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薄荷》 第1章 (一)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文/酉夏 2025年10月25日 南江的秋天就像是一个迷宫,无数次的旋转周折,直到他们再一次相遇。 沈嘉斓站在街边的一角,低头给下班高峰期被堵在路上的朋友发消息。 再次回到南江,这里的夜晚依旧精彩,就连街道的对面也出现了一支正在演唱的年轻乐队,有人驻足欣赏,有人围观拍照,也有人挤进人群,只为点一首歌。 沈嘉斓注意到了人群里大胆点歌的那位女生,在主唱点头答应的时候,女生脸上扬起的笑容像是能把一个人从荒凉的秋天重新拉回热烈的盛夏一样。 沈嘉斓收回视线,无聊的环顾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随后又低头在屏幕上敲字。 直到身后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沈嘉斓。” 沈嘉斓打字的手突然顿住,哪怕这么久没见,她还是能在一瞬间清晰地辨别出那是他的声音,她不敢回头,低着头继续打字,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但身后的人又喊了她一遍,沈嘉斓看着手机上被自己编辑的乱七八糟的消息,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最后还是回头了。 可在转身真的看到楚斯熠的时候,沈嘉斓的情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波动,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平静地喊出对他久违的称呼:“学长,好久不见。” 原来,再次见到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可以这样平静,平静到就像只是被风轻轻吹乱了发丝。 楚斯熠看着她笑着开口:“好久不见,前几天给沈老师送婚礼请柬的时候,他说你快回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 在听到婚礼请柬这几个字的时候,沈嘉斓怔在原地,原来他们的生活已经脱轨这么久了,就连他结婚要办婚礼了她都不知道。 她看着他开口时声音居然有些抖:“学长......你要结婚了?” “是啊,正好你回来了,请柬就不用托江言颂给你了。”说着楚斯熠就从手上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张请柬,还有一盒喜糖。 沈嘉斓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那款女士手提包,她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他爱人的包,沈嘉斓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接过请柬和喜糖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僵硬的手居然也在发抖。 沈嘉斓的心里早已溃不成军,但还是维持着笑容说了句:“谢谢学长。” 话刚说完沈嘉斓就赶忙收回视线,不敢再去看楚斯熠,但却又在看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铂金戒指的时候一滴泪砸在了手上的请柬上。 沈嘉斓低着头怕被楚斯熠看出来,双手慌乱的去擦眼泪。 也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声:“阿熠!你快过来,我点好歌了。” 随后沈嘉斓就听到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带着笑意说:“我爱人在喊我,我就先过去了。” 沈嘉斓抬头朝楚斯熠走去的方向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位女生的样子时她顿住了,是刚刚在人群里点歌,笑起来特别好看的那位女生。 滚烫的泪再次落了下来,她看到楚斯熠走过去温柔的牵起那位女生的手,沈嘉斓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像极了偷窥别人幸福的小偷。 她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请柬,那位女生叫陈温白。 一旁的楚斯熠不知道凑在陈温白的耳边说了什么,陈温白笑着看向沈嘉斓的方向,礼貌地朝她招手。 沈嘉斓吸了吸鼻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却又在看到楚斯熠牵着陈温白的手走过来时,慌乱的转身擦干眼泪。 走过来的陈温白察觉到沈嘉斓情绪的不对劲,关心的问了句:“学妹身体不舒服吗?” 沈嘉斓掩着情绪,强挤出一抹笑意:“没事,就是突然发现南江的秋天好冷。”太冷了,她的心里好像一下子缺了一个窟窿一样。 怕自己暴露的太多,沈嘉斓扬了扬手上的手机:“学长,温白姐,我还约了朋友,就先走了。”说完就想要逃离这里。 却还是停下脚步,转身真心实意的朝楚斯熠说了句:“学长,祝你幸福。” “谢谢,婚礼一定要来。” 离开时眼泪不听话的往外流,沈嘉斓咬着唇强撑着往前走,却又在听到那支乐队开口唱陈温白点的歌曲时,崩溃的哭出了声。 我要稳稳的幸福 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 能有个归宿 ...... 沈嘉斓在看到那盒喜糖里是放的是楚斯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的薄荷糖时,蹲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释怀的哭着。 她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很相爱,特别相爱。 薄荷糖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没了往日的清凉,有的只是苦涩。 或许暗恋就像是窥不到光的苦薄荷。 第2章 (二) 二零一五年,也是这样的一个秋天,沈嘉斓遇到了楚斯熠,这样优秀的一个人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沈嘉斓一路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坐在台阶上,手上早已攥出折痕的试卷被她无情又难过的扔在了一旁。 刚刚办公室里父亲沈修的话一字一句就像冰雹一样,砸在她敏感脆弱的十七岁。 父母都是优秀的老师,沈嘉斓从小就活在父母颇高的期望里,却从未得到过认可与夸赞。 父母窒息的爱在她的人生里像无法消融的冰块般横在她的心里,刺骨般的冰冷裹着她的过去,像是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疤痕一样。 看着被父母一步步规划好的人生,沈嘉斓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强行做成标本,来供人欣赏的蝴蝶一样,她本该是自由的,可最后却要在干枯中慢慢死亡。 直到有一位少年愿意突然停留在她的面前,透过泪眼朦胧的双眼沈嘉斓看向他。 刚刚沈修在办公室里训她的时候,也是他突然喊了声“报告”走了进来,他说是要取明天的发言稿,沈嘉斓才得以逃离办公室。 少年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哭,最后“啧”了一声,似是认命般朝她伸出手,他宽大的掌心里躺着几颗薄荷糖,沈嘉斓认识这个牌子。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以为他也是来看自己笑话的,执拗的不肯接。 对于她的反应,少年好似并不意外,只是侧身将手里的糖放在了一旁的试卷上。 目光触及到试卷上醒目的分数时,少年开口问她:“方法用对了吗?” 沈嘉斓心里正在难过,根本就没有去思考他问的是什么:“什么?” 少年指了指一旁的试卷:“学习方法用对了吗?沈老师是一位好老师我不否认,但过于刻板了,他总以为自己的那套方法适合所有人。” 沈嘉斓看着他,脑子里乱的像一团散乱的毛线,情绪有些崩溃:“可什么样的方法适合我?我爸在家里给我制定的学习计划表,还有学习方法指南摞起来都能当书了,我的思维早就被那些破纸禁锢了。”说着还委屈的打了一个哭嗝。 少年将手里沈修整理的发言稿朝她晃了晃:“你爸连别人明天上台怎么发言都要替别人规划好,你是他女儿,规划起来只会更紧固更严格,可你应该知道,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思想。” “我知道,可我总是做不好,越是抗衡,越是做不好,到最后就不得不去承认他们是对的。” 听到她的话眼前的少年微微皱眉,似乎并不认同:“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好,你又怎样去定义好这个标准,从头到尾都只取决于你,而不是别人。” 这句话就像是闹铃,惊醒沉睡的人。 “人生是你自己的,但如果你每次都要因为别人的评判和定义去流泪,我想那是弱者的表现。” 沈嘉斓被风吹得有些冷,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朝他说着:“我不是弱者,从来都不是。” 少年听到她的话,笑着挑眉:“那要看你自己面对接下来的路要怎么去走,怎么去选择,怎么去证明自己不是弱者。” “别哭了,回去好好上课吧。”说完少年就准备迈步离开。 却在听到沈嘉斓问他是谁的时候,笑着说:“我是你爸的学生,你呢得叫学长。” 沈嘉斓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意犹未尽的收回视线,侧头看着卷子上被零零散散放着的薄荷糖,拿起一颗剥开放进嘴里。 清凉的前调中透着点甜,扩散在沈嘉斓的口腔里。 那位少年是楚斯熠,那是沈嘉斓第一次见到他,那时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却因为他喜欢上了某个牌子的薄荷糖。 也是这一年她第一次大胆的违背父母,选择了自己并不擅长的理科。 —— 真正知道楚斯熠的名字是在全校开学典礼上优秀高三代表上台讲话的时候。 少年清脆沉稳的声音透过话筒,像雨滴般洒在礼堂里的每一个角落,听到他的声音时,原本无聊到埋头画画的沈嘉斓几乎在一瞬间就抬起头了。 视线稳稳的定格在台上,被聚光灯偏爱的少年此刻就站在那里。 在听到他说自己的发言稿丢了的时候,礼堂里的笑声和欢呼声像是想把顶层掀起来一样,大家都躁动的不行,就连沈嘉斓也在他一本正经的说出发言稿丢了的时候笑出了声。 哪里是丢了,明明是向往自由,不喜束缚的借口而已。 在听到周围大家的讨论声时,沈嘉斓指着台上的少年开口小声地问身边的好朋友:“他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他?” 白书妤侧头悄悄跟她说:“楚斯熠啊,他可受欢迎了,还是你爸的学生,哎呀斓斓你这消息有点太闭塞了吧。” 沈嘉斓视线依旧紧跟着台上的人,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他的名字。 楚斯熠。 一个优秀到能让爸爸在家里经常夸赞的人。 —— “楚斯熠你站这干嘛呢?”江言颂从背后走过来,懒散的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楚斯熠面无表情的拍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抬手晃了晃手上的糖纸,品着口中的薄荷味,嗓音慵懒的开口:“薄荷糖。” 江言颂看着眼前的人,笑着打趣:“精致啊,兜里天天放着薄荷糖,马上都成班里的薄荷少年郎了,班里那些女生也开始学着你买这款薄荷糖了,附中行走的代言人啊你。”说着还轻轻地撞了撞楚斯熠的肩。 “我自己喜欢就行。”说着就开始悠闲的站在这里叠自己手上的糖纸。 江言颂真是服了他:“行行行,你的独特品味,说正事老班找咱俩,让咱俩去趟办公室。” 两人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碰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沈嘉斓。 沈嘉斓抬头看到楚斯熠的脸时就低下头小声地说了句:“学长好。”声音小到让楚斯熠一时都没来得及反应。 楚斯熠反应过来后咽下口中被嚼碎的薄荷糖,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人笑着说:“学,妹,好。” 淡淡的薄荷味充斥在两人之间,让人清醒,让人沉沦。 沈嘉斓被他带有玩味儿的一句“学妹”闹红了脸,头埋得更低了,最后羞涩的转身走掉。 江言颂看着走远的人随口问道:“她谁啊?你俩在这又是学长,又是学妹的?” 楚斯熠收回视线,敛起嘴角的笑容,解释道:“班主任的女儿。” 这次轮到江言颂震惊了:“啥?班主任那样的人能有这么漂亮的女儿?哎呦我去。”说着还一脸天塌的表情,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江言颂嘴里还不忘嘟囔着:“没做梦啊。”说着又八卦的撞了撞楚斯熠的肩:“班主任的女儿化学是不是特好?毕竟班主任教起化学那么疯狂” 想起那天被她扔在一旁的化学试卷,楚斯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上面醒目的分数,想到这里,楚斯熠没什么表情的吐了句:“不知道,那么八卦,家里开瓜社的?” “我这不好奇嘛。”江言颂就这样看着沈嘉斓离开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说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楚斯熠的名字总是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像一层薄冰般的缘分镶嵌在她的生命里。 —— 有一段时间沈嘉斓和沈修的关系莫名变得紧张起来,叛逆,争吵,充斥着沈嘉斓意想不到的十七岁。 揉碎的试卷,咸涩的眼泪,责骂声徘徊在耳边循环不止。 沈嘉斓崩溃的对沈修一句又一句的说着:“我说过我会做好的,您总是不相信我,或许您从来就没相信过我,在您眼里,您一直都把我当成您的学生来对待,可你忘了,在家里我只是您的女儿,不是您的学生。” “妈妈也是这样,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们在要求我必须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些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您一直问我为什么一定要选自己不擅长的,是,我就是叛逆,我就是要在泥潭里挣扎,我要翻身,我要成功,我要向你们证明我自己。” “可现在呢?我失败了,败在刻板的教育里,败在窒息的爱里,败在您的不信任里,败在大家的冷嘲热讽里,败在我自傲,我自负,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 “讽刺吗?您满意吗?沈老师。” 沈修看着自己听话的女儿,这一刻就像疯了一样,崩溃的朝自己说着这些话,一字一句敲击着他。 他气的抬手指着沈嘉斓:“你......” 沈嘉斓越过沈修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母亲白玫这一周都要在外地学习,没时间照顾家里。 家里只剩下闹变扭的父女俩,谁都不肯低头。 这一夜失眠的不止沈嘉斓,还有沈修。 第二天,沈修坐在办公室里批改卷子,可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呆很久,就连卷子上落下的墨水也早就干了。 就连楚斯熠喊“报告”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楚斯熠走进来问的明明是:“今天晚上还用做专训卷子吗?” 可沈修回答的却是冷不丁的一句:“楚斯熠你说我是一位好老师吗?” 楚斯熠被问得一愣,但还是回答:“您是尽职尽责的一位好老师。” 沈修却摇头:“可我不是一位好父亲。” 楚斯熠这次没接话,茶杯里冒出的热气模糊着沈修的脸。 沈修叹了口气,拿着桌子上的试卷开始批改起来:“行,你先回去吧,等年级组通知了我就告诉你。” 楚斯熠点头,可在离开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许你可以试着站在她的角度去想,试着去了解她,和她沟通。”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沈修放下红笔,喃喃自语:“可我已经错过了太多,这要怎么去弥补。” 然而这些沈嘉斓都不知道,只是再次遇到楚斯熠的时候,她依旧礼貌的说着:“学长好。” 楚斯熠看着她绷着的脸,不咸不淡的说着:“不开心的话就要想办法去开心,否则青春这么短,这一天就要白白浪费了。” 不等沈嘉斓说话,楚斯熠又说着:“有时候争吵就像利器,伤的不只是对方,还有自己,明白吗?” “沈嘉斓,沈老师最近也很难受,去和他好好沟通一次吧。” 沈嘉斓看着他很久才说了一句:“明白了,谢谢你学长。” 而这次站在办公室外的沈嘉斓又一次听到有同事调侃沈修化学教的这么好,自己女儿的化学怎么就这么差的时候。 握着门把的手慢慢放下,准备离开时沈嘉斓却听到沈修声音洪亮的反驳道:“那又怎样?我女儿语文好啊,作文都被印成优秀作文好几次了,前几天她班主任还跟我夸她了呢,这可比我上学那会儿优秀,还有我说孙老师你们班的语文成绩也是够让人愁的了。” 一字一句,隔着门沈嘉斓听得清楚,这是沈修第一次夸自己,第一次如此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女儿。 沈嘉斓理好情绪推开门打断争论的两个人,看着沈修焦急为自己辩解的样子,沈嘉斓笑着开口喊他:“爸,妈妈今天出差回来,我们去接她吧。” 沈修被这一声“爸”给砸愣了。 沈嘉斓又喊了一声:“爸,走啊回家。” 沈修笑着点头,一改往日刻板的样子,挂着笑点头:“好好好,咱们回家。” 转头还不忘跟孙老师说:“孙老师我就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和我女儿去接我老婆回家。”说着就要带着沈嘉斓走。 回去的路上沈修一会儿问沈嘉斓冷不冷,一会儿又问她学习累不累,还要给她买条长长的围巾,路过街边沈修又跑着去给她买热乎乎的烤红薯。 有些事两人都心照不宣,只是最后都在努力变好。 —— 楚斯熠他们这一届领导不让他们在百日誓师上放梦想气球,呆板极了。 高一高二纷纷默哀:“这一届高三也太惨了吧!” 以至于那段时间有人偷偷谋划,也有人说没有梦想气球的百日誓师是不完整的誓师大会。 沈嘉斓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下午自己在小卖铺碰到偷偷买气球的江言颂,身旁站着没什么表情,像是被硬拽着来的楚斯熠。 两人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沈嘉斓就被江言颂热情的邀请着去天台上放气球。 沈嘉斓一脸疑惑:“可今年学校不是不允许吗?” 江言颂苦口婆心的劝着:“学妹,你没听说过青春会惩罚每一个遵守校规的人吗?” 沈嘉斓摇头。 楚斯熠笑着看着她,侧过头拿了颗薄荷糖给她:“吃颗糖回班吧,别听他胡扯。” “我哪胡扯了,我说真的,学妹要不要一起放气球,青春可就这一次。” 沈嘉斓看着楚斯熠,突然就想去了。 只是学校的气球质量真的不好,轻轻一碰就爆了。 气球就这样在她和楚斯熠的心口处爆炸,沈嘉斓有些脸红的低着头。 楚斯熠看着一旁支棱着脑袋忙着在气球上写字的江言颂,问他又要了一个气球给沈嘉斓:“再吹一次吧学妹。” 沈嘉斓悄悄在气球上写着:楚斯熠高考必胜! 就在三人松手放飞气球的时候,像暗号般教学楼里涌出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气球,之后楼下开始欢呼。 沈嘉斓震惊的站在原地。 江言颂笑着凑过来问她:“学妹怎么样热不热闹,刚刚在气球上写了什么?” 沈嘉斓难得这样开心小声地跟江言颂说:“不告诉你。” “学妹你跟着楚斯熠变坏了哈。” 闻言沈嘉斓悄悄抬头看着一旁的楚斯熠,直到他淡定的看过来,她才收回视线。 气球就这样飘在空中,带着大家的梦想和心愿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带着十七岁不敢袒露心声的少女心事飞远。 第3章 (三) 短暂的回忆被外面的雨声打断,今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只是她在最后突然惊醒了。 这个结局大概是对她这么多年以来胆小的惩罚。 沈嘉斓在拉开抽屉看到里面自己高三那年囤的薄荷糖时,拿起来握在手心里,却又在想到被自己放在一旁的请柬时流了泪。 那些薄荷糖撑着她走完了高三,撑着她靠着努力再一次站在了他的面前,撑着她在迷宫里不停地寻找出口。 沈嘉斓想起今晚的最后自己和姗姗来迟的白书妤吃饭时,白书妤问自己:“你知道吗楚斯熠前段时间突然结婚了。” 沈嘉斓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白书妤还以为沈嘉斓不记得楚斯熠了,解释道:“就你爸以前的那个学生,我记得当年在礼堂你还问我了一嘴楚斯熠来着,你还记得吗?” 沈嘉斓敛起情绪,假装不在意的低头吃饭,漫不经意的回了一句:“记得,我刚刚在那边碰到他了。” 白书妤一听就激动了:“我去,太巧了吧,怎么样?见没见楚斯熠的那位新婚妻子?”随后又托着下巴说道:“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楚斯熠动心?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他和江言颂是一对的呢?” 沈嘉斓放下筷子,认真的说着:“见到了,很漂亮,笑起来也特别好看。”只是无意间手上被自己抠出了指痕。 一顿饭没吃多久,走出餐厅后的沈嘉斓看着夜晚的天空,这晚她想了很多。 她庆幸自己暗恋楚斯熠这件事没有人知道,还好没有人知道。 回家的路上,白书妤不知道从哪弄得楚斯熠的朋友圈截图,沈嘉斓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开了。 照片里两人两手交握,另一只手拿着结婚证挡在脸前,哪怕脸被挡着,沈嘉斓通过缝隙依然能看到两人的笑容。 文案是一个爱心后面跟着三个字母“CWB。” 爱心,CWB, 意思是爱陈温白。 直到手机息屏,沈嘉斓呆呆地转头看着车窗外,灯火阑珊的夜晚,她亲耳听到自己暗恋了很久的人结婚了。 四季更迭,大家都开启了不同的人生,只有她无数次回望那个秋天,到最后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其实沈嘉斓也不算没有勇敢过,楚斯熠高考前学校组织喊楼,那天本该在喊楼的沈嘉斓却来了学校天台,看到了楚斯熠。 少年背对着她,那道光落在他的脸上,风吹动着他身上的校服,美好的让人想要记录,沈嘉斓就这样拿眼睛记录着他在这个学校里最后的时光。 沈嘉斓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天台的风特别大,大到那句表白就这样永远藏在了那场风里。 看着对面教学楼各层挥着班旗和横幅拼命喊楼的高一高二,沈嘉斓走过去站在楚斯熠的旁边,楚斯熠侧眸笑着跟她打招呼。 对面激情高昂的喊楼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催促,也像是在鼓励着她去开口。 沈嘉斓看着他的侧脸青涩的说出了那句:“学长,我喜欢你。”这句话在风里就像肥皂泡般顿时消失在一瞬间。 楚斯熠并没有听清楚,只是疑惑地朝她凑近了一点,侧耳问她:“什么?” 沈嘉斓看着眼前偏向自己的耳朵,那一刻沈嘉斓居然想大声地重复刚才的那句话。 却又在抬头对上楚斯熠的眼睛时,轻轻地摇了摇头,最后只剩下一句:“学长,高考顺利!” 楚斯熠看着她,眼里也带着笑:“谢谢学妹,明年你也要加油。” “我会的,学长。” 沈嘉斓伸出手静静地感受着风,这一刻她居然贪婪地想要永远。 或许,她该庆幸楚斯熠没有听到那句告白,他要高考,他要去往远方。 后来她的目标里多了一条“考上川都大学。”,她想要再次站在他的身边。 第4章 (四) 楚斯熠的婚期将至,就连原本在川都的江言颂也回到了南江。 沈嘉斓辞职后回到南江,又顺利面试了一家新公司,最近刚入职忙得焦头烂额,正要喝杯咖啡续命的沈嘉斓接到了江言颂打给自己的电话。 几人大学都在川都,慢慢地就熟络起来了,在楚斯熠回了南江后,江言颂说自己太像孤寡老人了,开始常常和沈嘉斓约饭,看在楚斯熠的面子上,沈嘉斓就同意了。 沈嘉斓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改着稿子。 电话那头的江言颂听到键盘声问道:“还在工作?” 沈嘉斓的视线却没有离开过电脑半分,嘴上却还是回答着:“在加班改稿。” 另一边的江言颂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询问道:“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 沈嘉斓看着电脑笑着随口回了句:“你在川都怎么接我?” 话刚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江言颂笑着提醒她:“我回来了。” 闻言,沈嘉斓拿起被撂在一旁的手机问道:“你回来了?” “嗯,什么时候结束,位置发过来我去接你。” 沈嘉斓下意识的看向办公楼外,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令人烦躁的雨天,沈嘉斓皱着眉,对电话那头说:“可外面下雨了,太麻烦了。” 江言颂依旧带着笑意:“行了,沈大小姐,接你这件事风雨无阻,百折不挠。” 沈嘉斓被逗笑了,看着外面的雨,皱着的眉缓缓松开。 —— 楼下,沈嘉斓看着打着伞朝自己走来的江言颂,熟悉的画面像一个漩涡般朝她席卷来,她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就像疯了一样,居然想到了楚斯熠。 十七岁的某个晚习,他也是这样打着伞,朝自己走来,可一晃已经过去九年了。 见她情绪不高,上车后江言颂细心地调着暖气,随后不知道从哪变出了几颗薄荷糖。 在她的注视下,江言颂解释道:“吃颗糖心情会好,我看你身边一直备着这个牌子的糖,刚好楚斯熠也喜欢,我就从他那多拿了一点。” 沈嘉斓接过糖,说了声:“谢谢。” 熟悉的味道散开,沈嘉斓静静地看着窗外。 江言颂并不知道沈嘉斓为什么情绪不好,只是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在网上学了几段冷笑话,最后一本正经的讲给她听,直到她笑了,他也松了口气跟着傻笑。 其实那天江言颂想问沈嘉斓要不要和自己在一起试试,这句话他曾无数次想开口,可最后都哽在心头,就此为止。 他这样洒脱半生的人,却在她面前胆小至极。 —— 回到家后的沈嘉斓疲惫的躺在床上,情绪在夜里反扑,将她拖入那段故事。 沈嘉斓高三那年大家都说她特别拼,每次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就看着那些薄荷糖发呆,咬牙坚持,她明白只有变得更优秀,站在他面前时,他们的故事才会继续。 所以在她真的考上川都大学,真的站在他面前苦尽甘来时,沈嘉斓也只是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盖过一切,最后说了句:“学长,好巧啊。” 她到现在都没忘记那天她在楚斯熠眼里看到的惊讶与高兴,他发在内心的在替她高兴。 “好巧,我居然又变成你的学长了。” 沈嘉斓笑着看向他,平稳了很久的心跳在此刻又开始悸动,这是她努力了整整278天才见到的人。 她从未后悔过,她庆幸自己努力了,还好自己努力了。 沈嘉斓二十二岁这一年,楚斯熠放弃一切回了南江,听江言颂说那时他的母亲生了很重得病。 那段时间谁都联系不到他。 楚斯熠那样骄傲的人,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可在这一年,命运压着他的脊梁骨,逼迫着他再次成长。 没过多久,江言颂也回了南江,后来沈嘉斓才知道楚斯熠的母亲去世了,他去参加葬礼了。 之后的楚斯熠一直留在南江,一直守在那里,放弃了川都的一切,放弃了他曾向往的一切,在南江开始创业。 沈嘉斓中途找过江言颂:“你帮帮他,我们都帮帮他,好吗?” 江言颂怎么可能没去找过他,但楚斯熠这人骄傲了一辈子,说什么都不肯让他帮忙,最后只是握着他的手说了句:“你是真兄弟。” 那晚两人喝了很多酒,楚斯熠最后也只是情绪稳定的坐在那里,一句苦,一句累都不提,硬生生的要把人急死。 第二年,沈嘉斓顺利通过实习,留在了川都,可事与愿违巨大的压力和不适逼着她往前走,小时候说长大了就好,可怎么长大了,反而一切都变得这么坎坷。 沈嘉斓中途回过一次南江,那天晚上她偷偷去找过楚斯熠,他站在楼下一个人靠在那里抽烟,那是沈嘉斓第一次见到楚斯熠这副样子。 他变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那晚的夜空一样,低沉的让人看不透,身上的骄傲也被裹挟的看不到了。 沈嘉斓在凌乱的心跳声中,缓缓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楚斯熠。”却又在楚斯熠灭了烟朝她走来时,胆怯的又喊了声:“学长。” 楚斯熠原本在回头看到沈嘉斓时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将情绪遮掩起来,像是变色龙般拥有了自己的保护色。 向她走来的楚斯熠沉稳地开口问她:“怎么回南江了?” “休假了,就想着回来看看。” 楚斯熠低头看着她:“怎么样,南江的变化是不是很大?” 沈嘉斓点头:“是啊,学校后面的那条小吃街被改成商业街了,我走了好久才走出来。” “小吃街搬到南区那边了,要一起去吗?” “好啊。” 车座上被随手放着的病历单,在楚斯熠伸手过来拿时,沈嘉斓清晰地看到了“严重睡眠障碍”这几个字。 她侧着头假装自己没看到,可路上她看着他映在玻璃上憔悴的侧脸,还是问他:“学长,最近过得好吗?” 可楚斯熠却笑得释然:“挺好的啊,你呢学妹,在川都怎么样?有受委屈吗?” 沈嘉斓转头看着他,眼角泛着泪光。 “过得不好,受委屈了?” 沈嘉斓摇了摇头,伸手抽了张纸遮在眼前,掉落的泪珠就这样侵染着手上的纸。 他骗人,他过得不好,怎么大家都过得不好。 楚斯熠伸手将口袋里的薄荷糖拿出来放在沈嘉斓的掌心,开口安慰她时声音有些哑:“吃些糖,告诉我怎么了行吗?哭的这么委屈,学长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看着手里的薄荷糖,沈嘉斓哭的更难过了,他让自己委屈了就吃糖,他明明有这么多糖,可为什么还会有严重的睡眠障碍。 只是最后,沈嘉斓哽咽着说:“学长,我们都要好好的。” “行,都好好的,不哭了行吗?” 二十三岁的沈嘉斓希望楚斯熠可以睡个好觉,她牵挂的异乡客。 第5章 (五) 楚斯熠婚礼那天,沈嘉斓还是去了。 西装和白纱,般配的不像话,让人艳羡不已。 陈温白在婚礼上和楚斯熠合唱了一首歌,歌词里是这样写的: 慢慢地习惯身边有你的温暖 慢慢地喜欢简简单单的浪漫 那些心跳的回忆 共同悲喜经历 慢慢慢慢拉近距离 沈嘉斓坐在席间,看着他们立下誓言,交换戒指,亲吻额头,牵手一起撒喜糖。 她的眼角始终湿润着,她亲眼见证了他的幸福。 沈嘉斓拿起桌上的酒,仰头饮下,却又在看到落在自己裙摆边的那颗喜糖时,掉下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在她弯下身体去捡糖的时候,眼泪不听话的往外流,无论她怎么擦都不管用。 她在心里问自己,明明都这样难过了,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 直到眼前出现了两张纸巾,她以为是坐在一旁的江言颂,可并不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敬酒服的陈温白。 沈嘉斓伸手接过纸:“谢谢。”却撑着笑解释道:“刚刚脚腕骨磕在椅子上,都给我疼哭了。” “小心点。” 沈嘉斓擦着泪,红着眼眶说:“谢谢你,温白姐,祝你......和学长幸福。” 陈温白笑着说:“谢谢,也祝你早日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其实陈温白在见到她第一眼,在她失落的眼里,就猜到了她喜欢楚斯熠。 江言颂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几片暖宝宝,硬要塞给她,说她今天穿的看上去就冷。 可在看到她刚刚哭过的眼睛后,给了她纸巾后,坐在一旁没再说话。 婚礼结束后,江言颂看着坐在自己车里,喝醉的人。 平静的开口问她:“喜欢多久了?” 沈嘉斓抬起头迷迷糊糊的说着:“九年,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今天特别特别难过。”说着那双好看的杏眼又开始流泪。 江言颂看着她心疼的开口:“这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因为他是楚斯熠啊,他那么好。” 看着她因为楚斯熠哭的这么伤心,他甚至想回去暴揍楚斯熠一顿,可冷静下来,楚斯熠又做错了什么。 江言颂拿过纸巾让她擦眼泪,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不喜欢他。 原来,我们都在遗憾。 —— 某天,沈嘉斓刷到一条帖子“和暗恋的人怎么样了?” 沈嘉斓看着桌子上的薄荷糖,却突然发现外面此刻正在落雪。 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你看,沈嘉斓你遗憾的秋天已经过去了。 所以,往前走吧。 沈嘉斓看着窗外飘落的初雪释怀的在这篇帖子里留下痕迹。 “二十六岁这一年,我受邀参加了他的婚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