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耳语追缉令》 第1章 第一章 正值盛夏,午后窗外的榕树叶在阳光下泛起微白的光,蝉鸣起伏,室内弥漫着倦怠的气息,一群学生正在昏昏欲睡地听课。 沈褚蓝瞥眼,恰好注意到了窗边,那只蝴蝶不知何时停在了这里。 翅翼微颤,轻盈的身姿发着淡淡的光晕,通体宛如被阳光浸透过的蓝宝石。 教室里起了骚动,不少人好奇地探身张望,甚至离开座位要上前抓它。 老师当即出声制止,正让所有人安静。 不过,这只蝴蝶也只是短暂停留,未等一人走近,便悄然振翅飞出了窗外。 四下重新传来稀稀拉拉的书写声。 沈褚蓝拉回了思绪,记下笔记,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生怕那些飘着的鬼魂又闹出什么动静。 此时阳气旺盛,身边一堆孤魂野鬼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悬浮在空气间慢速飘荡,也全部一副无精打采的状态。 平静如常的一天,鬼魂什么也没干,沈褚蓝正松一口气之际。 一道稚嫩天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炸开。 “对了!大师,你知道找妈妈的事吗?” 沈褚蓝吓得差点把手上的笔给扔掉。 又来了......她被迫接了鬼魂的委托。这只鬼魂生前应该只是一个小女孩,真的很黏人。 听说人死后魂灵脱离躯壳,体内的记忆如果有太多的缺失,就不会很快被拘魂的鬼抓回冥界。 反而会成为孤魂野鬼,为着说不清楚的执念在人界徘徊,而它们的面容也会因为回想不起生前的记忆,总是看不真切。 绝大多数孤魂野鬼的记忆都不完整,尤其耳边这只的失忆症非常严重。 数月过去了,这只飘连姓甚名谁家住何处都说不出来,只会翻来覆去的在她耳边念个没完,帮它找妈妈。 “就凭这几句话,上哪里去找。”沈褚蓝头一次见脑袋如此空白的飘。 “不会吧?!”耳边的鬼魂一激动,声音明显大了几分贝。 沈褚蓝揉着耳朵,“你给的线索太少了,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我就......”鬼魂绞尽脑汁,想出一句还算符合恶鬼口吻的话,“我就诅咒你,把你剁碎了炒菜吃!” 沈褚蓝哼了一声,什么啊,她见过各式各样难缠的飘,这只战斗力弱了不止一个档次。 “由不得你,这件事不是我求你,是我命令你帮忙找好吗。”耳边鬼魂威胁,“你可是被恶灵诅咒的人,别忘了身上的追缉令!” “我当然没忘。”身边无数的鬼魂都跟沈褚蓝说过不止一次,她的前世是一名驱鬼师。 沈褚蓝想,驱鬼师,只是驱鬼而已,对付鬼的方式也会很温和无刺激,就是是赶一赶爱恶作剧吓唬人的,度化,再抓抓几只典型的,在大太阳底下罚站,以儆效尤。 结果,有一只在前世同她结了不小的怨。 运气真背,还是一只执念颇深的恶灵,在她濒死之际立刻发动耳语追缉令。 要是有下一世就更不想放过她。 据知,耳语追缉令要想发动,必定是一只执念未了的恶灵,带着怨恨、痛苦,还有某种不舍,这些情愫无处发泄以及化解,恶灵就会把不甘心施加到驱鬼师身上。 “追缉令一旦启动,无数恶灵闻风而至,从地底源源不断的爬出来,在中咒者耳边低语不休。”耳边这只阿飘不无雀跃,“大师,你这辈子应该会很热闹吧!” 沈褚蓝只是目光死气沉沉地望向四处的游魂,前世造的因,是注定生生世世要偿还的,她就是伺候鬼魂至寿终正寝的命。 不,寿终正寝谈不上,鬼魂告诉她,中咒者多的是不得善终。 这一世,那只来寻仇的恶灵必如期而至,令她受尽折磨再死。 她曾经问过这种诅咒要如何化解。 鬼魂说,除非让那只下咒的恶灵真的魂飞魄散,抹除它的存在。不然诅咒永远都在,永远都会有阿飘在中咒者身边纠缠。 如今,沈褚蓝安然无恙地活到了十八岁,除了伺候一堆孤魂野鬼,没有太大的生命危险。 不过也不代表将来那只恶灵不会找上门。 从记事起,耳边的声音就没有断绝过,无数鬼魂往她这里溜达,念恐怖故事给她听。 所有鬼魂都幸灾乐祸地说,你完了,你正在被追缉,然后时不时上门,看看那只鬼有没有前来寻仇。 在沈褚蓝小的时候为此偷偷哭鼻子,夜深人静,鬼魂在她耳边吹冷气,抱一本《地狱酷刑大全》给她科普一大堆没用的常识。 她睡不着就会抹眼泪爬进徐梓瑞的被窝,但徐梓瑞翻个身,都会毫不客气的把她一脚踢下去,沈褚蓝就会很卑微地再爬一次。 沈褚蓝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她从出生起就在姨母家里。 那个叫徐梓瑞的堂姐,从小爱使唤她,等沈褚蓝渐渐长大,已然发觉堂姐的模样其实从来就没有变过。 放学后,沈褚蓝在一群孤魂野鬼的簇拥下回到家。 她在饭桌前坐下,神情不动,那双眼里空无波澜,就好像已经望穿了此生的未来一样。 对面徐梓瑞正在舀汤,目光里包含打量,开口照常就是那句蹭吃蹭喝的婢女。 沈褚蓝冷漠地别开了眼,她今天不想计较什么。 已经干不出爬她的床然后被踢下去再爬的事,她没让徐梓瑞爬出家已经很不错了。 她已经摸清了一点窍门,如果连吃饭都不能让堂姐闭嘴。她就会去阳台,把铁藤架上晒太阳的仙人球盆栽,用一个手指,轻轻地推到地上。 听见碎裂声那一刻,徐梓瑞肯定黑着脸跑过来收拾。 如果沈褚蓝说要把她的仙人球踩个稀巴烂,堂姐绝对闭嘴,甚至能够沉默到连呼吸都没有了。 徐梓瑞最喜欢这盆仙人球,但她对身边的人从来没那般重视过。她的脑子肯定有病。 倘若徐梓瑞对仙人球十分的好能给她一分,沈褚蓝就决心勉为其难同她好好相处。 但日复一日下来,沈褚蓝心里明白,堂姐已经实打实全方位的烂透了。 她除了有一盆视若珍宝的仙人球,每晚也有写日记的习惯。正经人谁会写日记啊。 沈褚蓝试图在鬼魂的协助下,想偷偷看徐梓瑞到底写了什么,有没有偷偷说她的坏话什么的。结果始终不得而知。 她只记得那日记本沉甸甸的,出奇的厚重,仿佛在寓意着某一种不详。 第2章 第二章 夜已深,沈褚蓝正在写功课,姨母推门进来,让她下楼去买点东西。 沈褚蓝出了门,途径绿化带,游魂在身边越聚越多,轮廓柔和,月光把遗落在人界的三魂七魄映得通透。 鬼魂甩掉了白日的疲惫,正在捕捉夜间里的小虫,放在身体里用磷火点燃。 原先这些都是活过的生灵,躯体死亡,魂魄从中剥落下来,但记忆缺失太多了,很多拘魂鬼都不屑这点抓回冥界的业绩。 这些鬼魂又因心中那似有若无,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执念,而在人间漫无目的游荡,想寻回遗失的记忆碎片。 有只阿飘捧着满肚子飞舞的星星点点,坐在她肩头,正拿尾巴尖搔她的脸颊,问她今晚睡前想听什么口味的鬼故事。 沈褚蓝置若罔闻。 她出了家门没走几步远,停下脚步,回头远远望向那几扇窗,就像在等待一个结果。 家中灯还亮着,她在心里倒数了几下,眨眼间灯光熄灭,整栋房子立即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褚蓝回头平静地继续走,早就看出来了,一个被鬼下咒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有常人,早就看出来那一家子全是鬼假扮的。 可他们根本不会承认。 徐梓瑞会嘴硬,“哪有鬼?世上哪有鬼?你抓一只过来让我开开眼”,就算说话之际,有只阿飘已经跳到了她头上,张开了血盆大口,也要强撑着装瞎。 沈褚蓝只能静静看着她表演,明明有看到堂姐的牙关咬紧了一瞬。 她第一次发现这些全是鬼东西的时候,那天只不过照常回了家。 开门的刹那,屋内漫天的灰尘,纷纷扬扬飞舞到她眼前,白布单盖在家具上。 屋内从来就没有一丝生活过的痕迹,只有一张黄色符纸,正孤零零地在半空飘来荡去。 很快,沈褚蓝的耳畔会传来一阵清脆悠扬的铃音。 那张符纸缓缓对准了她,似乎纸上能凭空生出几道无形的目光。 铃音渐急,一寸一寸攀高,急促得几乎要在脑子里轰炸。 她当时惊出冷汗,回想起前世,那个日夜纠缠着她的梦魇,梦中的她好像就在被什么东西追杀。 一阵熟悉的铃音被摇响,强风会吹得门窗洞开,霎时灌满整所破败的屋子。 她蜷缩进一口干涸的水缸里,透过缝隙往外看。 那些望而生畏的恶灵从地底源源不断地冒出,发出指甲磨刮铁器般尖锐的鬼哭,越来越多…… 永远是这样,无论逃到天涯还是海角,鬼一定会找到他们。 爹娘的求饶被堵在喉咙,惨叫声在茅屋里回荡不止。风卷起浓烈的血腥气,最后只剩两具尸身悬在梁上,像破布般随风摇晃。 她明白,那两人并不是立刻死去,而是被恶鬼一点点折磨,直至血流殆尽,油尽灯枯。 等清脆的铃音再度回荡,沈褚蓝屏息凝神,听见脚步声正缓缓逼近她,那只鬼正要打开缸盖…… 沈褚蓝吓得回过神,因为符纸已经动身,正要轻飘飘朝她飞来。 她如遇梦魇,立马飞奔逃出了家,而耳边的铃铛声迟迟没有散去…… ...... “大师……你怎么了?你醒醒……大师!”耳朵里的鬼魂试图将她喊醒,稚嫩的呼唤从远被拉近,声音瞬间放大了分贝,“大师!!!” 铃铛声戛然,沈褚蓝一下子回过神,意识瞬间被拉回,惊魂未定的环顾四周。 头顶月光透过繁枝茂叶的罅隙,洒进黑魆魆的树林,她不知身处在哪个荒郊野外。 “我叫了你好久了,你一直都不应。”耳边的鬼魂不无抱怨。 沈褚蓝记得刚刚是要买东西。 “你是不是又附在我身上了?”她问。 “不是呀,之前你不是警告过我,再附身就不帮我找妈妈了嘛。”耳边的鬼魂欢欣雀跃的向她报告,“不过大师果然厉害,托了你的福,现在面前的这所房子,好像就是我曾经的家啊!” “啊? ”沈褚蓝一头雾水,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啊。 人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是最有可能被杂七杂八的鬼魂附身。 曾经也不乏在睡梦之中,有鬼魂借用她的身体,然后一觉醒来,就会特别郁闷的发现躺在墓地里,或者别的什么沟里。 她愿称之为此生最完球的时刻。家里一群野鬼还没来得及伺候,又要在坟墓边上招来另一群野鬼,沈褚蓝当时腿快跑断了才甩掉了它们。 可是这次,数月都没有任何头绪的委托,只不过梦了个游,就找着了线索?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大师,你要去哪里?” “先回家吧。”沈褚蓝捋了捋头发,转身快步离开。 “可是,我真的对这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啊。”阿飘语气糯糯的。 但沈褚蓝却觉得是什么故意领他们到这来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直觉告诉她快走。 夜晚的风乍起卷起一地枯叶,前方的院落杂草丛生,无人打理荒废了很久,阴森感堪比坟地。 沈褚蓝在这里走了半天,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这一所房子前。 她坐在台阶前沉思,吹着夜风,拍死了小腿上好几只蚊子,才问耳边的鬼魂,“你知道刚刚附在我身上的是哪一只鬼?” “不知道,你刚刚中邪的时候,叫你都不应。”耳边的声音说。 沈褚蓝起身,眼下是必须得进去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屏幕显示一长串徐梓瑞连续轰炸过来的消息,疯狂质问她买东西买到哪里去了。 虽然沈褚蓝很想回她,但是一直接收不到信号。又惊觉身边也没了那群孤魂野鬼。 之前怎么甩都甩不开的飘,这回都不见影了,只剩下耳边嚷着要找妈妈的这一只。 沈褚蓝再度回想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脑子一片空白。 耳边的鬼魂又开始念叨起找妈妈的事,念得她快耳朵起茧。 沈褚蓝只得打开手电,上前敲了敲门,屋内没有任何声响。犹豫了几秒,走进门,灯光对着正厅左照右照,大致看清了个轮廓,二层复式的独栋别墅,看样子很久之前就没人住了。 要是真碰上住在这里的活物,是不是个人都得三思。 她看向楼梯扶手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也许,你的妈妈已经入土为安了。” “你的意思是……妈妈也变成鬼魂啦?”小飘不无惊喜。 突然,身后传来类似枯枝被踩断的碎响。 沈褚蓝立马拿电筒照去,一团黑影在眼前转瞬即逝,不料手机刚好在这时没电关了机,四周陷入了黑暗。 吓得沈褚蓝嘴角抽搐了一下,关键时刻要不要这么戏剧化。 她想知道鬼魂是不是踩到了什么,又发觉现在的阿飘只剩一只,没有实体更没有脚。 她惕息凝神,黑暗里,能清楚听见缓缓逼近的脚步声。 还有……耳边再一次响起如影随形的声音。 那抹铃音如鬼魅穷追不舍,叮叮作响,在空荡幽暗的屋内显得诡异。 沈褚蓝不敢置信,打了个寒颤。 是恶鬼吗?恶鬼前来索她的命了! 她只觉得死期可能将至,转身要开门,摸到门把手的时候,被猝不及防的一整个抱住,从背后伸出的手臂一把环住了腰,一团物体贴上她的后背。 “好久不见。” 那嗓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半梦半醒的懒散,听上去像没睡醒的少女。 第3章 第三章 这绝对不是温暖人心的怀抱,恐惧涌入脑海,前世爹娘惨死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死前唯一的话就是叮嘱她快跑,捂住耳朵,头也不回地跑。 可她还是被抓到了。 沈褚蓝颤巍地摸上腰间的手背,冰冰凉凉,不慎触及了手腕上的东西,传来一阵再熟悉不过的铃音。 她闭了闭眼,心有不甘,这一世还没活够,也还没问清楚原因,怎么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 沈褚蓝努力想要转过头,背后那东西抱她更紧了,那只手游走般向上探去,掰过下巴,不停揉搓她的脸蛋。 沈褚蓝一阵烦躁,不管她是人是鬼,在死之前都要抽它一顿。 她用力拍开那只手,好不容易拍掉,转身对着目标物一脚踹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 不明物重重撞向墙边,身体又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失修已久的老房经不起折腾,房梁吱呀摇晃了,四周扬起了不小的灰尘。 沈褚蓝边咳嗽着迅速拉开门,及时逃了出去。 随即身后一声轰响,房子坍塌了下去。 “我才刚找到的家……”耳边的鬼魂带着哭腔。 沈褚蓝安慰她,“还剩一半。” “那也住不了了。”小飘大哭了起来。 望过去,房梁明显是朝一边倾斜了角度。 在那半片废墟里,很快又跃出一道细长的身影, 身手矫捷的跳到房檐,堪堪稳住,没有因惯性而掉下去。 她有惊无险的重重吐出一口气来,靠,差点就死掉了! 少女伫立在房顶上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神情中带着警觉和愠怒,左顾右看,“是不是想暗杀我?进屋都不招呼一声的吗?” “我敲过门了。”底下沈褚蓝郑重其事地说。 “好吧,没想到有人会深更半夜来敲门。”她的眼神颇具怨念,“你懂那种悲伤难过的感觉吗?你刚进入甜滋滋的美梦,结果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差点吐血,梦醒了,睡觉的房子还塌了。” “你在甜滋滋的美梦里是不是抱住了一个人?”沈褚蓝问。 “你怎么知道?”她一惊,低声呢喃,“难道不是梦,也太棒了吧。” “相信我,踹你是有原因的,让你离远点。”沈褚蓝望着房梁上的身影。 她一听,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呆愣许久,紧接表情逐渐迷惑,“可我们久别重逢,难道不应该相拥而泣,泪洒太平洋吗?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啊。” 我们。沈褚蓝品了品这两个字,“我们才刚认识。” 她借着头顶的月光看清来人,那人身形纤弱,身着宽松的白色休闲装,拉链刚拉到一半,刚着急穿好。一头乱蓬蓬的及腰长发,黑而茂密,衬得肤色雪白。 身后背着的像是一把剑,露出的剑柄是木制的,脖子上挂着大蒜圈。 沈褚蓝的视线移至她垂在一侧的手,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绳上点缀的铃铛,轻响了几声。 她转身便走,语气平静,“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和你认识。” “喂!沈褚蓝!”少女语气不满,气得直呼她大名。 从屋顶一跃而下,冲去扯住后衣领,面带恼怒,“又想跑?知不知道我上来见你一次面有多不容易!” 领口被一下勒紧,让人呼吸有些困难,沈褚蓝回瞪她,让她撒手。 “我不!” “好啊,那想杀我就抓紧吧。”沈褚蓝咬牙道。 “什么跟什么,我怎么会杀你。”梨珈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双手掰过那张生无可恋的脸凑上去,凑得不要太近,“看着我友好的眼神,有没有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你怎么可以忘记我。” 沈褚蓝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闭眼,完全记不起来,听着铃音微响,又一把推开了她。 “为什么你总是注意我手边?”梨珈问,神情带着隐隐期待,“当初,是师父亲手为我戴上招魂铃,师父告诫,当了驱鬼师就回不了头,招魂铃戴上了就永远别摘下来,鬼记性很好的,就算化成了灰,它们都会认得你。” “你的师父该不会就是……”沈褚蓝看着她的眼神,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师父!你就是我前世的师父啊!”少女激动地张开双臂冲过来。 沈褚蓝躲向一侧,她扑了个空,转身又一个滑跪溜到她脚边,抱着小腿不放手,“想当初,我偷偷吐掉一口孟婆汤,苦等这么久,为的就是找回你啊!” 沈褚蓝看着脚边的人,无法理解,上辈子她就算收徒也不可能收这种聒噪的徒弟。 不会是骗子吧?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我们认识认识,好再续前缘呢。”少女眼神热切。 “不是很想问。”沈褚蓝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梨珈,我叫梨珈!”她立即报上名字,起身,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不瞒你说,我今生重操旧业,还是一名驱鬼师。” “你讲话非要凑那么近才行吗?我的耳朵还能听见。”沈褚蓝说。 “悄悄话自然是说给你耳朵里的那团东西听的。”梨珈说。 沈褚蓝怔,本来还以为她真的是过来招摇撞骗的。 “看来你是遇到了麻烦了啊。”梨珈高深莫测一笑,“我刚刚注意你很久了,你印堂发黑,会有血光之灾。” 沈褚蓝差点被噎,“哪有你形容的那么夸张。” 梨珈打包票,一定帮她把耳朵里的鬼魂逼出来。 沈褚蓝眼神疑虑,“真的?” “试试吧。”梨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随意地往她脑门一拍。 沈褚蓝一把扯掉脑门上的符纸,脸色有些难看。 “哎呀,别打断我。”梨珈龇牙咧嘴地用牙咬破了手指,又赶紧把驱邪符贴回她的额前,滴了一滴血在纸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这张符纸无风飘动,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一伸一缩着离开她的额头,划至半空时四角被撑开,立得笔直。 被浸透的血迹冒起黑烟,蔓延至整张纸,符纸嘶嘶作响,被烧得赤红,流动着火焰般的光泽。 一缕黑气已从沈褚蓝的右耳袅袅冒出,一圈圈缠绕进炙热的符纸。 被紧紧包裹住的纸张得以助燃,燃起一簇幽蓝色火苗,耳朵里的鬼魂附于纸上,没憋住的哭声正响于纸间。 “别杀它!”沈褚蓝制止。 梨珈睁眼,伸手抓过半空的符纸,手忙脚乱的将火焰扑灭了。 符纸化为灰烬,一小堆灰中躺着一团气若游丝的黑色物体。 原来,这只小鬼是一团指甲盖大小的鬼火。 太小了,火焰无力地跳动着,发出淡灰色的脆弱的光芒。 鬼火一现身,慌忙乱叫道,“你竟然能招来冥火,那是下面才有的东西!”它蹒跚着飘到半空,不依不饶,“我要再回大师的耳朵里去!” 梨珈及时抓过火焰,捏在手心里恐吓,“乱跑就掐灭你。” 鬼火挣扎着从手心钻出,生怕沈褚蓝真的把她丢掉,它飘过去,扒住衣角,嚎啕大哭。“不要!除了你,我就没有别的人了……” 鬼火语无伦次讲起,刚醒来的遭遇,它趴在黄泉路边,迷茫的看着鬼魂往往,记忆丧失太多,只依稀记得是要回家找妈妈的。 为了找到妈妈,好不容易才闯出鬼门关,从井盖的缝隙中钻出的时候,那天人界正下着绵绵细雨。 鬼火无助的趴在地上抽泣,沈褚蓝撑伞经过的时候,雨滴正在一点点侵蚀微弱的火苗。 她捡起了这团雾蒙蒙的火焰带了回去。 之后,小鬼偷偷钻进了耳朵就再也不肯出来了,沈褚蓝只得被迫接受这个委托。 “你答应过要帮我找妈妈,你反悔了!”鬼火大哭。 “现在不就是在找吗。”沈褚蓝无奈。 “别哭了,只是你钻进耳朵里,会很危险。”梨珈再次抓过火焰哄道,“不如,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微弱的火星明明暗暗,“想拒绝。” 梨珈已经乐颠颠地想起称呼,“你长得让我想起冥界的一种拇指草莓,像煤炭,粉渣渣的,尝起来很难吃,要不要叫你黑莓?” 沈褚蓝忍不住冷眼评价,“这名字一听就很衰。” 梨珈转头,指着鬼火问,“对了,你真的要帮它找妈妈吗?” 其实干脆灭了这团火焰,也好过为了一个不明缘由的委托而累死累活。 “能超度一只算一只吧。”沈褚蓝幽幽道,看着这位不知从哪跳出来的徒弟,“毕竟,灭掉它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要追缉令一日不消,注定有一群鬼伺机而动,摆脱了这只,还会有另一只。” 沈褚蓝盯着她的眼睛,“身上阴气太重,撞上门来的十之**是鬼,我早习惯了。” “噢,那祝贺你。”梨珈神经大条一笑。 沈褚蓝转身想走,这鬼地方真是一秒也不想待了。 梨珈在背后不忘笑道,“那礼尚往来,你送我鬼火,我再回送你一个惊喜怎么样?” 沈褚蓝闻声回头,谁送了?她自己要的好不好。 夜越来越深,月亮悄悄收拢起光,藏进云层里。 余光瞄见身后梨珈的残影,看不清神色,只有长发张牙舞爪地随风飘摆。 沈褚蓝不免觉得这“惊喜”该不会就是她吧? 又见她上前,未免紧张。 结果。 梨珈只是一手拍上了她的肩膀,直截了当地说,“附近还有一只,更大的鬼。” 第4章 第四章 “只惊没喜吧。”沈褚蓝嘴角一抽,现在想走也走不掉了。 “这里的怨气太明显了,附近死过人。”梨珈想了想,问她,“现在什么时候?” 沈褚蓝望了望夜色,应该已经很晚了。 下一秒,周遭有股水声骤然炸开。 二人吓了一跳,望向身侧的不远处,一座喷泉池轰然而作,流水淙淙。 “哇,这里竟然有喷泉欸。”梨珈新奇。 沈褚蓝望去,可周遭那么破败,房子都是摇摇欲坠的危房,这座喷泉池此时看去崭新如初,还能运作,未免有点反常。 紧接着能隐约察觉到,地面微微的颤动。 梨珈抓过鬼火抄进衣兜,兴奋地搓手,“不枉我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睡了这么久的觉,啊哈哈……” 沈褚蓝瞥了她一眼,她到底是人是鬼? 震动逐渐加重,最终,整个地面明显摇晃起来。 咚…… 咚……咚—— 二位才刚想起身,又被晃得快要站不稳脚跟,只好再次蹲下去。 “什么声音?有东西在敲门吗?”沈褚蓝抬眼看去,奇怪道,那房子仿佛要长出脚挣脱束缚,“房子里有鬼,它想出来。” “不对。”梨珈正听着,“那声音……来自地底!”她拽起沈褚蓝腾空,跃至房顶上。 两人站在房檐边,俯视,从地底深处而来的砸地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咚……咚…… 咚——! 二位悚然,竖起耳朵仔细听,下方传来泥土密密麻麻开裂的动静。 鬼东西像种子萌了芽,不约而同地破土而出。 屋檐下,腐烂流脓的手掌遍地扭曲,掌心镶着眼睛,嘴……五官俱全。 血很快涌上地面,漫了上来,淹没过荒草败叶,血河滚滚,河水中漂浮着脏器,腥臭四处弥漫。 那些手臂扎根进血水里,像汲取了养料,如藤蔓一直往高处缠绕生长,其中一只手掌壮大成足以包容下一人身躯的体形,逼近房檐上的二位。 手心里一颗血淋淋的眼睛对着她们眨了眨,眼眸低垂,有些悲伤地留下了一淌血泪。 远处好几只手掌跟着迅速延伸过来,其中一只手心里的嘴缓缓开口,吐字模糊,“你,回,来,了……”长而猩红的舌头伸在外边,流下粘稠的液体,“你回来了。” “它是不是有话要说?”沈褚蓝正困惑,这些鬼东西已经闻声而动,遽然伸向她。 梨珈将她拉到身后一点,另一只手从背后拔出一柄桃木剑,“要说什么啊!你还想跟它聊天不成?” 她握住剑柄挥往上空蓄力,朝那只眼睛使劲戳进!血滋啦爆开,手掌颤抖了几下,有些萎靡了下去。 近处另一只手掌似乎感应到那股强烈的痛楚,朝天后仰,吃痛的怪叫不止,周遭响起了窸窣而疾速的动静。 好几十只吊诡的怪物虎视眈眈,已经把这里包围。这些手掌皴裂几近腐烂,半空僵滞片刻,抬起血眼胡乱翻动。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以前这里是不是死了很多生灵?”梨珈惊呼,又把蒜头项链摘了,套在沈褚蓝的脖子上,胸有成竹道,“师父,戴个大蒜,辟邪用。” “普通的辟邪物起不了作用。”沈褚蓝低头,看着挂在脖子上的大蒜圈,“无论前世怎样,这一世你已经不是我徒弟了。” “不会,你永远都是我师父,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师父!”梨珈说完,转头,手掌如缠绕的藤蔓一齐围拢了上来。 就见一堆手掌一齐阴恻恻笑出声,翻着眼珠子,舔着猩红的长舌正要开口。 梨珈干脆利落的砍断那截舌头,颇为不满,“闭嘴。别打扰别人叙旧好不好。” 她衣袋里的鬼火像无头苍蝇到处乱钻,听着外头的动静,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声音细弱,“妈妈?是妈妈吗?” “这么多残肢要哪一只才是,就算找到了,妈妈也变成了恶鬼,根本认不出你来了。”沈褚蓝说。 黑莓沉默了几秒,大喊,“不可能!妈妈才不会变成恶鬼!” 二位迟迟被困于房檐,这些鬼掌继续源源不断从土中冒出,数量更加密集。 梨珈狂砍不止,像铲除枯枝烂叶一样,砍断数不清的残肢,直至剑给砍崩一截木头碎片。 “我先补一下剑。”梨珈喘着气背过身蹲下,掏出了一块像是会呼吸的肉球,握在手里一挤,就能吐出一堆透明的液体。 “……喂。”关键时刻直接给沈褚蓝愣了,见她自顾自忙活起来,以为是过家家? 梨珈补完木剑,不忘起身介绍,“这是冥界特产的胶水,材质特殊,能粘连世间一切死物,厉害吧?” 附着于剑身即刻消失不见,丝滑无痕,最致命的缺点是时效有限,过个几日就会重新碎成片,又要继续修补了。 沈褚蓝无言,只是一味紧张地注视周遭,忽然发现,这些怪物也没有要继续靠近的意思。 等梨珈好不容易用冥界的胶水修好了剑,正要冲上前继续乱砍,沈褚蓝拉住了她,松了口气,“别砍了。” “怎么了?”梨珈回头问。 “进意象了。”沈褚蓝平静地说。 “啥?” “这些骇人的景象不是真的,这里也不是死人坑,是那只鬼在虚张声势。”沈褚蓝明白了过来。 她清楚一些小鬼爱吓人,爱恶作剧,喜欢把魂体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见人。 但是更有些鬼魂能够制造出意象,这类意象她遇到过很多次,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进去了。 但是大多都不会对人产生皮肉上的伤害,当然精神上的迫害除外。 意象属于生灵死后一些记忆的重演,不能直接杀人。 只会把人活活困在里面,耗到精疲力竭。 就算她们什么也不做,鬼魂的意象也有消退的时候,看运气,短则几小时,或者长达两三天。 若是遇到仇怨颇深的恶鬼,所制造出的意象可持续数月或是数年,那样就真的很惨了。 这次是她生平第一次遇见这么庞大的意象。 这些鬼掌还有地上永无止境的血河,只是幻觉。 看来从她在这里绕圈子起就已经进来了。 “那没有找到暗中操作这些鬼掌的东西吗?”梨珈从地上迅速爬起来,“本体肯定藏在哪个角落,我马上把它揪出来!” 见她冲动地想跳进血河,沈褚蓝立马拉住她,“这只鬼,说不定就是黑莓口中的‘妈妈’。”她直直往下指,“就在脚下。”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房子蠢蠢欲动。 “开什么玩笑!那我们现在可是踩在这个妈的头上啊!”梨珈嘴角一抽,明显感觉到整座屋宅在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沈褚蓝奇怪,“以这栋房子为中心,百米内已经被血水淹没,寸草不生,只有这栋房子没有被摧毁,要知道,先前轻轻一幢它可就塌了一半的,这回竟然变得这么坚固。” 沈褚蓝摘掉蒜头圈还她。 斟酌片刻,做了决定,动身想从房顶上的窟窿口进到屋内。 “等等!去哪里?很危险的。”梨珈手忙脚乱的接过蒜头项链,套在脖子上面。 “我想再进屋看看。” “里面我睡了好几天了,没异样的啊。”梨珈表情纠结。 “还不明白吗,那只恶鬼一定对房屋很重视,才不忍心破坏。我要去弄明白这栋房屋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沈褚蓝决心已定。 黑莓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趁梨珈不注意,从口袋里钻出来,轻飘飘的跟了过去,“要去找妈妈吗?我也去!” “那我也去。”梨珈不想独自待外面。 进了屋。 黑莓飘在前方照清一些视野,梨珈时不时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沈褚蓝来来回回看得差不多,很久不见人居住的屋内落满了灰尘蛛网。 得先知道谁曾在这里住过,沈褚蓝往客厅翻箱倒柜,但所有关于屋子主人的信息消失得太干净。 卧室属于房子倒塌的其中一小部分,将挡在门前的乱石砖块挪开,走进去,迎面而来的是很重的霉味。 柜子断了腿,床上的放着被子枕头,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双人床,她掀开床被,什么都没有。又见一旁有一扇窗户,已经很久没有人来擦,完全看不清外面。 她艰难地开了窗,望着外面的景象,半晌回过头问梨珈,“你还记得我刚刚踹你的方位在哪吗?” 梨珈挠头,“我想想……” “我记得你撞到了一堵墙,然后房子才塌一半的。”沈褚蓝若有所思。 “就是进了后门那里。”梨珈比划了一番,“南面。” “可这里是房屋以北啊,是真正坍塌的地方。”沈褚蓝皱眉,“也就是说,刚刚撞了南面的墙,北面的墙却倒了,那么墙并不是真的被我们推倒的,而是恶鬼让它倒的。难道,是为了趁机掩埋什么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话音刚落,这栋房子发出尖刻的阴笑,那声音诡异至极,仿佛从砖缝、梁柱、门框里一齐溢出。 她们立即捂住耳朵,明白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 嘎嘎嘎我重生了[撒花]嗯,因为改得太麻烦了,[撒花][撒花]一共四卷,现在存稿超级多[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笑声越来越尖锐刺耳,刺痛耳膜。 梨珈神色不悦地捏紧拳头,跃跃欲试,直接给了身侧的墙壁一拳,“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笑声戛然,瞬间没了动静。 屋内旋即升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径直吹向门外,试图把闯入者往外带去。 那股气流吹得睁不开眼,人被逼的连退好几步,拼劲全力站稳住脚跟,屋内氧气逐渐变得稀薄。 如果现在就出去,门外意象还没消退,全部都是一堆污秽和血河,绝对会被困死。 黑莓一团弱不禁风的鬼火,被吹出去了好远,火苗都快被吹熄。 梨珈及时将它揽过揣进衣兜,又立马扒住身边的一张木椅,暗骂好几声。 狂风中,沈褚蓝眯起眼,看着屋子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品,人都快被吹飞了,周遭的一切依然生了根一样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只恶鬼这么舍不得家里的一砖一瓦,简直一毛不拔。 她随手抓住碎木板想要移动,结果不小心连人带木板,被强风吹歪到门侧的墙壁,重重抵了上去。 沈褚蓝又抓起一旁的一根树型衣帽架,试着往门外一扔,成功顺着风丢出。 心想绝对是个好机会。 如果逐一去翻东西,不知得找到哪个猴年马月,既然是恶鬼能忍痛割爱的东西,就不是最爱的东西,这样或许真能找到什么线索。 沈褚蓝又一脚踢了一下旁边的木椅,木椅也顺着气流飞出去。 她又一口气往门外扔了好几个物件。 梨珈见状,也跟着将无用的家具丢出门外,二位立刻将能扔的全都扔到外面。 风力明显减退了几分。 屋内的物件皆缓缓移动着,快要抵达门口之时,又都长出脚来,模仿螃蟹走路,依依不舍地折回,在屋内杂乱无序的跑来跑去。 四面墙壁开始移动,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围拢,空间正在缩小。 梨珈一惊,大事不妙,目测这块地的风水实在不太好,见风力明显减弱,拉起沈褚蓝的手就要跑,“先出去,这一世我还是很惜命的!” “不行!还没有拿到线索,就在柜子里!”沈褚蓝已经找到了一个木柜,半人的高度,她拉着把手,正一脚蹬在上面,使出浑身解数。 梨珈拉开她,抽出桃木剑,对着木柜一通乱砍,吃惊道,“怎么没用啊……” “刚刚已经试遍了,打不开。”沈褚蓝说。 见半间房屋逐渐扭曲变形,已经缩小到只能容纳几人的地步。 梨珈将她推到窗边,窗外的滚滚血河已然快要消退下去,“那你先走吧。” 沈褚蓝又折了回来,“要走一起走,还要把柜子带走!” “哎呀,你走不走啊?”梨珈急道。 “不走!”沈褚蓝决绝道。 “不走是吧?”梨珈一怔,“好。”她蓦地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朝窗户外一丢。 又不忘把口袋里的鬼火掏出来,扔出去。 动作之快,沈褚蓝都没来得及反应。 她落到外头的地上之后,愣愣地起身回头。 那栋房屋已经被拉得细长,扭曲,紧接轰然一声——尽数化为一片乱石废墟。 四周安静了片刻。 沈褚蓝默默望着远处。 这片废墟已经渐渐透明,灰飞成细小的光点,消失不见。 周遭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她仿佛只身静静伫立在荒草丛生的院落,清冷幽寂的月光下,废弃屋宅一如之前的残破。 这一次运气很好,房子倒下去的瞬间,意象也跟着消失了,只不过那只暗中操纵的恶鬼还没有找到。 沈褚蓝眨了眨眼,梨珈还躺在地上装死,她上前捡起一根树杈,戳了戳她的身体。 梨珈脖子侧歪,舌头一吐。 “死得好悲壮,得找人给你立块碑去了。”沈褚蓝语气冷淡,抬起脚要走。 梨珈蹦起来,赶紧伸手拉住了她的衣摆,“我线索拿到了!” 沈褚蓝问,“柜子呢?” “没有搬动。“梨珈说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不过,柜子上留下了这个。” 沈褚蓝接过,是一张泛黄褪色的照片。 这就是那只厉鬼死活都不愿意让她们拿走的东西? 场景就是在这个院落里,草地上站着一个男人,身旁是坐在秋千上的女人,男人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女人穿着连衣裙,姿态端庄地将孩子抱在膝前。 一张全家福。 应该是这屋的主人,但人脸已经无法辨认。 “有印象吗?”沈褚蓝将照片递给黑莓看。 黑莓飘至相片旁,上下浮动了好久,努力思索,细弱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恼,“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沈褚蓝在月光下细细查看相片,也对,凭借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头绪。 沈褚蓝望了望现在的夜色,算了,既然已经出了意象,要赶紧回去才行,“这件事先放放吧。” “别急着回家啊,我现在立刻就能帮你找到的。”梨珈揪住她的衣服。 “怎么找?”沈褚蓝回头,看着手里这张发黄模糊的照片,“这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啊。” 梨珈神秘的压低声音,“这样跟你说吧,我在冥界结识了不少鬼差。” 沈褚蓝眼神狐疑,缓缓道,“你连鬼差都认识?” “哎呀,交际圈甚广,甚广。”梨珈打了个哈哈,“我有一个朋友,每晚都会来人界守夜,世间一切真情善美,丑恶邪秽竟收于眼底,如果能堵到她,一定能知道相片的来历。” “谁?”沈褚蓝问。 “夜游神。”梨珈答。 “她有固定的巡逻路线,时间段在深夜八点至次日早上八点,这个时候正好飘到了附近。” “好巧。”沈褚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是巧。”梨珈道,“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店啦。” 沈褚蓝看了她一眼,心中犹豫再三,她很想尽快把拖了数月的委托解决,但人的精力有限。 思索了很久,她沉声道,“我要是途中猝死了怎么办?” “小意思,重逢是个缘,你死了我会帮你还魂的。”梨珈径自拉起她,火急火燎的出发了。 翻过了一座山岭,二人和带着鬼火继续向前行进,又穿过一片婆娑的小树林,就是更远的郊外。 梨珈在前一蹦一跳着引路,时不时回头拉一拉沈褚蓝。 沈褚蓝跟着她走,迷蒙之间,耳间铃铛作响,回音不绝。 她不禁开始后悔,是个骗子也就算了,如果真是前世的恶灵,荒郊野岭,顺手刨个坑把她埋了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带,这样走真的不会迷路吗?”沈褚蓝问。 “放心,路线都背下来了,我最近经常找她玩,她可闲了。” “我看是你闲吧。”沈褚蓝嘀咕了一句。 梨珈嘻嘻一笑,像是为了给她解困,“听说,这只游神鬼在人间守夜,会不断幻化成各式各样的生灵。遇见时,要先抛几个问题逼她现身,在此之前千万不要贸然产生肢体接触,否则只会招来祸端。曾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她,下场很凄凉。” “说来听听。”沈褚蓝道。 “八年前一个深夜,醉汉迈着神志不清的步伐,没有注意到就直接撞了上去,导致夜游神的巡逻路线偏离了数公分,寥寥数公分,就可以漏看数万个人间世态。”她说, “夜游神很苦恼,只能将那个倒霉蛋的灵魂扯出来,压扁压实,缝制成了一面飘飘然的旗帜,她之后举旗巡逻,让这面旗帜帮她守夜。” “那她会把灵魂还回去吗?”沈褚蓝说,“那人也不是故意的吧?” “会,至于将灵魂还回去,就要看旗帜什么时候把夜游神漏看的业绩都补足了。可是,当那人好不容易赎清,被放了回去,躯壳也已腐烂得不能用了,没办法,他只能做回一面旗帜,等寿命殆尽才能被拘魂鬼抓回判命司。” “好惨。”半晌,沈褚蓝评价。 “嗯,那只生灵百无聊赖的蹲在鬼门关那,愁眉苦脸,想让拘魂鬼抓他回去,但就算求鬼差,鬼差也不答应,他的寿命还很长。” “你好像对冥界的一些事很清楚。”沈褚蓝像不经意地说。 “驱鬼师,都已经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梨珈随口说。 “照你的意思,游神鬼被打扰到就会影响守夜效率,为什么交谈就可以了?”沈褚蓝边走边问。 “因为需要先表明来者的身份啊,一般来说,鬼差都不怎么想接触生灵的。”梨珈解释道。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溪边。 溪水间怪石嶙峋,皎洁月光轻洒而下,将汩汩流淌的水流映照得波光潋滟。 岸边走磷飞萤,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满头银发。 他佝偻着身子一动不动的伫立,手边端着茶杯,像在眺望远方,岁月静好。 他的背佝偻极深,好像有一个鼓包,里面藏着了点什么 这荒郊野岭又是深更半夜,梨珈一眼认出了什么,率先上前搭话,“老人家,还不睡呢?” 老人只顾悠然望远方,许久才缓缓道,“喝茶,赏月啊。” 梨珈说,“这一带景色如何?都看这么长时间了,可以去换一个地方了吧。” “去的地方不多呀。”老人笑眯眯道。 梨珈又问,“怎么啦?今天就你一人上来?” “孤身一人呀。” “不是吧?”梨珈看着她,咧嘴一笑,“你的孩子们呢?” 老人这才缓缓看向她,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抬起茶杯,长嗦一口茶水,呸一声吐掉茶渣。接着缓缓直起了佝偻的背脊,那小鼓包裂了开来,其中飘出许多蓝幽幽的火焰。 先前的老爷爷不见了,眼前立着一位姿容昳丽的女子。木簪挽了发髻,白衣若雪,落地时轻若浮尘。 她笑意恬淡,也渐渐认出她来,“小七,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奈老师。”梨珈笑嘻嘻地打招呼。 “又偷跑出来了,跟你哥哥打架了?”夜游神猜。 梨珈脸色微变,语气忿忿,“少提他。” 奈老师只是拍拍她的脑袋,看向沈褚蓝,“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麻烦了。”沈褚蓝说。 “不麻烦,得到允许才说的。”奈老师说。 这时,沈褚蓝注意到身后叽叽喳喳的火焰,“这些是?” “是鬼火。”奈老师微笑,“今夜的月亮很圆,特地带上来透透气。” 数盏幽蓝的鬼火在半空盈盈沉浮,与幽静的月色交相呼应,它们将轮流帮忙看守这个夜晚。 奈老师回头示意鬼火打招呼。 鬼火齐声喊“晚好”,声音奶声奶气,尾音拖得老长。 此时黑莓听见了动静,从口袋里钻了出来。它一次性看到那么多的鬼火,本想躲起来先暗中观察。 但是那群鬼火很快发现了它,叽叽喳喳地一齐围拢了上来,想要一起玩。 一旁,奈老师已经接过了相片。 开始说起八年前,在这片地带发生的一件悬而未决的事。 “那时,这里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荒凉。有一户人家,男主叫谭禀,他和妻子辰芸有一个女儿,名字好像叫辰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