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魂梦引》 第1章 第 1 章 江湖风云素来变幻难测。 放在五日前,任谁也想不到,那位狂傲恣肆的魔教教主季择会在闭关时走火入魔,遭到自己练的邪功反噬爆体而亡。 收到消息时,各派起初还不敢置信,直到赶到季择闭关时的山洞,亲眼见到季择的尸首后,众人心里高悬多年的巨石方才落下。 季择确实是死了。 但洞里的那具男尸因着死因不好,面目全非,形容十分凄惨,只能隐隐从衣物上看出是季择常用的穿扮。有人壮胆上前查探,在尸体脖颈处摸出一块镶着银的玉佩。 玉佩成色一般,形状却很特别,被人掰断了一部分,断处因主人贴肤佩戴而被磨得光润。 仅看了一眼,曾经卧底魔教侥幸全身而退的一名男子就断言道:“他就是季择。” 季择常年佩玉,喜好收集各式各样的玉,就连随手扔给手下的赏赐也是玉。却不知为何,他唯独不让人碰胸口处的那块玉佩,宁死也不肯离身。 众人又在洞内翻找到一包药粉,略懂医理的人一看便知,这是魔教立教之本——昙魂散。 魔教宣扬的邪功须以此药辅助使用,一旦服用此药,短期内功力便会飞快见长,但代价是透支数倍的精魂寿元,哪怕停用也无法止损,而服药后的身体如同被侵蚀出了一个无底洞,只能继续用昙魂散来填补。 久行冰面,终有一跌,即便是魔教教主本人,也无法逃脱邪魔歪道带来的反噬。 - 确认之后,便是清算开始了。 祸乱江湖几十年的魔教在教主死后群魔无首,内争外斗,一夕之间倾塌溃乱,以陆家庄为首的各路正派人士看准了时机,几日内便联手攻上魔教老巢,断了魔教复生的可能。 不亏为积玉堆金、穷奢极欲的魔教。 踏入魔窟的那一刻,众人皆想。 血玉铺地,金石为顶,无数珠宝堆积成山,整座宫殿如贝阙珠宫,众人眼里的精光盖过了珠光宝气,好不容易才压下心里的**,将目光投向队伍中心的玄衣男人。 在人群的簇拥中,男人身量修颀若雪松,面容俊朗如冠玉,黑发一丝不苟地束起,身上一袭玄色长袍无过多装饰,只在袖口与衣尾用银丝绣着蟒状暗纹,腰间别的佩剑亦是银制,剑柄散发着银色的柔光。 一人讪讪道:“陆庄主,您看......” 此次讨伐魔教,陆家庄出力最多,也理应分到最多。庄主陆问景年轻有为,功夫在年轻一辈中名列榜首,他母亲又是皇室中人,江湖找不到比他更显赫的出身,谁都要敬他几分面子。 陆问景气定神闲地迈出一步,靴底刚好碾过一枚珠子,抬腿时珠子已经碎成齑粉。他淡淡道:“请各位务必仔细搜查,莫要漏下任何魔教余孽。” 众人心知他这是看不上这些金银珠玉,不屑与他们争抢,感恩戴德地谢礼之后,很快就将殿内搬空,聚在一起盘算如何将屋顶也一齐搬走。 陆问景带着手下走至深处,此处是季择的寝宫,他与季择相斗多年,始终不信季择就这么轻易撒手人寰,总觉得他的死有说不出来的蹊跷。 这不,果然就被他找到了。 季择书房与卧房相邻,两个房间角落铺的软毯都有着一道微不可察的折痕。陆问景将毯子掀开,地板上被挖出一个浅坑,嵌入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机关。 如果操作不当,这个机关就会自动报废,再无打开的可能。 陆问景站起身,吩咐道:“去把随行的术匠叫来。” 术匠找来了,对着机关发愁了半天,却也是束手无策。 陆问景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指尖敲敲桌面,“我记得你的师傅最懂这些奇门遁甲,去请来罢。” 接连换了几名大师,待机关真正解开,已经过了一日有余。 地板缓缓拉开一道门,漆黑的地道向众人敞开。 陆问景率先踏入地道内,里面别有洞天,原以为会是魔教用于逃生的密道,没想到下去后没走两步就被一扇木门挡住了脚步。 推门而入。 见到门内场景,陆问景愣了愣,后面接二连三的进来了人,也是一样的反应。 不是想象中的藏宝屋,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是一间布置得很整洁温馨的卧室罢了。 一张大床、一套桌椅、一组书柜一览无余。 有人奇异道:“季择那魔头,难不成是怕在梦中被刺杀,连卧睡之榻都要另设一处?” “各位还请多多注意,依在下看,此处或许有诈。” “话说,大家有没有闻到一股香气?” “对对对,刚刚门一开我就想说了,这味道还怪……好闻的。” “我怎么觉得……这倒像个女子的闺房?” “哈哈哈哈,听说魔头平日酷爱搜罗珠玉绫罗,谁知道是用在谁身上呢!” 陆问景没有理会背后的声音,兀自朝里边走了进去。 巡视一番,果真什么异样都没有,就只是间普普通通的卧房。 陆问景围着屋中的那张被床帐包裹起来的大床慢慢绕了一圈,拔出佩剑,对准一划—— 纱帘飘落,只见床上铺了五六层软垫,厚厚的被褥整齐地理好了,除了两个枕头外,还有好几个抱枕歪七扭八地堆在床头。 没有得到想见的结果,众人悻悻而归,继续到别处搜罗宝贝去了。 陆问景仍站在原地不动,疏朗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索什么。 等周围人走空以后,他一手扶上腰间佩剑的剑柄,朝床榻走了一步,靴尖堪堪抵着床脚。 陆问景停了一会儿,冷声道:“——人都走光了,还不滚出来?” 被他吓到一般,垂落在床脚的纱帐轻轻动了一下。 随后,床底探出几根削尖的细白手指,攀上陆问景的靴尖,被陆问景抬脚撇开。 那只手委屈似的,在空中虚虚抓了几下,软软地落在了地上。 陆问景屈膝半跪,握住那只手。触感柔若无骨,摸着像是女人的手,乖顺地任他拾起交握,陆问景却没那么好心,抓起来直接往外一拽! 一个瘦削的身影被他这么从床底抽了出来,那人闷哼一声,随之而来是馥郁扑鼻的、自方才在门外起便若有若无勾着他的馨香。 陆问景甩开她的手。 她抬起头,泪光盈盈地望着他。 插着珠翠华饰的发髻有些散乱,数缕发丝垂在白皙的脸侧,因为在床底憋气过久,脸颊有些泛红,却也为这张艳若桃李的秀丽面容更添几分艳色。噙着泪的眼睛半是无助,半是委屈。 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好,领口随着动作稍微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小巧的喉结在陆问景眼前一晃而过。 于是陆问景伸手握住了那截脖子。 一手就能圈住,掌心被一个小小的凸起抵着。陆问景收紧五指,感受手下细腻温热的肌肤,和那只手一样的触感,薄薄的皮肉下脉管鲜明地跳动着。 太脆弱了,像初春的柳条,仿佛随便施点力气就能折断。 “她”抬手抓住陆问景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试图掰开陆问景的手指,可惜人看着瘦弱,反抗也没什么力气,在陆问景看来和被拎起后颈胡乱挣扎的奶猫没什么区别。 陆问景手里不自觉越收越紧。 “阿……阿……” 要被逼到绝境了,“她”抑制不住地打开口舌,拼命地汲取空气,艳红的唇朝着陆问景张开,从中跳出无力的哀叫。 陆问景掌心一点一点地向下压去,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濒死的表情,双眼失神地往上翻着。 在陆问景即将放手的一瞬间,他清楚地听见,“她”用夹着哭腔的嗓音喊出了一个字: “阿……阿择!” 陆问景手一松,“她”失去了支撑点,上半身朝下倒去,用手肘撑住了身体,整个人半伏在地上。 红晕从“她”的脸庞蔓延至脖颈,一直困在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从一两滴,到连绵成线,很快洇湿了一小块地毯。 陆问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除了满头珠翠,“她”身上的衣物也是价值不菲,一件宽松的月白长裙上金丝银线的绣着繁复的花与蝶纹,锦罗扯的腰带要落不落地挂在腰间,更别提脖颈、手腕上的金环银链,整个人像是从金玉里捞出来的。 陆问景心道,这季择挑的人倒是不错,就是品味差了些,怎么什么俗物都往自己身上贴。 地上“她”垂头哭了半天,见陆问景没搭理自己,用手背拭去泪水,又抬头去望他。 陆问景面无表情地拔出了佩剑。 剑尖势不可挡地朝“她”脖颈刺来,那双泪眼陡然睁大,又绝望地闭上,无措与恐慌倒映在凌厉的剑光中。 冷冽的剑风在面前一扫而过,“她”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摸上自己的脖子。 没有流血。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颈间却一松,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坠落下来。 陆问景跨前半步,用剑挑起地毯上那块银镶玉,拿在手里慢慢把看。 很轻巧的玉,还带着主人身上的温度,甚至散发出一股缠绵的香。陆问景用指腹磨过玉身断裂的边缘,这里被一片银叶包裹起来,摸着很光滑。 翻面,中央歪歪扭扭地刻着“玉引”二字,就像刚刚学会写字的幼童写的。 这时衣摆被人扯了一下,陆问景低下头,“她”仰着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表情十分可怜,还有点儿忿懑。 “你想拿回去?”陆问景问。 “她”抓着陆问景衣服上绣着蟒纹的那块布料,点点头,对陆问景露出个怯生生的笑。 陆问景蹲下来,一手勾开“她”的衣领,一手将玉从领口处塞进单薄的胸膛,“她”捂住心口,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 真有意思。 陆问景盯着“她”的脸,嗤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季择藏起来的姘/头。” 先放一章预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秋风习习,卷起院中枯叶,顺着一条凄静的小路朝内刮去。 两个年轻的丫鬟各执扫把,对着布满尘灰的地面随意扫了几下,高个的那个对着矮个的勾勾手,两人随即丢下手里的活儿躲到一边。 比秋天的风声更为哀楚的声音,正从一扇紧闭的窗棂里钻出来,在院子一圈一圈回荡。 她们不敢乱听墙角,捂着耳朵对对方做了一个鬼脸,彼此心知肚明里面发生着什么。好在那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屋子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坠地的闷响,紧接着,那道自内锁上的房门就喀喀的打开了。 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从房中走出来,脚步声又疾又重。陆问景脸色一如既往的难看,越过两个丫鬟身侧时,甩了一句带着怒气的话: “打点热水进去。” 她们点头应是,在陆问景走后又相互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庄主带回了一位美人。 这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偌大的陆府自老庄主去世后遣散了不少仆从,留下的都是府里的老人,或是像她们这样无家可归的年轻人。 老人嘴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加之陆府府规森严,按道理来说,她们两个干杂活的小丫鬟也接触不到什么。 倒也不是她们主动去打听到的。 几天前管家匆匆赶来下房抓了她们俩去西苑,塞了扫把和抹布水桶,嘱咐把空置已久的西苑厢房扫一扫,起码整理出能落脚的样。 西苑风水不好,背光窒闷、冬冷夏热,陆府不缺这一两间房,也没人愿意来这受苦,久而久之自然冷落下来。想必要来这里住的人是和庄主有仇,管家只叫了她们来打扫,只需要能落脚就好,糊弄的意味十足。 因此陆问景带人来的时候,两个丫鬟才刚刚给床铺换上新被单。 那时已经入夜,陆问景背着手,逆着晚风大步流星地跨入房门,而跟在他后面的那人全身密实的裹着一件斗篷,小步子磨磨蹭蹭的,经过门口时停留了片刻。 陆问景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根绳子,绳尾没入斗篷,似乎系在那人手上。察觉到身后人的停滞后,陆问景没有因此缓下步伐等他,依旧自顾自的走着,腕部稍稍发力,故意拽了把绳子。 那人猝不及防,被拽得一趔趄,松松垮垮的斗篷也就抖下来,露出一张过分清丽的面庞。 她们只是悄悄瞥了眼,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好漂亮的脸蛋。 柳眉丹唇,凤眼琼鼻,一张再标准不过的美人面,明明是艳光四射的美丽,却令人感觉不到多少锐意。她抿着唇,立得很直,眉目柔柔的垂着,有一种近乎端方的温柔。 站在那儿,就像一尊目慈面美的玉像,华丽的佩饰点缀其身,却远不及精雕细琢的脸夺目。 感知到她们打量的目光,美人侧过头,对她们展颜一笑。 霎时满室生辉,这间小小的厢房显得有些狭促起来,她们也情不自禁地对美人笑了回去。 管家跟在两人后面进来,看见那位美人的真容,愣了愣,询问道:“庄主,这位……该如何称呼?” 言下之意,是该如何处置。 陆问景把绳子随意丢下,往榻上一坐,“季择的人,就关在这儿,找几个人过来看着,别让他跑了。” 管家应下,没再多问。正要转身出门安排相关事宜时,他听见庄主又说: “再叫几个丫鬟过来。” 那美人不知何时走进了里屋,当着他们的面在榻上的另一端悠悠地盘腿坐下,神情自若,跟在自己家似的自在。 管家忍不住又看了美人一眼,心里多了几分了然,大着胆子问:“庄主,是否需要备些热水和换洗的衣服,给这位姑娘接风洗尘。” 陆问景眼里划过一道难以言喻的光:“他是男人。” 这句话出口,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那两个年轻的丫鬟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拼命往美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美人细白的颈子上不甚明显的凸起,顿时有些难以接受。管家曾经跟着老庄主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便不再多言,自觉退下。 管家走后,陆问景用一种叫小猫小狗的语气说:“谈玉引,过来。” 谈玉引正低着头扣弄缠在手上的绳结,绳子磨得他手腕刺痒,他已经忍耐很久了,路上就一直想悄悄蹭开,但陆问景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每次他一有小动作就故意拉一下绳子。 他觉得这样很不舒服,一心只想把绳子解开,陆问景的几遍呼唤自然像空气一般被他滤过。 头顶垂下一道阴影。 一双大手覆上他的手背,随意动了几下,不费什么功夫就把绳结解开。谈玉引松了一口气,终于解决这个难题,抬头对上陆问景的眼睛,弯眼笑了笑。 他对陆问景举起手腕,腕上如雪的皮肤被磨出一圈刺眼的红痕,晃眼极了。 陆问景抓住谈玉引的手,粗粝的指腹在红痕上摩挲几下,“你还有意见?” 谈玉引疑惑地歪歪头,对于他来说,这个动作的本意是感谢,不明白刺激到了陆问景哪里。他想把手收回来,陆问景弄得他有些疼。 他试着往回收了收,陆问景不仅不放手,反而又攥紧几分。 谈玉引咬了咬唇,又一次对陆问景说:“阿……择?” 陆问景脸色一变,火燎似的放开手,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陆问景忍无可忍,不顾还有两个丫鬟在场,对谈玉引斥道:“一整天了,能不能别提那个名字?” 谈玉引低头地揉着自己的手腕,一头镶金带玉的发饰正对着陆问景,他闷闷地说:“想阿择。” 陆问景听了谈玉引的回答,又看着谈玉引头上的这些发饰,面色彻底阴沉下来。 他伸手拔掉上面最粗的那根簪子,乌黑的长发倾泻而落,盖住谈玉引大半边身子。 谈玉引惊愕地望向陆问景,秀美的眉头轻轻蹙起。他一手扶住剩下半个没有散开的发髻,一手对陆问景张开掌心,意思是想把簪子要回来。 路上摸清谈玉引的性别后,陆问景对他愈发愈不客气。加上无论问他什么,除了他自己的本名以外,得到的回答始终都只有同一个刺耳的名字,本就待人接物无甚耐心的陆问景,终于在此刻怒气积攒到了不能容忍的境地。 他怒极反笑:“你倒是理直气壮。” 谈玉引侧着脸,扶着头发的那只手忙乱地接下散落的发饰,他没听懂陆问景在说什么,出于礼貌,还是回应了一声:“嗯。” 话音刚落,掌心就被一个尖锐的物体划过。 又疼又痒的,谈玉引立马合上手,不高兴地瞪了陆问景一眼。 太没礼貌了! 陆问景收回簪子,在手里颠了颠,勾唇道:“还是纯金的。” 他把簪子往地上一扔,纯金的簪子落在地毯上时发出一声闷响,谈玉引的心也跟着掉在了地上,连忙弯身下去捡。 可他没想到一松手,其余的发饰就失去了支撑,纷纷跟着他的动作落在地上。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是叮叮当当的声响,有一支玉制的步摇摔得四分五裂,还有一些镶嵌在发饰上面的珠子都溅了出来。 谈玉引捡的手忙脚乱,爬到桌子下去够那些散落到角落里的珠子时,头还磕到了好几回。 而且这房子空置已久,都没来得及清扫干净,地上和桌下脏的很,谈玉引又被灰尘呛了一口,重重地咳了几声。 旁边两个丫鬟都觉得有些过了,陆问景却还嫌不解气,扯着谈玉引的腰带把人拖出来:“有什么好捡的?!” 谈玉引没理他,被拖出来他就爬回去,专心地伸长手臂去够里面的珠子。 这一举动毫无疑问是火上添油,陆问景双臂穿过谈玉引的腋下,将他身体往后弯曲压在怀里,“捡什么捡,你知道这都是哪里来的吗?” 谈玉引在陆问景怀里蹬了一脚,不假思索地说:“阿择!” 是季择给他戴上的。 陆问景又用虎口卡住谈玉引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直视自己,一字一句道:“你又知道季择怎么得来的?” 谈玉引对着他虎口一口咬下去,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 两个丫鬟别开脸,已经不敢再看陆问景脸上的表情。 管家带着一行人进来,说着“庄主,您看这些人如何?”结果看见眼前场景,赶紧带着人退到门外,顺便给那两个看呆了的丫鬟比了手势,一起拉了出去。 陆问景半跪在地上,双手牢牢箍着怀里扭来扭去的谈玉引,眼神则锁在谈玉引的后颈与漏出的一点儿侧脸上。 不知是刚刚在陆问景胸前蹭了两下,还是被气到的原因,那两处泛着点粉,陆问景眼神暗了暗,反手将谈玉引翻过来正对自己。 头发散了,底下一双凤眼泪汪汪的,两颊也气得飞红。陆问景心想季择该是有多疼惜这个相好,真是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他轻轻揩去那湿红眼尾的泪珠,顺着泪痕往下抚去,谈玉引拍开他的手,警惕地往后缩,第一次从嘴里说出别的话语:“不……不能碰!” “不能碰?” 陆问景又说了一遍:“不能碰你?” 谈玉引认真地点点头。 陆问景的视线下移,停在谈玉引领口散开的胸前,雪白的一大片肌肤被昂贵的布料虚掩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尾蝶活灵活现地绣在领口边缘,仿佛亲吻着谈玉引的锁骨。 “挺好看的。”陆问景说。 谈玉引顺着他的目光,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覆上那只锦绣的凤尾蝶。 陆问景站起身,缓缓道:“归藏教成立不过短短二十年,就能发展出如此庞大的规模。季择上位五年,更是扩大了不止一倍的教众人数,你说,他搜刮的那些民脂民膏都去哪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刻意加重了几分,谈玉引茫然地听他说的话,费力而徒劳地咀嚼每一个字。 陆问景丢下谈玉引走至门口,略过管家、提着热水的仆从,对后面的那几个姑娘命令道:“把他的衣服和饰品都扔了,去下房捡一套没人要的粗麻布衣,给他换上。” 路上是这样的: 陆问景:怎么都在看我老婆?(不爽,翻出自己的斗篷,给小玉盖上) PS:小玉暂时还不知道前夫哥已经死了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谈玉引真的要崩溃了。 不只是他,围在床边的五名丫鬟也要崩溃了。 “这位……公子?”高个的姑娘名叫欣卉,弯下腰尝试与他沟通,“您快出来吧,底下脏,待久了对身子不好,我们不逼您就是了。”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呀,公子,您快点出来吧!” 她们纠结再三,还是不敢与地板亲密接触。完全没想到那个对她们笑得温温柔柔的漂亮公子反应会这么大,才摸到半片衣角,他就识破了她们的意图,像阵风似的闪到了床底,眨眼间消失不见。 几人面面相觑,对着床底喊话半天,好话歹话说干了,仍是毫无办法。 底下的谈玉引也不好受,旧木头的腐味和厚重的尘灰令他几乎窒息,他只能把自己蜷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谈玉引揪了一下衣袖,惴惴不安地想,季择,你快回来呀。 外面姑娘们的劝喊声还在继续,又想到季择临别时与他说的话,谈玉引的唇角抑不住地往下撇,酸涩发苦的滋味不断从心底涌出,流向躯干与四肢,森冷地将他包裹起来。他将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了些。 “——小玉,你在听吗?”出门前,季择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叮嘱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跟着一个和我一样高、衣服上绣着蛇的哥哥离开魔教。他会像我一样好好待你,但你要乖乖听话。” 半晌,矮个的姑娘像是看见了什么,高声道:“啊,我想到了!” 她跑到不远处捡了几个东西回来,欣卉看清她手里捧着的发簪璎珞等等,赞叹道:“小月,还是你聪明!” 欣卉挑出那根最粗的金簪,跪在床侧,把簪子往床底推了一点进去,逗猫似的摇了摇,“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怕谈玉引看不清,她们中有人还递来一盏小灯,在烛火的照映下,簪子金光闪烁,在幽暗的床底投下一块朦胧的光影。 谈玉引闻声偏头朝外看去,烛光与金光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眸里,聚成一个小小的,明亮的光点。 他的脑海被一个想法占领:一定要拿回来。 这些都是季择临走前给亲手他戴上的,谈玉引想,弄丢了的话,季择也会难过的吧。 他将右手从脸下抽出来,试着朝簪子摸去。 就要够着簪子的时候,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眼前。 谈玉引没有在意它,满眼都是指尖距离簪子的一小点儿。于是他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头顶因为没控制好高度撞到了床底板一下,他咬了下唇,缓了一会儿,往外爬去。 再次伸出手,就刚好可以抓住簪子了。谈玉引今晚又解决了一个难题,心里漫上几分欣悦,低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准备收回手,却发现收不回来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见鬼似的睁大眼,心跳停了一拍。 陆问景清晰的正脸与他正面相迎,时隔不到一天的时间,在季择密室里那一幕几乎重现于陆问景的地盘。不同的是陆问景皮笑肉不笑,右手死死捏住谈玉引细伶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往外拖。 谈玉引“啊”了一声,连忙用另一只手扣住地面,但他的身体太瘦太轻,那点力气在陆问景面前犹如螳臂当车,根本无济于事。慌乱中自己还被灰尘呛了几口,随后整个人像张轻薄的纸,被陆问景轻而易举地从床底抽出来。 在黑暗中呆久了,谈玉引的眼睛一下被屋里的光亮刺激得睁不开。 他软软地趴在地上,不再挣扎。有一道阴影投下,正好遮在他的眼上。 谈玉引睁开双眼,对映入眼帘的陆问景道了一声谢谢。 陆问景:“……?” 这句没头没脑的谢谢打乱了陆问景的节奏,让他把挂在嘴边的斥责与讥讽全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匪夷所思地盯着谈玉引,欲言又止,一时不知道回应什么,手里还圈着谈玉引的手腕。而谈玉引已经借着陆问景的力从地上爬起来,靠在床边,疲惫地叹了口气。 “阿择,困了。”谈玉引阖上眼,轻轻地说。 陆问景回过神,松开手。 谈玉引真是累极了,身累,心也累。头微微向后仰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仿佛随时要昏倒睡去,又像是等着什么。 被折腾了一天,经历的一切远超他能处理的范畴,时辰也早过了他的睡点,往日这时他已经被季择抱上床哄睡着了。即便如此,攥在手心里的那支簪子还是紧握得好好的,没有半分松懈。 陆问景深深地看着谈玉引,视线从他紧闭的眼皮、敞开的领口到手里握着的簪子扫过,沉默了一会儿。 他从地上拎起一段带子,缓慢地拉过来。 谈玉引没有反应。 带子从谈玉引腰上静悄悄地、一圈一圈地落下,剥落出一段纤瘦的腰肢。 陆问景拿起谈玉引的腰带,质地柔软,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意。 他对身后的那几个丫鬟低声说:“你们可以走了。” 丫鬟们求之不得,一溜烟全跑了。屋里又寂静下来,只剩陆问景与谈玉引两人。 …… 直到被抱上床,谈玉引才发觉一点不对劲。 但他困得睁不开眼,只软绵绵地推了推身前人的手臂,迷迷糊糊地说:“阿择……” 还没洗澡呢。 腰被一双手稳稳托起,顺着细韧的曲线往里摸去。上身松散的衣料一扯就掉,肌肤迎来一阵凉意。 谈玉引倏地睁眼,陆问景的脸近在咫尺。 谈玉引又闭上眼。 下一刻,一股不可思议的力气从谈玉引的身体里山洪般爆发出来,又如狂风巨浪般瞬间将陆问景掀翻、踢倒、滚落到地上。 陆问景震撼地看向谈玉引,再无半点身为庄主的风度,“你……你……” 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陆问景捂着心口,回味那一脚的力度。 确实是不带任何内力的一击。 在魔窟捉住床下的那只手时,陆问景就已经确认了,这个只会傻笑和哭哭唧唧的小傻子和柔弱的外表一样毫无缚鸡之力。 但,陆问景还是难以理解,这真的只是为了自卫?泄愤?要是正道那帮所谓的正义之士能有谈玉引这样的果决,魔教哪能嚣张这么多年? 床上的谈玉引更没好到哪里去,衣衫不整、浑身脱力,及腰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脸前,泛红的脸颊在发后若隐若现。 他拢了拢衣襟,咬牙拾起身旁的枕头,刚想朝陆问景丢过去,看见陆问景捂着心口皱眉,手就跟着心一起软了。 “......痛?”谈玉引用气声问。 对于陆问景来说,其实和被猫拍了一掌没什么区别。但看谈玉引那副犹豫心虚的样子,受击处突然像被老虎猛踹了一脚。 陆问景故意用力咳嗽了一声,谈玉引果然拧起眉头,面露担忧。 他垂下头,细白的手指纠结地搅在一起,好像犯了天大的错一般,轻声说:“对不起……” 趁着这一时间,陆问景迅速捡起地上的腰带,一个飞扑上床将谈玉引压倒,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捆好,顺手扎了一个又美观又结实的大结。 随后挤进谈玉引的腿间,在他腰窝狠揉了一把。 谈玉引的腰背被刺激得猝然拱起,右腿对着陆问景又是抬脚一踢! 这一次陆问景特意看准了时机,顺势抓住那条长腿,卡着膝窝扛到自己肩上,将谈玉引的双腿一举分开,摆出一个动弹不得、屈辱的姿势。 “不长记性呢。”陆问景笑着说。 这么近的距离,谈玉引身上的香气浓郁得近乎甜腻。陆问景低下头,忍不住朝香源靠去,轻嗅了一下,像闻一朵花,随后拨开一层被泪水打湿的乌发。 谈玉引哭得很厉害。 可惜陆问景已经对他的泪水祛敏了,用指腹抹去他眼尾源源不断的泪水后,半是怜惜,半是戏谑地道:“真可怜呢。遇事就知道哭,季择教你的?” 谈玉引哭着说:“季择……” 陆问景点点他红润的唇瓣,懒懒道:“只是换件衣服而已,别哭岔气了。” 他再次抬起谈玉引的腰肢。 谈玉引脱口而出:“不要碰!” 季择曾经耐心教导过他无数遍,绝不能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摸、看,何况这身衣服也是季择给他穿上的。 他的语调接近尖锐,哭喊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后,声音渐渐沙哑无力。最后谈玉引绝望地看着床顶,清楚地感受着身上的衣物与首饰被一点点褪下来。 “——这是什么?”陆问景勾起裹在他胸前的一块白色布料,饶有兴致地问。 谈玉引哭累了,小声哽咽道:“不要碰……” 陆问景将四指插入白布与谈玉引温软的皮肤之间,意外地挑眉:“软的?” 接着往上一推,陆问景更是吃了一惊。 他覆上那处柔软小巧的雪丘,一手就能包住,按揉了一下,诚心问道:“小谈公子,你怎么练的?” “难怪之前他们打不过魔教,”陆问景若有所思,“看来也不能怪他们,原来你们魔教真的是能人辈出啊。” 谈玉引又抽泣了几声。 接下来所见的事物,令陆问景对曾经叫丫鬟们来给谈玉引换衣服的举动无比后悔。 也对自己遣散下人、亲自上手的决定无比庆幸。 他将谈玉引还挂在自己肩头的右腿放下,压好,慢条斯理地解开谈玉引胯上的系绳。 随着最后一块遮羞布的落下,谈玉引抬起脖颈,细软的喉中扯出一声凄绝嘶哑的哀鸣。 一览无余。 特别漂亮,干净粉嫩。 陆问景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陆问景如梦初醒,小心合拢谈玉引的双腿,遮住那片梦幻般的光景。 随后,他再次欺身覆上谈玉引的身子,一手揽住谈玉引的腰,一手轻巧地滑入那丰盈的腿间。 陆问景用牙齿在谈玉引的脖颈上留下一个浅色的痕印,并抵着笑了几下,笑声很闷,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他悠悠道:“原来不是小谈公子,是小玉姑娘啊。” 那么问题来了……身娇体弱的小玉为何能够一脚踢翻比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的陆问景? 季择(深藏功与名):你猜 ~~ 别看这三章小玉被老陆逼得不是在床底就是在桌底,以后老陆连人家的床底都爬不进去[白眼] and,作者明天要返校勤工俭学,后面只能看情况更了……[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那套粗麻布衣最终还是没有穿到谈玉引身上。 满屋的烛火一直烧到了后半夜,悠悠晃晃的焰苗几近灯座,将灭未灭,散出一层浅浅的暖光。 谈玉引轻喘了口气,失神片刻,腰身从身下垫的软枕滑下一小截,被托起送回原位。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偶尔响起几声时断时续的喘息,在静谧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兀然。 靠着被团缓了缓,谈玉引仰起一点头,乌润润的眼睛里映出陆问景的发顶。对方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对着他腿内侧的嫩肉咬了一口,逼得他腾起腰身,却被圈住腰间的那双手牢牢按下,再也无法动弹。 谈玉引几乎要碎了,抓着陆问景的小臂无助道:“不弄,不弄。” 每说一个字,他就要停下来歇一口气。最后一个字出口时转了一个调,他差点惊叫出来,连忙咬唇压下,将之化为一声软弱的闷哼。 然而又弄了好一会儿,罪魁祸首才从他发颤的腿间直起身来。 陆问景还握着谈玉引的腰,随着起身的动作将那段细韧的腰肢往上抬了点。他背对着烛光,沉静的面色谈不上有多好看,英挺的轮廓投下阴影,显得有些阴郁。 身下谈玉引一头乌发犹如在白色床单上泼洒的浓墨,鲜明地衬着瓷白的肤色。或深或淡的红痕从谈玉引的脖颈一路攀伸至胸口,又往下蔓延,如同雪地里的一朵朵落梅。 陆问景的指尖慢慢陷入谈玉引腰侧的肌肤。 褪去繁复缠身的锦衣华饰,展露出的躯体依然是精心滋养出的美丽,就像一块上好的白玉,却又比这形容更加无暇动人。 而朦胧的烛光笼着谈玉引汗涔涔的脸庞与身体,为他披上一层暖黄色的轻纱,使这块白玉愈显莹泽温润。 见陆问景终于起身,谈玉引悄悄将酸软的腿往外撇了点,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陆问景沉沉道:“你最好别乱动。” 谈玉引立马不动了。 他连呼吸都没有太大声,只有被强烈刺激后的身体还无法控制地细密颤栗,绵软白洁的胸膛连着腰腹一起一伏,表现出十分明显的幅度。 魔教那堆金积玉的宝藏,价值怎能抵得上教主苦心孤诣藏起来的这个宝贝一分。或者说,那些随地而放的东西本身就是为了掩饰什么的存在。 陆问景单手抬起谈玉引的腰,将软枕从他身下抽出去,随手扔到一旁,朝他弯下身来。 谈玉引在那一瞬间闭上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鸟儿一样瑟缩了下,羽睫轻轻颤动。 仿佛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发生不想看见的事。 陆问景莫名笑了下,手松开谈玉引的腰部,顺着身体的曲线往上滑去,一边轻慢地揉着,一边在他耳畔道:“确实好玩,难怪季择要把你藏起来。” 捕捉到某个名字,谈玉引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前面的教训已经足够铭心,他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只小声说:“不玩……” 陆问景抚平谈玉引微微皱起的眉心,笑道:“不玩什么?也不算太傻,这不是学聪明了么?” 谈玉引不说话了,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明显地滚了几下。 他从来没有被这么过分地对待过,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嗓子从清润变得沙哑,泪水也哭干了,像个面团似的被困在陆问景手里揉搓把玩了一整晚,简直毫无尊严。 生气......当然也不是没有,谈玉引已经放弃和陆问景沟通了,选择缄默以对。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陆问景有时对他笑,他就软软地笑回去;有时脸色一下变得阴沉,他也试着露出个友好善意的笑。 ——可是,陆问景是怎么回应他的? 一开始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什么“魔教、罪有应得、阶下囚、偿还,”中间插了几次季择的名字,他听出后提出来,却被陆问景揉到尖叫失声。 谈玉引原以为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好不容易解开束缚后,他抓着陆问景的衣摆结结巴巴地复述了几遍,求他带自己见一见季择。 陆问景却压着他,反问他和季择的关系。 话题一转,谈玉引就有些听不懂了,茫然地指指自己:“我,季择?” 陆问景抓住他的手指,攥在手心里捏了捏,啧了一声,“真是个傻的。我倒没听过季择有什么妻妾,想必他也不会娶个傻子回来丢人。” 当个玩物养着玩玩,倒是可以考虑。 谈玉引歪着头,黑色的眼眸覆着一层水光,随着思绪闪烁了一瞬。 “季择,等……?”他咬了下唇,空着的另一只手不安地摸着自己的锁骨,那里原本挂着一块玉佩,因为系绳断了,所以留在了魔教的房间。 陆问景道:“等不到呢?” 他突然又觉得这小傻子有点可怜了,虽然被金屋藏娇、锦衣玉食地供养着,但主人一走,连房门都出不去。 甚至连季择死了都不知道,还眼巴巴地盼着人回来接他呢。 陆问景挠挠谈玉引尖俏的下巴,被谈玉引偏头躲开。 那双纯粹的黑眼睛多了几分别的情绪,像是纠结,又蕴含着坚定。 谈玉引侧目看向陆问景脱下放在一旁的外衣,犹犹豫豫地说:“跟着......走。” 陆问景听后道:“倒是不蠢。”难怪带走的时候没怎么挣扎,是知道留在原地也是等死吗? 他放开谈玉引的手,谈玉引当即手脚并用地往后退去。 在这前面,陆问景已经在谈玉引身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除了两处异于正常男子的地方,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正打算放过他了。 可谈玉引偏在这时探出身子,趴在床边去够地上那支金簪子。 他背对着陆问景的腰背微微弓起,因为身材清瘦,脊骨十分明显地凸出,细白的腰盈盈一握。 刚好能被陆问景握住。 陆问景就这么过去将他拦腰捞起,往腰窝处狠力一按! 谈玉引猝不及防地哀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用胳膊肘往后顶,被陆问景从背后死死锁住双臂。 “这么晚了,本来都想放过你了,”陆问景空出一只手,将簪子从谈玉引手中拔出来。 随后,他将人连簪子一起摔到床上。 谈玉引摔懵了,睁大眼睛缩成一团,嘴里可怜又徒劳地叫了一声:“不要了。” 陆问景居高临下地注视他,投下的阴影足以覆盖住谈玉引的全身。 “要我说清楚些么?魔教搜刮的脂膏恐怕你一点也没少用吧?” 他不管谈玉引是否能听懂,又是否能明白他的意思,只抓住谈玉引的胳膊,一点一点往外掰开。 季择是个麻烦,偏偏他拍拍手走得轻松,留下一堆更大的麻烦。陆问景本就和那魔教头子不对付,一天下来听着谈玉引念叨了不知多少遍烦人的名字,更是火上加火。 他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但这东西从内到外被烙上讨厌的印记,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反正,也是他应受的。 后半夜谈玉引遭了很大的罪,陆问景专挑他薄弱的地方欺负,半点怜香惜玉之情都无,弄得又红又肿,又疼又麻。 直到吃透了苦头,再笨的人都长了教训,谈玉引这才后知后觉遭殃的来源,再也不敢在这魔头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 下颌被一双温度偏高的大手捏住,力度逐渐变大,谈玉引听见陆问景犹带冷气的声音:“喂,别装死。” 谈玉引只得睁眼,彷徨地对上陆问景近在迟尺的脸。 陆问景托着这张只有他巴掌大的精致脸蛋,轻轻晃了晃,把半垂的眼皮晃上去。 “又困了?”陆问景问。 谈玉引的眼帘摇摇欲坠:“睡觉了。” 脑袋往一侧歪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又重复了一遍:“睡觉了。” 但想起什么,他补充道:“脏。” 陆问景道:“是挺脏的。” 他牵着谈玉引的手去摸底下那片湿润的床单,谈玉引不明所以地望向他,被捏了下脸颊。 陆问景淡声道:“你把床都弄脏了。” 确实是他弄脏的,谈玉引的思绪一时又被陆问景带跑了。他坐起来,困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赧然,手掌在湿处胡乱摸了几圈,怎么也弄不干净,反倒使湿迹扩散开了。 “对不起。”谈玉引真诚地向陆问景道歉。 陆问景上下扫视了谈玉引一个来回,谈玉引已然困得坐不稳了,像个不倒翁一摇一晃,下巴也一点一点的。 却还在卖力地擦拭。 陆问景顿时有些索然无味,不再折腾谈玉引,转身下床走到门外。 先前管家叫人拎来的热水还放在门口,过了那么久,已经凉成了温水。 陆问景停下脚步,心道算了,也别浪费了。 然而回去的时候,那个身影不知何时倒下来。 陆问景走到床边,将水桶放下。 谈玉引一条腿还挂在床边,脚尖悬空虚虚踩着地板,累得无力抬动,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沉沉昏睡过去。 陆问景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又想——我这是要干什么? 他抬脚就走,转身时衣袖一摆,那微弱的烛火便熄灭了一大片。 西苑又重归宁静,直到最后一盏烛灯燃尽,天色也隐约亮了。 这几天学校一直停电断网,下周应该不会了,我尽快更下章[愤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白云,蓝天,山野。 谈玉引对少时的记忆,是一片花草繁盛的山野。 和煦的阳光洒向目之所及的一切,每一朵花儿、每一片草叶都泛着柔和的金光。 他站在山顶,微风从幽深的山谷掠过,携着花香与暖意拂面吹来。 又带着思绪去向渺茫的远方。 年幼时的谈玉引常常蹲在父亲的炼丹炉旁,捂住口鼻看这个与他同高的物件被烧热、烧红,进而迸发出尖锐如哨的鸣叫。颤巍巍的炉身透出火光艳红如血,于他的眼瞳中留下张牙舞爪的倒影。 等到炉火熄灭后,父亲就会打开药炉,一面取出各色各样的丹药,一面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小玉,不能吃哦。” 悠远的药香,从药房飘进卧室的门窗,压在枕下,连带着梦都染上那苦涩熟悉的味道。 他在药谷长大。 母亲在他有记忆以前就离开了人世,父亲是一名药师,每日的工作是进山采摘药材,再炼制成不同的丹药。 上山的小路十分隐秘,被藏在险峻的山崖与成片的枯藤间。他们的住处则落座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也被层层叠叠的密林围挡在内,同样难寻。 倘若没有专人带路,误入的外人往往会被困在药谷复杂独特的地形中,故而这片净土只有他与父亲居住,鲜少会有外人到访。 除了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固定出现的,来向父亲采买药材的陌生男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服饰,与父亲的交流时无过多的言语,交易完成后也不多做停留。 谈玉引每日都在石墙上悄悄记录时间,像父亲给入库的药材计数那样,用石片一笔一划地刻下“井”字。 因为每刻满八个“井”字,那些陌生人就会来到住所与父亲进行交易,而父亲会用换到的银钱再牵着他下山采购需要的物品。 认药、采药、理药、卖药……日子一页页翻过,这便是上面所书的内容。 - 宁静被打破的那一天,和往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山里的冬天额外寒冷,谈玉引裹上那件难得一穿的棉衣,抱着被夜雪浸湿的药材走向有阳光的地方。 父亲很早就进山采药了,要到很晚才回来。如果没有意外,方圆十里恐怕都只有他一人。 摆放好药材,谈玉引仰头望向太阳,空中依稀可见飘飘渺渺的细雪,盐粒大小,被日光一晒就化了。 他叹了口气,背起药筐。 每一步都要小心走着,腕上缠了麻绳,这样即便脚滑,也不容易掉下山崖。 抓稳麻绳,谈玉引踩上一块手掌大小的岩石,又踮起脚,伸出右手努力够了几回,最远才堪堪摸到接骨草的叶片边缘。 冷风像刀子刮过,手腕上的麻绳越勒越紧,刀割般的刺痛感分不清是风还是绳子带来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右猛地探出身,又稳又准地摘下那棵药草。 脚下的石头却在那一刻剧烈地抖了一下,落下许多碎石和泥土,幸好绳子绑得够结实,他也在察觉到松动的迹象时迅速换了块落脚的地方,才没有跟着石头一起滚下去。 回到平地后,谈玉引分不出多余的心情去庆幸劫后余生,只将草药宝贝似的捧在手心,左看右看,确认无误了,才小心翼翼地放进药筐里。 接骨草,又名陆英,常生于山坡悬崖,将其捣烂外敷,可治骨折於伤,是药谷难得的疗伤草药。 谈玉引找了整整一天,才在悬崖边上发现这么小小一棵。 雪没有变小的趋势,随着寒意加重愈下愈大,他往树林里走得越深,淋的雪也就越多,无边的雪色渐渐模糊了视野。 直到眼前出现一抹异常的黑。 谈玉引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却在半里外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了眼天,微弱的日光被挡在枝丛之外,自己呼出的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雾,无孔不入的寒气从衣领钻进骨缝里。 太冷了,他拽拽衣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积雪已然没过小腿,他停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靠着树身滑坐下来,与雪地里那抹黑色相距十步之隔。 下半身几乎被埋进了雪里,谈玉引重重咬了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将身上这件厚重的棉衣脱下,展开铺在地上,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团带着体温的纱布。 纱布里涂了刚刚捣好的接骨草药泥,正是新鲜的,药效最好的状态。 除此之外,身上还带了用于治愈内伤的药丸,一点干粮,一个装满了热水的水囊,谈玉引将它们陆续拿出来,塞进棉衣里整齐地包好后,抱着鼓鼓囊囊的棉衣站起,朝树后看去。 雪地里那抹黑一直静静的,只有走近看了,才能发现些端倪。 那其实是件黑色的披风,厚实的材质很难被风吹动,底下还掩着个被埋进积雪里的人。 ——不知是死是活,是男是女,总之是一天前,谈玉引在这片树林里发现的。 一天前。 从林子入口开始,斑斑点点的血迹就洒了一长串,颜色之深,竟没有被积雪覆盖掉。谈玉引本该避开,那或许是山中某种野兽留下的痕迹。 但他转念一想,已经是深冬了,野兽大多在冬眠,哪来的血迹? 难道是山脚的村民误闯,或是迷路的药商? 不论是哪种结果,他觉得自己都应该去看看。怀揣着忐忑与探究的心,谈玉引沿着血迹走下去,呼啸的风声中似乎传来虚弱的人声。 痛苦的、像是受了重伤后无法抑制的闷哼,他还没听清楚,就和风一起散开了。 继续前行,空中纷飞的雪花扰乱视线,谈玉引用力抹了把脸,让自己精神一些,也更能集中注意力去听那声音的来源。 然而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行走本就难摸清雪下的情况,他也没有带探路的手杖,当发现踩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时,已经来不及了。 谈玉引移开腿脚,缓缓低下头,呼吸一滞。 是一条手臂。 血淋淋的手臂。 数道斜乱的伤痕交叠,深可见骨,与破碎的衣料粘在一起,还在不断流着血,将大片的雪染上刺目的红。 顺着血手往下看,就是一件微微鼓起来的黑色披风,然后是伤口同样狰狞的…… 肢体。 谈玉引从来没有蹦过那么高,无穷的惊惧化作翻涌的巨浪,自高处重沉重拍下,推动他一刻也不停地往外跑。 ——跑! 风夹雪兜头袭来,隆隆的心跳声完全盖过了所有能听见的声音,他拼命地跑,仓惶中大口喘息吞下不知多少风雪,脑海变得和雪地一样空白。 那条手臂上的创口,分明形状平直、齐整划一,一看便知是刀剑所伤! 纵然药谷地势崎岖,有人不慎误入摔伤,也绝不可能伤成这个模样! 是什么人?因什么而来、为什么而去? 脑袋轰然“嗡”了一声,谈玉引一口气冲出树林,撒开腿继续朝家的方向奔去。但他自幼体虚多病,身体极少经历如此剧烈的折腾,跑到一半就喘不过气来,拖着疲软的腿没走多几步,又跪倒在地。 脸也埋进冰冷松软的雪堆中,被浸骨的冷意狠狠刺了下,思绪清明了几分。 谈玉引将误吞的雪吐出来,撑着身体缓慢站起,往林子深深看去。 这是他在药谷第一次见到除父亲与药商以外的人,也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伤口,恐怕没几个人在受了这样的重创后还能活下去。 风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谈玉引不安地想,他会死吗? 他应该放任他死吗? 父亲这两日都不在家,没有做主的人,谈玉引也不会犯蠢去随便接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但他也不能忍心看这人暴尸野外。 谈玉引原想回药房找些伤药丢给他,回去翻找后,却发现药材不是被雪水泡湿,就是放置过久,几乎不能用了。 他咬着指头纠结了半刻,从药柜里翻出一本老旧的药书。 药与医本是两门学问,何况……他跟着父亲才学了不久的药,不敢给人乱治。 思前想后,谈玉引做出了一个勉强折中的决定。对着药书再找找吧,把能用的药给那个人,至于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这就是谈玉引现在要做的事情。 他抱着棉衣,朝那人踱步过去。 约莫只剩不到五步的距离时,谈玉引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看好了,把手中的棉衣对着那人轻轻一抛—— 棉衣裹成的布包滚了一小圈,落处稍微偏了点,但也没关系,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应该是能发现的。 谈玉引彻底松了口气。 他转过身,踩着来时的脚印往回走,走了两步,停了下来。 身后有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谈玉引原想置之不理,低头正准备接着走开,却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来。 “——你的手受伤了,不用药吗?” 那人话音刚落,腕上就传来一阵无法忽视的疼痛,谈玉引抬起手腕,麻绳留下的红肿勒痕往外渗出血珠,疼得令他几乎生出断腕的错觉。 一个小小的剧透:本章虽为小玉的回忆,但在小玉恢复正常之前,所有的回忆或梦都有不合理的地方,也不完全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寒意与热意交织成说不清的滋味,从心底蓦然腾起。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周身是冷的,脱下那件棉衣后,他身上能够御寒的就只剩件袖口缩到小臂的短褐,自然挡不住无缝不入的寒气。胸腔却是热腾腾的,里面仿佛装着个火炉,源源不断地往体内各处输送热意。 男人的声音像是带着笑:“东南方向,最高的那棵树后,不要躲啦,快出来吧。” 凛风一阵强过一阵,从背后突袭而来,推动他往前踉跄走了两步。谈玉引仓皇侧头,还没看清分毫,就被对面扑来的茫茫飞雪蒙住了双眼。 他停在原地,深深吸气,之后低头抚上痛感强烈的腕子,狠力抓下! 有什么东西穿透了混沌的脑海,破开迷蒙的雪雾,附耳催促他快快回头。 站立于疾风骤雪中,身体摇摇欲坠,仅靠腕上鲜明的痛感提着。谈玉引咬牙站稳,抬起没有受伤的手遮住眉目,试图从雪幕窥视一二。 依然是白晃晃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心底那股道不明的滋味化作难耐的焦灼感,从头到脚蔓延全身。而那道男声继续说着什么,却愈飘愈远,消散在风与雪中,像握不住的一缕轻烟,再也听不真切。 于是谈玉引干脆从雪地里拔出腿,转过身,毫不犹豫朝后高高跨出一步—— 天旋地转,刹那冰消雪融,哗啦啦化作溪水沿着山势蜿蜒直下,气势磅礴,一路流出飞珠溅玉的泠泠之音。高高低低、或急或缓的叮咚声响敲打在耳畔,仿佛有盆水当头浇下。 谈玉引被这样的一阵水声吵醒。 梦中的所有都随着水击石鸣的声音烟消云散,他抬起半点酸沉的眼皮,往外虚虚一瞥,便立刻闭上了眼。 那不是他想看见的场景。 日光自薄旧的窗纱透进室内,落下斑驳的光影。陆问景翘着腿坐在床侧的太师椅上,身上换了套与昨日风格截然不同的装束——窄袖锦缎的青蓝色长衫,显眼的云纹在光下静静流动,腰间原本挂着剑鞘的位置换了块色质通透的玉佩。 也许是衣装色调稍为明快的缘故,整个人也显得平易近人了些。陆问景一手托着个碗,一手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敲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而他身后立着一道屏风,那片闹腾的水声正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既然醒了,就别装睡。”陆问景淡声道。 谈玉引又睁眼,又闭眼,如此反复几次,终于认命地接受了眼前所见,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堆叠在身上的被子随着动作落下,他低头将被子作胸甲似的抱在胸前。 这是个很令他感到安心的动作。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套上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色里衣,布料轻薄,过宽的领口连锁骨与肩头都兜不住,泄出大片白里泛红的肌肤。 “衣服穿好。”陆问景瞥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 谈玉引依旧有些昏沉,双颊染红,半懵半醒地“嗯”了一声,便垂下了脑袋。 很晕,很难受。他捂上心口,隔着被子和皮肉都能感受到内里那阵不规则的强劲律动,令他呼吸不畅。谈玉引觉得自己的脸也在发烫,烫得脑袋都是昏胀的。 迷迷糊糊中,肩膀被人扶了一把。抬眼时,陆问景面无表情地坐在身侧。 “喝完。”陆问景施舍似的递来一只碗,放置于内的勺子晃了一下,“叮”的一声撞到碗沿,也惊醒了他。 碗里盛着深褐色的汤水,不必细闻,便能感知到其中深深的苦意。 谈玉引搂紧胸前的被子,警惕地往另一侧挪了挪。 陆问景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冷道:“怕苦?怕我害你?不吃药?明明是你自己胡乱折腾,病死了可别怨别人。” 这话像点燃的炮仗,一连串扔过来,炸得谈玉引有些反应不及。 他愣了愣,开口反驳:“不怕……” 他才没有怕苦呢。 谁知刚一张嘴,硬邦邦的瓷勺就塞进了嘴里。被强灌了满满一勺苦涩的汤药,谈玉引当即想吐出来,陆问景反应迅速地掐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让他硬生生咽下。 见谈玉引服下药,陆问景脸色稍缓,道:“想快点好,就给我乖乖喝下。” 谈玉引眼睛红了一圈,又干呕了一声,没察觉出其他不对,这才乖乖接过药碗,双手捧着一饮而下。 喝完后,还把干干净净的药碗展示给陆问景看。 “没有了。”谈玉引嗓子带着点病气的沙哑,还有点虚软。 陆问景对他的配合有些出乎意料,语气也不再这么夹枪带棒,他从谈玉引手里拿回碗,站起身,道:“你倒是爱干净,连冷水也要用。不是爱干净?屏风后面有热的,自己去重新洗洗。” 说罢,他转身就走。 谈玉引坐在原位,消化了一会儿,眼看着陆问景重新在太师椅上坐下,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说:“没有。” 明明是昨晚陆问景折腾了他一宿,既不让他休息,也不给他处理。 陆问景离开后不久,谈玉引就冷醒了。他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酸软乏力,腿间还残留着湿腻的水痕,十分不适。再一摸脸颊,抹下满手不知从何而落的泪水。 他爱干净,看见床边陆问景留下的水桶,便打着哈欠,用帕子沾了些冷水简单清理了一下。床单是不能看了,他也试着擦拭了几遍,最后把自己和床单都弄得一塌糊涂,只能抱着被子蜷在床脚将就睡去。 直到欣卉和小月回来接续未竟的打扫任务时,才从床脚翻出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彻底昏死过去的谈玉引。 两人一探谈玉引细弱的鼻息,气若游丝,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告知管家。没想到来的是面色不虞的陆问景,跟着手下及从府外请来的大夫,一行人气势浩大,狭小的房里都挤不下来。 总之一番手忙脚乱,大夫诊疗,丫鬟们清扫,待到其余人退去后已到次日早上,屋里就剩昏迷的谈玉引与留守的陆问景。 陆问景见谈玉引被棉被捂出一身薄汗,便叫人搬来浴桶和热水,刚好药也放凉了,正打算把人叫起时,谈玉引自己就醒了。 谈玉引看了陆问景一眼,垂头拉下胸前的被子,又飞速拉上。 这件里衣根本没有穿好! 难怪陆问景前面要他穿好衣服,随便一动,衣襟就散开了,胸口大敞,什么都没遮住。 陆问景还是翘着腿,余光注意到谈玉引的动作,无所谓道:“你遮什么,衣服还是我给你穿的,不说声谢谢?” 谈玉引的脸,顿时深了一层红色。 他睁大眼睛,勉强捕捉到几个不得了的关键词,大致弄明白了,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咬着下唇,和陆问景道谢:“谢、谢谢。” 陆问景身体稍微往前倾,手撑着下巴,眼里多了几分玩味。 他学着谈玉引说话:“啊、不、不用谢。” 谈玉引微微蹙眉,像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嗯”了一声。 房间接着安静了一会儿。 陆问景就这么看着谈玉引,看他对着空气发愣,一点点接收到自己前头说的话,然后又一次拉下被子,提起被子,慌神地看过来。 “本来就傻了,不会烧得更傻吧?”陆问景嗤笑一声,向谈玉引伸出一只手,“过来,小玉姑娘。” 谈玉引撇开头,又转回来,咬着腮帮子认真纠正陆问景:“小玉。” “好好,小玉,”陆问景对他勾勾手指,逗猫一样,“过来,小玉。” 谈玉引闷闷地“嗯”了一声,因为生病的缘故,带了些鼻音,有点像“哼”了一声。 他看着陆问景递来的手,犹豫片刻,手掌朝上放了上去。 陆问景的手掌比他的大了一些,肤色也更深,托在底下,犹如一叶稳当的舟,差不多能将他的手包住。 轻轻颠了颠手心,谈玉引的手指便像含羞草慢慢合拢。陆问景看着有意思,便用拨开花瓣的方式,给这莹白纤细的指头一根根掰直。 “我舅母曾经养过一只猫,毛色和你一样白,也笨。” 谈玉引疑惑:“……猫?” 陆问景继续玩着谈玉引的手指,慢条斯理道:“少时表哥趁读书时把那只猫抱过来给我们解闷,可猫光吃不动,怎么都不搭理人,扫兴的很。为何舅母还要养这不中用的东西呢?因为在真正供它饱暖的主人面前,究竟要如何表现,猫却十分上道。” 谈玉引略微歪了歪头,努力理解这一大段话。 “也是这样,只有舅母伸手了,那猫才乖乖把脑袋和爪子送过去,任人揉圆搓扁。”陆问景的指尖从谈玉引的掌心划过,勾起一阵痒意,刺得谈玉引想收回去,却被陆问景的反手桎梏住手腕。 “——你说,这猫是笨、还是聪明?” 陆问景手顺着谈玉引的手腕缓缓下滑,又一翻,五指嵌入谈玉引指缝,与他紧紧相扣。 不管谈玉引是否听得进,陆问景自顾自的道:“一只在旁人面前傲气的猫,在主子面前,却像狗一样降颜迎逢。小玉,在你的主子面前,你会乖乖听话吗?” ——听话?他有听话呀。 谈玉引听得懵懵懂懂,正要开口作答,突然猝不及防地惊叫出声。 陆问景空下的手早就潜入被下,趁谈玉引毫无防备之时,往他胸前肆意一掐! 他习武多年,没有刻意收敛,力度自然不是一看就被娇养多年的谈玉引能够承受的,加上掌心粗粝,磨得那细嫩的肌肤疼极了。 谈玉引惊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眨都不眨,豆大的泪珠就从眼眶中一颗接一颗地滚下。 陆问景松开谈玉引的手,替他揩去流不完的眼泪。另一边手下的柔软温度偏高,好似温暖的云层,几乎要在掌心里化开。他随意地揉了揉,就像这两晚所做的一样。 他道:“后来舅母养腻了,就把那只猫扔在崇文馆的花园里给我们玩。猫终于知道该怎么在我们面前表现,因为只有讨好我们,才能见到它朝思暮想的主子。” “所以小玉,想见到你的主子,就要好好听话。” 猫的故事纯属老陆编来吓唬人的,此猫非真猫,真猫另有其人[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陆问景抱起谈玉引,一步一步朝屏风后走去。 刚好足够容纳一人的浴桶盛着热腾腾的水,水色偏褐色,不断往外逸出淡淡的药味。 陆问景把人缓慢放下去时,感到手臂一紧,像是衣服被小力揪了下。他低头看,谈玉引正仰脸紧张地望着他。 “……药浴,你懂吗?”陆问景从水里拈起一朵花儿,大概是那两个丫鬟放进去的,随手往谈玉引发里插,“大夫说能让你快点好,泡着就是了。” 谈玉引双手捧起一点热水,闻了一下,便默默滑下身子,把脑袋没入水中。 陆问景:“……” 他捞起水里的谈玉引,无语道:“也不必这么听话。” 谈玉引疑惑地看了陆问景一眼,说道:“好。” 陆问景回道:“没有那么快能好。” 于是谈玉引不说话了,他把头转回去,看着水面上漂浮的花儿和叶片发呆。陆问景则在一旁看水珠从他的下巴落下,重新融入水里。 静谧的空气中,飘荡着一缕异样的味道。 陆问景忍不住探手拨开粘在谈玉引脸上的湿发,又用两指夹起一绺,抵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奇怪,怎么还是香的?” 这桶加了药材烧煮过的热水,明明是苦涩的味道,被水浸泡过的发丝却依然散发着不为苦味掩盖的香气,在四处弥漫的苦涩药味中尤其明显。 谈玉引摘下发上的那朵花,递给陆问景,看过来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陆问景没有接,而是捏住谈玉引的手腕,低头闻了闻。 也是香的。 清幽中藏着一丝甜意,好似栖在花间的蝴蝶扑翅,若有似无的轻风散去后,只留下幽微缥缈的馨香。 陆问景稍微卸力,这截湿滑腻白的腕子就滑落水中。他又伸手托住谈玉引的脸颊,脸盘小巧,几乎能被他一手盖住。 谈玉引眨了眨眼睛,水珠从眼角滚落,配上一双雾蒙蒙的眼,就像被热气熏哭了一般。 陆问景用指腹轻轻揉了揉那软腻的脸颊肉,看了眼掌心,见除了水迹什么都没有,不禁面露困惑:“你没有施妆?” 谈玉引将湿发撩至耳后,顶着一张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的脸蛋,嗓子像被泡软了,有气无力地说:“没有……?” 陆问景站了起来。 他搓了搓方才碰过谈玉引脸蛋的手指,那异常柔软的触感仍停留在指尖,和其他地方一样。他一边想,这人怎么全身都是软的,一边道:“算了,反正你也不懂,我知道了。” 魔教本就靠什么奇丹怪药发家,至今民间不少女子的妆奁里都留着魔教出品的香粉胭脂,有不易溶于水中的功效也不奇怪。 毕竟,这也是魔教营收的一大来源。自剿灭魔窟后,陆问景第一时间就令手下取来魔教账本,数量之多,足足堆满了一个房间。这两日他得闲便翻来看看,对这一进项印象十分深刻。 谁知道这个教主亲自圈养的家伙有没有用过,又是怎么个用法,或许人家用的是魔教不流于市的珍品罢了。 陆问景独自离开了这间厢房,刚走出门外,管家便带着几人迎上来:“庄主,您看西苑安排这些人手够不够用?需不需要再叫些人来?” 陆问景对他们摆了摆手,冷哼一声,道:“留这么多人伺候他做什么?我娘都没那么精贵!你们两个留下好好看着,其他的都回去。” 被指任留下的两名丫鬟自然是欣卉和小月,她们倒是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其余人脸上流露出悻悻的神情,往屋子里深深看了一眼才慢慢离去。 管家留在原地道:“庄主,虽然这位谈公子是魔教的人,但既然你和他……”他顿了顿,“也不要太薄待人家。” 他指的是陆问景夜宿西苑、还把谈玉引弄病了的事,陆问景听后皱眉道:“我对他没做什么。” 比起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真正作过恶的魔教余孽,他对谈玉引已经算得上礼遇了。再说,谈玉引那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更经不起折腾,他留着这人还有别的用处。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笑:“庄主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陆问景五岁便随母亲回京,时隔十六年,这是他第一回踏入这片不算熟悉的土地,但也谈不上不习惯。 他便道:“尚可。” 管家颔首:“那就好。还未问庄主,此次归来,您打算待至何日?若是常住,我好早点吩咐下面作准备。” 这倒是个问题。陆问景回来是有任务在身,但期限与要求模棱两可,他自己也估摸不准,只道:“先住下一月罢。” 之后,陆问景背着手一路走回自己的所住的北苑,径直步入书房。 一推开门,就看见堆积成山的书册前站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少年。 陆问景踏入门内,那少年一见到他便跳了起来,对他笑嘻嘻道:“哥,你终于回来了?” 陆问景看了眼这位与他有四分相似、同母异父的弟弟,冷声道:“夏英,谁让你跟来的?” 夏英脸上笑意不散:“你说的——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跟过来玩。” 陆问景懒得理他,原话明明是“敢跟来发现就死定了,”这个刚满十七岁的弟弟向来随性而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英围着书山绕了一圈,觉得无趣,又走到陆问景书桌前,道:“哥,你看我多懂事呀。为了不被你发现,我特意和你们错开时间和路线,魔窟我都没来得及跟去,直接就来这儿等你。” 他露出向往之色:“听说那里面可多有意思的东西了,我居然一眼都没瞧见,你说可不可惜?” 陆问景神情自若地翻过一页书,以无声应有声。 夏英话锋一转:“不过,我又听说你带回了个宝贝,就藏在西边的厢房里。为了弥补弟弟我的遗憾,你就让我去看看好了,保证不会弄坏。” 陆问景抬起头,面色平静地道:“你很无聊?想去西苑?” 夏英点头频频:“是啊。” 如果不无聊,他何至于从崇文馆大老远冒死跑出来,为了追上陆问景,连手下都没带两个。 “那行,”陆问景合上书册,“我给你找点事做。” 听到这话,夏英眼睛一亮。 陆问景对夏英和颜悦色道:“西苑还有个空置的房间,你带好家伙儿,待会我亲自看着你收拾。” 他又拍拍堆在书案上、还未来得及处理的书文:“顺便给我把这桌上的东西全都搬去西苑。” 夏英如遭雷劈,立马做出一副要晕倒的表情,抗议道:“哥,我再怎么说也是客人吧,怎么能这样!” 陆问景皮笑肉不笑道:“不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押你回京,让你当回你的主人去。” 想到崇文馆落下不知几日的功课,夏英心里一阵发怵,连眼前的陆问景都变得面慈目善起来。反正打扫个书房而已,总比回去简单,还能顺便玩玩陆问景从魔教带来的秘宝。 于是他自觉转身,迈出的步子也带着少年人的轻快之意。 这时,陆问景叫住他:“等等。” 夏英脚尖一旋,转过身来,笑道:“怎么了哥,良心发现?” 可惜“发现”二字还未出口,一叠书册便迎面掷来,好在他早有预感,伸手及时接住了,将书册稳稳抱在手里。 陆问景背着手跟在他身后走出来,微笑道:“别丢三落四。” - 谈玉引在水里泡得迷迷糊糊,他本就发着热,脑子也不大灵光,几乎要晕在浴桶里。 陆问景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也把他丢在这里。谈玉引抱着双膝,纠结要不要等陆问景回来。 等着等着,在一次不受控制的闭眼后,他头一歪,差点溺倒在水里。趴在桶边喘息时,谈玉引终于醒悟,不再想着陆问景,从浴桶中翻出来。 他扶着站稳桶边后,扯下一旁的澡巾,给自己胡乱擦了擦,正要去取挂在架子上的衣服时,看见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动作停顿下来。 那明明是女子穿的肚兜! 谈玉引捏着这片薄薄的布料,心里有点生气,他想起来之前季择也用这个逗弄过他。 季择经常给他带来一些精巧的东西,绣着鸳鸯与合欢花的肚兜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胸前的皮肤过于细嫩敏感,即便是最柔滑的衣料也磨得他难以忍受,季择原本用布条给他裹着,后来突发奇想,用更为轻便美观的肚兜替代了,效果也不错。 结果季择某天给谈玉引宽衣时说漏了嘴,因为谈玉引问,为什么季择不用穿这个。 季择想也没想就说,当然因为他是男人了,这是女子才穿的东西。谈玉引听后十分羞恼,表示自己再也不会穿这个了! ——所以,这个陆问景,怎么能这样! 谈玉引把肚兜叠起来放回原位,随后套上其余衣物,虽然他隐隐感觉身上的衣服款式也不大对,但眼下没有其他蔽体之物,只能将就忍受了。 他回到床上,盖上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蜷在靠墙的床边安心躺下,眼皮沉沉地合起来。 却在他将要进入梦乡时,隔壁传来一阵喧哗: “哥,是这间房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陆问景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往夏英试图推开房门的手上重重一敲,朝走廊另一侧指去:“去哪呢?门在那边。” 夏英“哎呦”一声,收回手:“知道了知道了,这就来。” 他跟在陆问景身后走了没两步,深深吸了几口气,又回头往那扇门望去。 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 初闻略带一点清苦,再仔细感受,那味道便仿若一缕轻烟,剥开苦涩的外衣,甜暖的香意从鼻尖钻进骨缝里。丝丝缕缕的痒意在心底漾开,夏英不禁喃喃道:“奇怪,怎么闻到股香气,还有点……” 莫名的熟悉。 夏英面上按下不表,心里直道可惜。若这里不是陆问景的地盘,换成京中任一户人家,他定不会如此客气,早一脚踢开探个究竟了。 陆问景听见夏英低语,脚步稍顿:“在说什么?” 夏英摸了摸鼻尖,笑道:“……没什么。” 西苑不算大,不到两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书房门前。继续往里走去,一股朽木的味道扑鼻而来,盖过任何能闻到的其他气味。 管家早已经派人将西苑清理了一番,故而里面除了摆设少了些,并不需要特别打扫,开门通通风即可。夏英跟着陆问景殷勤地跑了两趟,不仅将那堆小山高的书文搬了过来,还细细地将书台擦了三遍,直至这木做的台面都洁净到仿佛能反光。 陆问景再挑不出毛病来,方才在桌前坐下,夏英也拉了张凳子凑过来。 “拿去,”陆问景信手一扬,一块碧绿色的物件划空抛过,夏英单手接下:“这是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疑惑道:“玉?质地很一般啊,给我干嘛?……等等,不会吧,这难道就是你所谓从魔窟带回来的‘秘宝’?” 夏英不满道:“哥,我知道你嫌我烦,但也不能这么敷衍我吧!” 陆问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这就是季择床下捡的。” 夏英听后,目光才又落回这块只有掌心四分之一大的物件。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块银镶玉,翻过去,刻痕稚嫩的“玉引”二字撞入眼帘,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这不是……” 夏英视线锁住二字,思索片刻,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 他用指腹抵住玉身上“玉引”两字来回摩挲,兴致盎然地对陆问景说:“你还记不记得京里曾经流行的那味香?” 陆问景怎会知道京里流行过什么,见夏英反应这么大,只随口应付道:“我只记得被师父严令禁止带入阁内的那味香。” “没错,就是那个!”夏英嘻嘻笑道:“记得当时师父在五十步外就一剑飞来,怒斥惠王带来了什么妖风俗气,一百步外他都能闻到。那天惠王课都没上就被赶出来,回去哭得好大声呢。” 那一年,陆问景随太子去了西北军营监军,回来后从同窗口中得知此事,只当又是惠王不务正业,惹得本就严厉的师父发怒,并未放在心上。 眼下听了夏英这么一提,他才知道,有那么一段时间,京城风靡过一种香。 一种十分奇异的香。 飘来京城后,在王公贵族中掀起了一波热潮。除去本身气味独特勾人的缘故,据说这香还有增添魅力、夺魂摄魄的神奇功效,引得不少人重金求购,但因数量稀少,来历不明,很快就如风来风去地消失在京城。 当然有人出钱去查过香的来源,结果皆一无所获。他们连制香者都不知姓甚名谁,此香却伊始就取好了名字。 夏英将玉身刻字的那一面正对陆问景,一字一顿地念道:“玉、引。” “——这香的名字,叫做玉引。” 夏英愈笑愈盛:“哥,你说巧不巧?方才我从那间房前经过时,似乎就闻到那股味儿,比当初在惠王身上闻到的还要好闻,还要勾人,难怪我一时没认出来。” 陆问景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哦,是么?” 夏英点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想回去探个明白的跃跃欲试,“你不信的话,我带你再回去方才的位置看看?” “可以。” 陆问景此时的面色像平静的湖面,嘴角的笑意如掠过湖面的微风:“刚好,我也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回去’看看。” —— 谈玉引被那阵敲门声惊得再也睡不着,仓惶之中,竟慌不择路地从床榻上滚落到地。 陆问景进来时,他在床下已经憋得快要背过气了。 陆问景站在床边,温声道:“麻烦自己出来,别让我来请你。” 话音刚落,床底传来一句瓮声瓮气的“嗯”。 陆问景自认耐心地等了一阵儿,只听见一阵布料摩擦的细微响动,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下文了。 “……” 谈玉引又一次被陆问景从床底拖出来。 陆问景把人扔回床上,冷眼看谈玉引围着被子滚了一圈,将自己裹进被团,整个人躲在被子下,带着被团一起微微抖起来。 陆问景则提起衣摆,在床侧坐下。 那卷被团随着他的靠近一点一点向后挪动,可惜床榻本就不大,很快就撞上背后那堵墙,退无可退,抖得愈发厉害。 “你躲什么?”陆问景语气带笑,面上却毫无笑意,抬手就要将被子扯落。 一声低低的啜泣在这时从被子里飘出来。 听见这个声音,陆问景才伸出去的手悬停在半空。过了一会儿,又一声微弱的哽咽响起。他没有问谈玉引为什么要哭,只是轻轻落掌,搭在被团的最高处,约莫是谈玉引头顶的地方。 哽咽之后,断断续续的呜咽也如流水般响起来。 谈玉引的哭声也是细细软软的,闷在被子里不太真切,其中的委屈、惊惧和彷徨却能够清晰无比地传递出来。被陆问景带回陆宅后,虽然掉了许多眼泪,可他一次也没像这样真正哭出来过。 呜呜咽咽、偶尔才冒出一句收不住的抽噎,真是好委屈。 陆问景静静地听,手下的被团随着泣音一颤一颤的。他默不作声地放低姿势,另一只手也扶上被团的腰侧。 半晌,哭声渐渐停歇,陆问景将被子从谈玉引头上慢慢揭下来。 谈玉引低着头,不看他。 陆问景伸手托住谈玉引的下巴,往上抬起,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从水里出来才没多久,谈玉引的发丝犹带湿气,脸比之前还要红一些,眼睛也有点肿,浓密的睫羽被泪水粘得一绺一绺的。 陆问景松开手,垂头靠向谈玉引。 谈玉引又想逃,却忘了后脑勺这会正结结实实地贴着墙,只能闭上眼,任陆问景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 贴了一会儿,陆问景试完温,低笑道:“看来这药浴还挺有用的,这么快就不烧了。” 谈玉引难耐地别过头,眨了眨眼,眼眶里溢出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陆问景鬼迷心窍似的伸出手,接住了。 陆问景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许多,也低柔了一些:“玉引,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 谈玉引看向陆问景,湿润的眼眸颤了颤。他松开唇,似乎要说些什么,肚子就抢先一步替他作了回答。 那是一道足以令两人沉默良久的,绵长而不容忽视的声音。 陆问景盯着他,倏忽一笑,故作恍然之态:“啊,真是对不住,我怎么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了。” 本就没有怎么进食,昏迷的时候,除了汤药,也只灌了点稀粥,这会病好了,自然要大补一场。 话是这么说,可陆问景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愧歉之意。他摸进被团,准确地揉了揉谈玉引小腹,力度不大,谈玉引的脸顿时通红一片,又挣扎着要躲开。 陆问景扶住他的肩,半是调笑半是赔笑地说:“因为这个才委屈么?好了,我请你吃大餐,别气了。” 他起身下床,走出门外吩咐了下去。回来的时候,见谈玉引又和被子团在一起,全身只露出个脑袋,坐在床头用防备的姿态对着他。 陆问景道:“饭菜马上就端上桌,你不下床怎么吃?难不成,你还要我端过来一口一口喂给你?” 谈玉引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咬住下唇,低头不应。 陆问景又有些好笑,虽然知道谈玉引不一定听得懂,但还是故意呛道:“你是哪家的大少爷,季择愿意伺候是季择的事,我可伺候不来。” 一听见那个名字,谈玉引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季择,来。” ——谁要来?来什么?这下就有反应了? 陆问景嗤笑一声,不和他闹了,出去重新吩咐了一通,很快拎着一个食盒回来。 原本因为夏英的不请自来,管家已经叫人备下饭菜,但他没来得及停留多久,就被陆问景支走了,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离床榻不远就有一张小桌,陆问景把碗碟端出来放在桌上,对谈玉引道:“你还不过来?” 谈玉引往后缩了缩,脸不知道是不是被闷过头,绯红未褪,反倒蔓延至眼尾,整张小脸红扑扑的。 陆问景沟通无果,索性每样都夹了些,端着碗走过去。 这会儿,谈玉引不抗拒了,也不挑食,陆问景喂一口,他就吃一口。也许是真的饿坏了,他的嘴只含得住半勺饭,咀嚼的速度却很快,不多时就吃下大半碗。 见他这样,陆问景失了逗弄的心思,心里泛起了一丝别样的痒意,忍不住道:“吃慢点,没人和你抢,”手下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慢下来。 最后一口喂进去,谈玉引的腮帮子圆碌碌地鼓起来。陆问景将碗筷收拾好,回来一看,心里重重一惊。 谈玉引的脸,在这之前……有那么红吗? 如果说烧未退全时只是两颊薄红,现在,露在被子外的整张脸连着脖颈都已经红透了,覆上一层晶莹的薄汗,唇色也比涂了胭脂更盛。 陆问景皱眉,前面就当是谈玉引闹别扭,不愿意揭下身上的被子。可哪怕入了秋,天气转凉,一直这样也会闷出毛病来。 他提起一片被角,对谈玉引道:“吃也吃饱了,不如下来消消食。” 谈玉引罕见地听出了他的意图,警惕地向后移动,将陆问景手上的被角收回来压在身下,果断道:“不要。” 说完,谈玉引还瞅了陆问景一眼,像是怕他不够生气似的,小声补充了一句:“你走,快。” 火上浇油。陆问景皮笑肉不笑,他这辈子还没几次和人好好说话,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倒要看看,这被子下藏着什么秘密。 伸手一拽,扯下大半。 满室盈香,甜腻的香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陆问景竟险些喘不过气,调转内力才压下这阵冲击带来的眩晕。 谈玉引根本没有力气抵抗,一碰就倒。陆问景甩开被子,抓住谈玉引的手臂,直接将人从床上拉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陆问景一手捂鼻,一手晃动谈玉引绵软的身子,继续逼问。谈玉引自己也晕乎乎的,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先掉了一片。 “别哭,先给我说清楚,”陆问景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厉声喝住谈玉引,谈玉引却往他怀中倾倒,还贴着他的胸膛磨了磨。这陌生的温软触感,只令他浑身发麻,心狠狠一跳,反射性地将人一把推开。 谈玉引倒在床上,身体蜷缩成一个团。 简直荒谬,陆问景不可置信地说:“刚刚还叫我走,现在又贴上来,谈玉引,你是在犯什么病?” 谈玉引双腿交并,蜷得更紧了,他抱住自己的膝盖,从喉中软软地哼道:“不能……” “谈玉引,你听见我说话没?”陆问景又要伸手去拉他,待看见他身下那片水渍时,动作一僵。 “谈玉引,玉引,”陆问景放低了声音,又叫了几遍他的名字。 谈玉引唇齿不清地说:“小玉,好难受……” “难受?”陆问景道,“难受也先给我起来。” 屋里的香气越来越重,几乎要化出实体,压得陆问景喘不过气,脸上传来一阵阵热意,用内力也压不下去。他觉得再待下去,自己也要像谈玉引这样昏头昏脑。 但,任谈玉引这样缩着也不知道什么情况,陆问景上手握住谈玉引的膝盖,翻过来。 湿透了。 水痕在大腿、小腹,身子下不断晕开,陆问景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被熏晕了,这么多水,真的是人能弄出来的? 难怪要躲、要哭、要季择。 还要他走!这没良心的,亏他还给他喂饭,陆问景有些咬牙切齿地想,他还真就不走了。 他抓住谈玉引紧闭的腿,强硬地往外分开。 还没看清什么,谈玉引就抬腿踢来! 明明都软成一摊泥了,谈玉引居然还有力气反抗,陆问景也是熏昏了头,躲避不及,被谈玉引正中腰侧,也算是还了饭前的那一下。 疼倒是不疼,陆问景皱着眉从腰间取出一样东西,被它咯着,难免不适。 刻着“玉引”的玉。 电光火石之间,陆问景想起了什么,像夏英一样,若有所思地摩挲起这两个字。 香,是啊,香。 夏英所说的“夺魂摄魄、魅力无穷”在陆问景心中疾速掠过。 原来如此。 他看着床上的水迹,再对上谈玉引失控的模样,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章先找感觉,下章继续 其实小玉和前夫在一起是妹哥,和老陆在一起更偏姐狗来着 - 实习结束了,我继续回来摸鱼了hhh 突然来了好多新朋友,感谢关照![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谈玉引的眼前泛起一片雾。 雾气冰冷地漫过眼瞳,在他的眼眶中凝成水,化作雨,沉甸甸地落下。 滴嗒。滴嗒。 在温软的罅隙中流下。 他好像坐上一条船,漫无目的地在没有尽头的水面飘荡。偶尔颠簸,风浪便趁机侵占,汹涌的浪涛撞上船身,漫过甲板,掀起令他战栗不止的漪澜。 恍惚间,谈玉引以为自己就是这条船。 波浪带着他摇啊摇,风吹得他晃啊晃。雪白的浪花拍打着船身,翻涌中一浪高过一浪,他踩在这迭起的浪尖,被送入无上的云端。 一片白茫茫。 水浪还是云浪?只听见激昂的浪涛奏响喧嚣的潮音,无边无际的雾霭在浪沫中弥漫,随之产生的水气飞溅四逸,重新落入他的眼眶。 冰凉、沉重,凝成一团。 ——然后,雾散了。 谈玉引重重喘了口气,推开伏在身上的男人。 男人立即关切地问:“怎么了?” 谈玉引还未从潮韵中缓过来,登时半天说不出话。半晌,待视线恢复清明后,他撑起酸软的身子,在地上胡乱摸了几下,轻声说:“我要回去。” 男人停下动作,揉了揉他散乱的鬓发,接着捡起一旁散落在地上的衣衫,给他垫在腰下。 这个狭小昏暗的洞穴里挤着两个人,一盏灯。灯放在谈玉引身侧,由一块铜钱大小的蜡、一截指甲盖长短的棉线制成,只能照亮极小的一片区域,随着谈玉引的喘息忽明忽暗。 男人温柔英俊的轮廓在微弱的光照下若隐若现,模糊而深邃的眉目满是担忧。 谈玉引眨眨眼,看着男人,又重复一遍:“季择,我该回家了。” 说着,他在地上又摸索了几下,终于找到自己皱成一团的里衣,展开便打算套上。 季择似是松了口气,拎起谈玉引的脚踝,接着低头去亲吻他的唇角,哑声道:“再来一次吧。这么多水,不做可惜了。” 两个人都是汗津津的,低语间吐息湿热,纠缠的发丝也都被汗水打湿,不断有汗珠从谈玉引额角渗落。 谈玉引摇摇头,坚持:“不行,我爹今天就要回来了。” 季择又揉了揉他的发。他被季择慢慢扶起来,披上里衣,抱在怀中轻揉起酸胀的小腹。 因为体质较常人更差,那处隐秘、特殊且脆弱的地方又常给他带来棘手的麻烦,季择对待他,总像在呵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哪怕他并不需要这份过度的呵护。 那天在林中迎上清醒的季择后,谈玉引实在受不过内心的煎熬,他不可能眼睁睁地丢下一个大活人不管,也绝不能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直接带回家。 思忖再三,谈玉引想起了这个被弃置多年的山洞。 ……一个与他极其不愿面对、甚至有几分恐惧的人息息相关的山洞。 大雪封山,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谈玉引一路拖拽着季择上山,鹅毛大雪几乎要压垮他的身体,但同时也掩去了他们留下的足迹。幸好距离不远,季择也相当配合他的行动,虽然几次跌倒,最后也还是到达了这个地方。 山洞并非天然形成,被人刻意藏在一片枯萎的藤蔓后,不受风雪侵扰,离家也只需两刻时。抛开一个不愿提起的因素,这里简直是个完美的藏身之所。 最重要的是,父亲不能,也不会知道这里的存在。 至于那个人……谈玉引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也竭力不去回想。他没有和季择提起过,想必那人也不会再回到药谷来。 揉了一会儿,他又有些昏热,便捏捏腰间季择的手臂,表示已经不难受了。季择松开他,和往常一样撩起他汗湿的长发,用内力慢慢烘干,轻柔而娴熟地扎好。 洞外隐约传来萧瑟的风声,洞内温度愈升愈高,熏得谈玉引头昏脑涨。他疲惫地垂下眼帘,什么也不再想,默默汲取这片刻的温暖。 “小玉,”季择在颈后轻声唤他,“你准备好了吗?” 谈玉引靠在季择的胸膛上,听着季择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他想,一定是太过的缘故,下次不能再这么放纵了,这次,就多休息一会儿吧。 他小声地“嗯”了一下。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洞内渐渐降回足够令他冷静的温度,时间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季择开始为他清理穿衣,谈玉引安静地靠在石壁上任他摆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帕子触及湿腻处时,他听见季择很轻地笑了一下。 谈玉引对季择抬起了腿。 季择稳稳接住这在条半途就虚软落败的长腿,扛到肩上,在谈玉引谴责的目光下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好了,小玉,等到时候我们出去了,我一定带你好好练练。” 谈玉引轻哼一声:“那就等出去再说。” ——等出去了再说。 他们相视着,依偎着,已经不需要再靠柴火取暖,很快也不需要在这个窄小的山洞躲藏。 冬天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那是药谷一年中最难捱的一个月。挺过之后,只要再过几天,等悬崖峭壁上的坚冰融化,枯萎的藤蔓重新长出新芽,温暖的春天就到来了。 药谷的封禁,也快要解除了。 临走前,季择拉住谈玉引的手,殷切地嘱咐道:“小玉,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谈玉引推开季择的手,没有吭声。他知道,季择真正要说的话在后头。 季择认真地说:“还有,回去之后,不要再吃药了。” 方才的旖旎因这句话荡然无存,谈玉引面色如常,语气却冷了几分:“我有分寸。” 季择抓住他的肩,他向后退了一步,因为季择加重的力度皱了下眉,季择立即松开手,对谈玉引劝道:“小玉,你不能……” 谈玉引打断他:“天快黑了。” 现在依然是冬日,天空转瞬即黑,很快就看不清回去的路了。谈玉引戴上斗篷上的帽子,不等季择再说些什么,转身走向洞口。 他知道季择在身后注视着他,也也知道有一些东西,是横亘于他们之间,无法跨越,也无法诉诸于口的。 没关系,再过几天就好了。 ——准备好了吗? 应该吧。 他推开堆在洞口的枯藤,刺眼的白光从枝隙中如瀑而下,冷风送来清冽的雪松与泥土的味道,其中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香。 他踏出了那一步。 由于是原第九章拆开加了点剧情,所以这两章比较短小。下一章就是老陆的主场了,我再琢磨怎么改改,今晚或者明天放出来[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 第10章 第 10 章 陆问景拍了拍身下人湿滑的脸蛋,疑惑道:“怎么了?” 谈玉引睁开眼,急促地哭喘了一声。 “你还真是……”陆问景有点哭笑不得,类似的话已经说过无数遍,但他仍是想说:“你不是挺乐在其中吗,别装了,差点以为你真受不了。” …… 系在床头的衣带霎时绷紧,又松垂下来,藤蔓般缠绕着一双玉白的手臂。谈玉引张开嘴,胸口剧烈起伏,泪盈盈的一双凤眼陡然睁大。 没有人这么对过他。 哪怕是季择,在他失智后,也从来是无比爱怜,百般疼惜的。这么不顾他感受的行事,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与季择之间。 倘若谈玉引仍是清醒的状态,即便无法从这种情况下脱身,此刻也一定会对陆问景怒斥一声“——无耻!” 然后,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怜过去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无人教他如何还嘴,也无人教他如何应对眼下的窘境。 谈玉引睁着眼,活生生一副坏了的模样,原先流个不停的泪水此时也不再流了。 陆问景将五指插入他湿乱的乌发里,“我见你总闭着眼,半天不睁开,还以为晕了呢。” “看来——”陆问景故意拖长语调,“根本是舒服得不得了,对吗?” 最后二字还未说完,谈玉引就已经撑不住了,头一仰,沙哑的喉中硬是扯出一声绵长凄婉的哀泣,尾音还隐隐打着颤。陆问景也算开了眼,不禁啧啧称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凤眼竟也能睁得如此滚圆。 细数这一天,谈玉引带给他的见识还真是不少。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陆问景确实有过那么几个瞬间,诡异地怀疑起了自身。当然,不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而是疑惑是否因为自己无甚经验,所以对谈玉引的某些反应摸不着底。 有时候,陆问景几乎以为谈玉引要化在手里,变作一捧含香剔透的雪水。后来逐渐发现,不管再怎么折腾,他顶多寻死觅活地哭一场,便索性放开了玩—— 于是陆问景掐着腰将人拖出来,心里还颇有几分感慨,自己做这个动作已是驾轻就熟。 “为什么要跑呢?” 陆问景稍稍使了点劲,谈玉引就不再挣扎了,衣带也顺利地绑上。 陆问景没做过这事,但也非真的一窍不通;而谈玉引自然是有经验的,却总带着几分生涩的无措,混沌中喊了几声季择的名字,就好像真把他当成那人。 可惜陆问景不是他要的季择。 陆问景觉得谈玉引哭起来漂亮,会存心逗他流泪。季择见了,则只顾着心疼,再难得的兴头也要停下,总是细水流长。 有了这份比较,谈玉引常在浮沉中恍然惊醒,凄凄哀哀地哭喘,却连眼泪也擦不到,还没缓过去就被拽入下一轮昏乱。 窗外飘进一阵风,卷着深秋的凉意,冲淡了室内的燥热。先前为了驱散那要命的浓香,陆问景弄了一回就放下谈玉引,去将侧窗打开通风。过去数轮,终于散去大半,而余香犹在鼻尖残留。 身下谈玉引忽而一颤,陆问景定了定神,压下心底隐约的一点蹊跷。 按他所想,不怪那名叫“玉引”的香来无影去无踪,左右不过是魔教教内漏出的一点不要的玩意。香中掺杂了什么催情的东西,故而被传得神乎其神,仿若无所不能。 邪门歪道。陆问景心中冷笑,幸亏早灭了它。 至于为何会与面前这位前教主的情人名姓相关,制因与用途又是为何,陆问景没有兴趣知道。魔教既已覆灭,教主也已身亡,再谈这些无用的教内秘辛,也不过枉费心力。 何况,他问了,谈玉引就答得上来? 陆问景点点谈玉引微张的唇:“怎么,你来之前是生吞了一整袋香粉?” 风吹也吹不散,水流也流不完。 谈玉引没说话,又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含住他的指尖。 他心里发痒,干脆低头衔住。 …… 陆问景故作无所觉察,直到谈玉引抽抽搭搭地求他,手也圈上了他的脖子,他才将人翻了半圈,侧身挤入。 “哎呀,你看看,这么多……”陆问景看腻了,也不满他光哭不语,一定要他做出些别的反应来。 他咬着谈玉引粉白的耳垂,抓着谈玉引的手,将手上黏腻的东西抹到谈玉引的胸上。被这样过分地弄着,谈玉引终于受不住了,挣扎起来,哭得溃不成声,还要应他所愿地喊:“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陆问景笑,“真的不要了?” 谈玉引意识不清地低喃:“不要……” 陆问景又说了些什么,咬着他耳垂笑,谈玉引几欲晕厥,没有力气再去反抗。 再后来,谈玉引平躺在床上,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那枚玉被陆问景用一根红绳穿过,如今重新挂在谈玉引的脖子上。而玉佩正躺在谈玉引柔软的胸脯中央,轻飘飘地一晃一荡。 …… 直到窗外有人传话,陆问景随口应付了几句,这才草草结束残局,起身离去。 而浪潮平息后,只留下谈玉引蜷起身子,握住胸前的玉,压低嗓音,难过地哭了。 关于聪明版小玉:哪怕陆问景告诉他人不可能同时吐舌头和翻白眼,他都会秉持勤学好问的精神自己尝试一遍(当然不聪明版也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