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权臣夺君妻》 第1章 报恩 三娘是贺兰徵从长安捡回来的。 她昏迷了整整一个月,醒来后前尘尽忘,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因贺兰家已有两位妹妹,为了方便称呼,于是她就顺理成章被唤作三娘。 三个月悄然而过,记忆依旧混沌未明。 仲夏时节,蝉声如织,穿透层层叠的枝叶,漫进窗内。 三娘倚栏坐在轩窗边,伸出手想接住一缕跳动的阳光,纤指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嘶——” 她忽然蹙眉咬唇,回过头来,双手扶住伤腿,轻声呼痛。 “轻些,疼……” 李府医正在为她施针检查脚踝处的伤势,方才按到伤处,手下略微重了些,疼得三娘眼角含泪,忍不住低吟出声。 据贺兰徵说,他是在从长安返回洛阳途中的一座山脚下发现她的。那时她昏迷不醒,仅存一丝气息,就带回了府中医治。 她醒来时,身上的擦伤大多愈合,唯独脚踝一处磕碰极深,几乎见骨,险些落下残疾。 幸得李府医医术高明、悉心调理,伤势这才日渐好转。 李府医取下银针,语气平和:“觉得疼是好事,说明伤口正在愈合。” “其实平时不怎么疼了……”三娘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就是夜里总发痒,总想挠,想将那层痂皮撕掉。” “万万不可。”李府医连忙制止。 三娘讪讪一笑:“我知道,您说撕了伤口恶化……所以我只是轻轻挠了挠,没撕。” 她还是听得进劝的,为了不落下病根日后行走不便。 毕竟谁也不想真成了一瘸一拐的人。 贺兰徵早年失怙,除他之外,府中皆是女眷。为了方便照料母亲,他特意重金请来李府医在府中坐堂。 李府医年方花信,神情常带清冷,眉目间总萦绕着几分疏离的孤寂。 三娘每次见她,心里总有些害怕。 诊治完毕,李府医净了手,再次叮嘱:“绝不能挠破,不可沾水,再过些时日,痂皮自然会脱落。” 三娘乖巧应了一声,正要穿上鞋袜,却忽闻窗外有脚步声传来。她偏头望去,一眼就瞥见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喜上眉梢。 “君侯回来了!” 她顾不得整理发髻,匆忙起身向外迎接。 “鞋,鞋子还没穿呢。”李府医急忙唤住她。 三娘这才回神,慌慌张张转身套上鞋子,夺门而出。 李府医在身后喊道:“慢些走,脚伤还没好全……” 可一抬眼,人早已跑远了。 她无奈摇头,“唉,这丫头……” 三娘早已忘了疼,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院门。若错过这次,下回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贺兰徵一袭淡淡天青常服,正自前院步入,身后随从数人。 “君侯,等一等。” 他原本欲往书房,闻声抬眸,见她奔来,脚步顿止。 三娘提裙招手,笑靥粲粲:“你终于回来啦。” 贺兰徵外务繁忙,鲜少在府,与他相见的机会寥寥可数。可不知为何,三娘却盼着日日都能见到他。 或许因为在这洛阳城中,他是她唯一熟悉的人。 “怎跑得这样急,脚上的伤可好了?”贺兰徵见她这般,语气透着担忧。 经他提醒,三娘才忽觉伤处隐痛,赶忙放慢脚步,喘着气拭了拭额角的细汗,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得差不多啦……” 这时李府医也已提着药箱跟上,向贺兰徵微笑见礼:“君侯。” 贺兰徵颔首回应,吩咐道:“来人,看茶。” 三娘悄悄打量二人,都是一般的清冷模样,如明月映雪,叫人不敢接近。 “近日天气炎热,母亲那边,还需你多费心。”贺兰徵向李府医说道。 “是,君侯大可放心。” 他又问:“三娘的脚伤如何?” “约莫再半月便可痊愈,君侯不必挂虑。” 不一会儿,丫鬟端来茶点,整整齐齐摆在凉亭石桌上。李府医扶三娘坐下,便借口需备药膳,告辞离去。 亭中只剩下他与她相对静坐。 上一回见面,还是半月前。那时她正被丫鬟搀着,一瘸一拐地在院中练习走路,与他匆匆照面,他便回了书房。 如这般正经对坐、一同用些饮食,还是头一遭。 三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悄悄攥了攥手心,双手捧起白瓷杯,低头轻啜。 茶香清雅,她一边喝茶,一边悄悄打量着面前的点心。 青团、绿豆糕、艾草米糕……都是应季的茶食。 先吃哪个好? 此时丫鬟又端来两碗豆酪花羹。 贺兰徵瞥了一眼,开口道:“三娘伤势未愈,不宜食冷,换成热的再上。另外,她偏好咸口,卤汁中多加些葱韭。” “不必麻烦,”三娘连忙推却,“今日我也想尝尝甜的。” 说着她便捧起一碗,轻轻搅拌几下,低头尝了起来。豆酪软滑,浇上一层红糖冰沙,再点缀腌杏和葡萄干,别有风味。 洛阳人嗜甜,她却偏好咸口。 他们说这是长安人的口味。恰巧,贺兰徵又是在从长安返回洛阳途中发现的她。 因此可以大致推测,她应当来自长安。 “说到这个……我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姓名、年纪、家住何方和可否婚配……她一概不知。 三娘放下碗勺,轻轻叹了口气。 见他未语,她又低声问:“等我脚伤好了……是不是就得离开贺兰府,去外边漂泊了?” 说不清为什么,她心里隐隐不愿离开。 可这样是不对的,总不能一直赖在别人家里。 “无妨,来者皆是客。”贺兰徵声线温和,“府中没有赶客的规矩,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真的?”三娘眼眸一亮。 “嗯。” 她沉吟片刻,又问道:“那我该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必挂心。你安心住下便是。” 三娘却觉这样不妥。 “要不,我给你当丫鬟吧?”她灵机一动,“不要工钱,管吃住就成。” 贺兰徵淡声道:“如你所见,府中并不缺人。” 的确。 光是负责为她梳头的就有三人:一通发、一梳髻、一搭首饰。 伺候他的,恐怕不下十人吧。 三娘托着腮喃喃:“丫鬟不行的话,那就……” 她忽然正襟危坐,理了理衣裙,一本正经说道:“我身无分文,你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以身相许。” 贺兰徵闻言一怔:“不可。” “为何?” “实不相瞒,去年我已与楚州戚家姑娘定亲,聘礼已送,不日便将迎娶。” 三娘窘促地低下头:“这样啊……” 可她仍想报恩。 眼前之人执掌整个关东以及河东,与长安的拓跋氏平分天下,威名赫赫。 未来的夫人必是高门贵女,贤淑般配,能为他安稳后宅。 做不成妻,便做妾也好。 三娘心想,他这般身份,将来注定姬妾成群。她不敢奢求太多,有两个孩子作伴就好。若将来被他淡忘,她也能悄悄回长安去,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做妾……也不是不行,”她小声嘟囔,“总比通房和外室强些,貌似也不亏。” 他不仅位高权重,而且面如冠玉,待人谦,谦让有礼,体贴入微,堪称良配。 是她看了一眼就会喜欢的郎君。 “使不得,”贺兰徵语气肃然,“贺兰家有祖训,不休妻、不纳妾,唯丧妻方可再娶。” “好吧。”三娘只好作罢。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报恩之法不尽其数,不必勉强自己委身于人。”他又温声补充,“况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 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三娘低着头小声确认:“你当真不会赶我走?” “嗯。” 他应了一声,饮尽杯中茶。 已是第三杯了。 他面前那碗豆酪一口未动,而她这碗却只剩残汁。 随后,三娘搓搓手,取来一块青团,小口小口吃着。 口感软糯,蜜豆馅甜得发腻。 还是咸的更好吃,她在心中默想。 寄人篱下,就别太挑剔了。 “要不……”她又想到什么,“我去帮忙照顾太夫人?” 太夫人即贺兰徵的母亲。 三娘见过两次,慈眉善目、待人亲厚,只是身体欠佳。 “有明月、明玉在旁,不必劳烦你。”他语声依旧温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娘沮丧道,“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不做点什么,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在他面前,她不像客人,反倒像个可以随心所欲的邻家妹妹。 当初不知如何称呼她时,贺兰徵说他有两个妹妹,若不介意,可暂唤她三娘。 如今倒真成了他妹妹。 可是谁想当他的妹妹啊…… 明月、明玉正是他那两位胞妹:一个文静娴雅,爱读诗书,协助母亲理家。另一个崇武善骑,常与他同进同出,性子倒与她一般,率真烂漫,甚是合得来。 贺兰徵抬眼看来,唇角浅扬。 “呀,你笑了!” 三娘迅速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笑意。 他不常笑,总是神情肃然,她几乎没见过他大笑的模样。 恰在此时,仆役疾步走进院中通报:“君侯,楚州戚夫人派人将聘礼退回,说要见您。” 贺兰徵微讶,抬眸:“哦?” 来了来了!随机见面礼。 饮食差异,风俗习惯均为剧情需要而设定,不用细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报恩 第2章 退婚 聘礼才送去没几日,怎么就退回来了…… 难不成是要退婚? 三娘暗自思忖。 “知道了。”贺兰徵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去请大姑娘来,随我一同去前厅见客。” 小厮应声退下:“是。” 他随即起身:“失陪。” 三娘见他要走,连忙跟着站起来,将手中最后一口青团塞进嘴里。 “等——” 没嚼几下便硬咽下去的青团,不出意外的卡在喉间,噎得她说不出话,只得慌忙去找茶水。 “咳——” 她咕嘟咕嘟连灌两杯茶,才勉强将其咽下。 再抬头,贺兰徵已走出院子。 “等等我,我也想去……” 稍一愣神,三娘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 才出院门,脚踝伤处便隐隐作痛。 该不会是刚才跑得太急,扯裂了伤口? 她咬唇忍痛,一瘸一拐地朝前厅挪去。 还没走到前院,便见贺兰宣步履轻快从身旁经过。 “明……明玉姐姐!” 被叫住的贺兰宣刹住脚步,回头瞥她一眼:“你也要去?” “嗯。” 贺兰宣转身回来搀扶她:“慢点,我扶你过去。” 二人来到正厅后堂,躲在屏风后悄悄望去。 院中整整齐齐摆着几十箱聘礼:布匹、合卺酒、聘雁……皆系红绸彩缎,一片喜庆。 贺兰宣搬来圆凳让三娘坐下。 “我在这儿陪你,咱们别出声打扰他们。” 贺兰与拓跋一族自关外而来,曾以游牧为生,入主中原后,仍保留旧俗。 男子主外,女子持家。 太夫人身体不适刚睡下,未便见客。 上座是代掌家的贺兰薇,左侧为客座,贺兰徵则坐在对面右座。 随戚夫人前来的,还有她的小叔子与弟媳。 看这阵势,不似商谈婚仪,倒像是来退婚的。 贺兰薇端坐正色,径直问道:“戚夫人这是何意?” 戚夫人取出退婚书,轻轻推至桌上,缓声道:“今日冒昧前来,实属无奈……小女与君侯的婚约,还望就此作罢。” 贺兰薇脸色微变:“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退婚?” 说话间,她悄悄瞥了一眼兄长。 贺兰徵嘴角平直,面容静默,看不出情绪。 这时,戚二夫人接话:“实不相瞒,陛下有意立小女为后。楚州势单力薄,实难抗衡圣意,唯有顺从……” “荒谬!”贺兰薇冷声道,“当初是你们主动求亲,如今说变就变,将我阿兄与整个洛阳的颜面置于何地?” “此事确是我们不对。”戚夫人连忙致歉,“除悉数退回聘礼外,另备厚礼以作补偿。” “谁稀罕你们那点东西。” 后堂的贺兰宣气得小声嘟囔。 三娘悄悄望向贺兰徵。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至今未发一语。 半晌。 贺兰徵终于沉声开口:“既如此,婚事便作罢。聘礼不必退回,就当是本君赠予戚姑娘封后之贺。” 说到封后之事…… 三个月前他赴长安参加新帝封后大典,曾在宴席间与戚素素有一面之缘。 那时她随母入京庆贺新帝登基,对陛下一见倾心,萌生入宫之念。 但戚夫人坚决反对,当即赶至洛阳行馆与贺兰徵商定婚期。 谁知封后大典前夜,宫中突发大火,皇后不幸殒命。 新帝悲痛欲绝,封后大典因此取消。 贺兰徵未有久留,次日便启程返回洛阳。 而那戚素素竟趁看守的仆役不备,逃出行馆,溜进宫中去陪伴新帝。 一月后,新帝派人将她送回楚州,并告知戚家欲以皇后之礼迎她入宫。 戚夫人早年丧夫,独自将女儿抚养长大,终究不忍违逆其心愿。几经思量,决定成全女儿。 于是贺兰徵的聘礼刚送至楚州,戚夫人便携亲族赶来洛阳退婚。 戚夫人起身鞠躬致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万望君侯勿要迁怒小女与楚州百姓。” “夫人爱女之心,本君理解。”贺兰徵语气平淡,“新帝登基,长安势大,良禽择木而栖,本君还不至于没有这点气度。” 戚二夫人与其夫也一同起身致歉。 戚夫人接着道:“我以楚州州牧之名担保,即便小女入主长安,楚州也绝不与君侯为敌、刀兵相向。” 洛阳与楚州相距不远,共饮一江水,只隔几重山峦。 至于长安,与两地距离大致相当。 戚家此时转向长安,无疑是舍弃洛阳,投靠新帝。 “不必。” 贺兰徵冷声拒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贺兰薇从容吩咐:“来人,送客。” “告辞。” 一行人离去后,贺兰宣气冲冲地从后堂走出。 “真是欺人太甚!” 三娘自知是客,不便多言主家事,只默默旁观。 “好了。”贺兰薇打圆场,“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今日之后都别再提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向母亲交代。” 贺兰宣撇嘴:“可不是?母亲好不容易盼到阿兄成家,没想到竟被退婚……” 三娘怕贺兰徵难堪,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贺兰宣会意,嘟囔着住了口。 “既然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烦两位妹妹了,”贺兰徵主动开口,“等晚些母亲醒了,我亲自去说。” “好。” 回房前,三娘又悄悄望了他一眼。 突然被退婚,他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还是让他静静,别去打扰了。 是夜。 脚踝伤处又热又痒,三娘难以入眠,索性起身到院中纳凉。 她沿回廊一瘸一拐踱至院门,向书房眺望。 灯明如昼,他应该还没睡。 她压下想去找他说话的冲动,在廊下来回踱步。 月明星稀,晚风徐徐。 书房灯火彻夜未熄,直至天明。 三娘终未上前打扰,早早回房歇下。 自那日后,她又许久未见贺兰徵。 一月后。 大雨不期而至,冲散燥热,带来几分清凉。 午后,贺兰薇邀她一同去后院品茗赏雨。 院中水光潋滟,荷香阵阵。荷叶上积攒的雨珠不时滚落,漾开圈圈涟漪。 壶中水沸,咕噜声不绝于耳。 贺兰薇提壶为她斟茶。 三娘迫不及待去端茶盏,指尖刚触杯壁便被烫得缩回手。 “慢些,小心烫。” 三娘讪讪一笑,先拈了块点心来吃。 “其实……我不太会品茶。” 她也不怕露怯,直言道。 “府中没那么多规矩,三娘随意便好。”贺兰薇柔声道,“我叫你来,也就是想人多热闹些。” 三娘眉眼一弯,轻轻“嗯”了一声。 “脚上的伤可大好了?这些时日我忙于料理家事,都未去看你。”贺兰薇关切道。 “全好啦,能跑能跳!” 说罢,她再次端起茶盏,小心吹凉,饮了一大口。 茶味回甘,清香满口,虽品不出名目,却甚是怡人。 贺兰薇则以袖掩唇,品茶时更是没发出一丁点响声,举止娴雅。 三娘暗想:要不要学一学?贺兰徵好像也是这般喝的…… 她这样喝貌似不太文雅。 贺兰薇放下茶盏,又问:“三娘日后有何打算?” “我……”三娘挠挠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能否再在府上打搅一段时日?” 贺兰薇微笑:“自然可以。我只是随口一问,并非要赶你走。” “哦……” 贺兰薇同样神情清冷,不苟言笑,行事稳妥。 三娘与她相处时总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惹她不悦,从不敢主动搭话,只得一问一答。 贺兰宣却不同,二人性子投缘,一聊起来就停不下。 可惜她常在府衙帮贺兰徵办事,难得在府。 正想着,贺兰宣便从府外归来,直奔后院。 “明玉姐姐回来啦!”三娘起身相迎。 贺兰宣递来一包东西:“喏,你爱吃的咸点心。” “谢谢明玉姐姐!”三娘惊喜地拆开,“是核桃酥!” 她又道了声谢。 贺兰薇为她斟茶,笑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自然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贺兰宣卖起关子,“你们猜猜?” 贺兰薇想了想:“莫非是旧部之事解决了?” “不是。”贺兰宣摇头,看向三娘,“该你啦。” 三娘抿嘴思索:“该不会是……君侯又要成婚了?” 贺兰宣“哎呀”一声:“你怎么总惦记我阿兄成婚?母亲都不管了。” “那到底是什么?”贺兰薇好奇。 三娘也睁大眼睛,满眼期待。 “和阿兄有关,但关系不大。”贺兰宣缓缓道,“是之前那个要嫁阿兄的戚家姑娘,她已经如愿嫁去长安了。” 三娘与贺兰薇静静听着。 “然后呢?” “今日长安那边传来消息,她没当上皇后。”贺兰宣轻哼,“陛下只封她为贵妃,与安西那位秦贵妃平起平坐,还无权掌管六宫。” 贺兰薇不以为然:“我此前不是说了,戚家的事莫要再提。” “反正阿兄也知道了,心里早就放下了。”贺兰宣不以为意。 三娘忽然问:“那皇后是谁?” 她记得贺兰徵正是去长安参加封后大典返程时,顺手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 既然宫中早有皇后,为何又许诺戚家后位? “死了。”贺兰宣脱口而出,“封后大典前夜,被安西那位秦贵妃放火烧死在寝宫中。” 三娘大惊:“什么?!” 明月明玉是小名了,贺兰薇贺兰宣才是大名。 虽然被退婚了,但不会立即成婚,男主会慢慢喜欢上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退婚 第3章 惹怒 贺兰薇见妹妹口无遮拦,连忙递去一个眼神,低声提醒:“未窥全貌,休要妄言。” “我可没有胡说,”贺兰宣小声嘟囔,“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若不是看在她父亲平定叛乱有功,陛下早将她打入冷宫了。” 三娘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那她为何不来找君侯相助,反而远赴安西?” “拉不下这个面子呗。”贺兰宣答道。 也是,长安与洛阳旗鼓相当,当初划分管辖后,两地便互不干涉。 不来洛阳,便是怕君侯在百姓中声望过高,趁机夺权。 此前三娘腿脚不便,终日待在房中,贺兰宣常来陪她说话解闷,偶尔提及此事。 这事还得从去年说起。 去年岁末,长安突发暴乱。大司马携前朝幼帝,以复辟为名起兵谋反,帝位岌岌可危。 皇帝遂命拓跋翊秘密出城求援。拓跋翊几经周折抵达安西,但安西统帅秦将军却拒绝发兵。 最终,拓跋翊以皇后之位为约,秦将军见有利可图,方才答应出兵助拓跋氏保住帝位。 而后先帝重伤不治,传位于拓跋翊。 然而拓跋翊继位后却突然毁约,改立旧识为后,引起秦贵妃极大不满。封后大典前夜,秦贵妃纵火,将拓跋翊那位旧识烧死于宫中。 此后,便有了戚素素不顾母亲反对,执意入宫陪伴拓跋翊,最终入宫为妃,以及贺兰徵被退婚等一系列事情。 如此看来,这其中纠葛的确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虽然这些事看似与三娘无关,但贺兰兄妹曾借此推测过她的身世。 一说是她上山避难,不慎失足坠崖。 二则猜她是反贼之女,遭官差追捕,走投无路而跳崖。 好在她命不该绝,活了下来。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不得而知,唯有待她记忆恢复方能知晓。 又过了几日。 午憩醒来,三娘循着一缕香气来到厨房。 刚进院,便见李府医正在炉前熬汤,香气正是从那陶罐中弥漫出来的。 “三娘怎么来了?可是身子不适?”李府医抬头问道。 三娘摇摇头,凑到炉边深深吸了两口气。 “是野雉汤!”她眼睛一亮,“有雪山参、桂圆,还有红枣、枸杞……” “行家啊!”李府医笑道。 三娘伸手轻扇蒸汽:“应该还有几味药材,不过我就闻不出来了。” “加了黄芪和当归。”李府医温和告知。 三娘“哦”了一声,拉长了语调:“药材我只能辨出人参味,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你不仅能识出人参,还知是雪山参,想必出身不凡。” 雪山参生于雪山之巅,五年长叶,十年开花,数量稀少,有市无价,极为珍贵。 “也不一定,”三娘笑了笑,“明玉姐姐说,我兴许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厨娘,上山为主人家寻野味,意外失足坠崖。” 李府医微微颔首:“这种可能,倒也并非没有。” “这汤是给太夫人熬的吧?”三娘又问。 “嗯。” 三娘连忙道:“那您去忙吧,我在这儿帮您看火。” “也好。”李府医略一沉吟,将扇子递给她,叮嘱道,“火不能断,不可太旺也不可太小,须文火慢炖,记住了?” 三娘乖巧点头:“嗯。” “我就在前边药堂为君侯备药,有事唤我一声。”李府医仍有些不放心,再次嘱咐,“还有,千万别掀盖子,否则药气散了,功效就差了。” 三娘听得认真,复述道:“我知道了,要文火,不掀盖,不添水。” 可她转念一想:那这把扇子是做什么用的? 三娘摇着扇子给自己扇风,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叫住李府医。 “等等,您方才说……去给君侯备药?”她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李府医如实相告:“无妨,君侯患有头疾,时常反复,我去备些药给他留着。” “哦……” 三娘坐在炉边,一边看火,一边出神。 头疾是什么?严不严重…… 一个时辰转眼过去。 药膳炖好了,三娘端了茶水,随李府医一同前往探望太夫人,顺道请安。 “三娘给太夫人请安,愿太夫人万安。” 相较前两次见面,太夫人今日气色红润,精神了许多。 太夫人笑容慈祥,关切道:“三娘来了,身上的伤可都大好了?” “多亏李府医和两位姐姐悉心照料,三娘已痊愈了,谢太夫人关怀。”三娘礼貌回话。 李府医照例先为太夫人请脉。三娘将鸡汤盛入碗中,端过来时,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实在太香了,好想尝一口。 她强忍着不让口水流出来,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碗汤。 太夫人会意一笑,吩咐道:“来人,再取两个碗来,给三娘也盛一碗。” “不用不用,”三娘连忙摆手,“这是专门为您炖的补汤,我怎好意思……” “不妨事,我自个儿也喝不了这许多。”太夫人和蔼道,“你伤刚好,也该补一补。” 不多时,丫鬟揽翠取来碗勺,盛了一碗鸡汤放到三娘面前。 太夫人尚未动筷,三娘自然不敢先尝,这点礼数她还是懂的。 “来,赶紧趁热吃。”太夫人温声催促,舀了一勺鸡汤细细品味。 “鲜甜适中,药香淡淡,是花了心思的。你们辛苦了。” 李府医笑道:“太夫人言重了,照顾好您本是份内之事。” 三娘不语,一口接一口喝着汤,根本停不下来。 太夫人喝了小半碗,看向她:“三娘,喜欢就多喝些,不必拘礼,就当是在自己家。” “好。”三娘点头应着。 虽意犹未尽,却也不敢多喝。毕竟是给长辈准备的药膳,她尝个鲜就好。 瞥见空了的碗底,她又忍不住望向那半锅鸡汤。 还剩这么多,太夫人想必喝不完,应该可以再盛一碗吧…… 正思忖着如何开口,李府医忽然问她:“三娘,你头还疼吗?若不疼了,晚些我去为你施针,或能助你早日恢复记忆。” “不……用,不用。” 一听“施针”二字,三娘顿时想起此前李府医为她施针时那钻心的疼,实在太可怕了。 她想都没想,一口回绝。她觉得,就算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太夫人笑道:“瞧她这模样,准是被你扎怕了。” 三娘低下头,有苦难言。 “还不快再给三娘盛一碗。”太夫人吩咐。 话音刚落,三娘倏地起身,自己走过去盛汤。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就好。” 盛汤时,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贺兰徵的模样。 紧接着,贺兰徵的脸仿佛映在了鸡汤里…… 三娘动作一顿,下定决心。 “劳烦帮我取个食盒来。” 趁此间隙,她仔细撇去汤面浮油,重新取碗盛了大半碗鸡汤,又徒手拧下一只鸡腿放入碗中,装进食盒。 太夫人和李府医看了半晌,仍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三娘,你这是……” 三娘提好食盒,向二人道别:“我先去府衙给君侯送鸡汤了,失陪。” 话未说完,人已一溜烟跑远了。 “快,快去拦住她……”太夫人急忙吩咐。 奈何三娘脚步飞快,仆役根本追不上。 转眼间,她便提着食盒赶到府衙。 守门护卫依规将她拦下。 “君侯可在?”三娘晃了晃手中食盒,“我来给他送点东西。” 护卫为难道:“怕是不方便见客……” “那我进去等。” 护卫对视一眼,只得放行。 三娘拎着食盒刚迈入大堂,目光便撞上堂前那名犯人。 那人蓬头垢面,血衣贴身,形如鬼魅。 贺兰徵端坐主位,面色冷峻,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见他在审案,三娘便在不远处廊下等候,顺便多瞧他几眼。 “用刑。” 一声令下,两名侍卫押住犯人,另一人执鞭蘸取盐水,狠狠抽下。 “啊——” 惨叫骤起,犯人后背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三娘浑身一颤,攥紧食盒。 “说!究竟何人派你来洛阳?”贺兰徵声音冰冷。 犯人咬紧牙关,拒不开口。 “换凌刑。” 所谓凌刑,即以利刃将犯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却不令其断气,待伤口愈合再反复行刑,极尽折磨。 三娘听得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惊恐间,侍卫已挑开犯人衣衫,举刀欲割。 “啊!” 三娘浑身发抖,失声尖叫,抬手捂住双眼,牙关直颤。 食盒应声落地,鸡汤四溅,碗盘碎裂。 “何人!”贺兰徵厉声喝道。 侍卫当即上前,将她粗暴地拽至堂下。 “我……”她吓得语无伦次。 “三娘?”贺兰徵起身走近,“你怎会在此?” 三娘缩着脖子,指向满地狼藉:“我……我来给你送鸡汤……” “谁放她进来的!”贺兰徵勃然大怒,厉声质问。 两名守卫慌忙入内,跪地请罪。 “属下以为……” “以为什么?”贺兰徵斥道,“本君三令五申,外人一律不得入府衙,尔等竟敢擅放人入内。” 守卫颤声辩解:“属下以为……她是替二姑娘来禀事,这才放行。” “玩忽职守,各杖二十。” 三娘一听,急忙抓住他衣袖,泪眼汪汪地求情:“君侯,不关他们的事,是我硬闯进来的,要罚就罚我……” 话音未落,侍卫已开始杖责守卫。 贺兰徵甩开她,高声令道:“还不快将她带回去!” “都是我的错,”三娘苦苦哀求,“你打我好了,别打他们……” 两名侍卫上前架住她,将她带出府衙。 “别打他们……” 三娘泪如雨下,一路哭回府中。 贺兰薇闻讯赶来宽慰。 “三娘,别哭了。”贺兰薇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都怪我疏忽,未曾提前与你说明白。” 府衙重地,严禁闲人出入。 三娘抽噎道:“可他也不该罚别人,要罚就罚我。” 贺兰薇执帕为她拭泪:“无事,都过去了,下次莫再去便是。” 三娘仍愧疚难安:“我见明玉姐姐能去,便以为我也可以……不曾想一时任性,反倒连累了他们。” “放心,无人会怪你。” 三娘哭得双眼红肿,久久难以释怀,连晚饭也食不下咽。 是夜。 她在院门口张望片刻,见贺兰徵书房亮着灯,便想做点什么。 思来想去,她悄悄来到厨房。 值守的揽翠见她来了,忙问:“三娘,可是饿了?” 三娘四下看了看:“可有什么吃的?” “灶火已熄了。”揽翠指指炉灶,“不过还有热水,我给你冲碗藕粉羹吧。” “嗯。” 三娘端着冲好的藕粉羹来到贺兰徵书房外,轻轻叩门。 叩叩—— “进。” 三娘却不敢进去:“还是你出来吧,他们说……你的书房也不能随便进。” 贺兰宣:让你不给我带鸡汤[白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惹怒 第4章 道歉 书房内,贺兰徵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眉心,缓缓吁出一口气。 随后起身,走向门口。 “何事?” 三娘不敢直视他,只怯生生地将那碗藕粉羹双手捧到他面前,声音还有些沙哑,显然是刚哭过不久。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贺兰徵瞥了一眼:“不必,你拿回去吃吧。” 三娘执意举着那碗羹,语气近乎恳求:“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她心想,生气归生气,都是她的错,要打要罚她都认。可若离了贺兰府,人生地不熟,她实在无处可去。 “我几时说过要赶你走。”贺兰徵语气依旧平淡。 一听这话,三娘蓦地抬起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真的?” “嗯。”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将藕粉羹往前递了递:“那……这藕粉羹,我冲给你的,你要记得吃。” 贺兰徵仍是拒绝:“不必,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他不肯接受她的心意,那就说明……他还在生气。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她声音委屈,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若没有别的事,便早点回去歇着吧。” 说完,贺兰徵转身欲回书房。 三娘一时情急,快步跟了进去,不敢四处张望,只匆匆将碗放在桌边就要走。 “我放这儿了……你要记得吃。”她小声叮嘱,“你也早点休息。” 贺兰徵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她退出书房,四周重回寂静。 护卫朔风悄步走入,取银针试毒,随后朝他摇了摇头。 银针未变色,无毒。 “派人盯着她。” 朔风颔首:“是。” “这个,你处理掉。” “遵命。” 又过了几日。 三娘一连几夜都没睡好,总在半夜饿醒,便想出去买些点心备着夜里吃。 贺兰宣一早就出了门不见人影,她转而去找贺兰薇,没想到两人都不在府中。 无奈之下,她只好壮着胆子来到书房碰碰运气。 见书房门开着,她再次轻轻叩响了门板。 “进。” 贺兰徵早已听出是她的脚步声。 “那个……”三娘扶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小声问,“你能借我点钱吗?” 贺兰徵抬眼看来:“要用钱,直接去找明月拿便是。” “她不在府里,”三娘小声解释,“明玉姐姐也不在……她们都不在。” 她没敢多想两人为何同时外出。 “来人,叫周管家来。” 怎么连管家都叫来了…… 三娘犹豫了一下,迈进书房:“不用很多,五两就够。” 贺兰徵静静看着她。 三娘以为他嫌自己要得多,急忙补充:“我会还你的!你若不信,我可以写借条。” 说着便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就要写。 “不必还。” 贺兰徵放下书卷压住纸,语气依旧平淡。 她却更急了,举手发誓:“等我找到家人,一定加倍还你!” 贺兰徵未再言语。 片刻后,周管家匆匆赶到。 “往后按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月例,也给三娘备一份。”他吩咐道。 “其实不用那么多……”三娘小声嘀咕,“太多了……我怕以后还不起。” 贺兰徵语气缓和了些:“不必还,此事是我与明月疏忽,就当是赔礼。” 这人其实……还挺好的,就是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不多时,周管家就取来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递给她。 三娘掂了掂,睁大眼睛翻看钱袋,少说也有二十两。 “这……这也太多了吧……” 贺兰徵在一旁看着她数钱时那副认真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开口却还是那句:“怎么,不够?” “够了够了!” 三娘赶紧捂紧钱袋,心里已经盘算起待会要买什么。 “谢谢。”她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我先去买东西啦!” 买东西? 贺兰徵眸光微敛。 是了,打探完消息,总得想办法传出去。 他倒要亲自看看,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等等,”贺兰徵叫住她,“你要出府?” 三娘连连点头:“嗯嗯。” “正好我也要出去,”他起身,先一步走向门外,“一起吧。” 三娘:“……?” 他是怕她迷路,特意陪她逛街? 君侯人也太好了吧! 其实不然。 一路上,三娘浑身不自在,街上的行人和小贩纷纷朝她这边看。 准确地说,是在看她身后的贺兰徵。 虽只带了护卫朔风一人轻装出行,可洛阳百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纷纷恭敬问候。 “君侯安好。” 贺兰徵微微颔首,一一回应。 三娘不好多说,只想赶紧买完点心回府。 可尝了几家铺子,都没有合她口味的。 洛阳的点心都太甜,甜得发腻,她实在吃不下。 犹豫再三,她只好转身问贺兰徵:“有没有……卖长安口味的点心铺?” 果然。 贺兰徵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光。整个洛阳,只有一家专卖长安点心的铺子——明记糕点。 而明记糕点的背后,正是长安势力庞大的明家庄。明家庄表面经商,实则专为权贵搜集情报,行事隐秘难测。 她究竟……是被派来打听什么的? “再走十步,左手边就是。” 三娘将信将疑,真就一步一步数着走过去,一步不差,正好停在明记糕点门前。 “厉害!”她回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快步走进店里。 一进门,便与正在前台算账的方掌柜对上了视线。 方掌柜起初没在意,只随口道了句“欢迎光临”,却在抬头看清她面容的刹那猛地一怔,连拨算盘的手指都停了下来。 三娘握着钱袋,有些不知所措。 贺兰徵随后迈入店中。 方掌柜迅速收回目光,满脸堆笑迎上来:“哎哟!君侯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原来是在看他啊,还以为是被自己的美貌惊到了呢。 三娘讪讪地摸了摸脖子,转头去看点心。 “哇!杏仁酥!”她伸手就想拿。 “不可!”方掌柜如临大敌,急忙上前拦住。 三娘缩回手,不解:“为何?” “这、这些是别人订了的,不能再卖了。”方掌柜急忙解释,转身就吩咐伙计,“快,把这些都撤下去。” 贺兰徵静立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 方掌柜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笑着看向贺兰徵:“不知这位姑娘是……” 三娘也悄悄抬眼,有些期待地等他的回答。 贺兰徵只淡淡“哦”了一声:“新认的一位义妹。” “原来如此,”方掌柜笑道,“难怪君侯亲自相伴。” 三娘悄悄撇了撇嘴,倒也并不意外,转身又去找别的点心。 “这个能尝一块吗?”她指着一盘胡椒饼问道。 方掌柜连忙向贺兰徵致意,快步走过来为她介绍。 “当然可以。” 他取出一块胡椒饼递给她,目光温和得像在看自家女儿。 三娘咬了一大口,饼皮酥脆,羊肉馅鲜美多汁,是她想念已久的味道。 “好吃!太好吃了!”她一口接一口,吃得停不下来。 贺兰徵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还有别的吗?”三娘嘴里还嚼着,含糊不清地问。 “有有有!”方掌柜热情地引她去看,“这儿还有肉脯,姑娘要不要尝尝?” “肉脯……” 她的最爱。 三娘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嗯嗯!” 方掌柜取出两种肉脯,一一介绍:“这是猪肉脯,这是鹿肉脯,您瞧瞧。” “好香啊……”三娘嗅着香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小声问,“会不会很贵?我可能买不起……” 方掌柜笑着递来一块:“买不买不打紧,先尝了再说,吃得开心最重要。” “您人真好。” 三娘感动极了,回头瞥见贺兰徵正看着,赶忙收敛了吃相。 方掌柜也给贺兰徵和朔风各递了一块,二人皆摇头婉拒。 “这肉脯啊,配茶喝最香。”方掌柜边说边亲自斟了杯茶递过来,“小心烫,您慢用。” 店里的小厮还是头一回见平日不苟言笑的掌柜这般殷勤。 三娘抿了口茶,问:“这肉脯怎么卖?” “猪肉脯五十文半斤,鹿肉脯稍贵些,两百文半斤。” “是有点贵……”三娘小声嘀咕。 不是买不起,只是舍不得一下子花这么多。 她犹豫地看向贺兰徵,想听听他的意见。 贺兰徵只道:“喜欢便买。” 方掌柜见状,立刻笑道:“这样吧,今日君侯光临,是小店的荣幸,所有点心一律半价。” “真的?”三娘又惊又喜。 方掌柜说一不二,当即让小厮在店外贴出告示。 “今日全店半价。”他笑着对三娘说,“君侯在此,我再单独给您个好价钱,鹿肉脯一百文半斤,再送您半斤猪肉脯,您看如何?” “太划算了,现在就帮我包起来!” “好嘞!” 三娘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像个终于得到糖吃的孩子。 付了钱,拿好肉脯,她又忍不住望了望那边的胡椒饼。 下次再来买吧,她心想。 方掌柜察觉她的目光,包了两块胡椒饼递来:“姑娘既然喜欢,这两块送给您尝尝。” “这怎么好意思……” 她嘴上推辞,手却诚实地接了过来。 “小本生意,承蒙君侯和姑娘喜欢,日后常来便是。” 三娘欢喜地应了声:“嗯!” 二人离去后,方掌柜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 他转身郑重嘱咐店中小厮:“方才那姑娘的模样都记住了吗?往后她来,所有跟杏仁有关的点心一概不许她碰。” “是。” 方掌柜仍不放心,又补充道:“从今往后,凡是含杏仁的东西,一律不准卖给贺兰府的人。” “明白。” 他望着门外远去的身影,目光深远,低声喃喃: “像,真是太像了……就不知,到底是不是她。” 记住这块肉脯,以后要考[让我康康] 古代的一斤是十六两,半斤八两,够她吃一个晚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道歉 第5章 生变 三娘怀里抱着两大包肉脯,一边吃着胡椒饼,一边脚步轻快地朝贺兰府走。 走了几步才忽地想起身后还跟着贺兰徵与朔风,连忙转身,掏出油纸包着的肉脯递给他们。 “来,一起吃呀?” 贺兰徵抬手婉拒。 三娘转而递向他身后的护卫:“给你。” 依然被摇头拒绝,两人谁都不接。 “别不好意思嘛,”她索性直接将肉脯凑到贺兰徵唇边,“可好吃了,你就不想尝一口?” 贺兰徵侧首避开:“不必,你自己留着吃。” 话未说完,三娘倏地沉下脸,瞪大眼睛看他。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你就是怀疑我下毒咯?”她当着他的面,将那块肉脯塞进自己嘴里,咀嚼咽下,“这下总可以了吧?” 说完又拿出一块,执意递给他。 贺兰徵淡淡扫了一眼,仍是没有接。 “真的不用。” 三娘跺了跺脚,委屈得眼圈发红:“你就是还在生气,我都道过歉了……” “真不是。”贺兰徵一时语塞,“我只是……” “不用解释!”三娘步步紧逼,“除非你把它吃了,我就信你没有生我的气。” 一旁的朔风见她如此纠缠,眉头紧蹙,正要开口维护,却被贺兰徵一个眼神制止。 “既然如此,我吃便是。” 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伸手接过了她递来的肉脯。 这样总该行了吧? 谁知三娘仍不罢休,见他拿着不吃,连声催促:“你快吃呀!” 贺兰徵正欲勉强尝一口,目光却忽被不远处一道身影吸引。 三娘也有所察觉,缓缓回头。 只见人群之中,贺兰薇正与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并肩同行。 原来是撞见自家妹妹与男子私下同行,难怪他忽然出神。 三娘再回头时,贺兰徵的神色已变得有些复杂难辨。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卷起,黄沙漫天,瞬间迷了人眼。 贺兰徵眸光一凛,低声道:“朔风。” 朔风会意,右手已按上刀柄,蓄势待发。 混乱中,忽闻“咻”地一声破空锐响,一支利箭直朝街心的贺兰徵射来。 三娘下意识抱紧怀里的肉脯,吓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电光石火间,贺兰徵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开。她猝不及防撞进他怀里,而他已迅疾拔 出朔风的佩刀,凌空一劈。 箭矢应声断为两截,掉落在地,长刀“铿”地一声钉入对面店铺的门板。 霎时间百姓四散惊逃,一群黑衣暗卫自四面八方涌出,将贺兰徵与三娘护在中间。 三娘惊魂未定,抚着胸口缓气。 一缕淡雅的茉莉清香萦绕鼻尖,来自他的衣襟。那气息熏得她双颊发烫,连耳根都灼灼烧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朝他胸前靠了靠,细细嗅着那缕熟悉又陌生的香气。 好像在哪里闻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风渐止,黄沙慢慢沉淀。 朔风快步从人群中走出,拾起地上断箭,见箭身上绑着一张字条,立即呈给贺兰徵。 不远处,回过神来的贺兰薇急忙奔来。 “阿兄,你没事吧?” 贺兰徵松开三娘的手腕,微微摇头:“无事。” “三娘呢?”贺兰薇又拉住她上下打量,“可伤着了?” 三娘也摇摇头:“我也没事。” 贺兰徵环视四周,声音低沉:“此地不宜久留,先去府衙暂避。” “好。” 府衙正堂。 随他们一同前来的是方才与贺兰薇同行的男子——齐澜。 齐澜躬身行礼后,便静立一旁等候。 三娘因上次擅闯府衙、连累他人受罚之事仍心有余悸,此刻只敢安静坐在角落,大气也不敢出。 “砰!” 贺兰徵看完字条,猛地握拳捶案,震得茶盏作响。 “真是欺人太甚!”贺兰宣凑上前瞥了一眼,顿时怒不可遏,“先前下山烧杀抢掠也就罢了,如今竟敢掳掠百姓要挟我们。” 从他们的对话中,三娘大致明白兄妹三人议论的是旧部之事。 当年划定管辖地界后,贺兰徵的祖父便率部接管洛阳。原镇守此地的薛家拼死抵抗,最终不敌,率残部退守城北邙山。 多年来薛家盘踞山上,养精蓄锐,屡次试图夺回洛阳。 贺兰祖父为安定民心,一时未予清剿,其后多次派人上山议和,欲缓和矛盾共治洛阳,却始终未果。 此事拖延至今,已成大患。 现任邙山首领薛崇不但广结人马,屡次下山生事、屠戮百姓,贺兰徵忍无可忍,下令切断水源围山逼降。 不料薛崇竟掳掠百姓作为人质,要挟贺兰徵交出洛阳,双方已僵持半年。 今日这封信,更是明确提出:议和可以,但须贺兰家一位女儿嫁给他。 唯有联姻达成,薛崇才愿释放百姓,握手言和。 贺兰徵怎么可能答应? 早在被退婚之时,他就说过绝不令两个妹妹如他一般被婚事所困。 她们婚姻自主,他绝不干涉。 一片沉默中,贺兰薇率先上前,轻声道:“阿兄,让我去吧。” “不行!”贺兰宣立刻反对,“你既已有心仪之人,就该我去!” 三娘的心悄悄揪紧。 贺兰薇急道:“你自幼跟随阿兄,能助他理事,而我身子弱,唯此事能略尽心力,至于齐郎……” 她望向齐澜,眼中盈泪,歉声道:“我今日见他,本就是去诀别的……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齐澜闻言,当即向贺兰徵跪下:“君侯,在下愿往邙山劝服薛崇,万望准许。” “你这文弱书生上去,岂不是送死!”贺兰宣冷哼,“还不如让我去,一刀了结那混蛋!” “够了!” 贺兰徵再次拍案,喝止众人。 三娘吓得一颤,更不敢动弹。 “齐澜,你先起来。”贺兰徵起身扶起他,“此事与你无关,你先回去。” 齐澜不肯:“怎会无关?即便与大姑娘缘浅,我也仍是她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坐视不管?” “齐郎,此事真的与你无干,是我辜负了你。”贺兰薇柔声劝道,“你快回去,免得被薛家人盯上,反受牵连。” 贺兰宣也附和:“就是,识相的就赶紧走。” 眼看几人争执不下,三娘终于鼓起勇气小声插话:“要不……让我去吧,就当是报答君侯的救命之恩……” “不行!” “不可!” 兄妹三人异口同声打断她。 贺兰薇温声解释:“三娘,此事是贺兰家家事,与你无关,不必费心。” “怎么会无关呢……”三娘攥紧衣角,低声道,“方才君侯还说我是他义妹。薛家又没指名要谁,我怎么就不能去?” 贺兰宣瞥她一眼:“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护着你。” 她还欲再说,贺兰徵已抬手制止:“不必多言。” 众人霎时噤声。 他低叹一声,声音中带着疲惫:“此事容后再议,你们先回去,让我静一静。” “是。” 贺兰薇嘱咐几句,命人送齐澜回家,随后与三娘一同回府。 “别多想,回房好生休息。” 三娘点点头:“明月姐姐也是,早些歇息。” 回到房中,她望着那两包肉脯,忽然没了胃口。 晚饭也只草草扒了两口,谁知半夜饿得肚皮咕咕作响,只好爬起来吃了小半包肉脯,才勉强睡去。 三日后,府中一片寂静。 三娘又来厨房帮忙照看药膳,一边守着炉火,一边暗自思索如何为他分忧。 正出神间,忽闻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似有人闹事。 李府医知她爱凑热闹,便主动来接替看火,放她出去看看。 才至府门,便见贺兰徵已从府衙赶回来站在那,门前围满了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怎么还把死人抬到这来了……” 不多时,贺兰薇也匆匆赶来。 人群前跪着几名百姓,身旁还停着几具覆盖白布的尸体。 一老妇泪流满面:“求君侯为我夫君做主报仇!” 另一老叟泣不成声:“求君侯救救我儿子……” 兄妹二人急忙上前搀扶。 “本君已知晓,”贺兰徵沉声道,“必当竭尽全力,为大家讨回公道。” 老妇抹泪哭诉:“薛家抢了我家粮食,掳走我一双儿女,还杀了我丈夫……求君侯救救我的孩子。” 三娘这才明白,这些人并非来闹事。 是薛家人掳了他们的亲人,杀害之后将尸首送回。他们走投无路,才来求贺兰徵相助。 老伯更是老泪纵横,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贺兰徵耐心听完众人诉求,吩咐管家取来银两,分发给各家作为丧葬之资。 “实在抱歉。” 他亲手将银子放入每个人手中。 “光道歉有什么用!祸事本就是你们招来的!”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是你们贺兰家把薛家逼上山,如今他们杀回来,你们倒坐享其成、撒手不管了?”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若你们贺兰家没本事治理洛阳、安抚民心,只会拿小恩小惠敷衍了事,就趁早滚出洛阳!” “滚出去!滚出去!” 人群情绪激动,渐渐朝贺兰府涌来,府卫急忙上前阻拦。 贺兰徵护着妹妹退入府内。 “听说薛家提出联姻议和,你们为何不答应?” “你们一家受着洛阳百姓的赋税供养,如今却见死不救,弃全城于不顾!” “滚出去!” 贺兰薇不忍见兄长受责,忽然上前一步。 “我嫁。” 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与薛家的婚事已在商议中,请诸位少安毋躁。” 三娘怔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还差不多……” 眼见贺兰薇亲口应承,聚集在府门前的人群激愤稍缓,窃窃私语。虽仍有疑虑,但总算暂时平息下来。 贺兰徵难以置信地看向妹妹,喝道:“明月!” “阿兄,”贺兰薇朝他轻轻摇头,坚定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贺兰徵上前将将妹妹拽回来,同时目光扫过人群,果然捕捉到几个带头煽动者正悄然离开。 他立刻给身旁的朔风递去一个眼神。 朔风心领神会,带着几名亲卫追踪而去。 贺兰徵这才转向众人,扬声道:“事已至此,本君必会给诸位一个交代,且先回去吧。” 众人见目的已达,又见贺兰徵面色沉凝,不敢再多加逼迫,这才议论着渐渐散去。 其实大家可以猜到后面的剧情了,不过还是[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生变 第6章 嫁妹 书房内。 “明月,你可知薛崇是何等人物?”贺兰徵眉心紧蹙,劝道,“此人凶残暴戾,杀人如麻,你嫁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我绝不同意此事!” 三娘端着新沏的茶走到门外,恰听见这句,立刻屏息停步,不敢进去。 贺兰薇却格外平静:“我自然知道,但阿兄可还记得父亲临终嘱托?他要我们守护洛阳百姓。如今薛家以百姓性命相胁,若我不嫁,那些无辜之人就会因我们而死。” “这是我的责任,与你无关。” 贺兰徵试图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不,阿兄,”贺兰薇眼中泛起泪光,“这是贺兰家的责任,也是我的选择。父亲一生为民,若他在天有灵,也定会明白。” 贺兰徵沉默下来,背过身去,久久不语。 门外三娘听得心焦,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鼓起勇气道:“还是让我去吧。我无亲无故,来历不明,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连累任何人。” 贺兰薇看向她,轻轻摇头:“三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贺兰家与薛崇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莫再提了。” 话音未落,书房门“砰”地被推开,贺兰宣风风火火冲进来。 “姐姐,外面都在传你要嫁给薛崇那个混蛋……可是真的?” 贺兰薇缓缓点头。 “你糊涂啊!”贺兰宣急得跺脚,“那薛崇是什么东西,要去也是我去,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眼眶瞬间红了。 一旁的三娘插不上话,只能担忧地望向贺兰徵。 他始终背对众人,一手紧握成拳,撑在书案上。 半晌,终于缓缓转身,哑声道:“罢了……” “罢了?”三娘脱口而出,“她可是你的亲妹妹,你真舍得将她往火坑里推?” 贺兰徵的目光落在妹妹坚定的脸上,沉声道:“既然无可避免……为兄,尊重你的决定。” “阿兄!”贺兰宣快急哭了,“那薛崇年过四旬,姬妾成群,长子都与我一般大了,姐姐嫁过去岂不是白白被他糟蹋……” 贺兰徵抬手制止:“莫再言,此事到此为止。” “多谢阿兄成全。” 贺兰薇垂眸轻声道谢,心中百感交集。 一出书房,贺兰宣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母亲那边怎么办,她若知道,怕是……” “我自己的决定,我自己去说。”贺兰薇神色平静,“母亲……她会明白的。” 贺兰宣情绪彻底崩溃,转身跑回房去。 三娘愁眉不展,望着贺兰薇黯然的侧影,又回头看了看书房方向,心中暗自着急。 必须想个办法帮帮他。 * 三日后,贺兰徵轻车简从,亲赴邙山下洛水河畔与薛崇会面。 薛崇早已在对岸摆开茶具,慢悠悠品着茶,见了他,虚伪一笑。 “哎哟,君侯怎么亲自来了?来人,快看茶。” “不必。”贺兰徵冷声拒绝。 薛崇嘿嘿笑道:“不知薛某何德何能,竟能高攀上君侯,当您的妹夫。” 两家结亲之事已传遍洛阳,这持续百年的纷争,看似将要终结。 “既已知晓,为何还不放人?”贺兰徵懒与他周旋。 薛崇起身走到岸边,高声道:“我等君侯一个确切答复,只要君侯当众宣布将令妹许配于我,我立刻放人,权当给未来夫人的见面礼!” 贺兰徵强压怒火,示意手下将联姻诏书送至对岸。 “放人,本君自会公示诏书。” 薛崇仔细看过,脸上笑开了花:“君侯守信,薛某也理当彰显诚意。” 他一挥手,手下释放了十余名被掳百姓,却显然并非全部。 “剩下的,待明月妹妹的花轿渡过洛水那日,自当安然释放。”薛崇皮笑肉不笑,“人我放了,现在,该君侯开闸放水了吧?” 贺兰徵冷眼相对:“婚事可应。但若让本君发现你待明月有半分不好,我必亲率大军,踏平邙山!” 随即下令开闸,睥睨对方一眼,拂袖而去。 “恭送君侯!”薛崇得意的高喊从对岸传来。 婚期定在八月下旬。 贺兰府内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气氛却一日比一日沉重。 三娘终日闷闷不乐,眼看婚期临近,仍想不出两全之策。 贺兰薇日渐沉默,贺兰宣怒气难平,贺兰徵则更加忙碌,难见人影。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要不然……” 回想往日的恩情,她飞快下定了决心。 大婚之日,贺兰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却无半分喜气。 天未亮,府中已忙碌起来。 三娘早早来到贺兰薇房中。 “明月姐姐,我来帮你。”她拿起梳子,动作有些笨拙地为她梳头。 贺兰宣坐在床边看着姐姐梳妆,眼泪止不住地流。 “好了,明玉,别哭了。”贺兰薇反而安慰她,“以后我不在,母亲和家里的事,就要你多费心了。” “我……我就是舍不得你……”贺兰宣哽咽难言。 自婚事定下,府中上下无不为贺兰薇惋惜。太夫人得知后心痛难抑,暗自垂泪。 三娘一边心不在焉地梳理长发,一边思索如何支开房内的人。 “哎呀,你快别哭了。”三娘劝道,“太夫人都说了,这都是为了百姓,是好事,是喜事……” 她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可我一想到姐姐要被那薛崇欺负,我就……”贺兰宣情绪更激动。 三娘放下梳子,索性将她拉起:“你别在这儿哭了,惹得大家都伤心。快去太夫人那儿陪着,这里有我。” 先支开最难缠的那个再说。 贺兰宣抽噎着:“可是……我想陪姐姐走这最后一程……” “她是出嫁,不是出殡!”三娘半推半将她拉出房间,“等招安了薛崇,姐姐又不是不能回来。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多不吉利。” 贺兰宣擦了把泪,委屈道:“她……又不是你姐姐,你当然不伤心。” 三娘心中一颤,只淡淡“哦”了一声,没有反驳。 她转身回屋,继续帮贺兰薇整理妆发。 支走了贺兰宣,房里还剩几个丫鬟,得再想办法。 贺兰薇从镜中看到她心神不宁,轻声问:“三娘,你怎么了?” 三娘想得出神,竟没有听见。 贺兰薇转过身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三娘,明玉要帮阿兄处理外务,府内和母亲身边,恐怕要劳你多照料了。” 半晌三娘才回神,连忙应道:“哦哦……好,我会的。” “我知道这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眼下……只能托付给你。”贺兰薇恳切道,“待来日你寻得家人,或觅得良缘,贺兰家定将你视如己出,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不用不用。”三娘打断她的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对了,我已同阿兄说了,让他派人去长安尽力替你找寻家人。” “好,多谢姐姐。”三娘感激地点头。 眼看时机成熟,丫鬟们已为贺兰薇装扮妥当,她琢磨着动手。 “那个……”她装作忽然想起的样子,“刚才我让明玉姐姐去瞧太夫人,好像前头说嫁妆清单还有些出入,你们快去帮忙核对,万万不能出错。再去厨房取些点心给大姑娘垫垫肚子,这一路可远着呢,不能饿着肚子。。” “是。” 丫鬟们不疑有他,行礼退下。 屋内只剩她们二人。三娘转身倒茶:“明月姐姐,喝口水吧。” 贺兰薇含笑接过。 就在这一瞬,三娘悄然后退,迅速从书架取下一本厚书,心一横,用书脊精准击向贺兰薇后颈。 贺兰薇闷哼一声,茶杯跌落,人软软伏倒在妆台上,昏了过去。 时间紧迫,三娘奋力将她扶到床榻内侧角落。 “对不起,明月姐姐,就当是我偿还贺兰家的恩情。”她喃喃自语。 随即,手忙脚乱地脱下贺兰薇身上的大红嫁衣套在自己身上,又小心翼翼取下凤冠戴好,扯过幔子盖住她。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妆台前,对着铜镜匆忙整理衣冠发髻。幸好她与贺兰薇身形相仿,稍作整理,乍看之下竟难分辨。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喜娘的说笑声。 三娘心脏狂跳,忙拿起红盖头罩在头上,刚整理好,喜娘和丫鬟们便进来了。 “吉时到,该启程咯!”喜娘乐呵呵道,忽然疑惑,“咦?这盖头怎么自个儿盖上了,得由太夫人亲手盖才是规矩呀。” 说着伸手要来掀。 三娘大气不敢出,连忙抬手挡住,肩膀微耸,低声抽泣。 喜娘立刻会意,安抚道:“原是怕见了太夫人更伤心……那赶紧走吧。” 三娘披着盖头连忙点头。 “快来,小心扶着大姑娘出门上轿。” 一行人簇拥着她向外走去。盖头之下,视线受阻,只见脚下有限的范围与周围模糊人影。 来到正堂,三娘依指引向端坐上的太夫人三叩首。 最后一拜起身时,她不由自主透过盖头缝隙,朝那缕淡淡茉莉香的方向望去。 太夫人在贺兰宣搀扶下起身,颤抖握住她的手,哽咽嘱咐:“我的儿啊……以后受了委屈,别与他争执,回家同娘说,娘让你阿兄去给你讨公道。” 盖头下的三娘鼻尖一酸,眼泪涌出,只能用力点头。 贺兰宣亦道:“姐姐别怕,他要是敢让你不痛快,我……我便率军踏平邙山!” 三娘再次重重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该启程了,莫误时辰。”喜娘催促道。 话别后,三娘被簇拥着走出府门。那缕熟悉的茉莉香始终萦绕身侧,让她在惶恐中感到一丝安心。 即将上轿前,她忽然停下脚步。 贺兰徵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阿兄会带人在山下守着,直到你三朝回门那日,再接你回府。” 三娘想开口,却怕出声就会暴露,只能点头回应。 贺兰徵似察觉她的恐惧,又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若有急事……便以火光为号。” 火光为号? 三娘还未细想,喜娘已再次催促。 她回头,隔红盖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刚上轿未坐稳,喜娘便高喊:“起轿!” 轿子猛地摇晃,她猝不及防倒向一旁,低呼一声赶紧捂嘴,另一手扶住沉重凤冠,努力坐直。 这新娘子,可真不好当。三娘暗暗叫苦。 花轿在吹打喜乐中摇摇晃晃前行。 不知多久,天色渐暗,一行人至洛水岸边。按约定,贺兰徵等人只能送到此地。 “放人!” 对岸传来粗犷喊声。 三娘捺不住好奇,小心掀开轿帘一角窥视。 只见对岸一群人慌慌张张跑过木桥,被贺兰徵的人接应住,想必是薛崇扣押的最后一批百姓了。 贺兰徵清点无误,才同意花轿过河。 三娘赶紧放下轿帘,紧张抚胸深呼吸,默默告诉自己。 别怕,按计划行事…… 花轿再次抬起,吱呀驶上木桥,向对岸而去。对岸响起喧闹锣鼓,轿子晃得更厉害。 三娘紧抓轿厢两侧,强迫自己冷静。 她一遍遍回味贺兰徵最后那句话。 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的那样吗? 说一下诏书,我查了一下,动荡或者特定情况之下是可以的。 男主表面是臣,实则是一方霸主,拥有和皇帝一样的同等权利。而且还经过皇帝的准许,所以是可以发布诏书的,诏书只在自己管辖区域生效。 (反正他后面估计也不会再发什么重要诏书,大概就成婚诏书而已了[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嫁妹 第7章 救我 贺兰府内,红绸高挂,随风摇曳,平添了几分凄清。 送亲贺兰薇出门后,贺兰宣哭得双眼红肿,来到了三娘的房间外,轻轻叩门。 “三娘,我今晚能与你同寝吗?” 屋内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她迟疑地推开房门,只见室内空荡,并无三娘的身影。 “人呢?”贺兰宣小声嘀咕,以为她去了厨房,“我姐姐都这般境地了,你竟还有心思惦记吃食。” 她转身走向前院,辗转来到厨房寻找,依旧不见三娘踪迹。 “真是奇怪,还能去哪儿?”贺兰宣心中疑惑渐生,拦住一个丫鬟,“可有见到三娘?” 丫鬟回想片刻,摇头道:“自大姑娘出门后便不曾见过她,许是回房歇息了。” 可贺兰宣方才分明去过三娘房间,莫说人影,连一丝有人居住的痕迹都无。 她心头倏地一跳,莫非三娘在姐姐房中帮忙整理物什? 贺兰宣立刻转向贺兰薇的院落,却见房门紧锁,同样一片寂静。 她径直推门而入,环顾四周,轻声唤道:“三娘,你在这里吗?” 依旧无人回应,贺兰宣不免失落。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角落忽然传来一声轻微异响。贺兰宣警觉地后退一步,伸长脖子望去。 “谁在那里?” 她疑心有人趁乱行窃,立刻打起精神,缓步上前。 “是谁,赶紧出来!” 床尾角落的帷幔慢慢滑落,露出一个人影。贺兰薇揉着后颈,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清竟是姐姐,贺兰宣急忙上前搀扶。 “姐姐,你不是已经……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兰薇颤抖着抓住妹妹的手臂,气息微弱:“是……是三娘。” 她清楚地记得,昏迷前房中只有她和三娘二人。再联想到三娘近日的异常,真相已不言而喻。 “三娘她怎么了……”贺兰宣急问,话未说完便恍然大悟,“难道……今日上花轿的人,是三娘?” 贺兰薇艰难点头。 “坏了!” 贺兰宣急忙将姐姐扶到床上安顿好,随即命人备马,她要立刻赶往邙山,将此事告知兄长。 邙山脚下,夜色如墨,晚风轻拂。 贺兰徵静立岸边,远眺对岸山上的零星灯火,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重。 朔风递上水囊,低声道:“君侯,喝口水吧。” “不必。”贺兰徵抬手婉拒。 “君侯是在担心大姑娘吗?”朔风又道,“大姑娘性子沉稳,应当不会……” 主仆二人心照不宣,大抵猜到了一处上。 贺兰薇出嫁前夜,单独来书房找他——若有变故,她便以火光为号。届时他即刻发兵围剿邙山,了结与薛家的世代恩怨,完成父亲遗志。 贺兰徵当时百般劝阻,要她切勿冲动,万事小心,却不知她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正当他忧思难解之际,手下匆匆来报:“君侯,二姑娘来了!” 贺兰徵略显惊讶,抬眼便见贺兰宣急匆匆下马奔来,气息未匀便指向邙山。 “阿兄,不好了!花轿里的人不是姐姐,是三娘!” “你说什么?”贺兰徵心头一震,不敢置信地追问,“你确定吗?” 贺兰宣知他难以相信,早有准备。 她转身跑回刚刚停稳的马车旁,搀扶下脸色苍白的贺兰薇。 贺兰薇强忍脖颈的不适,急声道:“阿兄,是三娘支开下人,打晕了我……” 话音未落,贺兰徵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厉色,当即下令。 “来人,备好弓弩,准备攻山!” 他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强弓,搭箭拉弦,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破空,对岸哨台上的哨兵猝不及防,惨叫一声,应声栽落。 另一名哨兵慌忙抓起鼓槌欲要示警,手臂刚抬起,又一箭精准射穿其头颅,直接从高台跌落。 对岸守卫见状,顿时倾巢而出,严阵以待。 领头之人急声吩咐:“快!速去禀报山主,情况有变!” 贺兰徵面沉如水,大手挥下:“放箭!” 霎时间,箭矢如雨,齐刷刷射向对岸,守卫接连倒地,哀嚎四起。 “明玉。”贺兰徵迅速吩咐,“你即刻护送明月回城,紧闭城门,加强戒备!” 贺兰宣重重点头:“阿兄放心,城中一切有我。你务必小心!” 兄妹三人对视一眼,不宜耽搁,随即匆匆分头行动。 贺兰徵“铮”地一声拔 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邙山:“攻山!” 他早已命朔风派人暗中合围邙山,如今东风已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时的邙山寨中,正是酒酣耳热之际。 前堂喧闹无比,薛崇与一众手下推杯换盏,兴致正高,全然未察觉危险已然降临。 喜房内,三娘悄悄掀开盖头,蹑手蹑脚地锁好房门,来回踱步,心中飞快盘算着脱身之计。 房中仅有的两个出口,一是门外有重兵把守的房门,二是窗外不时有巡逻队经过。 即便侥幸从窗子出去,外面巡逻森严,她势单力薄,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算了,先出去再说,总比在这坐以待毙来得强。 下定决心,三娘取下头上沉重的冠子,迅速推开窗户,敏捷地翻了出去。 恰逢一队巡逻兵走过,她借着夜色掩护,紧贴墙根,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寨子占地颇广,路径复杂,她不识道路,只能一边躲避巡逻,一边焦急地寻找出口。 越走心越慌,若被发觉,必是死路一条。 慌不择路间,她竟绕到了前堂附近。只见里面人声鼎沸,薛崇正与手下开怀畅饮。 三娘厌恶地撇撇嘴,正欲掉头离开。 恰在此时,一名守卫匆忙入内禀报:“山主,新夫人不见了!” 薛崇猛地站起,酒意醒了大半,大步流星地朝喜房方向走来。 不好!三娘顿感不妙。 她四下一瞥,发现旁边一间屋子未亮灯,急忙上前试探性地推了推门。 门竟未锁,她闪身而入,迅速掩好房门。 几乎同时,薛崇带着人从门外快步经过,直奔喜房而去。 很快,外面传来薛崇气急败坏的声音:“人跑不远,给我搜!” 三娘背靠门板,轻拍胸口,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眼下出路已断,只能兵行险招。 这时,她猛然想起贺兰徵临别之言,以火光为号。 火! 对,放火!既可发出信号,又能制造混乱,趁乱脱身。 也正在此时,三娘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看清这屋内堆满东西的屋子竟是粮仓,心中顿时一喜。 烧了此处,一举两得。 她毫不犹豫地从另一侧窗户翻出,找来一支蜡烛,脱下身上繁复的外袍点燃,奋力抛入粮仓之中,随即迅速逃离现场。 不多时,身后便传来惊恐的呼喊:“着火了!粮仓着火了!快救火!” 薛崇带人赶到粮仓,一眼瞥见地上的脚印,立刻明白过来,怒吼道:“你们几个,随我去追!其余人留下救火!” “是!” 另一边,三娘担心火势不够大,无法引起山下注意,便一边逃跑,一边顺手点燃沿途易燃之物。 霎时间,寨中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人群奔走呼喊,乱成一团。 正当三娘暗自庆幸之际,薛崇追了上来,纵身一跃,手中大刀带着寒光横在她面前。 “明月妹妹,这是想到哪里去啊?” “我……”三娘心头一紧,摆手支吾道,“我不是明月,我……” 不等她解释,薛崇借着火光,用刀尖拨开她散乱的鬓发,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脸色骤变,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直接承认必死无疑,三娘只能硬着头皮撒谎:“我……我是喜娘。” 她在赌,赌薛崇并未仔细记清送亲队伍中的每一个人。 “那贺兰薇呢?!”薛崇怒喝。 三娘随手胡乱指向一个方向:“刚、刚才好像看到她往那边跑了……” “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薛崇怒不可遏,扬起了手中寒光闪闪的大刀。 三娘见状,泪眼婆娑地求饶:“大人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看见着火了,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大丈夫能屈能伸,该低声下气的时候就别挺着,保住性命才是首要。 就在这时,一名手下连滚爬爬地跑来禀报:“山主,不好了!贺兰徵带兵攻上山了!” 三娘闻言,抬眸看向薛崇,屏息不敢出声。 没想他来得如此之快,自己不过刚纵火,看来一切早有预谋。 “贺兰徵,你竟敢耍我!” 薛崇暴怒,叫人押上她,率众疾步赶往前方御敌。 “与我无关,我……”三娘还想解释,便被人强行拽着走。 只能闭嘴,借机行事。 行至一处狭窄山口,薛崇忽然停下脚步,同手下交代着些什么。 三娘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猛地睁开束缚,朝一旁的密林跑去。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夜色深沉,山路难辨,三娘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沿着陡峭的山坡直滚下去。 “啊——” 天旋地转,不知翻滚了多久,猛烈的撞击终于停止。 三娘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一片模糊。 隐约间,她看到一抹身影靠近,用尽最后力气,朝那人伸出手。 “救……救我。” 三娘就是个机灵鬼,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我们君侯能不能hold得住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救我 第8章 气味 缓了缓。 三娘从浑噩中惊醒,浑身剧痛。 她强撑着扶额站起,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处,冷汗涔涔。 身后传来薛崇暴怒的呼喝:“在那!抓住她!” 不曾想,那道身影竟然是薛崇。 人怎能倒霉至此?原以为滚落山崖是生机,谁知竟又落入绝境。 脚步声急促逼近。 三娘咬牙前奔,腿伤却让她步履蹒跚。眼看追兵将至,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忽然,前方林间闪过点点火光,一道熟悉的身影破开夜色,持剑向她奔来。 “贺兰……” 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三娘眼眶一热,用尽力气向他跑去。 就在她踉跄前冲时,身后弓弦嗡鸣。薛崇搭箭拉弓,利矢破空而来。 “小心——” 三娘回头,只见羽箭直取后心,惊得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贺兰徵纵身跃起,一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带向怀中,另一手长剑疾挥,精准劈开来箭。 “铛”的一声,箭矢断为两截落地。 三娘重重撞进他怀里,疼得闷哼一声:“嘶……” 未等她站稳,贺兰徵已松开揽着她的手臂,转而扶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旋身。剑风拂过耳畔,扬起几缕散乱的发丝。 她惊魂未定,只觉天旋地转,抬眼望去,正对上他沉静的目光。 刚想开口,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靠在他身上。 “三娘!”贺兰徵急忙托住她的腰身,连声唤道。 三娘强撑着眼皮,虚弱道:“我……没事。” 只是浑身疼得厉害,然后又饿又困。 这时薛崇已追至近前,大刀直指,怒不可遏:“贺兰徵,你竟敢言而无信,随意找个女人来糊弄我!” “与你这种人。”贺兰徵冷嗤道,“有何信用可言。” “你就不怕此事传扬出去,贺兰氏声誉扫地,再难服众吗?” “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三娘无力地倚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着那缕熟悉的淡香,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三娘……”贺兰徵垂眸,将怀中人搂紧几分。 随后,他解下外袍仔细将她裹好,交给疾步上前的朔风,“速带她回府医治。” “是!” 安置好三娘,贺兰徵转而直视薛崇,目光如刃:“你我之间,早无议和余地。今夜,便做个了断。” “正合我意。”薛崇狞笑道,“这邙山我也住腻了,正好换处地方!” 剑拔弩张,杀气弥漫。 * 浑浑噩噩中,三娘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火海。 烈焰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拼命奔跑,灼热的气浪几乎舔舐到衣角。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深渊坠去—— “啊!”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中衣。 晨光熹微,鸟鸣啁啾。 头痛欲裂,她抬手揉着额角,记忆仍是一片混沌。只有被困火海、仓皇奔逃的片段在脑中闪现。 “三娘……”一旁传来贺兰薇温柔的声音,将她从噩梦余悸中唤醒。 三娘缓缓转头,嗓音沙哑:“我……这是在哪?” “自然是在家里。”贺兰薇端茶坐到床沿,轻轻为她拭去额角的汗,“已经无事了,放心。” 三娘接过温茶一饮而尽,干渴的喉咙这才舒缓些许。 “那个,贺兰……”她顿了顿,改口道,“君侯呢?他可安好?” 混乱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被他救下的画面。 “自然也无事。” 贺兰薇还未答话,从门外进来的贺兰宣便抢先道。 “那就好。” 三娘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若他因她受伤,她万死难辞其咎。 贺兰宣将捧着的鸡汤递给她:“快喝吧。”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三娘尴尬一笑,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她接过碗大口喝起来。 “慢些,没人同你抢。” “我饿嘛……”畅饮间,她忽然停下,担忧道,“君侯……他真的没受伤?” 贺兰宣轻笑道:“刀剑无眼,些许皮肉伤总是在所难免,并无大碍。” “那他人在何处?”三娘捧着汤碗的手微微一僵,“邙山之事……可都解决了?” 她唯恐自己一时冲动,给他惹下麻烦。 贺兰宣朝门外示意:“都已处置妥当,阿兄方才回府歇下。” 他在门外?三娘怔怔望向门口,忽然明了。 于他而言,她是客非眷,自不便踏入她的闺房。当初从长安救回她时亦是如此。 她匆匆喝完余下的鸡汤,急忙起身穿衣去见他。 此次滚落山崖,幸而只是皮外擦伤及腿骨磕碰,虽行走仍痛,但已无大碍。 行至游廊,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衫,正临风而立,背影挺拔。 微风拂过衣袂,带来若有似无的花香。 三娘理了理鬓边碎发,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贺兰徵闻声转身,眸色清润如水。 她倏地停步,竟有些不敢靠近。 “伤势可好些了?”他率先开口,向她走来。 三娘摇了摇头,目光微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静默片刻,她松开绞在一起的手指,抬眼直视他:“你会不会怪我……毁了你的计划?” “无妨。”贺兰徵神色平静,“正好借此机会与薛家做了断。” 三娘暗暗松了口气,又问:“那……可都解决了?” 话出口才想起方才在房中已问过一遍,姐妹二人亦给过答复,可她仍想亲耳听他确认。 “嗯,”他颔首道,“薛崇已擒,邙山已定。” “你可有受伤?”她留意到他手上缠着的纱布,“严重吗?” 贺兰徵未作遮掩,坦然展示:“皮外伤,不碍事。” 她这才彻底安心,重担卸下:“没给你闯祸就好。” “此外……”他继续说道道,“我已吩咐下去,替嫁之事对外皆称是明月所为,绝不会损你清誉。若你……” “不必,无碍的。”三娘截住他的话,莞尔一笑,“直言是我也无妨,薛家已覆,无人会再追究。” 此事贺兰薇早已同她解释,并非争功,而是为护她名节。 她自不会计较这些,能帮上他,不连累他,便已足够。 贺兰徵微颔首:“贺兰家欠你一份人情,三娘若有需要,但说无妨。” “真的不用。”她连连摆手,“我这不过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如今,两清了。” 贺兰徵未再多言,只嘱她安心住下,会继续派人为她找寻家人。 能长留贺兰府,于她而言,已是求之不得。 数日后,邙山事毕。 狱中的薛崇拒不归降,贺兰徵只得将其与薛家核心党羽尽数处决,斩首示众。 贺兰事与薛家百年恩怨,就此落下帷幕。 一切重归平静。 又过几日,三娘腿伤渐愈,往贺兰徵处走动时,正逢姐妹二人为重阳节缝制香囊。 除了登高赏菊、祈福辟邪,互赠香囊亦是洛阳城重阳旧俗。 三人围坐闲话时,贺兰宣借机打趣道:“又给齐澜绣香囊呢?真不知是谁更痴情些。” 二人同时抬眸。 三娘不由莞尔道:“这有何奇怪?” 虽世人皆道贺兰薇曾许嫁薛家,然六礼未成,薛家已覆,前事自当勾销。 齐澜不顾流言,再度登门求娶,贺兰薇虽尚存顾虑未即应允,但二人重修旧好,互表心意,实属正常。 “我这是羡慕呢!”贺兰宣托腮叹道,“出嫁那日,若非兄长一早派人看住他,我猜他定要来抢亲的!” 贺兰薇闻言,轻拍她手背:“休要胡言,我与齐澜即便无缘夫妻,总还有故旧之情在。” 贺兰宣摇头晃脑,故作老成:“谁能想到,我这端庄知礼的姐姐,也有沉醉儿女情长的一日。” “你亦可如此啊!”三娘边挑选布料边笑谑,“趁着重阳同游,或许便能遇上有缘人。” 贺兰宣目光一转,落到她身上,上下打量:“光说我了,你呢?” 三娘笑而不答,从眼花缭乱的布料中抽出一匹霜色素缎,询问贺兰薇:“明月姐姐,你看这块如何?” 贺兰薇接过布料在她身前比了比,微微蹙眉:“暖色更衬你气色。这匹过于素净,反倒显得脸色苍白了。” 话音未落,布料已被贺兰宣一把夺过,在手中翻看。 “就是!这颜色死气沉沉的。不如选那藕色或山茶红,正好我也喜欢,你也给我绣一个吧!” 三娘将布料取回,并未改变主意:“我女红粗糙,你还是劳烦明月姐姐给你做吧。” 贺兰宣挑眉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分明是绣给……” “明玉!”贺兰薇及时截住她的话头,暗含提醒,“我给你绣便是,何必多言。” 三娘心下了然,目光在姐妹二人间转了转,拽紧手中布料解释道:“可别误会,我这是给自己绣的。总不能届时你们皆有香囊互赠,唯独我没有,岂不尴尬?” 贺兰宣故意拖长声调“哦”了一声,笑道:“巧了,我也无人可送。不若我们互赠,我喜欢红色的,你呢?” 三娘眯眼一笑:“我都行。” 她心下明白,明月、明玉必是窥见了什么,怕她难堪才欲言又止。 她们猜得不错,这霜色布料确非为己所用,而是想为贺兰徵缝制一枚香囊。 别无他意,仅为答谢他两次救命之恩。 恰在此时,李府医前来为她复查伤处。 三娘便带着布料回房,思量着该绣何种纹样。 李府医为她仔细检查时,一阵熟悉的淡香隐隐飘来,混着药草清气。 三娘下意识探头望向门外,只见门窗紧闭,外间寂静,并无人影。 莫非是错觉? “怎么了,可有何处不适?” 李府医帮她褪下外衫,细致检视身上伤口愈合情况,为未愈之处重新上药。 “没有。”三娘忙道。 当李府医再次靠近时,那缕幽香又至。与贺兰徵身上的气息极为相似,一时难以辨明是何香料。 三娘不由凑近细嗅,好奇问道:“您身上好香,用的是何种香粉?” “并无。”李府医停手,自闻衣袖,“我行医从不熏香,以免干扰诊脉。” 三娘不信,又凑上前嗅了嗅:“确实有,我不会闻错。” 李府医沉吟片刻:“许是方才上山采药,沾染了兰草清气。” 说罢,继续手上的动作。 “兰花香……”三娘兀自低语,总觉得不尽相同。 又细辨片刻,仍说不出所以然,便不再深思。 府中众人皆由李府医诊治,气息相染亦属常情。为何自己身上却无此味,难道……是她多心了? 但愿,只是错觉。 抓住国庆假期的尾巴,祝大家国庆中秋快乐。 前一章改了很多,可以重看。(估计还会再改,大意不变) 接下来打算先把旧文剩下部分修完,然后专心更这边。 不能再拖延了![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气味 第9章 香囊 两日后,秋风凉爽。 三娘拿着精心描画的花样,来到贺兰薇房中请教一二。 “明月姐姐,你帮我看看这个花样可好?能否帮我配个色。” 贺兰薇接过花样,在月白布料上比了比:“是兰花啊。花样简单,与这料子很相衬,绣起来也不算太难。” 素白的纸上,一枝纤细的兰花掩映在几片修长的叶片舒展,一只蜻蜓停驻一旁,简单明了。 为了这个花样,三娘苦思数日。 昨夜躺在床上,忽地想起曾在他书房见过的那盆兰花——花色素净,香气清幽,想必是他心爱之物,否则也不会摆在书房日日相对。 她当即披衣起身,伏案画了一整夜,才勉强画出这张能入眼的花样。 贺兰薇取来各色丝线,细细搭配:“你喜欢鲜艳些的,还是淡雅些的?” “淡雅些的!”三娘不假思索地道,“就像君侯书房那盆兰花的颜色,淡淡的黄色。” 她只知得那是兰花,却不知品类,只能这般描述清楚。 贺兰薇微微一笑,抽出一缕鹅黄丝线:“那是蕙兰,前些日子刚从南方送来。你房里也有一盆,莫非不曾留意?” 三娘恍然,原来自己房中就有,害得她苦思良久。 幸好贺兰薇善解人意,并未趁机打趣她与贺兰徵的事情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指着那鹅黄色道:“可否再淡一些?” “再淡些……”贺兰薇仔细比对片刻,“那就只有蜜合色了。” 三娘接过丝线在布料上比了比,满意地点头:“这个颜色。” 选好丝线,开始穿针引线。可才绣了几针,指尖就被扎了好几下。 “嘶——” 刚止住血珠,又一针刺在手指上,疼得她眼眶泛红。 “慢些来,”贺兰薇在一旁柔声指导,“绣花不同于缝衣裳,要心静手稳。” 三娘原以为不过是打发时光的闲事,没想到真动起手来竟这般艰难。 “唉……”她停下针线,望着指尖密密的针眼,愁眉不展。 贺兰薇凑近细看,不由蹙眉:“针脚太紧,布料都扯出洞了。拆了重来吧。” “啊——”三娘颓然垂首,情绪有些崩溃。 贺兰薇不忍多说,利落地帮她拆了那刚绣的半朵兰花,将布料递还回来。 “重阳节除了香囊,还能送别的吗?”三娘打起了退堂鼓。 贺兰薇莞尔道:“自然有的,腰带、鞋袜、鞋垫都行……” “罢了罢了,”三娘连忙摆手,叹气道,“有没有不用动针线的?” 她现在对针线活已经望而生畏。 “入秋转凉,亲手缝制些保暖之物相赠,也是一份心意。” 三娘又轻叹一声,忽然想到什么,急忙问道:“那收了礼的人,通常会回赠什么?” 她既好奇又期待,若将香囊送他,他会回赠什么? “这倒说不准。”贺兰薇沉吟道,“多半也是香囊。若是有心,或许会备上玉佩、发簪之类的。” “香囊……他应该不会亲手做香囊吧……” 三娘喃喃自语,脑海中不由浮现贺兰徵在灯下拈针绣花的模样,一个激灵,连连摇头。 贺兰薇失笑道:“哪用亲手做,市集上买便是了。” 三娘这才恍然,尴尬地笑了笑。 早知道她也去买了,兴许外头绣的香囊比她的手艺还好。 又勉强绣了两针,腹中忽然响起一阵咕噜声。二人相视一笑,三娘借机放下针线起身。 “估计还要绣好久,我去厨房寻些点心来垫垫肚子。”她笑着解释,“正好去问问李府医,我的药包可备好了。” 听说贺兰徵患有头疾,她特意请李府医配了安神药材,装入香囊中,让他日日佩戴,或可缓解不适。 贺兰薇知她心思早已不在这之上,也不阻拦,由她去了。 出了内院,三娘脚步轻快地,哼着小曲先往药房而去。 “李府医……” 药房却空无一人。 “奇怪,莫非出府采药还未归来?”她在药房里转了一圈,悻悻离去,随即转身往厨房走去。 “揽翠,近日可有什么新点心?” 揽翠抬头浅笑:“刚蒸了栗子糕,就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三娘随她来到案前,拈起一块细细品尝。 “甜,太甜了。”她还是吃不惯这甜腻点心。 揽翠无奈道:“都没放多少糖,更何况栗子本就是甜的。” “倒也是。”三娘边吃边在厨房里张望,悄声问道,“有没有肉包子?” 揽翠摇了摇头:“没有。” “好吧。” 在厨房搜罗一圈无果,三娘只好抱着一盘栗子糕,啃着林檎果往回走。 想着不能白跑一趟,她又折回药房去看看。 依旧空无一人。 “唉……” 轻叹一声,她拈起块栗子糕,边吃边走出药房。 刚出门,旁边忽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她咀嚼着循声望去,只见贺兰徵身着单薄白衣从屋内走出,二人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三娘忘了咀嚼,怔怔望着他。 他怎会在此?还只穿着单衣……莫非…… 正胡思乱想间,一个熟悉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君侯,您外衣忘了。” 不是别人,正是李府医。她从内室走出,熟练地为他披上外衣。 三人僵在原地,一时无声。 共处一室,衣衫不整……该不会是…… 三娘心口狂跳,耳边蓦地回荡起那日对话—— “我可以以身相许。” “不可。” 原来如此。她全都明白了。 “我……”她慌得辨不清方向,只得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天啊!怎会撞见这般尴尬的事! 三娘急得团团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慌乱中竟一头撞上廊柱,手中栗子糕滚了一地。 “啊——” 贺兰徵与李府医对视一眼,一脸茫然,皆是不解。 三娘揉着撞痛的额角,也顾不得拾捡糕点,仓皇跑回内院。 将仅剩几块糕点的盘子放下,她捂着额角喘着粗气,闭目强自镇定。 贺兰薇关切道:“三娘,你怎么了?” 三娘摇头不语。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心上仿佛横了一根紧绷的弦,硌得难受。 “可是栗子糕吃多了烧心?”贺兰薇连忙倒了茶水递过来,“快喝口茶顺一顺。” 三娘默然接过,一饮而尽。 这时贺兰薇注意到她额上红痕:“这是摔着了?” 三娘眼角噙泪,强忍酸楚摇头:“不是。” 望着贺兰薇帮她绣了一小半的兰花,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我……身子不适,先回房了。” 她生怕自己当众失礼,抓起未完工的香囊匆匆跑回房中。 房门合上的刹那,她无力地倚着门板滑坐在地,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呜……”她紧捂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怎会喜欢,怎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她早该明白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 大哭一场后,三娘脑中空白地瘫坐在地,怔怔望着前方出神。 暮色渐浓,最后一丝天光被墨色吞没,寒意漫入室内。 耳边嗡鸣,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不多时,丫鬟来唤她去用晚饭。 三娘恐被人看出端倪,急忙整了整衣衫,拭去泪痕往前厅去。 李府医竟也在座,众人都在等她。 与贺兰徵目光相触的刹那,她慌忙垂首,匆匆扫过并肩而立的二人,心头又是一刺。 太夫人已服过药歇下,席间只有他们几人。贺兰徵坐在上首,左侧是李府医,右侧依次是贺兰薇、贺兰宣,末座留给了她。 贺兰宣看出她神色不安,体贴地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她来府上这些时日,还是头一回见李府医一同用膳。 席间,三娘始终低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碗中米饭,却格外留意着对面二人的举动。 “你难得一同用膳,不必拘礼。”贺兰徵温声说着,亲自为李府医夹菜。 李府医含笑应道:“多谢君侯。” 这时贺兰宣察觉她的异样,替她夹了菜,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 “怎么不用菜?可是不合胃口?” 三娘食欲全无,一口未动,鼻尖泛酸,强忍着摇头:“我……饱了,诸位慢用。” 说罢匆匆起身离席。 回到院中,三娘无力地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双手紧攥着未完成的香囊,怅然若失。 夜色如墨,星子零落,凉风卷起落叶,窸窣作响。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想起半年前,也是在这个院子,养伤时初见他的那一面。 初到洛阳时,她昏迷多日方醒。因男女有别,他不便入内探望,关于他的种种,她只能从贺兰姐妹和丫鬟口中得知。 一方之主,秉性刚正,喜怒不形于色…… 在她再三恳求下,李府医终于允她下床走动。 那日春光明媚,槐花飘香。丫鬟扶她到院中晒太阳,她在躺椅上等着,不觉间沉入梦乡。 正睡得香甜,猛然间被贺兰宣轻声唤醒。朦胧中,只见槐花树下立着一道挺拔身影。 他一袭月白长衫,徐徐转身。恰此时清风拂过,花瓣如雪纷扬。衣袂飘飘间,他宛如仙君缓步向她走来。 一朵槐花恰好落在她眼睛上,遮了大半视线。她抬手拂去,掌心却空无一物,只有泪渍。 再定睛看那槐花树,花期早过,满树墨绿间已杂了几片黄叶。 至今她还记得,贺兰徵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姑娘可好些了?” 三娘重复着这句话。 当时她看得痴了,只怔怔点头。 “呼……”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三娘抹去泪痕,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梦,该醒了。 “就当是朋友……”她对着香囊喃喃,“香囊……也是可以相赠的。” 想明白一切,她起身回房,点亮灯烛,继续赶制那只未完成的香囊。 紧赶慢赶,终于在重阳前一日完成了香囊。 听说他在书房,三娘便带着香囊前去寻他。 正要叩门,却听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能安然无恙从邙山逃脱,来历定然不简单。” 邙山逃脱?说的是她吗? 紧接着是贺兰宣的声音:“阿兄是否多虑了?三娘心思单纯,怎会是探子……” 什么? 贺兰徵竟怀疑她是探子…… 贺兰徵:我不喜欢兰花…… 三娘:你没得选,我绣什么,你就得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香囊 第10章 离开 三娘闻言怔在原地,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她迅速反应过来,此刻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不要让他们发觉自己在门外偷听。 这定不是真的,定是自己连日心神不宁,这才听岔了。她暗暗告诉自己,只要装作不曾听见,一切便从未发生。 就在她手足无措转身离开之时,双腿却不听使唤地一软,整个人踉跄着撞上廊柱,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撞力道不小,震得她肩头生疼,却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已经来不及了。 书房内,正在交谈的兄妹二人闻声而出,恰好将她堵在门外。 廊下的风拂过,吹动三娘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见门外之人竟是三娘,贺兰宣脸色倏地一变,下意识地侧身挡在门前,却又意识到为时已晚。 她侧目看向兄长,唇瓣微张,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娘……” 贺兰徵则面色凝重,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 三娘心头狂跳,强自镇定地咽了咽唾沫,在心底飞快地措辞来为自己辩解。 “那个……”她攥紧手中香囊,缓缓上前,“我……是来送香囊的。” 贺兰宣忙接过话头:“这样啊……” 话音落下,四周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三娘匆匆瞥了贺兰徵一眼,不敢再看,低垂着头将香囊递给贺兰宣:“明玉姐姐,给你的。” 贺兰宣怔怔看着递到眼前的香囊,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怎么会是……” 三娘见她迟疑,直接将香囊塞进她手中:“给你。” 贺兰宣低头仔细看了看,疑惑道:“三娘,你记错了吧?我喜欢的是粉色牡丹,这……却是兰花。” 她自然记得,只是如今当面送给他已经不合适,只能将错就错。 三娘抿紧双唇,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去。 贺兰宣欲追上前解释,却被兄长一把拉住。 “阿兄,她毕竟是替姐姐出嫁才在邙山遇险的,我们岂能……” 贺兰徵沉声道:“我自有分寸。” 他的目光依然追随着三娘消失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 三娘满怀失落回到房中,反手锁上房门。 与先前撞见贺兰徵与李府医共处一室时的崩溃大哭不同,这一次她只觉得心头麻木,竟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只有无声的痛楚在心间蔓延,比上一次更甚。 她捂着胸口,扶着案几跌坐在妆台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望着镜中苍白的容颜,她忽觉前所未有的清醒,下定了决心。 是时候该离开了。 想通此节,三娘长长舒出一口气,从妆匣深处取出一只银镯。 镯身磨损严重,其上雕刻的莲花如意纹已模糊难辨。看这样式花纹,本该是一对,另一只却不知所踪。 这是她失忆前随身佩戴的唯一信物,也是寻找家人的重要线索。因镯子早已变形,醒来后她便未曾再戴,一直妥帖收在匣中。 如今既要回长安,只得将它典当,换作盘缠。 三娘重新戴上银镯,和衣躺下,指尖细细描摹着镯子的纹路,要将它的模样刻进心里。 这时丫鬟前来请她用饭,三娘推说没有胃口,没有前去。 不多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伴着贺兰宣关切的话语:“三娘,你睡了吗?我给你送晚饭来了。” 三娘不愿令彼此难堪,毕竟贺兰徵于她有救命之恩,遂起来身开门。 “明玉姐姐。”她垂眸不敢直视。 贺兰宣端着食盒进屋,笑吟吟道:“明日重阳,我们一同去登山可好?” 三娘咬了咬唇,婉拒道:“我身子不太爽利,就不去了。” 贺兰宣知她仍为日间之事介怀,随即温声解释道:“三娘,阿兄并非针对你,只是例行排查,府中众人皆是如此。” 三娘何尝不明白?她来自长安,又久居府中,嫌疑最重。 “我知道。”她轻声应道。 贺兰宣继续宽慰道:“你莫要多想,我定会尽快查清,还你清白。” 三娘颔首称是,寻了个借口请她离去:“我有些累了,想……” 话未说完,贺兰宣便会意,体贴地退出屋子:“那你早些歇息,明早我再来瞧你。” 三娘摇了摇头,随口扯了个由头:“我月事来了,想好生静养。” “也罢。” 贺兰宣不再强求,识趣地离开,让她好好静一静。 翌日清晨,待兄妹三人离府后,三娘方带着银镯前往当铺。 掌柜接过镯子端详片刻,又打量她一眼:“要当多少?” 三娘竖起一根手指,正色道:“一贯钱。” “哐当”一声,掌柜将镯子掷回来:“姑娘还是去别家吧。” 这是嫌她要价太高? 三娘取回镯子,不服气道:“这镯子是十足纹银,少说也有一两重,难道还值不了一贯钱?” 若非情势所迫,她怎会舍得将其典当。 见她作势欲走,掌柜犹豫一瞬,伸手道:“且慢,容我再细看一回。” 三娘不情不愿地递还,故意问道:“怎么,后悔了?” 掌柜沉吟片刻:“当真要当?不反悔?” 她坚定点头:“你若不愿,我自去别处典当。” 掌柜见状,只得依言付了一贯钱。 三娘将钱仔细收好,郁闷的心情稍微缓解,转身去了明记糕点铺。 方掌柜依旧笑脸相迎,殷勤介绍各式点心。 “杏仁酥又卖完了……” 她心心念念这一口,不料又来迟一步,只得买了些胡椒饼带回府中。 虽有些失落,她仍在心中自言自语:待回到长安,想吃什么没有? 回府后,三娘径直来到厨房,将胡椒饼分给揽翠等人。 丫鬟们听说有点心,纷纷围拢过来。 “人人有份,”她挨个分发,“我按人数买的。” 揽翠尝了一口,讶异道:“这不是长安的点心么?” “长安的点心怎了?”桂兰接话道,“平日想吃还吃不着呢,多谢三娘。” 揽翠含笑点头,又关切道:“只是不知……三娘为何突然请大家吃点心?” 三娘不想隐瞒,如实相告:“我准备回长安了。这些时日承蒙诸位照拂,临行前特备薄礼,聊表谢意。” “你要走?” 众人异口同声,惊诧不已。 三娘微微颔首。 “好端端的,为何要走?”揽翠不解道,“是君侯送你回去么?” “不是,”三娘摇头道,“是我想回长安寻亲。” 桂兰边吃点心边问:“那你还回来么?” 三娘再度摇头:“不知。” 前路茫茫,能否顺利回到长安尚属未知,更何况再返洛阳? 到时这偌大的洛阳,也不知可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敢深想,唯能走一步看一步。 众人见她神色黯然,不便多问,默默品尝点心。 三娘回到房中,取来纸墨,却对着素笺久久难以下笔。 该写些什么? 她毫无头绪,只望着案头那盆兰花出神。 踌躇良久仍不知从何写起,她索性搁笔暂歇,上床安寝。 养足精神,明日才好赶路。 待到鸡鸣破晓,她猛地起身收拾行装,重新研墨铺纸。 思忖一夜,千言万语终凝作寥寥数行。 搁笔那刻,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从萌生去意到决意返回长安,前后不过三日光景,却仿佛耗尽了她全部心力。 收拾停当,窗外天色已渐明。 三娘背上包袱,悄声将书信置于贺兰徵书案上,随后悄然离府。 行出不远,她又不舍地回望贺兰府邸。此去一别,前程未卜,唯愿今生还能再与他相见。 最终,她强忍不舍,毅然转身,踏上了前往长安的路。 这厢,三娘方才踏出洛阳城,便有人将她离去的消息传至明记糕点方掌柜耳中。 “当真?”方掌柜面露讶色,“可瞧清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手下回禀:“往西去了,应是往长安方向。” “长安……”方掌柜喃喃自语。 忽地,他似想起什么,急声吩咐:“速备车马,即日返京。” “是。” 略一思忖,他又补充道:“另备一辆马车并女子衣物,再唤两个丫鬟随行。” “属下这就去办。” 晨光微熹,天色大亮。 贺兰徵在外奔波一夜,满身疲惫地回到府中。更衣后步入书房,一眼便瞧见了案上那封书信。 他下意识望向门外,不紧不慢地展开信笺。展开信笺的瞬间,他的指尖微微顿了顿。 但见字迹工整,上书:连日叨扰,深表歉意,待来日有缘再见,必报君恩。三娘,留字。 他的目光在“有缘再见”四个字上停留片刻,眸色渐深。 “朔风。”他沉声唤道。 朔风应声而入,见状立即会意,当即命人前去查探。 恰在此时,属下急忙来报:“君侯,明家庄的方掌柜方才召集人马,急匆匆赶回长安了。” 贺兰徵微微抬眼,指尖无意识地在信纸上轻轻敲击:“哦?竟如此之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天气转凉,一时不知道阳了还是着凉了 浑身酸疼,四肢无力,难受。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亲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离开 第11章 结识 城门方一开启,三娘便随着熙攘的人流踏出城门,一路向西行去。 脚步坚决,没有再回过头。 远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朝阳初升,将草叶上的露珠映照得晶莹剔透。 她走走停停,眼见路上行人渐稀,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惶恐。 待雾气散尽,日头愈发毒辣。不料天色骤变,乌云翻涌而来。 三娘抬头望天,顿感不妙,急忙抱紧怀中包袱快步疾行。她一边跑一边暗自祈祷,盼着这场雨能来得慢些。 幸而上天垂怜,在雨势转大前,她望见前方有家客栈,连忙奔去避雨。 客栈门外停着几辆马车,拴马桩上早已系满了马匹。想必店内已是人满为患。 三娘在廊下驻足,轻轻拍去衣衫上的雨珠,长舒一口气。 雨声哗啦,水帘如注,寒意阵阵袭来。 她打了个寒颤,拭去额前水渍,迈步走进店内。 “掌柜的,可否容我在此避雨?”她轻声问道。 这客栈不大,厅堂内只摆着四张方桌,此刻空无一人,格外安静。迎上前的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鬓间缀着几缕银丝,面容慈祥,笑意盈盈。 妇人殷勤地递上一杯热茶:“避雨自是无妨,只是今日客房已满,怕是无法留宿姑娘了。” 三娘连连摆手:“无碍的,我只避雨,雨停了便走。” 其实住不住店于她并无分别。 典当银镯换来的盘缠,一部分买了点心分给揽翠她们,余下的买了干粮,所剩无几。到了长安用钱之处尚多,能省则省。 妇人含笑点头:“那姑娘且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三娘轻应一声,抿了口茶,试探着问道:“您可知这附近可有破庙或山洞?我好寻个歇脚处。” 既住不得客栈,寻个遮风避雨之处将就一夜也好。幸而她胆子大,若换作旁人,怕是早已乱了阵脚。 正当妇人沉吟之际,一阵脚步声自后堂传来。两男两女相继走出。 三娘闻声警觉地转头望去,四目相对,双方皆是一怔。 这不是明记糕点铺的方掌柜吗?他怎会在此?三娘一时语塞。 方掌柜同样面露讶色,率先开口:“这不是贺兰府上的表小姐吗?” 听得贺兰二字,三娘更是无言以对,只得连连摆手否认:“不……不是。” 她忽然忆起曾在贺兰府听明玉提及,明家庄势力庞大,心思难测,绝非善类。 想到此处,她心头一紧。 为何她才出洛阳,他们就尾随而至?莫非是想从她身上打探贺兰徵的消息?可她对此一无所知,更不愿再与他有所牵连。 眼下该如何是好?对方人多势众,逃是逃不掉的。但总要试一试,万一…… 三娘攥紧怀中包袱,随时准备夺门而出。 方掌柜察觉她的小动作,当即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他探头望了望门外。 三娘紧盯着他的脚步,瑟缩着摇头:“没……不去哪,随便看看。” 妇人插话道:“这地方偏僻,莫说破庙,连个土地庙都没有。最近的客栈也在五六十里外的镇子上,天黑前怕是赶不到了。” 听说她要寻住处,方掌柜立即道:“姑娘要住店?真是不巧,我们人多,方才已将客房都包下了。外面雨大天晚,姑娘若不嫌弃,我们可以让出一间……” “不必了。”三娘后退一步,果断拒绝,“我急着赶路,雨停了就走。” 说罢,她躬身施礼:“多谢好意。” “无妨。”方掌柜不顾她的推拒,径自吩咐道,“星罗、星月,你们同住一间,让出一间给这位姑娘。” 身后两名女子齐声应道:“是。” “真的不用……”三娘还未说完,方掌柜便解释道:“我们只是往来客商,绝非歹人。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往长安去,姑娘不必担心。” 听闻他们也要去长安,三娘稍稍安心:明家庄名声在外,想必不会光天化日行凶。 “你们……也要去长安?”她小心翼翼地问。 “正是。”方掌柜热络道,“莫非姑娘也是往长安去?” 三娘犹豫着是否该如实相告。 “赶了一天路,想必累了,不如坐下用些饭菜再慢慢聊。”方掌柜邀她入座。 恰巧她也饿了,又盛情难却,三娘半信半疑地坐下。 “掌柜的,快将好酒好菜端上来。” 妇人应声下去吩咐厨下。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饭菜便摆满了桌子。三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从方才与方掌柜的闲聊中,她得知明家庄总舵设在长安,他此行是回去禀报洛阳事宜。 “来,快趁热吃。”方掌柜热情相邀。 推辞不过,三娘只得坐下,却迟迟不动筷。方掌柜似看出她的顾虑,客套几句后,率先举箸品尝每道菜肴,又招呼那两名女子一同用膳。 其中一名女子盛了碗热汤递到她面前,柔声道:“外面天寒,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三娘轻声道谢,端起汤碗犹豫片刻,才小口啜饮。想来应当无碍,她不过是个失了记忆的普通人,若真有什么仇怨,早该遭毒手了。 想通此节,她稍稍安心,与众人一同用膳。 席间,方掌柜忽然问道:“已经见过几面,还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 三娘一怔,半晌才结巴道:“三……娘。” 她什么都记不起,连名字都没有,就连前路该如何走,都一片茫然。 “三娘?”方掌柜沉吟道,“敢问姑娘贵姓?” 贵姓?这可难住她了,总不能说姓贺兰吧…… 出门在外须得处处小心,失忆之事还是莫要让人知晓为好。 三娘思忖片刻,灵光一现:“明……” 几人齐刷刷看向她。 三娘急忙解释:“不是明家庄的明,是小字……家中嘱咐,女子闺名不可轻易告知外人,特别是男子。” 其实是她还未想好化名,只得暂且敷衍。 选“明”字,是因忽然想起贺兰徵的妹妹明月、明玉,又忆起贺兰徵曾称她是府上表亲,这才有了这番说辞。 方掌柜听罢,恍然大悟:“明……看来在下与姑娘着实有缘。” 三娘自然听出他话中深意,是说她名字中的“明”字与明家庄相同。她只得点头附和。 “那明姑娘也是往长安去的?”方掌柜趁机打听。 经此一事,三娘已放下大半戒心,不再隐瞒。 “嗯。” 方掌柜立即接话:“正好同路,不如结伴而行。听闻近来这一带常有山匪出没,姑娘孤身一人,怕是不安全。” “可以吗?”三娘说出心中的顾虑,“只是我的盘缠不多,怕是付不起……” “唉,无妨,既是同往长安,多一个人又何妨?只要姑娘不嫌我们这些粗人聒噪无礼便是。”方掌柜笑着打断。 这番话倒让三娘不好意思起来:“那就叨扰了。”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饭后,三娘在星罗、星月的引领下来到客房。送走二人,闩上门后,她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床。 “累死了! 赶了一天的路,又冷又饿,双腿酸软得几乎站立不住。此刻酒足饭饱,平躺在床,才觉得舒坦些。 来不及多想,三娘有气无力地褪去外衣鞋袜,倒头就睡。明日还要赶路呢。 谁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格外香甜。不仅一觉到天明,还睡过了头。 醒来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坏了坏了。” 三娘一拍脑门,手忙脚乱地穿好衣裳冲出房门。 却见方掌柜等人正在不紧不慢地用早饭,手下人井然有序地备着马车,显然是在等她。 按她昨夜打算,本要早早离去,不与他们同行。谁知竟睡过了头。 既已如此,三娘只得认命,与他们同行前往长安。 马车上,星罗递来一壶水和几个包子:“方才见姑娘吃得急,想必还未饱。这里还有些吃食,请随意取用。” 三娘抱紧包袱摇头:“不用了,多谢。” 星罗、星月对视一眼,不再多言,各自安静坐在车门两侧。 为防被骗,三娘时不时掀起车帘张望,确认马车确是向西而行,这才稍稍安心。 她打量着眼前二人,鼓起勇气问道:“你们是方掌柜的妹妹吗?” 二人默契地摇头。 星月解释道:“我们只是随行的婢女。” “婢女?”三娘疑惑道,“婢女……怎能乘坐马车?” 在她这半年的所见所闻中,为奴为婢者出行皆需步行,她们却…… 星罗笑道:“我们主子待下宽厚,视我们如家人。姑娘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的。” 三娘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这话听着蹊跷,倒像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此后数日,方掌柜待她格外热情周到,三娘也渐渐放下了戒心。 历经半个月的舟车劳顿,一行人终于抵达长安。 自入城起,三娘便不住探头张望,打量着城中景致。但见街市繁华,人流如织,她却毫无印象。 自己当真是长安人吗? 抵达长安时已是黄昏,人身地不熟,加之方掌柜盛情相邀,三娘推辞不了,只得暂住明家庄。 到得明家庄,暮色已深,明夫人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方掌柜贴心引见:“这是内子,唤她明姐姐便可。” 三娘微微福身施礼:“过明姐姐。” “哎哟,不必多礼。”明夫人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天色已晚,客房早已备好,先去用些饭菜,好生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方才三娘还担心对方会误会自己是丈夫在外结识的女子,此刻才知是自己多虑了。 “好。” 方掌柜怕她不自在,仍让星罗、星月随身伺候。 待三娘走远,明夫人急忙将方掌柜拉入房中。 “像,简直一模一样,只是……” 方掌柜点头道:“不只容貌,连性子也如出一辙。” 明夫人又道:“只是没见她腕上戴镯子,我们要如何确认她是不是四娘?还有她怎会去了洛阳,不如我们……” 方掌柜抬手制止:“不可,万一出了岔子,可是要出人命的。” 明夫人强压下激动之情,双手合十虔诚祷告:“老天保佑,保佑她就是四娘。” 贺兰徵已经在来到路上了,下章出场。 末尾的没有打错,四娘是她原本的身份,三娘是她现在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