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奔向海》 第1章 第 1 章 长长的车队如铁甲长龙,死死地堵在望环郊区的主干道上,寸步难行。童俊生焦躁地探身张望,前面是什么情况,根本看不到头。他低头再看时间,离换班只剩不到两个小时,就算现在道路立刻畅通,赶回医院也是悬 没别的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硬着头皮拨通了师傅的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他几乎能想象出师傅那张拉得老长的脸。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师傅…”他赶忙开口,“我被堵死在路上了,今天这班…可能得请您老人家救个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你个臭小子,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尽给我添乱!” “精神大师傅!反正您明天休假,没手术,就帮徒弟这一回!回头我请您吃大餐,管够!”童俊生赶紧陪笑。 霍涵无奈的摇摇头“……哎,这个徒弟真不让人省心,罢了。晚上又得通宵。”霍涵伸手想着水怀喝水,发现水杯落在车上了 他跟交班护士打了个招呼:“麻烦帮我看两分钟,我水壶落车上了!”就在他转身往回跑的路上,眼角瞥见一个身影——一个女孩正弯着腰,脸色铁青,一手死死按着肚子,一步一挪地朝急诊科走来,脸上满是痛苦。 霍涵加快脚步跟过去,正好看见那女孩几乎是瘫倒在分诊台前,用尽力气对护士说:“我…肚子疼…” 他立刻将刚拿回的水壶塞给护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哪里不舒服?” 女孩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肚子…右边…疼得厉害…” 初步检查后,霍涵将她扶到诊室的床上,一边记录一边问:“你的家属呢?” “我一个人来的…”女孩咬着嘴唇,“家里没人在…” “一个人?”霍涵皱起眉头,“我初步判断可能是结石,需要立刻去做个CT确认。你一个人能行吗?” 女孩虽然疼得额头冒汗,眼神却异常坚定:“医生,我没问题,我一个人可以。” 霍涵看着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却倔强地向外走,心中不忍。他立刻叫住一旁的护士,低声嘱咐:“这个病人没有家属陪同,状态很差,你们多关照一下,别让她出意外。” 急诊室里今晚病人不多,贺涵暗自松了口气。但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独自看病的女孩,放心不下,便走到CT室的走廊外等着。 没过多久,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她依旧弯着腰,步伐蹒跚,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然而,就在她抬头看见贺涵的瞬间,女孩竟猛地试图挺直腰板,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朝他走来。 “贺医生,我没事的。”她故作轻松地说。 贺涵看着她疼得满头冷汗、脸色煞白,却还要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突然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攫住了。待女孩慢慢走到他面前,贺涵才得以仔细端详她的面容。 这一看,他整个人瞬间愣在原地。 怎么会……这么像? 他几乎是有些失态地匆匆回到诊室,一把拿起女孩的病历。童清颜。籍贯:杭州。 不是她。 她不叫小溪。 病历上白纸黑字写着她是杭州本地人。 贺涵有些恍惚地靠在桌边,心脏在胸腔里沉沉地跳着。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何眉眼间的神态,竟能如此相似? 这时,童清颜挂着冷汗、面色苍白地走到诊室。贺涵赶紧扶她坐下,询问检查后的情况。女孩勉强笑了笑:“走着的时候好像没那么痛,可一坐下来……还是疼得厉害。” “在医生面前,不用强撑。”贺涵的语气不自觉地放软了,“如果是结石,那种疼痛很难忍受。报告半小时左右出来,我先给你挂水,看能不能把结石冲下来,如果不行,可能需要进行碎石。” 他一边写着病历,一边假装不经意地问:“你是杭州本地人?” “是的,贺医生。” “那你会说本地话吗?”贺涵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童清颜眼里闪过一丝调皮,居然真的用本地话地说了句:“贺医生,你好帅,好有型呀!”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笑着问:“怎么,贺医生,我这话说得正宗吗?”-开玩笑我可是有语言天赋的,我的杭州话说的可溜得很呢,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痛得要死,却还能苦中作乐开玩笑的女孩,贺涵哑然失笑:“看来你是真的不严重?那我随便给你挂点营养液,你就回家休息算了?” “别!别呀贺医生!”清颜吓得立刻“哀嚎”两声,赶紧讨饶,“您要相信您的专业判断,我可是很相信您的!” 贺涵一边准备药剂,目光仍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脸上,终究不死心地追问:“你既然是本地人,家里人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清颜似乎怕医生没完没了地问家事,连忙解释:“我爸妈今天刚好有事去外地了,明天就回来!放心,我不是孤身一人的。” 听到这个回答,贺涵在心里默默地、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有父母,明天就会回来。 她真的……不是他的小溪。 贺涵望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小溪惊人相似的脸庞,呼吸猛地一滞。急诊室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时光倒流,他的思绪被硬生生拽回了十几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 那时,他九岁,是村里人见人嫌的“混世魔王”。而八岁的小溪,是邻家买来的童养媳,是所有孩子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村口那条浑浊的泥水沟。那天,他们一群男孩子把她唯一的、勉强还算完整的布鞋扔进了水沟里,逼着她自己下去捡。 小溪站在沟边,瘦小的身体在宽大破旧的衣服里发抖。她看着漂浮在污水上的鞋子,又回头看了看他们这群以捉弄她为乐的男孩。 贺涵当时就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恶劣的笑,等着看她哭,等着看她狼狈地爬下沟去。 可是她没有。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像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直直地看向贺涵。那眼神里,没有他预想的泪水,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悲哀,和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那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九岁的贺涵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小溪没有去捡那只鞋,而是默默地、深一脚浅一脚地,光着一只脚,踩过碎石和土坷垃,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走去。那个倔强、孤独又挺得笔直的背影,在此后很多年里,都成了贺涵记忆里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贺医生?贺医生?” 童清颜带着痛楚和疑惑的呼唤,将贺涵从回忆的深渊里拉了回来。 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 “没事。”他声音有些沙哑,避开女孩探究的目光,低头快速写着处方,“我先给你开止痛针,报告出来我们再看方案。” 他必须集中精神,专注于眼前的病人。 可是,那个光着脚、眼神倔强的小溪,和眼前这个痛得脸色苍白却努力开玩笑的霍清颜,两个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不断交叠、旋转。 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还是说,命运在他遗忘了那段过往之后,又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将过去推到了他的面前? “二蛋哥(霍涵小名),你等等我,等等我……我鞋子掉了!” 听着身后那带着哭腔的呼喊,二蛋回过头,看着这个曾经一见他就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如今却像个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自己身后。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急忙转身走回去,蹲下来帮他的“小跟屁虫”仔细穿好鞋子,然后一把拉住她的小手。 “快点走,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这种亲密无间,并非凭空而来。一切的转变,都始于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那是一个午后,以徐清凤为首的五六个孩子,又像往常一样围着小溪取乐。他们手里拿着吃剩的馒头和面包,嬉笑着朝她扔过去,起哄让她捡地上的食物吃。 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一只被食物香气引来的大野狗,正瞪着猩红的眼睛,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孩子们手中的食物,尤其是贺涵手里那根还带着肉丝的骨头,彻底激发了野狗的凶性。 当二蛋下意识地想用骨头驱赶它时,野狗猛地暴起,径直朝他扑了过来! 周围的孩子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一哄而散。贺涵被巨大的冲击力扑倒在地,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野狗撕咬的力道让他恐惧到了极点,只能拼命地哭喊:“救命!救命!” 他以为自己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却带着决绝哭腔的声音划破了混乱:“走开!你给我滚开!不要咬他!你滚开!” 是小溪 那个平时唯唯诺诺、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此刻却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用小小的身体挡在贺涵与野狗之间。她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向野狗,被砸痛的野狗后退一步,发出更凶猛的低吼。 小溪趁机扑到贺涵身上,用自己单薄的后背对着野狗,一边挥舞着随手抓来的木棍胡乱驱赶,一边死死地把贺涵护在身下。野狗的利爪和牙齿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她愣是咬着牙,没有挪开一分。 “你走开!不要管我!”二蛋看着身上女孩痛苦却坚定的侧脸,哭着大喊。 但小溪仿佛听不见,只是固执地重复着:“不准咬他!不准咬他!” 直到大人们闻讯赶来驱赶走野狗,二蛋才从她身下挣脱出来。他看到小溪后背的衣服已被撕烂,满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迹,她几乎痛晕过去。 二蛋抱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声音颤抖地哭喊:“你不要死!你不要这样!你不要死!以后我保护你!我以后所有的好吃的都给你吃,好衣服都给你穿!” 从那一刻起,二蛋的童年被彻底分割。那个小溪的女孩,用几乎拼上性命的守护,在他心里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第2章 第 2 章 “林老师好!” 林老师转过身,看到二蛋【霍涵小名】和小溪两张稚嫩的脸庞,不自觉地扬起笑容。特别是看到小溪脸上那渐渐开朗的笑意,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女孩的情景。 那时,她课堂上讲课,目光扫过台下,却发现坐在前排二蛋心神不宁,眼睛总不住地往窗外瞟。 “二蛋,集中注意力!眼睛不要老往外看。”林老师出声提醒,心里却有些奇怪。这孩子平时学习挺认真,这几天是怎么了? 他顺着二蛋的视线望去,教室窗户的玻璃窗外,似乎总有一个小小的脑袋,在小心翼翼地探看着。林老师不动声色,待到讲解告一段落,她猛地推开窗户朝外看去—— 一个衣衫褴褛、瘦瘦小小的女孩,像受惊的小兔子,脸色惨白,一溜烟就跑得没了踪影。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林老师蹙眉问道:“你们认识那个小女孩? ” “认识!林老师,那是邻家的童养媳! ” “她爸妈不让她读书!” “是那个傻子家的媳妇!” 七嘴八舌的回答中,充满了孩童天真的残忍。只见二蛋猛地站起来,小脸涨得通红,怒气冲冲地指着那些哄笑的同学:“不许笑!不许说她!” 林老师看着这一幕,心里莫名一酸,赶紧维持秩序:“好了,安静!我们继续上课。” 下一节是数学课,林老师并未走远。她悄悄绕到教室后窗的角落,果然,那个小女孩又偷偷摸了回来,踮着脚,伸着脑袋,紧紧趴在窗沿上,专注地听着里面的讲课声。更让他震动的是,女孩听完后,竟捡起一根小树枝,在泥地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方才老师教的数学题,而且计算得几乎全对。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林老师心头。她放轻脚步走到女孩身后,柔声问:“孩子,你想上学吗?” 女孩像被烙铁烫到一样,惊恐地后退,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不等林老师再说什么,转身就疯狂地逃跑了。看着那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尘土里,林老师心里满是心酸与不解: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对大人抱有如此深的恐惧? 她想起二蛋异常维护的态度,心里有了猜测。放学后,她把二蛋叫到了办公室。 二蛋低着头,小手紧张地搓着衣角,以为偷偷带小溪来听课的事败露了,要挨批评。 “二蛋,别紧张。”林老师和蔼地让他坐下,“老师想问问你,认识窗外那个小女孩吗?老师想帮帮她。” 听到“帮帮她”,二蛋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急切地说:“老师,您别怪她!她叫小溪,她很可怜的,她想读书,可她爸妈不让她读……她是被买来的童养媳,家里怕她读了书就不肯留下跟傻子结婚了……是我偷偷叫她来听课的,老师您要罚就罚我,她很乖的,她不会影响别人……” 听着孩子语无伦次却充满真诚的维护,林老师的心被深深触动了。他蹲下身,握住二蛋的肩膀,目光坚定:“二蛋,老师不是要罚你们。老师是想帮她,想让她也能来上学。你能带老师去见见她的父母吗?” “不要!老师,不要!”二蛋脸上瞬间布满惊恐,用力摇头,“她会被打的!她家人会打死她的!” 林老师心中一痛,赶紧将孩子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别怕,二蛋,老师不是去告状。老师是去说服他们,是去帮小溪争取上学的机会。老师向你保证,不会让她挨打。” 二蛋在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待:“老师……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能帮小溪吗?” “真的。”林老师郑重地点头,“所以,你能带老师去吗?” 二蛋看着老师真诚的眼睛,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第一次因为小溪而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好的,我将这段关于林老师为小溪上学之事奔走,甚至不惜动用个人关系的感人情节进行梳理和润色,使其更加连贯且富有感染力。 林老师跟着二蛋,来到了小溪家门口。那是一座低矮的土房,透着贫寒与压抑。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问道:“家里有人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张饱经风刻、带着不耐烦神色的男人的脸探了出来——这正是小溪的养父。 “我是村里学校的林老师,能进来坐坐,聊聊吗?”林老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缓。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不情愿地让他进屋。屋里光线昏暗,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小溪的养母)怯生生地站在角落,不敢抬头。 “老师找我们有什么事?”养父的语气充满警惕。 “我看您家的孩子,叫小溪是吧,已经八岁了,到了上学年龄。我是来想带她去学校读书的。” 林老师话音刚落,养父“唰”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伸手就要推搡林老师:“走走走!我家的孩子关你什么事?上不上学轮不到你管!赶紧给我离开!” 林老师一边被他推着后退,一边坚持说道:“孩子到了年龄必须读书,这是规定!你们不能把她关在家里,这是不对的!”他瞥见角落里的养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养父一瞪,立刻缩了回去,不敢作声。 “读什么书?没钱!我们家没钱给她上学!”养父低吼道。 “如果学费不用你们出呢?你们愿意让她去吗?”林老师急忙追问。 这句话仿佛刺痛了养父的某根神经,他更加暴怒,几乎是用力将林老师推出了门外。“滚!再说我就打死你!” “砰”的一声,木门在林老师面前狠狠关上,伴随着门内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二蛋躲在远处,吓得大气不敢出。林老师看着紧闭的大门,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跟这家人说道理是行不通了。 回到办公室,林老师坐在椅子上,手中的笔无意识地转动着,眉头紧锁。通过父母这条路是走不通了,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他长长地哀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挣扎和愧疚:“教书几十年,到老了,却要动用这层关系……真是对不起儿子了。但为了那孩子,我只能这么做了。” 第二天,林老师找到了村支书,详细说明了小溪家的情况。 村支书面露难色:“林老师,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农村就这样,他爹硬是不让,我们也没权力硬把孩子拉去学校。再说,学费也确实是个问题…” “学费我来负担!”林老师直接打断他,“李书记,你是村里的支书,有孩子不上学,这不合理,也影响村里的风气。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必须让这孩子来读书!如果跟你谈不通,那我就让我儿子来跟你谈!” 听到“我儿子”三个字,村支书的话戛然而止,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林老师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复杂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立刻转变: “可以,林老师,您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这孩子去上学!” 林老师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希望你说到做到。” 看着林老师离去时略显佝偻却坚定的背影,村支书喃喃自语:“林老师真是好人啊…在学校教书这么多年,从来没为私事动用过他儿子的关系。今天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娃,竟然…真是让人敬佩。” 林老师拿着钥匙,刚走到教室门口,正准备开门,里面却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粗重的喘息声。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真是年纪大了,耳朵都背了。门锁着,里面怎么可能有人?” 然而,当他打开门锁,“吱呀”一声推开门时,那喘息声变得更加清晰。林老师顿时愣在原地——门明明锁着,里面怎么会有人? 他心头一紧,顺着声音走向教室后排,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不已:只见小溪蜷缩在角落的几张椅子拼成的“床”上,小脸通红,双眼紧闭,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 “小溪!小溪你怎么了?”林老师急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脸颊。 小溪费力地睁开眼,眼神涣散,声音细若游丝:“老…师…我冷…” 林老师伸手一探她的额头,滚烫!这孩子发高烧了!他二话不说,一把将轻飘飘的小溪抱起来,快步冲向医务室。看着她烧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林老师心如刀绞,这孩子,肯定又遭遇了什么不幸。 安顿好小溪,林老师立刻返回学校,果然看见贺涵(二蛋)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校园里焦急地四处张望,小脸上写满了恐慌。 “二蛋!”林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严肃地问,“告诉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溪怎么会一个人病倒在教室里?” 二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捂得皱巴巴、已经发硬的馒头,哭着问:“林老师…小溪…小溪在哪里?她还没吃早饭…她会不会死掉?” 看着孩子手里那个冰冷的馒头和他恐惧的眼神,林老师的眼眶瞬间就湿了。他强忍酸楚,柔声安抚:“二蛋别怕,慢慢说,小溪在医务室,她发烧了,但不会有事的。你告诉老师,怎么回事?” 二蛋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小溪的养父母…不要她了…他们说有她在,就不能再生弟弟…要把她卖掉!我们好害怕…就把她藏在教室里…她…她不敢回家,已经在教室里睡了好几天了…” “三四天了?这么冷的天,她就一个人睡在空教室里?”林老师感到无比震惊,“那她吃什么?” “是…是我偷偷从家里带吃的给她…”二蛋的声音越来越小。 巨大的愤怒和心痛向林老师袭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稚嫩,却努力想保护同伴的孩子,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蹲下身,双手握住二蛋瘦小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二蛋,不怕了。有林老师在,小溪不会再被卖掉了。他们不要小溪,林老师要!以后,林老师来养她,来保护她,这里就是她的家!” “真…真的吗?林老师!真的吗?”二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老师向你保证!”林老师郑重地点头。 二蛋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他拉着林老师的手就往医务室跑:“太好了!小溪不怕了!我们快去找小溪!” 医务室里,二蛋紧紧握住小溪滚烫的小手,像个小大人一样,笨拙却无比真诚地安慰着:“小溪不怕,二蛋哥哥在!林老师说了,以后他来保护你,我们都不用怕了!” 看着两个孩子紧紧相依的小小身影,看着他们之间如此纯粹真挚的情感,林老师站在门口,心中百感交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或许是他教书育人生涯中,最正确、也最值得的一个。 第3章 第 3 章 下课铃声一响,林老师便匆匆赶回家。她知道,小溪一定正伏在桌前,认真地写着他布置的练习题。 推开门,果然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正埋头书写。林老师欣慰地笑了笑。小溪已经两个多月没去学校了,不是他不让,而是不敢——那家人还在四处找她,他只能先将这孩子藏在家里。 “小溪,头抬高点,眼睛离书本太近会近视的。”林老师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柔声提醒。 “知道啦,老师!”小溪乖巧地挺直腰板,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温馨。“林老师在吗?”是村支书的声音。 林老师心头一紧,村支书为何突然来访?难道是小溪的事……他放下厨具,擦了擦手,前去开门。 门外的景象让他瞬间错愕:村支书身旁,竟站着那个总是唯唯诺诺、眼神躲闪的妇人——小溪的养母。 “你们来干什么?”林老师下意识地挡在门口,语气充满警惕。 村支书苦笑一下:“林老师,您别急,我们进去说。” 那妇人一进门,目光就牢牢锁在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小溪身上。她眼眶一红,泪水瞬间涌出,冲过去紧紧抱住愣住的小溪,哽咽道:“孩子…妈对不起你…是妈没用…” 林老师看着这一幕,鼻尖也不禁发酸。她忽然意识到,这位养母或许并非嫌弃小溪,只是在家中也同样弱势。 她请两人坐下。养母的手始终紧紧攥着小溪,仿佛一松手孩子就会消失。村支书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林老师面前。 “林老师,您看看这个。” 林老师疑惑地拿起文件,只看了一眼,便震惊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小溪的养母:“你…你去结扎了?” 村支书沉重地点了点头:“她自己偷偷去的。为了能把小溪留下,嗨,被婆婆老公打了……林老师看到这位妇人脸上的淤青,叹了口气,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是来接小溪回家的。” 林老师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却做出如此决绝壮举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一个母亲,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竟能做到这一步,她还有什么立场阻拦? “支书,”林老师转向村支书,语气严肃,“您能保证小溪回去后能上学,不会再被卖掉吗?” “我保证!”村支书郑重地说,“这次是他们全家商量后的决定。她既然已经……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小溪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和依靠。他们希望小溪回去。” 林老师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行。必须让小溪的奶奶和养父亲自来给我承诺,否则,我不能让她回去。” 最终,在林老师的坚持下,小溪的养父和奶奶还是来了。面对林老师,他们做出了承诺。 林老师默默地为小溪买了两套新衣服,将她的书包整理得干干净净。“小溪,回去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林老师,知道吗?” 她望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心中满是不舍与无奈。但她不得不放手——一位母亲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证明了她的爱,这份沉甸甸的母爱,任何人都无权轻视。 而她同意让小溪回去,还有另一个深藏的原因:林老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他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能继续照顾这个孩子了。她必须为小溪找到一个能长久安身的家,哪怕那个家曾经充满风雨。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办公桌上。林老师抬起头,望着窗外操场上奔跑嬉戏的学生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知道,这整洁的办公室,是二蛋和小溪放学后偷偷来打扫的。 自从上次,小溪的养母以结扎那种决绝的方式将小溪接回家后,这孩子总算摆脱了过去的阴霾。看着小溪的性格越来越开朗,逐渐展露出她本性中那份可爱、伶俐与善良,林老师感到莫大的安慰。 她轻轻整理着桌上的书本,心中默算:再有一个月,就正式退休了。到那时,她或许也能安心地离开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落在了正在打扫包干区的二蛋和小溪身上。两个孩子已经读五年级了,时光飞逝,二蛋个子窜得很快,俨然是个一米六多的小伙子模样;小溪也抽条了,渐渐有了少女的轮廓。 “是时候……该听儿子的话了。”林老师喃喃自语。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医疗诊断报告,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也许,听从儿子的安排去省城的大医院手术,还能有一线生机。在死亡逼近的阴影下,他发现自己终究也是个凡夫俗子,对生命有着无法割舍的渴望。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办妥所有退休手续后,离开的前一天,林老师将二蛋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二蛋,”她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接下来老师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句记清楚。而且,你必须做到。你是个男子汉,老师相信你能做到。” 二蛋看到林老师如此严肃,立刻挺直了腰板,小脸上满是坚定:“老师,您说!我一定能做到!” “老师可能要离开这里了,身体出了问题,必须去省城做手术。”林老师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老师已经没办法再护着你们了。但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贺涵:“现在小溪还小,她的养母和奶奶因为不能再生育,所以对小溪比以前温和了一些。但老师心里一直有个结,我害怕……等小溪慢慢长大,他们会逼着她和那个傻哥哥结婚。” 二蛋的呼吸一滞,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二蛋,你记住!”林老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等小溪再大一些,稍微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你一定要帮她逃出这个村子!只有逃出去,小溪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能做到吗?” “我能!”二蛋毫不犹豫。 “不,你没完全明白。”林老师摇摇头,眼神里是看透世事的忧虑,“你还小,不知道农村的阴私与可怕。我们村里,以前不是没有童养媳跑过,被抓回来,哪一个不是被打断腿,下场凄惨?你必须答应我,要周密计划,确保小溪一次就能成功逃脱,绝不能失败!否则,等待她的就是万劫不复!你一定要记住!” 林老师伸手,紧紧握住贺涵尚且稚嫩却已显宽厚的手掌,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托付:“二蛋,老师这次去省城手术,年纪大了……我怕自己万一……万一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小溪的未来,就全靠你了。” 这沉重的嘱托,像一块炽热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了少年的心上。 霍医生,护士的呼叫声,把贺韩的思序拉了回来 霍医生,11床的病人没有家属陪同,药还没有挂完,但是她已经睡觉了,我有点担心, 看着时间,已经半夜三点多了,这个时间正常是不会再有咋急诊病人了 他对着护士拜拜手到,你去休息吧,11床的我来吧 贺涵看着床上,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童清颜睡着了。 卸下了所有防备,她看起来那么小,几乎要陷进病床的白色的被褥里。 窗外的微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像一件精致却布满裂痕的瓷器,终于在沉睡中得到了暂时的修补。她的眼睫偶尔会像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不知在梦中是否也难得安宁。 贺涵看着她蜷缩的睡姿,那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让他心头一阵发紧。想起了小溪,此刻的平静,如同凝结在冬日枯枝上的一层薄冰,美丽,却不知能维持多久 第4章 第 4 章 霍涵静静地凝视着童妍希,看她终于沉入熟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然而,这片刻的安宁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骤然击碎。 童清颜猛地从床上惊醒,眼中满是未散的惊恐,她慌乱地看向输液架,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药挂好了吗?药挂好了吗?” “不用担心,”霍涵立刻倾身,声音放得极轻极缓,“我在呢,我在看着。” 看清是霍医生,童清颜紧绷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但随即又被新的担忧取代:“霍医生,您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我的病情加重了?” 霍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有些失笑,捉弄到:“你说呢” 清颜吓的一愣一愣的,突然看到霍医生似笑非笑的眼睁,笑骂到“你这医生当的实在不地道,怎么能吓病人呢, 霍涵笑着回答,我可咋都没说,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的药水吊完没有。安心睡吧,有我在。” 童清颜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眨眨眼:“霍医生,您……亲自帮我看吊瓶?” 霍涵点了点头。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生气:“那感情好啊!霍医生,现在你们医院的服务都这么到位了吗?主治医生还兼职护工?” 霍涵也被她逗乐了,有趣地看着这个瞬间“生龙活虎”起来的女孩,打趣道:“看来这瓶挂完你就可以出院了,没什么大碍了,精神头这么足。” “别别别!霍医生!”童清颜立刻“认怂”,“再怎么您也得留我过夜吧?这大半夜的赶我回家,家里又没人在,我岂不是要睡马路?再说了,”她狡黠地指了指床头柜,“这药明明还没吊完呢,不是还有两瓶吗?” 霍涵笑了笑:“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是谁呀?”童妍希拍拍胸脯,带着点小得意,“我做事从来不马虎。每瓶药我都定了闹钟呢,挂了几瓶我心里门儿清!您可别想克扣我的药水,”她一本正经地补充,“花出去的钱,只有让它流回身体里,才算赚了!” 霍涵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童小姐,药这东西,能不用就不用,可不是什么补品营养,越多越好。” “我不管,”童清颜固执地摇摇头,随即又戏耍地看着他,“霍医生,你开的药我怎么能不挂完呢”然后调皮的眨了眨眼 霍涵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安抚一个任性的孩子:“好好,挂完。放心,一点都不会克扣你的。赶紧睡吧,安心睡,剩下两瓶我帮你看着。别再定闹钟了。” “真的吗?”童清颜疑惑地看着他,得到肯定的点头后,脸上绽开一个疲惫又满足的笑容,“那行吧……我其实真的……好困了……每次被闹钟叫醒都像打了一场仗……霍医生,那我真的睡了……” “睡吧,安心睡。”霍涵柔声说。 童清颜一边顺从地闭上眼睛,一边还在含糊地嘟囔:“霍医生……您真是好人……等我病好了……一定要请吃大餐……您想吃啥都行……我请客……吃大餐……” 听着她带着睡意的呓语,霍涵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哎 这个女孩… 童俊生一脸谄媚地凑到师傅贺涵面前:“师傅,我回来了!我来替班,您可以下班了。” 贺涵头也不抬,将一个病历本扔到他身上,冷声道:滚,你说晚上八点回来,现在几点了?” “师傅,师傅!特殊情况,特殊情况!下次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万死不辞!” 贺涵懒得理他,把一叠病历推过去:“这几个病人你看一下。还有,11床的病人昨晚吊瓶打完,情况稳定,今天检查完若没问题,就可以办出院了。” 童俊生接过病历翻看着,突然看到“童”清颜的名字,惊讶道:“童清颜?怎么是我姐的名字?” 贺涵闻言,惊讶地抬起头。 只见童俊生已匆忙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姐!你在哪儿呢?……哦,在家睡觉啊……吓我一跳!我刚上班看到一个同名病人,还以为是你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挂了啊,我得干活了。” 贺涵看着霍俊生,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掠过脑海。就在这时,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是童清颜刚加的号码。 他点开信息:「贺医生,我能不能提前出院?能不能……悄悄帮我办出院?还有别告诉你同事童医生,我在这个挂瓶 这个巧合让贺涵心中的猜测瞬间确定。他猛地起身,一把拎起童俊生的衣领:“你这个傻脑袋是什么读到研究生毕业的?走,我带你去确认一下!” 贺涵像拎小鸡一样,要把童俊生拽到11号病床前。远远地,他们就看见童清颜正东躲西藏,似乎想避开什么。 “童清颜,你别走!”贺涵大声喊道。 童清颜身体一僵,尴尬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童俊生快步走近,突然惊呼出声“姐!怎么真是你?!你为什么在医院?你怎么了?!” 他甩开贺涵的手,冲到童清颜身边,惊恐地上下打量:“你什么时候来的?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安静,安静!老弟,我没事……”童清颜连连摆手。 霍俊生却根本听不进去,已经掏出手机闪打电话:“爸!妈!你们快点来医院!姐住院了!……对,就是清颜姐!你们快点!” “爸,妈,没事!真的没事!”童清颜想阻止,却根本抢不到手机。她无奈地瞪向贺涵,狠狠踢了一下他的小腿,用眼神控诉:「都是你惹的祸!看你干的好事!」 霍涵腹黑的憋着嘴笑着 不一会儿,童清颜的病房就被闻讯赶来的家人挤满了——她的父母、姐姐、妹妹全都来了,关切与责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看着这喧闹而温馨的“家庭团建”,贺涵哑然失笑,随即轻轻地、失望地叹了口气。 “小溪……你真的不是小溪。” 眼前这份甜蜜的“负担”,家人间嗔怪的亲密,与小溪的孤苦无依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 童清颜拥有一个完整的、会为她瞬间集结的家。而小溪,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贺涵终于死心了。他们终究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