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第1章 第 1 章 景元三十二年,北离国皇帝身体日益虚弱,一时间京城势力杂乱,履出奇事,景元帝下令重启密院,密院直属于陛下,不受六部辖制,专门侦办涉及权贵、明面不便查究的密案。景元帝将密院重建之事交与长公主操办,这一举动又引得他人猜疑。 边关的风总是卷着地上的砂砾刮在人脸上,磨得人脸显出不尽的沧桑,磨掉少年将军的青涩,生出硬骨头来。 北离边关的校武场上,集结了几队精兵,白洛身着玄铁轻甲未覆面立于将台之上,常年经受风沙的洗礼,使得肤色并非闺阁女子的雪白,而是呈冷调蜜色,脸庞也带着沙场的冷冽。 “今日演兵——谁身中白灰最少者胜!”白洛继续上前一步,开口道,“也可与我对阵,若点中我,胜!” 白洛话音落下,众军哗然,小声嘀咕“怎么可能,谁不知道白将军身形鬼魅,卫关之战硬是在狄人的箭雨阵闯出来。” 看着众军的踌躇不前,白洛再次开口“胜者赏钱十贯,羊一只。” 听到有赏赐,有个胆子大的人大声问“将军,我们若是组成小队与您对阵,可算胜,不然我们……胜算不大啊。”其他人纷纷附和。 白洛不禁扬了扬唇角,略哑的声音也透出几分轻快,“好啊,算你们赢。” 众人听后也是放下心来,立刻有七人主动出阵。 战鼓骤起,七人持一端包着白灰的长棍一齐扑过来,白洛也是握着长棍纵身跃入其中。 一人将长棍直点中路,白洛并未后退,只是将身一拧,用棍尾顺势反撩,击中对方手腕,那人棍子脱手后退。白洛继续晃向一旁,旁人想要举棍横档,但长棍却如蛇身般沿对方棍身滑下三寸,猛地向上一挑。 剩余五人接连被攻破。最后一人倒下前却是奋力将棍子掷向白洛侧身,白洛急退几步,棍身一档,但还是擦到了半枚白灰。 全场死寂。 “好”,白洛拍了下手臂的白灰,“赏!”众军大笑。 话音刚落,副将疾步到白洛身边,低声说“将军,宫里来人了,在营帐中等您。”白洛一怔,快步向营帐走去。 帐中站着三位禁军,为首者手中举着明黄的卷轴。白洛快步上前,刚想要跪下接旨,被为首者阻止:“白将军不必跪,陛下嘱咐过。” 白洛便立身接旨,“镇北关守将白洛,即刻卸甲归京,面圣!”,为首者将密诏递与白洛,“白将军,明日便启程吧,陛下急于见您。” 白洛紧握着卷轴,开口:“好,麻烦各位了,周骁带各位大人去休息。” 周骁领命,四人离开主帐。 听着火炉里柴烧裂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只有一人的军帐中显得格外刺耳,就像军阵中的战鼓一样,敲在人心上。白洛紧盯着手中的密诏,想起父亲白锋在她赴边前说的话“白家人最好的结果就是战死于沙场,若是有一天你被无故召回,便是陛下要动白家。” 周骁返回时看到的就是发怔的白洛,连忙上前单膝跪下,“将军,是不是京中出事了”。 白洛收起卷轴,叹气道:“逃不过的。” 周骁急谏,“将军,此行凶险啊,末将请命——您称病缓行,末将先代您回京,探一探情况。” 白洛起身走到兵器架旁看着那把陌刀,“周叔,我不是刚上战场的小孩了,而且此次只是召了我一位回京,还有三位禁军的跟随,不妥。” 周骁看着白洛有些削瘦的脸颊,眼前浮现出白洛刚到镇北关时,小小的身板端坐在主将位置,把嘴角使劲绷紧,想要镇住下面的那些身宽的众将。为了树威,刚及笄的白洛每天天不亮就在练武场,慢慢的再也没有人可以和她对战,更是在与狄人的战争中斩下敌将头颅,让众人信服女子可以守住这关门。 到现在已经七年时间,小小的人越发挺拔,沉稳。 周骁再次低声说:“朝中大臣对白家的猜疑越发严重,多次上书陛下,陛下虽未搭理他们,但此次急召……” 白洛冷哼一声,“正因如此,才要回去。” “当年钦天监的那句‘双子祸国’,使阿寅公子和您……”周骁终是哽咽的没有说下去。 “好了!”白洛紧握住刀柄,“白家守的是国门,不是那群朽臣!” 两人沉默良久。 “周叔,别担心,不会出事的,边关需要白家。”白洛打破气氛,“回京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周骁握拳俯首,“白将军放心,末将定然遵循白家训:剑可折,骨可碎,镇北关旗不倒!” 第二天,天还未亮,开始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亲卫队便早已整顿好,白洛身着玄色窄衣劲装,外面披着玄色大氅。 “出发吧”,白洛刚要翻身上马。 周骁跑来将一把匕首塞在白洛的行囊中,单膝跪地,“白将军,一路平安。” 白洛翻身上马,“周副将,守好关门!等我回来!” 众人疾驰出营。 一路奔波,第四日到达了燕山隘口,此处狭窄但却是回京最近的路,众人进入此处,为首的白洛看着两壁上的树,感到一丝诡异。 凭着多年的遇险直觉,突然勒马停下,地上滚落的碎石和泥土的腥气,“不对劲。” 话还没说完,两侧峭壁上箭雨射出,白洛翻身贴住马腹,旋起陌刀格挡箭矢。众人也反应过来躲藏。 箭雨结束后,一批黑衣人坠索而下,只是全部朝着白洛的方向攻过来,激战之中白洛只感觉黑衣人像是杀不完一样,一批一批涌上来。 突然,崖顶上滚下巨石,另一波黑衣人开始击杀最初的黑衣人,杀完之后,另一拨人准备撤离。 “等等”,白洛喘着粗气拦停他们,“感谢各位英雄救命,还请问各位身份,也好让白某有报恩的机会。” 为首的人开口道,“不必,白将军还是快马加鞭赶路吧。”几人消失在崖壁上。 白洛发现最初的箭雨所用之箭竟是军制破甲剑,“还真是不希望我回京。” 京城中一处酒楼内,一位穿着华贵的女人坐在窗边,背后有人复命:“白洛遇袭已无大碍。” “哼,蠢!” 第六日午后,春雨初歇,京城的街道上还漫着水汽。亲卫队被安排在京郊大营内,白洛孤身入城,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光。 白洛风尘仆仆,向皇宫疾驰,马蹄带起细碎的水花。 突然路中闯入两个玩耍的孩子,白洛见状急忙拉紧缰绳,调整方向,但对面又驶来一辆马车,收紧的缰绳使马匹扬起前蹄,虽是停了下来,却惊到了马车,使得马车撞翻了路旁卖杏干的摊位。 “小姐!”马夫连忙向车内询问。 “发生什么了?”车内传出清润的声音。 白洛匆忙甩下一句,“不好意思”,扔与车夫一袋钱,便继续疾驰。 白洛转身后,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纤长手指掀开,车里的人看着白洛疾驰的背影,微微一笑。 皇城朱门高耸,两侧的禁军铁甲森严,白洛解下佩剑,禁军看着这位北离第一女将军不禁感叹,低头向其抱拳行礼。 由宫人带领着穿过三重宫门,到达太极殿前等待皇帝召入。 “陛下,白将军到了。”皇帝身侧的侍从提醒 皇帝睁开双眼,“让她进来。” 白洛跪地行礼,“末将白洛,奉诏回京。” 老皇帝喝了一口茶后才开口:“白卿辛苦了,到今日已是近七年未回京,这边关的日子冷吧。” 白洛低头说,“不冷,这是白家也是末将的责任”。 “咳咳……”皇帝咳了几声才说,“不愧是白家的人,忠勇!你可知为何召你回京?” “末将谨听陛下之令”白洛叩于地上。 皇帝沉默片刻,掷出一块铜牌和卷轴,等白洛打开卷轴,才开口:“朝中近几月混入了不明的势力,有人要搅动这京城的水,都盼着朕死,好登上这位置。” 白洛赶忙叩首,“陛下息怒。” 皇帝继续说:“奇案频发,有些人京兆尹不方便出面,朕需要有人可以去做。” 白洛接话:“所以陛下想要重开密院。” “不错,密院重开之事由长公主负责,但你是朕挑选的,明白吗?” “明白,陛下”,白洛举着铜牌,“末将白洛领命”。 皇帝端茶的手一顿,慢慢开口说:“你父亲近几年倒是潇洒,钓鱼、踏青,倒不像是边关的将军,像个文人雅客。” “家父既已致仕,就不再插手军务。” 皇帝沉默片刻:“嗯,回去吧。” 白洛由皇宫出来,便牵着马向将军府走去,路上看着七年未见景色,酸涩之意涌于心头。 走到街角处,被一位车夫拦住,“我家小姐有事找白将军。” 白洛紧皱眉头,“你家小姐是何人,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家小姐就在那辆马车上,还请白将军移步。” 白洛还在犹豫时,路边马车上的帘子就被掀开。 第2章 第 2 章 “白将军,我来还钱。” 白洛才看清马车上的女人,却觉得有几分眼熟。一袭青玉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素银步摇,面容清丽如画,眉目间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沉静。 “钱?”白洛疑惑。 翰宁儿上前道:“午时的那辆马车是我,旁边摊位打翻的杏干不需要这么多钱,来还给你。” 白洛想起当时确实是间接撞翻了路边的摊位。 翰宁儿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轻声道出自己的名字:“翰宁儿,见过白将军。” 接着把视线滑到白洛的右手上,开口道:“将军虎口有茧,是常年握刀所致。袖口沾了塞外才有的沙尘,再者……”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京中女子,可没几人敢在闹市纵马。最重要的是北离第一女将军谁还不认识吗?” 白洛一怔,随即低笑一声:“是我的不是了。” 侍女匆匆上前,低声提醒翰宁儿时辰不早了,要回府。翰宁儿露出铜牌,向白洛示意:“白将军,后会有期。” 白洛望着她的背影登上了马车,指尖无意识摩挲了下腰间的铜牌,低声自语:“……翰家的小姐,也是密院的人。” 目光却仍落在远离的马车上。她忽然觉得,这京城里,竟也有如此有趣的人。 马车上,翰宁儿看着旁边扭来扭去的侍女,开口:“有话就说吧,再扭都快成麻花了。” 珍珠嘿嘿笑出声:“我就是好奇这个白将军和我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那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 “嗯……她比民间传言长得好看,而且好佩服她,当年及笄之礼刚结束就远赴边关,多苦啊!” 翰宁儿想起五年前白洛出征换父回京那日,一大早街道两边便站满了人,都在等着看这位女将军。自己也不例外,但挤上城墙时,白洛已经带着亲卫军走出一段路,还在遗憾的时候,穿着银色甲胄的白洛回头看了过来,自己撞进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感觉心脏紧缩了一下。 “对啊,多苦啊!”翰宁儿摩挲着手上的铜牌。 天色渐暗,丞相府后院书房里沈曳坐在书案前的紫檀木椅上,一侧的青玉烛台将人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圈出一片昏黄的光晕。 “小姐,白洛将军回来了。”声音清晰快速从门外传来。 沈曳微微向前倾身,放下手里的书,露出一张年轻较好的面容带一股不近人情的冷肃。 “知道了,下去吧。” 展开夹在书籍里的信封,上面写着密院重建的成员名字…… ------------------------------- 白家正厅中央摆着一张花梨木圆桌,上面摆着多式家常菜,饭菜的香气与烛火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整个厅堂中。 白洛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衣,但眉眼间的疲惫尚未消散。主位上坐着白洛的父亲——白家上一代老将军白锋。一旁是眉眼温和的白夫人,不时的给女儿布菜,眼神里满是心疼怜爱。 席间一时只有碗筷的声音,气氛温馨却略显沉寂。 最终还是白父打破了气氛,声音陈厚:“陛下召你回京是为了密院吧。” 白洛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应了一句:“嗯。” “陛下年纪渐长,心思越发难测。几位皇子……”白父停顿了一下,“虽已立太子,但陛下却不喜。前一月兵部的王侍郎身体抱恙,位置空了出来,多少人盯着。陛下当着早朝会问了太子的意见,问了三皇子的意见,最后没有定下来,反倒是太子党和三皇子的人打的厉害。” 白洛停下咀嚼,静静听着。 “最后居然派人来问我可有推荐之人,我便拿致仕搪塞了过去。谁想到,最后这侍郎的位置用了三皇子的人。”白父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长公主近几年也是愈发得宠,甚至主持了新科考——允许女子参加,翰林院的编修便是女官。如今你回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白洛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沉静,“爹,京中的局势,我一路上了解一些。我不管回来与否,白家总归是在这盘棋中。放心吧,爹,我心里有数。” 白父凝视她片刻,嘴角慢慢松弛下来,看着经过风霜淬炼过的女儿,最终叹了口气,其中夹杂着些许的宽慰和愧疚。心想:若是阿寅健康…… 白夫人脸上布满担忧,“阿洛……” “娘,吃饭吧”白洛才重新拿起汤勺给白夫人盛了一碗汤。 一夜无眠。 ------------------------------------- 晨光微熹,透过窗棂在花厅里洒下斑驳柔和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粥的香气和急碟精致小菜的咸香。 翰宁儿正小口的喝着粥,打算今日休息练字,所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襦裙,未施粉黛。 翰父面容清瘦、留着一缕长须,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偶尔与翰母低声说着朝中的趣事。翰母时不时慈爱地看向女儿,将她爱吃的笋丝往她面前推了推。 厅内的气氛宁和静谧,窗外传来几声清脆鸟鸣。 林伯急促地出现出现在花厅的门口,面色有些凝重,目光望向翰宁儿。 翰宁儿放下筷子,微微蹙眉:“林伯,出什么事了?” 林伯这才走到桌前:“小姐,院中……京兆府的人来寻您,说是急事。” 翰父翰母的脸色瞬间染上担忧,跟随翰宁儿来到院中。 两名身着皂隶公服、腰佩铁尺的衙役立于阶下,抱拳行礼,急切说道:“翰尚书,翰小姐!冒昧打扰,城西的李侍郎府出了命案,现场诡异,冯大人特命请翰小姐前去。” 翰父眉头紧锁:“李侍郎?哪个李侍郎?” “回翰大人,是礼部李侍郎。”两人声音弱了一下。 因为翰忠是礼部尚书。 “爹、娘,女儿得即刻前往。”翰宁儿不等二老回应,便向门外走去,吩咐身边的人:“派人去通知白将军。” 翰忠愣在原地。 ------------------------------- 李侍郎府的门前已被差役和百姓围住,街道上窃窃私语声同潮水一样起伏。 书房内光线晦暗,混合着陈旧布匹和铁锈的味道。 沈曳俯身观察着端坐在案前的尸体,凝神细看,死者双眼圆睁,嘴角含笑,颈间无伤口,但绯色的官袍渗透着血。右手还拿着毛笔,左手放在书案上。 她抬头继续观察四周,门窗、门闩,书架并无明显的打斗痕迹,也无血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骚动,伴随着一道清亮女声。 “密院——翰宁儿。”声音落下,翰宁儿便跨入书房中。先是环视全屋,又看向沈曳。 沈曳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还未等翰宁儿开口,白洛就匆忙进来,呼吸略促:“抱歉来迟了。密院--白洛。” 说话间翰宁儿已经从随身木箱中抽出一双长白手套,利落地戴上,动作专业又干练。 “无事。我去问一问府中的其他人”沈曳说完后,离开了书房。 翰宁儿站尸体一侧,看向白洛:“劳烦白将军帮忙,把尸体抬到地上。” 白洛和几名衙役一起把尸体搬到了草席上,翰宁儿蹲下细查伤口和尸斑,手指虚按死者的关节部位,神色专注凝重。 白洛站在书案前,发现案上摊开的景元历,科举日被朱砂圈红。 此时翰宁儿初步验看结束,站起身,脱下手套,面向白洛语速较快说:“死者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夜子时,体表无明显伤痕,但是舌头不见了。死亡原因初步判定中毒。其他还需回京兆府殓房详细验尸。” 白洛眉头微蹙:“舌头不见了?现场过于干净,门窗无破坏,如密室一样。看来真是诡案。” “可结束了?”沈曳的靴底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响,“其他人都说没有听到昨夜的动静。” 翰宁儿拿起木箱:“那现在我们要将尸体运到京兆府进行详细检查。” “好,我跟你一起。”沈曳喊来几名衙役把尸体搬走。 白洛对一旁的京兆府班头说:“此处封禁,不准任何人擅入。” “是!”班头恭声道,指挥着衙役退出房间。 三人也向大门走去。 就这时,一位穿着暗红色长袍,腰间紧束一条玄色蹀躞带,右手牵着一匹马,左手背在身后的女人,步态略显慵懒的走过来。 “呦,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叶荣昭向门口的三个人说。 众人循声望去。 翰宁儿最先反应过来:“叶编修。”算是打过招呼。 白洛瞥了一眼,反应过来这人是那位女探花,想着性子倒是有点儿意思。 “呵”,沈曳如冰锥般的目光刺向叶荣昭,声音听不出半点温度:“叶编修还真是贵人多忙,等尸体凉透了,现场都快清理完才姗姗来迟。” 沈曳看向叶荣昭牵的马,继续说道:“不会骑马,还偏要牵着一匹,怎么你是觉得一个人走路太孤单吗?” 叶荣昭也不生气,但嘴上一点也没饶人:“沈阎罗,话不是这么说,我若是来早了,你哪里还有表现的机会。”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内容幼稚的像孩童一般,偏偏脸上一个冷傲,一个假笑。 一旁的白洛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两尊吵架的石像,只是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搐一下。 开始怀疑这个密院的靠谱性。 翰宁儿看了看两人,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打断毫无营养的争执:“沈小姐!叶编撰!” 两人停下来看着她。 翰宁儿继续:“现场虽然初步检查结束,但还需去京兆府详细验尸。此地……不宜久留。两位大人不如移步京兆府呢?” 沈曳瞪了一眼叶荣昭,对翰宁儿说:“走。我陪你验尸。” 翰宁儿看向白洛,白洛颔首:“我去问话。” 叶荣昭也赶紧附和:“那我和白将军一起。” 翰宁儿看着白洛,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心想:上道。 第3章 第 3 章 按常理来说骑马要比马车快。 但是翰宁儿和沈曳的马车都停在京兆府门口一会儿了,还不见白洛和叶荣昭。 当两人转身登上台阶时,白洛骑着马手上拉着叶荣昭那匹马的缰绳,叶荣昭死死地贴在马背上。 翰宁儿看着白洛木着的脸,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沈曳冷笑:“丢人!”说完就转身进去。 “白将军,帮……帮个忙。”叶荣昭还贴在马背上。 白洛又把叶荣昭从马上拽了下来。 京兆府内的气氛有些凝滞,此案太过诡异而且死者身份特殊。四人和府尹大人都没有开口,沉默中一名内侍官服的中年太监在小吏的引导下,步履无声走入公廨。 几人先是一怔,连忙起身。 内侍站定后,微微清了清嗓子,声音极具穿透力:“皇上口谕--” 几人躬身垂首听旨。 “城西侍郎府李崇山一案,事有蹊跷,牵扯科考一事。着即日起,一应调查、勘验、审问等事宜,全部交予密院总揽。京兆府、督察院及一干人等,需辅助配合,不得有误,亦不可擅自干预。钦此!” 口谕宣毕,公廨内落针可闻。 内侍露出笑容,对垂首的四人道:“四位大人,皇上的意思,可明白了?” 四人直起身,面容无丝毫波澜,齐声道:“臣,领旨。” 内侍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案子全部移交给密院,是皇帝对四人能力的考验。 府尹大人开口打破了京兆公廨因为口谕而弥漫着微妙的气氛,“四位大人放心,京兆府定会协助办案。” 叶荣昭:“那就先感谢府尹大人了。” 四人来到殓房中,房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翰宁儿面不改色的戴上手套。沈曳站在她的身侧,神情是一贯的清冷,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一旁的叶荣昭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试图驱散鼻尖萦绕的异味,“啧,这地方,风味真是……独特。” “叶大人要是害怕的话,现在出去还来得及。”沈曳拖长了调子。 叶荣昭瞪了沈曳一眼,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你……你闭嘴!谁怕了?我就是觉得、、觉得这味道有点冲鼻子!” “哦----”沈曳恍然大悟点头,给翰宁儿使了个眼神,翰宁儿点头,缓缓揭开了尸体上的白布。一具面色青灰、双目微睁的男尸暴露在叶荣昭面前。 叶荣昭只是瞥了一眼,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发麻。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墙角。 翰宁儿开始专注检验,低声说着:“胸口处有数道浅淡的於痕,像是被人按压制服。但是全身表面并没有出血的地方。” 白洛挑起官袍,闻了闻:“不是人血,应该是后泼的鸡血。” 叶荣昭盯着墙角说:“看来是有人故意制造了‘朱衣’噱头,引起注意。” 翰宁儿继续仔细检查死者的手指甲缝:“甲缝干净,未见皮屑和血污,生前应未经过激烈搏斗。”轻轻捏住了尸体下巴,露出口腔:“舌头被割,断面齐整,现场也没有找到断舌。” 刚好这时叶荣昭鼓起勇气转头,一下子脸色煞白,右手死死捂住口鼻,跑到门口干呕。 沈曳本想调侃一下,但看着微张口的尸体,手里的笔也是有些发颤。 翰宁儿又用银针探入喉部,但针尖并未变黑。她思索半刻,用小刀在指尖划开一个口子,流出少量暗红色几乎发黑的粘稠血液,用瓷碟接住,又从木匣中取出几瓶药丸,开始检验。 片刻后,碗中的血呈出紫绿色。 翰宁儿面色凝重,沉声道:“这是南疆的毒——‘碧落黄泉’。” 叶荣昭倚靠在门上,用手帕紧捂住口鼻:“碧落黄泉?名字还挺风雅。” 沈曳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毒?咋么从未听过。” 翰宁儿解释道:“此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在三日内无痛无觉死去。极为罕见,是用南疆密林中的一种藤蔓汁液,混合各种罕见的奇草而成。死者血液呈暗红近黑色,遇到紫莹草和石胆粉显紫绿色。几乎无解。” 几人沉默片刻,知晓这毒使京城的水又浑了几分。 白洛看向三人,“我去侍郎府问话。”说着向门外走去。 叶荣昭赶忙拉住白洛衣袖,急忙说:“我和白将军一起。”转身拉着白洛逃离了殓房。 ————————-———— 午后,在侍郎府偏厅内。 死者的遗孀赵氏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几个妾室和子女也在一旁哭泣,厅内气氛一片悲戚。 白洛坐在上方逐一问话,叶荣昭负责记录观察。 在问到身穿淡青色衣裙、面容婉约的苏姨娘时,白洛照例询问李侍郎近日的饮食起居、可有异常等。 苏姨娘低着头,声音细弱,回答内容与他人无异。但当白洛问道“三日前的午时,你在做什么?”时,叶荣昭看到她捻着帕子的手指紧了一下。 白洛似乎并未察觉继续问了下去。 问话近一个时辰才结束,两人起身淡淡道了句“节哀”,便一同告辞。 离开侍郎府后,叶荣昭理解凑近白洛,压低声音:“那个小妾有问题。” 白洛目光微凝,轻轻“嗯”了一声。“她帕子的用料,可不是寻常妾室可用的。指腹的薄茧像是常年接触某种乐器而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此事并未声张。 夜幕降临,在侍郎府外一道缩成一团的黑影躲在对面巷口的阴暗角落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叶荣昭目不转睛的盯着侍郎府侧门,这是离苏姨娘院落最近的门。 另一道黑影矫捷的翻过府墙,无声无息的来到书房前。由房顶潜入,书房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开。白洛再次仔细检查书桌、书架和地面……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窗边的盆栽上,走近在泥土上发现了一根羽毛。 继续观察,走到书架前面,白洛发现最下面一层几乎没有积灰,蹲下身开始用指尖试探的沿着书架边缘摸索,并未感觉到机关。她又把书籍抽出来,再次摸索书架侧板,这次触碰到一个极为隐蔽凸起的木节。白洛指尖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微响从书架后方传来,接着一整面书架竟沿着墙壁向侧面划开,露出仅供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白洛没有犹豫,吹亮火折子,闪身进入。密室不大,只有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在幽暗的光影下,白洛看清桌子上摆着一叠一叠的文稿。她拿起其中一张,看到题目和封面时,瞳孔便猛地一缩。 纸张的质地不是平常百姓的用纸,上面带着官印,字迹工整地写着:今科策论---景元三十二年。其它几叠分别是前几年的科考真题。 白洛快速翻阅,心脏围围沉下去。继续摸索桌子周围,在桌子背面找到一个小竹筒,打开发现里面是几页记载着考生信息和受贿的记录。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势力,远比想象中的惊人。 她迅速将竹筒揣进怀中,又将剩下的文稿恢复如初,抹去自己的痕迹,离开侍郎府。 叶荣昭还蹲在墙角处,打着哈欠,盯着侧门,突然感觉后背一凉。吓得差点跳起来,白洛捂住她的嘴,低声说:“是我。” 叶荣昭拍着自己胸口,“吓死我了。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白洛没有理她,只是低声说:“走。” “这就走了?那个苏姨娘还没动静呢。” 白洛打断她的话:“此地不宜久留。”语气中带着沉重的意味。 叶荣昭见白洛严肃的神情,知道必有重大发现,收起玩笑的心思,两人迅速离开,消失在巷口中。 ------------------------ 三皇子府的后厅点着一盏孤灯,三皇子萧明睿站在灯前,一名黑衣侍从垂首立在下方,低声禀报:“翰家小姐验尸确认‘碧落黄泉’,白洛和叶荣昭午时到侍郎府问话,未见异常,但夜晚叶荣昭在侍郎府侧门监视,白洛翻入府中勘察,约一炷香两人离去。还有,沈曳和叶荣昭貌似不和。” 萧明睿转过身来,“这么快就找到死因,看来本殿下的皇姐还真是慧眼识珠。翰家的才女、白家的将军、新晋探花,、相府的小姐,真是一支奇兵。” 端起冷掉的茶抿了一口,“对了,我那太子哥哥,南巡的队伍到何处了?” “回殿下,已经启程回京了。” 萧明睿放下茶盏,想着:好戏要开始了。 ------------------------------------ 远离侍郎府后,叶荣昭的紧张感才慢慢散去,凑近白洛:“白将军,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白洛脚步未停,只是回道:“此事重大,需奏请陛下。” 翌日,在早朝会结束后,四人身影出现在宫门前。叶荣昭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色,显然一夜未睡,紧紧攥着袖中那份连夜赶工的奏折。翰宁儿虽面向沉稳但带着一丝愤怒,沈曳也是一贯的清冷却也有些沉重。白洛反而更稳重。 四人被引到御书房内,皇帝坐在龙案前,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却依然不失威严。 “何事如此着急?不是命你们查案吗,怎么已经查清了?” 叶荣昭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奏折举起:“启禀陛下,臣等奉命查李侍郎谋杀一案,已有重大发现。此案并非寻常毒杀,背后牵涉着今科春闱泄题舞弊之阴谋!臣已详陈于奏折上,并有关键证物呈上!”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有些发颤,但掷地有声。 内侍接过奏折,呈予皇帝。 皇帝迅速翻阅,脸色愈发阴沉,御书房的气氛也愈发凝固。 良久,皇帝缓缓合上奏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像是由胸腔挤出来,“白洛,这奏折所言,可是属实?你可亲眼看见了物证?” 白洛上前一步,双手呈上物证:“陛下,千真万确。” 皇帝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好,好啊!科举舞弊!堂堂礼部侍郎竟然做出如此动摇国本之事!罪该万死!”猛地一拍龙案。 四人立刻开口:“陛下息怒!”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此案牵扯甚广,朕会命刑部协助你们办案!彻查!” “臣等遵命!”四人齐声道。 “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 四人躬身出了御书房,直到走出宫门,叶荣昭才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腿有些发软看着三人:“那份名单上,几乎是三甲之后的学子。” “怪就怪在这里。”白洛附和道。 沈曳思索后:“我们还是要从苏姨娘的口中打探消息。” 翰宁儿三人点头同意。 在京兆府堂上,苏姨娘被带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素衣,面容憔悴,眼神闪躲,双手绞着衣角,比起那日在侍郎府的镇定,多了几分惶恐。 翰宁儿主问,白洛负责记录,其他两人观察她的神色。 翰宁儿没有提及密室,只是将抄录的名单放置苏姨娘面前。 “苏姨娘,”翰宁儿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这份名单上的名字可眼熟?” 苏姨娘脸色“唰”地变白,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份名单,猛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白洛冷冰冰的开口,“你帕子的绸缎,指腹的薄茧,绝非一个小妾应有的。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只能用刑了!” “……我只是……老爷让我送过几次信,收过几次匣子……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苏姨娘哭着说。 翰宁儿继续点破:“据我所知,你是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李崇山面前的,谁派你来的?” 苏姨娘身体剧烈一颤,仿佛被戳中了最致命的秘密。瘫软下去,“大人,我……我也是被逼的……” 她断断续续的交代:“是两个多月前……有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钱,我一直在乐坊里卖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那人说让我想办法接近老爷,我就答应了。只说让我留意老爷与哪些读书人来往,收了什么东西,必要时……吹吹枕边风,让他更信某些人……” “让你来的人是谁?”翰宁儿追问。 “我……我不知道……”苏姨娘泪眼婆娑,“每次都是不同的中间人传话,银钱也是放在指定的地方让我取……他们警告我,若敢泄露,就杀了我……” “那他们让你吹枕边风的那些人名,都是后段学子,对前段毫无兴趣?”沈曳插话。 苏姨娘茫然地摇头:“从未听他们听过……他们只是让我确保老爷‘公平’地对待‘有心’学子,尤其是……那些家资丰厚却……才学疏浅的”她说得很隐晦,但在场的四人都明白了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让那些人高中,而是确保那些有钱无才的纨绔子弟能“稳妥”地榜上有名,同时又避开引人注目的前列名次,减少暴露风险。 制造批量合格的舞弊者,摄取巨额钱财,却巧妙的将顶尖的位置“让”给真才实学者,掩人耳目,维持科考表面的“公正”! 苏姨娘的供述像一块拼图,嵌入棋局中。背后的主使,目的绝非贪图钱财那么简单,齐心机之深令人心惊。 白洛记录的手都有些发凉,其他三人的眼中同样凝重着。 这个案子背后比想象中的更深不可测。 第4章 第 4 章 四人因为苏姨娘的话再次紧绷起来,气氛越来越沉重。 苏姨娘突然想起来什么,声音发抖地急忙补充:“等等!我想起来了!在……在老爷出事的前两天晚上,我夜里睡不着,就去后花园里透透气。” 她眼神有些惊恐:“路过书房外的那片竹林时,我发现书房的灯亮着……就走进近听到,里面有声音压得很低的争吵声……我由窗缝中看到老爷向着那个穿着黑色斗篷、脸上覆面的人跪下了。”苏姨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老爷对他说‘……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然后呢?”翰宁儿身体微微前倾,立刻追问。 苏姨娘吞咽了一下,艰难地说:“那个覆面人……声音低哑,不像是正常人说话,他说‘既然上了这条船,就不可能下去。’让老爷安心办事,还能活着。” “我当时腿都吓软了,不小心踩到了枯枝,”苏姨娘脸上血色尽失,仿佛回到了那晚,“那个人回头,我赶快跑到假山的石头后面躲起来!” “第二天,有人在我枕边……放了把匕首。”苏姨娘说完后浑身颤抖。 叶荣昭开口:“看来李崇山也只是被丢弃的棋子。” “覆面人…”白洛低声重复,看来这是目前出现,最接近核心凶手的关键人物。 “看清身形和大致胖瘦吗?或者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配饰?”沈曳神情严肃。 苏姨娘努力回想,还是摇头:“斗篷很大,看不清身形。” 四人结束审问,离开京兆府。 “灭口李崇山的,很可能就是这个覆面人。”翰宁儿沉声说,“‘碧落黄昏’这种罕见毒药,也不是普通人能想到的。” “现在关键就是找到这个覆面人。”叶荣昭握紧拳头,“他肯定就在京城里或者在城郊,不然怎么轻易威胁礼部侍郎。甚至……” “甚至是他本身就是朝廷官员,或者参与科考工作等密切相关的人。”沈曳接着说了下去。 “查!”白洛言简意赅,“我们分开来查,我去查他出现和消失的路上可否有人看到。” 翰宁儿随即附和,“那我和你一起。” 沈曳和叶荣昭对视一眼,“那我们去查李崇山所收的账目往来,并追踪给苏姨娘送信的线索。” 分工完成,四人便立刻行动。 白洛看着沈曳和叶荣昭两个人离去的背影,有些不放心询问翰宁儿:“她们两个不会打起来吧。” 翰宁儿转头笑着看向白洛:“不会的,因为叶探花不会武。” “啊?!那……”白洛欲言又止。 “好了白将军,查案要紧,走吧。”翰宁儿先登上马车。 一连几日的排查几乎一无所获,覆面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路边酒馆里。 叶荣昭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哎呀,这人都哪去了?难道他们会隐身?” 沈曳冷哼:“务实一点,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白洛和翰宁儿一脸麻木走进来坐下。 “怎么样?”叶荣昭赶快直起身子,眼神里充满了希望。 “一无所有。”翰宁儿微微一笑打破了叶荣昭的希望。 “唉~”四人齐叹气。 就在几人焦躁之际,叶荣昭看到了街角的乞丐,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沈曳端着水的手抖了一下。 “叶荣昭!你疯了!” “对,没错!”叶荣昭就差鼓掌了,“你们看街角是谁?” 三人顺着她手指得方向看去。 白洛:“什么?” 沈曳:“叶荣昭你是在耍我吗?” 突然翰宁儿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掌握着京城最齐全消息的人——南城暗巷的乞丐。” “不愧是才女,”叶荣昭激动地说,“没错,就是他们,我现在就去打探。” 话还未说完,人就飞了出去,只剩得一抹红衣角留在三人眼中。 “等等……”白洛试图站起来阻止她,“我可以……骑马,快一些。”当然后半句话叶荣昭没有听到。 叶荣昭拎着一壶酒和几只烧鸡,站在南城最破败的一条暗巷口,“前四日夜间有人可看到黑斗篷、覆面之人,看到的人可得这酒和烧鸡。” 一时间众乞丐蜂拥而上,但被叶荣昭下一句话吓到,“密院办案,若是浑水摸鱼者……” “我,我看到过一个覆面的人。”一位年老的乞丐缓缓举起手。 “过来,”叶荣昭厉声说道,“其他人散了吧。” 老乞丐走过来,压低了声音:“大人,您打听的那个覆面人,我前几日在城外五郊坡的破庙中好像见过。” 叶荣昭立刻将手中的酒和烧鸡递了过去,“继续。” “前几日夜间风实在大,吹得骨头疼,我就去那破庙想避一避。结果,我刚进去就发现有个穿黑色披风戴面罩的人,坐在房梁上,当时还吓了我一跳。还有她是个女的。”老乞丐努力回忆着。 叶荣昭晃了个神,“女的?你怎么确定?” 老乞丐急忙答道:“她发现我后,把我轰了出去,虽然只有两个字‘出去’,但确实是女声 。” “确定是五郊坡的破庙?”叶荣昭再次确认。 “确定,那边就只有这一个破庙。” 叶荣昭急忙往酒楼赶去。 “五郊坡!在城外五郊坡的破庙!”叶荣昭喘着粗气说着打听来的消息。 三人眼神瞬间交汇,立刻动身准备。叶荣昭还没有缓过来,“不是,等等我啊,我跑不动了。” 沈曳抓起叶荣昭衣袖往外赶:“和我骑马!” 四人向城外赶去。天色渐黑,几人到达五郊坡。 白洛扶着翰宁儿下马。到沈曳这边,叶荣昭一脸痛苦:“我的屁股‘死了’。” 面前荒草凄凄,残破的庙宇隐藏在黑夜中。四人悄无声息的接近。 白洛和沈曳对视一眼,率先掠入庙门。叶荣昭和翰宁儿则守住前后要道。 庙内蛛网遍布,残破的屋檐下,有一堆篝火的余烬,在抬头看果然发现了躺在房梁上的人。 白洛悄无声息的抽出腰间的短剑,沈曳摸向藏在袖中软剑。 就在两人出手的瞬间,覆面人猛然惊醒!身体迅速弹起,向白洛和沈曳攻击过来。 “小心!”沈曳用软剑击落几枚暗器。 那人并不想打,直冲后窗,要逃! 白洛看透她意图,身影疾驰而出,手中短剑直取对方心窝。 那人身法诡异,在半空中硬是扭转身形,避开短剑,同时足尖在墙壁上一点,借力扑向了一旁的沈曳,手中多了一把短刀!动作狠辣刁钻,完全是杀人的路子。 沈曳不敢怠慢,再次用软剑缠向对方手腕。俩人过了数招,兵刃迸溅出点点火星。沈曳虽然会武,但这人招式皆为杀招,逼得她连连后退。 白洛观察到对方的弱点,未用兵刃,只是攻向了对方的关节要穴,对方顿时招架不过来,硬生生受了白洛一掌,那人趁乱甩出一把粉末。 “闭气!”白洛急喝,与沈曳同时后撤。 那人猛地撞破后窗,逃出。没想到翰宁儿守在屋后,向那人的腿弯甩出几根银针,人影直接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想要爬起时,颈间抵上了白洛的短剑,“去哪啊?!” “抓到了吗?抓到了吗?”叶荣昭一瘸一拐地跑过来,看着地上的人,“还真是女子。” 那人死死的盯着白洛,眼神充满不甘。 ------------------------ 京兆尹衙署内,那人被牢牢缚在刑架上,脸上的面具被摘下来,露出一张麦色带着江湖人特有的一股野性凌厉的面容。她紧闭双唇,无论翰宁儿如何问话,都一言不发,略狭长的琥珀色眼眸充满着防备。 审讯陷入僵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叶荣昭在一旁观察了很久,她注意到那人虽然强硬,但当听到“科举”“舞弊”字词时,眼神会不自觉的颤抖。 叶荣昭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示意翰宁儿稍安勿躁。她拉过来一张椅子,坐在型架的对面,声音放缓,带着一□□导的意味:“李崇山勾结权贵,贩卖功名,让多少寒窗苦读的学子希望破灭?他死有余辜,对吗?” 那人猛的抬头,死死盯住叶荣昭。 “你给他下了毒,”叶荣昭语气平静继续说,“让他无知无觉地死了。” “他该死!” 沈曳追问:“所以你承认了李崇山是你杀的?” 那人却只是冷笑,并未说话。 白洛看着她的态度,强压愤怒:“如果你再不交代,我会让你感受一下这些刑具的‘用处’。” 叶荣昭摇了摇头,看着她:“其实人不是你杀的。”语气像是肯定地说道。 三人都看向叶荣昭。那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抗拒似乎没那么强烈了。 叶荣昭趁热打铁,语气变得诚恳:“我们手里有舞弊的名单和证据,而且当朝皇帝已经知道了,背后的所有人我们都不会放过!但是我们还缺少对主事人的线索,需要你的帮助。” 那人神色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人不是我杀的。” 她抬头眼神扫过四人,又继续:“我叫盛羽,一直混于江湖。凡是发生在我面前的不平事,我都会用江湖人的法子帮助那些人。一日我刚到陵县,就在官府前面看到一个断了腿、浑身是伤的人被扔了出来,我本想绕路过去,但是那人一直在喊冤,我就救了他。”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人和我说他是一个秀才,文章写得极好,因为不肯卖地给县丞的小舅子,就被打断腿,断了仕途。他姐姐想去为他讨公道,结果一家子都暴毙。我听闻后要替他讨个公道,就开始收集这个县丞的罪证。给他报了仇后,我一路追查那些官商勾结的龌龊事,就查到了李崇山的身上。” “我盯了李崇山很久,知道他书房里有密室。我本来打算拿到证据,再动手。但是没等我动手,人就死了。” 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白洛冷声问:“那覆面威胁苏姨娘的,可是你?” 盛羽皱眉:“什么苏姨娘?我不知。” 尽管盛羽吐露实情,但真凶依然隐匿无踪,线索再次断开。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刑部和京兆府的人接连受到各方的压力,实在承受不住,便来催促四人,一次比一次急切,核心的意思就是:此案影响恶劣,必须尽快结案,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现有疑犯盛羽,“证据确凿”,当定罪处斩。 “这就是在找替罪羊!”叶荣昭气的来回踱步,“那些人看着看着要查到自己的头上,就想随便定罪!” 白洛眉头紧锁:“盛羽一个江湖女子,无依无靠,在他们看来是最好的人选。” 翰宁儿面色沉静,但发白的指尖表现出不平静:“我们手上的证据只能证明她意图窃取证据和报仇,但无法证明她是否下毒。如果对方铁了心的构陷,伪造‘铁证’也不是难事。” 沈曳静立在窗边,望着院中的枯树,忽然开口:“我有个办法。” 三人立刻看向她。 “请一个人出面。”沈曳目光扫过三人,“长公主殿下。” 当朝长公主萧令和,是先崔皇后所生,像白锋所说,受皇帝宠爱,特许了参政权。崔家世代文官,门生故旧遍布天下。但一直恪守祖训,只任清要文职,不揽实权,以免外戚之祸。 几人匆忙赶往长公主府,呈上案卷和证据,包括证明盛羽身份的证据,以及朝中他人想要栽害她的话。 长公主仔细翻着案卷,凤目微垂,神色平静。良久,轻轻合上案宗。 “此案本宫也一直在看着。”她声音温和,却自带一股威严,“盛羽?江湖女子?” 沈曳急忙回应:“是,她不过是行侠仗义,查到此案,并不是真凶。” 长公主看着‘盛羽’二字,心里涌出一股特殊的感觉,“盛羽在哪里?” 几人有些疑惑,“在京兆府中。” “此事本宫知道了。”长公主站起来,“盛羽不能留在京兆府,我会派人把她接到我这里。” 四人连忙应下来。 “怎么感觉长公主对盛羽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叶荣昭实在没忍住。 沈曳瞥了一眼她,“长公主是怕有人直接对生盛姑娘动手,长公主府安全一些。” 叶荣昭还是疑惑,“是吗?”回头看着长公主府门前的守军,有些说服自己“是的!” 当日午时,盛羽便被‘押送’到长公主府。 湖中亭的四周用白色帷幔隔出一方天地,盛羽一脸倔强站在那里。 长公主换了一身素色常服,却依旧难掩通身的贵气和威仪,拿着案宗走了进来。盛羽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清了长公主的面容,眼中映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呆愣在原地忘记行礼。 长公主平静中带着些审视:“怎么?见到本宫还不行礼?” 盛羽惊醒过来,慌忙跪下。 长公主走到盛羽面前,“抬头!”语气有些强硬。 盛羽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撞入长公主那双深邃眼眸中。心中呐喊:还不如应下罪名! 长公主伸出修剪的圆润如珠右手,指尖轻拂过盛羽左眉骨上一道细微的断痕。 “果然是你。”长公主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两年前,长公主奉旨南下,遭人算计,身中迷药又被人包围。她强撑着身体,要倒下时,跌入一个带着夜露微凉的怀抱。那人迅速解决了剩下的人,带着她逃到一处客栈。药效猛烈,意识愈加模糊、浑身燥热,她借着昏暗的烛光,隐约看见了对方左眉上的疤痕和下颌线,是个女子。 盛羽看着怀中的女人潮红面色和涣散的眼神,立刻明白大半。她想将人放在床上,去找郎中。 但床上那人抓住盛羽的衣襟,便如同藤蔓般缠了上来,滚烫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她,“别……别走,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帮……帮我。” 长公主有些滚烫的唇胡乱地印在盛羽的侧颈,盛羽被抓着无法后退。最后药性彻底吞噬了理智,黑暗中,呼吸交错,衣衫凌乱……指尖划过肌肤,带来更多的颤栗和渴望。细碎的呻吟声被吞咽,牙齿不经意磕碰到唇角……一夜荒唐。 次日天明,长公主从床上惊醒,发现旁边只有一套黑色劲装和里衣,人已经不见了。等到其他人找来时,只看到穿着黑色劲装的长公主站在窗边。 两年前的场景中的人轮廓 ,此时骤然重叠。 长公主唤人拿来那套黑色劲装和里衣,对着盛羽说:“女侠,你的衣服还给你。” 盛羽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是怔然跪在原地。 “盛羽!”长公主这次带着些威严开口。 盛羽舌头就像打结了一样:“长公主殿下,我……我……” “罢了,欠你一命,”长公主转身,对着身边人说,“备马车,入宫。” 路过盛羽时压低了声音:“来日方长,盛女侠!” 盛羽此时不知道该做何表情,只是硬挤出一丝苦笑。 ------------------------------- 景元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内侍来报长公主殿下求见。 景元帝手里的毛笔顿了一下,“让她进来吧。” 长公主行过礼后,并未多言,只是将四人整理的案卷副本呈给皇帝:“父皇,科考舞弊案牵连甚广,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议论纷纷。但如果就此结案,怕是有损父皇英明,也寒了天下士子之心。” 皇帝看着那份详尽的案卷,沉吟片刻。他自然知道朝中有人想借此了案,此案牵扯甚广,他也是一时不知如何。 “和儿,难得你主动参与政事。”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女儿说道。 长公主不慌不忙地回答:“回父皇,儿臣以为,科举大案,关乎国本,而草草以处置一江湖女子结案,非但不能安抚士子之心,反而会令天下人疑心朝廷公正!” 长公主一席话,条理清晰,直指要害。皇帝闻言后,面色沉凝下来,他知道此时结案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时机,“嗯。和儿说的有道理,此案,必须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他看向一旁的内侍,“传朕口谕,李崇山一案,由白洛等四人继续彻查,若有阻碍,视为抗旨。盛羽暂时释放。” 京兆府内四人听到口谕后,长舒了一口气。 翰宁儿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暂时没事了。” 沈曳面色清淡:“但真凶,仍然藏在暗处。” 杂乱的线索和焦虑的情绪,但白洛脑中始终有一根弦紧绷着。她忽然站起来,走到物证箱前拿出用布包裹的羽毛,这是那晚她在李崇山书房窗边的盆栽里发现的,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却没想到什么。 羽毛! 白洛捻起那根羽毛,眼睛紧盯:“这是鸽子的羽毛。” 她连忙将发现告诉其他三人,“快将苏姨娘带来,有话问。” 苏姨娘再次被带来,白洛没有多余废话,直接拿着那根羽毛展现在她面前。 “此物是在书房的窗子边发现的。”白洛声音冰冷,“府中,可有人养飞禽?尤其是鸽子?” 苏姨娘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来,忽然,想是想起什么,眼睛微微睁大:“鸽子?好像……负责府中采买的二管家……他私下养过,只是在他那偏僻的小院里搭了个棚子……有次笼子没关好,鸽子还都飞了出来。” “快派人去找二管家!”四人同声喊道。 沈曳和衙役迅速出动,然而沈曳片刻来报:“二管家一日前告假离府,说是家中急事。” “跑了!”叶荣昭惊呼,“这不是就是做贼心虚!” “他跑不掉!”白洛语气森严,“去搜查他的住处,找!” 众人立刻前往二管家所住之处。院内果然有一个鸽子棚,里面空空如也,但在墙角处还是发现了灰白色绒毛以及少许未清理干净的谷物残渣。 搜到卧室时,翰宁儿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残留着诡异的粉末——碧落黄泉! “是他!”叶荣昭气得咬牙,“是他下的毒!” “他只一个管家,如何能拿到‘碧落黄泉’?”沈曳提出疑问,“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白洛:“找到他,也许就可以找到背后的人。” 这案子终于是清晰了起来。 第二日早朝,朝堂之上气氛微妙。皇帝端坐龙椅,面色沉肃,听取着叶荣昭与刑部官员关于案件的回禀。 皇帝听完后,目光扫过店内众臣,最终落在一位气质略显阴柔的年轻皇子身上。 “老三,”皇帝开口,声音在大殿回荡,“朕听闻你最近京畿巡防营整顿的不错,缉拿此人,正需得力人手。此事,便交你去办,务必尽快将二管家缉拿归案,朕要亲自审问!” 三皇子出列,躬身领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沉稳:“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他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光。 京兆府内,叶荣昭说了皇上的安排,三人皆是感到不理解。 两日后,消息传来如同一声炸雷,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皇子带人在城外一处荒废的农舍里,找到了二管家。然而,发现时人已经死了,死状和李崇山一样——也是‘碧落黄泉’中毒。 “死了?!”叶荣昭失声惊呼,“这、这是灭口!” 翰宁儿:“三皇子那边怎么说?” 白洛缓缓闭上眼,语气低沉:“听闻三皇子殿下震怒,在找凶手。” “凶手?怕是再也找不到了吧。”沈曳的目光仿佛透过墙壁,望向皇宫方向,这次出手的人,似乎就在九重宫阙中。 四人再次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中。 围坐一起,将所有线索全部铺开。 白洛指着那份从密室取出来的名单,眉头拧成了疙瘩:“我还是想不通一点。幕后之人,手眼通天,甚至把手伸进了宫中。这说明他们能力很大,那这样的人行事一定极为谨慎吧。” 众人点头。 “那问题来了。”白洛摊手,“如此厉害的人,怎么会留下密室里的东西?难道不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 叶荣昭接口道:“对啊!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不拿走或者销毁?反而留给我们发现?说不通啊!难道是他们来不及?” 翰宁儿手指点着桌子,闪过一个想法:“难道是故意留下?那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沈曳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名单上,视线划过那些几乎集中在三甲以后的名字,清冷的声音响起:“或许,他们不是不想拿走,而是……不能拿,或者不敢拿。” “不敢拿?”几人看向她。 “这份名单,”沈曳缓缓道,“是李崇山的保命符,或许……也是幕后之人的催命符。李崇山暗中记下这些,恐怕不只是为了记账,更是为了以防万一,关键时刻用来反制要挟对方的。幕后之人心知肚明,一旦他们动手拿走或销毁,反而会逼急李崇山,或者留下更大的破绽。甚至……他们可能也不确定钱万贯彻底备份了多少份,藏在哪里。”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而李崇山突然被杀,可能也出乎他们一部分人的预料。杀他的人,目的或许只是灭口,而非彻底掩盖科举舞弊案。甚至……” 沈曳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甚至有可能,拿走这份证据,本身就会触犯到这个利益集团中其他重要人物的忌讳。他们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留下它,搅浑水,或许正合某方心意。” 翰宁儿猛地一击掌:“鹬蚌相争!幕后可能不止一拨人!一拨想彻底掩盖,另一拨则可能想借此扳倒竞争对手,或者干脆把水搅浑,让自己的人趁机上位?所以才会既杀人灭口,又‘好心’地留下关键证据给我们?” 叶荣昭听得目瞪口呆,咂舌道:“那这个案子恐怕……要结了。” 第6章 第 6 章 果然,翰忠被皇帝在御书房单独召见。 景元帝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久久不语。翰忠垂手恭立在下,心中波澜起伏。李崇山是礼部侍郎,他所牵扯出的科举舞弊案发于礼部,他身为礼部尚书,难辞其咎,更忧心的是,此案深不见底,已隐隐牵动朝局。 “翰爱卿,”景元帝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科考由你礼部一手操办,如今闹出如此丑闻,你可知罪?” 翰忠立刻撩袍跪地,俯首,声音沉痛恳切:“老臣失察,致使科场蒙羞,有负圣恩,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他将责任全然抗下。 景元帝转过身,目光如炬,审视着跪伏在地的人:“哦?爱卿身为礼部之首,当真一丝风声都未曾听闻?” 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如冰针一样,刺入翰忠骨髓。他深知,皇帝的怀疑,也在考验他的忠诚。翰忠抬起头,老眼中一片坦荡,甚至带着几分悲愤:“陛下明鉴!老臣蒙受圣恩,执掌礼部,唯知秉公守法,为国选材。若老臣早知有此等龌龊之事,必将其亲自揪出,碎尸万段,岂容其玷污圣听、动摇国本!老臣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 ,九族尽诛!” 他言辞铿锵,掷地有声,那股忠直之气溢于言表。 景元帝盯了他半晌,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翰忠是他还是皇子时便在身边的人,此臣性子耿直,有时甚至迂腐,但忠心从未变过。 “起来吧。”景元帝语气缓和了些许。 翰忠这才谢恩起身,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景元帝踱回龙案坐下,手指轻轻敲着那份名单,眼神变得深邃难测:“科举取士,乃国之重器,不容玷污。舞弊者,若不严惩,何以告慰天下寒窗苦读的学子?何以正朝纲、明法纪?” “然,水至清则无鱼。如今朝局微妙,北境狄人又有些躁动,若是此时掀起大狱,恐会引起朝野动荡,非社稷之福。” 翰忠看着景元帝眼中的无奈和决断,心中顿时明了,这案子不可能再查了。陛下要的是稳住大局。 景元帝目光锐利:“翰爱卿,朕会下令,命你将名单上,所有舞弊取得功名的学子,无论其家室背景,一律革去功名,永不再考。此事,会有密院协助你。” 翰忠为官多年,纵使心中万般不甘,但也知晓顾全大局。 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这些不易察觉的颤抖:“老臣……遵旨!” 景元帝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欣慰。 翰忠躬身退出御书房,脚步略显沉重。 翰家马车在宫外等候多时,翰忠回到马车上。翰宁儿看着父亲的脸色,就知晓了皇帝的决定。 “父亲,可是结案了?” “嗯。”翰忠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单,如千斤重,“宁儿,你真的想好了要入这密院吗?此案后,你们就真的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女儿从小身体不好,您和母亲总是担心我,一直把我看在后院里。父亲亲自教导我读书,您常说,为人臣,当忠君爱国,为民请命。女儿并非不知凶险,只是在这时局下,总要有人做执剑人,以微薄之力换一个太平。” 翰忠听着女儿铿锵有力的话,明白她是经过深思熟虑,而非一时意气或好奇,“罢了,罢了,每人都有该走的路,你也是。只是切记,万事谨慎,保全自身。若遇到难处,一定要告诉为父。” “女儿明白,谢父亲成全。”翰宁儿展颜一笑,显得格外明亮动人。 ---------------------------------- 三日后,礼部衙门外的告示栏前围得水泄不通。一张盖着礼部大印的朱色告示赫然在目,上面罗列着一长串名字,都是名单上的人,其后紧跟“舞弊属实,革除功名,永不录用”的判词。 白洛四人远远的站着,沉默看着这一幕。她们协助了翰忠重新核对了一遍名单,确保无遗漏。正义看似得到了伸张,可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 “就这样结束了?”叶荣昭喃喃道,语气里满是不甘。 翰宁儿抿紧嘴唇,目光坚定:“至少,暂时剜去了表面的‘腐肉’。” 尘埃落定,日子将要恢复平静时,宫中传出景元帝病倒的消息,长公主受召入宫侍疾。 三皇子三次入宫都没有见到皇帝。 太子收到消息,带着南巡的队伍急忙归京。 京城的水又要再次掀起波澜。 长公主出宫后,将四人再次召到长公主府。 水榭中茶香袅袅,长公主屏退左右,目光扫过四人和一旁把茶斟到桌面的盛羽:“科考一案,你们做得很好,已竭尽所能,保全了无辜,亦维护了朝廷体面。” 她话锋一转,看向盛羽:“盛姑娘,你江湖经验丰富,身手不凡,正是密院所需人才,可愿留下来?” 盛羽身体一滞,其余四人也看向她,她嘴角抽搐几下,刚要拒绝,又看到长公主那双虽然带着笑意,但她硬是看出了威胁之意。“好!我愿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叶荣昭又感觉到了那种诡异感觉。 长公主满意地点头:“甚好。即日起,尔等五人,便是密院首批成员。希望各位同心协力,护卫社稷。” 五人起身,齐声应道:“臣等遵命!” “好。”长公主拿出一张地契,“奉陛下之意,批给你们一处院子做为密院的“衙署”,此地僻静,便于行事,在城东。你们可能需要的东西,已派人运过去了,记住收拾院子只可自己动手。之后为了方便行事,你们会住在里面。具体如何,你们自己商议。” 五人怀着几分对院子的好奇,按地契位置,赶去。 马车上,叶荣昭一直用余光偷偷观察盛羽,忍不住开口:“盛姑娘这几日一直在长公主府?” “嗯。” “那盛姑娘之前可来过京城?” “没有。” “盛姑娘……” 沈曳冰冷的打断这对话:“叶荣昭!你在讲话就去赶马车吧。看不出人家不想理你吗?” “沈阎罗,你管我呢?我就要说!” 沈曳充满着怒火的眼睛瞪着叶荣昭:“你再喊我‘阎罗’,我不介意送你真的去见阎罗王!” 盛羽看着两人吵了起来,想着阻止一下,被翰宁儿拦下:“没事儿,不必担心。” 白洛听着里面争吵的声音,默默地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穿过几条越来越窄的巷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几乎要散架的木门面前,白洛不可置信的对了几次地契,明白了长公主说的那句‘可能需要的东西’,对着马车里的人说:“各位,到了。” 门楣上原本该有的匾额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锈蚀的铁钉留在原地。叶荣昭用扇子小心拨开垂下来的蛛网,探头往里瞧,沉默了。 翰宁儿踮起脚尖,从她肩膀上望过去,“这、这确定不是前朝鬼宅吗?” 盛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随时会散架的木门。 院内的景象更是感人。杂草齐腰高,一棵桂花树立在院中,房上的瓦片稀疏的像是没有一样,窗户更是没一扇完整的。 沈曳抱着胳膊,嘴角抽了抽:“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对‘僻静’和‘便于行事’有什么误解?这地方鬼来都不便行事。” 白洛面无表情地走到正房门口,抬头看着从屋顶漏下来的光,言简意赅评价:“漏雨。” 叶荣昭用扇子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我现在严重怀疑,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长公主?!” 盛羽听到此话,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收拾吧,还能住。”翰宁儿最先镇定下来。 五人开始分工,重头戏是修房顶。 白洛和盛羽身手好,白洛负责上房补瓦,盛羽负责递瓦片。 翰宁儿和叶荣昭清理院中杂草,沈曳修缮窗户和门。 叶荣昭一边清理一边嚷嚷胳膊要断了。 盛羽没好气的回她:“再啰嗦,你来递瓦片。” 白洛则是在屋顶上,动作利落,每放好一片瓦,都要用手按一按,像是在对待一件武器一样。 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夕阳染了半边天,五人才灰头土脸的坐在清理出的台阶上,看着稍微整洁一些的院子,累得话都不想说。 翰宁儿轻声说道:“我明白了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让我们自己动手。” 叶荣昭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把脸,笑着说:“我也明白了。” 沈曳嫌弃扒拉开叶荣昭衣角,扔给她一个手帕,“嗯,明白。” 盛羽和白洛两个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重新认识一下。”翰宁儿看着眼前四个伙伴,“翰宁儿,自幼读过一些书,略通笔墨,外祖家善医药,所以本人也略通医药。” “沈曳,对典章制度、朝中脉络算是熟悉,略有些防身之术。” “叶荣昭,上一科皇上钦点的探花,现任翰林院编修,善笔墨。” “白洛,善武。” “盛羽,江湖人士,善轻功,消息灵通。” 五人在夕阳余晖下,相视一笑,五人背景迥异,却因机缘凑在一起。 [橘糖][橘糖][橘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天色渐暗,虽然院子已大概收拾干净,但还暂时不能住人。 “马车就留给叶探花,”翰宁儿善解人意说道,“毕竟……探花的家离得有些远,还不会骑马。” 叶荣昭本来笑着的嘴角落了下来,“后半句大可不必说出来。” 盛羽抱着刀,站在门前:“今日,我住在这里。” 白洛知道她没有落脚地方:“盛姑娘若是不弃,可随我回白府。” “不了,盛某江湖人,还是习惯自由些。”盛羽抱拳,“多谢,白将军。” 五人就此暂时分开。 翰宁儿和白洛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青石板路面映着朦胧的灯笼光晕。忙碌一天,两人有些疲惫,一时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巷弄中回响。 经过一处卖桂花糕的小摊,热气腾腾的烟火气稍驱散了夜的清冷。翰宁儿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胳膊,想起刚刚沈曳和叶荣昭因为马车又拌起嘴的样子,忍不住莞尔。 白洛速来话少,但见翰才女的笑,问了出来:“笑什么?” 翰宁儿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看着白洛清冷的侧颜:“白将军,可知她二人为何一见面就似乌眼鸡一般?尤其是沈曳,平常总是冷静理智的样子,偏偏一看见叶荣昭,就跟点了炮仗似的。” 白洛脚步未停,偏头投来一个略带询问的眼神。 “说来好笑,”翰宁儿压低了声音,“约莫是半年前,沈曳不知怎么的,招惹了一位武将家的公子,那公子追的沈曳满城风雨,闹得她不胜其烦。” 白洛静静的听着。 “有一日,沈曳上街又遇到了那人,引得不少人围观。”翰宁儿眼中笑意闪烁,“正巧叶探花打那路过,见沈曳被纠缠的一脸窘迫,也不知道她当时怎么想的,拨开人群,抓起沈曳的手,声音清脆的所有人都能听见:‘这位公子,你莫再纠缠这位小姐了!她早就心有所属,就是——我!’” 白洛的脚步顿了一下,眼中闪过诧异:“然后呢?” 翰宁儿笑出声:“然后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那位公子自觉丢脸跑走了。此后,沈府嫡女好女色便传开了。” 白洛听完后,沉默片刻。夜色掩盖住了她上扬的唇角,“原来如此。”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这件趣事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靠近了一些。 另一边,叶荣昭坐在马车外和路边走着的沈曳说话:“沈阎罗?沈姑娘?你就上来吧,送你一程。” 沈曳不答话,只是自己走着。 叶荣昭知道为何沈曳这样,“哎呀!沈曳,我当时可是帮了你哎!” 沈曳向叶荣昭甩过去一记眼刀:“你还敢提?!” 叶荣昭不服气小声嘀咕:“你就说帮没帮到嘛。” 沈曳盯着有些心虚的人:“你说什么?” 叶荣昭闭嘴,只是跳下马车默默跟着沈曳,一直送到沈府。 --------------------------- 盛羽回到院子里,拍了拍身上的土,准备在西厢房对付一晚。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她以为是叶荣昭有东西忘下,开门出去一看,是一辆看似朴素却透着不凡的马车,一位身穿着长公主府服饰的人站在旁边。 “盛姑娘,长公主殿下有请。” 盛羽脸色僵住,下意识后退半步,干笑道:“天色已晚,不敢打扰殿下。我……我就不去了吧。” “殿下吩咐,若盛姑娘不从,她便亲自来请。” 盛羽知道这是长公主能做出来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 沈曳刚走进沈府大门,管家便走过来:“小姐,老爷在小姐院子里等多时了。” 沈曳看向院子方向:“知道了。” 沈曳站在石桌前,空气凝滞。 沈仲缓缓抬起头,那双平日在朝堂上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锐利地盯在沈曳身上,声音里压着一丝怒火:“退出密院!” 沈曳迎上父亲的目光,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晰肯定:“不可能!” “胡闹!”沈仲猛地拍桌子,“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吗?朝廷政事、世家大族还有这当下局势,就是吃人不吐骨头!你一女子,是嫌命太长吗?” 沈曳心中一股倔强升起,想起父亲这几年对自己的冷漠,如今却来干涉自己的事,不禁冷笑:“女子又如何?我有能力,亦有报复,为何不能去?总好过被父亲锁在这深宅中,按部就班的完成您定下的婚约,做一个傀儡吗?” “抱负?朝堂之上是你能想的吗?”沈仲站了起来,“你以为那是什么好的地方?密院直接听命与皇上,但却是长公主掌选人权,东宫的人和各方都在试探!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声音里的焦灼与平日里沉稳持重的丞相形象大相径庭。 “正是因为我知道朝堂局势诡谲,”沈曳眼中闪着决绝,“父亲,您一向对我不闻不问,如今何须摆出这副关心的姿态?我死活,不都与我母亲一样,是您不愿提的‘污点’吗?” “住口!”沈仲面色瞬间煞白,想是被这句话狠狠击中要害。他猛地抬手,想挥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手臂僵硬地垂下。背过身去,不再看沈曳,后背瞬间佝偻下去,蹒跚着离开了此处。 沈曳看着沈仲离开的背影,心中莫名一涩。 ----------------------- 长公主府的暖阁里熏香袅袅,不同于那日水榭的疏离,此处更显静谧。已经换下宫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发仅用一支玉簪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威仪,多了几分慵懒。 盛羽进来,只觉得呼吸都放轻了,垂着头,不敢直视。 长公主屏退左右,暖阁里只剩两人。她并未立刻开口,只是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烬。 良久,才抬起头,目光落在盛羽身上,带着些玩味。 “盛女侠,”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盛羽耳中,“本宫是洪水猛兽吗?这几日躲什么?” 盛羽头皮发麻,慌忙答道:“殿下言重了!草民只是身份卑微,幸得殿下出手相救,不敢叨扰殿下……” “哦?”长公主尾音微扬,放下手中香匙,缓步走到盛羽面前,“两年前,可没见你这般拘谨。” 盛羽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又想起那夜的昏暗烛光…… “殿下!”盛羽声音都变了调。 长公主逼近一步,几乎能感受到盛羽身上传来的紧张热意,微微倾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盛女侠是觉得,与本宫有此一夜是件……亟需躲避的丑事吗?” “不是!绝对不是!”盛羽猛的抬头,对上长公主那双深邃眼睛,又急忙低下头。 长公主看着她这副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的样子,笑了出来,伸出手,指尖再次拂过盛羽左眉上的那道细微断痕,“盛羽,你救过本宫的命,这是事实,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但你若再躲着本宫……”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意味让盛羽打了个寒颤。 “不敢!不敢!”盛羽连忙保证,心中一片混乱,这“来日方长”怎么听怎么觉得……前途未卜。 长公主这才满意地微微颔首:“甚好。夜色已深,便在府中歇下吧。” 盛羽乖乖应下:“谢殿下。” 第二日清晨,白洛刚练完剑,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一身劲装还未换下,便被皇帝召入宫。 御书房里的熏香也压不住中药的味道。景元帝倚在软榻上,面色倦怠,但眼睛依旧锐利,审视着下方的白洛。 “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景元帝声音沙哑,抬了抬手。 景元帝轻咳了两声,旁边的内侍连忙奉上温水。他抿一口,才继续说道:“太子南巡,不日将返京。朕命你亲自带一队精兵,前往迎驾亭,接太子回朝。” 白洛心头一凛,这本是京畿卫戍或礼部的职责。但她知道是因为白寅…… 果真,景元帝再次开口:“你兄长白寅,一直随侍在太子身侧,你出去多年,应该也很久未见了。” 白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波澜起伏。白寅,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出生时身体青紫,几乎是灌着汤药活下来,从小就被接入宫抚养。所以自己才会接过白家戍边之责。 “是。臣亦多年未见兄长。” “嗯。”景元帝微微颔首,“所以此事交予你最为合适。” “臣,领旨!”白洛声音铿锵,“定不负陛下所托。” “去吧,所需人手,朕已吩咐兵部予你调令。”景元帝挥了挥手,倦意再次来袭,闭上了眼睛。 白洛再次行礼,退出御书房。 走出宫门后,她紧了紧腰间的佩剑,目光投向南方官道的方向。 暮春的风吹在身上,甚是舒服。迎驾亭四周,白洛带来的精兵肃然而立,鸦雀无声,只有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落一身玄色常服,腰间一道玄铁扣带,袖口收窄,缀着暗银线绣的云雷纹。按剑立于亭外,目光如炬,望着官道尽头。 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扬起,太子的仪仗渐露轮廓。旌旗招展,护卫森严,彰显皇室威仪。 队伍缓缓行至迎驾亭前。太子萧明璋坐在骏马上,面容俊朗,眉宇间些许风霜,打量着亭外肃立的白洛。 白洛上前一步,行礼,“臣,白洛,奉陛下之命,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白将军请起。”太子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有劳白将军远迎。” “此乃臣分内之事。”白洛起身,立在一旁,目光扫过随行人员,最终定格在太子身边的一个身穿淡青色文官服饰的年轻男子身上。他身形略显单薄,脸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眉眼轮廓与白洛有着惊人的相似,却透着一股文弱与郁气。 白寅也抬眸望来,四目相对。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白寅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波澜,,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白将军,京中情况如何?父皇的病好些了吗?”太子策马靠近几步。 白洛迅速收敛心神,将京中近日概况简明禀报。 太子听后急忙入宫面圣,“快启程吧,莫让父皇等急了。” “是!”白洛抱拳领命,翻身上马,指挥精兵将太子仪仗护在中心,朝着京城行进。 太子萧明璋步履匆匆,脸上写满了急切与担忧,快步走到皇帝寝宫门外,被当值内侍总管拦下。 “殿下,陛下刚服了药,正在歇息……”总管面露难色,低声劝阻。 “好!那孤在殿外等父皇醒来。”萧明璋语气焦灼,仿佛真的很担心皇帝的身体。 正在总管有些不知所措,寝宫里面传出皇帝的询问声:“可是太子回来了?” “是,父皇。”萧明璋赶忙应道。 “让太子进来吧。” 萧明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冠,迈步走进寝宫内。 寝宫内药味更浓,景元帝半靠在龙榻上,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脸色灰暗。他看到太子进来,眼睛动了动,向他招了招手。 “儿臣叩见父皇!”太子快步上前,声音带着不安,“听闻父皇圣体违和,儿臣心如油煎,便立刻赶回。父皇如今感觉如何?” 景元帝看着太子脸上的担忧,目光稍柔和些:“起来吧……这是老毛病了,无事。你一路辛苦,南巡之事可还顺利?” 太子起身,恭敬站在塌前汇报南巡的情况:“此次南巡诸事大体顺利。儿臣视察河工,见漕运畅通,民生安定,各州府官员皆恪尽职守,百姓感念父皇恩德,此乃父皇治国有方,天下归心。” 景元帝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示意他继续。 太子话锋微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继续道:“然而,儿臣在返程途中,经云陵时,发现一些……不妥之处。” “有何不妥?”景元帝眼睛眯了一下。 “儿臣发现,市面上流通的铜钱,似乎有些问题,但范围不大,儿臣已全部扣下。”太子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双手呈上,“父皇请看,这几枚钱币,外观与官制极为相似,但重量略轻,质地也更脆,敲击之声暗哑。经儿臣暗中查访,这恐怕是……私铸的□□。□□流通,扰乱市易,侵蚀国库根基,儿臣不敢隐瞒,还请父皇定裁。” 景元帝拿起那几枚□□,在指尖摩挲着:“朕知道了,此事先不要声张。” “儿臣明白。”太子恭敬回答。 景元帝声音带着些疲惫:“一路劳顿,回宫歇息吧。” “是,儿臣告退。请父皇务必保重龙体!”太子再次行礼,准备退下。 “等等。”景元帝再次开口,“有时间去看看你母后,她惦念着你呢。” 太子面色平静:“是,父皇。” 景元帝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缓缓摊开手掌,盯着几枚铜钱,眼中风云变幻。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绮绣宫内香炉吐出的烟丝缠绕着昂贵的椒房气息。芙蓉软榻上斜靠着一身流霞般的蹙金海棠软烟罗宫装的女人,下摆慵懒的铺陈开来,与身下堆叠的云锦软垫交融在一起,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一串明珠,珠光映着她保养得宜、却难掩刻薄的眼角。 三皇子萧明睿坐在下首,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得意。 “母妃,太子回来了。”萧明睿端起茶盏,又放下,“父皇还点了白家的人去迎驾亭,好大的阵仗。” 林贵妃轻轻一笑,带着些讥讽:“白家?你父皇不知道有多忌惮白家,此举怕不是完全为了太子殿下。”她拖长了语调,带着些幸灾乐祸,“太子没去凤仪宫?” 萧明睿嗤笑:“没有,只去了父皇的寝宫,凤仪宫……” 林贵妃放下明珠,语气愈发轻慢:“怪不得太子啊,这皇后娘娘‘情深义重’,小儿子夭折后,便疯疯癫癫,硬是把太子当成了那死去的孩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你说,这太子还怎么去。” 萧明睿闻言,脸上得意更盛,但又想到了什么:“最近长公主倒是一直侍在父皇身边。” “你的这位皇姐,心思深沉,像极了那人,”林贵妃眼神阴鸷几分,“你父皇不过是看那张脸,放不下……” 窗外初夏的风轻催着宫檐下的铃铛,发出清脆却孤寂的声音,衬着这后宫越发的幽深。 另一边,白府正厅中,白老将军和夫人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忧喜。 “寅儿……回来了?”此刻曾经也是将门之女的白夫人声音颤抖,眼中盈满泪光。 白锋也是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哽咽:“这是皇宫里的恩典……”他握住夫人冰凉的手,“高兴归高兴,要谨慎些。” “还记得寅儿出生时的样子吗?”白夫人哽咽,“浑身青紫,气息弱得像猫似的……当时真的怕……” 白锋沉默着,将夫人揽入怀中。他与白夫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又同为将门之后,只是尹家几乎全都战死沙场,只剩白夫人一人。 “还有洛儿……”白夫人泣不成声,“那么小就被推到边关……我们……我们对不起洛儿……” 白锋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压抑的叹息,含着无尽的愧疚和无奈。 次日,白寅如期而至。依然是一身素雅文士袍,面色似乎比那日迎驾多了些暖意,与父母相见,自是一番克制着激动的悲喜交加,礼仪周全却难掩生疏。 晚膳后,白锋示意白洛与白寅说说话。 书房内,烛火摇曳,兄妹二人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案对坐,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凝滞。 白寅看着眼前英姿飒爽、眉宇间带着风霜之色的妹妹,心中百感交集。有骄傲,有心疼,更有深不见底的愧疚——是他“不争气”,让她承担了本不该属于她的重任。 “边关苦寒,你……辛苦了。”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生硬疏远,不似血脉相连的兄妹。 白洛端坐着,从小习武的习惯让她背脊挺直。看着兄长苍白文弱的面容,能感觉到那话语下隐藏的关心,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白洛有些不知所措。 “戍边卫国,是白家职责,不敢言苦。” 又是一阵沉默,白寅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案几上滑动,他注意到白洛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薄茧,与他苍白修长、只握笔砚的手截然不同,“你在京中,万事小心。” 白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摸样,点了点头:“嗯,兄长亦是。”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 白洛站起身:“时辰不早,兄长早些歇息吧。” 白寅也随之起身:“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错一瞬又很快分开,如同他们此刻的关系一样。 ---------------------------------- 云陵陶氏钱庄,账房先生捧着新收的铜钱,脸色发白,急匆匆穿过回廊,敲响内院厢房门。 “东家,您看看这个!” 陶老爷——沈曳的舅舅陶文远,接过那几枚铜钱。入手分量略轻,边缘略薄。 “哪来的?”陶文远面色沉下来。陶家生意遍布各地,信誉是根基,钱庄更是重中之重,容不得半点差池。 “是……是昨日京西码头对款的时候流进来的,与真铜钱掺在一起,清点出来,大约有半箱!”账房先生声音发颤。 “京西码头……主要是京城的货。”陶文远捻着假铜钱,眼神锐利。陶家生意虽大,但向来谨慎,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 他思考片刻,做出决定:“准备一下,我亲自去一趟京城。” 帐房先生一惊:“东家,此事蹊跷,恐有风险,何不先派人打探?” 陶文远摇头,目光望向窗外京城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风险自然会有,但‘礼’都送到门口了,不去会一会,岂不失礼?况且……也该去看看曳儿了。” -------------------------------- 几日午后,沈曳刚从密院处理完一桩琐事回府,便见门口停着一辆不甚起眼却用料考究的马车。门房见到她,连忙上前低声:“小姐,云陵的舅老爷来了,正在花厅用茶。” 舅舅?沈曳心中一凛。外祖母家若无大事,舅舅不会亲自入京。 她快步走向花厅,只见舅舅陶文远端坐在椅子上,风尘仆仆却难掩商海浮沉历练出的沉稳气度。见到沈曳,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放下茶盏:“曳儿。” “舅舅!”沈曳上前行礼,语气带着关切,“您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外祖母身体不适?或是云陵出了什么事?” “家里都好,是你外祖母实在念你。”他先是安抚一句,随即提到铜钱,“也是咱家生意遇到点麻烦,我便亲自来了一趟。” 沈曳拿起□□,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她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刻看出这□□铸造工艺不算顶尖,但足够以假乱真。 “京城来的?”她敏锐地问。 “京西码头。”陶文远压低声音,“曳儿,舅舅知道你如今在密院做事,消息灵通。京中近来,可有什么风声?尤其是与钱粮、漕运有关?” 沈曳心中一沉,近来京城并未听过□□币的消息。 “舅舅,此事恐怕不简单。”沈曳面色凝重,“您先安心在京城住下,我派人先去打探消息。” 陶文远看着外甥女沉稳干练的模样,深感欣慰又生担忧:“曳儿,务必小心。若是在那个地方做得不开心,就回云陵,陶家在呢。” 沈曳点点头:“放心吧,舅舅。” 窗外,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这假铜钱如同往平静的京城中掷入一颗石子。 第二日清晨,薄雾未散,一声尖叫划破了户部衙门的宁静。 掌国库账册的主事官员——周德明,被人发现伏案于值房内,已然气绝身亡。他面色青紫,双目圆睁,口鼻处少有已干涸的暗色血迹,手边还摊着一本未合上的账册。现场并无明显打斗痕迹,门窗完好,仿佛一夜之间,被无形的鬼魅夺去性命。 消息瞬间飞遍六部,直达深宫。 消息传来时,景元帝昨夜刚服过药,精神略有起色,正在殿内处理政事。 “你说什么?!”景元帝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太子刚发现□□币,自己还未来得及下令探查,国库账册便出了问题。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殿外想说些什么,却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陛下!” “快传太医!” 殿内乱成一团。 半个时辰后,太医战战兢兢地出来,禀告殿下急火攻心,旧疾复发,需要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在一片混乱凝重气氛中,一道加盖了玉玺的圣旨由首席太监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躬违和,需静心调养。皇太子萧明璋,仁孝温文,自册立以来,勤学修德,明习政务,朕甚欣慰。特命太子监国,处理一应政务,六部诸卿尽心辅佐。钦此——” 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了密院。 沈曳正准备着手调查□□案与舅舅新带来的线索,翰宁儿还在整理药箱,叶荣昭正执笔写着她那《密院野史》,白洛和盛羽坐在廊下擦拭着佩刀。 “户部官员暴毙”、“陛下病重”、“太子监国”以及那道“着密院彻查户部官员死因及□□一案”的口谕接连传来时,小院瞬间安静下来。 五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暴毙?还是掌国库的官?”叶荣昭最先反应过来。 沈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舅舅刚带来□□,就出了人命,还是朝廷命官,更是牵扯到国库! 翰宁儿忧心忡忡:“陛下龙体……希望无恙。” “这事情比我们想的严重。”白洛目光扫过四人,语气坚定,“我们五人分开行动,天黑前密院集合。” “好。”五人立刻有条不絮地行动起来。 户部值房内外已被太子手下的亲卫暂时封锁,气氛凝重。 白洛站在门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整个房间。窗户紧闭,门闩完好。书案整洁,笔墨纸砚摆放有序,唯有周德明伏倒的那片区域略显凌乱。基本账册摊开,其中一本正是国库近年流水的一卷。 “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白洛低声说,走到尸体旁边,周德明保持着俯趴的姿势,已被初步整理过,但僵硬的肢体和地面上的挣扎痕迹显示他死前经历过痛苦。 翰宁儿提着药箱,面色沉静,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戴上手套,“白将军,我需要查验一下周大人。” “好。”白洛上前帮助她把尸体扳平。 翰宁儿先是检查了尸体的眼睑、指甲,又仔细查了口鼻周围。那暗色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紫黑色,她轻轻扳开周德明的下颌,想要检查口腔内部。 动作进行到一半,翰宁儿的手突然顿住,她看到一个圆形异物卡在喉处。 “有东西。”她声音一紧。 白洛立刻靠近:“是什么?” 翰宁儿小心翼翼的从死者舌根深处,艰难地夹出一枚物件——一枚铜钱! 但颜色晦暗,质地明显不对,而且,这枚铜钱的边缘被磨得十分锋利。 “铜钱……在他嘴里?”白洛声音中带着寒意。 翰宁儿将铜钱放在白娟上,仔细观察:“这铜钱边缘锋利,若是强行塞入……很可能造成口内损伤,甚至堵塞呼吸,加剧他的痛苦。”她继续补充,“看着尸体样子,像是生前被人逼着生吞下,但并不是致死的原因,更像是中了剧毒。” 白洛收起铜钱,“立刻将发现报给太子殿下。” [奶茶][奶茶][耳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另一边叶荣昭和盛羽直奔周德明的宅邸,府內家眷哀哭一片。 叶荣昭难得显出严肃可靠,“周大人近日可有何异常?是否心神不宁?可有特别的人上门拜访过?”她语气温和,引导着几近崩溃的周夫人。 周夫人泣不成声:“老爷……这几日是有些心神不宁,夜里总失眠……问他,就只说是公务繁忙,来往的也多是户部同僚,并无特别。” 盛羽进入周德明的书房和寝室,检查着书架、桌案有无暗格或夹层,她动作极轻且快,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翻动过的迹象。 就在她仔细检查周德明睡榻时,手指拂过枕芯与床板的缝隙,触碰到一丝异样的硬边,小心地用指尖探入,轻轻夹出了一张对折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纸片。 不是完整的纸,只有半张。她展开一看,上面是模糊的朱红印章和墨迹,依稀可辨是“永昌当铺”的字样,还有部分当期和金额数字,但关键的身份信息和当物名称恰好缺失。 “叶荣昭。”盛羽低声唤道。 叶荣昭闻声过来,看到盛羽手中的半张当票:“枕下?永昌当铺……这铺子我好像听过,似乎在城北。” “一个户部掌国库账册的官员,需要典当东西吗?或者,这是一种接头或交易的凭证?” 叶荣昭转向旁边侍立的管家:“老伯,您可听过周大人提起过永昌当铺?” 老管家眯着眼看了半晌,茫然摇头:“回大人话,老爷不曾提过当铺。” 叶荣昭和盛羽对视一眼,将当票小心收好。 密院前厅,桌上摊着京城地图,太子差人送来的假铜钱,以及翰宁儿的验尸记录。 门外传来急促地马蹄声,沈曳几步走进前厅,拿出舅舅带来的□□:“这是陶家钱庄收到的□□。” 翰宁儿打开白娟,露出在尸体口中发现的铜币。几人将三者仔细对比,最终得出结论出自于同一工坊。 翰宁儿开口:“周德明是中毒而亡,毒混在了手边参茶当中,最关键的是——”她指着白娟上的铜钱,“生前被强行塞入口中,卡在喉口处。” 叶荣昭立刻跟上,指着地图城北一点:“周德明死前几日,曾心神不宁,我们在他枕头下找到这个——”她拿出半张当票,“上面只有当铺的名字,没有商品。” 盛羽补充:“永昌典当,虽算不上最富贵的典行,但算得上是年头久的老典行。” 沈曳指着京西码头位置:“按照陶家的钱庄向上查,发现钱是经由兴隆布庄,再流向京西码头,最后存在了云陵的陶家钱庄。” 白洛思考片刻:“那我们明日分两路。我和盛羽去兴隆布庄和京西码头,查当时的货船记录。沈曳、叶探花和宁儿去永昌典当行,看看有何异常。” 就在五人商讨细节,准备明日各自动身时—— “砰!”院门被猛地推开,一位太子的亲卫脸色僵硬,气喘吁吁地冲进来:“不……不好了!各位大人!户部又出事了!” 五人霍然起身:“什么事?快说!” 那亲卫吞了口口水,眼中满是惊恐:“是……是户部另一位郎中,王大人!他……他刚才在衙门,像是突然发疯,高喊了一句‘铜臭噬人’,然后……一头撞死在墙壁上!手中……也有一枚假铜钱!” 话音一落,整个小院陷入了死寂。 “这是有人要在户部制造恐慌。”沈曳眼神锐利。 翰宁儿连忙取药箱,其余四人赶忙行动起来。 烛火通明,翰宁儿眼底带着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仔细检查着面前的两具尸体,终于长舒一口气,确定两人都是中了一种侵蚀神志的毒——幻梦散。 翰宁儿赶快把消息告诉盛羽和白洛:“确定了,‘幻梦散’,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难以察觉。初期并无异样,但会逐渐侵蚀神志,让人心绪不宁,产生幻觉,放大内心的恐惧和焦虑。” 她拿着验尸记录:“周德明性格谨慎,中毒后可能不断‘看到’自己被追查的幻象,最终在值房内饮下了早已备好的、混合了另一种速效剧毒的参茶。而王郎中……或许是内心知道什么秘密,‘幻梦散’让他陷入癫狂,最终撞墙而死。” 另一边的叶荣昭和沈曳,趁着夜色赶往了王郎中府中。 叶荣昭发挥她亲和力强的优势,一边安抚,一边巧妙套话。沈曳则冷静的搜寻书房,在书桌上的一本旧书中发现一张同样的当票——永昌典当行。 叶荣昭在一旁低声道:“王夫人说,王郎中前几日曾喃喃自语,说什么‘贪心不足蛇吞象’、‘早知道不该沾那东西’……看来,这周德明和王郎中都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 白洛和盛羽听完翰宁儿的话后,两人动身前往京西码头。 子时刚过,河面笼罩着薄雾,零星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鬼火。咸湿的水汽混杂着货物腐烂、油脂和不明生物的气味。 两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码头区域。 根据沈曳打探到的消息,她们的目标是那艘运过假铜钱的货船,多停留在丙字区域。当她们找到那艘船时,发现船上空空如也,只剩下空荡荡的船舱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金属与劣质染料混合的怪异气味。 “来晚了。”白洛低语,指尖在船舷上抹过,捻了捻,嗅到一丝与假铜钱上相似的气味。 盛羽无声地点点头,目光却投向不远处另一片灯火稍显密集的区域——那是几间连在一起的仓库,有护卫在周围巡逻,戒备明显比其他区域森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绕开正面,从后方靠近仓库。仓库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只剩几条缝隙。 白洛蹲下身,示意盛羽踩上她的肩膀。盛羽轻盈借力,如猫般攀附而上,通过缝隙向内望去。 仓库内堆放着并非寻常货物,而是一箱箱打开的石料、矿粉,地上散落着一些一些未完工的模具和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金属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盛羽心中一震,仔细看去,并未发现铸造完成的铜钱,但那些模具的形状,以及角落里散落的些许金属碎屑,都与假铜钱的特征吻合。这里应该是前期的原料处理和模具试验,真正铸造点,显然不在此处。 盛羽悄无声息下来,对白洛快速比划了几个手势,简要说明了所见。 白洛眼神一凛,京西码头果然藏着猫腻,但对方很谨慎,这个仓库只是一个前哨站。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和谈话声由远及近,朝着仓库走来。白洛和盛羽立刻隐入更深的阴影之中。 “……这次料子不行,火也不行,废了几炉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抱怨道。 “上头催得紧,那边‘账目’清理得差不多,这边要是跟不上,你我都没好果子吃!”另一道声音压低着,带着警告的意味,“最近风声紧,特别是官家的人盯上了……唉,‘铜臭’要命啊!” “铜臭”二字让阴影中的两人心头一跳!与王郎中撞墙前高喊的“铜臭噬人”不谋而合! 白洛和盛羽没有打草惊蛇,默默记下那两人的对话细节,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码头。 天光微亮,小院里的石桌石凳上凝着一层凉凉的露水。 白洛和盛羽同时推开院门,两人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衣角还沾着京西码头的潮湿与不易察觉的腥气。白洛的眼神依旧锐利,但眼底的血丝透露出一夜的辛苦;盛羽则是更沉默,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冷。 刚踏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温暖的香气从简陋的小厨房飘出来。 叶荣昭背对着门口,在灶台前忙碌着。锅里咕噜咕噜地熬着白粥,旁边的蒸笼冒着腾腾热气,她正利落地切着一碟咸菜,动作娴熟得与平时跳脱的模样判若两人。 “呦,两位女侠夜探龙潭虎穴回来啦?”叶荣昭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戏谑,“正好,准备吃早饭,查案也要填饱肚子。” 沈曳从书房走出来,眼下也有淡淡的青影,看到厨房里的叶荣昭,下意识地挑挑眉,语气带着特有的冷峭:“这粥里……没下什么奇怪的毒吧?比如幻梦散。” 叶荣昭转过头,咧嘴一笑:“沈大小姐放心,我就算想下,也得挑比这更‘好’的,不然浪费我这手艺。” 沈曳白了她一眼,没有再反驳。 翰宁儿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闻到香气,脸上露出笑意:“好香啊,正好饿了。” 很快,一锅熬的喷香的白粥,一碟咸菜,还有一盘松软的白面馒头被端上了石桌。虽然简单,但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后,显得格外诱人。 五人围着石桌坐下来,这是密院成立以来,五人第一次一起吃饭。 白洛默默喝了一口粥,温暖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盛羽小口吃着馒头,周身的冷意在热气的氤氲中柔和了一些。 叶荣昭看着大家安静吃饭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满足,随即又恢复了活泼:“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嗯,确实不错。”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揶揄,“所以,我们决定以后早午晚饭都由你来做……” 叶荣昭一愣,反应过来:“哎?都我?” 这顿早饭,在热粥的香气和拌嘴中,让五人又靠近了一分。 [摆手][摆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