头,脸上是恐惧和挣扎: “大人!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元军说了,只要投降,就能活命!继续待在山上,只有饿死、战死一条路啊!我们……我们还有家人……” 岛津久经默然。 他无法苛责这些绝望的人。连日的败绩、孤立无援的处境、日益严峻的生存压力,正在一点点磨灭这支孤军的斗志。 忻都的大军已经将雾岛山主要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不断地压缩、封锁,派出归降的日人喊话劝降。 同时派出小股精锐部队,在熟悉地形的带路党引导下,不断袭击岛津军的外围哨所和隐蔽的补给点。 “岛津久经!尔等已是瓮中之鳖!负隅顽抗,唯有死路一条!若肯归降,阿剌罕元帅许诺,仍保留你岛津家对萨摩的统治!” 元军的劝降声在山谷间回荡。 岛津久经看着麾下这些面带饥色却眼神倔强的萨摩武士,又望向山下那无边无际的元军营火,如同黑暗中的点点鬼火。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快要到了。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元军的总攻就会开始。而这雾岛山,这片他们世代熟悉的土地,很可能将成为萨摩武士最后的坟墓。 “桦山,”他轻声对身边的老臣说,“我们或许……真的回不去了。” 桦山久直按着刀柄,目光依旧锐利: “主公,萨摩武士只有战死的魂,没有跪生的鬼。 即便注定要如同樱花般散落,也要在凋零前,让敌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第五十九章:风暴前夕 九州陷落的尘埃尚未落定,血腥的余味仍弥漫在关门海峡的风中。 博多湾的元军大营里,劫后余生的士兵们刚舔舐完伤口,对岸那片看似平静的土地却成了他们新的噩梦。 然而,元军主帅阿剌罕还未来得及享受征服九州的喜悦,也未及仔细消化强攻下关失利而带来的挫败。 一道来自遥远大都的谕旨,让所有将领心底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 “陛下……要亲征?!” 阿剌罕捧着金箔封边的诏书,手微微颤抖。 诏书中,忽必烈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九州战事的缓慢进展表达了强烈不满。 尤其对南蛮残寇据守关门、萨摩癣疥之疾久拖不决震怒不已。 字里行间透出的冰冷,让阿剌罕仿佛看到了大都皇宫中,那位雄主俯瞰地图时不满的眉头。 既然已经找到了残宋皇帝的确切位置,那自然就没有再让他溜走的可能! 皇帝陛下决意亲率十万禁军精锐,汇合九州现有的二十万大军,以泰山压卵之势,一举踏平下关,扬大元国威于东瀛!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也迅速传到了对岸的下关。 联军大本营内,原本因击退上次进攻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陷入一片死寂。 三十万大军! 这个数字本身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赵昺站在下关城头,海风拂动着他略显宽大的龙纹袍袖。 他望着对岸门司港方向日益增多的元军营寨,那些新竖起的营帐绵延到地平线,远处海面上集结的桅杆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整个海洋都被元军的战舰所覆盖。 他年轻的脸庞上,努力维持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但紧抿的嘴角,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沉重与计算。 要不是我灵魂是个穿越者,见过点“世面”,就凭赵昺这具正太身体的原装心智,估计早被这阵仗吓尿了。 三十万啊……这可不是游戏里冰冷的数字,是三十万把能砍人的刀!我那些从军事论坛和抗日神剧里扒来的点子,真能顶住忽必烈吗? 他知道自己此刻最不能乱。 他就是联军的胆,是这支绝望之师的脊梁。 他若露出一丝怯懦,下面这五万人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斗志,瞬间就会土崩瓦解。 “三十万……”张世杰低声道, “陛下,我军满打满算,能动用的机动兵力不过五万,就算加上协防的民壮,也极其有限。敌六倍于我,而且……敌军士气正因皇帝亲征而空前高涨。” 一位鬓发皆白的毛利家老将,抚摸着腰间的旧刀,叹了口气, “蒙古皇帝……那可是征服了无数国度的天可汗啊。 老夫年轻时也曾听闻他的威名,此番御驾亲征,怕是……难以善了了。” 赵昺深吸了一口带着海腥气和隐约焦糊味的空气,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帐内众人。 “怕了?” 他的声音并不高, “忽必烈亲至,正好!此战若胜,元寇十年内将再无能力东顾! 他的神话,将在此地被我们打破!”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诸君,今日之下关,便是当年的赤壁!而我们身后,已是京都,是日本国运所系,无路可退,唯有死战!” 忽必烈的御驾尚在途中,但元军的新一轮攻势已经迫不及待地展开。 阿剌罕必须在皇帝抵达前,尽可能削弱下关的防御,甚至取得突破,以洗刷之前的耻辱。 数百艘元军战舰,在如同雷鸣般的巨大战鼓声中,再次如同移动的城墙,缓缓逼近狭窄的关门海峡。 这一次,他们显然吸取了教训。 冲在最前面的,不再是脆弱的运兵船,而是数十艘经过紧急加固、船首包裹铁皮、关键部位蒙着浸湿生牛皮的艨艟巨舰。 它们如同笨重但坚固的攻城槌,的任务并非作战,而是不惜代价,强行冲撞可能存在的暗桩,吸引联军火力,试图在死亡航线中硬生生撞开一条通道! 在下关一侧的岸防炮台上,一名年轻的宋军炮手,紧张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双手死死握着点火杆,眼睛盯着元军巨舰。 他叫陈小二,几个月前还只是个在泉州海边打渔的疍民子弟,如今却操纵着能决定成千上万人命运的利器。 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稳住!都稳住!听我号令!放近了再打!瞄准那些大家伙的吃水线!” 宋军炮舰“镇海”号的舰长,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水师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当元军庞大的先锋舰队终于闯入射程。 “放!” 随着一声几乎撕裂喉咙的命令,下关两岸,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喷发出毁灭的烈焰! “轰!轰!轰!轰!” 二十门宋军战舰主炮率先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沉重的铁弹撕裂空气,带着令人牙酸的尖啸,狠狠地砸入元军密集的舰阵。 一艘艨艟舰的船头被一枚铁弹直接命中,加固的木料如同纸糊般碎裂,木屑、铁皮碎片混杂着血肉瞬间炸开,巨大的冲力让船体猛地向下一沉,冲势戛然而止。 紧接着,下关城墙及两侧高地上,那些临时架设、用沙包和木架固定的舰炮,也次第喷吐出火舌和浓烟。 炮弹出膛的轰鸣连成一片,仿佛天崩地裂。 元军的船只太密集了,尤其是在狭窄的航道入口。 实心铁弹往往能轻而易举地贯穿两三条船的侧舷,才会失去动能落入海中。 炮在船体上留下一个个狰狞恐怖的大洞,海水疯狂地倒灌进去。 “火船!出击!” 几乎在炮击达到高潮的瞬间,隐藏在各处礁石小湾中的日本战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出。 这些小船吃水浅,速度快,顺着湍急的潮水,穿过燃烧的残骸和混乱的敌舰。 船头堆满了浸透火油的柴草,硫磺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船上的死士,多是来自九州沦陷区的遗民,眼神空洞而决绝,他们沉默地点燃引信,在火焰升腾的最后一刻,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一艘艘火舟,如同扑向灯火的飞蛾,又如同来自幽冥的复仇使者,不顾一切地撞向元军战舰的侧舷。 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将一艘艘巨大的战舰变成海面上漂浮的火葬堆。 刹那间,关门海峡入口变成了真正的炼狱。 元军的这次精心准备的进攻,再次以惨重的损失和狼狈的后撤告终。 海面上漂浮的破碎船板和肿胀尸体,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防御战的残酷。 数日后,博多湾迎来了它前所未见的盛大场面。 一艘如同海上宫殿般的黄金巨舰,在数百艘精锐战船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港湾。 船头飘扬的九旄白纛,象征着蒙古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忽必烈大帝,御驾亲临! 第六十章:双皇之战 忽必烈的御驾亲征,不仅带来了生力军,更带来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黄金地舟停泊在外海,如同一只盘踞的巨兽,它的阴影仿佛能直接投射到下关的城墙上。 元军士兵的士气被强行提振到了顶点,每一次进攻都带着为皇帝效死的狂热。 接下来的数日,元军发动了连绵不绝的潮水般的攻击。 他们不再仅仅依赖舰队,而是海陆并进。巨大的投石机在岸上架起,将燃烧的巨石和腐烂的尸体抛入城中。 数以万计的步兵扛着云梯,在箭雨的掩护下,对着下关的城墙发动一轮又一轮的决死冲锋。 海峡内的战斗也从未停歇,元军战舰如同飞蛾扑火,不顾伤亡地冲击着联军用火炮和火焰编织的死亡之网。 战场彻底变成了绞肉机。 下关城墙下,元军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几乎与城垛齐平,后续的进攻者不得不踏着同袍僵硬的尸骸向上攀爬。 城墙上,联军的损失同样惨重,箭矢耗尽,就用砖石砸,用滚油泼。 长枪折断,就抽出太刀和佩剑进行残酷的白刃战。 鲜血浸透了城墙的每一块砖石,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焦糊和尸臭的气味,令人作呕。 元军在对岸还立起了数百架巨型投石机,虽然因为惧怕宋军的火炮,从而建得太远,准头不行。 不过几百加一起攻击,还是有几段城墙被砸塌了,赵昺不得不分兵,让士兵拿麻袋装着沙石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顶住缺口。 忽必烈在一处高耸的望楼上,远远眺望着这场惨烈的攻防。 他的目光,越过了厮杀的士兵,越过了燃烧的战舰,最终定格在了下关主城楼上。 他看见了那面在硝烟中依旧倔强飘扬的宋字龙旗,以及旗下那个隐约可见的、身着显眼龙纹袍服的年轻身影。 “那就是赵昺?” 忽必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他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赏的寒光。 “一个孩童,竟能将这些残兵败将凝聚至此,让我大元雄师血流成河……赵宋血脉,果然不能小觑。” 这欣赏转瞬即逝,随即化为更加坚定的杀意。 “此子不除,必成大患。他必须死在这里,赵宋的最后一缕火苗,必须在此熄灭。” 连续强攻受挫,让忽必烈意识到正面突破的代价过于高昂。 他召集麾下将领,也包括那些主动投靠、渴望在新主子面前表现的日本降将。 “下关坚城,硬攻非上策。” 忽必烈指着铺开的地图,他的手指缓缓划过下关城北面那片标注着沼泽和低洼地区的区域,“此处,防御如何?” 一名投诚的筑前武士连忙跪伏上前,谄媚地解释道: “伟大的天可汗,此地名为苇原泽,水网密布,难以通行大军,历来不被重视。 宋日联军在此处仅建有少数哨垒,主力皆布防于海岸及正面城墙。” 忽必烈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难以通行大军?那若是通行船只呢?” 帐内众将皆是一愣,连阿剌罕和忻都也面露疑惑,在陆地上行船? “朕观察多日,” 忽必烈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沼泽地与濑户内海相连的位置, “下关之所以难攻,在于其锁死了海峡。 若我有一支舰队能突然出现在其身后的濑户内海,与其主力舰队前后夹击……下关腹背受敌,焉能不破?” 他随即下达了令人瞠目的命令: 挑选三百艘最轻便、吃水最浅的战船,卸去所有不必要的负重。 征发所有俘虏和驱赶来的日本民夫十万人,砍伐巨木,铺设一条从博多湾沿岸通往苇原泽深处、最终连接濑户内海的旱道! 通过这些看到将原本分散的沼泽连起,在巨木上涂抹厚厚的猪油以减少摩擦,用人力、畜力,将这三百战舰硬生生拖过沼泽和丘陵!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疯狂、耗力巨大且异想天开的计划。 但出自忽必烈之口,便成了必须执行的战略。 元军异动的情报,很快被联军的斥候和忍者们拼凑起来,送到了赵昺面前。 “旱地行舟?!” 赵昺听到这个汇报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距离1453年还有100多年,怎么忽必烈就玩起旱地行舟了? 他冲到城北的望楼,借助望远镜,能隐约看到远方沼泽边缘,无数蚂蚁般的人影正在蠕动,一条诡异的道路正在密林和沼泽间艰难地向前延伸。 一股寒意从赵昺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明白了忽必烈的意图。 “快!派兵!抢占并加固北面沼泽地的所有据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联军迅速做出了反应。 一支由宋军锐卒和毛利家武士组成的混合部队,冒着元军阻截的箭雨,冲入了苇原泽。 他们在泥泞与芦苇丛中,与负责掩护的元军部队展开了惨烈的遭遇战。 泥沼限制了双方的机动,战斗变得格外残酷和混乱,每一步都可能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潭,刀剑的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在空旷的沼泽上空回荡。 联军将士拼死奋战,一度夺回了几个关键的高地,并用弓弩猛烈射击那些正在拖拽船只的元军民夫和士兵,造成了不少混乱和延误。 然而,元军投入的兵力太多了,而且忽必烈不惜代价。在绝对的数量优势和人海战术下,联军在北沼泽的据点一个个失守,控制区域被不断压缩。 尽管赵昺及时意识到了危险并采取了行动,但终究慢了一步,兵力也处于绝对劣势。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当第一批元军小型战舰,船底沾满泥浆和猪油,蹒跚着滑入濑户内海平静的水面时,联军上下,一片哗然与绝望! 整整三百艘元军战舰,成功通过了这条用人命和油脂铺就的奇迹之路,进入了濑户内海! 虽然它们体型较小,且船员在拖拽过程中精疲力尽,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致命的。 消息传来,下关城内军心动摇。他们最依赖的地理优势锁住海峡被打破了! 现在,他们不仅要面对正面海峡里依旧庞大的元军主力舰队,还要时刻警惕来自背后濑户内海方向的袭击。 联军舰队被迫分兵,一部分依旧扼守海峡,另一部分则紧张地在内海布防,力量被严重分散。 忽必烈等待的时机到了。 他下令,海峡正面的元军主力舰队,与进入内海的偏师,约定信号,同时发动总攻! 炮声从两个方向几乎同时响起,喊杀声震天动地。 下关城,这座曾经被视为不可逾越的堡垒,此刻真正陷入了风雨飘摇、腹背受敌的绝境。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了吗?后退吗?再退的话就都要退到京都了。 失去了地理上的屏障,仅凭这么一点人的联军,肯定不是元军的对手。 不,就算要退,也要让忽必烈付出他承受不起的代价! 要是日本被征服了,那么躲到吕宋岛的大宋,也躲不了多久了。 一定要在日本,用日本人的命,牢牢把元军拖住。 “传令下去!”赵昺的声音因为吸入过多硝烟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所有预备队,全部投入城墙防御!告诉张世杰将军, 水师……不必再珍惜弹药,不必再考虑退路,给朕轰! 哪怕战舰尽没,也要把元军的船,堵死在海峡里!!” 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双皇的赌局,到了押上所有筹码的瞬间。 第六十一章:绞肉机 炮声从两个方向传来,如同敲响在每一个守军心头的丧钟。 内海方向出现的元军帆影,让鏖战多日的联军士兵眼中的希望几乎熄灭。 “完了……我们被包围了……” 一个年轻的日本足轻瘫坐在垛口后,手中的竹枪滑落在地,眼神空洞。 他来自九州,家乡已毁,如今最后的希望似乎也要破灭。 “闭嘴!”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宋军老都头,一脚踹在他身上,声音嘶哑凶狠, “站起来!鞑子还没爬上来呢!想想你死在九州的家眷,现在正是报仇的时候!” 他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绝望的脸,狰狞的吼道: “陛下还在城楼上看着我们!大宋的皇帝都没退,我们这些烂命,有什么资格说完了?!” 城楼上,赵昺能感受到弥漫的绝望。 他知道,此刻任何精妙的战术都已无用,唯一能依靠的,是比敌人更坚韧的意志。 “传令!” 赵昺的声音透过硝烟,冷静得可怕, “内海舰队,不必与敌正面交锋,利用其船小疲惫,保持距离,用弓弩骚扰,拖延时间! 正面海峡,所有火炮,将实心弹取下,填入碎石,等敌船进入五十步内,给朕轰!” 他决定放弃了远距离狙杀的效率,选择了在最近距离制造最大程度杀戮。 这是用士兵的生命为赌注,赌元军在承受一轮贴脸的血肉风暴后,会率先崩溃。 没有热身战,一开始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正面元军主力舰队,看到内海火起,以为胜券在握,进攻得更加疯狂。 无数小船载着精锐的登城甲士,拼命划向海岸和残破的城墙缺口。 “稳住……稳住……” 炮位上的陈小二,听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喊,看着如同蚂蚁般涌来的敌船,手心里的汗几乎握不住点火杆。 他旁边的一个年轻装填手,因为恐惧,身体不住地颤抖,裤裆一片湿热。 五十步!他已经能看清元军士兵狰狞的面孔! “放!” 轰——! 数百门火炮同时喷射出死亡的石雨! 成千上万的石片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风暴,瞬间扫过海面! 冲在最前面的元军小船,如同被无形的巨掌拍飞。 木屑、血肉、兵刃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猩红的雾霾!海面上顷刻间铺满了一层尸体和挣扎的伤兵,海水被染得赤红。 后续的船只收势不及,撞入这片血肉地狱,船桨搅动着残肢断臂,惨叫声甚至压过了炮声。 一轮,又一轮。 霰弹的屠杀效率在近距离下高得惊人。 元军的冲锋势头为之一窒,海峡入口处仿佛出现了一道由尸体和破船组成的堤坝。 然而,元军实在太多了。 除了正面用尸体硬生生把城墙前面填出血肉斜坡,内海的骚扰也牵制了联军大量精力。 城墙的缺口处,白刃战已经到了最惨烈的时刻。 赵昺知道,光靠防守,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陛下,我们的援军在哪里?”张世杰拿着已经磕出了好几个豁口的弯刀,问道,“幕府和日本朝廷呢,就这么作壁上观吗?” 赵昺默然,援军……还能有援军吗?本州那些隔岸观火的大名,真的愿意赌上一切。 就在这时,从北面进攻的元军,后方的阵型突然大乱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 赵昺连忙拿起望远镜,一面面旗帜出现在视野里, 是幕府将军的旗印!足利的家纹!还有其余大大小小十几个大名的旗帜。 那个一直态度暧昧,主要依靠恒仁太子在京都周旋的幕府,竟然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亲自率军来了。 “陛下,您看您看海上!” 赵昺冲到面向内海的城墙一侧,举起望远镜。 只见在内海的东面,一支规模可观的舰队正破浪而来,虽然船只大小不一,但旌旗招展,最前方正是日本萨摩藩的舰队! 元军来的时候,萨摩藩的舰队战略转移到了外海,不断袭扰元军的战船,让他们无法绕过下关城。 现在,他们倾巢而出。 至少上百艘关船、小早船,搭载着生力军,驶向战场。 消息像野火般传遍下关残破的防线,已经精疲力尽、几近绝望的守军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原本摇摇欲坠的士气,被这支突如其来的生力军瞬间提振到了顶点! 正面战场的局势,因幕府援军的到来瞬间逆转。 幕府带来的生力军,没有片刻休整,立刻投入战斗。 他们主要分为两部:一部精锐武士,如同猛虎下山,直接扑向城墙缺口,与正在那里血战的联军残部汇合,生生将涌入的元军又推了回去! 另一部分则登上了尚能作战的联军舰船,与张世杰指挥的舰队合流。 “张将军!”一位足利家的部将对着张世杰朗声道, “我军熟悉内海航道,请将军的火炮巨舰为我们开路,我等便用这焙烙火矢和小艇突击,让内海的鞑虏尝尝日本水军的厉害!” 这是一种全新的战术组合。 宋军炮舰凭借射程和威力,远程轰击、驱散元军内海舰队。 而日军则利用其灵活的小船和特有的火攻武器,在炮火掩护下进行近距离猎杀。 内海的元军偏师本就疲惫,在这突如其来的海陆夹击下,顿时陷入了混乱,或被击沉,或狼狈地向濑户内海深处逃窜。 元军大营,忽必烈接到了雪片般的坏消息:后方粮草被焚,九州义军四起,而最关键的是——日本幕府主力援军抵达,内海偏师溃败,下关守军士气大振。 他再次登上望楼,看着那座依旧屹立,并且似乎焕发出新生的城池。 他看到了城墙上新出现的、密密麻麻的联军,看到了海面上与宋军配合默契的日本舰队。 阿剌罕和忻都跪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明白,战局已经无可挽回地恶化了。 “赵昺……还有这日本……” 忽必烈低声自语,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疲惫。 倾国之力的远征,耗尽了无数钱粮和生命,最终却卡在了这最后一道关卡前。 继续打下去,只会将整个帝国的元气耗在这片狭小的海峡。 “陛下……”阿剌罕小心翼翼地开口。 忽必烈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最终,他缓缓转身,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 “传令,撤军吧。” 第六十二章:硝烟未散,铁幕已落 元军的撤退并非溃败,而是带着帝国最后的体面与不甘,有序地退回了九州岛。 他们依然牢牢控制着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如同一条盘踞巨龙,虽然被打断了牙齿,却仍死死咬住猎物不放。 忽必烈留下严令:沿九州北部海岸,仿照下关样式,修建连绵的堡垒群,驻军十万,与海峡对岸的联军形成长期对峙。 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下关城,这座已被战火彻底重塑、并被联军更名为“关门城”的堡垒,迎来了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残破的城墙上,依旧可见暗红色的血污和刀劈斧凿的痕迹。 但那一面面迎风招展的宋、日联军旗帜,却宣告着最后的胜利。 赵昺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身后是神情肃穆的世仁亲王、幕府代表、张世杰以及联军主要将领。 他的面前,是幸存下来的、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联军将士,以及无数劫后余生的日本民众。 他的声音不再像战时常有的沙哑,而是清晰、冷静,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力量: “将士们!百姓们!盟友们!” 他环视众人,“我们守住了!我们用血肉,在这海峡之间,筑起了一道新的长城!但是,战争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他抬起手,指向九州方向,那里依稀可见元军新立营寨的炊烟。 “从今日起,一道无形的铁幕,已在这濑户内海的上空落下!一道分隔自由与压迫,文明与毁灭的铁幕! 元寇的铁蹄暂时被我们阻挡,但他们的野心未死。 这道铁幕,将由我们共同执守!只要我等一心,这道铁幕,就将成为忽必烈和他那庞大帝国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铁幕!铁幕!铁幕!” 残存的联军士兵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震天的呼喊。 这个词,伴随着关门城的血与火,深深地刻入每个人心中,不久将传遍东亚。 演说之后,大局已定。 赵昺深知,吕宋岛的大宋根基需要他回去巩固,他离开太久了。 帝国需要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并消化此战带来的政治与军事红利。 在幕府将军及日本朝廷进行多次密谈后,赵昺做出了安排。 “世杰,你我即日率第一舰队及禁军主力返航吕宋。此间战事虽了,然国内百废待兴,水师亦需休整补充。” 赵昺对张世杰说道,目光却投向了身旁一员伤痕累累的将领,“徐立威!” “末将在!”徐立威踏步上前,他脸上新增了几道伤疤。 “朕任命你为驻日国使节,兼北疆节度使!统领第二舰队及留守之五千宋军精锐。 你的任务,非止协防关门。更要整军经武,与幕府保持密切联络,监视元军动向。 九州……我们迟早要拿回来!北疆之安危,朕就交给你了!” “末将……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人在关门在!” 徐立威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他知道,他将成为钉在元日边界上的一颗钉子,一对眼睛。 日本幕府方面,对于这个结果心情复杂。 他们成功保住了本州,避免了亡国之祸,但九州沦陷,国土分裂,亦是切肤之痛。 然而,面对强大的元朝和同样展现出惊人实力的宋军盟友,他们既无力独自反攻九州,也不敢轻易开罪此刻如日中天的大宋皇帝。 只能默认现状,接受徐立威作为北疆节度使常驻关门,借助宋军的力量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所有问题的解决。 如何处理高达五万的元军战俘,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其中绝大部分,是原南宋的新附军汉人士兵。 幕府方面群情激愤,尤其是来自九州的武士,强烈要求将这些俘虏全部贬为奴隶,投入最艰苦的劳役,以泄心头之恨。 “这些鞑虏走狗,死不足惜!应当让他们用余生来赎罪!” 一位激进的公卿在朝会上如此主张,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 赵昺得知后,会见了幕府将军与朝廷重臣。 他开门见山:“将军,诸位大人,朕知日方恨意难平。 然则,五万俘虏中,十之七八乃我汉家子弟,被迫剃发易服,为虎作伥。其情可悯,其心未必向元。 若尽数贬为奴隸,有伤天和,亦寒了天下汉人之心。” “那陛下的意思是?”幕府将军沉稳地问道,他猜到赵昺必有后文。 “朕愿以黄金赎买这些汉人俘虏,助他们回归故土,或安置于吕宋。”赵昺提出了条件。 幕府方面经过商议,给出的答复却出乎赵昺的预料。 “陛下,日本历经战火,黄金于我等,不如能守卫家园的利器实在。我们……想要火炮。” 这个要求让赵昺眉头微蹙。 火炮是宋军目前维持技术优势的核心。 他沉默片刻,权衡利弊。 最终,为了这数万同胞,也为了联盟的稳固,他做出了让步。 反正卖出去的是火炮,而不是铸造技术。赵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双方最终达成协议:五万战俘,双方各分一半。 日方将其所得份额中的汉人俘虏,共计约两万五千人,移交大宋。 作为交换,大宋向日本幕府提供一百门各型火炮及相应的弹药和基础操炮技术。 当消息传开,那些原本绝望的汉人俘虏,朝着关门城的方向叩首痛哭,高呼“陛下万岁”。 而日本方面,虽然得到了一批梦寐以求的火器,却也清楚,这远不足以抵消元朝的威胁,更在心底埋下了一丝对盟友强大武力的忌惮。 随着俘虏问题的解决,宋日抗元战争,画上了休止符。 然而,战争的结束,却意味着日本列岛正式进入了南北分裂的时代。 一道无形的界线,沿濑户内海划过。北岸,是幕府控制下的本州、四国等地,后世称为北朝。 南岸的九州岛,则沦为元朝的占领区,扶植起以忻都为军事统帅、部分投降日本豪族为傀儡的统治体系,被称为南朝或元占区。 双方在漫长的海岸线上,互相敌视,大大小小的堡垒和瞭望塔如同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巡逻的舰艇日夜在海面上游。 曾经商船往来的繁荣濑户内海,如今成了剑拔弩张的前线。 日本,这个曾经统一的岛国,在外部强权的干预下,无可奈何地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忽必烈率领着远征军的核心部分,返回了元大都。 迎接他的,并非是凯旋的荣耀,而是帝国因这场旷日持久、消耗空前的战争而引发的严重内伤。 巨大的财力物力消耗转嫁到百姓身上,苛捐杂税与强征民夫,使得原本就尖锐的社会矛盾彻底爆发。 各地汉人、南人起义的烽火此起彼伏,规模远超以往。 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不得不将余生的大部分精力,用于扑灭帝国境内四处燃起的反抗火焰,再也无力组织起第二次如此规模的东征。 夕阳的余晖,洒在平静却暗藏杀机的濑户内海上。 关门城的残垣断壁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佛在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徐立威按着剑柄,站立在城头,目光锐利。 在南方的吕宋,赵昺正在规划着帝国的未来。 而在辽阔的元朝境内,起义的烽烟正在弥漫。 铁幕之下,是短暂的和平,亦是下一次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第六十三章:凯旋后的朝会 1280年深秋, 君临港又一次人山人海, 无数宋人涌上街头,看着他们的舰队回港。 赵昺不像第1次那么有心思了,按流程走了一套凯旋礼之后,就回到皇宫。 他离开了将近三个月,虽然有文天祥执掌外朝,又有太后和陈公公管理内庭,可是还是有很多事物,是需要他这位皇帝来亲自做决定的。 当他来到议政殿时,文天祥早已率领的六部百官,在此等候了。 “叩见吾皇,祝吾皇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天祥叩首, 百官跟着叩首。 “众爱卿平身吧”赵昺颔首,端坐龙椅之上,开始主持凯旋之后的第1次朝会。 端坐于龙椅之上,赵昺俯瞰着丹陛之下肃立的文武百官。 虽然只是离开了三个月,但经历了下关城那地狱般的血战,再回到这秩序井然的议政殿,竟让他生出一丝恍如隔世之感。 他深吸一口气,将战场戾气与疲惫压下,沉声道: “朕不在的这些时日,有劳文先生及诸位爱卿殚精竭虑,维持国事,使我后方稳固,前线将士方能无后顾之忧。此战之功,亦有诸位一份。” “臣等不敢居功,此乃分内之事。” 文天祥率领百官再拜,随后朝会正式进入正题。 赵昺目光首先投向位列武官之首的张世杰:“张枢密。” “臣在。” 张世杰踏步出列,他虽已卸甲换上朝服,但眉宇间的杀伐之气尚未完全散去。 “此番东征,我大宋水师扬威海外,挫败元寇凶锋,张卿居功至伟。” 赵昺先定了调子,随即话锋一转, “然,经此一役,朕深感军制尚有完善之处。 兵部掌武官选授、地图、车马、甲械之政,事务已然繁杂,再总揽全局、协调诸军,力有未逮。 朕意,设立大将军会议,为我大宋最高军事指挥机构,专司练兵、用兵、调兵之权。 张卿,朕欲请你出任首席大将军,总揽全军战训、作战事宜,你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殿内微微骚动。 这等于将兵部的核心权力——调兵权剥离出来,交给了纯粹的军事指挥机构。 赵昺宣布设立大将军会议的旨意后,兵部尚书王熵立刻出列,面色凝重: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祖宗之法,兵部掌军政、调兵符,与枢密院相互制衡,此乃防微杜渐之良制。 今设大将军会议,总揽调兵、练兵、用兵之权,权势之重,远迈前朝。 若权柄集于一身,恐非朝廷之福,臣忧其将成为第二个枢密院,甚至……权倾朝野,有碍国本啊!” 他语重心长,直接将权臣的隐患抛了出来。 张世杰闻言,当即驳斥: “王尚书此言差矣!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今我等海外立足,强敌环伺,兵贵神速,机不可失。 兵部诸公精于庶务,然于临阵机变、诸军协同,岂能比久战之将? 设大将军会议,正是为统一事权,避免掣肘,使我军如臂使指,方能克敌制胜!此乃为江山社稷,非为个人权柄!” 赵昺见双方陈词已毕,不容置疑地一摆手: “够了!朕意已决。兵部之虑,朕已知晓。然张卿所言,方合当下时宜。 大将军会议直属朕统辖,其权乃朕所授,何来权倾朝野之说?此事不必再议,着即办理!” 兵部尚书脸色微微一变,但见官家态度坚决,且张世杰战功赫赫,威望正隆,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出声反对。 张世杰深吸一口气,他明白这是陛下对他的绝对信任,也是将大宋的兵锋彻底交到他手中。 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张世杰,领旨谢恩!必竭尽所能,整军经武,卫我社稷!” “好!”赵昺点头,“兵部此后专注于武官铨选、军械制造、粮饷补给、舆图测绘等后勤保障,与大将军会议相辅相成,不得有误。” “臣……遵旨。” 兵部尚书连忙出列应下,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为前线胜败直接负责。 见改革终于通过,赵昺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之前朝臣一直以组祖制为由改阻挠改革,这次却不敢出声了,看来打胜仗真的有用。 他目光转向户部尚书: “爱卿,户部且说说,朕离朝这三月,国计民生如何?” 户部尚书赶忙出列,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回陛下,托陛下洪福,文相爷治理有方,加之吕宋水土丰饶,去岁迁来之民已基本安置妥当。 各新设州县报来,截至上月,登记在册之汉民丁口已逾十五万!此番陛下又携五万俘虏……哦,是五万心向故国的义民归来,” 他巧妙地将战俘换了个说法, “待其安置落籍,我大宋在吕宋之丁口,便可突破二十万大关!此乃陛下之德,社稷之福啊!” 他特意强调了人口增长的成绩,这可是衡量他户部政绩最硬的指标。 “二十万……”赵昺微微颔首,心中稍慰。 人口是立足的根本,这个数字虽然比起中原仍是沧海一粟,但已是一个坚实的起点。 “安置之事,户部需与工部、吏部通力协作,务必使新来之民有田可耕,有屋可居,不至生乱。” “臣遵旨。” 工部尚书李耀紧接着出列,他显然不愿让户部专美于前: “陛下,臣工部有奏。 君临港北部,按陛下离朝前审定之图纸,光复级造船厂已于上月全面建成!此船厂可同时建造、维修两千料以上巨舰四艘,工艺、规模远超临安旧观。 如今龙骨已备,只待陛下旨意,便可开工建造新式战舰,以壮我水师声威!” 赵昺闻言,精神一振。 强大的海军是生命线,光复造船厂的建成意义重大。 “好!李爱卿与工部诸位辛苦了。 即刻起,优先建造新式炮舰,所需银钱、物料,由户部、兵部协同保障,不得延误。” “臣领旨!”李耀高声应道,瞥了户部尚书一眼,带着些许挑战的意味,要钱要物,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的了。 这时,礼部尚书出列奏道: “陛下,按制,明年春当时行科举,以选贤任能。 此乃我朝迁祚吕宋后首次开科,意义非凡,礼部已着手筹备。 只是……关于应试士子资格,是否仍循旧例,仅限汉家子弟? 吕宋本地归化之民,其中亦有仰慕华风、通晓文墨者……” 赵昺略一沉吟,便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入大宋之籍,便为大宋之民。 此次科举,凡我大宋子民,不论汉夷,只要身家清白,通晓经义,皆可应试。 此事关乎国本,礼部务必办得公正、隆重,以为天下范。” “陛下圣明!臣遵旨。” 礼部尚书心中一定,如此一来,这次科举的规模和影响力将远超以往,他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刑部尚书出列禀报: “陛下,依前旨,各州县警察部队已初步编练完成,负责地方缉盗、治安,效果显著。 然其俸禄、器械、日常用度,是由地方税赋支应,还是由朝廷统一拨付,尚需陛下圣裁。”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关系到中央与地方的财权分配。 赵昺对此早有考量: “警察部队乃国家之公器,非地方私兵。 其主官任免、训练大纲由刑部及大将军会议共管,饷银由朝廷统一拨发,地方可根据实际情况提供部分补贴,但不可使其受制于地方。 具体比例,由刑部会同户部细商后报朕裁定。” “臣明白。”刑部尚书松了口气,有了皇帝这句话,他接下来跟户部和地方官员扯皮就有了底气。 兵部尚书此时也找到机会再次出列,汇报道: “陛下,南部煤矿与赤谷铁矿,在工部协助下,开采已步入正轨,目前雇佣民夫逾千。 所产煤铁,正源源不断运至君临兵工厂,加紧铸造火炮。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 “臣闻陛下与日本盟约,需支付其百门火炮,这……是否会削弱我军自身武备,让技术外流?” 这个问题也引起了重众大臣的担忧,目光都聚焦在赵昺身上。 赵昺微微一笑,解释道: “爱卿所虑,朕知晓。 然此百门火炮,于我新式舰队而言,已非核心。 用以换回两万五千同胞,使其免于奴役,重归华夏,其利远大于弊。再者,” 他目光扫过群臣,语气转为深邃,“日本幕府与我隔海相望,共抗暴元。 武装他们,便是让其在九州前线多流一滴血,多耗元朝一分力。 此乃以夷制夷之策,亦可彰显我天朝上国信义与气度。兵部需按时、保质交付,不可怠慢。”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纷纷道:“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不及。” 最后,天官吏部尚书作为压轴出场,他沉稳奏道: “陛下,按陛下以归化治归化之方略, 吏部已从归化民中,遴选出一批通晓汉话、熟知本地情弊、且忠于大宋之干才。 授以乡、里之职,专司管理归化民事务。 试行数月,效果颇佳,非但政令畅通,民间纠纷亦大幅减少,更节省了大量通译及行政开支。” 赵昺满意地点点头:“此法甚好。吏部继续留意考察,贤能者,不次超擢,以为榜样。” “臣等谨遵圣谕!同心协力,再造大宋!”百官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第六十四章: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 朝会结束后,百官各自散去,赵昺却并未离开议政殿。 他揉了揉眉心,对身旁的内侍吩咐道:“去,请张首席、文先生、户部尚书还有陈公公,依次来偏殿见朕。” 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赵昺深知,许多真正的决策,需要在更私密、更坦诚的氛围中才能定下。 首先被召见的是刚刚被任命为首席大将军的张世杰。 “世杰,坐下说话。” 赵昺指了指旁边的锦墩,语气随意了许多, “大将军会议初立,千头万绪,你要尽快理清头绪。 依你之见,接下来我军方略,当以何为主?” 张世杰并未推辞,坐下后略一沉吟,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陛下,经此关门一战,臣可断言,十年之内,忽必烈再无组织此等规模跨海东征之能力! 其国内空虚,义军四起,已显疲态。我军当前要务,非主动进攻,而在固本与匿踪。” 他详细解释道: “固本便是依托吕宋,加速建造新式战舰,训练精锐陆军。 匿踪更为关键。 元朝至今仍不知我大宋根基确切所在,只知与日本结盟。 我们必须维持这种态势,严守吕宋位置,海上巡逻需更加严密,凡有可疑船只靠近,务必谨慎处置,绝不能让其探知君临港虚实。 只要大海这道屏障不失,我军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赵昺点头,张世杰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有个电工在未来会说出一句话: 隐藏自己,做好清理。 元朝确实强的,可是他再强大找不到目标也一样挥不出拳。 “善,水师扩建乃重中之重,光复造船厂之事,你多与工部沟通,若有掣肘,可直接报与朕知。” 送走张世杰,文天祥缓步而入。 “文先生,朝堂之上,人多口杂。 此刻唯有你我,对于日后开发大计,还望先生畅所欲言。” 赵昺亲自给文天祥倒了杯茶。 文天祥欠身谢过,神色凝重: “陛下,吕宋虽好,终非中原。 然欲图中原,必先据此为万世之基。臣以为,当务之急,一在拓土,二在增丁。” “哦?详细说说。” “拓土,即沿吕宋岛屿海岸,继续向南探索、开发。 那里部落散居,可效仿旧制,或以贸易诱之,或以兵威慑之,使其‘自愿’归化,纳入王土。 此乃稳扎稳打之策。” “至于增丁,” 文天祥压低了声音, “仅靠吕宋本地归化与自然滋生,远水难解近渴。 且长此以往,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必须持续从大陆吸纳汉民!臣建议,应设法与安南等国暗中打通关节,建立一条隐秘通道,使中原不甘受鞑虏统治之志士、百姓,能辗转安南,南下吕宋。 唯有使我汉家丁口始终远超归化之民,华夏衣冠、礼法方能在此地生根延续,不至沦为蛮夷!” 赵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文天祥此言,直指统治核心。 赵昺之前不断的举行凯旋仪式,在学校宣扬华夏文化,不就是为了培养民主主义吗。 现在大宋远离本土,人口又稀少,如果不增强民族性,那迟早有一天会被当地的文化所同化。 那样的话说不定过了100多年,就是一帮土著人自称宋朝了。 “先生深谋远虑。与安南联络之事……或许可请秀夫先生暗中相助。” 去年他向安南借粮,粮食归还之后,陆秀夫却没有选择离开,因为他认为安南是大宋的屏障,他留下来才能最好的发挥作用。 “陛下明鉴,陆相公在安南经营日久,或有门路。”文天祥点头。 与文天祥议定方略后,赵昺召见了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显然还有些忐忑,不知陛下单独召见所为何事。 “爱卿不必紧张,”赵昺语气平和, “朕之前让你暗中查访,市面上可有人大量收购苦杏仁、桃仁之类果仁,此事可有眉目?” 户部尚书一愣,没想到是问这个,连忙回道: “回陛下,臣已命人仔细查访过各大市集、药铺,并未发现异常大量收购此类物品之人。 陛下,可是此类果仁有何不妥?” 赵昺微微皱眉,挥了挥手:“无事,朕随口一问。 官奴管理乃国之重务,严禁私贩,户部还需多加留意,下去吧。” 看着户部尚书退出的背影,赵昺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没有异常? 他凭借穿越者的知识,知道那些果仁能提取出剧毒的氰化物。 之前追查官奴私贩链条时,那些贩毒者最后就是咬破氰化物而死。 但他们却能掩盖朝廷的耳目,看来,背后的组织者比他想象的还要谨慎和隐蔽。 最后进来的是陈公公,他掌管着缄默人这个隐藏在阴影中的机构。 “老奴叩见陛下。” “陈伴伴,起来回话。” 赵昺对这个从小照顾自己、如今执掌情报大权的老太监颇为尊重, “大都那边,进展如何?” 陈公公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回皇爷,元大都那边,钉子埋下去不易。 鞑子经此一败,内部清查甚严,我们的人几次想搭上权贵门路,都风险极大,进展缓慢。不过……” 他话锋一转,“广州分部倒是站稳了脚跟。 多亏了上次我军突袭,散粮分兵于民,如今广州城内,心向我大宋的商人、百姓颇多,暗中提供消息、掩护人员都很得力。 只是……若要形成有效网络,尚需时日与银钱。” 赵昺沉吟片刻: “大都那边,传令林辞,让他暂以潜伏为主,不必急于求成。 广州既然基础好,就加大投入,不仅要收集消息,更要能输送人员、物资。 所需银钱,朕会从内帑拨付一部分,务必把这南方的门户给朕牢牢守住。” “老奴明白。” 陈公公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偏殿。 殿内只剩下赵昺一人。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渐渐沉入海平面的夕阳,心中思绪万千。 军事、内政、移民、谍报……千头万绪,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就是那个坐在网中央的蜘蛛。 每一步决策,都关系着这个海外宋廷的生死存亡。 “路还长着呢……” 他低声自语道,“只能尽力而为了。” 第六十五章:开拓团风云 吕宋岛的湿热季风,吹拂着南进第三开拓团简陋的营地。 两百多人,大多是归化民,夹杂着少量汉人小吏和一小队士兵,此刻正拥挤在即将启航的三条旧船旁,听着六品安民官乌咕的训话。 乌咕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宋人官服,腰间挂着的不是以往的骨刀,而是一柄制式腰刀。 他站在一个木箱上,努力让自己的吐字带上官腔:“诸位!奉皇命,我等南下,是为陛下开疆拓土,亦是为大家寻一条活路!南方土地肥沃,只要肯出力,人人皆可得田宅,立家业!”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一个身形魁梧、面色阴沉的汉子身上——蛮噶。 蛮噶穿着一身粗糙但结实的宋式民夫短褂,曾经的部落勇士纹身被布料遮盖,只有脖颈处隐约露出的疤痕,昭示着他过往的身份。 “乌咕大人说得轻巧,”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是跟在蛮噶身边的老猎人巴布, “南边都是吃人的生番,还有会妖术的巫医……” “怕什么!”乌咕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急躁,他太想进步了,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够离开君临港,亲自带领开拓的机会,他决定要好好表现。 “我们有天兵的火炮!有锋利的刀剑!那些生番,不识王化,不服管教,唯有雷霆手段,方能显我大宋恩威!” 他说这话时,刻意不去看蛮噶。 蛮噶心中轻哼一声。 恩威? 他太熟悉这套了。 当初宋人来到这片土地,不也是先展示了雷霆手段,灭了他的部落。 再用恩德让他们这些幸存者穿上衣服,吃上盐巴吗? 他摸了摸身上暖和的衣服,这确实比以前披树叶强。 但一想到如今发号施令的,是曾经跪在自己面前,连头都不敢抬的乌咕,一股邪火就烧得他心口发痛。 这家伙是曾经自己的奴隶,如今却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登船时,混乱中,蛮噶肩扛的粮袋不小心蹭到了正在指挥的乌咕,将他的官服蹭上了一块泥印。 “瞎了你的狗眼!” 乌咕身边的汉人护卫立刻厉声呵斥。 乌咕皱了皱眉,摆手制止了护卫,他看着蛮噶,用一种略有刻意的平和语气: “蛮噶,小心些。如今是替大宋、替陛下办事,不比在部落里了。”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蛮噶的耳朵。 他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回了句:“是,大人。” 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 航行是枯燥而艰难的。 到了夜晚,船队在一处陌生的河口抛锚。篝火旁,民夫们围坐在一起,嚼着干硬的烙饼。 “还是宋人的饼顶饿,”巴布咂咂嘴,对蛮噶说, “少头人,你说是不是?以前在林子里,哪天不为了口吃的拼命?” 蛮噶默默吃着饼,没有回答。 他看着不远处被几个小吏簇拥着的乌咕,他们面前居然有一小壶米酒。 乌咕正指着地图,对身边的人说着什么,那姿态,像极了记忆中父亲发号施令的样子,却又带着一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 “呸!狗腿子!” 蛮噶身边一个年轻的、脸上带着新鲜刺青的归化民啐了一口, “要不是他带路,宋人能找到我们的圣山?林辞首领他们……” “闭嘴!”蛮噶低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他眼神凶狠地瞪了那年轻人一眼,后者畏惧地缩了缩脖子。 蛮噶不是不恨,他只是比这些年轻人更清楚,仇恨需要力量来支撑。 而现在,他们除了力气,一无所有。 几天后,开拓团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沿海林地建立了临时营地。 任务是将这片林子清理出来,修建第一批棚屋和防御栅栏。 乌咕穿着官服,站在一片树荫下,指挥若定:“那边!对,把那片灌木砍掉!这里,挖深一点! 蛮噶,你带几个人去把那几棵大树伐了,要快!耽误了工期,谁也担待不起!” 蛮噶带着巴布和几个壮劳力,沉默地挥舞着宋人提供的铁斧。 沉重的铁斧砍进粗大的树干,木屑飞溅,效率远非石斧可比。 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流淌而下。 “这斧头……真是好东西。”巴布喘着粗气感慨。 蛮噶停下动作,看着手中锋利的铁器,眼神复杂。 是啊,是好东西。 宋人带来了铁器、粮食、医药,也带来了屈辱、奴役和乌咕这样的大人。 “动作快点!没吃饭吗?” 乌咕的催促声又从远处传来,带着不耐烦。 蛮噶猛地挥动斧头,狠狠砍在树上,仿佛那棵树就是乌咕的脸。 紧张的劳作持续了数日。 营地的雏形刚刚显现,危机却不期而至。 一天黄昏,哨塔上的士兵突然敲响了警锣!“敌袭!生番来了!” 只见丛林边缘,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脸上涂着狰狞的油彩,手里拿着弓箭、吹箭和简陋的长矛,嘴里发出怪异的呼啸。 他们的眼神,和当年的蛮噶部落看向闯入者时一模一样,警惕、仇视,带着原始的杀意。 “结阵!快结阵!” 负责护卫的宋军队长大声呼喊,士兵们迅速举起盾牌和长枪,将乌咕和几个小吏护在中间。 而大多数归化民夫则乱作一团,他们手里只有工具,没有武器。 乌咕脸色发白,强自镇定地喊道: “不要慌!我们有弓箭手!稳住!” 然而,几支零星的箭矢射出去,并未能阻止那些熟悉地形的土人从侧翼利用树木掩护逼近。 一支吹箭“嗖”地射来,将一个乱跑的民夫射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就在这时,蛮噶猛地抓起地上用来烧荒的火把,用古老的土语对着巴布和那几个脸上有刺青的年轻人大吼: “拿火把!跟我来!用烟呛他们!攻击他们的侧面!” 他没有武器,但他有对这片土地的了解和部落战斗的本能。 巴布等人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抓起手边的火把、斧头,跟着蛮噶冲向营地侧翼。 他们没有直接攻击,而是点燃了下风处的潮湿灌木,浓烟立刻顺着风向往土人埋伏的方向飘去。 与此同时,蛮噶用土语对着丛林方向,发出了一声悠长而充满威胁的咆哮。 那是一种宣告领地、挑战强敌的古老战吼。 突如其来的浓烟和那声充满力量的战吼,让进攻的土人队伍出现了一丝迟疑和混乱。 他们显然没料到这群两脚羊里,居然有人懂得丛林战法,而且那声战吼,带着只有同类才能理解的凶悍。 趁着这个间隙,宋军队长抓住机会,下令弓手集中射击,终于将土人的攻势暂时压退,对方的身影重新隐没在密林之中。 营地暂时安全了,但气氛更加凝重。 众人看着蛮噶,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惊讶,也有敬畏。 乌咕推开护卫,走到蛮噶面前,他的官服上沾了些灰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蛮噶,看着这个刚刚救了大家,尤其是救了他的人,嘴唇哆嗦了几下。 蛮噶奴役了他很长时间,这不假。 可他现在是大宋的官员,所以他从来没有公报私仇。 他想摆出上官的架子,想说点什么嘉奖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辞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乌咕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做……做得好。 回去后,本官会为你请功。” 蛮噶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和汗水,没有说话。 他只是直直地看着乌咕,看着他那身刺眼的官服,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隐忍,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他没有理会乌咕的嘉奖,转身走向那堆尚未熄灭的篝火,拿起一块冰冷的烙饼,大口咬了下去。 他知道,这片陌生的土地,危机四伏,他和乌咕之间的账,还远远没有算清。 第六十六章:乌咕与蛮噶 临时营地的栅栏终于立了起来,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土人袭击的阴影并未散去,守夜的士兵和民夫都绷紧了神经。 乌咕在自己的小帐篷里,惊魂未定。他强迫自己摊开地图,用毛笔在上面圈圈点点,试图重新掌握控制感。 “必须……必须尽快向朝廷报捷,不,是报平安,同时请求增派兵力和火炮!” 他喃喃自语,声音还有些发颤。 蛮噶那声战吼和指挥若定的样子,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一个卑贱的民夫,一个曾经的失败者,怎么能……怎么能抢了他的风头? 这功劳必须是他的,是他乌咕大人临危不乱,指挥有方,才击退了生番! 他把原本要给蛮噶邀功文书撕碎,曾经那段做奴隶的日子,他可永世难忘,现在他不能给原本的奴隶主站起来的机会。 哪怕一丝都不行。 他走出帐篷,看到蛮噶正坐在一堆木材上,巴布和几个年轻归化民围着他,低声说着什么。 看到乌咕出来,那些人立刻散开了,只有蛮噶依旧坐在那里,用一块石头默默打磨着斧刃,看都没看乌咕一眼。 这种无声的蔑视让乌咕火冒三丈。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量威严的声音对所有人说: “昨夜小挫敌锋,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然生番凶顽,不可不防。 自今日起,所有人劳作,必须结队而行,由兵士护卫!蛮噶……” 他看向蛮噶,命令道:“你熟悉山林,即日起,编入前出哨探队,负责探查周边敌情!” 这是明升实降,也是借刀杀人之计。哨探最是危险,随时可能遭遇不测。 蛮噶停下磨斧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乌咕,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故作镇定的官袍,看到他内心的怯懦与算计。 他缓缓站起身,只说了一个字:“好。” 没有反驳,没有质疑,这反而让乌咕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接下来的几天,蛮噶带着巴布和那个脸上有刺青的年轻人阿岩,如同幽灵般出入营地周围的密林。 他们确实找到了几处土人活动的痕迹——熄灭的篝火,丢弃的果核,甚至一个简陋的陷阱。 每次回来,蛮噶都会向负责护卫的宋军队长汇报,却直接略过了乌咕。 乌咕试图插手,指着地图对队长说:“李队长,我看应该重点搜索东面山谷……” 李队长是个实在的军人,他抱拳回道: “乌大人,蛮噶他们探得,西边溪流附近痕迹更新鲜,生番的水源多半在那边。 末将以为,当以西边为主。” 乌咕的脸瞬间涨红,感觉自己像个被晾在一边的小丑。 开拓团继续向南缓慢推进,沿途又收纳了十几个零星的小部落。 过程并不总是顺利,有的部落畏惧宋人的刀剑和那晚击退袭击者的勇武,选择了归附。 也有的部落誓死抵抗,然后被装备精良的宋军小队无情地击溃,青壮被俘,成为新的官奴。 看着那些被绳索串起来的、眼神麻木的同族,蛮噶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他想起了自己的部落,想起了下落不明的父亲林辞。 父亲曾想联合周边部落,共同对抗外来的黑袍部落。 当时他们还不知道黑袍部落是宋人。 却因为乌咕的背叛,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崩塌。 温暖的衣服,锋利的铁器,确实改善了生活,但这代价,是无数同胞的鲜血和自由。 这笔账,他该算在谁头上? 是带来改变的宋人,还是引狼入室的乌咕? 一天,开拓团在一条湍急的河流前受阻。 河水暴涨,原有的浅滩已被淹没,唯一可行的渡口对岸,地势险要,林木异常茂密,是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乌咕主张强渡:“我们有弓箭掩护,一次过去一队,快速建立桥头堡!” 李队长看着对岸,眉头紧锁:“乌大人,对岸地势不利,若遇埋伏,损失必大。是否另寻他路?” “绕路?要绕多远?耽误了朝廷的期限,谁来承担?” 乌咕语气急切,路上已经有了耽搁,他不想失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蛮噶走了过来,对李队长说: “队长,给我两个人,一条绳索。 我从上游水流较缓处泅渡过去,探查对岸情况。若无埋伏,再渡河不迟。” 乌咕立刻反对:“不行!万一你过去通风报信,与生番合谋怎么办?” 他终于将心底最深的猜忌说了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士兵都握紧了武器,目光锐利地看向蛮噶。 而原本部落里的几个壮汉,则站到了蛮噶身后。 蛮噶看着乌咕,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丝悲哀。 “乌咕,” 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直呼其名, “若我要害你们,那晚就不会点火,也不会吼那一声。 让你和你的天兵被生番割了头皮,岂不更痛快?” 这话如同耳光扇在乌咕脸上,他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言以对。 李队长看了看两人,沉声道: “蛮噶,我信你,去吧,小心。” 蛮噶不再理会乌咕,带着巴布和阿岩,沿着河岸向上游走去。 等待是漫长的。 乌咕坐立不安,既希望蛮噶失败,以证明自己的正确和对方的无能。 又隐隐害怕他真的失败,那意味着对岸确实危险,开拓团将陷入困境。 一个时辰后,对岸传来了约定的鸟鸣声。 很快,蛮噶三人拖着湿透的身体回来了。 “对岸林子很深,但我们仔细搜了,没有大队人马埋伏的痕迹。” 蛮噶抹着脸上的水,对李队长说, “不过,我们在林子边缘发现了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是几片被踩碎的、某种特制草药叶子,散发着一淡淡的异香。 “这是附近黑齿部落巫师用的东西,” 巴布解释道, “他们习惯在战斗前用这种草叶祈求神灵庇护,踩碎意味着仪式完成……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埋伏。” 乌咕脸色煞白,如果刚才他强行下令渡河……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蛮噶,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是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又一次避免了灾难。 可他非但无法感激,反而觉得自己的权威和判断力被践踏得粉碎。 最终,在李队长的坚持和蛮噶提供的信息支持下,开拓团选择了在上游一处更安全但需要砍树架设临时桥梁的地点渡河。 虽然耗费了更多时间,但确保了安全。 渡过河流,意味着进入了更未知、更危险的区域。 夜晚,营地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乌咕独自坐在帐篷里,看着跳动的烛火,内心充满了挫败感,对蛮噶的恨意日益加深。 而蛮噶,则坐在民工们的篝火旁,听着他们用夹杂着土语和生硬汉语的交流,谈论着家乡,谈论着对未来的迷茫。 他看着手中宋人发的,能照亮黑暗的火折子,又想起那些被俘同胞麻木的眼神。 他恨乌咕的背叛,也困惑于宋人带来的这种复杂难言的恩赐与诅咒。 他觉得,自己和乌咕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片南方丛林。 又或者,两人都将被这片充满敌意的土地吞噬。 他的复仇之心未减,但肩膀上,却莫名地多了一份对他跟随者的责任。 这感觉,让他烦躁,也让他原本单纯的恨意,变得沉重而扭曲。 第六十七章:血与土的终章 南进的第三开拓团,像一枚生锈的钉子,艰难地楔入一片,被野人称为瘴气林地的陌生地域。 这里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某种未知花朵的甜腻气味,让人头晕目眩。 几天内,陆续有人病倒,发热、呕吐,宋人军医称之为“瘴疠”。 恐慌比土著的弓箭更有效地侵蚀着队伍的士气。 乌咕焦躁地在临时营地里踱步。 行程严重滞后,人员病倒,这与他想象中势如破竹的建功立业相去甚远。 他急需一场胜利,一场能写入奏报、彰显他乌咕大人能力的胜利。 “我们必须尽快穿过这片林子!” 乌咕指着地图上一条看似最短的路线,那需要跨越一条幽深的峡谷, “斥候回报,峡谷对面有一片高地,地势开阔,足以建立稳固的前进寨堡。 只要占领那里,就能以此为基,威慑周边部落!” 负责护卫的李队长看着地图,眉头紧锁: “乌大人,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对岸有埋伏,我军将进退维谷。 是否等病员稍好,或另寻他路?” “等?我们等不起了!” 乌咕语气强硬,甚至有些偏执, “兵贵神速!那些生番被瘴气所阻,必然疏于防范。 这正是天赐良机!难道我大宋王师,还怕了几个藏头露尾的野人不成?” 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擦拭斧头的蛮噶,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那条路,是黑齿和花斑蛇部落的传统猎场交界。 他们世代为敌,但对闯入者,会暂时联手。”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乌咕,“你现在去,不是偷袭,是送死。” 乌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蛮噶!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怎知他们一定会联手? 莫非你私下与他们有勾结?” 又是这种毫无根据的指控。 蛮噶眼中闪过一丝厌烦,但他不再争辩,只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你会后悔。” 乌咕被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 “李队长!整顿能行动的人,明日一早,强渡峡谷!我要让所有人看看,违抗军令、动摇军心是什么下场!” 说完他瞪了蛮噶一眼。 次日清晨,一支由大半病怏怏的民夫和少量士兵组成的队伍,在乌咕的催促下,小心翼翼地进入峡谷。 谷底光线昏暗,藤蔓缠绕,溪流湍急。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瘴气一样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果然,当先头部队艰难渡过溪流,试图攀上对岸陡坡时,尖锐哨音突然从两侧高地上响起! 霎时间,箭矢、吹箭、投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埋伏者不止一个部落,他们的攻击虽然杂乱,却占据了绝对的地利。 猝不及防的开拓团瞬间陷入了混乱,惨叫声此起彼伏。 “顶住!给我顶住!弓箭手还击!” 乌咕躲在一块巨石后,声嘶力竭地呐喊,但他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如此苍白。 他看到身边的士兵和民夫一个个倒下,鲜血染红了溪水。 他寄予厚望的王师,在这片原始的丛林里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一支力道强劲的箭矢“哆”地一声钉在他头顶的石头上,箭尾兀自颤抖。 乌咕吓得魂飞魄散,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什么建功立业,什么官服顶戴,在生存面前都成了笑话。 就在这时,他看到蛮噶的身影。他没有武器,却像一头矫健的豹子,利用岩石和树木掩护,不断将中箭倒地的伤员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他甚至捡起一面宋军掉落的藤牌,为一名受伤的汉人士兵挡住了几支致命的吹箭。 “蛮噶!救我!快带我离开这里!” 乌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形象地大喊。 蛮噶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 他没有动。 乌咕感到绝望淹没了他。 他看着蛮噶继续在箭雨中穿梭,救助着那些普通的士兵和民夫,仿佛他乌咕大人的性命,还不如一个最低等的归化民。 开拓团被打散了,乌咕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他一个,他只能躲在石头后面祈求野人别发现他。 突然,高地上一阵骚动,几个身上画着诡异花纹、头戴羽毛的黑齿部落战士,沿着一条陡峭的小径,嚎叫着直扑乌咕藏身的方向! 他们的目标很明显——这个穿着不一样衣服、不停发号施令的大头领。 乌咕吓得瘫软在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骨矛向自己刺来,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猛地从侧里撞出,狠狠地将那名战士撞开!是蛮噶! 他手里没有武器,只能凭借蛮力与那名战士扭打在一起。 更多的黑齿战士围了上来。 “快走!”蛮噶朝着吓傻的乌咕和其他还能动的人怒吼,用的是还不流利的汉语。 乌咕连滚爬爬地向后逃去,他甚至不敢回头。 他听到身后传来蛮噶野兽般的咆哮、骨肉撞击的闷响,以及利刃入体的可怕声音。 撤退到后方之后。 李队长终于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用弓弩暂时压制住了高地的敌人,带领残存的人狼狈地撤回了峡谷这一端。 清点人数,损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营地一片愁云惨淡,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乌咕失魂落魄地坐在泥地里,官服破烂,沾满泥污和不知是谁的血。 劫后余生的他,没有感到庆幸,只有无尽的恐惧和一种难以忍受的空虚。 巴布和阿岩抬着一个人,缓缓走了过来,放在乌咕面前。 是蛮噶。 他身中数刀,最致命的一处在胸口,鲜血几乎染红了他整个胸膛。 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看到乌咕时,嘴角却费力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极度疲惫、带着最终胜利意味的嘲讽。 乌咕颤抖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蛮噶的目光越过乌咕,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用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 “看……看到了吗……乌咕……没有……你的宋人……刀甲……我……也能……保护……我想保护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沉寂。 巴布和阿岩,以及周围幸存下来的归化民,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乌咕呆呆地看着蛮噶的尸体,看着他脸上那最后定格的表情。 第六十八章:应许之地 历经三日的艰难跋涉,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第三开拓团终于穿过了最后一道山脊。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幸存者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片广阔的盆地铺陈在脚下,两条汹涌的河流。 那是地图上标注的卡加延河与其支流在此交汇,冲刷出大片肥沃的冲积平原。 土地黝黑,水草丰美,远山如黛,如同被遗忘的世外桃源。 野人称此地为“加穆”,意为:两条水龙相遇之地。 “到了……我们到了!” 有人喃喃自语,随即引发了劫后余生般的微弱欢呼,但很快就被更深的疲惫所取代。 找到应许之地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现在才降临。 李队长站在一处高坡上,召集了所有还能站立的人。 他展开一卷黄帛,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沙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拓土加穆,功在社稷。 今设加穆州,即以此盆地为州治。 原安民官乌咕,擢升为加穆州知州,总揽州务,钦此!”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乌咕默默地走上前,跪接圣旨。 “臣,乌咕,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没有抬头。 升任知州,曾经是他梦寐以求的阶梯,此刻却像一副沉重的枷锁。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麻木、疲惫、带着怀疑的脸庞,其中就有巴布和阿岩冰冷的目光。 他看到了那条依然奔腾的卡加延河,仿佛又看到了蛮噶被鲜血染红的身影。 “开工。” 乌咕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没有发表任何鼓舞人心的演说,因为任何语言眼前的生存压力面前都显得苍白。 加穆盆地的第一个夏天,是在与自然和绝望的搏斗中度过的。 砍伐第一批巨木时,倒塌的树干夺走了两个民夫的生命。 搭建第一批简陋的窝棚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引发的山洪,冲走了他们好不容易积攒的粮食和工具,数人失踪。 时不时刮来的台风,会将好不容易搭起来的窝棚吹飞,可怕的山洪冲毁临时搭起的堤岸,在田野中肆虐。 瘴气依旧在低洼地带弥漫,时不时有人病倒,军医的草药消耗得飞快,死亡如同阴影般笼罩着这座雏形初现的营地。 乌咕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后方指手画脚的官员。 他脱下了那身显眼的官服,换上了和民夫一样的粗布短褂,亲自参与劳作。 他手上磨出了血泡,肩膀被原木压得红肿,但他一声不吭。 夜晚,他会在油灯下,对照着简陋的地图,规划着引水渠的路线、仓库和州府衙门的位置。 他的沉默和拼命,某种程度上感染了一些人。 “知州大人……您也歇歇吧。”一个老石匠忍不住劝道。 乌咕抬起头,脸上沾着泥浆,眼神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却也有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歇?我们没有时间,有人死在了路上,而我现在只是努力,不要让我们死在这里。” 他没有等回答,又低头去研究那块决定水渠走向的岩石。 来自北方的第二批、第三批开拓者和物资陆续抵达,加穆城终于有了点城的样子。 简单的木制城墙立了起来,规划整齐的街道雏形出现,引水渠的第一期工程终于将干净的活水引入了城中。 堤岸在付出了数10名工人的性命之后,也终于成型,至少现在不用再害怕一般的山洪了。 乌咕搬进了刚刚建好的、依旧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州府衙门。 他颁布了作为知州的第一批政令: “招募归化民及本地土人,组建‘加穆营’,由李队长负责训练,专司防卫、剿匪。” “设立劝农所,分发宋式农具、稻种,教授归化民及愿意依附的土人部落种植水稻、开挖水田。” “开设蒙学堂,凡适龄孩童,无论汉夷,皆可入学,学习汉话、文字、算术。” 这些政令并非一帆风顺。一些新来的汉人移民与归化民因为土地、水源发生冲突。 一些附近的土人部落,看到这片盆地日益兴盛,既羡慕又警惕,小规模的骚扰和抢劫时有发生。 一次,依附不久的花斑蛇部落小头目,因不满分配到的土地位置,带着几个人在城里闹事,打伤了一名劝农所的小吏。 乌咕亲自处理。 他没有立刻动用武力,而是将那头目和城中几位有威望的归化民、汉人里长召集到一起。 他指着城外那片正在开垦的、望不到边的荒地,对那头目说: “你看,这里的土地,足够养活我们所有人。 宋人的规矩,是按劳分配,按功行赏。 你带人闹事,伤了人,就是过。 但若你带着你的族人,去把西边那片棘林开垦出来,那就是功。 功过相抵,我再多划给你五十亩上好的水田,如何?” 那头目将信将疑。 乌咕又对几位汉人里长说:“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不是为了把这里变成另一个战场,没有他们,” 他指了指那些归化民和土人,“光靠我们这些人,守不住这片基业。” 最终,那头目接受了条件。 这件事慢慢传开,一种粗糙而实用的秩序,开始在加穆城建立。 三年时间,如同卡加延河的流水,悄然而逝,也深刻地改变了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加穆城已经初具规模。 木屋和少量砖石建筑取代了窝棚,街道铺上了碎石,引水渠纵横交错,滋养着城外的万亩良田。 金黄的稻浪在风中起伏,这是绝大多数归化民和土人从未见过的丰收景象。 蒙学堂里传来了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虽然口音古怪,但那确实是汉字读音。 一些归化民青年,以能进入加穆营为荣,他们穿着统一的号服,操练着宋军的阵法,眼神中有了不同于他们父辈的光彩。 巴布成了劝农所的一名老把式,他用流利的汉语夹杂着土语,向新来的土人传授耕作技巧。 阿岩则凭借勇武和逐渐掌握的汉语,当上了加穆营的一个小头目。 这一天,是加穆城第一个像样的丰收节。 乌咕站在刚刚竣工的州府衙门二层的望台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汉人、归化民、甚至一些穿着传统服饰但神情已经不再那么戒备的土人混杂在一起,交换着货物,观看着加穆营的操演,孩子们在人群中追逐嬉戏。 空气中弥漫着新米蒸熟的香气、烤肉的焦香,以及一种……生机勃勃的喧嚣。 乌咕没有穿官服,依旧是一身朴素的布衣。 他比以前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眼神深处的疲惫依旧存在,但那份偏执的狂热已经沉淀为一种沉重的坚毅。 李队长走到他身边,看着下面的景象,感慨道:“大人,三年了……不容易啊。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嗯……”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 乌咕知道他想说什么,在宋军夜袭他们部落的那个夜晚,押着他的就是这位李队长。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靠着背叛上位、急功近利的奴隶乌咕,能带领着这样一群残兵败将和归化之民,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建立起这样一座城池。 “是啊,不容易。” 乌咕轻轻说道,他的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望向城外那条奔流不息的卡加延河,望向更远处蛮噶牺牲的那片山峦。 他没有忘记过去,现在他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过去。蛮噶奴役过他,也救过他。 他死了,那段人恩怨也一起烟消云散。 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加穆城崛起了,而他乌咕,这个充满争议的归化者,也将作为这座新城的第一任知州,被刻入大宋海外拓荒的历史中,功过是非,留给后人评说。 风吹过望台,带来丰收的气息和远处的欢歌。 乌咕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向楼下那片喧嚣的、属于生者的土地。 君临城中,新的一波开拓团,已经整装待发。 第六十九章:衣冠再南渡 1282年, 安南,升龙城,太上王陈晃的密室内。 陆秀夫捻着手中潮州密报,指尖在文宋瑞三字上摩挲。 这封用商船暗舱夹带来的密信,字迹被海水浸得斑驳,却仍能看清那句“愿为南渡者开生路”。 烛火摇曳,映着他对面两位贵人。 太上王陈晃垂眸拨弄佛珠,国王陈昑指尖轻叩案几,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沉默。 “陈朝立国百年,向奉北朝正朔。” 陈晃终于开口,佛珠咔哒一响, “如今张弘范十万大军陈兵边境,陆丞相却要朕在安南境内开一条‘宋裔归乡’之路?若元军问罪,安南当如何自处?” 陆秀夫将密报推过案几:“太上王叩问的是利害,非道义。 若论道义,当年占城犯境,是大宋战船助陈朝退敌。 但今日秀夫要说的,是三条能让安南在元军虎视下依然安枕的实利。” 陈昑年轻的声音响起:“愿闻其详,但商船自泉州至占城皆需向元军报备,如何瞒天过海?” “故需借安南三处要害。” 陆秀夫取出一卷海图在案上铺开, “请看——不走钦廉官道,而是取道云屯港。 此处向为私商聚集,元军巡查松懈。 商船在此卸货后,空船西行至青化河口,接应陆路南下的遗民,再借冬季信风直抵吕宋。” 陈晃忽然睁眼:“青化?那是陈键的封地。” 佛珠重重按在案上,“你们联络他了?” 密室里烛火噼啪。 陆秀夫知道关键处到了,陈键是陈朝宗室,却因当年争位与陈晃父子有隙。 手握重兵镇守清化,麾下战船三十艘,私设造船厂已逾一年。 “非是联络,而是必过此关。” 陆秀夫迎上陈晃目光, “陈键将军去年秘密扩建造船厂,太上王可知他打造的是何种船只? 不是战船,而是能载三百人、储百日粮的远航干舷船。” 陈昑猛地站起身:“他早有异心?” “是有退路。” 陆秀夫缓缓道,“若元军南下,陈键可随时扬帆远遁。 如今给他一个更稳妥的选择——协助宋裔过境,换取大宋承认他对青化的永久治权,将来无论安南谁主沉浮,他在海外皆有退路。 此为第一利:以藩镇为屏障。” 陈晃冷笑:“你这是要朕纵容割据。” “是要安南免于内乱。”陆秀夫声音转沉, “陈键拥兵两万,战船三十艘。若逼之过甚,他投了元朝,或是引兵西进,太上王当如何? 不如借此契机,以宋廷名义给他一道海外封爵的空白诰命——他助宋裔过境,宋廷许他吕宋封地; 他若生异动,这诰命便是废纸。” 陈昑若有所思:“父王,此计或可一试。 陈键得此承诺,必全力维护此路畅通,反成我朝屏障。” “还不够。”陈晃老辣的目光扫来,“商路开通,元朝细作必会察觉。到时问罪,安南如何应对?” 陆秀夫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 “这是占城国王的亲笔信。占城愿与安南联合巡查海疆,凡过境船只,皆以‘剿海盗’名义护送。 元朝在占城亦有细作,占城王说,他可让这些细作看见想看的:宋裔船队,将是占城剿灭的海盗俘获。” 陈昑眼中一亮:“嫁祸占城?” “是共谋。” 陆秀夫修正,“占城王的条件是:每千名过境宋裔,需有百名精壮自愿留居占城三年,充实其军。 三年后去留自便。此为第二利:以外患掩内政。” 陈晃第一次露出笑意:“好个驱虎吞狼。只是陆丞相如何确保过境宋裔不扰安南民生?” “三条约定。” 陆秀夫屈指, “一,过境者不得携带兵器,抵安南即由陈键部收缴暂管; 二,所有人需剪发易服,扮作疍民;三,”他看向陈昑, “请国王下旨,命陈键在青化开设榷场,过境宋裔所携书籍、工匠工具皆可在此交易,安南官府抽三成利。” 陈昑击节:“妙!陈键得利,必更尽心; 我国得税,可补国库;元朝查问,可谓边贸。但陆丞相方才说有三利,这第三利是?” 陆秀夫深施一礼:“三利相赠:其一,宋军水师战船图纸十二卷,包括可逆风航行的硬帆设计与水密隔舱工艺; 其二,吕宋岛特许安南商船停靠权,今后南海贸易,安南可取三成;其三——”他压低声音, “若他日元朝内乱,大宋旗帜再扬之时,安南陈氏可为世镇交趾,永享王爵。” 陈晃的佛珠突然停止转动:“战船图纸...现在何处?” “已在云屯港商栈暗格中。” 陆秀夫从怀中取出一枚鱼形木符,“凭此符可取。另附造船匠师三名,皆在商栈等候。” 密室内陷入沉默,只闻烛芯噼啪。陈昑望向父亲,陈晃的指尖在案上划着无形的线路,忽然问道:“过境规模几何?” “首年预计三千人,多为匠户、士人。此后视情况增至八千。” 陆秀夫早有准备, “每名过境者需向安南缴纳通行税银一两,其中三成归王室,三成归陈键,四成归沿途州县。” “太显眼。” 陈晃摇头,“元朝市舶司记录严苛,大宗银钱流动必遭怀疑。” “故不用银钱。”陆秀夫又取出一本簿册, “以货易货。宋裔携来的丝绸、瓷器、书籍,在青化榷场直接兑换安南的稻米、木材、香料。 账目做成边境互市,即便元朝查账,也是寻常贸易。” 陈昑恍然大悟:“难怪丞相要设榷场!如此,陈键得实利,我国得物资,元朝看得见的只是商贾往来。” “正是。”陆秀夫点头,“此外,过境宋裔中的医者需为安南百姓义诊,匠人需传授技艺。 据秀夫所知,陈键军中缺乏良医,而此次北来者中有临安太医局医官三人...” 陈晃突然打断:“陆丞相谋划至此,可曾想过若是失败?” 陆秀夫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书信: “这是文丞相亲笔,他已组织死士三百,若事泄,这些人会袭击元军沿海哨所,制造宋军残部仍在抗元的假象,将元朝视线引向闽浙。” 烛火忽明忽暗,映着三张各怀心思的脸。 陈晃的佛珠又开始转动,咔哒,咔哒。 “陆秀夫啊陆秀夫,” 太上王终于长叹,“你这几条计,把安南、占城、陈键乃至元朝都算进去了。 但你可能保证,这条路上不会血流成河?” 陆秀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那里是华夏的方向。 “太上王,自临安陷落,海上漂着的血早已染红潮信。 秀夫能保证的,只是让每一滴血都流得值得。” 他转向二位君主,目光如烛火般跳动: “请给那些宁愿剪发易服、藏身暗舱,也要向南而不向北低头的人,一个继续做宋人的机会。” 陈晃的佛珠停在掌心。 “拟旨吧。” 他对儿子说,声音苍老而决绝,“告诉陈键,他的造船厂,该迎客了。 还有,”他转向陆秀夫,“那三名造船匠师,明日就送进王宫工坊。” 当陆秀夫躬身退出密室时,听见陈昑轻声询问:“父王,我们真要冒这个险?” 烛光中传来陈晃疲惫的回应:“孩子,你看不见吗?冒险的何止是我们... 那些宁愿爬过瘴疠山林、挤在腥臭船舱也要南渡的人,他们是在用性命下注啊...” 第七十章:漫漫长路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细雨,打在胡伟庸沟壑纵横的脸上。 他蹲在疍家船头,望着桅杆上悬挂的渔网,那是平安的信号。 十二艘疍船沿着北部湾海岸线缓缓西行,船身随着浪涛起伏。 “头儿,安远的元军水寨增加了巡逻船。” 一个精瘦的年轻人从后船摸过来,他是负责前哨的阿七。 胡伟庸没有回头,目光仍盯着远处海平面上若隐若现的船影。 那些不是渔船,元军战船的硬帆在阴郁的天色下格外刺眼。 “告诉各船,准备弃船。” 胡伟庸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按第三方案,进十万大山。” 阿七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可是进山的路……” “比海路活命的机会大。” 胡伟庸终于转过身,扫过船舱里那些紧张的面孔。 这些人里有年过半百的老儒生,有抱着婴孩的妇人,有断了右臂的老兵,还有十几个半大孩子。 他们都是从广州、桂林冒险出来的,宁愿葬身山林也不愿在元朝治下苟活。 突然,远处升起三缕黑烟,那是岸上暗哨的预警。 元军战船开始转向,直扑这支小小的船队。 “快!全部下水! ”胡伟庸率先跳进齐腰深的海水,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众人慌忙从船舱钻出,妇孺被壮年男子背着,老人们相互搀扶。 “记住暗号——山雀叫三声是安全,鹧鸪连叫是危险。” 胡伟庸一边指挥众人向岸边树林撤退,一边对阿七吩咐, “你带五个好手断后,把船只凿沉,不能留给元军。” 红树林的淤泥深及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力气。 胡伟庸回头望去,最后一名老者正被两个年轻人架着艰难前行,浑浊的海水没过他的胸口。 突然,元军战船上响起号角声,箭矢破空而来。 “低头!” 胡伟庸猛地按下身边少年的脑袋,一支箭擦着他的发髻飞过,钉在旁边的红树上。 少年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继续走,别停!”胡伟庸推了他一把,自己却留在最后。 他看见阿七等人正在凿船,海水已经漫过船舷。 元军战船在浅水区停下,数十名元军士兵跳下水,挥舞着弯刀追来。 当最后一人钻进红树林深处时,胡伟庸点燃了早就埋设的火药引线。 轰隆巨响中,礁石塌陷,阻断了元军的追击路线。 浓烟升起,暂时遮蔽了视线。 “清点人数。”胡伟庸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声音嘶哑。 “一百九十七人,少了三个。”阿七的声音带着颤抖,“陈老先生和他两个学生……没跟上来。” 胡伟庸闭上眼,那个在桂林书院讲学三十年的老儒生,登船时还笑着说要去吕宋开蒙童馆。 现在,他和他的《春秋》讲义,都留在了这片海域。 “走。” 再睁眼时,胡伟庸的眼神已恢复锐利, “元军很快会搜岸。” 十万大山的原始森林像一张巨口吞噬了这支疲惫的队伍。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蟒蛇般缠绕,空气中弥漫着腐叶和湿土的气息。 胡伟庸按照陆秀夫提供的密图,找到了第一个补给点,一棵被雷劈开的老榕树。 “挖。” 他简短下令。几个年轻人用树枝刨开树根处的浮土,很快露出油布包裹的物资: 糙米、盐巴、火镰,还有几包驱蛇药。 “省着吃,这些要撑到下一个据点。” 胡伟庸将米分成小份,每人只能抓一把塞进衣兜。 一个妇人看着掌心里少得可怜的米粒,忍不住抽泣起来。 “哭什么!”断臂老兵低喝道, “有米吃就是造化!当年在崖山,我们连树皮都啃过。” 夜色降临,山林陷入彻底的黑暗。 胡伟庸严禁生火,众人只能挤在岩洞中取暖。 洞外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每一次声响都让人群一阵瑟缩。 “头儿,有脚步声。” 守夜的阿七摸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胡伟庸悄然拔出短刀,示意众人噤声。 黑暗中,他听见了踩断枯枝的细响,还有金属碰撞声——不是山民,山民不会穿戴铠甲。 “元军的搜山队。” 他在老兵耳边低语,“带十个人,从东面弄出动静。” 老兵会意,很快带着人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东面传来喧哗声和锣响,伴随着“找到他们了”的呼喊。 岩洞外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朝着东面追去。 天快亮时,老兵带着八个人回来,少了两个。 “碰上瘴气了,”老兵疲惫地摇头,“没救出来。” 胡伟庸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就是十万大山,吞噬生命从不需要理由。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艰难。 暴雨冲毁了山路,他们不得不用藤蔓编成绳索攀爬峭壁。 高烧开始在山民中蔓延,草药很快用尽。 当第三个孩子停止呼吸时,队伍里的绝望几乎要压垮所有人。 “看!标记!” 走在最前的阿七突然欢呼。一棵杉树的树皮被削去一块,刻着个不起眼的鱼形符号,这是暗号。 循着标记,他们找到了建在山腰的隐蔽营地。 这里不仅有充足的粮食和药材,还有几个等候在此的向导。 “陆丞相料到你们会走这条路,” 领头的向导是个黝黑的山民,“元军封了海路,这是唯一的生路。” 在营地休整两天后,队伍继续向西。有了向导带路,速度明显加快。 他们避开土司村寨,专走猎人才知的兽径。 每当遇到元军关卡,向导总能找到隐秘的绕行路线。 “前面就是左州地界了,” 左州就是今广西崇左。 向导指着远处的山峰,“过了那座山,就是安南。” 希望让众人的脚步轻快起来。 可就在跨越边境的前夜,他们被一队元军巡逻兵发现了。 “你们带人先走!” 胡伟庸对阿七和向导喊道,自己却带着断臂老兵和几个自愿留下的青年迎向追兵。 密林中的厮杀短暂而惨烈。 胡伟庸的短刀划开第一个元兵的喉咙时,温热鲜血喷了他满脸。 老兵独臂挥舞砍刀,竟生生劈开了一个元军的头盔。但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走!”老兵推开胡伟庸,独自冲向敌群。 爆炸声响起,他引爆了身上所有的火药。 胡伟庸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山林,转身追上前面的队伍。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界碑上时,幸存的百余人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胡伟庸靠在界碑旁,数着身边的人,只剩一百五十三人。 四十七个生命永远留在了十万大山。 阿南的接应人员很快赶到,送来了干净衣物和食物。 胡伟庸却站在边境前久久不动,望着北方的层峦叠嶂。 “头儿,该走了。”阿七轻声提醒。 胡伟庸终于转身,目光扫过这些历经磨难的面孔。 他们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燃着不曾熄灭的火种。 “记住这一路,”他的声音在晨风中格外清晰, “记住每一个留下的人,到了吕宋,我们要把大宋的根,重新种下去。” 队伍缓缓向南,消失在安南的丛林中。 而在他们身后,十万大山的雾霭深处,仿佛还回荡着那些再也不能同行者的脚步声。 第七十一章:新乡 踏过边境的第三日,胡伟庸的队伍在凉山一处隐秘河谷与另外三支难民队汇合。 人数骤增至六百,河谷里顿时挤满了面黄肌瘦的宋人。 一个穿着安南官服的中年人站在高处,操着生硬的闽南话喊道: “奉陆丞相令,诸位在此休整两日。记住三条:不准生火,不准喧哗,每日口粮减半。” 他指了指堆在河边的麻袋, “里面有藜麦和盐,自己分。” 当夜,胡伟庸被叫到河谷深处的竹楼。 油灯下,几个领队正围着一张兽皮地图争吵。 “走谅山道最近,但黑旗帮在山口设了卡子,每人要收二钱买路银。” “西边水口关倒是通畅,可元军的探马最近活动频繁。” 见胡伟庸进来,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猛地拍桌: “胡老弟,你从十万大山杀出来的,你说怎么走!” 胡伟庸的手指落在凉山与升龙之间的丘陵地带: “走猎道。我观察过,商队都避开这段,因为要过三个土司的地盘。” “你疯了?”刀疤脸瞪大眼睛,“那些土司比土匪还狠!” “正因为狠,元军探子才不敢深入。” 胡伟庸取出陆秀夫给的密符, “我有这个——清化陈氏的商队符节。遇上土司,就说是给陈键将军送药材的商队。” 队伍在黎明前开拔。六百人扮作流民商队,妇孺藏在运货的牛车里,青壮扮作脚夫。 胡伟庸走在最前,腰间挂着那枚鱼形木符。 第五日,他们果然在第一个土司寨前被拦下。 “药材?” 土司头人用刀尖挑开麻袋,露出里面的糙米,冷笑道, “这是什么药?治饿病的?” 胡伟庸不慌不忙地上前,将木符递上:“陈将军的私货,头人也要查?” 头人看到木符上刻着的三足金乌纹样,脸色微变——那是清化陈氏的标记。 他凑近嗅了嗅麻袋,突然压低声问:“后面有没有尾巴?” “甩掉了三批,应该干净。” 土司头人挥刀割开另一个麻袋,确认真是药材后,突然咧嘴笑了: “过去可以,留下二十人帮我修寨墙。干满十天就放人。” 队伍一阵骚动。胡伟庸沉默片刻,指向队伍里几个木匠:“他们留下。” 等离开寨子很远,阿七才忍不住问:“头儿,真把弟兄留下了?” “那是陆丞相早就打点好的。”胡伟庸低声道, “这土司与陈键有盟约,留下的人会被安全送往升龙。比跟着我们翻山越岭更稳妥。” 这样的交易在后续路程中不断重复。 过第二个土司领地时,他们付出了全部盐巴; 过第三个时,交出了仅存的几匹绸缎。 每过一关,队伍就消瘦一分,但终究避开了最凶险的土匪与元军。 第十七日,当升龙的城墙出现在视野中时,队伍只剩下五百余人。 阿七清点完人数,声音发涩:“又少了二十七人,都是路上染疫没救过来的。” 升龙城外的难民营地延绵数里。胡伟庸被带去见陆秀夫时,发现这位丞相正在竹棚里给一个发热的孩童喂药。 “来了?” 陆秀夫头也不抬, “港区有三艘船明早启航,你们乘第二艘‘海鹏号’。” 胡伟庸忍不住问:“海上安全吗?元军水师……” “走外海,绕开占城航线。” 陆秀夫终于转身,递来一本船册, “记住,到了君临港,按册上编号领取屋契。工匠去东区,农户去西区,士人……” 他顿了顿,“去学堂报到。” 当夜,胡伟庸站在海鹏号的甲板上,望着月光下黑压压的人群。 这些从各地汇集而来的宋人,正默默沿着跳板登船。 没有人回头再看一眼安南的土地。 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船舱之中,船舱的窗户被黑纱蒙住,看不见外面。 舱内昏暗仅有几盏油灯。 运输舰队先是向南行驶了一段路程之后再缓缓转向向着东北而去。 之所以要设计这么一段航线,就是为了防止投靠的宋人里面掺杂了元人的奸细。 这样子,哪怕真的有人从吕宋跑了出去,也不会暴露大宋的位置。 海上航程比想象中平静。 第十七日清晨,桅杆上的瞭望哨突然大喊:“陆地!” 人们涌到甲板前望,全都愣住了。 没有预想中的荒滩茅屋,出现在晨雾中的是一座庞大的港口城市。 数十艘三桅帆船正在进港,更远处,青色石砌的码头沿着海岸线蜿蜒数里。 最令人震惊的是港区后方林立的烟囱,正喷吐着滚滚浓烟。 “那……那是什么?”阿七指着烟囱问。 船上的水手笑道:“炼铁厂、砖窑、纺织坊——咱们大宋的新家当!” 踏上君临港码头时,胡伟庸注意到脚下的石板路异常平整。 宽阔的街道两侧,沟渠里流淌着清水,与升龙城污浊的水沟形成鲜明对比。 一个穿着棉布工装的官吏在码头登记处喊道: “领了屋契的往右走,有人带你们去安置区。记住三条规矩:垃圾入桶,污水入渠,违建必拆!” 胡伟庸随着人流走过一条四丈宽的街道,看见几个工匠正在铺设陶管。带路的少年自豪地说: “这是给水管,从吕宋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每家每户都能接到清水!” “更深的地方还埋着陶管,那些是排污管,家家户户的污秽之物,会顺着管道排到海里面。” 安置区是整齐的砖瓦房,虽然简陋,却都有独立的灶间和排水沟。 胡伟庸见到每个胡同小巷里面都钉了一块黑色木板,上面刻的几行字: “第一条:凡我宋民,皆需劳作。 第二条:孩童无论男女,皆需入学。 第三条:街巷整洁,疫病不生。” 傍晚,胡伟庸爬上安置区后方的小山。 俯瞰全城,他看见棋盘状的街道向远方延伸,炼铁厂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码头上千帆林立。 这与记忆中日渐衰败的广州城形成了鲜明对比——那里虽然繁华,却弥漫着亡国的颓靡。 而这里,一切都充满了野蛮生长的力量。 “头儿,文丞相来了。”阿七在身后轻声说。 胡伟庸回头,看见文天祥不知何时站在了山坡上。 “卑职未能远迎,请丞相恕罪。” 文天祥将他扶起,“应该惭愧的是我,你们在抗元一线奋战,才有我们的美好生活。” 随后他转身看向山下的城市,突然问:“还记得十万大山里倒下的弟兄吗?” “每一个都记得。” “那就好好活着。”文天祥指向那些烟囱, “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又一个临安,而是这个——能让大宋真正重生的地方。” 远处传来学堂下课的钟声,惊起漫天海鸟。 胡伟庸望着鸟群飞过炼铁厂的烟囱,突然明白。 他们失去的故土永远回不去了,但他们正在亲手打造一个更坚韧的家园。 第七十二章:水泥厂与启新 1283年的春天,吕宋的阳光已带着些许灼热。 拉纳州,这片三年前由陈为公浴血守住、曾被命名为镇南城的地方,如今已是一派勃勃生机。 原本御敌的简陋营寨,早已被连绵的砖瓦房舍和纵横的街道取代。 四万居民在此生息,人声鼎沸,车马辚辚,已然是一座颇具规模的边疆重镇。 赵昺站在城郊一座新建成的庞大工坊前,静静伫立。 工坊高耸的烟囱尚未冒烟,但里面传来的最后调试器械的金属碰撞声,却预示着一种全新的力量即将诞生。 这里是国营拉纳水泥厂,今日正是它的开业仪式。 工部尚书李耀陪同在侧,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一丝疲惫。 “陛下,此厂依您所赐图纸及工艺要点,历时两年,终告建成。 所用石灰石矿就在左近山丘,优质粘土取自前方河床,取材极为便利。 一旦投产,日产水泥预计可达百石以上!” 赵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研磨机、立窑和复杂的管道系统。 工厂外的几座巨大的水车,为工厂提供着动力。 蒸汽机赵昺已经让巧匠们做出了一台模型,不过现在煤矿开采量不够,大规模推广蒸汽机还没到时候。 他能看到随行官员们眼中的好奇与疑惑,尤其是文天祥。 这位老臣虽然一直坚定支持,但对于陛下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总不免要探寻一番根源。 果然,文天祥抚须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陛下,老臣惭愧,博览群书,却从未闻此水泥之物。 观其工艺,非比寻常,不知陛下何以深谙此道?” 赵昺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面色平静,用一种追忆往昔的语气说道: “文先生有所不知,此物并非朕之独创,实乃上古巧圣鲁班所遗秘技之一,记载于宫内秘藏的一卷孤本《鲁班秘录》之中。 其上记载了这垚土的烧制、研磨、混合之法。 只可惜,此卷在临安城破前,险些毁于战火,幸得忠勇侍卫拼死带出,方能留存至今,实乃天意不绝我华夏工巧之脉。”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将穿越者的知识包装成失传的古代科技,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 鲁班的名头足够响亮,宫廷秘藏的说法也堵住了进一步探究的嘴。 文天祥闻言,面露恍然与肃穆之色:“原来如此!竟是巧圣遗泽,天佑大宋! 此物若果如陛下所言,能遇水凝结,坚如磐石,则筑城、修路、兴修水利,皆可得天助矣!” “正是此理。”赵昺顺势接过话头,对李耀及众工部官员吩咐道: “水泥之利,在于其速、其坚、其塑形之便。 日后兴建城墙,可不用巨砖,而以石为骨,水泥为肉,浇筑而成,坚固更胜往昔。 铺设道路,可使其平整如砥,雨雪无阻。水利堤坝,亦可得其加固。 此物乃国之重器,工艺必须严格保密,厂区须派兵重点看守。 工部下,当专设建筑司,统筹水泥之生产、调配与应用,专司各类官署、道路、桥梁、水利之营建事宜。” 李耀连忙躬身:“臣遵旨!工部必当恪尽职守,不负陛下重托,定让此鲁班遗泽,造福于民,强盛国家!” 仪式完毕,赵昺并未急于离开。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了拉纳城新修筑的北面城墙。 墙体部分区段已经尝试使用了水泥进行勾缝和加固,触手坚硬冰冷,与传统的夯土包砖感觉迥异。 凭栏远眺,城内屋舍俨然,街道上行人商旅往来。 城外,是大片新开垦的稻田,绿意盎然,更远处,则是郁郁葱葱、蕴藏着无尽资源的群山。 一股蓬勃的、向上的力量在这片土地上涌动,与他记忆中那个临安末年暮气沉沉、偏安一隅的南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旁文天祥的耳中:“文先生,你看此地气象,可与旧日临安相同?” 文天祥微微一怔,随即了然,慨叹道:“回陛下,截然不同。 临安繁华,却似锦缎覆于朽木之上,内里已空。 此地虽显粗粝,却如新发于硎之利刃,充满生机与锐气。” 赵昺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文天祥:“是啊,截然不同。 朕时常在想,我等如今立足海外,辟土开疆,气象一新。若仍沿用旧称旧制,是否……有些不妥? 大宋之名,承载过往荣光,亦背负靖康之耻、崖山之殇。 如今之宋,还是那个困守东南、积弊深重的宋吗?” 文天祥神色一凛,他意识到陛下此言非同小可。“陛下的意思是……” “朕欲改元。”赵昺斩钉截铁地说道,“年号,便用启新!取开启新篇,万象更新之意。 同时,朕亦在思忖,是否应在宋国号之上,略作调整,或加前缀,以示与此前之宋区别,彰显我等革新除弊、再造乾坤之志!”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这些话显然已在他心中酝酿许久: “昔日旧宋,冗官、冗兵、冗费,如附骨之疽,拖垮了社稷。 朕每每思之,痛心疾首!如今我等白手起家,正可摒弃前朝积弊,建立一个高效、务实、以开拓进取为念的新朝! 改元启新,便是要向天下臣民,亦向忽必烈宣告,那个他们以为已亡的宋,已经浴火重生,是一个全新的政权!一个再无三冗之患,以吕宋为基,志在四海的政权!” 文天祥听着赵昺激昂的话语,看着这位年轻君主眼中闪烁的、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决断,心中波涛汹涌。 他深知此举的政治意义——这不仅是简单的改换年号,更是一种政治宣言,是对过去彻底的告别,也是对未来道路的重新定义。 这必然会引来一些遗老遗少的非议,认为是对祖宗之法的背离。 但纵观陛下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哪一件又不是在打破常规呢?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道: “陛下圣虑深远!启新之年号,寓意极佳,正当其时。 至于国号……此事体大,牵涉国本与法统,需从长计议。 或可于大宋前冠以地理之称,如吕宋大宋,以示疆域之变? 或另择能体现新政气象之词,如启宋、华宋?老臣以为,可召集群臣,广议而后定。” 赵昺点了点头,文天祥的谨慎在他的意料之中。“先生所言有理。改元之事,可即刻颁行天下。 国号之议,便由先生主持,召集核心重臣,先行密议,务求稳妥。 朕要让所有人知道,从‘启新’元年开始,大宋,不一样了。”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脚下这座欣欣向荣的城市和远方广袤的土地。 他要建立的,不再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偏安朝廷,而是一个真正具有生命力、能够承载华夏文明在新土地上延续和发展的全新国度。 第七十三章:定国号,镇南疆 1283年春,君临港,议政殿。 关于新国号的争论,比预想的更为激烈。 赵昺端坐龙椅,平静地抛出了议题:“朕欲在宋字之前,加以一字,以彰新象,诸卿可畅所欲言。” 工部尚书李耀率先出列,他代表着新兴的实干派: “陛下,臣以为,新宋最为恰当!我等海外立基,百业待兴,制度革新,气象已非旧观。 新字破旧立新,正合我朝锐意进取之精神!” 他话音未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翰林便颤巍巍地反驳: “不可!李尚书此言差矣!国号关乎法统,岂能轻动?新之一字,置列祖列宗于何地?置中原亿兆念宋之民于何地? 老臣以为,若需区别,称东宋即可,既明我方位,亦不失正统!” “东宋?”另一位中年官员摇头,“此名过于保守,听之仍似偏安一隅。 如今我朝开拓吕宋,设四州之地,岂是东字可囊括?” “那华宋如何?”礼部尚书提出建议,“彰显华夏正统,文明所系,超脱地理之限。” “华宋虽好,然失之空泛,且易引人侧目……” 朝堂之上,各方引经据典,争论不休。 有坚持东宋以保法统的,有力主新宋以示变革的,也有折中推崇华宋的,一时难以定论。 端坐一旁的文天祥,见火候已到,终于缓缓出列。 他一开口,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陛下,诸公。” 文天祥声音沉稳,“诸公所言,皆有道理。 然,东字偏安,新字易裂,华字过泛。 老臣思之,陛下改元启新,寓意深邃。 何不以此为基,定国号为:启宋?” 他环视众人,解释道: “启者,开启、创始也。《周易》有云:‘乾元启运’。 陛下率我等远渡重洋,于此地再造社稷,正是开启大宋之新运,重续华夏之篇章。 此启字,既承续祖宗法统,又明示开拓新政之志,不激不随,允执厥中。 老臣以为,启宋二字,最为妥帖!” 文天祥这番解释,高屋建瓴,既照顾了传统派的法统情感,又满足了革新派的进取之心,更与年号紧密呼应。 赵昺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文天祥果然深谙平衡之道。 他当即拍板:“文先生所言,深合朕意!启宋,既是我等对列祖列宗的告慰,亦是对天下臣民的承诺! 自即日起,朕之江山,便为启宋!诏告天下,咸使闻知!” “陛下圣明!” 殿内百官,无论先前持何意见,此刻皆齐声拜服。 一个新的国号,就此尘埃落定,标志着这个海外政权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 改国号喜悦气氛尚未在君临港完全弥漫开,一道加急军报便如同冰水般泼入议政殿。 军报来自启宋最南端的拉纳州,镇南将军陈为公。 “陛下!急报!南方巨藩三佛齐,遣战舰百余艘,士卒逾万,正沿海岸水陆并进,向我拉纳州逼来!其先锋已与我前沿哨所发生接触!” 朝堂瞬间一片哗然! “三佛齐?他们为何突然兴兵?” “万余大军?这……我拉纳州守军不过数千……” “蛮夷之辈,安敢犯我天朝!” 赵昺接过军报,快速浏览,脸色沉静,但眼神已是一片冰寒。 他看向兵部尚书和新任首席大将军张世杰。 张世杰踏前一步,声音洪亮,瞬间压住了殿内的嘈杂: “陛下,臣已通过水师信鸽确认。 三佛齐内战方息,此番前来,绝非一时兴起。 其目标明确,直指我拉纳州,意在趁我立足未稳,扼杀我朝于萌芽!” 文天祥捻须沉吟:“三佛齐雄踞南海多年,掌控东西海道,此番前来,恐怕不仅是劫掠,更是为消除后患,防止我朝坐大,威胁其霸权。” 赵昺点了点头,这一切与他之前的隐忧不谋而合。 岛上的野人部落每年都会上供一些东西给海上来的木鲸,也就是大船。 显然有某个宗主国存在,他一直担心那些野人部落后面的靠山会出现,现在他来了。 他沉声问道:“陈为公如何部署?” 信使连忙回禀:“陈将军已下令全州戒严,收缩外围兵力,依托拉纳城及沿岸新筑之堡垒群进行防御。 水师小型战船已出动,袭扰敌军补给线。陈将军言,拉纳城乃血战之地,三年前能守住,今日亦能!他定要给那三佛齐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好!”赵昺赞了一声,陈为公的果断和勇气正是此刻最需要的。 “传朕旨意:擢升陈为公为南境节度使,总揽对三佛齐战事,拉纳州及周边诸县兵马、物资,皆由其节制! 命君临、新金山二州,即刻抽调三千精锐,由张世杰大将军亲自统领,火速驰援拉纳!”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后定格在张世杰身上:“张卿,此战,是我启宋立国第一战! 对手不再是部落野人,而是雄霸一方的海上强国!务必慎之又慎,既要打出我朝军威,亦不可浪战。” “臣,领旨!”张世杰单膝跪地,声音斩钉截铁。 就在朝廷紧锣密鼓调兵遣将之时,远在镇南城的陈为公,已经站在了加固过的城墙上。 他率领的镇南兵团,是一只兵农合一的建设兵团,赵昺的构想中,这支兵团能够自给自足,成为启宋南边的屏障。 海风带来了咸腥的气息,也带来了南方隐约的战鼓声。 他身边的一名副将忧心道:“将军,敌军势大,我们是否向朝廷请求,暂避锋芒……” “避?” 陈为公冷笑一声,指着城外那片他们亲手开垦的良田和新建的屋舍, “两年前我们来到这里,建起了新的镇南城。 两年后,我们有了更高的城墙,更利的刀剑,还有了陛下赐下的水泥加固的堡垒和……那些新玩意儿。” 他目光投向城头几处用油布覆盖的隆起物。 “三佛齐人以为我们是羔羊,养肥了再来宰杀。” 陈为公眼中闪过锐利光芒, “他们错了!我们不是羔羊,我们是卧于南洋之畔的睡虎!今日,便让他们尝尝,惊醒了猛虎的代价!” 他转头,对传令兵厉声道: “传令各堡垒,依计行事!水师继续骚扰,疲敌之策不可停!弩炮、投石机全部就位! 我们要在这拉纳城下,让三佛齐的鲜血,染红南海,祭我启宋旗号!” 战争的阴云,伴随着南方海平面上升起的陌生帆影,沉重地压向了这个刚刚更名、充满希望的崭新国度。 启宋的第一道国运考验,已兵临城下。 第七十四章:林海长城与钢铁雷霆 拉纳州南境,镇南城外。 曾经被视为稳固防线的海岸堡垒群,此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三佛齐的军队,绝非昔日那些散漫的土著部落可比。 他们的战船更大,船舷更高,搭载的士兵披着坚韧的藤甲或镶嵌着铜片的皮甲,装备着锋利的波刃弯刀和力道强劲的复合弓。 更可怕的是他们队伍中夹杂着来自印度或阿拉伯的雇佣兵,操作着小型投石机和弩炮,火力凶猛。 第一次接战发生在海岸哨塔。 一座由水泥加固过的石堡,在承受了数轮精准的巨石轰击后,墙体崩裂,坚守其中的一队宋军士兵连同哨塔一起化为废墟。 没过两日,三佛齐的步兵在箭雨和盾牌的掩护下,以严密的阵型冲击一处营寨。 宋军将士浴血奋战,虽凭借地利和强弩给予对方大量杀伤,但三佛齐士兵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最终以惨重的代价强行攻破了寨门,营内守军全员殉国。 陈为公站在拉纳城的望楼上,用赵昺赐予的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战况,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 他亲眼看到一名三佛齐的军官,在身中数箭后,依然咆哮着将弯刀砍进了一名宋军都头的脖颈。 “将军……敌军锋锐,装备精良,战法凶悍,如此硬拼,我军损失太大!”副将声音沉重地汇报着伤亡数字。 陈为公放下望远镜,深吸一口气。 他深知,凭借拉纳州现有的兵力,与对方在预设的堡垒线上进行消耗战,无异于自取灭亡。 三佛齐人就像一只强壮的海象,试图用蛮力拍碎海边的礁石。 “朝廷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 “官家希望我们退守林地,不要与强敌正面对抗,可张枢相希望我们守住前线。” “传令。”陈为公思考片刻后,“放弃所有前沿海岸堡垒,焚毁带不走的物资。全军……后撤至山区。” “后撤?”副将愕然。 “对,后撤,张枢相在日本呆久了,不清楚这里的情况。” 陈为公指向身后那连绵起伏、覆盖着茂密热带雨林的群山, “我们不跟他们拼礁石,我们要带他们进林海!传令各部,化整为零,以哨、队为单位,依托山势、密林,建立隐蔽哨点。 他们的任务不是决战,是骚扰,是伏击,是断其粮道,是让他们每一步都付出代价! 我们要用这座林海长城,一点点放干他们的血!” 命令下达,宋军开始有序后撤,带着不甘,隐入了莽莽群山之中。 三佛齐的大军顺利占领了海岸线,但他们很快发现,面前不再是坚固的堡垒,而是无数双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充满仇恨和杀意的眼睛。 他们的补给队频频遇袭,斥候有去无回,夜晚营地外总是响起诡异的哨音和冷箭。 征服的步伐,被拖入了泥泞而血腥的丛林纠缠之中。 就在陈为公于南方山林中苦苦支撑的同时,君临城以西,一座新落成的、戒备森严的庞大工坊区内,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风暴。 皇家兵器局火炮厂,由赵昺亲自下令,合并了原海军几个制炮作坊,并投入巨资扩建而成,堪称当世第一个大型火器工厂。 赵昺在工部尚书李耀的陪同下,行走在炽热喧闹的厂区。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金属和模砂的味道。 在一个巨大的熔炉前,他停下了脚步。 工匠头领老王头,一个脸上布满烟火色、双手粗糙如树皮的老匠人,正指挥着弟子们将通红的铁水浇灌进一个巨大的粘土模具中。 “陛下,此乃锻造法炮管,需千锤百炼,方能得坚韧之体,虽耗时日久,然其质……” 老王头见到赵昺,连忙行礼,并开始介绍他信奉的古老工艺。 赵昺抬手打断了他,指着那正在冷却的模具: “王老,此法太慢。一门炮,从锻造到成型,需数月之久,我等不起。” 他转向李耀和一众负责的官员和匠师, “朕要的是铸造法!以此等整体泥范,一次浇铸成型的炮管!效率可提升数倍!” 老王头面露难色:“陛下,铸造炮虽快,然铁水冷凝之时,易生气泡、砂眼,内壁亦不如锻造光滑,恐有炸膛之险啊!” “那就解决它!”赵昺语气斩钉截铁, “改进模具配方,提高耐火度!铁水成分需严格配比!浇铸后,炮管必须用砂纸打磨,钻镗内壁,务求光滑笔直! 宁可废掉十门残次品,也要给我铸出一门合格的好炮!如今国战在即,时间,就是将士的鲜血!” 他看向老王头,语气稍缓:“王老,你的经验宝贵,锻造之法可用于关键部件。 但炮管主体,必须推行铸造!这是军令,亦是国策!” 老王头张了张嘴, 看着年轻皇帝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最终深深一躬:“臣……遵旨。” 看着赵昺远去的背影,老王头突然想起他第1次见到这位年轻皇帝。 那时他在他刚刚建起来的棚屋里面,那位皇帝就走进来和他聊天,没有任何架子。 那时他是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那位小皇帝也不过是被赶出来的丧家之犬。 谁能想到仅仅三年之后,他所承诺的新大宋真的会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建立起来。 离开铸造车间,赵昺来到了工厂附近一片新开辟的校场,炮兵训练场。 原本负责煤矿开采,以精于算术、格物而知名的工部员外郎朱世杰,已被破格提拔为炮兵总教官。 此时,朱世杰并未让士兵们直接操炮,而是站在一块巨大的木板前,上面用炭笔画满了各种几何图形和算式。 他面前,是上百名从各军选拔出来的、识文断字的机灵士兵。 “尔等须知,炮子离膛,非是直来直往,乃是一道……抛物线!” 朱世杰用木棍指着木板上的弧线,“其远近高低,关乎药量多寡,炮口俯仰之角度。 不明此理,纵有万炮,亦是盲人掷石,徒耗钱粮!” 他深入浅出,将复杂的抛物线原理,转化为士兵能够理解的标尺刻度、药包重量和射程对照。 “观瞄手需测敌距离,算出相应仰角。 装药手需按规装填,分毫不能差!此非蛮力之活,乃智者之技!” 讲解完毕,朱世杰开始让士兵们分组,实际操作几门用于训练的中型火炮。 他让观测手用简易工具测量远处标靶的距离,然后计算仰角,调整炮身后的楔形铁块,装填定量的训练用药包和石弹。 “放!” 轰!几声略显沉闷的炮响过后,石弹带着呼啸砸向远方,有的命中土坡,激起烟尘,有的则偏离目标甚远。 “第三组!仰角过高一寸!记住偏差!” “第五组!药包少了半两!射程不足!” 朱世杰在场中穿梭,声音严厉而精准地指出每一个错误。 赵昺站在远处的高台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陈为公在南境用血肉和丛林拖延着时间,而他在这里,正在锻造着未来的利刃。 当这些初步掌握了数学和物理的士兵,驾驭着由标准化流程铸造出的重型火炮,出现在战场上的那一天, 必将让所有还沉浸在冷兵器搏杀时代的敌人,见识到何为降维打击般的毁灭力量。 第七十五章:神机营初建 启新二年,公元1284年,夏 君临港外一片开阔的海滩及邻近海域,被划为了特殊的演武区。 今日,是新成立的神机营首次公开演武。 消息早已传开,不仅文武百官齐聚临时搭建的观礼台,更有数以万计的君临百姓闻讯而来,挤满了附近的山坡和高地,人声鼎沸,如同盛大的节日。 朝廷有意借此机会,向臣民展示新军的威力,凝聚人心,提振因南方战事而略显不安的士气。 观礼台上,官员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 以工部尚书李耀、炮兵总教官朱世杰为首的一批官员,神情激动,翘首以盼,他们是坚定的制器派,将今日视为他们理念的证明。 按理来说大将军张世杰应该出场的,不过他此刻在前线奋战,所以缺席了。 而另一侧,以一位须发皆白、身着传统儒袍的老翰林王尚书为首的保守派官员,则大多面色凝重,或闭目养神,或低声交谈,眉宇间带着不以为然。 “李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就为了看这几尊铁疙瘩喷烟吐火?” 王尚书微微侧身,对身旁的李耀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见, “治国平天下,靠的是圣贤之道,仁义之师。奇技淫巧,终非正道,恐堕了国之根本啊。” 李耀眉头一皱,反驳道: “王老尚书,此言差矣!当年若有坚船利炮,何来崖山之殇? 如今三佛齐犯境,南部将士正在浴血!陛下高瞻远瞩,发展火器,正是为了铸就护国神盾,扬我启宋国威!岂能再以旧眼光视之?” “哼,蛮夷之辈,畏威而不怀德。即便一时得势,终究……” 王尚书还要再说,却被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打断。 演武开始了。 首先出场的是传统的弓弩方阵和水师战船的操演,引来百姓阵阵喝彩。 但所有人的目光,更多地是投向那海滩上一字排开的二十尊覆盖着红布的庞然大物, 那是神机营的火炮。 终于,在万众期待下,红布被猛地揭开!十尊黝黑锃亮、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重型火炮,在阳光下展现出狰狞而威严的身姿。 炮身粗壮,架设在坚固的炮车上,与周围士兵手中的刀枪弓弩形成了鲜明的时代对比。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叹声。 朱世杰亲自在场中指挥。 观测手迅速用标杆测量着远方海面上作为标靶的三艘废弃旧船的距离,口中报出一连串数字。 装填手则根据指令,将用丝绸药包装填好的定量发射药和沉重的实心铁弹,用推杆小心翼翼地从炮口送入炮膛底部。 动作虽然还有些生涩,却已显露出严格的规程。 “目标,敌船!仰角三度七分!装药四斤八两!” 朱世杰的声音通过铜皮喇叭传开,清晰而冷静。 炮手们迅速转动炮身后的螺旋机构,调整炮口角度,那精密的机械运作,让观礼台上的官员们都睁大了眼睛。 “预备——放!” 随着令旗狠狠挥下,炮手用火把点燃了火炮尾部的药捻。 “轰!!!!!!” 一声前所未有、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仿佛天崩地裂,整个海滩似乎都为之震颤!观礼台上不少文官被吓得浑身一抖,甚至有人失手打翻了茶盏。 远处围观的百姓更是发出一片惊呼,许多孩童被吓得哭出声来。 只见十道炽烈的火焰从炮口喷薄而出,浓密的白色硝烟瞬间笼罩了炮阵。 几乎在巨响传来的同时,远处海面上那三艘作为靶船的旧船,中间那艘的船舷猛地爆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木屑横飞! 紧接着,又是几声略微延迟的命中巨响,另外两艘船也被击中,船体倾斜,开始缓缓下沉! 一击!仅仅一轮齐射,三艘大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摧毁!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全场! 片刻之后,巨大的欢呼声如同海啸般从百姓人群中爆发出来! “万岁!”“神炮!天佑我启宋!” 人们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上充满了自豪与狂热。 这超越了他们对武力认知的景象,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和安全感。 观礼台上,李耀等人激动得脸色通红,用力挥舞着拳头。 而王尚书等保守派官员,则是一个个面色煞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逐渐沉没的船只和弥漫的硝烟,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诗书礼乐,在这样毁灭性的力量面前,似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全场为火炮之神威而沸腾,朱世杰正准备指挥进行第二轮不同弹种的射击演示时,一匹快马沿着海岸大道疯狂驰来。 马上的兵士浑身湿透,盔歪甲斜,几乎是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上观礼台。 “陛下!急报!紧急军情!”斥候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变调, “君临州东南方海域发现大批敌舰!是三佛齐的旗帜!数量超过五十艘,正直奔君临港而来!前锋距此已不足三十里!” 如同又一发炮弹在观礼台上炸响,刚刚还沉浸在狂热与自豪中的气氛瞬间冻结! “什么?!” “三佛齐?他们不是在南边吗?” “五十艘?!直扑君临?水师主力还在南部巡弋啊!” 官员们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质疑声、恐惧的抽气声响成一片。 百姓们也察觉到了高台上的异动,欢呼声渐渐平息,不安的骚动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保守派的王尚书猛地站起,脸色惨白,胡须颤抖地指着海滩上那些还在冒着青烟的火炮,对着赵昺嘶声道: “陛下!陛下!老臣早就说过!奇技淫巧,必招天谴!定是此等凶器戾气太重,惊动了海神,才引来了这泼天大祸! 当速速毁之,以息天怒,再派使者与三佛齐和谈啊!” “荒谬!”李耀气得浑身发抖,“王尚书!敌军来袭,与火炮何干?此乃三佛齐狡诈,见我水师南下,趁虚而入!当务之急是迎战!” “迎战?拿什么迎战?” 另一位保守派官员声音尖利,“水师不在,城中守军不过数千,难道要靠这十几尊。 这十几尊铁管子去抵挡五十艘战舰吗?那是海上!它们能打到海上吗?!” 他的质疑,也道出了许多人心中的恐慌。火炮刚才摧毁固定靶船的威力确实惊人,但那是岸轰固定目标。 如今敌人是高速移动的战舰,数量庞大,火炮真的有用吗? 民众开始窃窃私语,刚刚建立起来的对火炮的信心,在现实的巨大危机面前,开始动摇。 赵昺一直沉默地听着,眼神锐利如刀,扫过乱作一团的官员和开始恐慌的民众。 他看了一眼朱世杰,朱世杰虽然额头见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赵昺深吸一口气,踏步上前,走到观礼台边缘,面向开始骚动的人群和慌乱的官员。 他的声音并不算特别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喧嚣的冷静和力量,清晰地传遍了全场: “慌什么!” 仅仅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让现场的混乱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年轻的皇帝身上。 “三佛齐狼子野心,见我军在南部英勇,便想行此龌龊偷袭之举,妄图一举覆我社稷! 他们以为,我启宋离开了水师,便是待宰的羔羊!” 他猛地抬手,指向海滩上那二十尊沉默的黑色巨炮,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们错了!” “他们不知道,朕的启宋,不仅有敢于跳帮接舷的勇士,更有能御雷霆于九天之上的神兵!” “他们来得正好!正可让这南洋诸国都看看,犯我启宋天威者,将是什么下场!” 他转身,目光如电,扫过李耀、朱世杰,以及神机营的将士,斩钉截铁地下令: “朱世杰!” “臣在!”朱世杰踏步出列,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你即刻率领神机营全体,携所有火炮、弹药,抢占君临港外东北侧,鹰嘴崖预设炮兵阵地! 给朕瞄准了三佛齐的舰队,狠狠地打!让他们有来无回!”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朱世杰轰然应诺,转身便冲向海滩,大声呼喝着集结部队。 “李耀,你带着几个资深工匠旁观一下,如果出现什么故障及时维修,不要延误军机。” “臣遵旨!” 赵昺的决断和命令,像一颗定心丸,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人心。 民众文件皇上都没有慌张,原本骚动起来的情绪又镇静下来,开始在官员们的引导下离开现场。 保守派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毁炮求和的话来。 王尚书颓然坐回椅子上,望着东北方向那片被称为鹰嘴崖的陡峭海岸,喃喃自语:“祖宗之法……难道真的……变了吗……” 远方海平面上隐约出现、如同蝗虫般密集的帆影。 第七十六章:神机营初战 碧波万顷的吕宋北部海域,三佛齐远征舰队司令官阿瑜陀耶亲王,正志得意满地站在旗舰的艉楼上。 他年约四旬,肤色古铜,身着华丽的丝绸战袍,头戴镶嵌宝石的金冠,眼神中充满了征服者的傲慢与贪婪。 “亲王殿下,前方探船回报,启宋的第二舰队已被我偏师成功牵制在南部海域,至少一日内无法回援。” 副将恭敬地禀报。 阿瑜陀耶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很好,那些宋人巨舰确实麻烦,没了它们,君临港就像被剥了壳的牡蛎,任我们品尝。” 三年前他就收到了林辞的报信,说是吕宋北部出现了一伙宋朝流亡者。 只不过那时候他忙于镇压内乱,腾不出手来,才让这帮宋人发展至此,今日就是他纠正错误的时候。 他早就通过那些依附于三佛齐的吕宋南部部落,摸清了启宋水师的换防规律,精心选择了这个空窗期发动奇袭。 他望向远处逐渐清晰的海岸线,那里是情报中描述的、几乎不设防的君临港。 “传令各舰,加速前进!绕过前面那个鹰嘴形的山崖,就是宋人的都城!他们的财富、他们的皇帝,都在那里等着我们!” 有将领谨慎地提醒:“殿下,听闻宋人有一种名为炮的武器,声如雷霆,能毁船于千步之外……” 阿瑜陀耶不屑地摆了摆手,打断道: “本王知道那玩意儿!不过是些笨重的铁管子,只能装在他们的巨舰上耀武扬威。 如今他们的船都在外面,港口里空空如也,那些铁疙瘩难道还能自己飞到岸上来打我们不成?” 他笃信自己的判断,“传令下去,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宋人的皇家宝库,本王要与诸位共享!若能擒获那小皇帝,迫宋人割地称臣,尔等皆是功臣,封赏加倍!” 在他的鼓动下,三佛齐舰队的水手和士兵们发出狂热的欢呼,帆桨并用,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朝着鹰嘴崖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在鹰嘴崖陡峭的岬角背后,神机营的阵地上却是一片异样的宁静。 十门重型火炮被巧妙地伪装在灌木和临时挖掘的掩体之后,炮口冷冷地指向海湾入口。 朱世杰趴在一块岩石后,用望远镜死死盯着海面,计算着敌舰的距离和航速。 李耀则在一旁低声传达着指令,让炮手们最后一次检查弹药,调整引信。 “稳住,放他们进来,等他们全部进入海湾,队形最密集的时候……” 朱世杰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三佛齐舰队的主力,浩浩荡荡地拐过鹰嘴崖,眼前豁然开朗,展现出看似毫无防备、一片祥和的君临港时,异变陡生! “轰!!!!!!” 一声撕裂天空的巨响,从鹰嘴崖的山腰处猛然炸响! 一枚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长空,精准地砸在了舰队最前方一艘大型桨帆船的船舷吃水线附近! 木屑混杂着血肉横飞,那艘船猛地一震,船体肉眼可见地破开一个大洞,海水疯狂涌入,速度骤减! 还不等三佛齐人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反应过来! “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雷霆怒吼接踵而至!整个鹰嘴崖仿佛化身为一头苏醒的洪荒巨兽,不断地喷吐出死亡的火焰和钢铁! 二十门火炮按照预先划分的射击区域,进行了首轮急促射!实心弹如同冰雹般砸入密集的舰队之中! 一艘战舰的桅杆被直接命中,断裂的巨木和帆缆如同天女散花般倒下,砸死砸伤甲板上无数水手。 另一艘船的船头龙骨被打断,整个船断成两截,开始迅速下沉。 三佛齐舰队彻底陷入了混乱!他们根本看不到敌人在哪里,只能听到四面八方如同雷鸣一般的炮声。 看到身边的同伴一艘接一艘地被打烂、点燃、沉没!海湾入口被受伤和沉没的船只部分堵塞,转向变得极其困难。 “转向!快转向!离开这片海域!” 阿瑜陀耶亲王在旗舰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脸上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只剩下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引以为傲的舰队,在这来自岸边的毁灭性打击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具。 然而,已经太晚了。 神机营的炮火经过短暂调整,开始了更加精准的第二轮射击。 这一次,他们甚至尝试使用了少量新研制的开花弹,那是一种内部填充火药和铁钉的空心弹。 虽然采用了硝石碰炸,可靠性不高,但偶尔的成功爆炸,在敌舰甲板上造成了恐怖的杀伤效果,引燃了更多船只。 在鹰嘴崖后方一处更高的观战台上,赵昺和一众六部九卿的官员,正通过望远镜静静地观看着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官员们脸色各异,有的激动得满脸通红,有的则面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但无一例外,都被这远超他们想象的战争场面深深震撼。 “陛下……这……这便是火炮之威吗?” 一位老臣颤声问道,手中的望远镜几乎拿不稳。 赵昺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道: “爱卿现在觉得,此物是奇技淫巧,还是护国神盾?” 那老臣讷讷不能言。 海面上的战斗已无悬念。 三佛齐舰队大半被击沉或重创,残存的十几艘船只眼见突围无望,纷纷升起了白旗投降。 曾经不可一世的阿瑜陀耶亲王,也成了俘虏,被宋军士兵从倾覆的旗舰残骸中湿淋淋地拖了出来,押解到赵昺面前。 此时的阿瑜陀耶,金冠不见了踪影,华服破损,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亲王的威风。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赵昺身上,看他如何处置这位敌方统帅。 是杀一儆百,还是…… 赵昺看着跪在泥泞中的阿瑜陀耶,沉默了片刻。 他想起历史上对投降君主的各种处置方式,权衡着利弊。 最终,他开口道:“给他松绑,看座。” 左右侍卫一愣,但还是依言照办。 阿瑜陀耶惊疑不定地坐在搬来的锦墩上,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却掌握着可怕力量的启宋皇帝。 赵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瑜陀耶亲王,你率军犯境,本应严惩。但朕念你亦是奉命行事,且三佛齐与宋,往日无冤。 今日你既已战败被俘,可愿修书回国,陈述此间战况,并转达朕之意愿?” 阿瑜陀耶没想到会是这般待遇,连忙低头,用含糊不清的汉语道:“败军之将,但凭陛下处置。不知陛下……有何意愿?” 三佛齐以商贸立国,北方的中国大地是最大的商品出口地,他这亲王自然懂一些汉语。 “很简单。” 赵昺沉吟片刻, “两国罢兵,互通商贸。 你们南洋的香料、珍珠、象牙,可运来吕宋,换取我朝的瓷器、丝绸,以及……你们需要的铁器、药物。 过去的冲突,可以视为一场误会。但若三佛齐仍执意与我启宋为敌……” 他没有说下去,但目光扫过远处海湾中仍在燃烧沉没的舰船残骸,意思不言自明。 阿瑜陀耶看着海面上的惨状,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沉默而威严的宋军将领。 以及更远处那些黑洞洞的、仿佛随时会再次喷吐死亡的炮口,心中再无半分抵抗之意。 他深深地低下头:“外臣……明白了,外臣愿尽力促成两国和议。” 赵昺点了点头。 他选择以礼相待,并非妇人之仁,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政治计算。 杀死一个亲王,除了激化矛盾,并无太大益处。 而放他回去,让他亲口讲述这场惨败和启宋火炮的恐怖,以及传达通商的善意,更能有效地震慑三佛齐。 为启宋赢得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甚至打开通往富庶南洋的贸易大门。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第七十七章:史上第一次火炮战争 鹰嘴崖大捷的兴奋过后,赵昺在君临皇宫中待得愈发烦闷。 每日处理的都是各地奏章、建设规划,虽是国家根本,但他内心深处那股来自现代灵魂的躁动。 以及对亲眼见证、甚至亲手主导一场决定性陆战的渴望,让他难以平静。 这会让人留名青史,这对一个穿越者来说是多么诱人的事情。 他将目光投向了依旧战火纷飞的南部战线。 当他在朝会上提出要亲自率领神机营南下增援时,遭到了几乎全体文官的强烈反对。 “陛下!万乘之尊,岂可轻涉险地?” 文天祥第一个出列,言辞恳切,“南方瘴疠横行,战事胶着,若有闪失,臣等万死莫赎!神机营虽利。 交由张世杰或陈为公指挥即可,陛下当坐镇中枢,统筹全局啊!” 保守派的王尚书更是激动:“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若亲征,置朝廷于何地?置祖宗社稷于何地? 况且……那神机营终究是新军,万一临阵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赵昺耐心地听着,他知道这些顾虑并非全无道理。 但他心意已决,必须找到一个足以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群臣: “诸卿之忧,朕岂不知?然,诸卿可曾想过,朕为何要建神机营?” 他不等回答,继续说道: “不仅仅是为了多一种利器!更是为了探索一条新的强军之路,一条足以让我启宋未来不惧任何陆上强敌的道路! 这条路的成败,关乎国运。而这条路的第一次真正考验,就在南部丛林!” 他走到大殿中央,声音沉稳而有力: “朕若一直安居宫中,只听前线奏报,如何能真正了解这新军、新战法的优劣得失? 如何能做出最符合实际的决策?纸上谈兵,乃兵家大忌! 朕亲自前往,非是逞匹夫之勇,而是要亲眼看,亲耳听,亲自判断!此其一。” 他顿了顿,看向文天祥: “其二,南部将士浴血奋战已久,朕亲临前线,便是告诉所有将士,朝廷与他们同在! 朕与他们同甘共苦!此乃鼓舞士气、凝聚军心之最快途径,胜过万千封赏诏书!” “其三,”赵昺看向窗外,“朕此行,并非孤注一掷。 君临有文先生及诸公坐镇,朕放心。神机营乃我朝心血,朕亲自坐镇指挥,方能发挥其最大威力,也可防止因不熟悉新式战法而导致的误用、浪费。 况且……” 他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朕还会带上那位阿瑜陀耶亲王。让他亲眼看看,我启宋的雷霆之威,不仅能在海上施展,在陆上同样能摧枯拉朽! 这比任何国书都更有说服力。” 文天祥沉吟良久,最终长叹一声,躬身道: “陛下思虑周详,老臣……无异议矣。 只是万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切不可亲冒矢石!” 连最持重的文天祥都同意了,其他官员虽仍有担忧,却也无力再反对。 启新二年秋,赵昺御驾亲征。 一支由一万两千名精锐组成的大军,这是除原本的4个军之外,新键的神机军。 携五十门各式火炮,押解着神情复杂的阿瑜陀耶亲王,沿着已经初步修通的南疆关道,浩浩荡荡向拉纳州进发。 朱世杰作为神机军副将,沿途不断与赵昺探讨着火炮在复杂地形下的运用,以及如何与步兵、骑兵协同。 十数日后,大军前锋已进入拉纳州境内。 斥候来报,前方三十里处的野牛谷,发现三佛齐一支约八千人的偏师,正试图穿插,切断拉纳城与后方的联系。 “来得正好!”赵昺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传令!全军加速,抢占野牛谷北侧高地!神机营按预定方案,构筑发射阵地!” 野牛谷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两侧是起伏的丘陵,中间有溪流穿过,正是适合发挥火炮威力的理想战场。 当启宋军阵型刚刚在北侧丘陵展开时,三佛齐的军队也出现在了谷地南端。 他们看到了启宋的军旗,也看到了那数量众多、被骡马拖拽或由士兵推动的、覆盖着炮衣的黑铁管子。 三佛齐的统帅,一名身经百战的悍将,起初并未将这些铁管子放在眼里。 “故弄玄虚!弓箭手准备!盾牌手前突!让这些宋人尝尝我们冲锋的厉害!” 他下令部队以传统的密集阵型,在弓箭掩护下开始推进。 他们经历过与陈为公部的丛林缠斗,认为宋军陆战主力依旧是依靠强弩和坚固阵型,只要顶着箭雨冲上去近身搏杀,胜利就属于他们。 然而,当他们进入八百步距离时,启宋军阵中那些覆盖物被猛地掀开,露出了黑洞洞的炮口。 “目标,敌密集步兵阵!霰弹装填!距离七百五十步!”朱世杰冷静地下令。 三佛齐士兵看着远方那些奇怪的装置,有些疑惑,但冲锋的脚步并未停止。他们相信自己的藤甲和盾牌。 “放!”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响起,但与海上那沉重的实心弹轰鸣不同,这一次的声音更加密集、尖锐! 数十门火炮同时喷吐出大片的死亡之雨,成千上万的铁珠、碎铁片如同狂风暴雨般扫向正在冲锋的三佛齐军阵! 冲在最前面的盾牌手和弓箭手,如同被无形的镰刀割倒的麦子,瞬间倒下了一大片!盾牌在如此近距离的霰弹射击面前如同纸糊,藤甲更是毫无作用。 惨叫声顿时取代了冲锋的呐喊,整齐的阵型被打得千疮百孔,陷入一片混乱。 “这……这是什么妖法?!” 三佛齐统帅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效、如此残酷的杀戮方式。 还不等他调整战术,第二轮炮击又至!这一次,部分火炮换装了实心弹,沉重的铁球呼啸着砸入混乱的人群中, 犁出一道道血肉模糊的通道,甚至将试图重组阵型的军官连人带旗一起砸碎。 阿瑜陀耶亲王被安排在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高地,用望远镜目睹了这一切。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海上的惨败记忆犹新,而眼前这陆地上的屠杀场面,更加血腥,更加直观。 他彻底明白,启宋拥有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战争方式。 三佛齐的士兵们崩溃了。 他们不怕刀剑,不怕弓箭,但这种来自远方、无法理解、无法抵挡的毁灭性打击,彻底摧毁了他们的勇气。 幸存的士兵开始不顾军官的呵斥,向后溃逃。 整场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三佛齐的偏师遭遇重创,伤亡超过三分之一,残部狼狈不堪地向南逃窜。 他们的统帅在亲卫拼死保护下才得以脱身,心胆俱裂地向后方主力送去了紧急军报: “宋人陆上亦有雷霆神器!不可力敌!速请象兵支援!” 野牛谷之战,神机营首次陆战告捷,声威大震。 赵昺站在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的战场上,看着士兵们清理战场、收缴战利品,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不过他也知道,这只是开始,三佛齐的王牌,战象部队,恐怕很快就要登场了。 第七十八章:象兵VS炮兵 拉纳城,这座三年前由血火铸就的边疆重镇,如今再次被战争的阴云笼罩。 知州乌咕站在修补加固过的城墙上,望着城外那片原本应该金黄灿烂、等待丰收的稻田。 那里如今却布满了敌军扎营的痕迹和战象踩踏的狼藉。 他的脸色比几年前更加沉稳,眼底带着长期坚守的疲惫和忧虑。 “大人,城中存粮还可支撑一月,但箭矢、滚木礌石消耗甚巨。 若敌军再发起如上次那般猛攻……”副手的声音带着不安。 乌咕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守住,必须守住。陛下已亲率援军南下,不日即到。” 他这话既是在安抚下属,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作为归化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战的意义,不仅关乎生死,更关乎他和他所代表的群体在启宋的未来。 他眺望南方,期盼着那支传说中的雷霆之师能带来奇迹。 与此同时,在拉纳城以南的莽莽林海中,陈为公和他的游击部队正经历着最艰难的時刻。 他们像影子一样穿梭在密林里,脸上带着风霜和疲惫。 “将军,三佛齐的象兵太厉害了!” 一名身上带伤的哨探心有余悸地汇报, “我们设的陷阱,绊马索,对付步兵骑兵还行,对那些巨兽根本没用! 它们皮糙肉厚,箭矢射上去就跟挠痒痒一样,几头象一次冲锋,我们的阵地就垮了……” 陈为公沉默地擦拭着手中的刀。 他亲身领教过象兵的恐怖,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碾压式力量。 在开阔地带,他的部队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能被迫放弃辛苦建立的防线,再次退入这无尽的林海,利用复杂地形进行骚扰,延缓对方进攻拉纳城的步伐。 “陛下带着神机营来了,听说在野牛谷打了一场大胜仗。” 另一名军官带着希冀说道。 陈为公抬起头,望向北方,眼神复杂。 野牛谷的捷报他已知晓,但那是对付步兵。 面对这上百头刀枪不入的战争巨兽,那些雷霆还能奏效吗?他心中没底。 “传令下去,加紧骚扰敌军后勤,尽可能消耗他们!我们要为陛下……争取时间和空间。” 而在三佛齐大军营地的中央,统帅摩诃罗阇正志得意满。 他抚摸着身边一头披着华丽镶钉象舆、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雄象,对麾下诸将说道: “宋人的雷霆?在海上、在野牛谷或许能逞威,但在我的迦楼罗战象面前,不过是些可笑的烟火!” 他花费了巨大代价,动用数十艘海船,将这一百多头来自苏门答腊丛林最雄壮的战象运抵吕宋,就是为了这一刻。 “传令!明日清晨,全军出击,就在拉纳城前那片金色稻田里,碾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宋人! 让他们的皇帝亲眼看着,他的雷霆神器,是如何在我的战象脚下化为齑粉的!” 拉纳城外,金色稻浪依旧,却无人有心收割。 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赵昺率领的一万两千启宋军,已在稻田北侧边缘依托几处缓坡和村落废墟,构筑了一条简洁而坚固的防线。 五十门火炮被分为三个炮兵群,呈浅弧形部署在步兵方阵前方和侧翼的高地上,炮口森然指向南方广阔的稻田。 朱世杰在各炮位间穿梭,进行最后的检查和指令确认。 阿瑜陀耶亲王被允许在阵后一处高坡观战,他心情复杂。 既希望三佛齐能获胜救他脱困,又隐隐恐惧于那即将再次展现的毁灭力量,尤其是面对王国最骄傲的象兵。 朝阳初升,地平线上传来了沉闷如同雷鸣般的脚步声,地面开始微微震颤。 紧接着,上百头披着厚重皮甲、象牙上镶嵌着金属矛尖、背上驮着弓箭手和长矛兵的巨大战象,如同从远古走来的洪荒巨兽,出现在视野中。 它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三佛齐步兵。 象群的威势足以让任何未经战阵的士兵崩溃。 摩诃罗阇骑在为首的雄象上,看着远处宋军那单薄的阵线和那些不起眼的铁管子,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吹号!进军!踏平他们!” 悠长而浑厚的号角声响起,战象群开始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流,朝着启宋军阵猛冲过来!大地在它们脚下轰鸣,气势惊人。 三佛齐的步兵发出狂热的呐喊,紧随其后。 乌咕在拉纳城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陈为公隐藏在侧翼的树林中,手心全是汗。 启宋军阵前列的步兵们,看着那排山倒海般冲来的巨兽,脸色发白,但严格的训练让他们牢牢钉在原地,长枪如林,斜指前方。 赵昺站在中军位置,用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 他看到了象兵,也看到了象群后方跟进的密集步兵。 “果然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象征吗?在古代确实令人恐惧,不过现在嘛……” 说着他对传令官道: “传令神机营,目标,敌战象群后方步兵阵列!实心弹,延期引信开花弹准备!放近至四百步再打!” 命令被迅速传达。炮手们紧张地调整着标尺,装填手将沉重的弹丸和特制的、内填火药与铁棱的开花弹塞入炮膛。 他们信任皇帝的判断,信任朱世杰教官的计算,信任自己手中这钢铁的伙伴。 四百步!已经能看清战象狰狞的面孔和象牙上闪烁的寒光! “放!” 朱世杰一声令下,旗语挥动!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撕裂长空!但这一次,炮弹并非飞向冲锋在前的战象。 而是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越过象群的头顶,狠狠地砸进了其后跟进的、队形密集的三佛齐步兵阵列之中! 实心弹在人群中犁开一道道血胡同,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开花弹!它们在人群上空或落地后猛烈爆炸,四射的破片和铁棱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清空一大片区域! 浓烟和火光在步兵群中不断闪现,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战象的嘶鸣和冲锋的脚步声! 正准备随着象群一举冲垮敌阵的三佛齐步兵,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的阵型瞬间大乱,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摩诃罗阇愣住了,他没想到宋人的“雷霆”会越过战象直接打击步兵!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狞笑道:“没用!只要我的战象冲进去……”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启宋炮兵阵地的第二轮射击开始了! 这一次,部分火炮换装了沉重的实心弹,目标直指已经冲到阵前不到两百步的战象! “砰!”一枚实心弹精准地命中了一头战象的前腿,巨大的动能瞬间将象腿打断!那巨兽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轰然倒地,将背上的士兵狠狠甩飞。 “轰!”又一枚炮弹击中了一头战象的侧面披甲,虽然未能穿透,但那巨大的冲击力和巨响,让这头庞然大物受惊,开始不受控制地调头,反而冲乱了自己后方的阵型。 炮击并未停止!第三轮、第四轮……炮火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不断在象群和混乱的步兵中炸响。 霰弹如同钢铁风暴,横扫靠近的零星敌军。 实心弹和开花弹则持续在中远距离制造着屠杀。 战象虽然皮糙肉厚,但也并非无敌。 在如此密集、精准的重炮轰击下,不断有战象被直接命中要害倒下,或者受惊发狂,反而成为了三佛齐军队的噩梦。 失去了步兵跟进支持的象群,冲击力大减,并且在持续的火力打击下,陷入了混乱和恐慌。 摩诃罗阇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象兵部队,在对方恐怖的远程火力下土崩瓦解,他身边的将领不断中炮倒下,步兵更是死伤惨重,已成溃败之势。 他脸色惨白,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奇技淫巧,而是一场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战争革命。 “撤……撤退!”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绝望的命令。 撤退的命令,瞬间变成了溃逃。 金色稻田之战,启宋神机营以近乎零伤亡的代价,重创三佛齐王牌象兵部队,歼敌数千,彻底扭转了南部战局。 乌咕在城头热泪盈眶,陈为公在林中振臂欢呼,而观战的阿瑜陀耶亲王,则彻底瘫软在地,心中再无半分侥幸。 赵昺的胜利,向整个南洋宣告了启宋的崛起,和一个火炮新时代的到来。 第七十九章:拉纳合约 金色稻田之战的惨败,如同一声丧钟,敲响在三佛齐远征军的头顶。 溃败的象兵和步兵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残部在启宋骑兵的追击下,狼狈南逃。 统帅摩诃罗阇在亲卫拼死护卫下,仅以身免,逃回南部沿海仅存的几个据点。 面对兵败如山倒、士气彻底崩溃的局面,以及随时可能北上的启宋大军,他不得不做出了最屈辱的决定——求和。 求和使者很快来到了拉纳城,面见赵昺。 使者匍匐在地,献上了摩诃罗阇的亲笔信,语气卑微:“伟大的启宋皇帝陛下,我主摩诃罗阇深知冒犯天威,罪孽深重。 恳请陛下仁慈,准予罢兵议和,我三佛齐愿献上厚礼,以赎前愆。” 赵昺端坐于临时布置的军帐大殿之上。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张世杰。 张世杰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对使者沉声道:“罢兵非不可,然需诚心。 尔国无故兴兵,犯我疆土,杀我臣民,岂是区区财货可抵?若要议和,需应我三事。” 使者连忙道:“请上国明示。” “其一,”张世杰声音清晰, “三佛齐军队须全部退出吕宋岛,并立誓永不北犯。 其二,赔偿我军费及损失,计黄金五万两,白银五十万两,香料、胡椒、象牙等物资折价另算。其三,” 他顿了顿,目光,“承认启宋对吕宋全岛及以北海域之主权,开放边境口岸,准我商船自由通行、贸易,并给予最惠之待遇。” 条件堪称苛刻,尤其是第三条,几乎是要三佛齐放弃在吕宋的一切影响力,并打开自己的贸易壁垒。 使者面露难色,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亡国灭种的威胁面前,他不敢拒绝,只得叩首:“外臣……即刻回报我主。” 数日后,三佛齐方面被迫全盘接受了启宋的条件。 摩诃罗阇代表三佛齐王国,签署了被称为《拉纳和约》的屈辱文件。 庞大的赔偿物资开始陆续运抵,残存的三佛齐军队登船南撤,离开了这片让他们损失惨重、梦魇萦绕的土地。 此战,启宋缴获颇丰。 除巨额金银和物资赔偿外,还俘获了包括阿瑜陀耶亲王在内的数百名贵族、军官,以及近五千名三佛齐士兵。 最引人注目的战利品,是那八十多头幸存下来的、经过驯化的战象。 这些曾经的战争巨兽,如今被编入了启宋军的序列,成为了象征胜利的活图腾。 大量的武器、铠甲、船只也充实了启宋的武库。 然而,在三佛齐使团登船离去时,那位一直沉默的阿瑜陀耶亲王,在船舷边回头望了一眼逐渐远去的拉纳城,眼中没有感激,只有刻骨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低声对身旁的心腹道:“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宋人之利器,终有一日,我三佛齐亦将拥有!” 仇恨的种子,已然深埋。 战争的结束,在启宋国内引发了巨大的反响。 拉纳城内外,汉人移民欢欣鼓舞,奔走相告。“陛下万岁!神机营万胜!”的呼声响彻云霄。 他们不仅为保住家园而庆幸,更为国家的强大而自豪。 茶馆酒肆中,人们兴奋地谈论着火炮的威力,将其视为天佑启宋的象征,对朝廷和皇帝的认同感空前高涨。 归化民的心情则更为复杂。 乌咕在州府衙门设宴,款待有功将士和归化民首领。 宴席上,他举杯道:“此战证明,只要忠于陛下,勤勉王事,无论来自何方,皆是大宋赤子,共享太平荣耀!” 许多归化民因此战而对启宋产生了更强的归属感。 但也有一些老人,在私下里看着那些缴获的战象和俘虏,会想起昔日部落间的征战,心情微妙,既畏服于宋人的强大,又隐隐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感慨。 陈为公在庆功宴上,郑重地向神机营将士敬酒: “末将以往只知弓马刀剑,此番得见陛下神机之威,方知天外有天!日后镇南军当以神机营为楷模,勤练新战法,永镇南疆!” 他麾下的将士们也对火炮充满了敬畏和向往,军队内部掀起了一股学习新知识、研究新战法的风潮。 君临港的启宋朝廷,是三天之后才收到胜利的消息。 捷报传回,朝野震动。 文天祥主持举行了盛大的庆贺仪式。 他在给赵昺的奏章中写道: “……此役非仅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定我南洋百年格局之基!神机之威,足慑群小。 《拉纳和约》,可保边陲。陛下圣武,远迈前古……” 即便是之前最反对火器的保守派如王尚书,此刻也只能在事实面前低头,私下感叹: “或许……时代真的变了。”此战极大地巩固了赵昺的权威,使得他以启新为号的改革得以更顺利地推行。 但后续对历史产生的影响,就算连穿越者赵昺都没有想到。 三佛齐-启宋战争虽然规模并非空前,但其意义极为深远。 它被后世史家公认为南洋霸权易手之始和火药时代降临东南亚的标志性战役。 此战彻底确立了火炮在启宋军队中的核心地位,推动了一场全面的军事改革,启宋军队开始由冷兵器为主向热兵器为主导转型。 《拉纳和约》迫使三佛齐势力退出吕宋,正式确立了启宋对吕宋全岛的主权。 一个以启宋为主导的南洋北部新秩序开始形成。 战争的进程和结果,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涟漪必将迅速扩散。 火炮的恐怖威力必将引起周边所有势力的关注和觊觎,一场围绕新式武器和战术的军备竞赛,已悄然在南洋埋下伏笔。 战争的结束,对于启宋而言,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更广阔、也必然伴随着新挑战的起点。 一个拥有雷霆之力、立足吕宋的崭新帝国,已经无可阻挡地登上了东亚乃至世界的舞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虽然赵昺带着火炮打败了三佛齐,可是因为人口太少的缘故,却没办法彻底吞并。 而且按照原本的世界历史,此时的三国齐已经衰败。 就算他今天不被大宋击败,十几年后也会被一个新兴大国击败。 那个国家被后世称为满者伯夷,此刻他已经占据了爪哇岛及附近的大片肥沃土地。 那个国家才是启宋的心腹之患。 第八十章:南疆足迹 1285年,初夏。 一艘饱经风霜的广船缓缓靠上君临港码头,船帆上还带着南海的咸腥气息。 张牧之,一个皮肤黝黑、手脚粗大的年轻疍民,背着个简单的包袱,随着人流踏上了这片传说中宋土再续的土地。 他在广州受够了元朝官吏和岸上大姓的盘剥欺压,听闻海外尚有汉家衣冠,便咬牙变卖家当,冒险一搏。 张牧之的童年,是在珠江摇晃的船舱和咸腥的水汽中度过的。 他们疍民,世代以舟为家,浮家泛宅,被视为水上贱民。 元朝的税吏来时,称呼他们为蜑户,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们不得上岸居住,不得与岸上人通婚,甚至连穿衣着履都受限制。 张牧之记得清楚,有一次他父亲好不容易捕到一网好鱼,却被岸上的豪强家仆强索去大半,名为泊岸钱。 父亲攥着空瘪的鱼篓,望着岸上的灯火,那佝偻的背影在暮色里沉默得像块礁石。 水上的风浪要不了命,但岸上那无处不在的歧视和压迫,却像无形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离开,成了许多像张牧之这样的年轻疍民,唯一能看到的,一丝微弱的曙光。 码头上人声鼎沸,各色口音交织,有和他一样新来的移民,也有行色匆匆的商贾、士兵。 最显眼的,是码头一侧悬挂着户部开拓司牌子的棚屋。 几个吏员坐在桌后,登记着新到者的姓名、籍贯、所长。 “姓名?籍贯?可有何技艺?” 一个年轻的吏头也不抬地问。 “小人张牧之,广州疍户。会驾船,识水性,也有一把子力气。” 张牧之恭敬地回答。 吏员在册子上划了几笔,递过一块木牌: “去丙字三号营区报到,按规矩,新到移民,需服一年开拓役,由司里统一安排食宿,分配活计。期满后,可按功分田立户。” 流程简单直接,透着一种不容置疑。 张牧之捏着木牌,心里稍定。 至少,这里没有因为他是疍民就立刻投来鄙夷的目光。 开拓司的营区设在君临城城郊,是一片排列整齐的竹木营房。 这里聚集了数百名像他一样的新移民,每日除了接受简单的队列和规矩训导,便是等待分配。 几天后,张牧之被编入了南进第七开拓团,目标是前往拉纳州以南,一个名为卡巴延的新区。 出发那日,第七开拓团近五百人,在兵士护送下,踏上了那条传闻中的南疆官道。 道路宽阔得让张牧之吃惊,石子路,经过夯实,可容两辆牛车并行。 路旁每隔二三十里,便设有一处驿堡,由原木和夯土筑成,驻有少量兵丁,提供基本的饮水和歇脚之处,有时还能买到些盐巴、针线等稀缺物。 “这路修得,比广州府外的官道也不差了。” 张牧之对同行的老匠人感叹。 老匠人哼了一声,用烟杆指了指前方隐约的山峦: “这才到哪儿?好路也就这一段。再往南,过了拉纳城,那才叫真正的开路!” 果然,随着队伍不断南行,景象逐渐变化。 离开拉纳州境后,官道虽然主干依旧清晰,但维护的痕迹少了,路面变成了土路,开始颠簸起来。 驿堡的间距拉大,设施也更简陋。 沿途开始出现大片新辟的田地,但村落稀疏,多是些刚刚立起框架的简陋屋舍。 空气中弥漫着烧荒后的烟火气和泥土的腥味。 他们路过一些较早建立的开拓点。 这些地方已初具村落雏形,有了简陋的祠堂和蒙学堂,能看到孩童在空地上追逐。 但人们的脸上大多带着劳作的疲惫和对生人的警惕。 男人们随身带着刀斧,村落周围立着简陋的望楼。 一个歇脚点的里正告诉他们: “这边还算好的,再往南,林子更深,野……哦,是那些未开化的部落,也更多。夜里都得有人守夜。” 环境也在悄然改变。 北方的君临港一带,气候尚算温和,越往南,空气越发湿热,植被也愈发茂密、狰狞。 巨大的板根植物、缠绕的藤蔓、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组成了一道道绿色的屏障。 虫鸣鸟叫昼夜不息,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山林中传来的、不知是野兽还是什么的怪异吼叫。 队伍中开始有人病倒,军医称之为瘴气。 一种无形的压力,取代了初离君临时的些许兴奋,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文明世界的秩序和安全感,正在被原始丛林的野性和未知一点点侵蚀。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队伍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区域——卡巴延。 这里是一片位于河流拐弯处的冲积平原,土地黝黑肥沃,但四周皆是望不到边的原始森林。 “就是这里了!” 开拓团的团长,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前镇南军都头,站在一处高坡上,声音洪亮却掩不住疲惫,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砍树!平地!挖渠!建屋!” 没有片刻喘息,艰苦的拓荒开始了。 张牧之和其他人一样,挥舞着官府配发的铁斧,砍伐着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木。 汗水浸透衣背,蚊虫疯狂叮咬,手上很快磨出了血泡。 他们搭建起勉强遮风避雨的窝棚,挖掘引水的沟渠,将一片片荆棘灌木清理出来。 日子在劳累和期盼中一天天过去。 一片简陋的营地总算有了点模样。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开垦出几十亩田地,以为可以稍稍喘息之时,危机不期而至。 一天黄昏,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了尖锐的竹哨声,那是警戒的信号! “敌袭!是邦阿西楠人!” 放哨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脸上毫无血色。 只见营地外的密林边缘,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 他们皮肤黝黑,披着皮甲,身上涂抹着白色的诡异花纹。 手里拿着吹箭、弓箭和镶嵌着鲨鱼牙齿的木棒,眼神凶狠而警惕,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喝。 他们的数量,远比营地里的开拓者要多。 团长立刻敲响了警锣,所有能行动的男人都拿起了武器,依托刚刚建起的简陋木栅栏,紧张地注视着外面那些不速之客。 张牧之握紧了手中的铁斧,心脏砰砰直跳。 他经历过海上的风浪,却从未面对过如此直白的、来自陆地的杀意。 邦阿西楠人并没有立刻进攻,他们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双方在渐沉的暮色中紧张地对峙着,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预示着这片看似肥沃的无主之地,绝非可以轻易占据的乐土。 第八十一章:雷霆复仇 当陈为公率领着两千镇南军精锐,沿着尚显泥泞的南进小道赶到卡巴延开拓点时。 看到的已不是想象中亟待救援的营地,而是一片被烈火与鲜血洗礼过的废墟。 焦黑的木桩兀自冒着青烟,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在风中明灭。 破碎的坛罐、染血的农具散落一地,更刺目的是那横七竖八倒在栅栏内外、田埂边的尸体。 男人们大多在前沿战死,妇孺则多倒在窝棚附近,死状凄惨。 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几只食腐的鸟类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鸣叫。 “搜!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陈为公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脸上的刀疤因紧绷的肌肉而显得更加狰狞。 眼前的惨状,让他想起了三年前镇南城初建时的血战,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在胸中燃烧。 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散开,在废墟和尸堆中翻查。 “将军!这里!”一名士兵突然在一个半塌的窝棚下发出了呼喊。 陈为公大步走过去,只见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从几具尸体下抬出一个人。 那人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胸口有一道可怕的伤口,但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 正是张牧之。 他似乎在最后的时刻,被同伴的尸体意外掩盖,侥幸躲过了补刀和后续的劫掠。 军医立刻上前进行紧急处理。 或许是清凉的药粉刺激,或许是求生的本能,张牧之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谁干的?” 陈为公蹲下身,声音尽量放平缓,但其中的肃杀之气却无法掩盖。 张牧之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邦……邦阿西楠……很多人……他们……抢走了……粮食……和女人……” 话未说完,他又昏死过去。 “邦阿西楠……”陈为公缓缓站起,将这个名字在齿间咀嚼,仿佛要将其碾碎。 随后的几天,陈为公派出了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在熟悉本地情况的归化民向导帮助下,深入南部丛林进行侦察。 情报很快汇总回来: 邦阿西楠,并非散兵游勇,而是盘踞在卡巴延以南百余里外,一座名为伊戈罗特山城的一个较大部落联盟。 其民风彪悍,擅长山地作战,以狩猎和劫掠为生。他们拥有约三千可战之兵,占据地利,其酋都城建于险峻山腰,易守难攻。 此次袭击第七开拓团,既是掠夺物资,也是对新来者的一种血腥警告和领地宣示。 “三千人?山城?”陈为公看着斥候绘制的简陋地图,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正好,拿他们来祭旗,也让这南洋诸部都看清楚,招惹我启宋的下场!”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一边派人将张牧之等极少数幸存者送回拉纳城救治,一边飞鸽传书向君临请求授权和必要的支援。 赵昺的回复很快,只有两个字:“准。速决。” 启新三年秋,征讨邦阿西楠酋长国的战役,正式打响。 陈为公被任命为南征都督,统帅包括两千镇南军老兵、一千新编山岳营,由熟悉山地的归化民组成。 以及最关键的,整整一个神机营野战炮兵部队,装备了15门火炮。 大军并未隐藏行踪,而是堂堂正正,沿着邦阿西楠人惯常活动的路线推进。 沿途遇到几个依附于邦阿西楠的小部落,试图阻拦或骚扰。 结果毫无悬念。 当那些拿着吹箭和木矛的土著,嚎叫着从树林里冲出来时,迎接他们的,是盾墙以及盾墙中间的黑洞洞炮口。 硝烟弥漫,冲在前面的土著如同被无形的镰刀割倒,成片地倒下。 他们根本无法理解这种能在远处喷火杀人的“铁棍”是什么。 侥幸冲近的,则被严阵以待的长枪兵如林的长矛刺穿。 零星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敢于抵抗的部落寨子,在几轮火炮的轰击下,木制的寨墙和瞭望塔便化为齑粉,随后便是步兵的清扫。 陈为公下令,对于主动投降、并提供邦阿西楠情报的部落,可予以宽恕。 对于负隅顽抗者,则不留后患。 铁血的手段,迅速肃清了前进道路。 十日后,大军兵临伊戈罗特山城之下。 那座山城确实险要,依山而建,只有一条陡峭蜿蜒的小路通往山顶,沿途设有数道木石壁垒。 邦阿西楠的战士们聚集在城头和壁垒之后,挥舞着武器,发出挑衅的嚎叫,他们相信凭借天险,足以让任何来犯之敌撞得头破血流。 陈为公在山下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片刻,对身边的炮兵哨官下令: “看见那几道壁垒和山顶那些最大的木屋了吗?给我轰平它们。 神机营,展现你们价值的时候到了。” 炮兵阵地在步兵的保护下迅速在前沿展开。 不同于以往沉重的舰炮,这些野战炮更加轻便,炮架坚固,仰角调节灵活。 校准,装填,点燃引信。 “轰!轰!轰!” 雷霆般的巨响再次震撼山野!实心铁弹呼啸着砸向山腰的壁垒,木石垒砌的工事在炮弹面前不堪一击,瞬间碎石木屑横飞,躲在后面的邦阿西楠战士非死即伤。 更有炮弹直接命中山顶的木结构建筑,引发大火和恐慌。 邦阿西楠人从未经历过如此打击。他们赖以生存的险要地势,在超越时代的炮火面前形同虚设。 弓箭和投石的射程根本无法威胁到山下的炮兵。 他们只能惊恐地看着死亡的雷霆不断从天上落下,将他们的防御工事和族人撕碎。 几轮炮火准备后,山腰的壁垒已被基本摧毁,山顶也浓烟滚滚。 “山岳营,前锋!镇南军,跟进!拿下山头!” 陈为公拔出战刀,向前一挥。 养精蓄锐的山岳营士兵,如同矫健的山羊,沿着被炮火蹂躏过的小路向上冲锋。 他们遭遇的抵抗微乎其微,幸存的邦阿西楠战士大多已被炮火震懵,士气彻底崩溃。 战斗几乎变成了清扫。 残余的敌人在绝望中发起零散的反扑,但在装备和训练都占据绝对优势的启宋军队面前,只是徒劳。 镇南军士兵怀着为第七开拓团复仇的怒火,战斗得格外凶狠。 不到一个时辰,伊戈罗特山城顶上升起了启宋的龙旗。 邦阿西楠酋长在最后的混战中被乱枪打死,大部分部落贵族或战死或被俘。 陈为公踏着焦黑的废墟走上山顶,看着跪满一地的俘虏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其中不少正是从第七开拓团抢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传令,”他声音冰冷, “参与袭击卡巴延的战犯,全部甄别出来,就地正法,以祭奠我枉死的宋民。 其余俘虏,贬为官奴,押送矿山。将此城……焚毁!邦阿西楠之名,从今日起,不复存在!” 大火在伊戈罗特山城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这场短暂而残酷的征服战,以其绝对的碾压姿态和冷酷的复仇清算,迅速传遍了吕宋南部乃至更遥远的群岛。 它向所有潜在敌人宣告:启宋的开拓之路,将由强大的军力和铁血的意志铺就,任何阻挡者,都将被无情地碾碎。 第八十二章:大都暗流(上) 1286年秋,元大都,北方的寒气已悄然浸润了这座帝国的都城。 相较于吕宋的湿热与蓬勃,这里的气氛更显凝重,带着一种暮气沉沉的威压。 在城南一处不起眼、门楣却颇为结实的宅院内,林辞正就着昏暗的油灯,翻阅着一卷账本。 他年逾四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表情,唯有指尖偶尔在算盘上的快速拨动,透露出他内心的缜密与算计。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从江南来的绸缎商人,凭借精明的头脑和舍得打点,在大都站稳了脚跟,与一些中低层官吏颇有往来。 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是启宋缄默人在大都的负责人,代号“酋长”。 一个精干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低声道:“先生,张弘范张国公的事情……定了,秋后问斩,旨意已经明发。” 林辞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规律的动作,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件寻常的商业消息。 “知道了。市舶司那边,我们新到的那批苏杭绸缎,打点好了吗?” “回先生,已经按您的吩咐,给王主事送去了二百两茶钱,货已顺利入库。” “嗯。”林辞合上账本,目光投向窗外,夜色深沉, “树倒猢狲散……张宏范这棵大树一倒,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又有多少人想从中分一杯羹。”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对我们而言,浑水,才好摸鱼。” 他沉吟片刻,吩咐道:“去查查,张宏范下狱后,他府上是谁在主持?尤其是那位林夫人,她现在是什么动向?” 年轻人领命而去。林辞独自坐在灯下,眼神闪烁。 他对大宋并无多少忠忱,当年归顺,不过是部落覆灭、大势已去下的无奈选择。 赵昺看中他的能力和在土著中的影响力,以及那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将他派来这龙潭虎穴。 他需要大宋的金钱和支持来维持并扩展他的网络, 但内心深处,他始终记得自己是林辞,一个失去了一切,只能依靠自己的孤狼。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蛮噶怎么样了,好久没他的消息了。 几天后,更详细的情报汇集而来。 张宏范下狱,其家产已被查封大半,府中人心惶惶,仆从散逸大半。 如今在府中勉强支撑局面的,正是他最宠爱的情妇,那位曾是京城名媛的林夫人。 此女并非一般风尘女子,颇有手腕,与不少权贵家的女眷都有往来。 之前元朝远征日本的日期,正是林辞从她这买到的。 张宏范出事後,她非但没有立刻撇清关系,反而四处奔走,试图营救。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林辞淡淡评价,眼中却无半分感动,只有算计, “她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最是需要有人递给她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明知这稻草可能缠住她的脚踝。” 他决定再亲自去见见这位林夫人。 这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但收益可能极大。 张宏范虽倒,但其旧部、人脉关系网仍在,若能通过柳如是将其中的一部分转化为己用,对缄默人在大都的渗透将是一次质的飞跃。 他选择了一个傍晚,以江南故旧,听闻张国公蒙难,特来探望,或有门路可通的名义,递了帖子到张府。 此时的张府门庭冷落,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见。 接待他的是林夫人本人。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容颜憔悴,眼圈泛红,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落难贵妇的仪态。 她在一间陈设简单了许多的偏厅见了林辞,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警惕。 “林先生,你怎么又来了,你那位主子又想要知道什么?” 柳如是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清脆。 林辞拱手一礼,神色从容:“事情是事情,情分是情分。 如今听闻国公蒙难,心中甚是不安。在下虽一介商贾,但在江南、乃至这大都,也结识几位在刑部、御史台说得上话的朋友。 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他话说得委婉,但说得上话和略尽绵薄几个字,却像带着钩子,精准地勾住了张夫人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张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掩盖:“什么价格?” “林某白送,夫人不必多虑。” 林辞打断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在下并非空口白话。只需夫人提供一些…… 或许已被官府忽略的,关于国公往日与朝中诸位大人往来、或是军中旧部关系的细节,在下或可从中寻得转圜之机。 毕竟,法理之外,尚有人情。” 柳如是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度沉稳、眼神深邃的商人,心中天人交战。 之前她与林辞合作过,知道他背后是一股很大的势力,再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她爱张宏范,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但也深知官场险恶,眼前之人来历不明,其言不可尽信。 可如今,她已是山穷水尽,任何一丝希望都显得无比珍贵。 “需要我做什么?”良久,她终于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决绝。 林辞知道,鱼,上钩了。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算计。 “夫人只需将您所知,关于与国公往来密切的官员、将领名单,以及他们之间可能存在的…… 一些不为人知的交易或承诺,告知在下即可。越详细越好。剩下的事情,由在下去奔走。” 接下来的几次会面,林辞以打点需要为名,从柳如是那里套取到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不仅仅是张宏范的旧部名单,还包括了一些朝中官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的把柄,甚至还有一些涉及军械调配、边镇防卫的零散信息。 柳如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知无不言,甚至主动动用自己残留的人脉去核实、补充。 林辞则将这些情报分门别类,加密后通过秘密渠道源源不断送往吕宋。 同时,他也开始利用这些信息,小心翼翼地接触那些因张宏范倒台而惶惶不安、或对其落井下石的官员。 他有时以金钱开道,有时则以掌握的某些把柄进行软性威胁,辅之以江南商会可为他们在南方提供便利的承诺,逐渐将触角伸向更核心的领域。 一场围绕张宏范政治遗产的无声争夺,在大都的阴影下激烈进行着。 林辞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渔夫,在浑浊的水域中,不动声色地撒网,等待着收获的时刻。 第八十三章:大都暗流(中) 林辞的动作精准而有序。 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像一名老练的医师,先诊断,再下药。 从张夫人那里获得的情报被迅速整理、甄别。 他筛选出两类人: 一类是自身不甚干净,且因张宏范倒台而失去靠山,正处在恐慌中的中低级官员; 另一类则是与张宏范有过节,在此次事件中积极落井下石,企图瓜分其政治遗产的人。 前者易于利用其恐惧,后者则可投其所好,进行利益交换。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兵部职方司的一位主事,姓吴。 此人官阶不高,但掌管部分军械档案的整理与调阅,位置关键。 张宏范掌权时,吴主事曾多次收受其贿赂,在军械损耗报销上大开方便之门。张宏范一倒,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被牵连。 林辞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派了一名手下,扮作江南来的皮货商人,在一次的饭局上接近了吴主事。 几杯酒下肚,皮货商人似是无意中提起,江南有位背景深厚的林员外,与朝中几位大人交好,最是急公好义,尤其愿意帮助那些一时走了弯路的官员摆脱困境。 吴主事起初警惕,但在对方准确点出他几次收受张宏范财物的时间、地点后,顿时面色惨白。 商人适时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個代号:槐下居士。 商人低声道:“吴大人若想求个心安,或是有什幺难处,可去此处寻这位居士。 记住,只可一人,子时前往。” 吴主事犹豫了两天,最终还是在一个深夜,裹紧衣袍,鬼鬼祟祟地找到了城南那处不起眼的宅院。 林辞在书房接待了他,没有点明身份,只以槐下居士自称。 “居士……救我一命!”吴主事几乎要跪下,声音发颤。 林辞让他坐下,语气平淡:“吴大人不必惊慌。 过往之事,只要无人追究,便是过眼云烟。 张国公虽倒,但他在军中的旧部尚在,朝廷若要彻查,牵涉太广,于稳定不利。 只要无人刻意针对你,你便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若要确保无人针对,就需要知道,现在是谁在查,查到了哪一步,以及……谁可能对你落井下石。” 吴主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负责清查张宏范案的是刑部一位侍郎和御史台的一位巡按,这两人都与张宏范有旧怨。 目前调查重点还在张宏范本人的贪渎和军中不法事,暂时未大规模牵连其党羽。 但朝中确实有几位官员,正虎视眈眈,想借机安插自己人,取代张宏范旧部的位置。 林辞静静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个细节。 最后,他取出一份名单,上面列出了一些张宏范旧部将领的名字和现任职务。 “这些人,吴大人可熟悉?” 吴主事仔细看了看,指认出几个与他有过往来,或者他知道其底细不太干净的人。 “很好。” 林辞收起名单, “吴大人只需帮我留意,关于这几人的调查动向,以及兵部内部关于他们职位可能变动的风声。 每隔五日,将消息放在城西土地庙香炉底下即可。 作为回报,我会确保那些能指证你的关键证据,永远不会出现在刑堂之上。” 吴主事又惊又疑,但见林辞语气笃定,想到对方能如此清楚自己的把柄,背后能量定然不小,只得连连答应。 送走吴主事,林辞立刻根据得到的信息调整策略。 他让手下停止接触那些已被重点盯防的张系将领,转而关注名单上几个目前尚未被注意,但位置重要,且根据吴主事透露,其职位可能被调整的人。 同时,他开始接触那些对张系势力磨刀霍霍的官员。 这次他换了一种方式,以江南商会代表的身份出现。 暗示商会希望在南北贸易、尤其是军需物资采购上分一杯羹,愿意提供活动经费,并共享南方的人脉资源,帮助对方巩固势力,安插亲信。 对于某些贪婪又谨慎的官员,他则会不经意地透露出对方某些不为人知的嗜好或把柄,既示好又隐含警告,让对方明白合作才是双赢。 运作需要大量金钱。 林辞动用了缄默人在大都的大部分活动经费,同时也开始利用自己绸缎商的身份做掩护,进行一些高风险高回报的走私活动。 主要是将南方的紧俏药材和奢侈品运入大都,换取情报。 这无疑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但他计算过,此时的元廷内部,因张宏范案引发的权力洗牌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出现空隙。 就在林辞的网逐渐铺开时,一个意外的人物找上了张夫人。 来人是宫中一名不得势的老太监,姓孙,曾在张宏范得势时受过其恩惠。 他偷偷告诉张夫人,皇帝虽然下旨处斩张宏范,但并未明确表态对其家属和旧部的处理方式。 如今朝中关于如何处置张系余党的争论很激烈,主要分为两派: 一派以中书省右丞阿合马为首,主张严惩,趁机将张系势力连根拔起。 另一派则以枢密副使伯颜为代表,认为过度清洗恐引发军中不稳,主张只诛首恶,余者酌情处置。 “关键在于,谁能说动陛下,或者……谁能拿出让对方阵营无法反驳的理由。” 孙太监嗓音尖锐 “杂家听说,伯颜大人近来颇为关注边镇军械储备的情况,似乎对兵部上报的某些数据有所疑虑……” 张夫人立刻将这个消息转告了林辞。她期望道: “林先生,若是我们能找到兵部在军械账目上的问题,证明张郎……证明国公在此事上并非主责。 甚至是被下属蒙蔽,是否能让伯颜大人在陛下面前为国公一脉争取宽大处理?” 林辞心中一动。 这确实是一个切入点,而且与他正在进行的渗透方向吻合。 他手中正好有从吴主事那里得到的,关于兵部军械档案可能存在问题的线索。 如果能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军械亏空并非张宏范一人之过,甚至牵扯到阿合马一派的官员。 那么就能给伯颜提供攻击对手的弹药,从而换取他对张系残余势力的宽容。 但这步棋极其危险。 深入调查军械账目,等于直接介入中书省和枢密院的权力斗争,一旦被发现,必将引来灭顶之灾。 权衡再三,林辞决定冒险。 这不仅是为了进一步取信张夫人,获取更多核心情报。 更是将缄默人的触角伸向元廷更高层决策圈的绝佳机会。 第八十四章:大都暗流(下) 林辞更加谨慎。 他深知,调查军械账目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他不能直接动用吴主事去调阅那些敏感的档案,那无异于自我暴露。 他需要一条更隐蔽的路径。 他首先调整了与张夫人的接触方式。 他不再频繁与她见面,改为通过一个安插在张府附近卖胭脂水粉的暗线传递消息。 他告诉张夫人,调查军械账目需要时间,且风险极高,让她务必保持冷静,停止一切公开的奔走,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张夫人虽心急如焚,但也明白其中利害,只能强忍焦虑,听从林辞的安排。 接下来,林辞需要找到一个能够接触到兵部底层文书、档案库杂役这类人物的渠道。 这些人职位低微,不易引起注意,但往往能接触到第一手资料,或者知道如何绕过一些监管程序。 他想到了一个人,城南骡马市的牙人,老葛。 老葛是个消息灵通的三教九流人物,专做各种牵线搭桥的生意,上至达官贵人买马置产,下至帮派纠纷说和,他都能掺和一脚。 林辞早年在大都站稳脚跟时,曾通过老葛处理过几批来路不太清楚的货物,知道他贪财,但嘴还算严。 林辞没有亲自去骡马市,而是派了那个精干的年轻人,化装成富商管家,以家中老爷想购置一批上等辽东人参,需打点兵部关卡为由,找到了老葛。 年轻人出手阔绰,先付了一笔不小的定金,然后才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听说兵部档案库有些老吏,熟悉历年文书归档,或许能通过他们了解些往年通关文牒的旧例,方便行事。 老葛眯着眼,掂量着手中的银锭,嘿嘿一笑:“管家爷这是要找库底老鼠啊?这些人,胆小如鼠,但鼻子灵,确实能刨出些陈年旧事。 不过,价钱可不便宜,而且得绕好几个弯。” 年轻人表示钱不是问题,但要快,而且要绝对稳妥。 两天后,老葛传来消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兵部档案库的一个老书吏,姓陈,在库房待了二十多年,对里面堆积如山的文书档案了如指掌。 此人嗜赌,在外欠了一屁股债,正急需用钱。 接触地点选在了一家嘈杂的赌场后巷。林辞依旧没有露面,由年轻人出面,扮作一个替东家追债的狠角色。 他没有直接提军械账目,而是拿着从吴主事那里得到的一份普通的、年份稍早的军械调拨文书副本。 要求老陈找出与之相关的所有归档记录和核销单据,美其名曰核对旧账,找出前任经手人的纰漏。 老陈起初有些犹豫,但面对对方精准说出的他欠债的赌坊和数额,以及摆在眼前的一小袋碎银,他妥协了。 档案库管理虽有规章,但年月久远,许多旧档案疏于管理,他这种老吏确有办法偷偷带出一些不紧要的副本,或者让人进去查阅。 通过老陈,林辞的人得以在深夜潜入档案库,在特定区域翻阅。 他们目标明确,只查找与吴主事提供线索、以及那名溺毙军需官生前提及的几个边镇、特定年份的军械档案。 过程极其缓慢,每次只能带出少量经过筛选的副本,再由专门的人快速抄录后,原件由老陈偷偷放回。 这些零散的档案碎片被送到林辞手中。他待在宅院的地下密室里,就着油灯,亲自进行比对和核算。 他本身就是打理账目的高手,很快便从这些看似正常的报表中发现了端倪: 几批标注为运抵边镇的军械,在后续的库存盘点记录中数量对不上,差额巨大。 一些兵甲的报损率远超常理,且集中发生在某几个时间段。 更值得注意的是,有几笔大型军械采购的审批流程异常迅速,绕过了一些必要的核查环节,签署官员的名字均属于阿合马一派。 这些发现让林辞确信,军械管理中存在一个系统性的贪腐链条,张宏范可能只是其中的一环,甚至可能只是被推出来承担主要责任的替罪羊。真正的黑洞,更深。 然而,就在他逐渐接近核心时,老陈那边出了意外。 一次深夜查档时,差点与临时前来巡查的库官撞上,虽然侥幸躲过,但老陈吓得魂飞魄散,说什么也不肯再干了。 线索似乎断了。 林辞知道,逼迫过甚反而会坏事,他支付了尾款,让老葛安抚住老陈,暂时停止了对档案库的直接行动。 他转换思路,将目光投向外部。 如果内部账目难以获取,那么从军械的源头,或者流向,能找到突破口。 他启动了另一条潜伏已久的暗线,一个安插在通往北方边镇漕运码头上的眼线,负责监控军用物资的运输情况。 同时,他决定利用江南商会的幌子,进行一次大胆的试探。 他通过中间人,向伯颜府上的那位幕僚递了话,隐晦地表示商会在南方有一些特殊的渠道。 或许能帮忙核实某些北方急需物资的实际生产和流通情况,包括一些军需品原料。 这一次,伯颜那边没有立刻回应。 沉默,本身也是一种信号。 几天后,林辞接到手下汇报,之前接触过的一名对张系落井下石的官员,突然态度转变,婉拒了江南商会后续的合作提议,言语间透露出此事牵涉过大,不愿再深入。 风声显然更紧了。 阿合马一派似乎察觉到了暗中的调查,加强了戒备。 就在林辞考虑是否要暂时蛰伏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主动找上了他铺面上的绸缎庄。 来者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皮肤黝黑,手掌粗糙,自称姓韩,是京畿附近一家民营铁匠铺的管事。 他指名要见能做主的东家,有大生意洽谈。 林辞在店铺后堂见了此人。 韩管事举止有些拘谨,但眼神透着精明和一丝焦虑。 他声称自家的铁匠铺能打造优质兵刃,希望能与江南商会合作,承接一些生意。 林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缓缓道:“韩管事,打造兵刃乃官府专营,私铸是重罪。你找我一个绸缎商人谈这个,怕是找错人了吧?” 韩管事压低声音:“林东家,明人不说暗话。 小的知道贵商会手眼通天,与朝中大人都有往来。 实不相瞒,小号……小号之前也接些官府的活儿,是……是替工部下属的官坊做的外委。 但最近,那边突然断了联系,压了一批货款不给,小号周转不灵,快撑不下去了。 听说贵商会与枢密院那边也能说上话,能否……能否帮忙疏通一下,哪怕只是结清之前的货款也好?” 林辞心中一动。 工部官坊的外委?这或许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他故作沉吟:“工部的事,我可插不上手。况且,你空口无凭,我如何信你?又凭什么帮你?” 韩管事像是下了决心,从怀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账册副本:“这是小号与官坊往来的一部分记录,上面有经手人的画押和货物的种类、数量。 只要东家能帮小号渡过难关,小号愿效犬马之劳!” 林辞接过账册,快速翻阅。上面确实记录着铁料采购、打造的兵刃种类,以及交付给工部某官坊的记录。 时间跨度正好与之前调查的军械账目出现问题的时间段部分重合。 他合上账册,看着韩管事:“这东西,我暂且留下看看。 你的难处,我知道了。 不过,能否成事,我无法保证。你先回去等消息,切勿再对他人提起此事。” 第八十五章:大都暗流(完) 林辞接过账册,并未立刻表态。他让韩管事先回,言明需要时间核实。 韩管事千恩万谢地离去。 门帘落下,林辞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转为惯有的冷峻。 他并不完全相信这个主动上门的韩管事。 时机太过巧合,就在他调查受阻、风声鹤唳之际,一个掌握着可能与军械贪腐相关证据的人就恰好出现? 他吩咐手下:“去查这个韩管事,还有他那家铁匠铺。 要快,要细,尤其是近三个月来的往来人员,有无异常。” 同时,他并未将希望完全寄托于此。他指示漕运码头的眼线,重点监控近期是否有异常数量的铁料、煤炭等军械原料运输,或者是否有工部官员频繁出入码头区域。 另一方面,他加紧了与伯颜方面沟通的准备。 香山寺之约,他必须去,但要做好万全准备,甚至是最坏的打算。 两天后,关于韩管事的初步调查结果回来了。 铁匠铺情况基本属实,经营困难也非虚言。 韩管事本人背景简单,未发现与朝中任何势力有明显瓜葛。 但有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引起了林辞的注意:约半月前,曾有一名操着南方口音的商人去过铁匠铺,似乎洽谈过收购事宜,但未成功。 “南方口音?”林辞沉吟。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南北商旅往来频繁。 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赴约香山寺的前夜,林辞独自在密室中,将目前所有线索再次梳理。 兵部档案的碎片、韩管事的账册副本、漕运码头零星的情报、以及张夫人和吴主事那里得到的朝中动向…… 碎片很多,但缺少一根能将它们串联起来的主线。 他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但看不清执网之人是谁。 阿合马?伯颜?还是另有其人? 翌日卯时,香山寺静尘禅院。 林辞只带了那名精干年轻人作为随从,提前一刻钟到达。 禅院僻静,香火不旺,只有早起的僧人在洒扫。 林辞在院中石凳坐下,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身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卯时正,一名身着青灰色便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在一位小沙弥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男子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扫了林辞一眼,微微颔首。 小沙弥退下后,院内只剩下三人。 “可是槐下居士?” 中年男子开口,声音平稳。 “正是在下。阁下是?”林辞起身。 “鄙姓胡,在伯颜大人府上做事。”胡管家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居士日前传递的消息,大人已知晓。 大人想知道,居士手中,究竟掌握了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 林辞没有立刻拿出任何实物证据,而是谨慎地回答道: “胡管家,在下乃商贾之人,所求不过是在这大都城中安稳经营。 近日风闻,朝中因张国公之事,对某些往来账目多有查证,恐波及无辜。 在下手中,恰好有一些往年的旧账记录,或可证明某些亏空、损耗,并非单一缘由所致,其间牵涉颇广,若深究下去,恐于朝局稳定不利。” 胡管家目光微闪:“哦?居士的意思是,张宏范并非主犯?” “是否主犯,非在下所能论断。”林辞滴水不漏, “但在下掌握的线索显示,军械采办、核销链条上,问题盘根错节。 涉及工部审批、兵部备案、乃至具体承造坊作。 若只追究一端,恐难服众,亦难根治。” 他这番话,既点明了问题存在的广泛性,暗示了阿合马一派可能也深陷其中, 又表明了自己并非要替张宏范翻案。 胡管家沉吟片刻,低声道:“居士可知,你近日所为,已引起某些人注意?兵部档案库、漕运码头,甚至你那绸缎庄,都未必干净。” 林辞心中凛然,对方果然对自己的动向有所察觉。 他面色不变:“在下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些许风言风语,想必动摇不了伯颜大人的判断。” “风言风语自然无妨,”胡管家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一丝凝重, “但若有人证物证俱在,便不是风言风语了。居士可知,阿合马大人手下,最近也在查一家铁匠铺?” 林辞瞳孔微缩。 韩管事!果然是个陷阱? 胡管家继续道:“那铁匠铺的韩管事,前日已被阿合马的人暗中控制。 若非我们的人及时发现并做了些手脚,此刻他恐怕已经在刑部大牢里,指认是受你江南商会指使,私造军械,诬陷朝臣了。” 林辞背后渗出冷汗。 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算计。 利用韩管事和他那本半真半假的账册,引自己上钩。 一旦自己拿着账册去活动,或者与韩管事接触过密,对方就可以人赃并获,坐实自己构陷的罪名,甚至将伯颜一派也拖下水。 好狠辣的计策! “多谢胡管家提醒。”林辞稳住心神, “在下与那韩管事,仅一面之缘,他呈上的账册,在下也并未采信。” 胡管家点点头:“大人料定居士是谨慎之人。 不过,对方既已出手,居士日后行事,需更加小心。 大人让我问居士,除了方才所言,居士手中,可有更实在的东西?光凭猜测,难以服众,更难以抵挡对方的反扑。” 这是要确凿的证据了。 林辞知道,不能再犹豫。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油纸包,里面是他整理出的最关键几处兵部档案矛盾点的抄录,以及根据韩管事账册与兵部记录比对后发现的明显出入之处,其中隐晦地指向了工部和阿合马派系官员可能涉及的环节。 他没有给出原始证据,这些抄录和分析,足以表明他的价值和对情况的掌握深度,又保留了底牌。 胡管家接过,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恢复平静。“居士果然手段非凡。 这些东西,我会呈送大人。”他将油纸包仔细收好, “阿合马那边,大人自会应对。至于居士,近期收敛锋芒,保护好自己和你手中的资源。或许不久之后,大人还有借重之处。” 说完,胡管家不再多言,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林辞知道,这次冒险的会面,他暂时赢得了伯颜一派的有限信任和庇护。 但危机并未解除,阿合马的人既然已经盯上自己,绝不会善罢甘休。 返回宅院后,林辞立刻下令,所有与外界的非必要联系全部切断,手下人员分散隐蔽。 他本人也深居简出,绸缎庄的生意交由明面上的掌柜打理。 接下来的几天,大都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波澜涌动。 首先传来消息,那名被伯颜一派做了手脚的韩管事,在被转移关押途中意外逃脱,下落不明。 紧接着,朝堂之上,伯颜一系的御史突然发难,弹劾工部一位郎中在军械采办中徇私舞弊、中饱私囊,并出示了部分民间匠坊提供的证据。 虽然未直接指向阿合马,但无疑是对其派系的一次敲打。 作为回应,阿合马一派则加大了对张宏范旧部的清查力度,数名中低级将领被革职查办,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奇怪的是,对江南商会或者说林辞本人的调查,却雷声大雨点小,几次例行公事的盘问后,便不了了之。 林辞明白,这是伯颜履行了他的承诺,暂时挡住了阿合马的直接攻击。 在这场高层的博弈中,张宏范秋后问斩的旨意如期执行。 曾经权倾一时的张国公,最终身首异处。 张夫人听闻噩耗,悲痛欲绝,但在林辞暗中安排下,她并未受到过多牵连,只是张府彻底败落,她也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不知所踪。 随着张宏范伏法,表面的风波逐渐平息。 阿合马与伯颜的角力暂时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双方都需要时间消化这次政治洗牌的成果,舔舐伤口。 林辞敏锐地抓住了这段相对平静的时期。 他利用从这次风波中获取的、关于诸多官员的把柄和弱点,开始更深入、更隐蔽地编织他的网络。 他不再仅仅依靠金钱和威胁,而是开始进行更长线的投资。 比如资助某些有潜力但不得志的官员子弟求学,或者通过复杂的商业运作,与一些实权人物形成更紧密的利益捆绑。 吴主事因为配合调查,且在伯颜一派过问下,并未被深究,反而因熟悉情况被留任。 他对林辞更加敬畏,成为了缄默人在兵部一个稳固的内线。 那个漕运码头的眼线,也因为此次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而得到重用,权限有所扩大。 老葛这样的边缘人物,林辞也并未放弃联系,只是接触更加小心,主要用于打探市井之间的流言和底层动向。 经过此次洗礼,缄默人在大都的根扎得更深了。 林辞清楚,与阿合马乃至元廷高层的较量远未结束,伯颜的庇护也并非永久可靠。 但他已经成功地在帝国的都城站稳了脚跟,并且拥有了一张不断扩大的、由秘密、利益和恐惧编织而成的网。 然而,他心中始终有个疑问未能解开:那个最初引导韩管事来找自己的南方口音商人,究竟是谁? 是阿合马派来的诱饵,还是……另有其人? 第八十六章:南疆保民官 1290年,启新七年,吕宋,南疆。 热浪仿佛凝固在空气中。 这里与四季分明的中原迥异,终年炎热潮湿,阔叶植物疯长,虫鸣鸟叫交织成一片永不歇止的喧嚣。 距离朝廷所在的君临港百里之遥,这片新开辟的土地上,秩序与野蛮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张牧之的保民官衙署,坐落在南山集开拓领的中心。 所谓衙署,不过是一间比周围棚屋稍大些的木竹结构房子,顶上铺着干硬的棕榈叶。 门口挂着一块简陋的木牌,用炭笔写着保民官三个字。 这里没有中原州县的青砖黛瓦,也没有森严的等级仪仗,一切因陋就简,务实为先。 张牧之,年近三十,皮肤被南方的烈日晒得黝黑,手脚粗大,脸上带着常年劳作风吹日晒留下的深刻痕迹。 他本是广州疍民,在水上漂泊求生,后来辗转加入启宋,被分配到这最南端的边疆开拓。 最初的开拓团遭遇土著部落袭击,几乎死绝,只有他捡回一条命。 镇南将军陈为公率军剿灭了那股袭击者,为他和其他遇难者报了仇,并将幸存的他安排进了新组建的南山集开拓团。 几年下来,他凭着敢打敢拼、处事相对公道,赢得了这百余户新老移民的认可,被推举为这处边境之地的首任保民官。 衙署的支出,则按照十抽一的原则,各家各户轮流提供些许粮食或猎物,勉强维持他和一个半大少年组成的衙署运转。 他的权力有限,与朝廷委派的知州共治。 实际上这位知州乌咕大人管辖着方圆数百里内的十几个开拓点,很少亲临南山集这等偏远之地。 主要负责调解内部纠纷,维持基本秩序,协助处理与周边归化民的关系。 这天上午,张牧之刚处理完一桩鸡毛蒜皮的小事。 两家农户因为一只跑丢的母鸡归属吵得不可开交,他勒令两家共同照看母鸡及其日后所生鸡蛋,直至找到确切证据,才算暂时平息。 汗水浸湿了他粗糙的麻布衣服。 还没等他喘口气,衙署外就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汉人农户李老栓揪着一个名叫岩的归化民少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移民和归化民。 “张保民!你可要给我做主!” 李老栓气得胡子直抖,将少年往前一推, “这小野崽子,放他家的水牛吃了我刚抽穗的稻子!一大片啊!眼看就要收了!” 那叫岩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皮肤古铜,腰间围着兽皮,梗着脖子,用生硬的汉语反驳: “不是故意的!是牛自己跑过去的!你们的篱笆,不结实!” 李老栓更火了:“放屁!分明是你纵牛行凶!你们这些野人,就是见不得我们好!” 岩的脸色涨红,手按上了腰间简陋的骨刀。 周围的归化民也面露愤慨之色。 张牧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不大,却让喧闹暂时平息。 他目光扫过双方,沉声道: “李老栓,松开他!岩,把手从刀上拿开!”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是在生死边缘和艰苦开拓中磨练出来的。 两人下意识地照做了。 张牧之走到少年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牛吃稻子,是事实吗?” 岩在他的逼视下,气势弱了几分,低下头:“……是。” “李老栓的篱笆,是不是去年大家一起帮他搭的?是不是比你们以前用的藤蔓结实?” 岩抿着嘴,不情愿地点点头。 张牧之又看向李老栓:“老栓,你家的田,是不是当初划分时,占了一部分他们部落过去偶尔用来放牧的小河谷?” 李老栓一愣,气势也泄了些:“那……那是官府划的,又不是我强占的。” “我知道。”张牧之打断他, “但现在牛吃了稻子,损失是实打实的。岩,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损坏庄稼要赔。你打算怎么赔?” 岩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和无措:“我……我没有钱。只有牛……” “牛是你家主要的财产,不能动。” 张牧之摇头,他沉吟片刻,对李老栓说, “老栓,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岩和他家的人,帮你把被啃食的田地尽快补种上生长期短的薯类,尽量减少你的损失。 另外,接下来一个月,让他们家负责修缮你们两家田地交界处的篱笆,务必加固,防止再有牲畜闯入。如何?” 李老栓皱着眉头盘算,补种薯类虽然不如稻米值钱,但总比颗粒无收好,还能白得劳力修篱笆,算是挽回了一些损失。 他哼了一声:“就按张保民说的办吧。不过可得修结实点!” 张牧之又看向岩:“你们部落的人,擅长渔猎,但耕种技术还不行。 这次你帮李老栓补种、修篱笆,也可以跟着学学怎么精耕细作,对你们以后有好处。同意吗?” 岩看了看张牧之,又看了看脸色稍缓的李老栓,最终点了点头。 一场可能升级为械斗的冲突,暂时被压了下去。 张牧之很清楚,这种摩擦根源在于土地和生活方式的冲突。 汉民精耕细作,视田地如命。 归化民则习惯粗放耕作甚至渔猎采集,对土地界限观念淡薄。 单纯惩罚一方效果有限,必须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方式,并促使他们相互学习、适应。 下午,张牧之带着那个作为助手的少年,巡视开拓领。 南山集的田地开垦得还很不规整,汉民的稻田和归化民的杂粮地、小块薯田交错分布。 一些归化民开始尝试学习汉民的水稻种植,但方法生疏。 他停下来,指导了几个归化民农户如何更有效地引水灌溉。 他还去查看了共同使用的水源,一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 叮嘱住在溪流上游的几家汉民,注意保持水源清洁,不要随意倾倒污物,因为下游还有归化民的部落取水。 傍晚时分,他回到衙署,开始记录今天处理的几起纠纷和巡视发现的问题。 他用的是最简单的记账本和炭笔,字迹歪歪扭扭,但条目清晰。 其实他之前不识字,不过这有免费学堂,也不限年龄,他来之后农闲就去旁听。 他需要定期向远在百里外的知州衙门汇报大致情况,虽然那位大人很少回复。 助手少年在一边整理着村民们送来抵作税赋的薯干和咸鱼,忍不住问: “张叔,当保民官这么麻烦,啥事都要管,还没啥好处,你图个啥?” 张牧之头也没抬,继续写着:“图个安稳。 咱们这南山集,百来户人,汉人、归化民混居,外面还有未归化的生番部落虎视眈眈。 内部要是整天打打杀杀,不用等外人来,自己就垮了。 陈将军当年救了我,把我安排在这里,是让我活下来,也是让我做点事。”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点点升起的炊烟, “大家推举我,我就得对得起这份信任。 把这摊子事理顺了,大家都能活下去,活得稍微像样点,就够了。” 夜色渐深,虫鸣更响。 张牧之吹熄了那盏珍贵的油灯,上了床,衙署陷入黑暗。 工作繁琐,责任沉重,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一步步,一天天地走下去。 第八十七章:溪水染血(上) 南山集的日子在琐碎的纠纷和缓慢的开拓中过去了一季。 旱季来临,雨水明显减少,那条滋养着南山集汉民与规化民的小溪,水位开始下降,水流也变得迟缓。 水源,在这片土地上,骤然间变得比土地更金贵。 这日清晨,张牧之刚啃完一块硬邦邦的薯饼,衙署外就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带着惊恐的呼喊。 “保民官!张保民官!不好了!溪水……溪水那边死人了!” 张牧之心头一沉,抓起靠在墙边的竹矛就冲了出去。 报信的是个年轻的汉民农户,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谁死了?” “是……是山下寨的人!死在溪水上游,靠近……靠近黑林寨的地盘!” 山下寨和黑林寨,是南山集周边两个规模较大的归附规化民部落。 山下寨位于溪流中下游,以种植和捕鱼为生,性情相对温和。 黑林寨则深处更茂密的丛林边缘,狩猎为生,民风更为彪悍。 两个部落因为猎场和过去的仇怨,关系一直紧张,只是近年来在启宋官府的弹压下,维持着表面和平。 张牧之立刻叫上助手少年,又匆忙让报信农户去召集开拓团里几个有威望的汉民老人和熟悉那两个部落情况的通译,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出事地点。 现场位于溪流一处转弯的浅滩。 一个山下寨的年轻男子俯卧在溪边,背心插着一支黑尾羽的短箭,周围的溪水被染红了一小片。 尸体旁,围着几个闻讯赶来的山下寨族人,他们手持简陋的武器,悲愤交加,对着上游黑林寨的方向怒骂。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浓烈的仇恨。 张牧之蹲下身,仔细查看尸体和箭矢。 黑尾羽,是黑林寨猎人常用的标志。伤口位置狠辣,一击毙命。 他站起身,望向溪流上游,那边是黑林寨传统的活动区域,林木更加茂密幽深。 “是黑林寨的箭!” 一个山下寨的老者,名叫帕坎,是寨子里的头人之一,他赤红着眼睛,抓住张牧之的胳膊, “张保民!你们宋人要给我们做主!他们杀了我们的人!这是挑衅!我们要报仇!” 群情激愤,山下寨的人挥舞着武器,就要往上冲。 “站住!”张牧之厉声喝道,挡在他们面前, “现在冲上去,除了死更多人,有什么用?你们谁能确定,这一箭就是黑林寨的人故意射的?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帕坎激动地指着尸体和箭:“这还不够清楚吗?死在他们的地盘边上,用的是他们的箭!不是他们干的,还能是谁?” “也许是误会,也许是有人挑拨。” 张牧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你们两寨本来就有旧怨,现在因为旱季,用水也紧张。 如果真是黑林寨蓄意杀人,他们为什么不把尸体拖走掩埋,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等你们来发现?” 这话让激动的山下寨众人稍微冷静了一些。帕坎皱着眉,但依旧怒气未消:“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的人就白死了?” “当然不能白死。”张牧之斩钉截铁, “但要先弄清楚真相。我会去黑林寨询问。在我回来之前,山下寨任何人不得越过溪流中线,更不许主动攻击! 否则,就是违背了我们共同订下的规矩,官府和开拓团都不会坐视!” 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 山下寨的人虽然愤懑,但看着张牧之和他身后那几个持着兵器的汉民,以及考虑到启宋官府的存在,最终还是压下了立刻复仇的冲动。 帕坎咬着牙:“好!我们等你消息!但如果真是他们干的,你们宋人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安抚住山下寨,张牧之立刻带着通译和两名作为护卫的汉民开拓者,沿着溪流向上游黑林寨的方向走去。 越往上游走,林木越密,山路越崎岖。 溪水在这里变得更加狭窄。 快到黑林寨势力范围边缘时,他们被几个隐藏在树丛中的黑林寨猎人拦住了。 这些猎人皮肤黝黑,身材精悍,脸上带着警惕和排斥,手中的弓弩对准了张牧之一行。 通译上前,用土语说明来意,提到山下寨有人在边界被杀。 黑林寨的猎人头领,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壮汉,冷哼一声,用生硬的官话说道: “山下寨的人死在哪里,关我们什么事?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闯进来,被林子里的毒蛇猛兽咬死了?” 张牧之上前一步,看着他:“我们是来问清楚,不是来问罪的。 人死的地方,离你们的寨子很近,中的是黑尾羽箭。 我们需要知道,今天早上,你们寨子有没有人在这附近狩猎?或者看到什么异常?” 疤脸头领眼神闪烁,依旧强硬:“我们的人每天都在林子里打猎,用黑尾羽箭的多了!难道每个死在林子里的人,都要算到我们头上?” 张牧之注意到,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猎人似乎有些不安,欲言又止。 他不动声色,继续对疤脸头领说:“如果查不清真相,山下寨认定是你们所为,仇恨只会越结越深。 到时候,两边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旱季缺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必再添战乱?”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我是保民官,负责调解此地纠纷。 如果你们坚持不配合,我只能将情况如实上报给镇南将军和知州大人。 到时候,官府介入,恐怕就不是坐下来谈这么简单了。” 听到镇南将军和启宋官府,疤脸头领和那几个猎人的脸色都变了一变。 他们可以不把山下寨放在眼里,但对拥有精良武器和军队的宋人,还是心存忌惮。 就在这时,寨子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相对整齐、年纪较大的规化民老者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是黑林寨的祭司,也是寨子里颇有智慧的长者,名叫莫多。 莫多祭司喝退了持弓的猎人,对张牧之行了一个简单的部落礼节,用较为流利的官话说道: “保民官大人,请息怒,年轻人冲动,不懂事。” 他看了一眼下游方向,叹了口气,“山下寨的人死了,我们也很遗憾。但此事,确实并非我们黑林寨有意为之。” 张牧之拱手还礼:“祭司明鉴。还请告知实情。” 莫多祭司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清晨,我们寨子有几个年轻人确实在上游一带练习射猎。 当时雾气未散,他们听到溪边有动静,以为是野鹿下来喝水……有人失手射了一箭。 等发现射中的是人,他们也很害怕,匆忙跑回了寨子。” “失手?”张牧之追问,“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人,还是多人?当时山下寨的人,在做什么?” 莫多祭司摇了摇头:“雾气大,距离也远,只隐约看到溪边有人影晃动,具体在做什么,看不清楚。他们惊慌之下,也没有细看。” 误杀? 张牧之心里并未完全相信。 仅仅因为雾大看不清,就将人影当作野鹿射杀?而且使用的是致命的短箭?这未免有些牵强。 但他没有立刻质疑,而是说道:“如果真是误杀,按照我们共同的规矩,也需要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进行赔偿,避免仇杀。” 莫多祭司点头:“这是自然。我们愿意按照规矩,用兽皮和粮食赔偿山下寨。” 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但张牧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要求见一见那几个当时射猎的年轻人,亲自询问细节。 莫多祭司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派人回寨子去叫人。 等待的时候,张牧之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特别是溪流两岸。 他注意到,靠近黑林寨这一侧的岸边,有几处草木有被新鲜踩踏的痕迹,不像是野兽所为。 过了一会儿,三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黑林寨少年被带了过来,他们脸上还带着稚气和未散的惊慌。 然而,就在张牧之准备开口询问时,下游方向突然传来了更加喧闹和愤怒的呼喊声,隐约能听到骗子、偿命等词语。 一个黑林寨的猎人连滚带爬地跑来,惊慌地喊道: “祭司!不好了!山下寨的人……他们抬着尸体,聚集了好多人,拿着武器往这边来了!说要……说要踏平我们寨子!” 莫多祭司脸色大变。 张牧之的心也猛地一沉。 和解的进程被打断,冲突一触即发。山下寨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公然违反命令。 是有人走漏了消息,还是另有隐情? 第八十八章:溪水染血(下) 形势瞬间失控。 山下寨的人群情激愤,抬着尸体,手持刀矛棍棒,黑压压一片涌到了溪流对岸,叫骂声震天。 帕坎站在最前面,指着黑林寨的方向,怒不可遏:“骗子!宋人也被他们骗了!什么误杀! 我们有人看见,是黑林寨的人故意射杀了阿岩!就因为阿岩在上游发现了他们偷偷垒坝截水!” 垒坝截水?张牧之脑中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他之前看到的岸边新鲜踩踏的痕迹,恐怕就是与此有关。 旱季水源紧张,吕宋虽然降水丰沛,但是分布时间极不均匀,而且别看这里山高林密,但土地的保水能力却很差。 黑林寨位于上游,若偷偷垒坝蓄水,下游的山下寨必然遭殃。 阿岩很可能是在探查水源时被发现,进而被灭口。 所谓的误杀练习射猎,根本是谎言! 莫多祭司和疤脸头领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显然没料到事情会这样暴露。 黑林寨的猎人们也纷纷拿起武器,聚集到溪边,与对岸对峙,箭弩上弦,气氛剑拔弩张。 “都住手!” 张牧之站到双方中间,声音压过喧嚣,他先看向帕坎, “帕坎头人,你说有人看见,是谁看见?可有证据?” 帕坎身后一个瘦小的归化民少年战战兢兢地站出来,他是死者的弟弟,带着哭腔说: “我……我和阿哥一早来看水情,看到黑林寨的人在搬石头堵水……我们被发现,他们就追。 阿哥让我先跑……我回头,就看到阿哥被箭射中了……”他指着对岸疤脸头领身边的一个猎人, “就是他!我认得他!” 被指认的猎人脸色一变,下意识握紧了弓。 张牧之转而紧盯莫多祭司,语气严厉: “祭司,这就是你说的误杀?练习射猎?分明是蓄意杀人,掩盖你们私自截水的行径!你们违背了我们共同定下的用水约定!” 莫多祭司哑口无言,脸上青红交替。 疤脸头领恼羞成怒,吼道:“是又怎么样!旱季缺水,我们上游的寨子用水是天经地义!他们山下寨凭什么分走那么多水!”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山下寨的人怒吼着就要冲过溪流。 “谁敢动手!” 张牧之猛地拔出腰间的砍刀,不是对着任何一方,而是重重插在溪边的泥土里,他目光扫视两边,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今天谁先动手,就是与我南山集开拓团为敌!与启宋官府为敌! 镇南将军的大军就在东边十里外,你们是想让这里血流成河,寨子被踏平吗?” 他身后的两名汉民护卫也立刻上前,持械警戒,虽然人少,但代表的是他们背后那个新兴的政权。 通译大声翻译着,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躁动暂时被压制了一些。 宋人的武力是悬在所有归化民部落头上的利剑。 张牧之趁双方都被威慑的间隙,对莫多祭司厉声道: “黑林寨必须立刻拆除私自垒砌的水坝!交出杀人凶手!按照规矩,加倍赔偿山下寨的损失!并向所有部落保证,不再破坏共用水源! 这是底线!否则,我即刻上报官府,定你寨子一个背信弃义、蓄意挑起边衅之罪!” 他又看向帕坎,语气稍缓,但依旧坚决: “帕坎头人,黑林寨认罪伏法,交出凶手,赔偿损失,保证不再犯。山下寨能否接受,停止复仇,依律办事?” 帕坎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对岸的仇人,半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好!就看在保民官和宋律的面上!但他们必须交出凶手!赔偿不能少!水坝立刻拆掉!” 压力全部到了黑林寨一边,宋人和山下部落都看向莫多。 莫多祭司看着群情激愤的山下寨,又看看态度强硬的张牧之,再想想可能到来的宋军,最终颓然叹了口气。 他转身与疤脸头领及几个老人急促地商议了几句。 片刻后,莫多祭司艰难地开口:“我们……拆坝,人……交给你们处置。” 他指了指那个被认出来的猎人。 那猎人面色惨白,想逃跑,却被几个同寨的人按住。 疤脸头领不甘地吼道:“祭司!我们不能……” “闭嘴!”莫多祭司厉声打断他,“你想让整个寨子为你的愚蠢陪葬吗?” 他转向张牧之,“赔偿,我们会按规矩加倍。此事,是我们黑林寨的错,我们认。” 事情终于回到了规则的轨道上。 张牧之亲自监督黑林寨的人拆除了那处刚垒起不久的小水坝,看着溪水重新变得通畅。 杀人的猎人被捆缚起来,交给了山下寨的人带走,等待他的将是部落习惯法与宋律结合下的审判。 赔偿的兽皮和粮食,也约定在三日内送到。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部落血拼,被强行压了下去。 溪边的血迹尚未干透,但更大的流血冲突得以避免。 回到南山集衙署,已是深夜。张牧之身心俱疲。 助手少年点亮油灯,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沾满泥污的衣裤,忍不住后怕: “张叔,今天太险了,两边差点就打起来了,要是打起来了,恐怕我们……” 张牧之灌了一口凉水,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是啊,差点就控制不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今天这事,表面看是黑林寨截水杀人,但根子,还是在水,在活下去的资源上。” 少年不解:“可我们有约定啊,水源共用。” “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张牧之看着跳动的灯焰, “旱季来了,水不够用,上游的觉得自己吃亏,下游的觉得被卡脖子。 汉人要种稻,需要稳定的水;归化民习惯了靠山吃山,觉得水是老天爷的,谁占了先机就是谁的。 观念不一样,冲突就难免。 今天死的是个归化民,明天可能就是个汉人农户。 只要这水源的分配问题不彻底解决,类似的矛盾就不会断。”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说到底,我们汉人来了,开垦土地,建立村寨,改变了这里原来的样子。 对归化民而言,我们是外来者,分了他们的地,占了他们的水。 就算他们归顺了,心里那点疙瘩,没那么容易解开。 这次是两个部落之间,下次,可能就是我们汉人和归化民之间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牧之不再说话。 他解决了眼前的一场危机,但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他清楚地意识到,保民官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鸡毛蒜皮的邻里纠纷,更是不同族群在生存空间和资源争夺中产生的深刻矛盾。 维持表面的和平容易,但要真正实现融合,让汉人与归化民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安稳生存,前路漫长,且布满了比今天更危险的暗礁。 溪水边的血迹可以洗净,但流淌在人心里的隔阂与猜忌,又该如何消除? 第八十九章:新土故乡 1290年,启新8年。 1279年南宋崖山海战的时候,赵昺已经8岁。 如今已经过了11年,他已经19岁了,按照旧制,这个年纪的皇帝可以亲政了。 不过大臣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他们从来不认为赵昺需要什么辅政大臣。 这位皇帝可是从尸山血海之中打出来的,并且带领残部,在这荒蛮之地,站稳脚跟,繁衍壮大。 几乎可以说是重造大宋了,若不是为了保留大宋的名号,他可以开创一个新朝了。 不过大臣们虽然没想过这件事情,但最近却在努力劝进一件事情:让皇上选妃立后。 议政殿的偏殿里面,赵昺烦躁地挥挥手,“文丞相不必再说了,我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而且我每天忙于政务,哪有空玩这些,让陆秀夫进来吧,他刚回到,朕思念他许久了。” 文天祥见赵昺如此坚持,无奈地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见文天祥离开,赵昺往后靠了靠,更烦躁了。 也不是他正人君子,不近女色,主要是选的妃都太歪瓜裂枣了。 虽然也能理解,江南那些大家闺秀,怎么会跑到这边海外之地,跟着大宋一起苦哈哈地开拓河山。 能跑过来的绝大多数都是穷人,过不下去的底层平民,逃犯山贼之类的,怎么能指望这些人能生出好看的女人。 但作为皇帝,他还是有点追求的,热巴不渴望了,但总不能比凤姐还差吧。 说到底还是人不够啊,只要人口基数够,按照遗传学定律,总能产生几个美女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思又到国家大事上了。 如今启宋的名义领土已经覆盖了整个吕宋岛,开拓团最远也已经达到了吕宋岛的最南端。 整个国家现在有13个州府,看起来很大,但只是虚胖。 绝大部分的开拓领地,都是沿着海岸线开辟的,这样能够很好地得到海运物资。 至于更深的吕宋内地,则是充满蚊虫毒泽,猛兽野人,开拓十分困难。 哪怕是在他穿越前的21世纪,吕宋内地仍有大面积的雨林人迹罕至。 如今启宋的人口已经超过了100万,这当然不可能是生出来的。 有接近四成是归化后的野人,剩下的六成则大部分,是从陆秀夫建立的通道下来的。 想到这里时,议政厅偏殿的大门打开了,陆秀夫走了进来。 “恭请皇上圣安!” “陆丞相免礼!”赵昺连忙起身,扶起陆秀夫,“一别十一年,陆丞相已白发华生啊。” “皇上也已从当初的天才圣童,变为名震天下的英主” 君臣二人对视,皆是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言语。 最后还是赵昺开了口,“陆丞相,我启宋能有这近百万人口,是您的功劳。” 赵昺的赞誉让陆秀夫连连摆手,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更显沉重。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这十一年,臣每每思及,只觉沉重无比。 那一条路……是用无数骸骨铺就的。” 他缓缓坐下,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水,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回到了那片烟瘴之地。 “最初,我们选择从广西邕州南下,试图穿越边境密林,直插安南。 但那里山高林密,瘴疠横行,毒虫遍布。 第一批三千人的队伍,大多是跟随我们南下的军民,进入雨林不到半月,便因瘴气、毒蛇、疾病折损近半。 活着的人,也大多虚弱不堪,难以为继。” 赵昺默默听着,他能想象那幅地狱般的景象。 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对热带雨林的疾病几乎毫无办法。 “后来,我们调整路线,主要从云南临安府一带进入安南。 这条路稍好,但同样艰难。”陆秀夫的声音低沉下去, “山势险峻,许多地方根本没有路,需用刀斧劈砍,手脚并用。粮草补给极其困难,经常断炊。 饿殍、病殍,倒在路上便再也起不来。 尸骨无人掩埋,也无力掩埋……后面的人,就踩着前人的遗骸继续前行。” 他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 “这不仅仅是路途的艰险。沿途部落林立,语言不通,风俗迥异。 有些部落较为友善,可用盐巴、铁器交换食物和向导。 但更多部落充满敌意,视我们为入侵者,袭击、掠夺时有发生。 我们既要开路,还要时刻提防冷箭毒镖,伤亡惨重。” “臣记得,有一次在一个山谷扎营,夜间遭遇土人袭击。 混乱中,负责保管名册文书的主事不慎将一批重要文牒失落山涧。 那上面记录着部分人员的籍贯、亲属信息……很多人,就此连个名字都没能留下。” 陆秀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赵昺叹了口气:“丞相辛苦了。若无你居中调度,协调各方,恐怕能到吕宋者,百不存一。” 陆秀夫摇摇头:“真正支撑他们走下来的,是对新土故乡的眷恋,对陛下的信念,以及对生存的渴望。 臣所能做,不过是竭尽全力,为他们多争取一分生机。” 他话锋一转,谈到了在安南的岁月。 “进入安南境内,情况稍好,但挑战并未减少。 安南陈朝虽表面向元朝称臣,实则心怀戒备。 我等宋人残部涌入,其朝廷内部意见不一,有的主张接纳,以制衡北元。 有的则主张驱逐,以免惹祸上身。” “臣持陛下国书,觐见安南国王,陈说利害。 言明我大宋只在借道,并愿以贸易之利酬谢,绝无侵占安南疆土之意。 同时,我们展现军容,让他们看到我们仍有抵抗之力,若安南逼迫过甚,难免两败俱伤,反让北元得利。” “此后多年,臣常驻升龙,周旋于安南王室与权贵之间。 一方面,维持这条通道的稳定,确保后续南迁的百姓能得到起码的补给和暂时的栖身之所,不至被安南官府刁难或当地势力劫掠。 为此,我们付出了大量金银、丝绸和瓷器。” “另一方面,也要时刻提防安南态度反复,尤其是北元使者施加压力时。 暗中结交安南国内对元朝不满的将领和官员,输送一些他们急需的物资,如精铁、弩箭。 甚至派人为其训练士卒,以此换取他们对通道的默许乃至暗中保护。” “十一年来,这条路上,到底有多少人起程,多少人倒下,臣已无法精确统计。” 陆秀夫最终说道,“能安然抵达吕宋地,据各港口接收记录粗略估算,约有四十余万。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但眼神里还有光。 他们带来了中原的技艺,耕种的种子,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人,让我启宋不再是无根之萍。” 赵昺起身,走到陆秀夫面前,郑重地行了一礼: “陆丞相,这四十万生民,是我启宋今日屹立之根基。此功,非言语可表,朕与这吕宋山河,铭记于心。” 陆秀夫连忙避让,老泪纵横:“陛下!臣……臣只是尽了人臣本分。 能看到陛下将此间经营得如此局面,看到我汉家衣冠在这海外之地得以延续,臣……死而无憾了!” 君臣二人相对无言,殿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那一条蜿蜒在崇山峻岭和异国他乡的迁徙之路,浸透了血泪与忠诚,已然成为启宋立国史诗中最悲壮的一章。 第九十章:灯火故土新 《风入松·海邦新拓》 沧溟万里渡云槎, 烟屿即吾家。 汉帜移根生新土, 十年雨、催发灵芽。 鲸浪渐成桑垄, 瘴岚初散耘耙。 星槎不系在天涯, 故岭渺汀沙。 飘零半世今方定, 倚阑看、海日蒸霞。 社鼓新炊渔港, 书声夜透窗纱。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陆秀夫长长出了一口气。 墨迹未干,词句间尚带着漂泊的苦涩与初生的欣慰。 陆秀夫搁下笔,目光从案头那阕新填的《风入松》移开。 不再是安南升龙府那带着湿闷气息的夜色,也不是记忆中临安府精致却难掩颓靡的灯火。 眼前这片光海,泼洒在吕宋岛君临港的夜空下,粗粝、明亮、生机勃勃。 这是他为之奔波、筹谋、付出十一年心血的地方,今日,他终于真正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换上一身半旧的靛蓝棉布直裰,如同一个寻常的老者,悄然离开了暂居的馆驿,融入了君临港的夜色。 港口区的喧嚣即便在夜里也未停歇。巨大的灯塔矗立在海岬之上,其光芒穿透夜色,为远航的船只指引方向。 码头上,借着煤油路灯的光亮,苦力们仍在有条不紊地装卸货物,号子声、车轮声、海浪拍岸声交织在一起。 一艘艘悬挂着启宋旗帜或异国商旗的帆船、甚至几艘冒着黑烟的明轮小火轮,静静地停泊在深水港内,桅杆如林,印证着千帆过的繁盛。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还夹杂着一股更为浓烈、陌生的气味。 那是煤烟与金属混合的工业气息。 他循着气味和隐约传来的轰鸣声望去,港口后方,一片开阔地上,数根巨大的烟囱正向夜空喷吐着浓烟和火星,映得那片天空泛着暗红。 那里是皇帝在信中多次提及的工业区,水泥厂、砖窑、铁厂、炼钢厂……正是这些他未曾亲眼所见的怪物,为这座新城提供了坚硬的骨骼和力量。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离开时赵昺的话语:“丞相,我们要的不仅是复刻一个临安,更要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更强韧的华夏。” 他离开码头,向内城走去。 脚下的道路平整坚实,不再是临安雨天泥泞、晴天扬尘的御街,而是用灰白色的混凝土铺就,两侧甚至还预留了排水沟渠。 街道两旁,大多是二三层高的砖石混凝土房屋,样式简洁实用,少有飞檐斗拱的繁复装饰。 窗户上大多镶嵌着价格不菲的玻璃,透出屋内明亮的灯火。 最让他惊异的是,这里没有宵禁。 夜市正盛,煤气路灯将主要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沿街店铺林立,酒旗招展,不仅有售卖南洋特产、中原百货的商铺,更有许多热气腾腾的小食摊,贩卖着烤鱼、肉羹、糍粑。 甚至还有几家挂着岭南风味、闽南小吃招牌、长沙臭豆腐的食肆。 熟悉的乡音和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让他恍惚间似回到了故国,却又分明感受到一种截然不同的活力。 行人摩肩接踵,有短衫赤脚的劳工,有穿着棉布或丝绸长衫的商人、匠户,甚至能看到一些衣着已与汉人无异的归化土著。 他们神态从容,少有临安市民那种在金人铁蹄阴影下的惶惑与麻木。 他信步走着,在一个卖糖水的摊子前停下,要了一碗清补凉。 付钱时,他拿出在安南常用的银角子,摊主却笑着摆手,指了指旁边挂着的牌子。 上面写着:只收宋元通宝或皇家银行纸钞。 陆秀夫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陛下推行的新货币政策,他身上并无宋元通宝,更无那新奇纸钞。 正有些尴尬,旁边一个带着女儿吃糖水的汉子见状,爽快地替他付了几文铜钱。 陆秀夫连忙道谢,那汉子摆摆手,用带着闽地口音的官话说: “老丈是刚来的吧?没事,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咱君临港就这样,陛下说了,规矩要立,但人情味也不能少。” 这小小的插曲,让陆秀夫心中微暖。 他端着糖水,站在街边,看着眼前这秩序井然又充满烟火气的景象,再回想词中“社鼓新炊渔港”之句,只觉得无比贴切。 甚至眼前之景,比词中描绘更胜一筹。 吃完糖水,他继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城西地势较高处。 这里相对安静,一座规模不小的院落群依山而建,黑瓦白墙,风格庄重,正是君临学堂所在。 即便是夜晚,许多窗户后面依然亮着灯火,隐约传来朗朗读书声,或是看到伏案疾书的身影。 朝廷极为重视教化,这所学堂不仅教授经史子集,更设有格物、算术、博物乃至初步的机械原理等实学。 这些灯火,是启宋未来的希望,是文明的光芒。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夜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 十一年奔波,异国周旋,雨林跋涉,无数牺牲与艰难,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与价值。 这里没有临安的绮靡与颓废,却有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一种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于蛮荒之中开辟新天的坚韧与豪情。 “飘零半世今方定……” 他低声吟诵着自己刚刚写下的词句,望着山下那片灯火璀璨、生机勃勃的新土,脸上露出了十一年来最为释然与欣慰的笑容。 这里,就是他和他所效忠的王朝,新的家园。 (接上文) 陆秀夫正望着山下灯火出神,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粗犷却带着欢快调子的哼唱。 似是几个刚下工的船工,坐在巷口石阶上,就着咸鱼和薯酒,用带着浓重闽地口音的官话唱道: “嘿——哟! 离了故土闽江边,摇橹飘过海那边, 浪头高过房顶檐,回头不见老家田。 嘿——哟! 赤道日头毒似火,丛林蚂蟥比蛇恶, 刀劈荆棘开生路,血汗浇出稻禾禾。 嘿——哟! 当年荒滩乌泥深,如今码头泊千帆, 皇帝领着造机器,大烟囱里冒黑云。 嘿——哟! 砖房结实不怕风,夜里街市亮灯笼, 生仔免费进学堂,管他老子富或穷。 嘿——哟! 番薯粥,咸鱼饭,吃得踏实睡得安, 虽说没有临安俏,咱这日子有奔头! 飘零半生算个球,此地才是俺家楼! 君临港,新家乡,子子孙孙万年长! 嘿——哟!万年长!” 这俚俗的唱词,少了几分文采,却多了十分的筋骨。 陆秀夫听着,脸上释然的笑容更深了。 第九十一章:元朝向西,启宋向南 公元1292年,元大都,皇宫深处。 忽必烈抚摸着眼前这门黝黑的铁铸管状物,粗粝的触感让他指节微微发白。 这是一门火炮,准确地说,是依照零星从南方、或许是通过安南商人,或许是从那些与启宋有来往的日本倭寇处流出的残破图纸和口述。 由大都匠作监耗费巨资,反复试验才勉强仿造出的最初级火炮。 炮身笨重,铸造粗糙,甚至能看到明显的气孔,但此刻在忽必烈眼中,却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试过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问侍立一旁的匠作监大匠。 “回大汗,试过了!” 大匠跪伏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百步之外,可破厚木盾,碎砖石!虽不及南边宋……启宋余孽所传那般犀利,然声若雷霆,威势已远超任何床弩、回回炮!” 忽必烈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积郁多年的某种块垒似乎随之松动。 他挥退了匠人,独自站在火炮前,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宫墙,看到了北方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那里,他的那些“好兄弟”、“好侄儿”——窝阔台系、察合台系的汗王们,依旧凭借着骑兵和弓箭,占据着广袤的土地,对他这个坐拥中原的大汗阳奉阴违,甚至时有摩擦。 水师?那个逃到海外、据说改了国号的启宋?他并非不想管。 但接连几次小规模的水上冲突,元军简陋的战船和弓弩在对方那能喷射雷霆与火焰的犀利炮舰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探子回报,启宋的水师越发强大,其火炮射程远、精度高,更有一支庞大的远洋商队支撑其国力。 跨海远征,劳师糜饷,胜算几何?忽必烈心中清楚。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火炮!哪怕只是最原始的式样,也足以在草原上形成碾压性的优势。 那些依靠骑兵冲锋的蒙古同胞,在雷霆般的炮火和四处飞溅的散弹面前,他们的弯刀和勇气还能剩下几分? 他今年已经77岁了,南下被挡在了安南,东进被挡在了日本。 征服全世界似乎已经成了泡影。 但是重建蒙古帝国,重现他爷祖父成吉思汗的荣耀,却因为火炮的出现而有了可能。 “传令!”忽必烈猛地转身,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 “命匠作监全力督造此炮!首批,先铸一百二十门轻便者,配以散弹,务求迅捷,利于野战机动!” 他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漠北草原: “朕,要亲自带着这些雷霆,去会会朕的那些亲戚! 黄金家族,是时候该重新凝聚在一面旗帜下了!四分五裂的蒙古帝国,该结束了!” 至于南方海上的那个疥癣之疾……忽必烈的目光扫过漫长的海岸线。 “令沿海各省,加紧修建炮台,铸造大口径岸防重炮。他们船上的炮再厉害,到了岸边,总比不上我们扎根于地的炮台口径大、更稳固! 以岸制海,足以令其不敢轻易犯境。” 作为一世枭雄,忽必烈片刻间便做出了抉择。 向西,重整蒙古霸业;对南,采取战略守势。 那个名为启宋的海外政权,只要不主动登陆,便暂且由他去吧。 世界的舞台很大,他的野心,首先要在陆地上得到满足。 君临港,议政殿。 加密的急报经由缄默人最快的信道,呈送到了赵昺的案头。 他仔细阅读着关于元朝大规模铸造原始火炮、忽必烈意图西征整合蒙古诸部的详细情报,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释然。 “诸位,”他将情报传递给下面的重臣,“我们北边的那位邻居,总算找到了更适合他发泄精力的地方。” 文天祥看完,抚掌道: “陛下,此乃大喜!火炮技术泄露,虽非我愿,但因此引动忽必烈西顾之心,实为我启宋赢得宝贵的发展之机! 他既志在草原,短期内必无力南图。” 陆秀夫点头附和:“元廷西征,牵扯其国力军力甚巨。 其沿海修炮台,摆出防御姿态,正说明其水师已无力与我争锋,只能寄望于被动固守。 陛下,我们的机会来了。” “陛下,元虏西去,南方诸邦再无强援可恃!”镇南将军陈为公声若洪钟,“正是我启宋开拓南洋,整合诸岛的天赐良机!” 张世杰更是信心满满, “我水师战舰弩炮之利,绝非南洋那些土邦小国的独木舟和弓箭可比。海上通道,尽在掌握!” 赵昺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南洋地图前,目光灼灼:“忽必烈向西,是他的路。 那我们,就向南走!” 他的手指划过吕宋以南星罗棋布的岛屿, “苏禄诸岛、棉兰老岛、香料群岛、乃至爪哇、苏门答腊! 这里有无尽的资源,广阔的土地,以及……分散而治的邦国。” 他转过身,面对群臣,斩钉截铁地宣布:“即日起,我启宋国策,正式转为向南征伐!” “具体方略,”他继续道, “其一,以商开路。 扩大与各部落、城邦、苏丹国之贸易,用我朝之瓷器、丝绸、铁器、玻璃,换取其香料、木材、矿产、粮食,以利相诱,建立经济依附。” “其二,合纵连横。 南洋诸国彼此攻伐,矛盾重重。我朝当审时度势,支持弱者以抗强者,提供必要之军械、训练,甚至有限度的军事支援。 使其相互制衡,我则从中取利,逐步建立盟约或附庸关系。” “其三,武力威慑。 水师定期巡航,访问各主要港口,展示肌肉。 对冥顽不灵、主动挑衅者,择其一二,施以雷霆一击,立威南洋!” “其四,文化浸润。 鼓励商人、工匠携技艺前往,于各要地设立商馆、学堂,吸引当地精英子弟来君临港求学,使其认同我汉家文明。” “水陆两军,加紧备战,随时准备应对南洋可能出现的任何挑战! 枢密院、户部、工部,即刻制定详细开拓计划!” 赵昺下令,声音充满了决绝与雄心。 “臣等领旨!” 随着君臣定策,启宋这台战争与开拓机器,开始将全部精力投向南方广阔的海洋与岛屿。 一个向北整合旧大陆的霸权,一个向南开拓新海洋的疆土。 历史的车轮,在东西两个方向,同时碾出了新的轨迹。 第九十二章:蓬莱州 启宋启新九年,公元1295年,春末。 一支由三艘船只组成的探险舰队悄然驶离了君临港。 为首的破浪号是一艘经过特殊改装的镇海级护卫舰,体型稍小但更显灵活。 另外两艘探索者一号、探索者二号则是装载了大量补给和备用物资的运输船。 舰队指挥官,是年方三十的海军中校,赵启明。 他并非皇族,名字是后来自己所改,意为开启光明,是君临学堂早期毕业生中的佼佼者,精通航海、天文、制图,深受张世杰赏识。 当他一毕业,就被介绍给了大宋的皇帝赵昺。 之后,当他的同学们都被分配到海军的各个岗位的时候,他的分配通知却一直没来。 搞得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皇帝。 不过,当他惶恐不安的时候,一纸诏书把他召进了皇帝的私人书房。 赵昺没有繁文缛节,只有一张粗略的南洋海图和一句沉甸甸的嘱托:“启明,我任命你为探险团团长。 这是一项艰巨的重任,你们的目标只有向南,一直向南。 越过我们已知的所有岛屿,去寻找那片传说中更为广袤的陆地。 朕相信,它一定存在。将它的模样,带回给朕,带给大宋。” 舰队沿着吕宋岛西海岸南下,初期航行颇为顺利。 借助改良的航海指南针和珍贵的二分仪,赵启明得以较为精确地测定纬度和记录航线。 他每日伏案,在特制的厚皮航海日志上绘制所见的海岸线、标注岛屿、记录水深和洋流变化。 水手们操作着船帆,利用信风,舰队平稳地驶过已知的巴拉望岛,进入了苏禄海。 麻烦始于穿越苏禄海中部。 一片突如其来的浓密海雾笼罩了舰队,能见度骤降至不足百米。 指南针的指针开始微微颤抖,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探索者二号在雾中偏离了航线,险些与一座隐藏的礁石群相撞,船底擦碰,虽未造成严重破损,但也让全队惊出一身冷汗。 赵启明下令舰队减速,依靠测深锤和瞭望员声嘶力竭的呼喊,才维持了舰队不分散。 在危机四伏的海域中缓慢穿行了三日三夜,才终于驶出那片令人窒息的迷雾。 随后,他们抵达了棉兰老岛南端一片陌生的群岛。 这里岛屿星罗棋布,水道复杂。 舰队试图靠近一处看似平静的港湾补充淡水,却遭到了岛上土著的袭击。 数十艘狭长的独木舟从隐蔽的河口蜂拥而出,船上的土人皮肤黝黑,头插羽毛,发出尖锐的呼哨,投掷出密集的毒镖和标枪。 破浪号侧舷的几门轻型火炮迅速开火,炮弹落在独木舟群中,激起巨大的水柱,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终于吓退了这些彪悍的岛民。 舰队不敢久留,迅速离开了那片危险的海域,一名水手在袭击中被毒镖擦伤手臂,虽经随船医师救治保住了性命,但整条手臂在未来几天内都肿胀乌黑,行动困难。 继续向南,天气变得愈发恶劣。 他们遭遇了持续数日的风暴,狂风卷起数丈高的巨浪,如同移动的山峦般狠狠砸向舰船。 船舱内一片狼藉,物品在颠簸中四处飞撞。 所有人都被要求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在舱内或桅杆上。 探索者一号的一根主桅杆在狂风中被撕裂,船体多处漏水,水手们冒着被冲下船的危险,拼命戽水、堵漏、加固。 赵启明亲自在甲板上指挥,浑身湿透,声音嘶哑。 靠着镇海级战舰优良的航海性能和全体船员拼死的努力,他们终于熬过了这场风暴,但“探索者一号”受损不轻,航速大减。 风暴过后,舰队进入了一片看似无边无际的广阔海域。 日复一日,四周除了蔚蓝的海水,便是天空,再也看不到任何岛屿的踪影。 最初的新奇感逐渐被一种沉重的孤寂和未知的恐惧所取代。 补给在缓慢消耗,尤其是淡水,开始实行严格的配给。 一些水手私下里开始抱怨,怀疑皇帝指引的这片大陆是否真的存在,他们是否正在驶向世界的尽头,永恒的深渊。 赵启明压力巨大,但他不能表露。 他每天坚持测量方位,核对航向,鼓励着船员。 他指着海图上他们一路南下的轨迹,告诉大家,根据航程和纬度推算,他们离目标应该不远了。 他组织船员进行钓鱼比赛,用新鲜的海鱼稍微改善伙食,提振士气。 就在淡水储备即将告罄,绝望情绪开始蔓延的某个清晨,桅杆顶端的瞭望员发出了嘶声力竭的、带着哭腔的呐喊: “陆地!正前方!好大一片陆地!” 所有人都涌上了甲板。 在遥远的海平线上,一道漫长、低缓的墨绿色线条缓缓浮现。 随着舰队靠近,那线条越来越宽,越来越高,展现出连绵不绝的海岸线,以及后方隐约起伏的山脉轮廓。 这片陆地之广袤,远超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岛屿。 舰队寻找了一处河口,小心翼翼地驶入,在一片宽阔的沙滩附近下锚。赵启明亲自带领一队全副武装的队员乘小艇登陆。 脚下的沙滩细腻洁白,向内陆望去,是茂密而陌生的树林,树木高大,树种与吕宋截然不同。 空气干燥,带着一股浓郁的桉树气味。他们发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动物,有跳跃前进的、腹部带着育儿袋的灰褐色动物。 还有那种看起来像巨大老鼠、却用两条强壮后腿站立的生物。 赵启明蹲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又环视这片宁静而富饶,仿佛与世隔绝的广袤土地,心潮澎湃。 他取出航海日志和地图,在已经绘制到尽头的航线末端,郑重地添上了这片新大陆的轮廓。 他沉思片刻,提笔在旁边写下三个字——蓬莱洲。 此名源于海上仙山之传说,寄托着这片远离纷争、看似遗世独立的土地能带给启宋新的希望与机遇。 他们在此停留了数日,补充了充足的淡水和新鲜食物,并对周边进行了初步勘探,记录了更多的动植物和地形信息。 不过当发现新陆地的喜悦退去之后,赵启明却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第九十三章:蓬莱初拓 发现“蓬莱洲”的狂喜逐渐沉淀,一个现实的巨大问题摆在探险者面前。 舰队指挥官赵启明站在“破浪号”的船头,凝视着眼前这片陌生而广袤的海岸线。 返航的念头虽迫切,但探索者一号在风暴中受损的船体和桅杆需要时间修复。 而且皇帝陛下的旨意是探明并绘制,仅靠一次匆忙的登陆远远不够。 他与航海士、几位船长以及随队的工部匠人进行了紧急商议。 “我们必须建立一个据点,” 赵启明摊开初步绘制的海岸线草图,指向他们所在的这片背靠丘陵、面朝海湾的河口, “此地有淡水河流,地势相对平坦,背风,适合泊船和扎营。 我们需要时间修船,更需要深入内陆,摸清此地虚实。” 决议已定,三艘船上的船员被迅速组织起来。 首要任务是解决饮水。 一队人马沿着河岸向上游探索,他们携带武器,警惕地注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 行进了约两里地,他们发现了几处从岩石缝隙中渗出的稳定泉眼,水质清澈。 随行的工匠考察后,认为可以引水。 众人立刻动手,砍伐当地一种笔直、坚硬的树木,凿空中心做成引水槽,并挖掘浅沟,将泉水一步步引导至选定的营地附近。 虽然简陋,但确保了稳定的淡水供应,这极大地安定了人心。 营地选址在距离海岸不远的一处高地,以避免涨潮和可能的洪水。 另一部分船员负责砍伐树木,清理地面。 这里的树木种类繁多,许多都未曾见过。 一种树皮斑驳、树叶狭长并散发独特气味的树木桉树数量最多,木质坚硬,是搭建营地的良好材料。 另一种树干异常膨大,形似巨瓶的树木瓶干树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敲击树干能听到沉闷的回响,似乎储存着大量水分。 燃料则不成问题,海岸边堆积着大量枯木和漂流木,取之不尽。 建立营地的过程伴随着挑战与适应。 最初的几个夜晚,总有不知名的小型动物潜入营地,翻找食物储备,留下狼藉的脚印。 负责看守的船员抱怨夜间总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和闪烁的绿眼。 赵启明下令加强夜间警戒,增加火把数量,并在营地周围挖掘了一道浅沟,设置了一些用树枝和绳索制作的简易警报装置,情况才逐渐好转。 此地的蚊虫虽不似南洋雨林般可能携带致命瘴气,但数量众多,叮咬凶猛,被咬处红肿奇痒。 船员们不得不尽量用衣物包裹全身,并在营地四周大量燃烧艾草和那种有特殊气味的桉树叶,利用烟雾驱虫,效果尚可。 然而,这片陌生土地带来的不全是困扰,更多是新奇与乐趣,极大地缓解了船员们长期航行的疲惫和思乡之情。 最令人惊奇的莫过于袋兽,也就是袋鼠。 那天,几名正在伐木的船员忽然连滚爬爬地跑回营地,脸色发白,语无伦次地描述着看到一群用两条腿蹦跳、肚子上长着口袋的妖怪。 赵启明带着一队人手持刀枪前去查看,果然看到一群灰褐色的动物,正警惕地望着他们。 那强健的后腿、粗壮的尾巴,以及雌性个体腹前那明显的育儿袋,都让见多识广的宋人也目瞪口呆。 这些袋兽似乎并不十分惧怕人类,保持着几十步的距离,好奇地观察着。 一名年轻水手试图扔过去一块薯干,那领头的雄袋鼠立刻人立而起,前肢蜷缩,露出胸膛,一副准备打架的模样。 憨态可掬的样子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最初的恐惧烟消云散。 他们还发现了另一种极为迟缓的动物考拉,几乎终日抱在桉树枝头,一动不动地嚼着树叶,仿佛世间万事与它无关。 有船员试图用长杆轻轻触碰它,它也仅是慢悠悠地挪动一下身子,那慵懒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船员们给它起了个外号叫懒木熊。 一种不会飞却奔跑如风的大鸟鸸鹋也让他们印象深刻。 它们成群在草原上掠过,速度极快,船员们尝试骑马,随船携带了少量滇马用于勘探。 但即使奋力追赶,也远远不及。 夜晚,营地周围时常响起一种鸟类笑翠鸟如同人类怪笑般的叫声。 初次听到时,值夜的水手吓得寒毛倒竖,后来习惯了,反倒觉得是这片土地独特的伴奏。 随船的医师和懂些博物学的文书官仔细记录、描绘这些奇特的生物,并收集了一些羽毛、毛发和骨骼样本。 这些发现无疑具有巨大的价值。 在营地初步稳定后,赵启明亲自带领精干的勘探队向内陆推进。 他们沿着河流,小心翼翼地探索。 随队的矿匠在一条支流的河床泥沙中,用淘金盘发现了闪烁的金色颗粒——金沙。 虽然含量不高,分布也散,但这个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船员中引起了轰动。 黄金!这象征着财富,更证明了这片土地的价值远超预期。 随后,他们又在不远处发现了裸露的、质地不错的煤层。 好消息接踵而至。 被派往海岸线不同方向侦察的小分队也回报,发现了更多适宜登陆的海湾,以及似乎蕴藏铁矿的山脉迹象。 营地的设施日益完善。 除了居住的木屋,他们还修建了简易的工坊用于修理工具和武器,开辟了小片菜园试验种植带来的蔬菜种子。 虽然远离故土,但看着营地从无到有,资源不断被发现,一种开拓者的成就感与归属感在船员心中滋生。 赵启明下令适度狩猎,补充肉食。 袋鼠肉虽然纤维较粗,但味道尚可,鸸鹋鸟蛋更是美味。 两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探索者一号已经修复,各类补给,尤其是淡水和腌制的肉食、收集的标本、矿石样本装满了船舱。 赵启明决定,留下二十五名自愿的、身体状况良好的船员。 由一位经验丰富、性格沉稳的老兵队正率领,依托现有营地继续驻守,进行更深入的勘探,并约定好信号,等待舰队下一次到来。 主力舰队则承载着详尽的航海图、蓬莱洲的初步勘探报告、丰富的物产样本以及最重要的:成功建立前进基地的捷报,升起风帆,踏上了返回君临港的归途。 留守的船员们站在岸边,目送舰队消失在海平线,他们将成为这片南方新大陆的第一批居民。 第九十四章:蒙古帝国再现 1295年,漠北草原深处,克鲁伦河上游。 寒风卷起枯黄的草屑,刮在脸上如同小刀。 两支庞大的军队隔着数里宽的草原对峙。 一方是忽必烈亲自统领的元军主力,旌旗招展,除了传统的蒙古骑兵方阵,军阵前方还整齐排列着数十个用厚重毡布覆盖的庞然大物,显得格外突兀。 另一方,则是以窝阔台汗海都、察合台汗笃哇为首的联军,骑兵如云,人马皆备。 他们依旧信奉着蒙古人传承自成吉思汗的骑射无双,对忽必烈这个汉化的大汗充满了蔑视与挑衅。 海都驻马阵前,望着对面那些被遮盖的物事,嗤笑道:“忽必烈老了,尽弄些汉人的奇技淫巧!我蒙古男儿的勇气与弓箭,才是草原的主宰!” 忽必烈稳坐于高大的御辇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躁动的联军。 他抬了抬手,对身旁的将领伯颜下令:“让他们见识一下,何为新时代的‘勇气’。” 号角声响起,元军阵前的毡布被猛地掀开,露出一排排黝黑锃亮的炮身! 正是一百二十门精心铸造的轻型野战炮,炮口斜指天空。 这些火炮相较于启宋使用的已是落后,但在此刻的草原上,却是前所未有的杀戮机器。 联军骑兵并未意识到危险,在海都和笃哇的号令下,发出了震天的呼啸,开始策马冲锋。 数万铁蹄敲打着大地,如同滚雷,声势骇人。 他们挥舞着弯刀,张开了弓弦,准备用最擅长的骑射和冲锋撕碎对面的阵型。 元军阵中,炮手们紧张而有序地进行最后的调整。 而一个个手持盾牌的藤盾手,则挡在大炮前面,遮眼箭雨。 这些大炮使用的是专门为对付密集冲锋而准备的大量霰弹。 炮弹不再是实心的铁球,而是一个个牛皮袋,里面装满了数百颗小铁珠或碎铁块。 当联军骑兵冲入射程之内,进入最佳杀伤范围时,元军令旗猛地挥下。 “放!” 轰!轰!轰!轰——! 一连串低沉而震撼的雷鸣骤然炸响,盖过了万马奔腾之声! 一百二十门火炮次第喷吐出炽烈的火焰和浓密的黑烟,巨大的后坐力让炮身猛地向后一坐。 无数灼热的铁珠、碎铁片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形成一片密集的死亡风暴,瞬间覆盖了冲锋的联军前锋! 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和战马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人仰马翻!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嚎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呐喊。 霰弹的覆盖面极广,穿透力或许不足以击穿重甲,但对于大多只着皮甲的轻骑兵和他们的坐骑而言,却是毁灭性的打击。 人马皆被打得血肉模糊,成片地倒下。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第一轮齐射过后,联军前锋已然崩溃。 后续的骑兵被前方惨状和从未听过的雷霆之声吓得肝胆俱裂,冲锋阵型大乱。 有人试图勒住受惊的战马,有人调转马头想跑,互相冲撞践踏,死伤无数。 海都和笃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冲锋,在对方那不知名的武器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那雷鸣般的巨响和瞬间造成的巨大杀伤,更是严重打击了联军的士气。 “稳住!散开!冲过去!”海都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重整队伍。 然而,元军的炮击并未停止,忽必烈从来不会给他对手重整旗鼓的机会。 训练有素的炮手们在辅助士兵的帮助下,迅速清理炮膛,重新装填。 虽然射速缓慢,但几轮间断的、覆盖性的霰弹射击,足以让任何试图靠近的联军骑兵付出惨重代价。 草原开阔的地形,反而成了火炮发挥威力的最佳舞台。 与此同时,元军的骑兵动了。 他们并非直接冲锋,而是趁着联军陷入混乱、被火炮压制得无法有效集结时。 从两翼如同钳子般包抄上去,用弓箭精准地射杀那些试图脱离炮火覆盖范围的散兵游勇。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联军的勇气在无法理解的火器面前迅速消散,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当伯颜亲自率领一支重甲骑兵,如同铁锥般插入已经支离破碎的联军中军时,最后的抵抗也崩溃了。 海都和笃哇见大势已去,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狼狈不堪地杀出重围,向西逃窜。 他们麾下的大部分军队,或死于炮火和箭矢,或跪地投降。 此战,忽必烈凭借火炮的首次大规模实战应用,以极小代价,重创窝阔台、察合台联军,彻底掌握了蒙古本部地区的主动权。 消息传开,整个草原震动。那如同天罚般的雷霆之声,成为了忽必烈武力的新象征。 随后的一年多里,忽必烈挟大胜之威,指挥元军携火炮继续西进。 面对金帐汗国的军队,元军同样以火炮轰击其营垒、扰乱其阵型,辅以骑兵突击,屡战屡胜。 金帐汗国的军队习惯了东欧平原的作战方式,对这种根本看不清来源的猛烈打击极不适应,节节败退。 而对于更遥远的、名义上仍尊奉元朝为宗主的伊尔汗国,及其统治的波斯地区,忽必烈则采取了威慑与怀柔并重的策略。 他派使者携带着描绘火炮威力的画师和经历过炮击的俘虏前往,明确告知对方,顺服则可保富贵,抗拒则雷霆将至。 伊尔汗国的统治者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向忽必烈重新宣誓效忠,以避免战火波及自身。 至1296年底,通过一系列或激烈或温和的手段,凭借火炮带来的军事革命性优势,忽必烈对原蒙古帝国四大汗国,也就是元朝、窝阔台汗国、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 基本完成了重新整合或强力威慑。 分裂数十年的蒙古帝国,在火炮的轰鸣声中,再次出现了名义上的统一趋势。 忽必烈将他的统治重心,牢牢地钉在了广袤的欧亚大陆腹地。 随后他将目光瞄向了更西边,那个传说之中富饶,却让蒙古两度折戟的地方。 欧罗巴洲! 第九十五章:上帝之鞭再临 元贞三年,1297年,春。 哈拉和林的行宫之中,忽必烈凝视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大羊皮地图。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已经重新纳入掌控的钦察草原、窝阔台故地,最终落在了地图最西端那片标注着欧罗巴的模糊区域。 那里,据商旅和早年西征残存者描述,遍布着石头垒砌的坚固城堡,盛产金银、羊毛和虔诚的教徒。 数十年前,他的兄长蒙哥汗在位时,蒙古铁骑曾两次兵临此地,却最终折戟于那些坚城之下。 哪怕第2次西征,也最终由于蒙哥大汗死在钓鱼台,西征元帅拔都回哈拉和林争夺汗位,而中途停止。 至此之后,蒙古帝国在西方便再无建树。 “坚不可摧?” 忽必烈低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他转过身,看向殿内肃立的将领和匠作监官员。 “传朕旨意,集中所有能工巧匠,不惜工本,给朕铸造一种能砸碎那些石头巢穴的炮! 草原上的铁品质不好,那就把炮管造的厚一些,大炮的口径大一些,炮管长一些,射的更远一些!” 接下来的半年,帝国的资源向西线倾斜。 在原有的轻型野战炮基础上,匠作监根据忽必烈更大、更重、更远的要求,开始铸造一种前所未有的怪物。 当最终成品摆在忽必烈面前时,连他也为之动容。 炮身长逾两丈,炮口粗如水桶,需要数十头健牛才能勉强拖曳移动。 它们被命名为震天雷,象征着来自东方的天罚。 最终,二十门这样的巨炮被制造出来,连同大量配套的球形石弹和火药,组成了一支庞大的炮兵辎重队。 同年夏末,经过充分准备,忽必烈以名将伯颜为前锋,自己亲率主力,号称二十万大军。 实际战兵约十万,辅兵民夫无数。 元军携带着震天雷和大量轻型火炮,越过喀尔巴阡山脉。 波兰一听说蒙古要来,立刻投降,让蒙古的大军轻而易举的穿过波兰。 随后元军踏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东部边境,奥地利公国的领地。 消息传来,上帝之鞭再临,整个欧洲震动。 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一世紧急征召封臣骑士,并加固边境城堡,同时向德意志诸侯和教皇求援。 他们对于蒙古恶魔的再次来袭充满恐惧,但内心深处,依旧信赖着石制城堡的庇护和骑士冲锋的威力。 他们认为,只要据守坚城,消耗敌军,等待援军,便能像上一次那样击退这些来自东方的野蛮人。 伯颜率领的前锋部队,首先兵临一座名为鹰堡的中型城堡。 这座城堡依山而建,城墙厚重,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易守难攻。 城堡守军看着城外那些衣着古怪、队列森严的蒙古军队,虽然紧张,但依旧坚信城堡的坚固。 骑士们穿着闪亮的板甲,站在城头,准备用弓弩和滚木礌石迎接进攻。 然而,元军并未立刻发动传统的蚁附攻城,也没有伐木建造投石机。 他们花费了数天时间,在城堡守军疑惑的目光中,于城外一处高地上,艰难地构筑起一个坚固的炮兵阵地。 当那二十门被油布覆盖的震天雷被牛群拖拽着,缓缓露出狰狞面目时,城头上的守军开始感到不安。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金属管状物。 “那是什么?东方人的新式投石机吗?” 一名年轻的骑士问道。 “不管是什么,在鹰堡的城墙面前,都是徒劳!”守城指挥官,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男爵,强自镇定地喊道,命令弓弩手准备。 伯颜没有给他们太多猜测的时间。随着令旗挥下,炮手们将沉重的石弹填入炮膛,点燃了引信。 轰——!!! 第一门震天雷发出了远比野战炮低沉、却更加震撼人心的怒吼! 巨大的石弹划破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地砸在鹰堡城堡的主塔楼外墙上! 地动山摇!砖石碎裂、飞溅! 塔楼厚实的外墙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城头上正在准备射击的弩手被震得东倒西歪,碎石砸在骑士的板甲上,发出叮当乱响。 这仅仅是开始。 紧接着,第二门,第三门……二十门“震天雷”依次发出咆哮! 巨大的石弹如同陨石雨般,持续不断地轰击着城堡的城墙和塔楼。 实心的石弹或许无法立刻彻底摧毁墙体,但其携带的巨大力量,足以撼动地基,震裂结构,将垛口、箭塔一一夷为平地。 城堡守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惧。 他们赖以生存的坚固石墙,在对方那种能发出雷霆巨响的恐怖武器面前,竟然如此脆弱! 每一次命中,都让城堡剧烈颤抖,石屑粉尘弥漫,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魔鬼!这是魔鬼的武器!” 有士兵丢下武器,惊恐地划着十字,跪地祈祷。 骑士们的勇气在持续不断的、无法理解的轰击下迅速消退。 他们穿着沉重的盔甲,在摇晃的城头上行动困难,成了活靶子。 老男爵试图组织反击,但元军的轻型火炮和神射手早已封锁了城墙的每一个射击孔和垛口,任何露头的人都可能被精准射杀或被飞溅的碎石击伤。 轰击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夕阳西下时,鹰堡面向元军的一面已经面目全非,主塔楼摇摇欲坠,城墙多处出现巨大缺口。 伯颜见时机已到,下令停止炮击。 早已等候多时的元军步兵,如同潮水般从缺口中涌入城堡。 城内残余的守军士气早已崩溃,几乎未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老男爵在乱军中被杀,城堡陷落。 鹰堡的迅速陷落,如同一个可怕的信号,迅速传遍了整个奥地利乃至德意志地区。 蒙古人拥有了能够轻易摧毁城堡的恐怖武器的消息,比瘟疫传播得还要快。 恐惧开始在欧洲腹地蔓延。 坚固的城堡不再是安全的保障,骑士的铠甲在那种雷霆之力面前显得可笑。 阿尔布雷希特一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意识到,这次来的敌人,与数十年前的蒙古人,已经截然不同。 东方帝国的雷霆,正式降临欧罗巴。 第九十六章:多瑙河畔的龙旗 鹰堡在雷霆般的炮火中迅速陷落的消息,如同带着瘟疫的寒风,瞬间吹遍了整个奥地利公国,并向着德意志诸邦蔓延。 恐慌在贵族、骑士和平民中不可抑制地滋生。 那座曾经被认为坚不可摧的城堡,在东方入侵者那能发出雷鸣与火焰的恐怖武器面前,竟连一天都未能坚持住。 奥地利公爵阿尔布雷希特一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压力甚至超过了数十年前先辈们面对拔都西征时的紧张。 他一方面派出快马信使,带着措辞恳切甚至近乎哀求的信件,奔向德意志各路选帝侯、波希米亚国王以及远在罗马的教皇座下,请求紧急的军事和道义支援。 另一方面,他倾尽公国之力,将所有能调集的骑士、征召兵、雇佣兵集结于多瑙河畔的重镇——维也纳。 这里是通往帝国腹地的锁钥,一旦失守,富饶的巴伐利亚平原和多瑙河上游流域将门户大开。 阿尔布雷希特决心在此地与东方的恶魔决一死战,重现当年抵抗蒙古铁骑的荣光。 然而,他面对的已不再是纯粹依靠弓马娴熟的蒙古骑兵。 元贞三年,1297年,深秋。 伯颜率领的元军前锋,如同精准的猎豹,迅速扫清了维也纳外围的零星抵抗,兵临城下。 元军的推进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他们的探马赤军活动范围极广,有效地遮蔽了战场,使得阿尔布雷希特对元军主力的具体动向和规模难以准确把握。 维也纳城头,阿尔布雷希特一世与他的将领们望着城外纪律严明、营垒森严的元军,心情沉重。 元军的营盘布局与他们熟悉的欧洲军队迥异,更注重整体的防御和火力配置。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被严密护卫着的、覆盖着油布的庞然大物——正是摧毁鹰堡的巨炮。 即使沉默着,它们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慑力。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视他们安稳地布置那些魔鬼武器!” 一位年轻的波希米亚骑士激昂地请战,他的代表了许多崇尚骑士冲锋精神的贵族。 阿尔布雷希特权衡再三,尽管心存疑虑,但考虑到坐守孤城可能带来的士气衰落和被动挨打,他最终同意了出击计划。 他集结了包括奥地利骑士和波希米亚重骑兵在内的约五千名精锐骑兵,配以同等数量的步兵,意图发动一次强有力的突袭,目标直指元军正在构筑的炮兵阵地。 清晨的薄雾中,维也纳城门缓缓打开。 全身披挂板甲的重装骑士们,在侍从的协助下跨上战马,骑枪如林,在晨光中闪烁着寒光。 伴随着号角声和战马的嘶鸣,这支代表着欧洲中世纪军事精华的力量,发出了震天的呐喊,开始加速,如同钢铁洪流般冲向元军的营垒。 伯颜站在指挥高台上,冷静观察着欧洲骑士冲锋。 他看到了那磅礴的气势,也看到了其冲锋路线相对固定、难以迅速转向的弱点。 他下令前线负责警戒的轻步兵和弩手依托工事进行阻滞射击,同时,旗号挥舞,隐藏在阵型侧后方的轻型野战炮被迅速推至预设发射位。 当欧洲骑士冲破箭弩的拦截,进入距离元军阵线约两百步的区域,眼看就要凭借强大的冲击力碾碎前沿防线时,伯颜下达了开火命令。 数十门轻型火炮再次发出怒吼,这一次装填的是专为对付密集冲锋准备的霰弹。 震耳欲聋的炮声连绵响起,无数灼热的铁珠、碎铁片形成一片死亡的金属风暴,迎面撞上了狂奔的骑士集群。 刹那间,人仰马翻! 冲在最前面的骑士连人带马被打成筛子,沉重的板甲在近距离也无法完全抵御霰弹的穿透。 战马的悲鸣、骑士的惨嚎、金属与血肉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整齐的冲锋阵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砸碎,瞬间陷入极大的混乱。 后续的骑士收势不及,与前方倒下的同伴和受惊的战马撞在一起,自相践踏,死伤惨重。 与此同时,元军的轻骑兵从两翼如同鬼魅般掠出。 他们并不与残存的重骑兵正面冲撞,而是利用机动性,用强力的复合弓进行精准的远程射击,专门瞄准骑士面甲的缝隙、马匹等薄弱环节。 落马的骑士行动笨拙,往往很快就被蜂拥而上的元军步兵解决。 这场精心策划的反击,在元军火炮和骑射的联合打击下,彻底失败。 阿尔布雷希特一世在城头上,眼睁睁地看着他麾下最精锐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土崩瓦解,心痛如绞。 却也彻底认清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传统的骑士冲锋战术,在东方入侵者的新式武器面前,已经过时了。 经此一败,维也纳守军士气大跌,再无人敢提出城野战。 元军彻底掌握了战场主动权。 伯颜下令,对维也纳城墙进行系统性的炮击。 二十门震天雷被集中起来,瞄准一段看似最为坚固的城墙,进行持续不断的轰击。 巨大的实心石弹带着毁灭伟力,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城墙上。 每一次命中,都地动山摇,砖石横飞,城墙剧烈颤抖。 守军躲在垛口后面,被震得东倒西歪,内心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他们赖以生存的坚固石墙,此刻仿佛成了随时可能崩塌的坟墓。 城内的居民更是惊恐万状,祈祷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炮击持续了数日。 那段被重点照顾的城墙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剧烈的轰鸣和弥漫的烟尘中,坍塌出了一个宽达数十米的巨大缺口。 总攻的时刻到了。 伯颜投入了精锐的汉军步兵和探马赤军。 他们以盾牌为掩护,组成严密的阵型,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墙缺口。 守军在缺口处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双方围绕这狭小的区域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然而,元军在兵力、士气以及战术配合上均占优势。 更重要的是,元军的轻型火炮被推至前沿,随时对守军聚集的区域进行精准的霰弹轰击,有效地支援了步兵的进攻。 巷战持续了大半天。 阿尔布雷希特一世在亲自率卫队抵抗时,被一枚流箭射中面门,当场阵亡。 公爵的战死,成为了压垮守军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残余的抵抗迅速瓦解,维也纳宣告陷落。 不久后,忽必烈率领元军主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这座征服的欧洲名城。 他站在维也纳的城头,俯瞰着蜿蜒的多瑙河和远处富饶的土地,决定将此地作为帝国经略西方的核心。 他颁布诏令,正式将维也纳定为西都,与大都、上都并立。 他留下了数万精锐部队和大批随军工匠,命令仿照元大都的格局,对维也纳进行大规模扩建和改造,修筑宫殿、衙署、军营,并特别强调加固城防,尤其是构建更完善的炮兵防御体系。 同时,他册封自己的真金之子铁穆耳为西平王,开府建牙,镇守西都。 统辖所有新征服的西方疆土,负责继续向德意志地区渗透、镇压反抗,并管理与西欧诸国的外交事务。 维也纳的陷落和西都的设立,如同在欧洲的心脏插下了一面龙旗。 消息传开,整个基督教世界为之震怖。 教皇连续发出紧急敕令,呼吁组建新的十字军,但元军带来的军事革命和雷霆手段,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欧亚大陆西端的战略平衡。 一个前所未有的、横跨东西的庞大帝国,进入了其疆域最为辽阔的时代,其阴影,牢牢笼罩在了欧洲的上空。 第九十七章:铁腕开疆 元朝在西方势如破竹的消息,通过缄默人系统和往来商船,不断传回君临港。 起初,启宋朝廷上下还带着几分隔岸观火的心态,乐见忽必烈将精力消耗在遥远的欧洲。 但随着维也纳陷落、西都设立,元朝似乎不仅未显疲态,反而在西方站稳了脚跟。 一个横跨东西的庞大帝国轮廓逐渐清晰,这无疑给偏安海外的启宋带来了巨大的战略压力。 议政殿内,气氛不复往日的轻松。 大将军会议领袖,枢密使张世杰率先打破了沉默: “陛下,诸位同僚,忽必烈西征功成,其势更盛。 虽其水师不及我,然其陆上霸权已成。为防万一,臣以为,我朝当未雨绸缪,巩固东方海域,构建一道屏障。”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划过从安南沿海、经吕宋、直至日本列岛的弧线。 “请陛下诏令,促成我启宋、安南陈朝、日本镰仓幕府三方联盟,形成一条海上链带。 北可警戒高丽,西可屏护安南通道,东可联络日本,共御元朝可能之海上来犯。 此岛链若成,则我东方门户可保无虞。” 赵昺沉吟片刻,目他深知联盟的重要性,但更清楚其中外交斡旋的复杂。 “张枢密所言甚是。联盟之事,关乎国运,需得力重臣主持。”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沉稳的陆秀夫, “陆相公,你长年经营安南,熟悉外务,又与日本国有些许往来。 朕任命你为外相,总揽对外交涉,全权负责与安南、日本结盟事宜,务必促成此事!” 陆秀夫肃然出列,躬身领命:“老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在陆秀夫开始为构建东方岛链联盟奔走的同时,朝廷也决定加快对南方未知地域的统合步伐,以增强自身实力,应对可能变局。 然而,南方的开拓并非一帆风顺。 1297年夏,一个令人震怒的消息传回君临港。 位于吕宋群岛南部的汤都国,一个此前已表示归顺并接受了启宋册封的土著邦国。 其大酋长突然撕毁盟约,率军队伏击了途经其海域的三艘启宋运输船。 这些船上载有从大陆新接引来的近千名移民以及一批重要的农具、粮种和军械。 袭击猝不及防,护航的少量宋军士兵虽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最终运输船被劫掠,船上军民死伤逾千,物资损失惨重。 消息传来,朝野哗然。 这不仅是对启宋权威的公然挑衅,更是对南拓战略的严重阻碍,其残暴行径更是人神共愤。 “蕞尔小邦,安敢如此!” 赵昺震怒,在朝会上拍案而起,“若不严惩,何以立威?何以安抚死难军民?何以继续南拓?” 朝廷迅速做出反应。 首先,由外相陆秀夫出面,强烈谴责汤都国背信弃义、劫掠杀戮的暴行,并正式对其宣战。 同时,枢密院紧急下达征调令。 考虑到热带丛林作战的复杂性和减少核心宋军单位的消耗。 征调了四千名近年来归顺、且经过初步军事训练的吕宋土著辅助部队,以及一千名装备精良、经验丰富的宋军正规军。 共同组成南征军团,由镇南将军陈为公之子、年轻但已屡立战功的将领陈永华统领。 一支由百艘大小战船组成的舰队,搭载着这支五千人的军团,浩浩荡荡驶向南方群岛。 同年秋,南征军团在汤都国主要岛屿登陆。 战斗初期,汤都土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神出鬼没的袭扰,给远征军造成了一些麻烦,宋军及土著辅助部队伤亡约数十人。 但陈永华并未急躁,他稳扎稳打,命令部队构筑坚固营垒,发挥宋军弩炮和火铳的射程优势,逐步清除外围据点。 对于土著辅助部队,则利用他们擅长丛林追踪和近战的特点,进行侦察和侧翼掩护。 在一次关键的河谷战斗中,陈永华设计诱使汤都主力进入预设伏击圈。 宋军劲弩齐发,火铳轮射,辅以土著部队从侧翼猛攻,大败汤都军,其大酋长亦在乱军中受伤败逃。 此战之后,汤都人元气大伤,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大规模抵抗。 远征军乘胜推进,战线迅速反推至汤都国统治的核心区域,兵锋直指其建立在山脊上的都城石崖城。 至此,南征军团总计伤亡约六百余人,其中战死者约占三成。 陈永华下令,对战死者依军礼进行海葬。 对伤者则集中所有随军医师和药品进行全力救治,展现了与元朝西征时迥异的人文关怀。 1298年春,经过数月围困和数次激烈攻坚,伤亡又增加两百余人的南征军团,终于攻破了易守难攻的石崖城。 城破之日,负隅顽抗的汤都大酋长自焚于其木石结构的宫殿中。 为彻底摧毁其反抗意志和象征,也为了震慑周边其他心怀异动的部落。 陈永华报请朝廷批准后,下令将汤都都城付之一炬,熊熊大火烧了数日,最终只剩一片焦黑的白地。 汤都国,至此灭亡。 消息传回,赵昺与朝廷重臣商议后,下达了后续处理旨意: 在汤都都城废墟之上,规划重建一座新的城市,命名镇海城,作为启宋在南群岛地区的统治中心和军事要塞。 同时,颁布了一项极具针对性的法令: 所有已归顺或新归顺的土著部落,可自行组织人手,深入原汤都国境内的丛林、山地进行清扫,剿灭其残余势力。 在此过程中所获得的一切战利品——无论是隐匿的财物、武器,还是俘获的人口,朝廷一律不收缴,皆归清扫者自有。 此令一出,极大地刺激了周边土著部落的积极性。 原本就对汤都国积怨或觊觎其财富的部落纷纷组织武装进入其故地,如同篦子梳头一般,对汤都残余势力进行了毁灭性的清剿。 这不仅以极小的代价迅速平定了当地,更将这些归顺部落的利益与启宋的统治捆绑在一起。 同年秋,尘埃落定之后,皇帝赵昺亲自乘船南下,抵达了已初具雏形的镇南城旧址。 他登上依旧残留着焦痕的山崖,面对当年登陆和阵亡将士的方向,举行了庄重的祭奠仪式,哀悼在此役中丧生的所有军民。 随后,在镇南城临时搭建的校场上,赵昺面对随行官员、驻军以及部分归顺土著首领,颁布了一道影响深远的诏令,《普遍服役令》。 “自即日起,” 赵昺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传遍校场, “凡我启宋治下之所有汉籍男丁,年满十八至四十岁者,除确系残疾不堪服役者外,皆须入营服役两年! 习队列,练技击,明号令,晓忠义!强健其体魄,淬炼其精神!” 他环视众人,目光沉毅: “吾等飘零海外,强敌环伺,创业维艰!绝非承平享乐之时! 华夏苗裔,岂可忘尚武之本?此服役令,非为穷兵黩武,实为保家卫国,延续文明,培养我华夏儿郎之武德与担当! 令行之下,无分贵贱,哪怕是皇亲国戚,一体遵行!” 第九十八章:路线之争 1298年,君临港的皇宫议政殿内,一场关乎帝国未来走向的激烈辩论已持续了整整三个上午。 空气中弥漫着凝重与隐约的火药味,不再是与外敌作战时的同仇敌忾,而是内部路线分歧的尖锐碰撞。 皇帝赵昺端坐御座,眉头微锁,听着下方臣工们的争论。 帝国的疆域已非昔日的吕宋一岛,南至所谓的蓬莱洲前进基地,北至琉球商站,西至苏禄海诸岛,东至与日本约定的贸易线,星罗棋布的领土散布在广阔的海洋上。 距离遥远,通讯不便,仅靠中央朝廷直接管理,政令往返动辄数月,效率低下,且难以应对地方的突发状况。 赵昺提出了他的改革构想:“朕观当今形势,疆域日阔,而海路迢迢。 若事事禀报中枢,待批复而至,恐误事机。朕意,效仿古之藩镇……不,当立海外行省制!” 他顿了顿,环视群臣,“于吕宋本岛之外,择苏禄、蓬莱、南岛等重要或偏远之地,设立行省,委任总督,赋予其临机决断、发展经济、维持治安乃至有限度之外交权。 中枢则掌大政方针、军队调动、高级官员任免及最终裁决。如此,方可应对万里海疆之管理困境。” 此议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新任外相陆秀夫、户部尚书,原江南士绅代表等人为首的传统派官员首先表示强烈反对。 陆秀夫出列,神色肃穆: “陛下!臣万万不敢苟同!中央集权,号令出于一,乃华夏数千年来治国之根本,亦是避免藩镇割据、尾大不掉之历史教训! 昔唐之藩镇,何等祸患?若赋予总督过重权柄,远离中枢,日久恐生异心! 届时,天高皇帝远,行省岂非独立王国?臣恐非但不能强國,反有分裂之危!” 户部尚书也附和道:“陆相所言极是。 且赋权地方,易使政出多门,律法标准不一,不利于国家赋税统一征收和市场稳定。更恐地方豪强借机坐大,侵吞国帑民财。” 他们的背后,是大量随驾南迁、观念仍停留在中原王朝模式的地主士大夫阶层。 他们习惯于一个高度集权的中心,担忧权力下放会损害他们的政治影响力和通过科举等传统渠道获得的优势。 然而,另一股新兴的力量则对此改革表示支持。 以枢密使张世杰,他某种程度上代表军方在海外驻防的利益、工部尚书、以及几位在海外贸易中积累了巨大财富、被特许参与朝议的大商人代表组成的新贵派,则力主改革。 张世杰从军事角度阐述:“陛下,万里海疆,风浪难测。 若遇土著叛乱或外敌窥伺,事事请示君临港,战机早已贻误! 赋予前线总督一定兵权与决断权,方能及时应变,保境安民。且分省驻军,亦可减轻中枢直接统辖所有军队之压力。” 工部尚书李耀则着眼于发展:“各地物产、民情迥异。 蓬莱洲或有矿产,南岛盛产香料,苏禄地处要冲。 若由熟悉当地之总督因地制宜,发展特色,其效率远胜于中枢统一指挥。譬如蓬莱洲之前进基地,若早有行省之权,其开拓建设速度必远超今日。” 商会代表更是直言不讳: “陛下圣明!海上行商,最重时效与灵活。 若各地口岸皆有能做主之总督,简化通关手续,协调地方关系,处理贸易纠纷,必能极大促进海上商路繁荣,充盈国库,此乃互利之举!” 他们的背后,是蓬勃发展的海外贸易集团和在新领土上获得利益的工场主、开拓者,他们渴望更灵活、更高效的地方治理,以保障和扩大他们的商业利益。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争论愈发激烈。传统派斥新贵派动摇国本、与商贾争利,有失体统。 新贵派则讽传统派泥古不化、不识时务,空谈误国。 殿内气氛紧张,若非赵昺坐镇,几乎要演变成朝堂失仪。 赵昺看着下方泾渭分明、争执不下的两派,心中明了,这已非简单的政见不同。 而是代表了帝国内部不同阶层、不同利益集团对未来发展道路的深刻分歧。 强行压制或独断,都可能埋下更大的隐患,很有可能造成裂痕。 在又一次激烈的交锋后,赵昺抬手止住了双方的争论。 他沉默片刻,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激动或忧虑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卿所言,皆有其理。集权,恐失之僵化,难御万里海疆。 分权,又恐失之涣散,重蹈历史覆辙。 此乃治国之两难,亦是我启宋立足海外、前所未有之新局面所遇之新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御阶边缘:“既然在朝堂之上,难以达成共识。 那就不妨……将这难题,交由这启宋的根基——万民来议一议。” 群臣皆愕然。 赵昺继续道:“朕决定,自即日起,于《君临新报》及各州府邸报之上,发起为期三月之全民大讨论。 议题便是:《启宋前路: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孰优孰劣?如何权衡?》” “凡我宋人,无论士农工商,皆可投稿陈情,各抒己见。 朝廷设专门机构收集、整理言论,择优刊发。 朕与诸位大臣,亦将细览民情,倾听民意。 三月之后,再根据讨论之结果,结合国情,最终定策。”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将如此重大的国策议题,下放至民间公开讨论,这在此前的华夏历史上,几乎是不可想象之事。 传统派官员面露忧色,担心庶民议政,成何体统,会导致舆论失控,动摇统治根基。 而新贵派则眼中放光,看到了借助新兴的市民和商人阶层舆论影响决策的可能。 赵昺此举,无疑是一场政治冒险,对皇权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这意味着皇权强独断的松动。 但他深知,启宋的生存与发展,不能仅仅依靠顶层的设计,只取决于他一人的意见,更需要凝聚整个社会的共识。 这场关于集权与分权的大辩论,即将从庙堂之高,转向江湖之远,其过程和结果,将深刻地塑造这个年轻海外帝国的未来政治生态。 第九十九章:百家争鸣 皇帝将集权与分权的议题抛向民间的决定,如同在君临港这座日益繁华的都城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社会的各个角落。 《君临新报》特辟的“国是论坛”版面,一时间洛阳纸贵,各种观点交锋激烈。 而更多的讨论,则发生在茶楼酒肆、工坊田间、乃至学堂宿舍。 君临港,望海楼茶馆。 临窗的雅座,几位衣着体面的人物正品着新到的闽茶,话题自然离不开时下最热的争论。 “要我说,这设立行省,赋予总督实权,势在必行!” 说话的是海商行会的理事,姓钱,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玉戒,语气笃定, “咱们的船队现在跑到苏禄,跑到那个新发现的蓬莱洲,遇到点事,找谁做主? 层层上报到君临港?等批文下来,黄花菜都凉了!生意还做不做了? 若是当地有个能做主的总督,很多事情当场就能拍板,效率何止倍增!” 他对面坐着一位身着儒衫的老者,是城南书院的王山长。 王山长缓缓放下茶杯,摇头道:“钱理事此言差矣。 治国非经商,岂能只图便利?《春秋》大义,尊王攘夷。 政令出于一门,方能令行禁止,天下归心。若各地总督权力过大,今日可因利而变通,明日便可因势而自重。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昔日唐之藩镇,殷鉴不远啊!” 钱理事不以为然,“王夫子,您那是老黄历了! 如今是什么时代?咱们启宋漂洋过海,立足于此,靠的不是闭门读死书,是开拓,是贸易,是实实在在的收益! 没有我们这些商人奔波海上,赚回金银,朝廷哪来的钱粮养兵、办学、搞那些奇巧…… 哦不,是格物之学?给地方放权,就是给活路,给财路!” 旁边一位在工部下属铁厂担任管事的中年人插话道:“钱理事说的在理。就说我们铁厂,如今在蓬莱洲发现了优质铁矿和煤矿。 若那边有个行省总督能统筹规划,就地招募土著劳力,兴建高炉,岂不是比从吕宋千里迢迢运人运料要快捷省钱得多? 这省下来的,可都是国库和民力啊!”他显然更看重实际效益。 王山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利字当头,恐失大义! 若各地皆自行其是,律法、税赋、乃至教化标准不一,久而久之,各地百姓只知有总督,不知有朝廷,不知有陛下矣!此乃取乱之道!” 茶楼大堂里,普通的茶客们也议论纷纷。 一个刚从南岛回来的水手唾沫横飞:“要啥都等朝廷下令?我们在南岛跟土人交易,规矩变来变去,有时候为了点屁事,得等上几个月! 要是那边有个说话算话的总督老爷,咱们兄弟办事也爽利!”旁边有人附和,也有人担忧: “放权给地方,那些天高皇帝远的总督,会不会变成土皇帝,拼命盘剥我们这些小民?” 城郊,稻田边,树荫下,几个刚歇晌的农户也在闲聊。 老农李老汉用汗巾擦着脖子,皱着眉:“啥集权分权的,俺们搞不懂。 俺就关心,这赋税会不会加?要是分权,各地自己定规矩,会不会俺们这儿的税比别处高?” 他儿子,一个在夜校识了些字的年轻后生说道:“爹,我听学堂先生讲,分权了,各地自己管自己,搞得好就富,搞不好就穷。 说不定为了吸引人去开荒,有些地方还会减税呢!” “减税?” 李老汉嗤之以鼻,“官老爷能有那么好?我看悬! 还是朝廷统一收税稳当,至少有个准数,别这儿一个花样,那儿一个花样,把俺们搞糊涂了,辛苦种点粮食都交了苛捐杂税。” 君临学堂,辩论社,一场关于国策的模拟辩论正在激烈进行。 正方学子慷慨陈词:“我启宋疆域分散,海路漫长,信息传递迟缓。 唯有设立行省,赋予总督临机决断之权,方能适应海洋帝国之管理需求! 此乃顺应时势,开拓进取之策!强中央而弱地方,只会捆住我等手脚,错失发展良机!” 反方学子立即反驳:“荒谬!权力下放,必生离心。 历史教训历历在目!且各地资源禀赋不同,若无中枢强力调控,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地域矛盾必将激化! 更何况,国防外交,乃国家根本,岂能由地方擅专? 一旦外敌分化拉拢,如何应对?唯有强干弱枝,方能凝聚国力,应对元虏等潜在威胁!” 双方引经据典,数据与案例齐飞,争得面红耳赤,台下聆听的学子们也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港口区,造船厂工棚,休息时分,工人们聚在一起喝水。 一个老工匠咂巴着嘴:“这事啊,说白了,就看对咱们做工的有没有好处。 要是分权了,各地都兴建造船厂,咱们这手艺是不是就更吃香了?工钱能不能涨点?” 旁边一个年轻力壮的工匠却道:“我看未必。 要是各地自己管,保不齐就有总督为了省钱,拼命压低工钱,或者用那些没归化的野人来干活,咱们反倒没饭吃了。 还是朝廷统一管着好,至少有个工部管着,不敢太过分。” 老工匠若有所思:“这倒也是……唉,说到底,咱们小民,就盼着有个安稳日子,别折腾来折腾去,最后苦的还是咱们。” 这场自上而下发起的全民大讨论,将启宋社会不同阶层、不同地域、不同利益诉求的声音都激发了出来。 支持分权者,多着眼于效率、发展与现实利益。 担忧集权者,则更看重稳定、统一与历史教训。 商人图利,士人忧道,农夫怕税,工匠虑薪。 《君临新报》的“国是论坛”版面,稿件堆积如山。 茶馆里的争论时常持续到深夜。田间地头、工坊学堂,人们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启宋的未来,究竟该走向何方? 这场前所未有的思想碰撞,在不知不觉中凝聚了启宋的公共舆论和公民意识。 而最终的结果,将等待着皇帝与朝廷,在汇集了这纷繁复杂的民意之后,做出那个艰难而关键的决断。 第一百章:新政落地 持续数月的全民大讨论,最终以海量的书面意见和更为庞杂的口头舆论形式,汇聚到了君临港的朝廷。 面对堆积如山的《君临新报》剪报、各地州府汇总的陈情书、乃至一些由民间团体直接递交的万言书,原有的官僚体系一时难以有效梳理和消化。 朝堂之上,支持与反对设立行省的双方,依旧可以各取所需地引用部分民意来支撑自己的观点,争论陷入僵局。 面对这一前所未有的局面,皇帝赵昺在又一次议政殿会议中,提出了一个新的机构设置方案。 “民意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然水势散漫,需有渠疏导,方能为我所用。” 赵昺扫视着群臣, “朕意,设立咨政局,专司民间言论、建议之收集、整理、甄别与摘要呈报。凡涉及国策、民生之重要舆论,皆由该局负责,定期汇编,直呈御前及政事堂,以供决策参考。 此局官员,需兼具学识与务实,能于纷繁言论中,提炼真知灼见。” 此议旨在将此前自发、无序的民间议论,纳入一个可控的、制度化的信息渠道。 既显示了朝廷对民意的重视,也避免了口舌泛滥可能导致的混乱。 咨政局成立后的第一个重大任务,便是处理关于“集权与分权”的大讨论成果。 数百名局员夜以继日,分门别类,对数千份有代表性的书面意见进行归档、摘要、统计。 他们按支持集权、支持分权、持中立或改良意见等进行初步划分,并进一步细分为士绅、商人、工匠、农户、学者等不同群体的倾向性分析。 一个月后,一份厚达数寸的《民情咨议汇编》连同简明的数据统计图表,摆在了赵昺和所有重臣的案头。 朝会之上,气氛凝重。 赵昺没有急于表态,而是让咨政局的官员当庭汇报统计结果。 “……综合各方意见,明确支持维持强中央集权者,约占两成半,多为传统士绅及部分担忧地方坐大的官员、农户。 明确支持大幅分权、设立行省总督者,约占三成,以海商、工坊主、部分开拓军民及年轻学子为主。” 局员的声音清晰平稳,“而占比最高,约四成五者,支持有限分权或区别对待。 其普遍认为,吕宋本岛及已开发成熟地区,当由中央直辖,以确保核心稳定。 而对蓬莱洲、南岛、苏禄等偏远新拓之地,则应赋予总督较大权限,以便利开发、应对突发。 其余为一成左右未明确表态或意见混杂者。” 数据直观,倾向性明显。 绝大多数民意并非极端地支持某一方,而是希望一种更为务实、更具弹性的中间路线。 保守派大臣们看着那详尽的报告和比例,一时哑然。 他们可以引经据典反驳政敌,却难以公然否认这汇集了士农工商各阶层的庞大民意基础,尤其是在皇帝明确表示要重视民意。 陆秀夫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他知道,强行反对已不明智。 赵昺见时机成熟,这才缓缓开口: “民意灼灼,可见我朝子民,非是懵懂无知,实乃心怀家国,各有见地。 其所求者,非极端的集权或分权,乃一‘衡’字耳。既求中枢之稳定统一,亦求地方之灵活高效。” 他定了调子,接下来的朝会便转向了具体方案的设计。 在赵昺的引导和文天祥的主持下,经过六部九卿及核心将领数日的激烈商讨和细节打磨,最终达成共识,形成了一套折中的新政体方案。 确立“直辖领”与“边疆领”并行的双轨制。 将启宋现有疆域划分为两类。吕宋本岛、以及未来开发的、地理位置重要、已高度汉化、交通相对便利的核心区域,设为直辖领。 由中央朝廷直接派遣流官,设立郡县进行管理,实行强中央集权模式,确保帝国核心区的稳定和政令统一。 将蓬莱洲、南群岛,原汤都国等地、苏禄群岛等距离遥远、开发程度低、情况复杂或战略位置特殊的新拓疆域,设为边疆领。 每个边疆领设立总督一人,由皇帝亲自任命,对皇帝和朝廷负责。 总督被赋予较大的权力,包括但不限于:领地内的行政决策、经济发展规划、地方治安维持、有限的财政自主权。 可在朝廷划定框架内征收部分税赋用于本地建设、以及应对低烈度冲突和外交接触的权限,但重大军事行动和对外缔约仍需朝廷批准。 同时,朝廷向各边疆领派遣监察御史,监督总督施政,确保其不偏离朝廷大政方针。 规定边疆领随着开发成熟、人口增加、汉化程度加深,可经朝廷评议后,逐步转为直辖领。 反之,若直辖领因战乱或其他原因失序,亦可临时转为边疆领模式进行军管恢复。 方案确定后,具体的法律条文起草工作,落在了文天祥肩上。 然而,在梳理过程中,文天祥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上奏道:“陛下,此番新政,涉及国家根本体制,非简单诏令可达。 需制定详尽之《领地划分与管理通则》,明确直辖领、边疆领之界定标准,总督之权责界限,与中枢之关系,监察之程序等。 此非刑律,乃组织国家之根本大法一部分。 然我朝沿用旧宋律法,并无专门负责起草、审议此类综合性法规之机构。 臣请奏,于政事堂之下,增设立法院,专司国家律法、重要条例之起草、修订与审议,使国家治理,更有法度可依。” 文天祥的提议,意在将立法工作专业化、常态化,避免政出多门或依赖临时性的诏令。 赵昺作为穿越者,当然知道法制对于一个国家长治久安的重要性,尤其是在这开拓进取、局面复杂的海外之地。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准予所奏。 “准!即日设立立法院,归属政事堂。由文天祥暂领院事,负责《领地划分与管理通则》及其他急需法规之起草。 日后,凡国家重大律令,皆需经立法院详议,再呈朕与政事堂核定颁布。” 自此,启宋的中央官制中,正式增添了一个负责立法的重要机构——立法院。 一场始于管理困境、下放至民间讨论、最终汇聚朝堂智慧的政治体制改革。 终于从纷繁的争论中落地,化为具体的制度与法律条文,即将开始塑造这个年轻帝国的全新治理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