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80,百元彩礼娶娇妻》 第1章 我说让你走了吗? “叶淑兰,我今儿个就抽死你这个赔钱货。” “偷自家的粮去补贴其他的野男人,你跟你那死了的妈一样骚。丧门星,老娘养着你就是让你给老娘丢人现眼的?今儿个你要是不把粮给老娘一分不少的拿回来,老娘就扒了你皮。” 陆丰将要醒来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喝骂和皮带抽动的声音。 骂骂咧咧的女声污言秽语,让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谁这么没教养? 陆丰睁开眼,下意识的想要呵斥一声。 谁曾想,他眼皮刚睁开一个斑驳的土房就出现在了视野中。入眼是裂开了缝隙的砖墙,上头爬着蜘蛛网,堵住缝隙的旧报纸卷成一团却根本挡不住屋外吹进来的冷风。 身前,一个身材矮胖的女人伸出左手短胖的小指,右手拎着的皮带在空气中甩的砰砰作响。 李月梅,怎么会是她? 陆丰一怔,顷刻蒙了,他当然认识眼前正在指桑骂槐的胖女人,只不过在陆丰的记忆中这个势利眼的胖婶子早就该在前两年病死在了山沟沟里,得到消息的陆丰还为此拍手称快,可怎的现在活蹦乱跳? 狐疑间,陆丰目光挪动,望向窝在墙角处的一个姑娘身上。 只是望了一眼,陆丰的眼光却再也挪不开了。 这姑娘二十来岁,梳着一头黑亮的大辫子,身上的碎花袄子脏兮兮的有些地地方还打着细密的补丁。此刻,姑娘龟缩在墙角中拼命的躲闪,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中蒙着盈盈的水雾。 “淑兰……” 陆丰下意识的惊呼出来,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姑娘。 早年间老陆家因为响应国家号召支援农村建设,被安排到山沟沟的牤牛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而眼前的叶淑兰就是生产队里一起工作的姑娘。 当时的日子很苦,全民都勒紧裤腰带的大背景下,陆丰这些上山下乡的知青日子过的很清苦,就算连温饱都很难保证,经常有了上顿没下顿。 而叶淑兰就是陆丰那个时候认识的姑娘,人美心善的乡下姑娘时常接济他们这些下乡知青,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年轻时候的叶淑兰人美声甜,有着独属于乡村女人的天真烂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两人迅速陷入了热恋并信誓旦旦的立下誓言想要携手一生。 艰苦年代,两人爱的热烈。 但可惜,天不遂人愿,叶淑兰人美,心善,可家庭却并不完整,早些年父母去世,而唯一的亲人就是同一个生产队里工作的婶子。 可寄人篱下的滋味哪里那么好受? 偏偏胖婆姨李月梅还是个歪的,对叶淑兰动辄打骂不说,一口一个赔钱货,偶尔李月梅暗地里接济陆丰被发现李月梅指桑骂槐,各种污言秽语都落在了叶淑兰一个清清白白的大闺女身上。 这歪婆姨更是扬言,但凡有人想要娶叶淑兰为妻必须得拿五百块钱当彩礼,否则就把叶淑兰卖到山沟沟里给人当后娘。 八十年代初期,刚过了家家户户勉强能吃饱饭的年代,能有结余都算是富贵人家,而五百块钱放在后来兴许只是一顿饭钱,可放在当下却是货真价实的一笔巨款。 这笔钱,当时的陆丰拿不出来。 他想尽了办法,求爷爷告奶奶凑了两百块,可当陆丰拿着这笔钱回到牤牛村的时候,却得到的却是叶淑兰卧轨自杀的消息。 李月梅这狠心的歪婆姨强迫叶淑兰卖到山沟沟里,她抵死不从,那么一个爱美的姑娘啊竟然在结束生命的时候选择最刚烈的死法。 而留给陆丰的只有一封写满了爱意的遗书,和纳了一半的千层底鞋垫。 后来,陆丰有了很多很多钱,不止一个五百,甚至五万,五十万,五百万乃至千万陆丰都能拿得出来,可无论他有再多的钱都换不回曾经最爱的姑娘。 而此刻, 叶淑兰熟悉的容貌出现在眼前。 陆丰只觉得心脏狂跳,一股子热血涌上头脑,他恨不能立刻就将眼前的爱人拥入怀中。 “俺们家的粮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胳膊肘往外拐养野男人,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 “叶淑兰,你不是骚吗?出去卖啊,我不管你怎么把粮给老娘弄回来,我就告诉你一条,这粮你要是补不回来老娘就要你的命。” 李月梅破口大骂,嘴里吐出的污言秽语字字诛心。 叶淑兰俏脸煞白,她蜷缩着身体,红着眼眶哀求道:“婶娘,你就饶了我吧,这粮我以后会还的。往后我一天上两个工还你,一定还的。” 说这话的时候,叶淑兰满脸屈辱。 这样的话甭说是一个脸嫩的黄花大闺女受不住,没人能受得住。 可李月梅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呸,你个贱货,你拿什么还?我看你还是皮痒了欠收拾,我抽死你这个赔钱货。”李月梅满脸讥讽,她一扬手中的皮带直接朝着叶淑兰抽了过去。 叶淑兰顿时吓得闭眼。 可这又急又狠的一下并未落在叶淑兰的脸上,睁开眼,陆丰冷着一双眉眼伸手就攥住了李月梅的腕子,手一甩就将李月梅带了个趔趄。 “小崽子,我教训自家的娃那轮得到你一个吃软饭的出头,是今儿个你老娘裤腰带没栓好把你露出来了?吃我家的粮,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呢这时候冒出来了是想充大尾巴狼?” 李月梅讥笑一声,叉着腰就破口大骂一点也没把陆丰这个知青看在眼里。 “李月梅,你再骂一句试试?” 陆丰眉头一拧,登时踏前一步揽在了叶淑兰的跟前。 “丰哥……” 叶淑兰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 但架不住李月梅是个歪的,这贼婆娘她叉着腰,脸上的肥肉乱抖,挺胸就朝着陆丰挤了过去。牤牛村就这么大,谁还不知道谁了,他陆丰但凡要是能有点真本事李月梅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骂你咋的,有本事吃软饭,没能耐承认咋的?老娘不光骂你一个窝囊废,还咒你爹妈,咒你祖宗十八代,跟老娘耍浑的,你也不瞧瞧老娘怕不怕你!” 换以前,陆丰或许就忍了。 可现在……他看了一眼身前哭的眼眶通红的叶淑兰,陆丰二话不说冲进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攥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匡!’,陆丰一菜刀就楔在了门框上,转而挑眉。 “老子话放在这儿,你有本事再骂一句我听听?” 陆丰眼中冒火,心中的愤怒几乎要冲出头脑。 见状,李月梅顿时不敢说话了,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陆丰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身高超过一米八本来就看着唬人。 而现在他红着眼,那表情好像恨不得将自个儿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是要跟自个儿拼命? 平时也没见陆丰这小子这么有尿性啊? “姓陆的,你别拿把菜刀吓唬人,老娘不吃你这一套。” “俺去找村长评理去,你小子给我等着。”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月梅哼了一声外强中干的丢下一句,迈起步子蹭蹭蹭的酒准备往外走。没曾想,陆丰抬起一脚就将房门给踹关上了。 “李月梅,我说让你走了吗?” 第2章 百元购妻 一听这话,李月梅额头上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她扭头瞧着眼中喷火的陆丰,心里头咯噔一下子,心道平时这小子八竿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谁知道今儿个到底是了发什么疯? 可要她李月梅跟陆丰认怂,她还真低不下这个头去。 “姓陆的,你别吓唬人,杀人犯法,要蹲大狱,你可想明白了。我可告诉你,老娘……我来之前可不少老少爷们都看着的,你要是敢拿刀你也跑不了。” 只是话虽如此,李月梅脸上的肥肉乱颤,两只脚乱抖显然是怕的厉害。 原来这歪婆娘也知道怕啊。 陆丰心中冷笑一声,重活一回,他有大把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因为李月梅而断送了自个儿未来的路?拿菜刀也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她而已,跟她换命,不值得。 “要你的命,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李月梅,我问你,当初你放了话说谁拿得出来五百块钱当彩礼就把淑兰给谁当媳妇,这话还算数?” 闻声,叶淑兰猛然抬头,她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陆丰竟然会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可这话村里人都是当笑话听的。 毕竟五百块钱就不少了,生产队哪家能趁个一两百就算是有钱人家。这些钱,别说是牤牛村了,就算是城里的那些大门大户谁家又能拿得出来五百块钱? 因为这事儿,叶淑兰没少被村里人笑话。 而门口的李月梅一听这话,眼睛滴溜溜一转,顿时就笑开了。 “陆丰,你这窝囊废怕不是想娶叶淑兰吧,可五百块钱真金白银你拿得出来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什么德行,别说五百块钱了,就算是五十你有吗?” 李月梅满眼讥讽,虽然陆丰手里头还提着菜刀她的话不敢说的太过分可面上还是笑开了花。 干他妈什么玩笑,陆丰能趁五百块钱? 那狗都不吃屎了。 她的确准备把叶淑兰卖个好价钱,这年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淑兰不敢不听。当然了,李月梅狮子大开口放出话去要五百块也不过是吹牛逼而已。 这年月谁家能拿的出五百块钱? 能有个两三百块钱,她李月梅保证欢天喜地的就把叶淑兰这个赔钱货给送出去,这就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毕竟八几年生产队一家三口的壮劳力每个月挣公分顶破了天也就能整个三十来块罢了,一年到头就算不吃不喝也攒不下个两百块。这相当于普通人家好几年的工资了。 “那你别管,有没有五百块钱这不关你的事,这话还在就行。” “李月梅,我也不跟你玩虚的,你给我一个礼拜,我保证一分不少的把彩礼钱给你送过来。但有一条你给我听好了,这一个礼拜你要是再敢跟淑兰动手,信不信我姓陆的去刨了你家的祖坟?” 陆丰拎着菜刀,眉眼冷的可怕。 只是闻声,李月梅顿时撇了撇嘴,她一点都没把陆丰的话当真,五百块钱就算是去抢银行怕是这姓陆的也弄不来这么多,跟我这儿吹牛逼呢? “行啊,陆丰,你要是真能拿出来五百块钱给叶淑兰当彩礼,老娘立马就把她户口迁到你们家去,还给你舔鞋。但老娘也不怕跟你说,你要是一个礼拜弄不来五百块钱,那你就别怪老娘把叶淑兰嫁给隔壁村那姓王的老光棍子,他们家可是给出了整整两百彩礼。” 丢下一句,李月梅转身就走,生怕陆丰玩浑的。 可对他说的话,李月梅却是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这小子吹牛逼呢。 等到李月梅出了门,叶淑兰一下就软倒在了地上。 她红着一对桃花眼,泪水盈盈。刚刚李月梅的话说的很清楚,一个礼拜后就要将她嫁给隔壁村姓王的那个老光棍子。可她爱的是陆丰,怎么可能甘愿去嫁给别人? 但五百块钱啊,死要钱的李月梅怎么可能放手,而丰哥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丰哥,要不……我们跑吧。” 叶淑兰吸着鼻子艰难道,她看向陆丰的脸,好似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闻声,陆丰的心中顿时涌起万千柔情来。 对他来说,这是陆丰这两辈子能听到过的最好听的情话,可陆丰却不打算逃避,他伸手将叶淑兰扶了起来,开口道:“傻丫头,天塌下来有我呢,彩礼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不用你操心。” “你只需要等着我,一个礼拜,就一个礼拜你等我回来娶你。” 陆丰用力的抱紧了叶淑兰就好像在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重活一回,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叶淑兰受半点委屈。 不过具体干点啥,陆丰心里的确还没想好。 或许五百块钱放在后来只不过是有钱人家的一顿饭钱,可放在八十年代初期却毫无疑问是一笔普通人家难以承受的天文数字。 一摸兜,总共就是二十来块,这还是陆丰省吃俭用攒的。 可光靠着这点钱别说是凑够五百块钱的彩礼钱了,就算个零头都不够,可想要实现刚刚自个儿留下的豪言壮语陆丰觉得循规蹈矩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 后来大器晚成的陆丰在叶淑兰跳江自杀后毅然决然的选择回城下海,他白手起家,经历过大风大浪,从八十年代起家的陆丰很清楚当下的大环境,或者说,陆丰比谁都清楚在当下国家环境正从计划经济朝着市场经济过度的发展趋势。 有人说过,这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也是一个遍地黄金的时代。 过来人的陆丰比谁都清楚当下的大环境下只要选对了即将到来的风口,一头猪也能迎风启航,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拥抱这个时代。 思索一番,陆丰直接去了一趟牤牛村的生产大队请了假。 八二年,个别地区的生产队虽然还未完全解体,但逐渐向着市场经济过度的阶段生产队这样的大锅饭集体已经不再适用于当下,虽说牤牛村的生产队还要过两年才会真正解体替换成其他的生产模式,但当下已经瞧得出日暮西山了。 所以陆丰的请假被大队长很爽快的同意了,只是对方话里话外满是揶揄,显然陆丰先前的豪言壮语被李月梅的大嗓门宣扬的人尽皆知。 可陆丰却不在乎别人的冷眼,揣着兜里的二十块钱他坐上了去往县城的公交车,等到了地方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随意的对付了一口,陆丰漫步走在县城破旧的街道上。 没人能够想到未来几十年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一座破旧的城镇鸟枪换炮处处钢筋水泥,迎来送往的街道上百姓们笑容淳朴,偶尔墙壁上张贴着的大红字报昭示着时代的特色。 “哥们,有好货看一下不?” 第3章 我全要了 - 陆丰正走着,忽然迎面被人撞了一下。 他眉头皱了一下便见到一个二十来岁穿着军大衣的胖子朝着他呲牙乐,左手悄摸摸的按住腰间的破布包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陆丰登时乐了。 他一瞧对方的模样就知道这胖子怕是干的个体了。 这种事儿当初陆丰刚刚下海的时候也干过,后来司空见惯的个体户放在八十年代初期正在朝着市场经济过度的当下却是危险重重,尤其是投机倒把的罪名一般人吃不住。 但生产队没了来源生计,个体的经营就成了必然趋势。 “啥好货?先拿出来看看。” 陆丰门清儿,他哈哈一笑,随即朝着胖子丢去一个了解的眼神。 后者眼睛顿时一亮,他飞快的掀开腰间的布包露出几件颜色鲜亮的服装来,强自压低了声音道:“哥们,都是好货你放心。咱这衣服都是从国营厂进的货,虽说样式老了点但我可以给你打包票,质量杠杠的,而且啊,不瞒你说,咱花色齐全,要啥都有。” 胖子显然是个能说会道的,嘴里巴巴个不停。 陆丰点点头,他眯了眯眼,而后指了指一旁的胡同,然后慢悠悠的晃荡了过去。等到了地方,四下无人,他这才示意胖子把衣服都拿出来。 还别说,虽然布包不大,但里头的几件儿当季的衣服花色却很多,几乎没有重样的。 他随意的拿起了一件掂了掂,重量不错,而且做工看起来也还行,显然是出自县里国营纺织厂的。 “衣服咋卖?” 陆丰笑呵呵的问道。 “一件儿一块二,两件儿打九折,哥们你要是看上了可以试穿。” “这不是我吹,县城里这一片做服装小买卖的不少,可能比咱样式还全的几乎就没有,说句不好听的,咱上头有人。” 胖子自说自话,他捡出来一件儿朝着陆丰的身上比划,一边比划一边还不停夸赞:“哥们,你悄悄这件儿,你穿上多精神?这可难得,哥们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咱这衣服可是经典款穿上去多带派?要不是这,咱相识就是有缘分,我今儿个也刚好开个张,你拿一件儿,我给你按一块一,这价儿你朝哪打听都成。” 一听这话,陆丰倒是点点头。 这价格确实不贵,如果这种衣服放在供销社里起码价格得翻上一倍,可一听对方红口白牙的吹嘘这是经典款,陆丰顿时就笑了。 “压箱货就压箱货,还扯什么经典款,拿我打岔呢?” 闻声,胖子一愣,显然没料到陆丰是个门清的,他嘿嘿一笑,被戳破了谎话也不恼怒,而是摸着后脑勺笑道:“感情还是个行家啊,没的说,这样,一块成本价,就当交个朋友了。” 这年头干个体讲究一个速战速决,否则被人查到可是要进局子的大事。 只不过陆丰压根就没接对方的话茬。 他笑了笑,反问道:“价格倒是不贵,不过兄弟,你这两件怕是不够看啊。如果我要的多的话,不知道有没有更大的优惠。” 不够? 一听这话,胖子顿时眼珠子都瞪圆了,他没想到自个儿随意揽了个客而已竟然还是个大客户。他嘿嘿一笑一张胖脸挤成了麻花,而后麻利的掏出一根大前门递了过去。 “有优惠,当然有优惠,大客户嘛。这可就是你找对人了,这一片没人说比我家压的货还多的,就是不知道哥们到底想要多少。”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王大宝,哥们贵姓?” 胖子搓着手,态度恭敬,差点把陆丰当成了财神爷。 这年头个体买卖不好干,各方个面都严着呢,靠着平时揽客这点小生意压根就挣不到啥大钱。偏偏刚干这一行的时候他心气儿高,靠着关系倒腾了一仓库的压仓货。 可东西再好也得有渠道不是,蹦说别的,就光压着的仓库钱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而现在, 竟然碰到了个大主顾,胖子搓着手,嘴巴都笑烂了。 “我姓陆,你叫我陆哥就行。” “既然有优惠,那就先看看货,东西购,数量足,价格给到位那你的东西我全要了。” 闻声,陆丰笑了笑随口回复了一句却没接其他的茬,而是慢悠悠的点了根烟,然后甭管自个儿兜里的仨瓜俩枣,直接语出惊人道。 只是一听这话,王大宝顿时就懵了,瞧着陆丰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了。 所有的衣服都要了?这真不是在吹牛逼? 他上下打量了陆丰一眼,对方衣着朴素也看不出是啥有钱人啊,不过气度倒是不错,尤其是对方说话的态度真挺像那些个高谈阔论的大老板。 “那敢情好,陆哥,虽然咱俩是第一次见面可你爽快我王大宝也不能差事。这样吧,如果真像你说的所有的衣服都给我包圆了,那甭管春夏秋冬装,我给你个骨折价。” 说完,王大宝一伸手,比划了一个七的手势。 “七毛一件儿,所有的东西都七毛一件儿!” 王大宝脸色通红,声音都变尖了。 “得,那这事儿就说定了,不过兄弟,我买这么多衣服你总得管送货上门吧。这样,我还得在县城呆上一天,你雇一辆货车明天跟我一道走,咱去县城十里外的陈家村一趟。” “等卸了货,我给你结账。” 陆丰微微一笑,一听这话,王大宝也没多想,他倒是不担心陆丰玩黑的,主要是目的地很明确,陈家村就在这周边儿十里地,经济水平算是中等,不过治安不错。 而做生意卸货结账也是常有的事情。 于是,王大宝直接把陆丰当成了财神爷差点就把他供起来了,不但请吃了一顿涮羊肉甚至连招待所都给帮忙订了,陆丰分币没花。 吃过饭,陆丰也没闲着。 他先是抽空去了一趟县城的粮食局,等到出来的时候,他心里顿时有底。 第二天一早,王大宝准时的出现在招待所门外。 一辆东风大卡等待多时了。 陆丰打着哈切走出招待所一瞧被塞的满满当当的货柜他估摸着王大宝怕是一整夜没合眼,两人坐着货车就朝着陈家村开。 两个小时后,车子抵达。 “陆哥,咱把货卸在哪?” 王大宝满脸喜色的搓着手,虽说这一趟他没挣多少但一下子解决这么多压箱货也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现在他就只盼着陆丰结账能跟昨天说的一样爽快了。 只不过王大宝左看右看也没瞧见自个儿卸货的库房在哪。 对此陆丰笑了笑,他慢条斯理的点了根香烟,让货车直接开进了村集体的大门口。 而后,他清了清嗓子,直接扣响了村委会的大门。 “打扰一下,村长在吗?” “我是县国营纺织厂的销售科科长,为了帮扶乡村建设,我们厂啊上山下乡到你们陈家村来办好事儿来啦。” 陆丰的嗓门很大。 可一听这话,王大宝顿时眼珠子瞪得溜圆,人都傻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陆丰能喊这么一嗓子。 再者说,眼前这陆哥是国营纺织厂的厂长,可我王大宝的大舅子就是国营纺织厂的啊,怎么没听过国营厂有姓陆的科长? “陆哥,你这是……” 第4章 空手套白狼 王大宝愣了半晌,急忙去拽陆丰的胳膊,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位陆哥到底是唱的哪一出,难不成是自个儿遇到骗子了? 谁知,陆丰不以为然的撇了王大宝一眼,开口道:“别吵,兄弟,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货款了?想要的话就闭嘴在边儿上看着,一句话也别多说,我保证你回去的时候能拿到钱而且一分不少。” 一句话,王大宝顿时不说话了,站在旁边歪着脑袋发呆。 很快,村委会的门被推开,一个干部模样的老头儿走了出来。 “国营纺织厂的?你们来俺们村集体干啥?” 老头儿一脸费解,完全没料到自个儿一个小村子和国营厂能扯上什么关系。 “老大爷,你别担心,我们真是国营纺织厂的,我姓陆,他姓王是我手底下的科员。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帮扶乡村建设,我们厂啊上山下乡到你们陈家村来办好事儿来了。” “瞧见我们身后的货车了没有?里头装着的啊都是我们国营厂的新款式,您别急着拒绝啊,我们厂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不挣钱,咱农民一年到头能赚几个钱?” 陆丰一笑,再次重复了一句。 一听这话,老头儿第一个反应就是遇到了骗子。 可一瞧眼前的陆丰和王大宝,两个人来的时候就换上了一身儿带派的衣服,看起来那叫一个正规,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不换钱你们换啥,总不能是白送吧。” 闻声,陆丰熟练的递了一根烟过去,老汉疑神疑鬼的接过,狐疑道。 “换粮!十斤陈粮就能换一件儿新衣服,样式人选,多多益善。” 陆丰斩钉截铁道:“大爷,我们也知道咱们农民一年攒不下几个钱,也舍不得换新衣服。但还有俩月就快过年了,总得给家里人置办一身新行头吧。” “我们不要钱,就要一些陈粮而已,毕竟我们这也算是学雷锋做好事嘛。就是辛苦您老受累,用村委会的喇叭广播一下。” 闻声,老汉眼睛顿时一亮。 说实话,若是换钱怕是家家都得嘀咕两句,谁也舍不得,毕竟刚刚过了能吃饱饭的年代,可说到底家家户户也都不富裕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 城里的衣服贵,谁家也不舍得花钱去买,可若是陈粮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农村,陈家村早就没了生产队,现在实行的是分包到户,谁家还能说家里没有往年的陈粮了?用陈粮换新衣服,也让家里的娃娃和婆娘们高兴高兴,这不是顶美的事儿吗。 “那敢情好,你们国营厂真是好人呐,老汉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广播。” 老头儿起身就走。 而等到老头儿的声音在陈家村里响起来,村里的老少爷们顿时就朝着村委会聚集了过来。 十斤陈粮换新衣,这事儿以前听都没听说过,虽说十斤陈粮多了点,可架不住家家户户都有女人和孩子,小孩子嚷嚷着新衣服,女人们也开始攀比,好像谁家要是不换一两件儿新衣服回去就要遭人白眼是的。 而一旁的王大宝早就呆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陆哥竟然这么玩。 虽然王大宝不知道一斤陈粮能换多少钱的真金白银,可他一瞧陆丰成竹在胸的模样就知道肯定少不了。这么一看的话对方空手套白狼,用他王大宝的货来整人家自个儿的钱了? 这陆哥脑子到底咋长的啊。 王大宝肉疼无比,他有心想要反口,可这年头敢偷摸下海的从来就不缺聪明人,他目光滴溜溜一转还是压下心中的嘀咕心中有了别的主意。 等到陈家村走完,货车上的压仓货已经去了一大半。 陆丰故技重施带着卡车又去了隔壁的村子,整整一卡车的压仓货衣服被换的一件儿不剩,甚至有村民嚷嚷着让陆丰啥时候再来。 而等到换来的粮食堆满了整个货车直接送到了县城的粮食局,刚从大门里走出来的陆丰顿时腰包鼓鼓。 这一趟,他起码挣了整整小八百。 而这也就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天的光景儿而已,都说兜里有钱万事不慌,陆丰信心十足。 “哥们,你的货款。” 陆丰笑呵呵的数出王大宝赢得的份额递了过去。 未曾想, 王大宝却没接。 这厮古里古怪的瞧着陆丰看了好几眼, “这钱我不能要。” 王大宝把陆丰递过来的钱推了回去,一张胖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激动。 他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陆丰,那神情,活像是穷汉见着了活财神。 “陆哥,你这……你这是点石成金的手段啊!我那点货款算个屁!你……你带我干吧!我王大宝以后就跟你混了!”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犹豫。 王大宝是真服了。 他自个儿守着一仓库的压箱货,愁得吃不下睡不着,天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些衣服换成钱。 可到了陆丰手里,不过一天光景,就把这些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变成了实打实的钞票,而且还是空手套白狼,一分钱本钱没出! 这哪是做买卖,这简直就是变戏法! 陆丰瞧着他这副模样,倒也不觉得意外。 他慢悠悠地把钱揣回兜里,又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跟我混?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跟着陆哥你有肉吃!”王大宝急得直搓手,“陆哥,不瞒你说,我那仓库里还堆着山一样的货,我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我舅子在纺织厂有点关系,我当初脑子一热,把全部家当都投进去了,结果全砸手里了。” 他苦着脸,就差没给陆丰跪下了。 “陆哥你就是我的活菩萨!只要你点头,以后你说东我绝不往西,你说撵狗我绝不抓鸡!” 陆丰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那张年轻的脸庞显得有些深沉。 他需要一个在县城里跑腿办事的人,一个信得过的货源渠道。 这王大宝虽然看着滑头,但本质不坏,而且有股子机灵劲儿,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送上门来的帮手,不要白不要。 “行。”陆丰点了点烟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给你个机会。” 第5章 这买卖,傻子才不干! 王大宝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整个人都精神了。 “以后,货,你来搞定,必须是厂里的压箱货,价格要最低。”陆丰伸出两根手指,“怎么卖,去哪卖,我说了算。挣了钱,刨去你的本钱,剩下的利润,我八你二。” “八二?”王大宝愣了一下,随即一张胖脸笑成了包子褶,“成!别说八二,就是九一,我王大宝也认了!陆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他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这些货在他手里就是一堆占地方的破布,一分钱都换不来,还得往里头搭仓库钱。 跟着陆丰,哪怕只拿一成,那也是白捡的钱! 这买卖,傻子才不干! “先别叫哥,事儿办得漂亮,以后有的是你发财的机会。”陆丰摆了摆手,掐灭了烟头,“现在,送我回牤牛村。” “好嘞!” 王大宝屁颠屁颠地跑去发动车子,那殷勤劲儿,比对自己亲爹还亲。 东风大卡空着车厢,在土路上跑得飞快,扬起一路黄尘。 不到两个钟头,车子就开到了牤牛村的村口。 陆丰从副驾驶上跳下来,兜里揣着厚厚一沓大团结,心里头前所未有的踏实。 五百块钱的彩礼,现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甚至在想,等会儿把钱甩在李月梅脸上的时候,那个歪婆娘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他要让整个牤牛村的人都看看,他陆丰,不是什么窝囊废! 他要风风光光地把叶淑兰娶回家,让她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受半点委屈。 “陆哥,那我先回县城了,等你好消息!有事你托人到县城招待所捎个信,我随叫随到!”王大宝探出脑袋,满脸堆笑。 陆丰点点头,挥了挥手。 卡车轰鸣着掉头远去,陆丰整了整衣领,朝着村里走去。 可刚走没几步,他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村口的大槐树下,围着一小撮人,正对着不远处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什么。 “造孽啊,淑兰那丫头多好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后妈。” “可不是嘛,听说隔壁王家村那老光棍,年纪比淑兰爹都大,长得又丑,前头那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嘘!小点声,李月梅那婆娘就在那呢!” 听到这些话,陆丰心里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拨开人群,快步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尖酸刻薄的笑声。 “淑兰啊,你可别怪妈心狠。妈这也是为你好,王家虽然人老了点,但人家可是真心实意地出了三百块的彩礼!三百块啊!你看看,崭新的大团结,这十里八乡,谁家姑娘有你这么风光?” 是李月梅的声音! 陆丰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双目欲裂。 他家破旧的院门口,李月梅正一脸得意地数着手里的一沓钞票,在她旁边,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那男人个子不高,黑黑瘦瘦,一双小眼睛闪着浑浊的光,正肆无忌惮地在叶淑兰身上来回打量,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 正是隔壁村那个臭名昭著的老光棍,王瘸子! 而叶淑兰,就站在他们的对面,一张俏脸煞白,毫无血色,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无助的落叶。 “我不嫁!” 叶淑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 “我不嫁给你!你把钱还给他!” “嘿,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不是?”李月梅把钱往怀里一揣,眼睛一瞪,扬手就要打人,“老娘养你这么大,现在让你给家里换点彩礼钱怎么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由不得你!” 王瘸子嘿嘿一笑,搓着手上前一步。 “淑兰妹子,你别怕。跟了哥,哥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你看,三百块彩礼,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了,这说明啥?说明哥有钱,也真心疼你。” 说着,他那只肮脏的手就要去抓叶淑兰的胳膊。 “滚开!” 叶淑兰尖叫一声,猛地后退一步,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丰哥说了会来娶我的!他会拿五百块钱来的!” “五百块?哈哈哈!”李月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肥肉乱颤,“就陆丰那个穷光蛋?他能拿出五十块都算他祖坟冒青烟了!你还指望他拿五百块?别做梦了死丫头!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看谁敢!”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耳边响起。 李月梅和王瘸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陆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看谁敢!” 这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颗旱天雷,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轰然炸开。 李月梅那猖狂的笑声卡在喉咙里,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一张肥脸憋得通红。 她和王瘸子猛地扭过头,就瞧见陆丰黑着一张脸,从人群外头走了进来。 他走得不快,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坎上,那股子气势,让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们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丰哥!” 叶淑兰在看到陆丰的那一刻,那双蓄满了泪水的桃花眼瞬间就亮了,所有的绝望和无助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再也绷不住,朝着陆丰就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陆丰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厉害。 他轻轻拍着叶淑兰颤抖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怕,我回来了。” 安抚好了叶淑兰,陆丰抬起头,那双眼睛扫向李月梅和王瘸子,里头的情绪让这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陆丰?”李月梅缓过神来,可看着陆丰那要吃人的样子,心里头还是有点发毛。 但一想到怀里揣着的三百块钱,她的胆气又壮了起来。 “你个窝囊废回来干什么?这里没你的事!我告诉……” 第6章 满地的钱! “三百块?” 陆丰压根没让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了她。 他瞥了一眼李月梅旁边的王瘸子,又瞧了瞧李月梅那副贪婪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 “李月梅,你这眼皮子也太浅了点吧?为了三百块,就把淑兰卖给这么个玩意儿?” 这话一出,王瘸子的脸当场就挂不住了。 他往前一步,露出一口大黄牙,色厉内荏地嚷嚷:“姓陆的,你他妈说谁是玩意儿?我可是正儿八经拿了彩礼钱的!三百块!你个穷光蛋见过这么多钱吗?” “哈哈哈!”李月梅也跟着尖声笑了起来,仿佛陆丰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陆丰啊陆丰,你还真当自个儿是个人物了?一个礼拜的期限还没到呢,你就跑回来吹牛逼?怎么,五百块凑不齐,想来搅黄我的好事?” 她越说越得意,挺着胸脯,拍了拍怀里的钱。 “我告诉你,晚了!王家这三百块彩礼我收了,今天淑兰就得跟他走!你个穷鬼就别在这儿碍眼了!” 周围的村民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哎,陆丰这小子还是太冲动了,他哪来的钱啊。” “是啊,王瘸子再不是东西,那也是三百块真金白银啊,陆丰拿什么跟人家比?” “淑兰这丫头,命苦啊……” 所有人的议论,怀疑,嘲讽,都清清楚楚地传进陆丰的耳朵里。 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 他松开叶淑兰,让她站在自己身后,然后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李月梅和王瘸子的面前。 “谁说我凑不齐?” 陆丰慢悠悠地开了口。 他把手伸进了自己那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兜里。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的手。 李月梅的笑僵在脸上,心里头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 不可能,这小子绝对不可能拿得出来! 下一秒,陆丰的手掏了出来。 当他把手里的东西展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院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活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只见陆丰手里,捏着一沓厚得吓人的“大团结”,崭新,平整,在傍晚的余晖下泛着诱人的光。 那厚度,别说三百块了,就是五百块,也只多不少! “这……这……” 王瘸子结巴了,他那双浑浊的小眼睛死死地粘在那沓钱上,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李月梅更是呼吸都停了,她那双绿豆小眼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飞出来了,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现在,你告诉我。”陆丰掂了掂手里的钱,一步步逼近李月梅,“三百块,很多吗?” 李月梅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院墙上,脸上肥肉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丰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围观的村民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李月梅和王瘸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尤其是李月梅,她瞧见来人是陆丰,先是心里一突,随即那股子泼妇劲儿又上来了。 一个礼拜的期限还没到,这小子能从哪弄来钱?肯定是来搅局的!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再看她,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慢条斯理地数钱。 “十,二十,三十……” 他数得很慢,每数一张,就往外抽一张。 那崭新的钞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村口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李月梅和王瘸子的脸上。 周围的村民们大气都不敢喘,眼睛跟着陆丰的手指头来回移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四百九……” “五百这个窝囊废回来了。”李月梅把那三百块钱往怀里揣得更紧了些,叉着腰,吊着三角眼,“怎么着?看我们家淑兰要嫁人了,你眼红了?我可告诉你陆丰,别在这儿给我耍浑,王!” 陆丰数完五十张,把那一沓厚厚的五百块钱在手里拍了拍,发出“啪啪”的脆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扬起手,对着还在发愣的李月梅,手腕猛哥可是实打实拿出了三百块彩礼,你呢?你那五百块呢?不会是还在梦里头吧?” 旁边的王瘸子也回过神来,他仗着自己付了钱,又有人撑腰,胆子也肥了。 地一抖! “啪!” 一声脆响! 那厚厚一沓五百块钱,就像一块板砖,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在了李月梅那张油光满面的肥脸上! 钱,散了一地。 红色的“大团结”像是雪片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李月梅的脚边。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李月梅捂着脸,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不是被砸疼了,而是被这五百块钱给他斜着眼打量陆丰,瞧他一身朴素的衣裳,更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小子,这儿没你的事,赶紧滚蛋。这丫头今天就是我的人了,彩礼都付了,你再多管闲事,别怪我让你砸傻了! “五百块,一分不少。” 陆丰的声音冷得掉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李月梅,把手里剩下的一沓钱揣回兜里,那动作,潇洒又充满了压迫感。 “按照你说的,钱我拿来了。现在,淑兰,是我的人了。” “你……你……”李月梅指着陆丰,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但下一秒,贪婪就战胜了所有的震惊和羞辱。在牤牛村躺着出去!”王瘸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显得愈发猥琐。 叶淑兰看到陆丰,原本死寂的心瞬间活了过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想冲过去,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丰哥……”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陆丰没有理会那两个跳梁小丑。 他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叶淑兰那张苍白的小 钱! 满地的钱! 她也顾不上脸上的疼,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整个人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疯狗看到了肉骨头,尖叫一声,也顾不上形象了,直接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把那些散落脸上,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第7章 只要你把钱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月梅和王瘸子的心口上。 周围的村民窃窃私语,的钞票往自己怀里划拉。 那副丑态,让周围的村民们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王瘸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看地上疯狂捡钱的李月梅,又看看气势逼人的陆丰,再摸摸自己怀里那单薄的三百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今天这媳妇是娶不成了,脸也丢尽了。 他嘴巴张了张,想放两句狠话,可对上陆丰那能杀人的眼神,一个屁都放都想看看陆丰这个年轻人到底要怎么收场。 “陆丰,你听见没有,让你滚……”李月梅还想再骂。 陆丰却突然停在了她面前,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地把手伸进了自己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兜里。 李月梅和王瘸子都以为他要掏刀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可陆丰掏出来的,不是刀。 而是一沓,厚厚的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哗!”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红彤彤的十元大钞,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简直比金子还晃眼。 李月梅的眼睛瞬间就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从李月梅手里抢回自己的三百块钱,然后一瘸一拐地,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狼狈地钻进了人群,跑了。 “淑兰,我们回家。” 陆丰看都懒得再看地上的李月梅一眼,拉起叶淑兰的手,转身就要走。 叶淑兰乖巧地点点头,任由他拉着,一颗心像是泡在了蜜罐里,甜得发腻。 丰哥,她的丰哥,真的像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样,来救她了。 “等……等等!” 就在这时,已经把五百块钱全部搂进怀里,一张一张数得眉开眼笑的李月梅,突然又开了口。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那张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直了,死死地盯着陆丰手里的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陆丰看都没看她那副贪婪的嘴脸。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数钱,动作不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陆丰啊,你看……这钱……钱是够了……” 陆丰停下脚步,回头瞧着她,没说话,但那意思很明显,有屁快放。 李月梅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但一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十,二十,三十……” 他每数一张,李月梅的眼珠子就跟着动一下。 “……二百八,二百九,三百。” 陆丰数出三十张,捏成一沓想到那五百块钱,她又鼓起了勇气,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陪着笑脸。 “你看啊,之前说的是五百块彩礼不假,可没说别的啊。这淑兰嫁过去,总得有三转一响吧?自行车,然后抬眼看向了一旁的王瘸子。 王瘸子正伸长了脖子,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啪!” 一声脆响。 陆丰直接把那三百块钱甩在了王瘸子的脸上。 钱不,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这些东西,你们家总得表示表示吧?” 这话一出,连周围的村民都听不下去了。 “李月梅你还要不要脸了?” “就是啊,五百块彩礼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见过黑心的,没见过你这么黑心的!” 李月梅却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我怎么不要脸了?嫁闺女哪家不要三转一响的?我这是按规矩办事!再说了,我重,但那侮辱性却是实打实的。 王瘸子被打得一个趔趄,钞票散落一地,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你的钱,拿着,然后从我眼前消失。再让我看见你,我打断你另外一条腿。”陆丰的声音平淡,却让王瘸子浑身一哆嗦。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钱,又看了看陆丰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不敢多说一个字,手忙脚乱地养她这么大,多要点东西怎么了?” 她心里头算盘打得噼啪响,陆丰能拿出五百,说明他身上肯定还有!今天不把他榨干了,她就不姓李! 叶淑兰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又涌了上来。 “妈,你怎么能这样!” 陆丰却笑了。 他拉住激动的叶淑兰,重新走到李月梅面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三转一响?行啊。” 李月梅眼睛一亮,以为陆丰服把地上的钱捡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活像一只丧家之犬。 解决了王瘸子,陆丰的视线才重新落回李月梅身上。 他手里还捏着剩下的钱,继续往下数。 “三百一,三百二……”软了。 “不过,”陆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陆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钱你拿了,现在,立刻,马上,把淑兰的户口本拿出来。我们现在 “……四百九,五百。” 他将剩下的两百块和之前数好的三百块合在一起,厚厚的一沓,足足五百块,一分不少。 李月梅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双贪婪的眼睛几乎要从就去把户口迁了。” 李月梅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这……这大晚上的,去哪迁户口啊……明天,明天再说……” “就现在。”陆丰不给她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他往前逼近一步,那股眼眶里跳出来,黏在那沓钱上。 “钱……钱……”她哆嗦着嘴唇,伸出手就要去拿。 陆丰却笑了。 他看着李月梅,缓缓开口:“你不是说,谁拿出五百块,就把淑兰嫁子压迫感让李月梅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盯着李月梅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拿不出来,钱,我收回。然后,我把你家这破院子,一把火点了。”给谁吗?” “对!对!五百块!你拿来了,淑兰就是你的了!”李月梅点头如捣蒜,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你不是还说,我要是能拿出来,你就给我舔鞋吗?”陆丰又问。 李月梅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看着那五百块钱,还是咬着牙道:“是!我说过!只要你把钱给我!” “很好。” 第8章 户口本,你今天必须给我 陆丰扯了扯嘴角,算是点了头。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动作。 他手臂猛地一扬! 哗啦啦——! 根本不是一张两张,而是一大沓!一沓崭新的“大团结”被他甩手扔出,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红色的钞票,一张接着一张,劈头盖脸地砸在李月梅的脸上! 有的挂在她凌乱的头发上,有的直接拍在她额头,还有的顺着她的衣领就滑了进去! 李月梅整个人都被砸懵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而那些崭新的票子,在打了她的脸之后,便轻飘飘地,一片一片,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她脚边肮脏的泥地里。 崭新平整的五百块钱,就这么铺了满地,沾上了泥点,染上了污秽。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了,死死地盯着那满地的红色,还有那个站在钱中间,一动不动的李月梅。 那可是五百块! 就这么……扔了? 扔在了泥里?! 陆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陆丰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划破了死寂。 “不是要钱吗?” 他扯了下嘴角,又吐出两个字。 “捡啊。” 轰! 这两个字,比刚才那五百块钱砸在脸上,还要让李月梅脑子发懵! 院子里,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惊呼出声。 那可是五百块!不是五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 就这么……扔在泥里,让一个长辈去捡? 疯了!这陆家小子绝对是疯了! 陆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舔鞋?那倒不用。”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却透着一股子刻在骨子里的傲慢。 “我嫌脏。” 这三个字,比一百个巴掌抽在脸上都疼! 李月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陆丰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像是踩着鼓点,每一下都精准地踏在李月梅摇摇欲坠的尊严上。 “钱,都在这儿了。” “你当初不是说,只要给钱,让你干什么都行吗?” “现在,捡起来,它们就是你的。” 所有的视线,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李月梅身上。 捡,还是不捡? 捡,这辈子在村里都抬不起头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捡钱! 不捡? 那可是五百块!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巨款!有了这笔钱,她能吃香的喝辣的,能把房子重新盖一遍! 李月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她的手指蜷缩着,又猛地张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一张张染了泥污的红色票子,呼吸变得又粗又重,像是破旧的风箱。 “自己捡吧。” 李月梅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挂着一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想过陆丰会把钱给她,想过陆丰会羞辱她,但她万万没想到,陆丰会用这种方式。 这是把她的尊严和她最爱的钱一起扔在地上,让她自己选。 是跪下去捡钱,还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脸面站着? 对李月梅来说,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她脸上的肥肉抽搐了几下,怨毒地瞪了陆丰一眼,然后,在全村人的注视下,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开始疯狂地往怀里划拉那些沾着泥土的钞票。 村民们的议论声炸开了锅。 “天哪,这陆丰是发大财了啊!” “太解气了!这歪婆娘就该这么治!” “把钱扔地上让她捡,这招太狠了……” 陆丰不再看那个在地上丑态百出的女人。 他转身,走到叶淑兰面前,看到她满脸的泪水,心疼地帮她擦去。 “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说了吗,天塌下来有我呢。” 叶淑兰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陆丰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宣泄了出来。 陆丰轻轻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哭着。 而另一边,李月梅已经把地上的钱一张张捡了起来,正就着裤腿擦上面的泥,一张张地数着,生怕少了一张。 数完之后,她确认一分不少,脸上立刻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刚才的屈辱仿佛都忘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就要把钱揣进兜里。 “等一下。”陆丰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李月梅动作一顿,不耐烦地回头:“又干什么?钱货两清,你还想怎么样?” 陆丰抱着叶淑兰,头也没回,只冷声道:“我跟你说的是一个礼拜,今天才第四天。你提前把淑兰卖给别人,这叫违约。” “钱你拿了,但事情还没完。” 陆丰缓缓转过身,看着李月梅,一字一顿地开口。 “把淑兰的户口本拿出来,现在就迁到我们家去。” “迁户口?” 李月梅一听这话,立马把钱袋子捂得更紧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陆丰你别得寸进尺!钱你给了,人你也领走了,还想要户口本?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告诉你,这户口本可金贵着呢,没个百八十块的,你想都别想!” 在她看来,叶淑兰这个人已经卖了五百块,户口本那就是另一笔买卖,还能再敲一笔。 周围的村民也觉得陆丰这要求有点过了。 这年头,迁户口是大事,哪能说迁就迁。 “李月梅,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陆丰松开叶淑兰,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子压迫感又回来了,“当初你放话,五百块,是把淑兰这个人,连带她的一切,都给我。户口不迁过来,她算我陆家的人吗?以后孩子上学报名怎么办?分地分粮怎么办?”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钱,你已经拿了。户口本,你今天必须给我。不然……” 陆丰顿了顿,从兜里又摸出了一沓钱。 虽然没有五百块那么多,但也有个二三百块的样子。 他把那沓钱在手里拍了拍,发出“啪啪”的声响,每一个响声都敲在李月梅的心尖上。 “不然,这五百块,我宁可点了当烟抽,也一分钱不会让你拿到。我还可以带着淑兰直接去县城,永远不回来。到时候,你人财两空,自己掂量掂量。” 第9章 陆丰真敢带着叶淑兰跑路 这话一出,李月梅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死死地盯着陆丰手里的另外一沓钱,又看了看自己怀里刚捂热乎的五百块,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她不信陆丰真敢烧钱,但她信陆丰真敢带着叶淑兰跑路。 要是人跑了,她这五百块就成了烫手的山芋,陆丰要是去公社告她一状,说她诈骗,她这钱说不定还得吐出来。 可要是就这么把户口本交出去,她又心有不甘。 “陆丰,你……你这是欺负人!”李月梅开始撒泼,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起来,“没天理了啊!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老婆子啊!大家快来看啊……” “闭嘴!”陆丰一声断喝,吓得李月梅哭嚎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欺负你?李月梅,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些年你是怎么对淑兰的?把她当牛做马使唤,吃不饱穿不暖,动辄打骂。今天还为了三百块钱,就要把她推进火坑!全村人都看着,到底是谁欺负谁?” 陆丰的声音掷地有声,句句戳在李月梅的脊梁骨上。 周围的村民也开始指指点点。 “陆丰说的没错,月梅婶子这些年对淑兰是挺过分的。” “就是啊,那王瘸子是什么人,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不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吗?” “为了钱,良心都不要了。” 李月梅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舆论会一边倒。 陆丰没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加码。 “我刚才说了,你违约在先,所以,条件得改改。”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户口本,现在就去拿来。”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当初吹牛逼说要给我舔鞋,我嫌脏。现在,你给淑兰磕个头,认个错,为这些年你对她做的混账事道歉。” “什么?!”李月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让我给这个赔钱货磕头?陆丰你做梦!” 让她给叶淑兰这个一直被她踩在脚底下的丫头片子磕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做?”陆丰冷笑一声,“行啊。” 他把自己手里的那二三百块钱揣回兜里,然后径直走到李月梅面前,伸出手。 “那就把那五百块还给我。这亲,我不结了。我今天就带淑兰走,我看谁敢拦我。” 他的态度很明确,要么磕头拿钱办户口,要么一分钱都别想要。 李月梅看着陆丰伸过来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沓厚厚的钱,那是五百块啊,是她做梦都想拿到的一笔巨款。 她仿佛能看到这笔钱能给自家盖新房,能给儿子娶媳妇,能让她在村里横着走。 可要她磕头…… 叶淑兰拉了拉陆丰的衣角,小声道:“丰哥,算了,别让她磕头了,我……我不想看。” 她虽然恨李月梅,但让她看着一个长辈给自己下跪,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陆丰却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傻丫头,这不是为难她,是给你讨还一个公道。有些人,你越是退让,她越是得寸进尺。今天必须一次性把她打服了,打怕了,以后她才不敢再找你麻烦。”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李月梅,眼神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数三声。三声之后,你要是还不决定,我就当你选择放弃了。” “三。” 陆丰开始计数。 李月梅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脸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 “二。” 村民们都屏住了呼吸,整个院子安静得可怕。 李月梅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一边是白花花的银子,一边是她那点可笑的脸面。 “一。” 就在陆丰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李月梅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地上。 这一次,是跪在了叶淑兰的面前。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淑兰……是……是我错了……” 那声音比蚊子哼哼还小,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但她终究是跪了,也认错了。 陆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去拿户口本。” 李月梅屈辱地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瞪了陆丰和叶淑兰一眼,然后一瘸一拐地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她拿着一个破旧的小本子走了出来,一把扔给陆丰。 “给你!” 陆丰接过来,打开确认是叶淑兰的户口本没错,这才把那五百块钱重新递给了她。 “钱货两清。” 李月梅一把抢过钱,看也不看两人,转身就跑回了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生怕陆丰反悔。 事情到了这一步,总算是尘埃落定。 陆丰拉着叶淑兰的手,对着周围还没散去的村民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让大家看笑话了。我陆丰今天在这里宣布,叶淑兰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等过两天我去公社办完手续,就在村里摆酒,请大家伙都来喝杯喜酒!” “好!”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随后便响起了一片叫好声和恭喜声。 陆丰的这一系列操作,有钱,有情,有义,还有手段,彻底扭转了他在村民们心中的窝囊废形象。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都聚在这干什么呢?陆丰,你小子长本事了啊,这么大的阵仗。”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村长赵老根背着手,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他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赵老根的视线在陆丰和叶淑兰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陆丰身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陆丰,我问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村长赵老根一开口,院子里刚刚还热闹的气氛顿时就冷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陆丰身上,只是这一次,眼神里除了好奇,还多了几分探究和怀疑。 是啊,陆丰一个在生产队挣公分的穷小子,怎么突然就拿出了几百块的巨款?这钱来路正不正? 这年头,万元户都还是报纸上的传说,几百块钱对于一个村子来说,绝对是一笔能引起轰动的巨款。 躲在门后的李月梅听到村长的问话,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猛地拉开门冲了出来,指着陆丰就嚷嚷起来。 “村长!你可来了!你得为我做主啊!” 第10章 恶人先告状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这陆丰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跑到我们家又打人又撒钱,还逼我给这丫头片子下跪!这钱肯定不是好道上来的!说不定是偷的抢的!村长,你可不能不管啊,这是投机倒把!是犯罪!得把他抓起来送公社去!” 李月梅这是想来个恶人先告状,把水搅浑。 最好是把陆丰抓起来,那这五百块钱她说不定就能名正言顺地黑下了。 经她这么一煽动,村民们的议论声更大了,看陆丰的眼神也越发不对劲。 赵老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当了这么多年村长,深知这事的严重性。 他敲了敲手里的烟杆,沉声对陆丰道:“陆丰,李月梅说的可是真的?你老老实实回答,你这笔钱,到底是从哪来的?” 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陆丰却一点也不慌。 这一切,他早有预料。 他先是安抚地拍了拍身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叶淑兰,然后才不卑不亢地看向村长。 “赵大爷,您别听她胡说八道。” 陆丰的称呼从“村长”变成了更亲近的“赵大爷”,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我这钱,来路干干净净,是国营厂奖励给我的,一分一毛都见得了光。” “国营厂?”赵老根愣了一下,“你一个农村娃,跟国营厂扯上什么关系了?” “事情是这样的。”陆丰开始了他早就编好的说辞,说得有鼻子有眼,半真半假,“我前几天请假去了县城,想找点门路挣钱娶媳妇。也是运气好,在街上碰到了县国营纺织厂的销售科长,他正为了一仓库的积压服装发愁。” “我寻思着城里人看不上的旧款式,咱们农村人过年添件新衣裳肯定乐意啊。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别在城里卖了,直接拉到乡下来,用衣服换粮食。” 陆丰说到这里,特意看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声音也大了一些。 “赵大爷您想啊,国营厂的衣服,质量好吧?可价格也贵,咱们农民舍不得花钱买。但要是用放了几年的陈粮去换,那就不一样了,谁家还没点陈粮?这样一来,咱们得了实惠,厂子也解决了库存,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这套说辞,他之前在陈家村就用过,现在说起来更是驾轻就熟。 赵老根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法子确实不错。 “后来呢?” “后来厂里领导听了我的建议,觉得可行,就让我跟着一块儿下乡去试试。结果您猜怎么着?一卡车的衣服,不到一天就换完了!厂子解决了大难题,领导一高兴,就特批奖励了我一笔奖金,还说我是帮扶乡村经济建设的有为青年呢!” 陆丰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 那其实是王大宝随手写的一张进货单,上面盖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萝卜章。 但在农村人眼里,这盖了红章的纸,那就是正经文件。 “赵大爷您看,这是厂里给我开的条子。白纸黑字写着呢,奖金,三百块!至于剩下的钱,是我帮着销售科卖货,人家科长私人给我的提成。这钱,每一分都是我用脑子和力气换来的,合理合法!” 赵老根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的啥,但那红戳子看着确实挺像那么回事。 再加上陆丰说得条理清晰,态度坦然,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他心里的怀疑已经去了七八分。 “原来是这样……”赵老根点了点头,把纸条还给了陆丰。 一旁的李月梅急了:“村长,你别信他的!他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你给我闭嘴!”赵老根不耐烦地瞪了李月梅一眼,“人家有理有据,有厂里的条子作证,你在这瞎嚷嚷什么?我看就是你见钱眼开,故意找茬!” 被村长这么一训,李月梅顿时蔫了。 陆丰趁热打铁,对着赵老根和周围的村民们拱了拱手。 “赵大爷,各位乡亲,我陆丰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今天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回来娶淑兰,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家。我不想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转头,深情地看着叶淑兰,然后大声宣布。 “我刚才也说了,等我从公社办完手续,就在村里大摆宴席,到时候全村男女老少,都请来喝我的喜酒,不收礼,就图个热闹!” 在八十年代的农村,摆酒席请全村人吃饭,这可是天大的手笔! 这话一出,效果比刚才拿出五百块钱还震撼。 村民们看陆丰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怀疑变成了敬佩和羡慕。 这小子,不光有钱,还敞亮,懂事! “好!陆丰这娃子有出息!” “淑兰跟了他,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老根脸上的表情也彻底缓和下来,露出了笑容。 陆丰这番话,既解释了钱的来源,又表明了自己要扎根村里的态度,还给他这个村长长了脸。 他满意地拍了拍陆丰的肩膀:“好小子,有担当!行了,既然是喜事,那就别在这杵着了。李月梅,你赶紧回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说完,他转身对村民们摆摆手:“都散了吧,散了吧,人家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陆丰三言两语,软硬兼施地化解了。 看着人群渐渐散去,李月梅恨恨地跺了跺脚,也只能灰溜溜地回了屋。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了陆丰和叶淑兰两个人。 “丰哥……”叶淑兰仰着头,一双桃花眼里水光盈盈,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都过去了。”陆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拉着她往自己家走去。 他家的土坯房虽然破旧,但此刻在两人眼中,却比任何地方都温暖。 然而,刚走到家门口,叶淑兰却停住了脚步,她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地对陆丰说。 “丰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陆丰看她表情凝重,心里也跟着一紧。 叶淑兰的眼圈又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悲伤。 “前几天,李月梅……她把我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那个檀木盒子……给卖了。” 第11章 七百块,盒子我带走 陆丰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什么盒子?” 叶淑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就是我爹临走前留给我的那个檀木盒子,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祥云纹。我爹说那是传家宝,让我一定要保管好。可李月梅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它翻出来,说是破烂玩意儿,五块钱就卖给了村口收破烂的老张头。” 陆丰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印象里,叶淑兰的父亲叶大川是个木匠,手艺不错,在县城做活儿的时候摔下楼去了。临死前把女儿托付给了续弦的李月梅,结果这歪婆娘拿了家里的钱就开始虐待叶淑兰。 那个檀木盒子他见过一次,做工精致,木料也是上好的小叶紫檀,就算是空盒子也值不少钱。 “老张头现在在哪?” 陆丰问道。 “应该在村口那边的废品收购站,不过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我怕……” 叶淑兰的声音越来越小。 陆丰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跟我去找他。” 两人一路快步走到村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蹲在一堆破烂前头翻找着什么。 “张叔。” 陆丰走上前去。 老张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陆丰和叶淑兰身上转了一圈。 “哟,陆家小子啊,听说你发财了?” “张叔,我来找您打听个事。前几天李月梅是不是卖给您一个檀木盒子?” 老张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 “你说那个啊,卖了。” 叶淑兰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卖……卖给谁了?” “县城来的贩子,说是古董商,给了我五十块钱呢。我也没想到那破盒子能卖这个价。” 老张头说着还挺得意。 陆丰的心往下一沉。 五十块收走的东西,那古董商转手怕是能卖几百上千。李月梅这歪婆娘,把人家姑娘爹留下的传家宝当破烂卖了五块钱,转眼就被人宰了个遍。 “那古董商长什么样?还能找到他吗?” 陆丰问道。 老张头摇摇头。 “人家是县城来的,哪能找得到。不过……” 他顿了顿。 “他给我留了张名片,说以后有好货可以找他。你等等啊。” 老张头在破衣服的兜里翻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陆丰。 纸片上写着几个字:古韵斋,地址在县城文化街十二号。 陆丰把名片装进兜里。 “谢了张叔。” 他拉着叶淑兰往回走,叶淑兰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啪嗒啪嗒地掉。 “丰哥,那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别哭。” 陆丰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 “我明天就去县城,一定把盒子给你找回来。” 叶淑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可那古董商既然肯花五十块收,肯定是值钱的东西,要是他不肯卖怎么办?” 陆丰笑了。 “他要是不肯卖,我就用别的办法。总之,你爹留下的东西,我一定给你拿回来。” 叶淑兰听了这话,心里头暖洋洋的,抽泣着点点头。 两人回到陆丰家,房子虽然破旧,但收拾得很干净。陆丰把叶淑兰安顿好,又去厨房给她煮了碗鸡蛋面。 叶淑兰端着碗,看着热腾腾的面条,眼泪又下来了。 “怎么又哭?” 陆丰坐在她对面,有些无奈。 “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好的饭。” 叶淑兰吸着鼻子说。 陆丰心里头一阵酸涩。 前世的叶淑兰就是这么被李月梅虐待着长大的,每天吃不饱穿不暖,最后被逼得跳了江。这辈子,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 “以后天天给你煮。” 陆丰说得轻描淡写,可叶淑兰听了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第二天一早,陆丰就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去了县城。 文化街是县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两边都是各种店铺。陆丰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古韵斋,店面不大,门脸儿装修得倒是挺讲究。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摆着各种古董玩意儿,瓷器玉器字画啥都有。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柜台后头喝茶,见有人进来,抬眼瞧了一眼。 “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男人的语气不冷不热。 “买东西。” 陆丰走到柜台前。 “我听说你们这儿收了一个檀木盒子,我想买回去。” 中年男人的眉头挑了一下,放下茶杯。 “你怎么知道的?” “老张头告诉我的。” 陆丰说得坦然。 中年男人打量了陆丰几眼,从柜台下头拿出一个檀木盒子来。 “就是这个?” 陆丰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叶淑兰说的那个。盒子巴掌大小,木质温润,上头刻着精美的祥云纹,看起来年份不浅。 “对,就是这个。多少钱?” “不卖。” 中年男人干脆利落地说。 “这盒子是清代的物件,木料是小叶紫檀,雕工也是大师手笔,市场价怎么也得五百块往上。我收回来是准备送去拍卖行的,不单卖。” 陆丰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啪一声拍在柜台上。 “五百。”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那沓钱,摇摇头。 “我说了不卖。这盒子送去拍卖行,起码能卖八百到一千。你这五百块,我不赚反亏。” 陆丰笑了。 “那我给你六百。” “不卖。” “七百。” “不卖。” 陆丰的耐心也被磨光了。他收起钱,换了个语气。 “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盒子是我媳妇她爹留给她的遗物,被人偷偷卖了。现在我来找你买回去,你要是不卖,我就去公社告你收赃。” 中年男人的脸色变了。 “你胡说什么?我是正经做生意的,收的都是正规货。” “正规货?” 陆丰冷笑。 “那盒子是人家姑娘的嫁妆,是遗物,她后妈没有权利卖。你收了就是收赃,信不信我去报案?” 中年男人的额头上冒出了汗。 这年头,投机倒把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被查出来收赃,他这店铺就得关门。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七百块,盒子我带走。” 陆丰的态度很强硬。 中年男人犹豫了半天,最后咬咬牙。 “成交。但我有个条件。” 第12章 那歪婆娘在背后搞鬼 “什么条件?” “盒子你拿走之前,我得打开看看里头有没有东西。” 陆丰愣了一下。 “你还没打开过?” “没有。” 中年男人说。 “这种老盒子一般都是有机关的,我怕打开了损坏了价值。不过既然你要买走,那我就不管了。”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刀,对着盒子的侧面轻轻一撬。 咔嚓一声。 盒盖弹开了。 两个人同时朝里头看去。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张泛黄的纸,还有一枚铜钱。 陆丰拿起那张纸展开,上头是一幅手绘的地图,标注着几个地名,还有一些陆丰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藏宝图?” 中年男人凑过来瞧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丰盯着那张泛黄的纸,脑子里飞快转着。 地图上画着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标注着几个地名,牤牛村赫然在列。还有几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暗号。 中年男人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 “这……这怕是真的藏宝图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陆丰却很冷静。他把纸折好揣进兜里,然后把铜钱也拿起来看了看。铜钱很旧,上头的字已经磨得看不清了,不过品相还算完整。 “七百块,盒子归我。” 陆丰重新从兜里掏出钱来。 中年男人这会儿哪还管什么盒子,他满脑子都是那张地图。 “等等!那张纸……” “纸是在盒子里的,盒子我买了,里头的东西自然也归我。” 陆丰打断他的话。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咱们可以去公社评评理。” 中年男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又气又急,可陆丰说得也没错,买了盒子,里头的东西自然归买主。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丰数出七百块钱拍在柜台上,然后拿着盒子转身就走。 “站住!” 中年男人急了。 “那地图……我出一千块买!” 陆丰头也不回。 “不卖。”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中年男人在店里捶胸顿足。 陆丰骑上自行车,一路往回赶。 路上他把那张地图又拿出来仔细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地图画得很详细,标注的地方都是牤牛村周边的几个村子,还有一座山。那座山他认识,叫黑虎岭,因为山上有野兽,平时村民都不敢上去。 地图上在黑虎岭的位置画了一个很明显的叉号,旁边还写着几个小字,陆丰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只能勉强看清两个字:藏金。 藏金? 陆丰的心跳快了几拍。 叶淑兰的父亲叶大川是个木匠,平时老实本分,怎么会有藏宝图这种东西? 除非……这东西不是他的,而是他从别的地方得来的。 陆丰记得叶大川年轻的时候在县城的文物站干过活儿,后来才回村里当木匠的。难道是那时候弄到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东西现在在他手里了。 陆丰把地图重新折好揣进兜里,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叶淑兰正在院子里等着他,一见他回来,立刻跑了过来。 “丰哥,盒子呢?” 陆丰把檀木盒子递给她。 叶淑兰接过盒子,眼泪又下来了。她抱着盒子,就跟抱着她爹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丰哥,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啥。” 陆丰笑了笑。 “进屋吧,外头冷。” 两人进了屋,陆丰给叶淑兰倒了杯热水,然后把白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只是关于地图的事情他没提。 不是不信任叶淑兰,而是这事儿太大了,说出来反而让她担心。 叶淑兰听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丰哥,你为了我花了这么多钱……” “傻丫头。” 陆丰打断她的话。 “你就是我媳妇,我不为你花钱为谁花钱?再说了,这钱花得值。” 他说着从兜里掏出那枚铜钱来。 “喏,这是盒子里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值点钱。” 叶淑兰接过铜钱看了看,摇摇头。 “我不懂这些。不过能从盒子里拿出来的,应该是我爹觉得重要的东西吧。” 陆丰点点头,把铜钱重新收好。 他打算明天找个懂行的人问问,这铜钱到底值多少钱。 不过还没等到第二天,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半夜的时候,陆丰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 他立刻睁开眼睛,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往外看。 月光下,一个黑影正在院子里翻找着什么。 陆丰的眉头皱了起来。 贼?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从墙角拿起一根扁担,然后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谁!” 那黑影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陆丰哪能让他跑了,几步追上去,扁担一挥,啪一声打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黑影惨叫一声,扑通一下摔在地上。 陆丰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借着月光一看,顿时乐了。 “王瘸子?” 没错,这个半夜摸进来的贼,正是白天被他打跑的王瘸子。 王瘸子捂着后背,疼得龇牙咧嘴。 “陆……陆丰,你别打了……我错了……” “你来我家干什么?” 陆丰一脚踩在他胸口上。 王瘸子哆哆嗦嗦地说。 “我……我就是想来偷点东西……你不是发财了吗……我想……” “想偷我的钱?” 陆丰冷笑。 “王瘸子,你胆子不小啊。” “我错了,我真错了……” 王瘸子连连求饶。 “陆丰,你放过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丰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几个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陆丰!我们是生产队的民兵!有人举报你家里藏着来路不明的巨款,涉嫌投机倒把!给我搜!” 陆丰的脸色变了。 院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戴着红袖章的民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是生产队的民兵队长李铁柱,这家伙平时跟李月梅走得近,今天突然半夜带人来搜家,肯定是李月梅那歪婆娘在背后搞鬼。 “陆丰,老实站着别动!” 李铁柱一脸正气凛然,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 陆丰松开踩着王瘸子的脚,冷冷地看着他。 “李队长,大半夜的跑我家来,这是干什么?” 第13章 谁举报的? “有人举报你家里藏着来路不明的巨款,涉嫌投机倒把!” 李铁柱梗着脖子说。 “我现在怀疑你的钱是偷来的抢来的,必须搜查!” “举报?谁举报的?” 陆丰问。 “这你不用管!” 李铁柱一挥手。 “搜!” 几个民兵立刻冲进屋里,开始翻箱倒柜。 叶淑兰被吓醒了,披着衣服跑出来,看到这阵仗吓得脸都白了。 “丰哥……” “别怕。” 陆丰拉着她的手,声音很平静。 他早就料到李月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今天回来之后就把钱藏好了,根本不在家里。 民兵们翻了半天,除了那个檀木盒子和几件破衣服,啥也没找到。 李铁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陆丰,你把钱藏哪去了?” “我有多少钱,藏在哪,关你屁事。” 陆丰冷笑。 “李铁柱,你今天带人来搜我家,总得有个理由吧?谁举报的,拿出证据来。” 李铁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今天来就是受了李月梅的指使,想趁机找点茬,最好能把陆丰的钱给黑下来。可现在啥也没搜到,反而落了个半夜扰民的名声。 “李队长,我看你是被人利用了吧?” 陆丰缓缓开口。 “我的钱,来路清清白白,昨天当着全村人的面都说清楚了,赵村长也认可了。现在你大半夜带人来搜我家,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李铁柱的额头上冒出了汗。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说。 “这……这是例行检查……” “例行检查?” 陆丰笑了。 “那为什么不查别人家,就查我家?李铁柱,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要是说不出个道道来,明天我就去公社告你滥用职权,夜闯民宅!” 这话一出,李铁柱的脸色变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已经有不少被吵醒的村民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的。 “李铁柱,你这是干啥呢?” “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陆丰的钱昨天都说清楚了,你这是故意找茬吧?”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李铁柱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人群外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都吵吵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 村长赵老根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李铁柱,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李铁柱一看村长来了,顿时慌了神。 “赵……赵村长,我这是接到举报……” “举报?谁举报的?拿出证据来!” 赵老根一拍拐杖。 “你知不知道,随便搜查村民家是违反规定的?要不是陆丰的钱来路清白,你今天这事儿就是冤假错案!” 李铁柱被训得头都抬不起来。 陆丰趁机说道。 “赵村长,我怀疑是李月梅在背后指使。她今天拿了我五百块彩礼,心里不服气,就想搞我。” “李月梅!” 赵老根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人呢?给我叫过来!” 不一会儿,李月梅被人从家里拽了出来。 她一看这阵仗,心里就虚了,但嘴上还硬着。 “村长,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 赵老根冷哼一声。 “李铁柱,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李月梅让你来搜陆丰家的?” 李铁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是……是她说陆丰的钱来路不明,让我来查查……” “李月梅!” 赵老根气得拐杖在地上戳得砰砰响。 “你这个歪婆娘,收了人家的彩礼还不够,还想搞人家?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要是再敢找陆丰和淑兰的麻烦,我就让你全家搬出牤牛村!” 李月梅被吓得一哆嗦,想辩解几句,可看着周围村民们鄙夷的表情,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跑回家去了。 赵老根又转头对李铁柱说。 “你也给我长点心,别被人当枪使!明天你去陆丰家道个歉,再写份检讨交给我!” 李铁柱连连点头,带着几个民兵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都散了,赵老根才对陆丰说。 “陆丰啊,你这两天动静闹得太大了,树大招风,以后做事小心点。” “我记住了,谢谢赵村长。” 陆丰真诚地说。 赵老根点点头,拄着拐杖慢慢走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叶淑兰紧紧抓着陆丰的手,她被刚才的场景吓坏了。 “丰哥,以后会不会还有人来找麻烦?” “不会了。” 陆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经过今天这事儿,李月梅那边应该消停了。至于其他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会让他们知道,我陆丰不是好惹的。” 第二天一早,陆丰就去了一趟公社,把和叶淑兰的婚姻登记办了。 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叶淑兰眼泪又下来了,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丰哥,我终于是你的人了……” 她靠在陆丰怀里,声音里全是幸福。 陆丰抱着她,心里头也暖洋洋的。 从公社回来的路上,陆丰突然想起那张藏宝图。 他打算找个时间去黑虎岭看看,那上头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把手头的生意稳固下来。 王大宝那边还有一仓库的压箱货等着处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而且陆丰心里还有个更大的计划。 他要在县城开一家自己的店,专门做服装生意。 这年头,市场经济刚刚起步,只要抓住机会,就能发大财。 不过开店需要本钱,他现在手里虽然有点钱,但还不够。 陆丰盘算着,等把王大宝那批货处理完,手里头应该能攒个两三千块。 到时候再去黑虎岭看看,要是真能找到宝藏,那就发了。 想到这里,陆丰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个时代,遍地都是机会,只要胆子够大,脑子够灵活,想不发财都难。 而他陆丰,重活一回,比谁都清楚未来几十年的发展趋势。 这一次,他不仅要让叶淑兰过上好日子,还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 两人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好碰到王大宝骑着自行车在村口等着。 “陆哥!” 王大宝一看到陆丰,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我正找你呢!有大生意!” 第14章 要是好卖,以后长期合作 “大生意?” 陆丰挑了挑眉。 王大宝神秘兮兮地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 “陆哥,我舅子那边又弄到一批好货,是县二纺的积压库存,全是新款的确良衬衫和的卡裤子,质量比上次那批强多了。” 他搓着手,一脸兴奋。 “这次的量大,足足有三千件,我舅子说了,只要咱们能吃下来,价格可以压到最低,一件衣服成本不到三块钱。” 陆丰心里快速盘算着。 三千件衣服,按三块钱一件算,本钱就得九千块。 这笔钱他现在拿不出来,不过要是按照上次的办法,用粮食换衣服,倒是能转一转。 “你舅子要多少钱?” “他说了,看在咱们上次合作愉快的份上,这批货给咱们八千块就行。” 王大宝咧嘴笑着。 “陆哥,这可是大买卖啊,转手一卖,怎么着也能翻三倍!” 陆丰没急着答应。 他点了根烟,慢慢吸了一口。 “八千块不是小数目,你舅子凭什么相信咱们能拿得出来?” “这个……” 王大宝挠了挠头。 “我跟我舅子说了,陆哥你上次那手空手套白狼的本事,他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了,只要陆哥你点头,钱的事儿可以先欠着,等货卖出去了再结算。” 陆丰弹了弹烟灰。 这倒是个好机会。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年头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货压在手里。 上次那批压箱货能顺利出手,是因为量少,而且赶上了过年前村民们置办新衣的时候。 这次三千件,要是卖不出去,那可就砸手里了。 “我得先看看货。” 陆丰说。 “成!我舅子就在县城仓库等着呢,咱们现在就去?” 陆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叶淑兰。 “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县城一趟,晚上就回来。” 叶淑兰乖巧地点点头。 “丰哥你小心点。” 陆丰拍了拍她的手,跟着王大宝上了自行车。 两人一路骑到县城,到了一个破旧的仓库门口。 仓库门半开着,里头堆满了用麻袋装着的衣服。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蹲在门口抽烟,看到王大宝来了,立刻站起来。 “大宝,你可来了。” “舅子,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陆哥。” 王大宝赶紧介绍。 “陆哥,这是我舅子张卫国,县二纺的仓库管理员。” 张卫国打量了陆丰几眼,伸出手来。 “陆老弟,久仰大名啊。” 陆丰跟他握了握手。 “张哥客气了,我先看看货?” “成,你随便看。” 张卫国把他们领进仓库。 陆丰随手拆开几个麻袋,拿出衣服仔细检查。 的确良衬衫,版型不错,颜色也流行,有白色、蓝色、浅灰色几种。 的卡裤子,做工扎实,这年头的确良和的卡可是稀罕物件,比棉布耐穿多了。 “这批货质量确实不错。” 陆丰放下衣服。 “不过张哥,八千块的价格,我得再压一压。” 张卫国愣了一下。 “陆老弟,这价格已经是最低了,我可是冒着风险往外弄的。” “我懂。” 陆丰笑了笑。 “不过这批货要是砸在我手里,我可就血本无归了。这样吧,六千块,我全要了。” “六千?” 张卫国皱起眉头。 “这也太低了吧……” “张哥,你听我说完。” 陆丰掏出烟,给张卫国递了一根。 “我这次要是能顺利把货卖出去,以后还有长期合作的机会。你们厂里肯定不止这一批积压货吧?只要咱们合作愉快,以后有货我全吃下来。” 张卫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咬咬牙。 “成交。不过陆老弟,我这可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放心。” 陆丰伸出手。 “三天之内,我把货全部清空,钱一分不少给你。” 两人握手成交。 王大宝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又是这一招,又把价格压下来两千块。 陆哥这嘴皮子,简直比刀子还快。 “对了,张哥,我还有个请求。” 陆丰突然开口。 “你说。” “能不能帮我弄个县二纺的临时工作证和介绍信?我下乡卖货的时候好用。” 张卫国犹豫了一下。 “这个……要是被查出来,我可要吃处分的。” “放心,不会有事。” 陆丰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 “这点辛苦费,张哥拿着。” 张卫国看着那五十块钱,最后还是收了下来。 “行,明天你来拿。” 事情谈妥,陆丰和王大宝从仓库出来。 王大宝一脸敬佩。 “陆哥,你这招太高了,不但压了价,还弄到了厂里的证件,以后下乡卖货,谁还敢怀疑咱们?” 陆丰没说话,脑子里已经在盘算接下来的计划。 三千件衣服,光靠几个村子肯定消化不了。 他得想办法找更大的销路。 两人骑车回村的路上,经过镇供销社门口,陆丰突然停了下来。 “等等。” 他看着供销社的招牌,脑子里灵光一闪。 “大宝,你在这等我。” 他走进供销社,里头摆着各种日用品,柜台后头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半眯着眼打瞌睡。 “师傅。” 陆丰敲了敲柜台。 老头睁开眼,不耐烦地抬起头。 “买啥?” “我不买东西,我是来谈生意的。” 陆丰掏出一包大前门烟,递了一根过去。 老头接过烟,这才正眼看了陆丰一眼。 “谈生意?你一个小年轻,能谈啥生意?” “我这有一批县二纺的新货,的确良衬衫和的卡裤子,质量好价格低。” 陆丰说得不紧不慢。 “师傅您这供销社,应该也需要进货吧?” 老头来了点兴趣。 “多少钱一件?” “衬衫五块,裤子六块。” “什么?” 老头瞪大了眼睛。 “你这价格也太高了,我从县里进货,衬衫才四块五,裤子五块二。” 陆丰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师傅,您从县里进货,得自己去拉,还得垫钱。我这是送货上门,而且可以先拿货后付款,您觉得哪个更划算?” 老头沉默了。 陆丰继续加码。 “而且我这批货,质量比供销社的强多了,您要是不信,可以先拿几件回去看看。” 老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 “行,你先给我拿十件衬衫十条裤子,要是好卖,以后长期合作。” 陆丰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成交。不过师傅,我这还有个条件。” “啥条件?” 第15章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您帮我介绍几个其他镇上的供销社负责人,我给您介绍费。” 老头眯起眼睛。 “介绍费多少?” “每成一单,我给您十块钱。” 老头听了这话,立刻笑了。 “成!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陆丰跟老头约好了送货时间,这才走出供销社。 王大宝早就等得着急了。 “陆哥,你刚才干嘛去了?” “办正事。” 陆丰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回县城,咱们得抓紧时间把货拉出来。” 接下来的三天,陆丰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先是把一部分货送到了镇供销社,果然很快就卖光了。 老头尝到了甜头,又给他介绍了隔壁几个镇的供销社负责人。 陆丰挨个上门推销,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那张县二纺的临时工作证,硬是把三千件衣服全部推销了出去。 有些供销社一次就要了几百件,陆丰按照批发价给他们算,虽然单件利润少了点,但架不住量大。 三天下来,三千件衣服全部清空。 陆丰粗略算了一下,刨去给张卫国的六千块本钱,还有给王大宝的提成和各种杂费,他这一趟净赚了将近四千块。 加上之前剩下的钱,他手里现在有六千多块的巨款。 这在八十年代初,绝对是一笔能让人眼红的财富。 王大宝拿到自己的那份提成,整整五百块,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陆哥,跟着你干,我这辈子算是开了眼了。” 他攥着那沓钱,手都在抖。 “这才刚开始。” 陆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有的是机会发财,不过大宝,有句话我得提前跟你说清楚。” “陆哥你说。” “咱们挣的是辛苦钱,但也得守规矩。” 陆丰的语气严肃起来。 “该交的税要交,该办的手续要办,绝不能走歪门邪道。这年头查得严,一旦出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大宝连连点头。 “我记住了,陆哥。” 陆丰这才满意地笑了。 他现在手里有了本钱,接下来就该考虑更长远的计划了。 在县城开店是必须的,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那就是去黑虎岭,看看那张藏宝图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回到村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叶淑兰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一看到陆丰回来,立刻跑了过来。 “丰哥,你可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傻丫头。” 陆丰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能有什么事。走,进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进了屋,陆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头是一叠厚厚的钞票。 叶淑兰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这么多钱?” “六千多块。” 陆丰笑着说。 “以后咱们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叶淑兰的眼泪又下来了,她扑进陆丰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陆丰抱着她,心里头也暖洋洋的。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有钱,有爱的人,有奔头。 不过他也清楚,树大招风,这几天他挣钱的消息肯定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上门来借钱了。 陆丰一律回绝,理由很简单,钱都投进生意里了,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 那些人虽然不满,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陆丰现在在村里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了。 就在陆丰准备抽时间去黑虎岭的时候,一个意外的访客找上了门。 那人穿着一身旧军装,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有道疤,进门就开口。 “你就是陆丰?听说你手里有张藏宝图?” 陆丰的手猛地按在了门框上。 这话来得太突然,他脑子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弯。 藏宝图的事,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那个古董商和老张头见过盒子。古董商不可能这么快找到牤牛村,老张头更不会到处嚷嚷。 那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谁啊?”陆丰往后退了半步,把叶淑兰护在身后。 疤脸男人也不进门,就站在院子里,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自顾自地点上了。 “我叫吴老三,专门收老物件的。” 他吐出一口烟雾,脸上那道疤在烟雾里显得更瘆人。 “前两天县城古韵斋的老板跟我提了一嘴,说有个年轻人从他那买走了个檀木盒子,盒子里头有张地图。” 陆丰心里暗骂一声。 那古董商果然不老实,转头就把消息卖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陆丰装傻。 吴老三笑了,露出一口黄牙。 “年轻人,别装了。那盒子是叶大川留下的,叶大川当年在文物站干活的时候,我跟他一个组。” 他弹了弹烟灰。 “那张地图,我比你清楚。” 陆丰的心往下一沉。 这人要真是叶大川的同事,那事情就麻烦了。 “既然你这么清楚,还来找我干什么?” 吴老三往前走了两步,压低了声音。 “因为我手里只有半张地图,另外半张,就在你那个盒子里。” 陆丰愣住了。 半张地图? 他脑子里飞快地回忆起那张泛黄的纸,上头确实有些地方像是被撕开过的痕迹。 “你想怎么样?” “合作。”吴老三吐出两个字。“黑虎岭那地方我熟,但没有完整的地图,找不到具体位置。你有地图,但你一个人上山,估计连路都摸不清。咱们各取所需,找到了东西,五五分。” 陆丰没说话。 这人来得蹊跷,话里头也处处透着古怪。 “我凭什么信你?” 吴老三笑了。 “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反正那地图在你手里,你要是自己去,死在山上都没人知道。黑虎岭可不是闹着玩的,里头有野兽,还有山贼。”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 “三天后,要是你想通了,就来镇上的茶馆找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吴老三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叶淑兰紧紧抓着陆丰的胳膊。 “丰哥,这人不像好人。” “我看出来了。”陆丰关上门,脸色有些沉。 这个吴老三,来得太巧了。 他说自己是叶大川的同事,可叶大川都去世好几年了,他怎么偏偏这时候冒出来? 而且那张地图要真是两半,叶大川为什么不把完整的留给女儿,反而留一半? 陆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淑兰,你爹以前跟你提过这个吴老三吗?” 叶淑兰想了想,摇摇头。 第16章 让我看好那个盒子 “我爹很少跟我说他在文物站的事,不过……” 她顿了顿。 “我爹临走前,好像说过一句话,说有些人不能信,让我看好那个盒子。” 陆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来叶大川当年在文物站,肯定遇到了什么事。 而这个吴老三,十有八九就是当年的知情人。 “丰哥,咱们还去黑虎岭吗?”叶淑兰有些担心。 陆丰沉默了一会儿。 “去是肯定要去的,但不能跟这个吴老三合作。” 他转身进屋,从抽屉里翻出那张地图,借着油灯仔细看了起来。 地图上标注的地方他大概能认出来,黑虎岭在牤牛村北边三十里地,是一片连绵的山脉。 山上树密林深,常年有野猪和狼出没,村民们平时都不敢往那边去。 地图上在黑虎岭的半山腰位置画了个叉,旁边写着“藏金”两个字。 藏金。 陆丰盯着这两个字,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会不会是当年文物站的人挖到了什么东西,然后私藏起来了? 这年头,文物站经常会接到各种出土文物的消息,要是有人起了贪心,偷偷把东西藏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而叶大川可能就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 想通了这一层,陆丰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要是那山上真藏着文物,这事儿可就不是闹着玩的。 被查出来,轻则坐牢,重则枪毙。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六千多块钱虽然不少,但要在县城开店,还远远不够。 要是能找到那批东西,就算不全要,卖掉一部分,也够他本钱了。 陆丰思来想去,最后做了个决定。 “淑兰,明天我去一趟镇上,打听点消息。” 第二天一早,陆丰骑着自行车去了镇上。 他没去茶馆找吴老三,而是直奔镇派出所。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姓刘,陆丰之前来办户口的时候见过一面。 “刘警官。”陆丰递上一包烟。 刘警官接过烟,笑了笑。 “陆丰啊,又来办啥事?” “我想打听个人。”陆丰压低了声音。“有个叫吴老三的,说是以前在县文物站干过,您听说过这人吗?” 刘警官的脸色变了。 “你问他干什么?” 陆丰编了个理由。 “他说想跟我做生意,收老物件。我怕遇上骗子,所以来问问。” 刘警官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这人你可别惹。” “为什么?” “吴老三这人,以前确实在文物站干过,不过后来因为监守自盗,被开除了。” 刘警官压低了声音。 “听说当年文物站在黑虎岭挖出了一批宝贝,结果运下山的时候少了好几件。上头查了半天,没查出来,但所有人都怀疑是他干的。” 陆丰的心一紧。 果然有问题。 “那他现在干什么?” “明面上是收破烂的,暗地里干什么,谁也不知道。”刘警官提醒道。“陆丰,我劝你离这人远点,别被他坑了。” 陆丰连连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 看来那批东西确实在山上,而且吴老三一直在找。 他手里有半张地图,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说明光靠那半张地图根本不够。 而陆丰手里的另外半张,才是关键。 从派出所出来,陆丰又去了镇上的旧书店。 老板是个戴眼镜的瘦老头,店里堆满了发黄的旧书和报纸。 “老板,有没有关于黑虎岭的资料?” 老头抬起头,打量了陆丰几眼。 “你问这个干什么?” “写文章用。”陆丰随口扯了个理由。 老头从书架上翻了半天,拿出一本破旧的县志。 “这里头有点记载,不过都是老黄历了。” 陆丰接过来翻了翻。 县志上确实有关于黑虎岭的描述,说这山在清朝的时候是个军事要地,山上有座废弃的兵营。 后来打仗的时候,有股土匪占了山头,在山上藏了不少抢来的财宝。 再后来土匪被剿灭了,那些财宝就不知所踪。 陆丰的心跳快了几拍。 难道地图上标注的藏金,就是当年土匪藏的财宝? “老板,这书我买了。” 陆丰付了钱,揣着县志回了村。 回到家,叶淑兰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 “丰哥,你一上午跑哪去了?” “办点事。”陆丰坐下来吃饭,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黑虎岭的事。 吃完饭,他把叶淑兰叫到跟前。 “淑兰,我问你,你爹当年在文物站,有没有跟你提过黑虎岭?” 叶淑兰想了想。 “好像提过一次,说他们在那挖出了好多老物件。” “还有呢?” “我爹说那地方邪门,挖着挖着就出事了,死了好几个人。” 叶淑兰的声音有些发颤。 “后来上头就不让挖了,把现场封了。” 陆丰的心里有了底。 看来当年文物站确实在黑虎岭挖到了东西,而且还出了人命。 这种地方,一般人根本不敢去。 但陆丰不怕。 他是重生回来的,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更何况,他现在急需要钱。 “丰哥,你不会是想去黑虎岭吧?”叶淑兰看出了他的心思。 陆丰没否认。 “去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他得先做好准备。 第二天,陆丰去了一趟县城,买了一把柴刀,一盏马灯,还有一根结实的麻绳。 回来的路上,他又去了趟镇上的茶馆。 吴老三果然在那,正跟几个人喝茶。 看到陆丰进来,他笑了。 “陆老弟,想通了?” 陆丰走到他跟前,坐了下来。 “合作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说。” “我要七成。” 吴老三的脸色变了。 “你开什么玩笑?我带路,你拿地图,五五分已经很公道了。” “公道?”陆丰冷笑。“吴老三,我打听过了,你当年监守自盗,被文物站开除。现在你来找我合作,无非是想借我的地图找到东西,然后黑吃黑。” 吴老三的脸彻底黑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陆丰站起身。“要么七三分,要么我自己去。反正我有地图,大不了多跑几趟。” 说完,他转身就走。 吴老三在后头喊了一句。 “站住!” 陆丰停下脚步。 吴老三咬着牙。 “成交。但我警告你,山上的情况复杂,没有我,你进去了也出不来。” 陆丰回过头,笑了。 “那就后天,村口见。” 第17章 豁然开朗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陆丰起了个大早,叶淑兰也跟着醒了,趴在炕沿上看他收拾东西。 马灯,柴刀,麻绳,还有一壶水,一包干粮。 “丰哥,真要去啊?” 叶淑兰咬着嘴唇,手指头绞着衣角。 陆丰把东西装进背篓里,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 “放心,我有数。” “可那个吴老三……” “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陆丰的语气很轻松。 “我跟王大宝说好了,要是今晚我没回来,他就去报案。吴老三要真敢动手,他自己也得栽进去。” 叶淑兰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 “那你路上小心点,山里头……听说不干净。” 陆丰笑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 他背起背篓,在叶淑兰额头上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 村口,吴老三早就等着了。 他穿着一身旧军装,腰上别着把砍刀,肩上扛着根木棍,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老江湖的样子。 “来了?” “走吧。” 陆丰没多说废话。 两人一前一后往北走,出了村子,穿过几片农田,前头就是连绵的山脉了。 黑虎岭在最深处,远远看去,山顶笼罩在雾气里,看不真切。 “陆老弟,你真有地图?” 走了一阵,吴老三突然开口。 “不然我来干什么?” “那你得让我看看。” 吴老三停下脚步。 “我也得确认一下,你手里的是不是真货。” 陆丰早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泛黄的纸,但只展开了一角。 “看清楚了?这是半张,你手里也是半张,合起来才是完整的。” 吴老三凑过来瞧了几眼,眼睛里闪过一抹贪婪。 “行,我信你。不过你得答应我,找到东西以后,七三就七三,不许反悔。” “我陆丰说话算话。” 陆丰把地图收好。 “倒是你,别到时候起了歪心思。” 吴老三呵呵一笑。 “陆老弟放心,我吴老三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讲规矩。” 两人继续往前走。 山路越来越难走,到处都是荆棘和乱石。 陆丰跟在吴老三后头,脑子里一直在转。 这人表面上客客气气,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对劲。 他说自己手里有半张地图,可到现在都没拿出来过。 而且他对这山路这么熟,明显不是第一次来。 “吴老三,你来过几次了?” 陆丰突然开口。 吴老三的脚步顿了一下。 “两三次吧,都没找到。” “为什么?” “因为我那半张地图上,只标了大概方向,没有具体位置。” 吴老三回过头。 “所以我才需要你那半张。” 陆丰没再问。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这人在撒谎。 他来过的次数,绝对不止两三次。 而且他那半张地图,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走了大半天,两人终于到了半山腰。 这里的树更密了,阳光几乎透不进来,四周阴森森的。 “就是这附近了。” 吴老三停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你看,我这半张上,标的就是这片区域。” 陆丰接过来看了看。 纸上确实画着几条线,但跟他手里那张完全对不上。 “你这不是另外半张。” 陆丰把纸还给他。 吴老三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在耍我。” 陆丰往后退了一步。 “你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半张地图,你是想骗我拿出完整的,然后把我做掉,独吞那批东西。” 吴老三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 “陆老弟,年纪不大,脑子倒是够用。” 他慢慢抽出腰间的砍刀。 “既然被你看穿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陆丰早有准备。 他从背篓里抽出柴刀,握在手里。 “吴老三,我劝你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吴老三冷笑。 “这深山老林的,就算把你埋在这,也没人知道。” “是吗?” 陆丰突然吹了声口哨。 紧接着,从树林里走出三个人来。 王大宝,还有两个生产队的年轻小伙子。 三个人手里都拿着扁担和锄头,虎视眈眈地看着吴老三。 “吴老三,你以为我会一个人来?” 陆丰笑了。 “我早就料到你不安好心,所以让他们提前埋伏在这。” 吴老三的脸彻底黑了。 他握着刀,进退两难。 “陆丰,你耍我?” “彼此彼此。” 陆丰把柴刀往地上一杵。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滚,要么我让他们把你绑了送派出所。” 吴老三咬着牙,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还是松了手。 “算你狠。” 他把刀收起来,转身就走。 “不过陆丰,我劝你别上山。山里头,有些东西,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树林里。 王大宝跑过来。 “陆哥,真让他跑了?” “不然呢?” 陆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但杀了更麻烦。放他走,起码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找我麻烦。” 王大宝竖起大拇指。 “还是陆哥厉害,早就算计好了。”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陆丰看了看天色。 “我自己上山看看。” “陆哥,要不我们陪你?” “不用。” 陆丰摆摆手。 “人多了反而不方便,我一个人进去,有情况也好跑。” 王大宝还想说什么,被陆丰打断了。 “听话,回去等我消息。” 三个人只好下山去了。 陆丰一个人站在半山腰,重新把地图拿出来。 按照地图上的标注,藏金的位置应该在更上面,靠近山顶的一个山洞里。 他深吸一口气,往上走去。 越往上,路越难走。 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全是乱石和荆棘。 陆丰用柴刀开路,一点点往前挪。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前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山洞。 洞口不大,被藤蔓遮住了大半,要不是陆丰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他走到洞口,往里头看了看。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陆丰点亮马灯,举着往里走。 洞里很潮湿,墙壁上都是青苔,脚下还有积水。 往前走了十几米,突然豁然开朗。 这是个天然形成的石室,大概有二十平米,顶上有个缝隙,漏进来一丝光线。 石室中间,放着几个木箱子。 陆丰的心跳快了几拍。 第18章 天色已经擦黑 里头,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摞的银元。 第二个箱子,是瓷器和玉器。 第三个箱子,是字画和古籍。 陆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东西,随便拿出去一件,都够他吃喝一辈子了。 他蹲下来,从箱子里拿起一块玉佩仔细看了看。 温润,通透,成色极好。 这绝对是真货。 陆丰把玉佩放回去,又打开了第四个箱子。 里头是一沓沓的黄金条。 他拿起一根,沉甸甸的。 起码有半斤重。 陆丰数了数,光是这一箱,就有二十根。 这下真发了。 他正想着怎么把这些东西运下山,突然听到洞外传来脚步声。 陆丰立刻警觉起来。 他熄灭马灯,藏在一个箱子后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一个人影出现在洞口。 陆丰眯着眼睛看了看。 不是吴老三。 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手电筒。 男人走进石室,看到那几个箱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终于找到了。” 他自言自语。 “找了这么多年,总算让我找到了。” 陆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这人是谁? 怎么也知道这里有东西? 中年男人走到箱子跟前,蹲下来翻看着里头的东西。 就在这时,陆丰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 咔。 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却格外刺耳。 中年男人猛地回过头,手电筒的光直直地照在陆丰脸上。 “谁!” 陆丰从箱子后头站起来,举起柴刀。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两人对峙着。 中年男人打量了陆丰几眼,突然笑了。 “陆丰?” 陆丰愣住了。 “你认识我?” “当然。” 中年男人收起手电筒。 “我姓方,方志远,县文物局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证件。 “这批东西,是我们局里一直在找的。” 陆丰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文物局的人? 那这批东西,岂不是国家的? “方局长,这批东西……”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志远打断了他的话。 “我……” 陆丰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从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地图。” “盒子?” 方志远的眼睛亮了。 “是叶大川留下的那个檀木盒子?” 陆丰点点头。 方志远叹了口气。 “果然。” 他坐在一个箱子上。 “这批东西,是当年土匪留下的。文物站在这挖掘的时候,出了事,死了好几个人。后来上头就封了现场,不让再挖了。” “可叶大川和吴老三他们,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偷偷把东西藏了起来,打算以后再来取。” “结果叶大川良心发现,觉得这么做不对,就把地图撕成了两半,一半自己留着,一半藏在了盒子里。” “他本来想着,要是有一天他出了事,就让女儿拿着那半张地图去找文物局的人。” “可他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突然。” 方志远说完,看着陆丰。 “所以,这批东西,是国家的。” 陆丰沉默了。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要让他就这么把到手的财富交出去,心里头还是不甘心。 “方局长,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要是我把这批东西上交,国家会给我什么补偿?” 方志远笑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 他站起来。 “按照规定,上交文物的,国家会给予一定的奖励。具体金额,要看文物的价值。” “这批东西,保守估计,价值在五万块以上。” “按照规定,你能拿到百分之十的奖励,也就是五千块。” 五千块。 陆丰盘算了一下。 这笔钱,够他在县城开店了。 而且,要是他把这批东西私藏起来,一旦被查出来,那可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交。” 方志远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丰,你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不过……” 陆丰突然话锋一转。 “我有个条件。” 方志远听到陆丰还有条件,眉头微微一挑。 “你说。” 陆丰指了指那几箱子东西。 “这批文物我交出去,奖励五千块我也认了。但我想问问,这批东西里头,有没有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能不能让我挑几样留着?” 方志远笑了。 “你倒是挺会算计。” 他走到箱子跟前,翻了翻。 “这样吧,我做主,让你挑三样。但只能挑这些铜钱和小件玉器,瓷器字画金条一样都不能动。” 陆丰心里一喜,表面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 “方局长,三样是不是少了点?你看这一屋子的东西…” “三样,爱要不要。”方志远打断他。 “要。” 陆丰麻利地从箱子里挑了几枚成色好的银元,又拿了两块小玉佩,塞进兜里。 这几样东西虽然不如金条值钱,但拿出去卖,怎么着也能换个几百块。 方志远看着他的动作,也不点破。 “陆丰,我再跟你说件事。” “方局长请说。” “这批文物的事,暂时不能声张。”方志远压低了声音。“当年这批东西丢了之后,上头一直在查,涉及的人不少。现在突然冒出来,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找麻烦。” 陆丰心里一沉。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批东西我先运回局里,登记造册。至于你的那五千块奖金,得等上头批下来才能给你。”方志远顿了顿。“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可能得一两个月。” 陆丰皱起眉头。 这么久? 他现在急着用钱,等一两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方局长,能不能先给我一部分?” 方志远摇摇头。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不过…”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 “你要是急着用钱,可以去找这个人。他是县城古董商,专门收老物件的,你手里那几样东西,他肯定能给你个好价钱。” 陆丰接过名片一看,上头写着:聚宝斋,赵文斌。 “谢谢方局长。” “别谢我。”方志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做的事,是为国家做贡献。这份功劳,我会如实上报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志远让陆丰先下山,他留下来看着这批东西,等明天带人来搬运。 陆丰也不多待,拿着东西出了山洞。 天色已经擦黑了。 第19章 这笔钱,够他在县城开店 他点亮马灯,一路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听见前头传来动静。 陆丰立刻警觉起来。 他熄灭马灯,躲在一棵树后头。 月光下,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山上摸。 陆丰眯着眼睛看了看。 是吴老三。 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又摸回来了。 陆丰没出声,等吴老三走远了,这才从树后头出来,继续往山下走。 回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叶淑兰还在家门口等着,看到陆丰回来,立刻扑了过来。 “丰哥,你可算回来了。” 她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陆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傻丫头,不是说了让你睡觉吗?” “我睡不着。”叶淑兰把脸埋在他怀里。“你不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陆丰心里一暖。 这辈子,有个这么关心自己的人,值了。 “走,进屋,我给你讲讲今天的事。” 两人进了屋,叶淑兰赶紧给陆丰倒了杯热水。 陆丰喝了两口,把今天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那批文物的具体价值。 叶淑兰听完,松了口气。 “丰哥,你做得对。那些东西是国家的,咱们不能贪。”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丰笑了笑。“不过我也没吃亏,方局长让我挑了几样小玩意儿。” 他从兜里掏出那几枚银元和玉佩。 叶淑兰接过来看了看。 “这些值钱吗?” “值。”陆丰点点头。“明天我去县城一趟,找个识货的人问问,能卖个好价钱。” 叶淑兰把东西还给他,突然想起什么。 “丰哥,李月梅今天又来找我麻烦了。” 陆丰的脸色一沉。 “她干什么了?” “她说…她说你拿了她的彩礼钱,就得负责到底。”叶淑兰咬着嘴唇。“她让我去她家干活,说以后我得孝顺她。” 陆丰冷笑一声。 这歪婆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要是我不去,她就去公社告你。”叶淑兰的声音越来越小。“说你用来路不明的钱骗婚。” 陆丰气笑了。 “行,她想告就让她告去。” 他站起身。 “走,跟我去找她。” “现在?”叶淑兰吓了一跳。“都这么晚了…” “越晚越好。”陆丰拉起她的手。“我今天就要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再来烦咱们。” 两人出了门,往李月梅家走去。 李月梅家的灯还亮着。 陆丰走到院子里,抬手就是砰砰几下拍门。 “李月梅,给我出来。” 屋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李月梅披着衣服出来,看到陆丰,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陆…陆丰,你大半夜的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今天去找淑兰了?”陆丰往前走了一步。 李月梅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就是去看看她…” “看看她?”陆丰冷笑。“你是去欺负她吧?李月梅,我警告你,淑兰现在是我媳妇,跟你没半点关系。你要是再敢找她麻烦,别怪我不客气。” 李月梅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但嘴上还硬着。 “你…你以为你是谁啊?我是她姨娘,她就得孝顺我。” “姨娘?”陆丰笑了。“你配吗?这些年你是怎么对她的,全村人都看在眼里。你要真把她当侄女,就不会为了三百块钱把她往火坑里推。” “我…”李月梅说不出话来。 “还有。”陆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跟淑兰的结婚证,白纸黑字盖着公社的章。从今天开始,她叶淑兰就是我陆丰的人,跟你李家没半点关系。你要是再敢找她麻烦,我就去公社告你虐待亲属。” 李月梅看着那张结婚证,脸色变了又变。 陆丰把证收好,转身就走。 “记住我的话,以后离淑兰远点。” 他拉着叶淑兰出了院子。 走到半路,叶淑兰突然停下脚步。 “丰哥…” “怎么了?” 叶淑兰抬起头,月光下,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 “谢谢你。” 陆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傻丫头,跟我还说谢谢?”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以后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叶淑兰的心跳快了几拍。 她突然踮起脚尖,在陆丰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脸红得要滴血,转身就往家跑。 陆丰摸了摸脸,笑得眼睛都弯了。 第二天一早,陆丰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县城。 按照方志远给的地址,他找到了那家聚宝斋。 店面不大,但装修得挺讲究,门口挂着一块匾额,上头写着“聚宝斋”三个大字。 陆丰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摆着各种古董玩意儿,瓷器玉器字画啥都有。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头喝茶,看到陆丰进来,抬起头打量了他几眼。 “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卖东西。” 陆丰走到柜台前,从兜里掏出那几枚银元和玉佩。 “老板您看看,这些值多少钱?” 老头接过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先是那几枚银元,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拿起放大镜对着光线照了照。 “袁大头,成色不错。” 他放下银元,又拿起那两块玉佩。 这一看,眼睛就亮了。 “和田玉,羊脂白玉,这成色…” 他抬起头看着陆丰。 “年轻人,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陆丰早有准备。 “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现在手头紧,想卖了换点钱。”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把玉佩看了几遍。 “这两块玉佩,是清代的东西,成色极好。”他放下玉佩。“我给你个价,银元一枚五十块,五枚就是两百五。玉佩一块三百,两块六百。一共八百五十块。” 陆丰心里盘算了一下。 这价格比他预想的高。 “老板,能不能再加点?” 老头笑了。 “年轻人,我这价格已经很公道了。你要是拿到别的地方去卖,不一定能卖到这个价。” 陆丰想了想,点点头。 “成交。” 老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点了八百五十块递给陆丰。 “年轻人,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好东西,欢迎再来。” 陆丰接过钱,心里美滋滋的。 加上之前剩下的钱,他现在手里有将近七千块了。 这笔钱,够他在县城开店了。 从聚宝斋出来,陆丰又去了趟银行,把钱存了一部分,留了两千块在手里备用。 第20章 死得蹊跷 办完事,他骑着自行车准备回村,路过一家百货商店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他想起叶淑兰这些年受的苦,心里有些酸。 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了百货商店。 店里东西不多,陆丰挑了一件红色的确良衬衫,又买了一条的卡裤子,还有一双新球鞋。 营业员是个年轻姑娘,看着陆丰买这些,笑着问。 “同志,给对象买的?” 陆丰点点头。 “那你眼光真好,这衬衫是咱们店里最好看的款式。” 陆丰付了钱,把东西装进袋子里。 他又在店里转了转,看到有卖雪花膏的,想了想,也买了一盒。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叶淑兰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陆丰回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 “丰哥,事办完了?” “办完了。”陆丰把袋子递给她。“给你买的。” 叶淑兰愣了一下。 “给我的?” 她打开袋子,看到里头的衣服和鞋子,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丰哥,这…这太贵了…” “不贵。”陆丰笑着说。“你试试合不合身。” 叶淑兰抱着衣服进了屋,过了一会儿,穿着新衣服出来了。 红色的确良衬衫配着深蓝色的的卡裤子,把她本来就俏丽的身材衬得更好看了。 陆丰看得有些发愣。 前世的叶淑兰,一直穿着破旧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打扮。 现在这一看,才发现这丫头是真好看。 “丰哥,好看吗?”叶淑兰有些害羞。 “好看。”陆丰回过神来。“我媳妇穿啥都好看。” 叶淑兰的脸更红了。 她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那…那我以后天天穿给你看。” 陆丰笑了。 他走过去,把叶淑兰搂进怀里。 “淑兰,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叶淑兰靠在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陆丰,在家吗?” 是王大宝的声音。 陆丰放开叶淑兰,走过去开门。 王大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汗。 “陆哥,出…出大事了。” 陆丰心里一紧。 “什么事?” “吴老三…吴老三死了。”王大宝喘着粗气。“就在黑虎岭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陆丰的脸色变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王大宝摇摇头。“听说是摔死的,但也有人说是被人杀的。现在派出所的人已经上山了,还在到处找人问话。” 陆丰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吴老三死了? 昨天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而且死的地方,偏偏就在黑虎岭。 这也太巧了。 “大宝,派出所的人有没有找你?” “找了。”王大宝点点头。“他们问我昨天是不是跟你一起上的山,我说是。他们又问你现在在哪,我说你回村了。” “陆哥,你不会有事吧?”王大宝有些担心。 陆丰沉默了几秒。 “放心,我没事。” 话音刚落,院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刘警官带着两个民警走了进来。 “陆丰,跟我们走一趟。” 陆丰看着刘警官,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警官,出什么事了?” “吴老三死了。”刘警官的语气很平静。“昨天你跟他一起上的黑虎岭,现在需要你配合调查。” 叶淑兰听到这话,脸色刷一下白了。 她抓住陆丰的胳膊,手都在抖。 “丰哥…” “没事。”陆丰拍了拍她的手。“我跟刘警官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他转头对王大宝说。 “大宝,你留下陪着淑兰。” 王大宝连连点头。 陆丰跟着刘警官出了院子,上了派出所的吉普车。 车子一路开到镇派出所,陆丰被带进了一间审讯室。 屋里除了刘警官,还有另外两个民警。 “陆丰,昨天你上黑虎岭,是干什么去的?”刘警官坐在对面,掏出笔记本。 “找东西。”陆丰老实交代。“我从一个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地图,上头标着黑虎岭有东西藏着。” “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陆丰摇摇头。“上山之后,碰到了吴老三。他说他手里也有半张地图,想跟我合作。”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他在骗我,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半张地图。”陆丰顿了顿。“我们差点动手,后来我让王大宝他们出来,吴老三就跑了。” 刘警官记录着,突然抬起头。 “你上山之后,有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陆丰犹豫了一下。 这事儿要是说出来,方志远那边肯定会有麻烦。 但要是不说,派出所这边查起来,他也说不清楚。 “找到了。”陆丰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一批文物,在山洞里。” 刘警官的眉头皱了起来。 “文物?” “对。”陆丰点点头。“我找到之后,碰到了县文物局的方局长。他说那批东西是国家的,让我上交。我就把东西留在山上,自己下山了。” “方志远?”刘警官的脸色变了。“他也在山上?” “对,他说是来找那批文物的。” 刘警官站起身,走到门口跟另外两个民警低声说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坐下。 “陆丰,你说的这些,我们需要核实。在此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 “我理解。”陆丰靠在椅子上。“不过刘警官,吴老三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 “他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脖子断了。” 陆丰的心往下一沉。 山崖? 他昨天下山的时候,明明看到吴老三是往山上走的。 怎么会摔下山崖? “刘警官,我怀疑吴老三不是意外摔死的。”陆丰压低了声音。“他对那片山很熟,不可能走到山崖边上。” “你的意思是?” “有人推他下去的。” 刘警官盯着陆丰看了好一会儿。 “你有证据吗?” “没有。”陆丰摇摇头。“但我觉得,这事儿跟那批文物有关。” 刘警官没说话。 他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陆丰一个人坐在屋里,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吴老三死了,而且死得蹊跷。 方志远昨晚说要留在山上看着那批文物,现在也不知道人在哪。 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刘警官回来了。 第21章 派出所的人又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方志远。 方志远看到陆丰,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陆丰,你跟刘警官说的那些,我都听说了。”方志远在陆丰对面坐下。“那批文物确实在山上,我昨晚留在那看着,今天一早就下山了。” “那吴老三的死…” “跟我无关。”方志远打断他的话。“我昨晚一直在山洞里,没出去过。” 刘警官在旁边记录着。 “方局长,那批文物现在在哪?” “还在山上。”方志远说。“我今天准备带人去搬运,结果听说出了人命,就先来派出所了。” 刘警官点点头。 “那现在我们需要上山,勘察现场。” “我跟你们一起去。”方志远站起身。 刘警官看了陆丰一眼。 “你也跟着,带我们去山洞。” 三个人上了吉普车,又叫上了几个民警,一起往黑虎岭开去。 到了山脚下,陆丰带着他们往山上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陆丰突然停了下来。 前头,有几个人正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刘警官走过去,那几个人立刻让开了。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吴老三。 他的脖子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明显是断了。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有血迹。 刘警官蹲下来检查了一下。 “确实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 他站起身,看了看周围。 “现场在哪?” 一个民警指了指上头。 “就在那边,有个山崖。” 几个人往上走,很快就到了山崖边上。 山崖不高,大概十几米,下头是乱石堆。 刘警官在山崖边上转了一圈,突然蹲下来。 “这里有脚印。” 陆丰走过去看了看。 地上确实有两排脚印,一排是吴老三的,另外一排… 陆丰的瞳孔缩了一下。 那排脚印,比吴老三的大。 “看来确实有人跟他在这发生了冲突。”刘警官站起身。“方局长,昨晚你在山洞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方志远摇摇头。 “山洞离这里有点远,我什么都没听到。” 刘警官没再问。 他让几个民警把现场保护起来,然后对陆丰说。 “带我们去山洞。” 陆丰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山洞走去。 到了山洞口,方志远走在最前头。 他点亮手电筒,往里走去。 陆丰跟在后头,心里却越来越不对劲。 昨天他离开的时候,那几个箱子明明都是关着的。 可现在… 走进石室,陆丰的心往下一沉。 箱子全都被打开了,里头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 方志远的脸色变了。 “怎么回事?” 他冲过去,蹲在箱子跟前翻找着。 “少了…少了好几件…” 刘警官走过来。 “少了什么?” “金条。”方志远的声音都在抖。“原本有二十根金条,现在只剩下十五根了。” 陆丰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金条少了五根。 吴老三昨晚摸回来,肯定是想偷那批东西。 可他怎么会摔下山崖? 除非… 除非有人也盯上了那批东西。 而且那个人,比吴老三更狠。 “刘警官,这事儿不简单。”陆丰开口。“吴老三昨晚肯定是来偷东西的,结果被人发现了,然后被推下了山崖。” “你的意思是,凶手就是偷金条的人?” “对。”陆丰点点头。“而且这人对这里很熟,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山洞。” 方志远站起身,脸色难看得要命。 “这批文物是国家的,现在丢了东西,我得负责。” 刘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局长,你先别急。这事儿我们会查清楚的。” 他转头对陆丰说。 “陆丰,你昨天下山之后,还有谁知道这批东西在这?” 陆丰想了想。 “除了我和方局长,应该就只有吴老三了。” “那吴老三有没有可能告诉别人?” “有可能。”陆丰顿了顿。“他这人不老实,说不定早就把消息卖给别人了。” 刘警官点点头。 “那我们得查查,吴老三最近都跟谁接触过。” 几个人在山洞里又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线索之后,这才下山。 回到派出所,已经是下午了。 刘警官让陆丰先回去,有消息再通知他。 陆丰骑着自行车回到村里,叶淑兰还在院子里等着。 看到他回来,立刻扑了过来。 “丰哥,你没事吧?” “没事。”陆丰抱住她。“就是问了些话。” 叶淑兰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有些发颤。 “我听说吴老三死了…会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不会。”陆丰拍了拍她的背。“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派出所查清楚了就没事了。” 叶淑兰这才松了口气。 两人进了屋,叶淑兰去厨房热饭菜。 陆丰坐在炕沿上,脑子里还在想着今天的事。 吴老三死了,金条少了五根。 这事儿,绝对不简单。 而且那个凶手,很可能还会再来。 陆丰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异常。 但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丰哥,吃饭了。”叶淑兰端着碗筷出来。 陆丰回过神,走到桌边坐下。 两人吃着饭,叶淑兰突然开口。 “丰哥,我今天去镇上买菜,听说李月梅家出事了。” 陆丰抬起头。 “什么事?” “她家被偷了。”叶淑兰压低了声音。“听说丢了不少东西,李月梅正在到处骂人呢。” 陆丰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月梅家被偷? 这也太巧了吧。 “丢了什么?” “不知道。”叶淑兰摇摇头。“不过听说她报案了,派出所的人去看过了。” 陆丰放下筷子,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李月梅家被偷,会不会跟黑虎岭的事有关? 不对。 应该没关系。 李月梅那歪婆娘,家里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陆丰摇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 吃完饭,叶淑兰收拾碗筷,陆丰坐在院子里抽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陆丰看着远处的山影,心里却越来越不安。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丰,开门!” 是王大宝的声音。 陆丰赶紧走过去开门。 王大宝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全是汗。 “陆哥,不好了,派出所的人又来了,说要抓你!” 第22章 肯定也会对他下手 陆丰的脑子嗡一下。 派出所要抓他? “怎么回事?”他拉着王大宝进了院子。 王大宝喘着粗气。 “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在镇上看到刘警官带着几个人往咱们村来了,我赶紧跑回来通知你。” 叶淑兰从屋里出来,听到这话,脸刷一下白了。 “丰哥……” 陆丰没说话,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今天他去派出所的时候,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吴老三的死跟他没关系。现在又来抓他,肯定是有了新的线索。 还没等他想明白,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刘警官带着两个民警走了进来。 “陆丰。” 刘警官的脸色很严肃。 “有人举报你杀了吴老三,你现在得跟我们走一趟。” 陆丰的眉头拧了起来。 “举报?谁举报的?” “这个你不用管。” 刘警官掏出一副手铐。 “先跟我们回去,有什么话到所里说。” 叶淑兰一把抓住陆丰的胳膊。 “刘警官,我丰哥不可能杀人,你们肯定搞错了。” “是不是搞错了,查清楚就知道了。” 刘警官的语气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陆丰拍了拍叶淑兰的手。 “你别怕,我跟他们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叶淑兰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丰哥……” “听话。” 陆丰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身跟刘警官走了出去。 上了吉普车,陆丰坐在后座,脑子里还在想着这事。 谁会举报他杀了吴老三? 而且举报的人,肯定拿出了什么证据,不然派出所不会这么急着来抓他。 车子开到派出所,陆丰被带进了审讯室。 屋里除了刘警官,还有另外一个中年民警,看起来是个领导。 “陆丰,坐。” 中年民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陆丰坐了下来。 “今天下午,我们接到一个匿名举报。” 中年民警翻开笔记本。 “举报人说,昨天晚上你在黑虎岭上跟吴老三发生了争执,然后把他推下了山崖。” 陆丰冷笑一声。 “匿名举报?连名字都不敢报,这种话你们也信?” “信不信不重要。” 中年民警抬起头。 “重要的是,举报人提供了一个线索。”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布。 “这是在吴老三身上找到的,上头有血迹,而且布料跟你今天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陆丰看了看那块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确实是一个料子。 但他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是早上才换的,昨天根本没穿过。 “这不是我的。” 陆丰很肯定。 “我昨天穿的是另外一身衣服,而且我下山之后,根本没碰到吴老三。” “那这块布是从哪来的?” 刘警官在旁边问。 陆丰摇摇头。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我的。” 中年民警沉默了几秒。 “陆丰,你要是老实交代,我们可以考虑从轻处理。但要是负隅顽抗,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陆丰靠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因为我根本没杀人。” 中年民警看了刘警官一眼。 刘警官站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 “陆丰,这是我们从你家搜出来的。” 他把纸袋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件衣服。 陆丰看清楚之后,脸色变了。 那是一件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衣服,正是他昨天上山穿的那件。 “这件衣服,是在你家柴房里找到的。” 刘警官盯着陆丰。 “上头的血迹,跟吴老三身上的血型一致。” 陆丰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这件衣服昨天他回家之后确实脱了,扔在了柴房里准备洗。但上头怎么会有吴老三的血? 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把吴老三的血弄到了他的衣服上。 “这是栽赃。” 陆丰抬起头。 “我昨天下山的时候,吴老三还活着,我根本没碰他。至于这件衣服上的血,肯定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 “谁会这么干?” 中年民警问。 陆丰沉默了。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偷金条的那个凶手。 吴老三是被他推下山崖的,现在又有人栽赃陆丰,很明显是想把这事嫁祸给他。 “我怀疑,杀吴老三的人,就是在黑虎岭偷金条的那个人。” 陆丰把今天在山洞里发现金条少了五根的事说了一遍。 “那个人杀了吴老三,又怕被查出来,所以就把这事栽赃到我头上。” 刘警官和中年民警对视了一眼。 “你有证据吗?” “没有。” 陆丰摇摇头。 “但你们可以去查,看看吴老三最近都跟谁接触过,肯定能查出点线索。” 中年民警合上笔记本。 “陆丰,你说的这些我们会查。但在查清楚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 陆丰被关进了拘留室。 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墙上还贴着几张标语。 他坐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事太蹊跷了。 有人先杀了吴老三,又偷了金条,现在还栽赃到他头上。 这人到底是谁? 而且他是怎么进到陆丰家里,把吴老三的血弄到衣服上的? 陆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人肯定不简单,而且对他家的情况很了解。 就在这时,拘留室的门突然开了。 方志远走了进来。 “陆丰。” 他在陆丰对面坐下。 “我听说你被抓进来了,特意来看看。” 陆丰抬起头。 “方局长,这事你怎么看?” 方志远沉默了几秒。 “我觉得,你确实被人栽赃了。” 他压低了声音。 “那五根金条,很可能是关键。杀吴老三的人,就是冲着那批文物去的。” 陆丰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的问题是,那个人是谁?” 方志远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帮你查的,你先在这待着,别乱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 “陆丰,你小心点。那个人既然敢杀吴老三,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丰一个人坐在拘留室里,心里越来越不安。 方志远说得对,那个人既然敢杀吴老三,肯定也会对他下手。 而且现在他被关在这里,外头的叶淑兰…… 陆丰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拍了几下。 第23章 抓到凶手,拿出铁证 “哐!哐哐!” 拘留室的铁门被拍得震天响,回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嗡嗡作响。 “开门!我要见刘警官!”陆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铁锁哗啦一响,刘警官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外,旁边还站着那个做笔录的中年民警。 “喊什么喊!当这里是你家开的饭馆?”刘警官眉毛拧着,显然对这种行为很不满。 陆丰根本没理会他的训斥,一双眼睛死死锁住他:“刘警官,我要见我媳妇。” 刘警官嗤笑一声,靠在门框上:“见媳妇?陆丰,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杀人嫌疑犯,不是来探亲的。等案子查清楚了,你想见谁都行。” “我媳妇有危险!”陆丰往前逼近一步,手抓着铁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 “有危险?”刘警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吴老三还能从山崖底下爬上来找她?” “不是吴老三!”陆丰的语速极快,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把门关上,“是杀他的那个人!那个偷金条的凶手!” 刘警官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 陆丰脑子飞速运转,把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你想想,那个人能杀了吴老三,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我家,把血抹在我衣服上再塞回柴房。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对我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把我弄进来,就是想让我顶罪,好让他自己脱身。可万一……万一他觉得我媳妇也知道些什么,或者干脆就是想斩草除根呢?” 这话一出,刘警官旁边的中年民警脸色微微变了变,下意识地看了刘警官一眼。 刘警官沉默了,他盯着陆丰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 “你有证据吗?”他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程序性的话。 “证据?”陆丰自嘲地笑了,“证据就是吴老三冰冷的尸体!证据就是我那件该死的血衣!刘警官,那是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他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迫感:“现在,我人被你们关在这里,我媳妇一个人在家,手无寸铁!万一她真出了事,这个责任谁来负?你吗?” “你……”刘警官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刘警官,这是一条人命,不是儿戏!”陆丰一字一顿,“你们可以不信我,但不能拿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去赌!这个赌,你们输不起!”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刘警官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没再看陆丰,而是对身旁的中年民警偏了偏头:“老张,你安排个机灵点的人,去他家附近守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汇报。” “好。”中年民警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陆丰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后背已经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 “谢了,刘警官。”他低声说。 刘警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别谢我,这是我们的职责。你小子也别给我耍花样,老实待着!” 说完,“哐当”一声,铁门再次被锁上。 陆丰退回到床边坐下,长长地吁了口气。叶淑兰暂时安全了,他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完,一个新的、更让他脊背发凉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那个凶手,心思如此缜密,行事如此狠毒。 他既然能对自己家了如指掌,会不会……也对派出所的人了如指掌? 那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是钻进骨头缝里的寒气,怎么也驱不散。 派去的人,真的能护住淑兰吗? 还是说,他刚才那番话,恰恰是引狼入室? 陆丰的后心一阵阵发凉,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自己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越是挣扎,那张看不见的网就收得越紧。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声嘶力竭地要求派人保护叶淑兰,会不会正好落入了那个凶手的算计之中。 夜深了,拘留室外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墙角那盏昏黄的灯泡还亮着。 陆丰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吴老三的死,那件血衣,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凶手。 对方为什么要杀吴老三?为了金条?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黑虎岭藏着那批东西的? 一个个问题冒出来,又一个个被他自己否决,线索太少,根本串不起来。 就在他头疼欲裂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铁锁被打开的轻响。 这么晚了,还会是谁? 陆丰警惕地坐起身。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一身得体中山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人看起来三十出头,文质彬彬,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陆丰同志,你好。”年轻人主动伸出手,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我是县里指派的律师,我姓张。” 县里派来的?陆丰愣了一下,握了握他的手,触感有些冰凉。 “方局长特意关照,让我过来帮你处理案子。”张律师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一听是方局长的人,陆丰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他接过名片,只有简单的姓名和单位,连个头衔都没有。 “张律师,”陆丰也懒得客套,开门见山,“现在这情况,我还有机会出去吗?” 张律师在他对面的床沿坐下,打开文件夹,神情严肃起来:“很难。说实话,陆丰同志,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极为不利。特别是那件在你家找到的血衣,是最大的麻烦。”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陆丰心头发沉。 “除非能抓到真正的凶手,拿出铁证,否则你想脱身,几乎不可能。”张律师补充道。 “那怎么办?我总不能就在这儿干等着!”陆丰的声音有些急了,“我媳妇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你先别急。”张律师抬手安抚他,“我已经跟刘警官沟通过了,会帮你申请取保候审。虽然希望不大,但总要试试。另外,你仔细回忆一下,从发现吴老三的尸体,到你被抓,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被你忽略的细节?或者,你觉得谁有最大的嫌疑?” 第24章 不再是烟,是火 陆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嫌疑人?他脑子里闪过好几张脸,可没有一张能跟那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凶手对上号。 “暂时没有。”陆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没关系,你慢慢想。”张律师合上文件夹,“记住,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不要跟任何人谈论案情。有任何情况,等我来了再说。” 说完,他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拘留室的门再次关上,陆丰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心里却比之前更乱了。 取保候审……希望不大。 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 天刚蒙蒙亮,走廊里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哐当”一声,铁门被打开。 刘警官站在门口,脸色看起来比昨天还臭,眼底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像是也一夜没睡。 他没好气地冲里面扬了扬下巴。 “陆丰,出来。” 陆丰站起身,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淑兰那边出事了? “刘警官,是不是淑兰她……”陆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话都说不囫囵。 刘警官眼皮都懒得抬,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有人要见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那背影像是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 陆丰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多问,赶紧跟了上去。冰冷的走廊里,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不是淑兰出事,那会是谁?张律师才刚走,方局长的人?还是说,那个凶手又有了新动作? 进了会客室,一股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 屋里坐着一个老头,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头发花白,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他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满是沟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刘警官往门框上一靠,抱着胳膊,一副“我就是个带路的”的架势。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陆丰身上扫了一圈,像是菜市场里挑拣货物的贩子。 “你就是陆丰?”声音沙哑,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陆丰站直了身子,点点头,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这老头,来者不善。 “您是?” “我姓孙,孙老根。”老头把烟锅在桌角磕了磕,震出些烟灰,“县文物局退休的。” 文物局?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陆丰脑子里炸开! 他猛地想起了张律师临走前的叮嘱——“除了我,不要跟任何人谈论案情”。 金条……文物?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难道那批金条的来历,跟什么文物有关系?还是说,这是官方为了收缴找的由头? 无论是哪一种,都说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孙老根似乎很满意陆丰脸上的惊愕,他慢悠悠地重新装上一锅烟丝,用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开口。 “我听说,你在黑虎岭,找到了那批东西?” 他没说金条,也没说文物,只用了“那批东西”四个字。 陆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刘警官,对方却像是睡着了,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反应。 陆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他知道,现在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他没有回答,反而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庄稼汉的憨厚和不解。 “孙老,您这话说得我云里雾里的。什么东西?我在黑虎岭就是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就到这儿了。” 他摊了摊手,一脸的莫名其妙,那表情真诚得能让路过的狗都信他是个冤大头。 “我一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跟你们文物局……那是什么局?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陆丰挠了挠头,眼神里全是庄稼汉的质朴和迷茫。 “您老找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孙老根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像鹰一样锁着陆丰。 “小子,别跟我装糊涂。”他把烟锅在桌上重重一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想跟你,谈个交易。” “交易?”陆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一个蹲拘留室的,能跟您谈什么交易?拿窝窝头换您的旱烟?” 孙老根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却带着千钧之力。 “你把那批文物的具体位置告诉我,我保你从这里,囫囵个儿地走出去。”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文物。 这两个字终于被挑明了。 陆丰脸上的憨厚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 孙老根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慢悠悠地重新捻着烟丝,声音里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傲慢。 “那批东西,是我当年亲手挖出来的,兜兜转转,本来就该回到我手里。” 一句话,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陆丰的瞳孔骤然收缩。 监守自盗! 原来如此!吴老三不是第一个发现金条的人,他只是个撞破了秘密的倒霉蛋!而眼前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头,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这么说……”陆丰的声音低沉下来,再没了半分伪装的憨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当年监守自盗,把国家的东西变成自己私产的人,就是您?” 孙老根吧嗒旱烟的动作停住了,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住陆丰,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你说什么?” “我说,那批文物是国家的,不是你的!”陆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字字铿锵,“吴老三也是你杀的吧?” 这一连串的发问,像是一记记重拳,狠狠砸在孙老根的脸上。 孙老根的脸皮剧烈地抽动着,一道道皱纹像是活过来的蜈蚣,从额头爬到嘴角。他干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不再是烟,是火。 “陆丰,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我今天来,是给你一条活路!你要是不识抬举,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 第25章 我烂命一条,可不像孙老您 “是吗?”陆丰冷笑一声,寸步不让,“我烂命一条,可不像孙老您,一把年纪了,手上还沾着人命,下半辈子要是在牢里过,不知道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他忽然扭头,冲着门口的方向喊了一声。 “刘警官!这老东西自己都招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他把杀吴老三的细节给你原原本本吐出来?” 孙老根的脸色彻底变成了死灰色! 他没想到陆丰敢这么诈他!更没想到门外那个警察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摆设! “你找死!” 恼羞成怒之下,孙老根嘶吼一声,枯瘦的手闪电般伸向后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哐当!” 会客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一直靠在门框上“打瞌睡”的刘警官第一个冲了进来,眼神哪还有半分疲惫,锐利如刀!他身后,几个荷枪实弹的民警鱼贯而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屋内的孙老根。 孙老根那只伸向后腰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孙老根,你被捕了。” 刘警官的动作快得像条泥鳅,一个箭步冲到孙老根跟前,钳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扭。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屋里炸开。 孙老根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按在桌子上,那张堆满皱纹的老脸贴着桌面,扭曲得不成样子。 “搜!” 刘警官沉声下令。 两个民警立刻上前,从孙老根后腰掏出一把乌黑的老式手枪。 “好家伙,这老东西还真敢带家伙。” 一个年轻民警掂了掂枪,啧啧称奇。 孙老根被铐上手铐,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那张脸灰败得像死人。 他抬起头,用一双浑浊却充满恶毒的眼珠子瞪着陆丰。 “小兔崽子,你阴我!” “阴你?” 陆丰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老东西。 “孙老根,你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明白吗?不是我阴你,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他转身看向刘警官。 “刘警官,这老东西刚才可是自己招了,说那批文物是他当年挖出来的,该回到他手里。这话,您都听见了吧?” 刘警官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掏出笔记本,刷刷刷地记录着。 “听见了。孙老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老根咬着牙,一个字都不吭。 “不说也没关系。” 刘警官合上笔记本。 “吴老三的死,黑虎岭的金条,还有陆丰家里那件血衣,这些事我们会一件件查清楚。” 他挥了挥手。 “带走!” 两个民警架起孙老根,往外拖。 老东西的脚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含糊不清的话,听起来像是诅咒。 等人走了,审讯室里只剩下陆丰和刘警官。 刘警官靠在桌边,从兜里掏出烟,递给陆丰一根。 “抽吗?” “抽。” 陆丰接过烟,刘警官帮他点上。 两人沉默地吸了几口,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飘散。 “陆丰,你胆子不小。” 刘警官突然开口。 “敢这么诈他,就不怕他真掏枪?” “怕。” 陆丰老实回答。 “但更怕的是,我要是不赌这一把,真要在这儿蹲到地老天荒。” 刘警官笑了,那张板着的脸难得露出点人味儿。 “你小子运气好。要不是方局长提前跟我们通了气,说这事可能跟孙老根有关,让我盯着点,今天还真让这老东西给溜了。” 陆丰心头一松。 原来是方志远早就察觉到不对劲。 “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等着吧。” 刘警官摁灭烟头。 “孙老根这边还得审,你的嫌疑虽然能洗清,但程序还得走。快的话,今晚就能放你出去。” 陆丰点点头。 虽然还要等,但起码看到希望了。 他被带回拘留室,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可没过多久,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这次来的是那个中年民警,老张。 “陆丰,你媳妇来了,要见你。” 陆丰心里一紧。 “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人在门口等着呢。” 老张打开门。 “走吧,去会客室。” 会客室里,叶淑兰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那张俏丽的脸上全是憔悴。 看到陆丰进来,她猛地站起身,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丰哥……” “怎么哭了?” 陆丰走过去,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 “我没事,快出去了。” “我听王大宝说,有人要害你。” 叶淑兰的声音哽咽着。 “丰哥,咱们别管那些东西了,行吗?我就想你平平安安的。” 陆丰心里一软。 这丫头,为了他什么都愿意放弃。 “傻丫头,事情都解决了,那个害我的人被抓了。” 他把孙老根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那批文物的细节。 叶淑兰听完,脸上的担忧总算少了些。 “那……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家?” “快了,最多今晚。” 陆丰拍了拍她的手。 “你先回去,家里的门窗都锁好,别让人进来。” “嗯。” 叶淑兰点点头,又抹了抹眼泪。 “丰哥,家里没米了,我去粮站买点,顺便给你做点吃的,等你回来。” “好。” 叶淑兰走了,陆丰又被送回拘留室。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吴老三死了,孙老根被抓了,那批文物应该也能物归原主了。 按理说,事情到这儿就该结束了。 可他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孙老根虽然是个老狐狸,但他能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自己家,把血抹在衣服上? 这事儿,需要对牤牛村的环境非常熟悉,还得知道他家柴房的位置和构造。 孙老根一个在县城里混迹的老油条,对村里的犄角旮旯怎么可能这么清楚? 除非…… 除非村里有人给他当了帮手。 陆丰猛地从硬板床上坐起身,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后背的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村里有内鬼! 这个内鬼会是谁? 王大宝?不可能,大宝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脑子一根筋,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害自己。 李月梅?那个歪婆娘一门心思扑在钱上,胆子比耗子还小,跟孙老根这种杀人犯扯上关系,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 第26章 那是送人头! 陆丰的脑子里飞快地过着村里的人,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谁会跟孙老根搅合在一起,还用这么阴毒的招数害自己。 就在他心烦意乱,在拘留室里来回踱步的时候,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陆丰,有你的信。” 老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隔着铁栏杆递进来一个牛皮纸信封。 “信?”陆丰愣住了,这年头谁还费劲写信?再说,谁会给他写信到派出所来? 他接过信封,入手很轻,上头没写寄件人,只有“陆丰收”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撕开信封,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想知道真相,今晚十点,黑虎岭见。” 陆丰的瞳孔骤然一缩。 黑虎岭? 又是黑虎岭! 而且是今晚十点,那个时候天早就黑透了,山里头伸手不见五指,野兽都出来活动了。 这他娘的,明摆着是个鸿门宴。 陆丰攥紧了那张纸条,指节捏得发白。 去,还是不去? 对方既然敢送信到派出所,就说明他的行踪一直被人盯着。这个“内鬼”藏在暗处,就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再咬他一口。 不去,这个谜团可能永远解不开。 去! 陆丰咬了咬牙,把信纸折好,塞进了裤兜里。 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得闯一闯! 傍晚时分,刘警官终于来了。 “陆丰,收拾东西,可以走了。”他打开了拘留室的门,脸上没什么表情。 “孙老根那边都招了?”陆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招了。吴老三确实是他杀的,为了独吞那批金条。你家那件血衣,也是他弄的,想嫁祸给你,让你没工夫跟他抢东西。你的嫌疑,彻底洗清了。” 陆丰的眼神锐利起来,追问道:“他一个人干的?没人帮他?” 刘警官皱了皱眉:“孙老根嘴硬得很,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干的,说他早就踩好点了。没有帮手。” “不可能!”陆丰断然否定,“他一个外乡人,对我家的情况不可能那么熟。刘警官,肯定有人给他带路,这个人在我们村!”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我们会继续查。你先回家吧,你媳妇在外面等半天了。” 陆丰没再多问,他知道,这事儿警察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来,还得靠自己。 他领回自己的东西,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外头天色已经擦黑,叶淑兰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着,一看到他出来,眼圈一红,立刻扑了过来。 “丰哥!” “傻丫头,不是让你先回家吗?天都黑了。”陆丰搂住她,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这几天悬着的心才算真正落了地。 “我不放心,看不到你出来,我睡不着觉。”叶淑兰把脸埋在他结实的胸口,声音闷闷的。 “好了,没事了,咱们回家。” 两人骑上自行车,往牤牛村的方向走。 路上,陆丰把那封信的事跟叶淑兰说了。 “什么?”叶淑兰吓得差点从后座上掉下去,“丰哥,这肯定是陷阱!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那人敢约你去黑虎岭,摆明了就没安好心!你好不容易才出来……” “我知道。”陆丰沉声说道,“但这条毒蛇不揪出来,咱们家永无宁日。你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一个人去。” 回到村里,陆丰没先回家,而是直接拐进了王大宝家的院子。 王大宝正光着膀子在院里劈柴,看见陆丰,手里的斧子一扔,嗷地一嗓子就冲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 “陆哥!你可算出来了!他娘的,担心死我了!” 他上下打量着陆丰,咧着嘴笑:“没挨揍吧?” “我像是会挨揍的人吗?”陆丰捶了他一拳,“大宝,晚上有个事,得让你帮个忙。” “陆哥你说话!”王大宝拍着胸脯,震得肥肉一颤,“别说帮忙,就是要我命,我王大宝眉头都不皱一下!” 陆丰把那封信的事简单一说。 王大宝的脸当场就黑了:“他娘的!哪个王八蛋活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陆哥,这摆明了是要阴你!” “我知道。”陆丰的眼神冷了下来,“所以我才要看看,这个内鬼到底是谁。” “成!我陪你去!”王大宝二话不说,抄起刚才扔在地上的斧子,“我再叫上二柱和栓子,咱们四个,带上家伙,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动我陆哥!” 晚饭,叶淑兰做了陆丰最爱吃的白肉炖酸菜和玉米面贴饼子,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肉。 “丰哥,多吃点,吃饱了有力气。”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眶红红的,却忍着没哭。 “放心吧。”陆丰摸了摸她的头,“我很快就回来,在家把门锁好。” 吃完饭,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陆丰背上一个背篓,里面装着马灯、新磨的柴刀和一捆结实的麻绳,走出了家门。 王大宝和另外两个生产队的小伙子已经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等着了,三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不是斧子就是铁锹。 “陆哥,咱们走!” 四个人,一盏马灯,摸黑朝着黑虎岭进发。 山路崎岖,夜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哭一样。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终于到了上次发现山洞的半山腰。 陆丰停下脚步,举着马灯朝四周照了照。 周围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虫鸣。 “大宝,你们三个就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进去看看。” “不行!”王大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眼睛瞪得像铜铃,“陆哥,这太危险了!万一里头有埋伏咋办?要进一起进!” “就是因为可能有埋伏,你们才不能跟着!”陆丰的语气不容置疑,“对方只约了我一个。你们在外头,是我的后路。要是我半个小时还没出来,你们就立马下山去报警!” 他把手里的马灯塞给王大宝。 “听我的!都进去,那是送人头!” 说完,他不再理会王大宝的阻拦,从背篓里抽出那把锃亮的柴刀,深吸一口气,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山洞口被藤蔓遮掩着,黑得像一张怪兽的嘴,能吞掉一切光亮。 陆丰拨开藤蔓,矮身钻了进去。 第27章 灯光下站着他的妻子 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点亮从怀里掏出的火柴,借着微弱的光往里走。 走了十几米,前头突然亮起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 陆丰攥紧了手里的柴刀,整个人绷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 他慢慢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得极轻,脚底板能感觉到地上湿滑的青苔。 灯光越来越近。 等走到石室入口,陆丰终于看清了那个人。 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头上扎着一条旧头巾,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什么。 那身形,那动作,陆丰再熟悉不过。 他的脑子里轰一下炸开了。 “淑兰?” 那人僵住了。 慢慢转过身来。 昏黄的灯光下,叶淑兰那张俏丽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肿得跟核桃似的。 “丰哥…”她的声音抖得厉害,“你怎么真来了…” 陆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叶淑兰,看着这个刚才还在家里给他夹肉,让他小心的丫头,现在正蹲在这个鬼地方,旁边还摆着几根金晃晃的金条。 “你…”陆丰的喉咙发紧,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为什么?” 叶淑兰哭得更凶了,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可是我姨娘她说,她说如果我不帮她,她就去公社告你,说你骗婚,说你强占我…” 陆丰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李月梅! 那个歪婆娘果然在里头掺和了一脚! “你姨娘让你做的?”他的声音沙哑。 叶淑兰拼命点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她说孙老根是她以前认识的人,让我帮忙在你家柴房找件衣服,说就放半天,不会出事…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会出人命啊…” 陆丰闭了闭眼睛。 他该早点想到的。 能对他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的人,除了王大宝,就只有叶淑兰了。 可他偏偏把这丫头排除在外了。 因为她是他媳妇。 因为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装的全是他。 “那封信,也是你送的?”陆丰问。 叶淑兰又点了点头。 “我姨娘让我送的…她说让你来这里,她有话跟你说…我…我以为她就是想跟你谈谈…” 陆丰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 李月梅跟孙老根是一伙的,早就盯上了黑虎岭的那批东西。 吴老三估计是无意中撞破了他们的秘密,所以被孙老根杀人灭口。 而叶淑兰,只是被李月梅拿捏住了软肋,当了把刀使。 “你姨娘人呢?”陆丰问。 “她…她说在外头等着…说等你进来了,她再进来…”叶淑兰抹了把眼泪,“丰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我就是怕…怕你被她告了,怕你进监狱…” 陆丰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过去,蹲在叶淑兰跟前,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 “傻丫头,你就这么怕我进去?” 叶淑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抱住他的腰。 “我怕…我就你一个人了…你要是出事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陆丰的心揪得慌。 这丫头,从小被李月梅捏在手心里,就跟条被驯服的狗似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不是坏,就是太好骗了。 “行了,别哭了。”陆丰拍了拍她的背,“这事儿不怪你。” “真的?”叶淑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希冀。 “真的。”陆丰站起身,把她拉起来,“不过现在,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等你姨娘进来。”陆丰压低了声音,“我倒要看看,这歪婆娘到底想干什么。” 叶淑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陆丰吹灭了马灯,拉着叶淑兰躲到石室的一个角落里。 两人挤在一块大石头后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叶淑兰紧紧抓着陆丰的胳膊,手心里全是汗。 “丰哥,我怕…”她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别怕,有我呢。”陆丰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黑暗里,他能闻到她身上的皂角香,混着一股淡淡的汗味。 这丫头估计是跑过来的,额头上都是汗。 陆丰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下,两下,很轻,但在这死寂的山洞里,听得格外清楚。 紧接着,一盏灯光晃了进来。 李月梅的身影出现在石室入口。 她举着马灯,小心翼翼地往里头张望着。 “淑兰?淑兰你在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没人回应。 李月梅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地上那几根金条,脸上立刻露出贪婪的笑容。 “哎呦,这么多…”她蹲下来,伸手去抓。 就在她的手碰到金条的瞬间,陆丰从黑暗里跳了出来,一脚踹在她的后背上。 “啊!”李月梅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在地上,马灯摔出去老远,火苗灭了。 石室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谁?谁在那儿?”李月梅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惊恐。 陆丰没说话,只是划亮了一根火柴。 微弱的火光下,他的脸冷得吓人。 “姨娘,是我。” 李月梅看清是陆丰,脸色刷一下白了。 “陆…陆丰…你…你怎么在这儿…”她往后挪了几步,声音都在抖。 “我怎么在这儿?”陆丰冷笑,“你约我来的,现在问我怎么在这儿?” “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月梅还想狡辩。 陆丰懒得跟她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扔在她脸上。 “这不是你让淑兰送的?” 李月梅的嘴张了张,半天没吭声。 叶淑兰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陆丰旁边,低着头不敢看李月梅。 “淑兰,你…”李月梅的脸扭曲了,“你个没良心的,我白养你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跟外人一起骗我!” “姨娘,我…”叶淑兰的眼泪又下来了。 “行了,少装可怜。”陆丰打断她,“李月梅,我问你,孙老根是不是你找来的?” 李月梅咬着牙,不说话。 “不说是吧?”陆丰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那我就去派出所,把你跟孙老根勾结,谋害人命的事都说出来。到时候你就等着吃枪子儿吧。” “我没有!”李月梅尖叫起来,“是孙老根自己找上门来的!他说只要我帮他找到那批东西,就分我一成!我…我就是想赚点钱…我哪知道他会杀人啊…” 第28章 丰哥,你的心跳好快 陆丰的脸色更冷了。 “那血衣,是不是你弄的?” 李月梅低下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好啊,好得很。”陆丰站起身,“李月梅,你可真是我见过最狠的女人。为了钱,连杀人的罪名都敢往我头上扣。” “我…我也是被逼的…”李月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孙老根说,不帮他就杀了我…我…我有什么办法…” “那现在怎么办?”陆丰问。 李月梅抬起头,看着陆丰,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 “陆丰,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这几根金条,我一根都不要,全给你。你就当今天晚上没来过这里,也没见过我,行吗?” 陆丰笑了。 “李月梅,你觉得我像傻子吗?” “我是认真的!”李月梅往前爬了几步,“陆丰,你想想,这几根金条,够你吃喝一辈子了!你要是把我送进去,你什么都得不到!” 陆丰没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叶淑兰。 叶淑兰站在旁边,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淑兰,你觉得呢?”陆丰问她。 叶淑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丰哥,我…我听你的…” 陆丰深吸一口气。 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那几根金条,一根根擦干净,整整齐齐地放进背篓里。 李月梅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陆丰,你答应了?” 陆丰背起背篓,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答应个屁。” 他一把揪住李月梅的衣领,把她拎了起来。 “这批东西,是国家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你想独吞?做梦去吧。” 说完,他拖着李月梅往外走。 叶淑兰赶紧跟上,捡起地上的马灯。 三个人出了山洞,王大宝他们正在外头急得团团转。 看到陆丰拖着李月梅出来,都愣住了。 “陆哥,这…这是咋回事?”王大宝瞪大了眼睛。 “回头再说。”陆丰把李月梅扔在地上,“大宝,你去镇上,叫刘警官来一趟。就说我抓到孙老根的帮凶了。” “得嘞!”王大宝二话不说,撒腿就往山下跑。 陆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点了根烟,慢慢吸着。 叶淑兰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丰哥…”她小声叫了一句。 陆丰没理她。 叶淑兰咬了咬嘴唇,蹲在他跟前。 “丰哥,你…你还生我的气吗?” 陆丰吐出一口烟,这才看了她一眼。 “你说呢?” 叶淑兰的眼泪又下来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是别不理我…” 陆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也散了。 “行了,别哭了。”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以后长点心眼,别啥话都信。” “嗯…”叶淑兰拼命点头,“我以后只听你的。” 陆丰没说话,只是把她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就这么靠着,谁也没说话。 山风吹过,带着夜里的凉意。 叶淑兰打了个哆嗦。 陆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冷就说。” 叶淑兰抓着他的衣服,把脸埋进去。 “丰哥,你真好…” 陆丰没接话,只是把烟头摁灭了,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 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洒下一片清冷的光。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王大宝带着刘警官和几个民警上来了。 刘警官看到李月梅,又看了看陆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陆丰,这是怎么回事?” 陆丰把今晚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包括李月梅跟孙老根勾结的事。 刘警官听完,脸色阴沉得吓人。 “李月梅,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月梅瘫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带走!”刘警官挥了挥手。 两个民警上前,把李月梅铐上,往山下押。 刘警官走到陆丰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丰,这次多亏了你。那批金条,我们会如数上交的。” “应该的。”陆丰站起身,把背篓里的金条递给他。 刘警官接过金条,又看了看叶淑兰。 “你媳妇的事…” “她是被逼的。”陆丰打断他,“这事儿不怪她。” 刘警官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我明白了。” 等警察都走了,山上又恢复了安静。 陆丰牵着叶淑兰的手,往山下走。 “丰哥…”叶淑兰小声说,“你会不会怪我?” 陆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月光下,这丫头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红肿得跟兔子似的。 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傻丫头,我要是怪你,就不会护着你了。” 叶淑兰的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是高兴的。 她扑进陆丰怀里,紧紧抱着他。 “丰哥,我以后一定好好的,再也不做傻事了…” 陆丰拍了拍她的背,没说话。 两人下了山,回到村里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村口的大槐树下,王大宝还在等着。 看到陆丰和叶淑兰回来,他咧嘴笑了。 “陆哥,嫂子,回来了?” “嗯。”陆丰点点头,“回去睡觉吧,折腾一晚上了。” “得嘞!”王大宝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往家走。 陆丰和叶淑兰回到家,叶淑兰立刻去烧水。 “丰哥,你先歇着,我给你烧水洗脸。” 陆丰坐在炕沿上,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这丫头虽然傻了点,但心是好的。 只要以后他多看着点,别让她再被人骗了,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水烧好了,叶淑兰端着脸盆进来。 “丰哥,水好了。” 陆丰洗了把脸,擦干净,这才觉得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叶淑兰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丰哥,你…你还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做。” “不用了。”陆丰摆摆手,“你也累了,睡一会儿吧。” 叶淑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脱了鞋,爬上了炕。 她躺在陆丰旁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 “丰哥…” “嗯?” “我能抱着你睡吗?” 陆丰侧过身,看着她。 这丫头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眼神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过来吧。”陆丰伸出胳膊。 叶淑兰立刻钻进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 “丰哥,你的心跳好快…” 第29章 丰哥,你对我真好 “你还知道听心跳?”陆丰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叶淑兰嘿嘿一笑,把脸埋得更深了。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说话。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远处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村子里开始热闹起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陆丰醒来的时候,叶淑兰已经不在身边了。 屋里飘着一股玉米面粥的香味,还有炒白菜的味道。 他揉了揉眼睛,翻身下炕。 叶淑兰正在灶台前忙活着,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丰哥,你醒了?我给你热了粥,还炒了个菜。”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睛虽然还有些红肿,但精神头比昨晚好多了。 陆丰走过去,从后头抱住她。 “怎么不多睡会儿?” 叶淑兰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软了下来,靠在他怀里。 “我睡不着…就想着给你做点吃的。” 陆丰在她脖颈处蹭了蹭,惹得她一阵轻笑。 “丰哥,痒…”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陆丰这才松开她,去院子里洗了把脸。 吃完早饭,陆丰正准备去地里转转,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陆丰,陆丰在家吗?” 是方志远的声音。 陆丰赶紧过去开门。 方志远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手里提着个公文包。 “方局长,这是…?” “陆丰,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方志远的脸上带着笑容,“上头批了,你上交文物的奖励,下来了。” 陆丰愣了一下。 这么快? 方志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钱,还有一张盖着红章的证明。 “这是五千块奖金,还有一张先进个人的证明。你收好。” 陆丰接过钱和证明,手心里沉甸甸的。 五千块。 这在七零年代,可不是个小数目。 “方局长,这钱…真给我?”陆丰还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方志远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为国家做了贡献,这是你应得的。” 他顿了顿,又说:“另外,孙老根和李月梅的案子,已经移交给县里了。孙老根杀人的罪名成立,估计是死刑。李月梅虽然是从犯,但也得判个十年八年的。” 陆丰点点头。 这两人,一个心狠手辣,一个贪得无厌,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对了。”方志远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县城古董商会赵会长的名片。他听说了你的事,很感兴趣,想跟你认识一下。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老物件,可以找他。” 陆丰接过名片,上头写着:赵文斌,古董商会会长。 “谢谢方局长。” “应该的。”方志远笑了笑,“行了,我就不多待了,还有事要回县里。你好好过日子,有事随时来找我。” 送走了方志远,陆丰回到屋里,把那沓钱放在桌上。 叶淑兰站在旁边,眼睛瞪得老大。 “丰哥,这…这么多钱…” “五千块。”陆丰数了数,一张不少,“淑兰,咱们发了。” 叶淑兰的眼圈又红了。 “丰哥,我…我做梦都没想过,咱们能有这么多钱…” 陆丰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傻丫头,这只是开始。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慢慢过。” 叶淑兰靠在他肩膀上,声音有些发颤。 “丰哥,我怕这是做梦…” “不是梦。”陆丰捏了捏她的脸,“疼不疼?” “疼…”叶淑兰嘟着嘴。 “疼就对了,说明是真的。”陆丰笑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陆丰把钱收好,锁进了柜子里。 “淑兰,这钱咱们得好好规划一下。”他坐在炕沿上,开始盘算,“首先,得留一部分应急。然后,我想在县城开个小店,卖点日用品啥的。” “开店?”叶淑兰的眼睛亮了,“丰哥,你真要开店?” “嗯。”陆丰点点头,“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村里种地吧?得想办法赚钱。” “那…那我能帮你吗?”叶淑兰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能。”陆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是我媳妇,不帮我帮谁?” 叶淑兰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陆丰笑着把她搂进怀里。 就在这时,院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来的是王大宝。 “陆哥,听说方局长来了?给你送钱了?”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你消息挺灵通啊。”陆丰笑着给他倒了杯水。 “那可不。”王大宝咧嘴笑,“全村都传遍了,说你发了大财。” 陆丰摇了摇头。 这村里,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传得人尽皆知。 “大宝,你来找我有事?” “嗐,也没啥大事。”王大宝挠了挠头,“就是…就是我爹让我来问问,你那钱要不要存银行?他说放家里不安全。” 陆丰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这年头,家里放这么多钱,确实容易出事。 “行,明天我去镇上存一趟。” “得嘞!”王大宝站起身,“那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对了陆哥,你要是开店,算我一个呗?我也想跟着你干。” “你?”陆丰上下打量着他,“你能干啥?” “我能干的多了!”王大宝拍着胸脯,“扛货,看店,跑腿,啥都行!” 陆丰笑了。 “行,到时候缺人了叫你。” “中!”王大宝高兴得跟个二百斤的孩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走了。 等王大宝走了,陆丰和叶淑兰又商量了一下开店的事。 两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刻就把店开起来。 到了傍晚,陆丰去了趟生产队,找队长请了几天假。 队长听说他要去县城办事,倒也没为难,爽快地批了。 第二天一早,陆丰和叶淑兰骑着自行车,带着那五千块钱,往县城去了。 到了县城,陆丰先去了趟银行,把钱存了三千,留了两千在手里备用。 存完钱,两人又去了趟百货大楼,给家里添置了些东西。 叶淑兰看什么都新鲜,拉着陆丰这儿看看,那儿摸摸。 “丰哥,这个好看!”她指着一件花布衣裳。 “喜欢就买。”陆丰二话不说,直接付了钱。 “还有这个,这个也好看!” 陆丰笑着摇头,任由她挑。 最后两人大包小包地出了百货大楼,叶淑兰抱着新衣服,脸上笑得跟花儿似的。 “丰哥,你对我真好。” 第30章 早点开起来早点赚钱 “那当然,你是我媳妇。”陆丰捏了捏她的脸。 两人正准备回村,路过一家国营饭店的时候,陆丰突然停了下来。 “淑兰,咱们进去吃顿好的?” 叶淑兰愣了一下。 “吃…吃饭?这里?” 她看了看饭店的招牌,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有些紧张。 “丰哥,这里…会不会太贵了?” “不贵。”陆丰拉着她往里走,“走,今天咱们奢侈一回。” 进了饭店,服务员领着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丰点了几个菜,红烧肉,糖醋鱼,还有一盘炒青菜。 叶淑兰坐在对面,手足无措,不停地摆弄着桌上的筷子。 “丰哥,这…这太浪费了…” “不浪费。”陆丰笑着说,“你这辈子受了这么多苦,该享享福了。” 叶淑兰的眼圈又红了。 “丰哥…”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陆丰递给她一张手帕。 菜很快就上来了。 叶淑兰看着满桌子的菜,咽了咽口水,却不敢动筷子。 “吃啊,愣着干什么?”陆丰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 叶淑兰小口小口地吃着,眼泪却吧嗒吧嗒往下掉。 “怎么又哭了?”陆丰有些无奈。 “我…我就是高兴…”叶淑兰抹了把眼泪,“丰哥,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陆丰心里一酸。 这丫头,跟着李月梅那么多年,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 “以后想吃了就跟我说,我天天做给你吃。” “嗯!”叶淑兰用力点头。 吃完饭,两人出了饭店,往回走。 路过一家照相馆的时候,陆丰又停下了。 “淑兰,咱们照张相吧?” “照…照相?”叶淑兰有些害羞,“我…我从来没照过相…” “那正好,今天照一张。”陆丰拉着她走进照相馆。 摄影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到他们进来,笑着招呼。 “两位同志,照相?” “嗯,给我们照张合影。” “好嘞,您稍等。” 摄影师摆弄着相机,让陆丰和叶淑兰站在一块布景前。 “来,两位站近点,再近点。对,就这样。” 叶淑兰紧张得身子都僵了,陆丰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放松点。”他在她耳边小声说。 叶淑兰的脸更红了。 “好,笑一个!”摄影师举起相机。 “咔嚓!” 一道白光闪过。 “好了,照片三天后来取。” 陆丰付了钱,带着叶淑兰出了照相馆。 “丰哥,咱们真的照相了…”叶淑兰还有些不敢相信。 “照了,等照片洗出来,咱们挂家里。” 叶淑兰抱着陆丰的胳膊,笑得眼睛都弯了。 两人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往村里走。 夕阳西下,把整个天空都染成了金黄色。 叶淑兰坐在后座上,双手环着陆丰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丰哥…” “嗯?” “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陆丰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 “以后,天天都会这么开心。” 叶淑兰把脸埋得更深了。 “丰哥,我爱你。” 陆丰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他停下车,转过身,看着她。 “我也爱你。” 说完,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回到村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把整个村子都染成了暖橙色,炊烟袅袅升起,空气里飘着煮玉米粥的味道。 陆丰推着自行车,叶淑兰走在旁边,手里抱着那堆新买的东西,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丰哥,今天真跟做梦似的。” 她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声音软软的。 “照相,吃饭,还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陆丰侧头看了她一眼。 这丫头穿着新买的花布衣裳,头发用红头绳扎着,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活脱脱就是个刚嫁人的小媳妇。 “以后日子还长,想要什么尽管说。” 他把车子停在院门口,伸手接过她怀里的东西。 叶淑兰没接话,只是跟在他身后进了院子,脸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坐下,院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陆丰,陆丰在家不?” 是生产队会计老孙头的声音。 陆丰皱了皱眉,这老头平时没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怎么找上门来了? 他走过去开门。 老孙头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脸上堆着笑。 “陆丰啊,听说你从县里回来了,特意来看看。” 他往院子里张望着,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 陆丰没让他进门,只是站在门口。 “孙会计,有事?” 老孙头嘿嘿一笑,把布袋子递过来。 “也没啥大事,就是……就是听说你发了笔财,想着咱们队里正缺钱修水渠,你看……” 陆丰明白了。 这老头是来打秋风的。 他接过布袋子,打开一看,里头是几斤红薯干。 “孙会计的心意我领了。” 陆丰把袋子还给他。 “不过修水渠的事,我刚从县里回来,手头也不宽裕。” 老孙头的脸色变了变。 “陆丰,你这话说的……大家都知道你拿了五千块奖金,这点小钱还拿不出来?” 陆丰的脸沉了下来。 “孙会计,那是国家给我的奖励,不是队里分的钱。再说了,修水渠该队里出钱,怎么找到我头上来了?” 老孙头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情分!” 他提着布袋子,气呼呼地走了。 陆丰关上门,叶淑兰正站在屋里,脸上有些担心。 “丰哥,咱们真不帮队里?” “帮什么帮。” 陆丰脱了鞋上炕。 “修水渠是队里的事,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出钱?再说了,这钱我还有大用。” 叶淑兰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转身去厨房热饭,过了一会儿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玉米粥进来。 “丰哥,吃点东西吧。” 陆丰接过碗,喝了一口。 粥煮得刚刚好,不稠不稀,还放了点红薯块。 “淑兰,明天咱们再去趟县城。” 他放下碗。 “我想去看看店面,争取把店开起来。” 叶淑兰的眼睛亮了。 “真的?这么快?” “早点开起来早点赚钱。” 陆丰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张赵文斌的名片。 “我还想去找找这个赵会长,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第二天一早,两人又骑着自行车往县城去了。 第31章 你完了!你他娘的完了! 到了县城,陆丰先去了趟商会。 商会在县城的中心位置,一栋三层的老式楼房,门口挂着块牌子:古董商会。 陆丰推开门,里头坐着个年轻姑娘,正在打算盘。 “同志,找谁?” 姑娘抬起头,打量着陆丰。 “我找赵会长。” 陆丰递上名片。 “麻烦通报一声。” 姑娘接过名片看了看,站起身往里走。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 “赵会长让你进去,二楼最里头那间办公室。” 陆丰道了声谢,上了楼。 二楼的走廊很长,两边摆着不少古董,瓷器、字画、木雕,看得人眼花缭乱。 陆丰走到最里头,敲了敲门。 “进来。” 里头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 陆丰推门进去。 办公室很大,靠墙摆着一排书架,上头全是古董和书籍。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头,正在看一本线装书。 他穿着一身中山装,戴着副老花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你就是陆丰?” 赵文斌放下书,打量着他。 “方局长跟我提过你,说你是个有眼光的年轻人。” 陆丰在他对面坐下。 “赵会长过奖了,我就是个庄稼汉,哪懂什么眼光。” 赵文斌笑了。 “别谦虚。能在黑虎岭找到那批文物,没点本事可做不到。”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茶叶罐,给陆丰泡了杯茶。 “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 陆丰接过茶杯。 “我想在县城开个店,卖点日用品,顺便倒腾点古董。听说赵会长在这一行门路广,想请您帮忙指点指点。” 赵文斌沉吟了一下。 “开店倒是不难,不过古董这行水深,不是那么好做的。” 他喝了口茶。 “你有货源吗?” 陆丰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想慢慢找。” 赵文斌点点头。 “这样吧,你要是找到什么好东西,可以先拿来给我看看。价格合适的话,我可以收。” “那就多谢赵会长了。” 陆丰站起身。 “对了,县城哪里有合适的店面?” 赵文斌想了想。 “前门大街那边有几家空着的,你可以去看看。不过价格不便宜,一个月得二十块。” 陆丰心里盘算了一下。 二十块一个月,一年就是二百四,不算太贵。 “行,我这就去看看。” 从商会出来,陆丰骑着车往前门大街去了。 叶淑兰坐在后座上,抱着他的腰。 “丰哥,那个赵会长人看起来不错。” “嗯,是个能办事的人。” 陆丰点点头。 “以后咱们跟他打好关系,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到了前门大街,陆丰停下车,开始一家家看。 这条街很热闹,两边都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有。 走了一圈,陆丰看中了一家在街中段的铺子。 铺子不大,大概二十来平,门口还有个小院子,适合堆货。 “就这家了。” 陆丰推开门进去看了看。 里头空荡荡的,墙皮都掉了不少,地上还有一层灰。 叶淑兰皱着眉头。 “丰哥,这里这么破……” “收拾收拾就好了。” 陆丰拍了拍她的手。 “咱们先把它租下来。” 他去找了街道办事处,签了租赁合同,交了三个月的租金。 回到铺子,陆丰卷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叶淑兰也跟着帮忙,两人扫地、擦窗户、刷墙,忙活了整整一天。 到了傍晚,铺子总算收拾得有点样子了。 陆丰站在门口,看着这间小小的店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淑兰,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店了。” 叶淑兰靠在他肩膀上,脸上带着笑。 “丰哥,店名想好了吗?” 陆丰想了想。 “就叫''丰盛杂货铺''吧。” “丰盛……好名字!” 叶淑兰拍手。 接下来几天,陆丰和叶淑兰每天都往县城跑,进货、摆货架、张罗开业的事。 王大宝也来帮忙,扛货、搬东西,干得热火朝天。 可就在一切都准备就绪,眼看着要开业的时候,麻烦来了。 这天早上,陆丰正在店里整理货物,门口突然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光头,脸上有道疤,看起来不好惹。 “你就是陆丰?” 光头叼着烟,上下打量着他。 陆丰放下手里的活,站直了身子。 “我是,你们哪位?” 光头嘿嘿一笑。 “我姓刀,大家都叫我刀疤。” 他弹了弹烟灰。 “听说你在这儿开店,怎么也不来拜拜码头?” 陆丰的眉头皱了起来。 “拜码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刀疤走到柜台前,伸手拿起一个茶缸子把玩着。 “这条街上的店,每个月都得交保护费。你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今天特意来提醒你。” 陆丰的脸沉了下来。 “保护费?保护什么?” “保护你的店别出事啊。” 刀疤笑得更欢了。 “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万一哪天你这店里着了火,或者货被人偷了,那可就麻烦了。” 他把茶缸子往柜台上一磕,发出当啷一声。 “一个月五十块,不多吧?” 陆丰的拳头攥紧了。 五十块,那可不是小数目。 “我要是不给呢?” 刀疤的脸色变了。 “不给?” 他往前逼近一步,身后两个小弟也跟着围了上来。 “陆丰,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条街上谁不交保护费?你凭什么例外?” 就在这时,叶淑兰从里屋出来了。 她看到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拉住陆丰的胳膊。 “丰哥……” 刀疤看了看叶淑兰,吹了声口哨。 “哟,还有个俏媳妇呢。” 他伸手想去碰叶淑兰的脸。 陆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 刀疤惨叫一声,整个人被陆丰摔在地上。 “谁他娘的让你碰我媳妇!” 陆丰一脚踩在他胸口。 “今天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刀疤的两个小弟愣住了,谁也没想到陆丰会动手。 “你……你敢打我?” 刀疤捂着手腕,脸都疼得扭曲了。 “你完了!你他娘的完了!” 陆丰冷笑一声。 “我等着。” 他松开脚,刀疤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带着两个小弟灰溜溜地跑了。 叶淑兰抱着陆丰的胳膊,整个人都在发抖。 “丰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报复咱们……” 陆丰拍了拍她的手。 第32章 三天后,我再来拿钱 “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没完。 刀疤这种人,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当天晚上,店里的玻璃就被人砸了。 第二天一早,陆丰到店里一看,玻璃碎了一地。 柜台上的货也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墙上还用红漆写着四个大字:识相点滚! 叶淑兰看着这一幕,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丰哥,咱们……咱们是不是不该开这个店……” 陆丰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玻璃。 王大宝听说了这事,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陆哥,这他娘的欺人太甚!” 他撸起袖子。 “要不咱们去找那个刀疤,跟他拼了!” “拼什么拼。” 陆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打架解决不了问题。” 他转身看着王大宝。 “大宝,你去打听打听,这个刀疤到底什么来头。” “得嘞!” 王大宝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陆丰又去找人重新装了玻璃,把店里收拾干净。 到了下午,王大宝回来了。 “陆哥,我打听清楚了。” 他压低声音。 “这个刀疤,以前是码头上扛活的,后来跟了个叫马三爷的人,专门在这一片收保护费。马三爷在县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连公安局都不太敢动他。” 陆丰的眉头拧了起来。 “那这个马三爷,什么来头?” “听说是以前地下党的联络员,后来留城了,手里有点关系。” 王大宝挠了挠头。 “陆哥,咱们要不……要不就给钱吧?惹不起这种人。” 陆丰点了根烟,慢慢吸着。 给钱? 那以后岂不是年年月月都得给? 这店还开不开了? “不给。” 他吐出一口烟。 “大宝,你去帮我找个人。” “找谁?” “方志远。” 陆丰掐灭烟头。 “让他帮我联系县公安局的人。” 王大宝愣了一下。 “陆哥,你要……” “我要报案。” 陆丰的声音很平静,但眼里闪着股狠劲儿。 “光天化日之下砸店,这就是犯法。我倒要看看,这个马三爷的面子,到底有多大。” 当天晚上,方志远就赶到了县城。 他听陆丰把事情说了一遍,脸色也沉了下来。 “陆丰,这个马三爷确实不好惹。” 方志远点了根烟。 “不过你放心,砸店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他顿了顿。 “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种人手段多,不一定会怕公安局。” “我知道。” 陆丰点点头。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我就不信了,这年头还有王法管不了的人。” 方志远笑了。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带你去见见县公安局的刘局长,他跟我关系不错。” 第二天,陆丰跟着方志远去了趟公安局。 刘局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脸上皱纹很深,但精神头很足。 “小陆啊,方局跟我说了你的事。” 刘局长给陆丰倒了杯水。 “这个马三爷,我们也盯他很久了。不过这人很狡猾,做事都让手下去干,抓不到把柄。” 他喝了口茶。 “你店里被砸的事,我们会立案调查。不过你要小心,马三爷这人睚眦必报,你得罪了他,以后怕是有麻烦。” 陆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刘局,我不是怕事的人。既然决定开这个店,就没想过退缩。” 刘局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行,有魄力。这样吧,我让人暗中保护你的店,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们。” “谢谢刘局。” 从公安局出来,方志远拍了拍陆丰的肩膀。 “陆丰,你这次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陆丰笑了笑。 “反正都捅了,还怕什么。” 回到店里,叶淑兰正在擦柜台。 看到陆丰回来,她赶紧迎上去。 “丰哥,怎么样?” “放心吧,公安局会帮咱们。” 陆丰搂住她。 “以后没人敢再砸店了。” 叶淑兰的脸贴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丰哥,我怕……” “怕什么?” 陆丰捏了捏她的脸。 “有我在呢。” 接下来几天,店里倒是平静了。 刘局长派了两个便衣警察在附近守着,刀疤那伙人也没再来闹事。 陆丰趁着这段时间,把店开起来了。 开业那天,方志远和赵文斌都来捧场,还送了花篮和对联。 店里摆满了日用品,从针头线脑到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叶淑兰穿着新衣裳,站在柜台后头招呼客人,笑得眼睛都弯了。 “同志,您要买点什么?” “来二斤白糖。” “好嘞!” 叶淑兰麻利地称好糖,用纸包起来递过去。 “一共三毛六。” 客人付了钱,满意地走了。 陆丰站在门口,看着店里忙碌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不少。 可就在这时,门口停了辆黑色轿车。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 他头发花白,拄着根拐杖,走路慢悠悠的,但浑身上下透着股说不出的气势。 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 陆丰的心往下一沉。 来者不善。 老者走到店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 “丰盛杂货铺?” 他转头看向陆丰,笑了。 “年轻人,听说你不给刀疤面子?” 陆丰的手攥紧了。 “您就是马三爷?” “正是老朽。” 马三爷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店里。 “年轻人有骨气,老朽欣赏。不过……” 他顿了顿。 “在这县城里做生意,光有骨气可不够。还得懂规矩。” 陆丰的脸色冷了下来。 “什么规矩?” “很简单。” 马三爷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每个月五十块保护费,一分不能少。” “我要是不给呢?” 马三爷的笑容消失了。 “那你这店,怕是开不长久。” 他站起身,拄着拐杖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过头。 “年轻人,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再来拿钱。” 说完,他上了车,扬长而去。 叶淑兰从里屋出来,脸色苍白。 “丰哥,怎么办……” 陆丰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辆远去的黑色轿车。 这个马三爷,比他想象中难缠得多。 陆丰站在店门口,看着那辆黑车消失在街角。 他转身进屋,叶淑兰正蹲在墙角,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 第33章 我就想你平平安安的 “淑兰。” 陆丰走过去,蹲在她身边。 叶淑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丰哥,咱们把店关了吧……” 她抓住陆丰的衣袖。 “我不想你出事……有你在,住哪儿都行,开不开店我不在乎……” 陆丰没说话,只是把她拉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傻丫头,关了店,以后吃什么?” “回村里种地也行啊……” 叶淑兰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就想你平平安安的……” 陆丰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丫头从小被欺负到大,最怕的就是冲突。 可这次不一样。 他不能退。 退了,这辈子就只能窝在牤牛村那一亩三分地里,永远抬不起头。 “淑兰,你相信我吗?” 陆丰把她拉开,看着她的脸。 叶淑兰用力点头。 “相信……” “那就听我的。” 陆丰站起身。 “这店不关,钱也不给。我倒要看看,这马三爷能把我怎么样。” 叶淑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她只是紧紧抓着陆丰的衣角,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丰哥,我就听你的。” 当天晚上,陆丰没回村,就在店里住下了。 叶淑兰给他铺好床,自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针线,却一针也没缝。 “丰哥……” “嗯?” “你说那个马三爷,会不会……会不会真的来闹事?” 陆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会。” 他说得很肯定。 “三天后,他肯定来。” 叶淑兰的手抖了一下,针扎进了手指。 “嘶——” 她赶紧把手指含进嘴里。 陆丰翻身坐起来,抓住她的手。 “又不小心了?” 他把她的手指拉出来,看了看伤口,不深,但冒了点血。 “我去拿纱布。” 叶淑兰摇头。 “不用,一点小伤……” 话没说完,陆丰已经起身去翻柜子了。 他找出一块干净的布条,仔细地给她包好。 “以后别分心做事。” 叶淑兰低着头,脸红得厉害。 “丰哥,你对我真好……” 陆丰笑了。 “不对你好,对谁好?” 叶淑兰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丰哥……” “嗯?” “你要是……要是真出了事,我……我也不活了……” 陆丰的笑容僵住了。 他伸手,把叶淑兰拉进怀里。 “傻话,别说第二遍。” 叶淑兰把脸埋在他胸口,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怕……” “别怕。” 陆丰拍了拍她的背。 “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说话。 外头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经过的巡夜人敲着梆子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王大宝就来了。 他一进门就嚷嚷。 “陆哥,我听说马三爷来过了?” 陆丰正在店里整理货架,头也没抬。 “来过了。” “那他说啥了?” 王大宝凑过来。 “是不是威胁你了?” “三天后来拿钱。” 陆丰把一袋大米搬到角落。 “就这些。” 王大宝的脸色变了。 “陆哥,你真不给?” “不给。” 陆丰拍了拍手上的灰。 “大宝,你要是怕了,就别来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谁说怕了!” 王大宝急了。 “陆哥,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王大宝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他拍着胸脯。 “你说咋办,我就咋办!” 陆丰看了他一眼,笑了。 “行,那你就老老实实在店里帮忙,别的事别管。” “得嘞!” 王大宝应了一声,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接下来两天,店里平静得有些诡异。 刀疤那伙人没再来过,街上也没什么异常。 但陆丰心里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三天早上,店刚开门,门口就停了那辆黑色轿车。 马三爷拄着拐杖下了车,身后跟着四个壮汉。 这次来的人比上次多了一倍。 陆丰站在店门口,叶淑兰躲在他身后,脸色煞白。 王大宝也在,他握着扫帚的手青筋暴起。 “年轻人,三天到了。” 马三爷走到店门口,笑眯眯地看着陆丰。 “钱准备好了吗?” 陆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有。” 马三爷的笑容消失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年轻人,何必呢?” 他抬起手,身后的四个壮汉立刻围了上来。 “既然你不愿意给,那老朽只好自己拿了。” 一个壮汉走进店里,伸手就要去砸柜台。 就在这时,街角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两辆警车停在店门口,刘局长带着几个民警下了车。 “马三爷,好久不见。” 刘局长走到马三爷跟前。 “听说你在这儿收保护费?” 马三爷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刘局说笑了,老朽只是来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 刘局长看了看陆丰。 “陆丰,他是你老朋友?” 陆丰摇头。 “不认识。” 刘局长转回头。 “马三爷,听见了吗?人家不认识你。” 马三爷的脸彻底黑了。 “刘局,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刘局长掏出一张纸。 “这是有人举报你手下的人在这条街敲诈勒索,我们来调查调查。” 他顿了顿。 “马三爷,你没意见吧?” 马三爷咬着牙,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刘局想查,老朽自然配合。” “那就好。” 刘局长挥了挥手。 “把他手下这几个人都带回去,好好问问。” 第34章 天塌不下来 店里恢复了安静。 叶淑兰扑进陆丰怀里,整个人都在发抖。 “丰哥……我以为……我以为……” “没事了。” 陆丰抱着她。 “不是说了吗,天塌不下来。” 王大宝在旁边长长地吁了口气。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陆哥,你这招高啊,早就叫了警察在外头等着。” 陆丰没说话,只是看着街角的方向。 马三爷走了,但这事儿没完。 接下来几天,店里生意出奇的好。 街坊邻居听说陆丰敢跟马三爷硬刚,纷纷来捧场。 有的买点针头线脑,有的买点油盐酱醋,就算不买东西,也要进来看看热闹。 叶淑兰忙得脚不沾地,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丰哥,今天卖了二十多块钱!” 她抱着账本,眼睛都亮了。 “照这样下去,咱们很快就能回本了!” 陆丰笑了笑。 “慢慢来,别急。” 可就在这天晚上,麻烦又来了。 陆丰正在后院清点货物,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猛地抬头,就看到院墙外头冒起了浓烟。 “着火了!” 王大宝嗷一嗓子,冲了过去。 陆丰也顾不上多想,抓起水桶就往外跑。 等他跑到前院,就看到店门口堆着一堆燃烧的柴火,火苗蹿得老高。 叶淑兰吓得脸都白了,站在门口不敢动。 “丰哥……” “别怕!” 陆丰提着水桶就泼了上去。 王大宝也跟着泼水,两人折腾了好一阵,总算把火扑灭了。 陆丰蹲下来,看着那堆烧焦的柴火。 柴火下头压着一张纸条。 他捡起来,上头用黑笔写着几个字。 “识相点,滚。” 陆丰攥紧了纸条。 马三爷这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叶淑兰走过来,看到那张纸条,眼泪又下来了。 “丰哥,咱们真的……真的没办法了吗?” 陆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有。”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明天咱们去趟赵会长那儿。” 第二天一早,陆丰带着叶淑兰去了古董商会。 赵文斌正在办公室里摆弄一个青花瓷瓶,看到陆丰进来,放下瓷瓶。 “小陆,听说你跟马三爷杠上了?” 陆丰在他对面坐下。 “赵会长消息挺灵通。” 赵文斌笑了。 “这县城就这么大,有点风吹草动,谁不知道?” 他给陆丰倒了杯茶。 “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 陆丰喝了口茶。 “赵会长,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马三爷收手?” 赵文斌沉默了一会儿。 “小陆,实话跟你说,马三爷这人,在县城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想让他收手,不容易。” “那就没办法了?” “也不是没办法。” 赵文斌端起茶杯。 “马三爷这人贪财,你要是能拿出点让他心动的东西,说不定能谈谈。” 陆丰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东西能让他心动?” 赵文斌看了他一眼。 “古董,文物,值钱的玩意儿。” 他放下茶杯。 “马三爷以前也倒腾过古董,对这方面很有兴趣。” 陆丰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古董? 他手里现在可没什么古董。 黑虎岭那批金条已经上交了,就算有漏网的,他也不敢私藏。 “赵会长,我手里没古董。” “那就难办了。” 赵文斌摇了摇头。 “除非……” 他顿了顿。 “除非你能帮马三爷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听说他最近在找一个老物件。” 赵文斌压低了声音。 “明朝的一个玉佩,据说是当年某个官员的传家宝。马三爷找了好几年了,一直没找到。” 陆丰的心跳快了几拍。 玉佩?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当初在黑虎岭山洞里,他除了看到金条,好像还看到过一些零碎的东西。 其中就有一块玉。 当时他没在意,只顾着清点金条了。 “赵会长,那个玉佩长什么样?” 赵文斌想了想。 “听说是块青玉,雕着龙纹,巴掌大小。” 陆丰的心彻底定了。 他在山洞里看到的那块玉,好像就是青色的,上头确实有龙纹。 “赵会长,要是我能找到那块玉佩,您能帮我牵线搭桥吗?” 赵文斌的眼睛亮了。 “你有线索?” “不确定,但可以试试。” 陆丰站起身。 “麻烦赵会长了。” “等等。” 赵文斌叫住他。 “小陆,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马三爷要是知道你有那块玉佩,肯定会不择手段拿到手。你要想好了。” 陆丰点点头。 “我想好了。” 从商会出来,叶淑兰拉着陆丰的衣袖。 “丰哥,你真要去找那块玉佩?” “嗯。” 陆丰牵着她的手。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可是万一找不到呢?” “找不到再说。” 陆丰捏了捏她的手。 “淑兰,你在店里等我,我去趟黑虎岭。” “我跟你一起去!” 叶淑兰抓紧了他的手。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陆丰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行,那就一起去。” 两人骑着自行车,往牤牛村的方向走。 到了村口,陆丰先回了趟家,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手电筒和一把柴刀。 “淑兰,在家等我。” “不行!” 叶淑兰摇头。 “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去。” 陆丰拗不过她,只好带上她一起上山。 黑虎岭白天看起来没那么吓人,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斑驳驳的。 两人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总算到了山洞口。 陆丰点亮手电筒,钻进了山洞。 叶淑兰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 “丰哥,我怕……” “别怕,有我在。” 陆丰拉着她,一路往里走。 到了之前藏金条的石室,陆丰举着手电筒四处照着。 地上空荡荡的,金条早就被公安局收走了。 但陆丰记得,当时在角落里好像还有个木箱子。 第35章 一看就不是凡品 “丰哥,你说那个马三爷,真会为了一块玉佩就放过咱们?” 叶淑兰的声音发虚,在寂静的山路上飘着,带着一丝颤音。 陆丰没吭声,只是把那块入手温润的玉佩在掌心里反复摩挲。 玉佩分量不轻,上面的龙纹雕得活灵活现,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一直传到心底。 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凡品。 “不知道。” 他把玉佩往怀里最深处一揣,拉紧了叶淑兰的手,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但总不能伸着脖子等死,天天被那帮杂碎惦记着,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叶淑兰抿紧了嘴唇,没再说话,只是脚下跟着快了几分。 两人下了山,回到村里时天都快擦黑了。 陆丰没急着回县城的家,拐了个弯,先去了王大宝家。 王大宝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看见陆丰,手里的斧子“哐当”一扔,跟头小牛犊子似的冲了过来。 “陆哥!咋样了?找着没?” 陆丰点点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块玉佩。 王大宝的脑袋立马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滴个老天爷!陆哥,这……这玩意儿……这得换县城一套楼房吧?” “应该值不少。”陆丰把玉佩收好,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宝,明天帮我盯一天店,我得去趟赵会长那儿。” “得嘞!”王大宝把胸脯拍得“邦邦”响,“陆哥你放心去!店里交给我,谁敢捣乱我削他!保证一根针都少不了!” 陆丰笑了笑,这才带着叶淑兰回了家。 一进院子,叶淑兰就跟只小蜜蜂似的,话都来不及说一句,直奔灶台去了。 “丰哥,你先坐炕上歇着,我给你烧水洗把脸,累一天了。” 陆丰在炕沿上坐下,看着她忙前忙后的纤瘦背影,心里像是被温水泡着,暖烘烘的。 这丫头,总是这样,不管自己多累,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他。 水很快烧好了,叶淑兰端着脸盆进来,稳稳当当放在陆丰跟前。 “丰哥,水好了。” 陆丰拿毛巾浸透了热水,狠狠搓了把脸,再擦干净,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叶淑兰就站在旁边,手里捏着干毛巾,嘴唇动了动,想说又不敢说。 “丰哥……” “嗯?” “你……你累不累啊?” 她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担心,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心疼。 “不累。” 陆丰伸手,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怎么了这是?脸都皱成一团了。” 叶淑兰低着头,两根手指使劲绞着自己的衣角,把衣服都快拧烂了。 “我就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太辛苦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委屈。 “又是开店,又是对付马三爷,还得自己一个人上山找东西……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陆丰听着,心口最软的那块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伸出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脸蛋。 “傻丫头,你帮的忙还少吗?” 叶淑兰猛地抬起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可是我……” “可是什么?”陆丰打断她,“店里谁在忙活?家里这热饭热水是谁弄的?这些都不是帮忙?” 叶淑兰死死咬着嘴唇,眼眶红了一圈,声音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劲。 “可……可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陆丰笑了,笑声低沉,带着一股子暖意。 “那我做的,也是我该做的。” 他伸出大手,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梳得整齐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淑兰,咱俩是两口子,就是一条心。你干你能干的,我干我该干的,这就行了,明白不?” 叶淑兰的眼泪“吧嗒”一下,再也绷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丰哥……” 她猛地一头扎进陆丰怀里,两条纤细的胳膊死死地箍住他的腰,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身体里去。 “你对我真好……” 陆丰没再说话,只是抬起手,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颤抖的身体。 两人就这么抱着,谁也没动。 锅里熬着的玉米面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香甜的气息弥漫了整个屋子,夕阳最后的余晖从窗户斜进来,给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过了好一阵,叶淑兰才从他怀里仰起头,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像是刚从灶膛里探出头。 “丰哥,我……我去做饭。” 她擦了把脸,作势就要起身。 陆丰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没让她动。 “不着急,再陪我坐会儿。” 叶淑兰愣了愣,又乖乖地坐了回去,任由他握着。 陆丰的大手很粗糙,掌心全是老茧,却异常温暖。他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用拇指在她手心里轻轻地来回摩挲。 一下,又一下,像一根羽毛,挠得叶淑兰心里痒痒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吓人,那股热意顺着脖子一直烧到了耳根。 “丰哥……” “嗯?” “你……你的手好烫……” 陆丰低头瞧了瞧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是你手太凉了。” 说着,他把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大手里,又用另一只手盖在上面,严严实实地捂着。 “这下暖和了?” 叶淑兰的脑袋垂得更低,脸蛋几乎要埋进胸口,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暖……暖和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有些乱了节拍的呼吸,还有锅里玉米粥翻滚的咕嘟声。 那股甜香的味道,混着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让她心跳得更快了。 许久,叶淑兰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鼓起勇气开口。 “丰哥,明天你去找那个赵会长,我……我能跟着去吗?” 陆丰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这丫头,还是不放心自己。 他想了想,“行,一起去。” 叶淑兰脸上“唰”地一下就亮了,那笑容像是阴了好几天的天,突然就见了太阳,晃得人眼花。 “那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做最好吃的!” 她猛地站起身,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像只小燕子似的,一溜烟扎进了厨房。 陆丰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又扬高了几分。 第36章 这群杂碎,却是近忧! 第二天一早,陆丰是被一股霸道浓郁的肉香味给直接勾醒的。 他睁开眼,就看到叶淑兰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走进来。 “丰哥,你醒了?快,趁热吃!” 陆丰坐起身,接过大碗,热气扑面。 碗里的面条根根分明,卧着两个煎得金黄焦香的荷包蛋,上面更是奢侈地铺了一层炒得油光锃亮的肉丝,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 这年头,谁家大早上吃这个啊! “起这么早?” 叶淑兰在炕沿上坐下,两只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吃,比自己吃还满足。 “你今天要进城办大事,必须吃饱了才有力气!” 陆丰抄起筷子,吸溜一大口面条,肉香、蛋香、面香瞬间在嘴里炸开,整个人都舒坦了。 “你吃了没?” “我喝粥了,锅里给你留着呢。” 陆丰不再多话,埋头就是一顿风卷残云,最后连面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打了个饱嗝。 两人收拾利索,骑着二八大杠直奔县城。 到了县城,陆丰把自行车停在国营饭店对面的巷子里锁好,指了指饭店门口。 “你就在那儿等我,进去要碗水喝,别乱跑。有人问起来,就说等亲戚。” 叶淑兰知道事情要紧,乖巧地点了点头。 “丰哥你放心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陆丰这才整了整衣领,转身朝着那块挂在老旧门楼上、毫不起眼的“古董商会”牌匾走去。 他伸手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吱呀——” 一股混杂着陈旧木头和墨香的霉味扑面而来。 店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穿着长衫的伙计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对有人进来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你好,我找赵会长。” 那伙计动了动,依旧没抬头,只是懒洋洋地朝里屋一指。 “会长在里头会客,等着。” 会客? 陆丰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节骨眼上,会是谁?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先退出去,里屋的门帘猛地一挑,一个壮硕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人一出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丰。 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咧开一个阴森森的笑,脸上的刀疤随着那笑容扭曲,像一条蜈蚣活了过来。 是刀疤脸! 马三爷手下最狠的那条狗! 与此同时,里屋传来赵文斌的声音。 “小陆?进来吧。” 陆丰压下心头的翻涌,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赵文斌正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陆丰也不废话,在他对面坐下,伸手从怀里掏出那块用布包着的玉佩,“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拍在了桌上。 “赵会长,您掌掌眼,是不是这个?” 赵文斌转核桃的动作猛地一停,视线死死钉在了桌上的布包上。 他放下核桃,小心翼翼地揭开布,露出里面那块龙纹玉佩。 他的手指在玉佩的龙纹上反复摩挲,眉头越拧越紧,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办公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过了足足一分钟,赵文斌才抬起头。 “小陆,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陆丰神色不变。 “赵会长,您就告诉我,是不是马三爷要找的那个。” 赵文斌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八九不离十。” 他把玉佩轻轻推了回来。 “但是小陆,我得提醒你。这东西的来路要是不干不净,你拿去给马三爷,他第一个要问的就是这个。到时候,你惹上的麻烦,可能比现在还大。” 陆丰早就想好了说辞。 “就说是家里老人留下来的,一直压在箱底,最近缺钱才翻出来卖。” 赵文斌沉吟了片刻。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他忽然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猛地停住,看着陆丰。 “不过,你还是来晚了一步。” 陆丰的心一沉。 “刚才刀疤脸过来,就是替马三爷下的最后通牒。”赵文斌竖起一根手指,“明天中午之前,他必须见到东西,或者……见到你的手。” “这样,我帮你约马三爷见个面,你们当面谈。不过小陆,你得有心理准备,马三爷那个人,不好对付!” 陆丰站起身,一字一句。 “我有数。” 赵文斌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马三爷,我,老赵……对,有个事儿……您要找的那块玉,有眉目了……对,就是那个……好,今天下午三点,还是老地方……行,不见不散。” 他挂了电话,看向陆丰。 “约好了,下午三点,县城茶楼。” “谢谢赵会长。” “先别谢我。”赵文斌摆摆手,“小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马三爷是吃肉不吐骨头的主,你要是拿不出让他满意的条件,这玉他会收,你的人,他未必会放过。” 陆丰把玉佩收好,带着叶淑兰出了商会。 叶淑兰一路上都揪着心,脸色有些发白。 “丰哥,你说那个马三爷……会不会耍赖啊?” 陆丰握紧了她的手,手心的温度传了过去。 “不会。”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那种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只要东西是真的,他没理由不认账。” 两人在县城随便吃了口饭,就回了丰盛杂货铺。 王大宝正在店里忙活,一看到陆丰,立刻丢下顾客跑了过来。 他把陆丰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神色紧张。 “陆哥,你可算回来了!” “今天一早,刀疤那伙人又来了!就在门口转了好几圈,跟几条饿狼似的,不进来,就死死盯着咱们铺子!” 陆丰的脸色一沉。 他扭头看向门外,街面上人来人往,一派祥和。 但他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藏着要命的漩涡。 马三爷是远虑,刀疤这群杂碎,却是近忧! “他们说什么了?” “啥也没说,就是看。”王大宝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想不通,“陆哥,我总觉得这帮孙子在憋着什么坏水。” 陆丰没吭声,踱步到门口,朝着街上扫了一圈。 人潮涌动,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死死地黏在自己身上。 刀疤那伙人,就猫在附近哪个犄角旮旯里。 “大宝,下午你在店里看好家,我去办点事。” 第37章 你男人没那么容易出事 “得嘞!”王大宝立马应下。 陆丰转身回到店里,一把将叶淑兰拽进了后院角落。 “淑兰,下午我去见马三爷,你哪儿也别去,老实在店里等我回来。” 叶淑兰的手猛地攥住他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 “丰哥,我……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陆丰想都没想就摇头,吐出两个字。 “不行。” 他盯着她,“这次不一样。” 叶淑兰的眼眶一热,泪水瞬间就涌了上来,嗓子都哑了,带着哭音。 “可是……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陆丰伸出手,指尖在她冰凉的脸蛋上轻轻碰了碰。 “傻丫头,我又不是去跟人拼命,就是去谈一笔生意。” 他刻意放缓了声音,“你在店里乖乖等我,我办完事,马上就回来。” 叶淑兰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掉下来,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下头。 “那你……你千万要小心……” 陆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放心。” 下午两点半,陆丰准时出了门。 他跨上二八大杠,一路朝着县城西边的茶楼猛蹬。 那茶楼是座老式的两层木楼,门口挂着块黑漆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聚贤楼。 陆丰把车在门口一锁,随手整了整衣领,推门而入。 楼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桌客人在低声说着话。 一个穿着对襟褂子的伙计立刻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 “我找马三爷。” 伙计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换上了一副更加恭敬的神态。 “您这边请。” 他领着陆丰上了二楼,在最里头一个包间门口停下,伸出指节,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三爷,人到了。”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让他进来。” 伙计推开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陆丰一步迈了进去。 包间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 主位上坐着一个穿唐装的老者,头发花白,正是马三爷。他手里正把玩着一个紫砂壶,慢悠悠地往杯里倾着茶水。 他眼皮抬了抬,扫了陆丰一下,嘴角扯了扯,那笑意却没到眼睛里。 “年轻人,坐。” 陆丰也不客气,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却没急着掏东西。 这包间布置得雅致,墙上挂着字画,窗边摆着兰花,角落的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带着一股让人心静的檀香味。 “三爷,开门见山吧。” 陆丰说完,这才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布包着的玉佩,一层层解开,直接推到了桌子中央。 马三爷这才放下茶壶,拿起玉佩,手指在龙纹上缓缓摩挲,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好东西。” 他把玉佩放回桌面,推到陆丰面前。 “年轻人,说说,这东西,打哪儿来的?” 陆丰按着早就想好的说辞。 “家里老人留下来的,一直压箱底,最近手头紧才翻出来。” 马三爷盯着他,突然笑了。 “压箱底?”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轻轻呷了一口。 “年轻人,你这套词儿,去糊弄赵文斌那样的货色还行,想糊弄我马三,你还嫩了点。” 陆丰心里咯噔一下。 这老狐狸,果然不好对付! “三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块玉佩,我找了五年。” 马三爷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砸在陆丰心头。 “当年在哪儿丢的,我心里有数。黑虎岭那批东西,你小子交给上面的时候,是不是偷偷藏了这么一块?” 陆丰只觉得一层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面上却硬扯出一个笑,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玉佩。 “既然三爷不信,那这生意就算了。” “慢着。” 马三爷猛地抬手,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年轻人,着什么急。” 他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陷进太师椅里。 “我可没说不要。” 陆丰的手停在半空。 “那三爷的意思是?” “这玉佩,我要了。”马三爷干脆利落地把玉佩拿过来,直接揣进了自己怀里,“不过价钱嘛,得另算。” 陆丰缓缓坐直了身子。 “我不要钱。” 马三爷眉毛一挑。 “哦?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三爷一句话。”陆丰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比,“以后,别再找我的麻烦。我就想安安稳稳开个小店,过几天安生日子。” 马三爷沉默了。 包间里只剩下香炉里青烟飘散的滋滋声。 几秒后,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好!好一个安生日子!” 他猛地一拍桌子。 “年轻人,你是第一个敢拿东西跟我马三谈条件的!” 陆丰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马三爷笑够了,才慢慢收敛了笑容。 “行,老朽我应了。” 他站起身,拿起桌边的拐杖。 “不过,年轻人,你得记住一句话。” 走到门口,他回过头。 “这世上,没有白拿的东西。今天你卖我个人情,改天,我马三也要还你这个人情。” 说完,他推门而出,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搞定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街角。 等陆丰回到杂货铺,天色已经擦黑。 叶淑兰正在柜台后头拨着算盘,一见他进来,算盘珠子都不要了,“哗啦”一声冲了过来。 “丰哥!” 叶淑兰的声音带着哭腔,算盘珠子都不要了,“哗啦”一声从柜台后头冲了出来。 她冲到陆丰面前,一双眼睛上下扫着他,像是要检查他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眼泪憋不住地往下掉。 “你……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事。”陆丰抬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动作很轻,“谈妥了。”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叶淑兰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抓着他的胳膊,把一下午的担惊受怕全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我还以为……呜……我以为你回不来了……” 陆丰顺势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傻丫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你男人没那么容易出事。” 旁边的王大宝咧着嘴,一脸崇拜地看着,傻呵呵地插话。 第38章 一块玉佩 “就是啊嫂子!咱陆哥是谁?那是福星高照,阎王爷见了都得喊声哥,还得递根烟!” 王大宝咋咋呼呼的声音,把那点离别重逢的伤感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陆丰刚被媳妇的眼泪弄得心头发软,一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抬腿就是一脚虚踹过去。 “你个兔崽子,嘴上没个把门的,皮痒了是吧?” “嘿嘿!” 王大宝猴儿似的往旁边一蹿,动作比谁都利索,顺手抄起墙角的扫帚就窜到了门口,呼哧呼哧地扫起根本没灰的地面,装得比谁都认真。 这小插曲把叶淑兰也给逗笑了。 她这才舍得从陆丰怀里钻出来,抬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两把,眼泪鼻涕抹了一脸,活像个小花猫。 可她一双眼圈红红的,嘴角却高高翘着,那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丰哥,你肯定饿坏了。”她仰头看着陆丰,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等着,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家里有什么就随便做点。”陆丰伸手,想帮她擦擦脸。 叶淑兰却一扭头躲开了,吸了吸鼻子,转身就往后院快步走。 “那不行!” 她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斩钉截铁。 “你这次在外面肯定遭了大罪,必须给我好好补回来!等着,我去后院抓那只最肥的老母鸡,给你炖锅浓浓的鸡汤,再炒两个你最爱吃的下酒菜!”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后院。 陆丰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心口最软的那块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麻。 这傻丫头,天塌下来,估计都先惦记着他那口吃的。 王大宝把扫帚往墙角一撂,探着脑袋扯着嗓子喊:“陆哥,嫂子,那俺先颠了啊!明儿再来看你!” “路上黑,自个儿当心点!”陆丰回了句。 王大宝摆摆手,一溜烟就没入了外头的夜色里,连个多余的声响都没留下。 店里一下子空了,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陆丰坐回柜台后头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摸出根烟,“啪”一声点着,狠狠吸了一大口。 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脸。 马三爷那头吃人的猛虎,算是暂时被他用一块肉给喂住了。 可店门口,那几条闻着血腥味儿的野狗,恐怕正流着哈喇子,眼珠子都泛着绿光,就等着扑上来分食呢! 这事儿,没完。 烟头烫到了手指,他才回过神。 陆丰把烟屁股摁在烟灰缸里,用力碾了碾,直到最后一丝火星彻底熄灭。 他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起身,拉开通往后院的门。 门一开,一股饭菜的香气和暖意就扑面而来,驱散了外头的寒意。 厨房里,叶淑兰正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着柴火,跳动的火光映着她的侧脸,脸蛋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了几根,贴在皮肤上。 她听见脚步声,一回头,瞧见是陆丰,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丰哥,你怎么过来了?这儿烟熏火燎的,快回屋里歇着去!汤还得咕嘟一会儿呢,好了我喊你!” 陆丰没动,就这么靠在门框上看着她。 看着她往锅里添水,看着她熟练地切着案板上的葱姜,看着灶膛里的火光在她脸上一下一下地跳跃。 这就是他的家。 这就是他拿命换回来的安稳。 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 “淑兰。” “嗯?” 叶淑兰应了一声,头都没回,一门心思全在灶上那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鸡汤上。 “这几天,不管外头有啥动静,听见啥风声……”陆丰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屋里的暖气,“你都别往心里去,也别怕,知道不?” 这话里的沉重,让叶淑兰手里的活儿都顿了一下。 她回过头,正想问句“出啥事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在她回头的一刹那,陆丰的眼角余光在后院的墙头猛地一抽! 一个黑黢黢的脑袋,一闪而过,飞快地缩了回去! 来了! 陆丰全身的肉一瞬间绷得像块铁板,攥在身侧的拳头骨节捏得发白。 可下一秒,他又硬生生把这股杀气给压了下去,拳头松开,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刚刚只是眼花。 他不能让这丫头跟着担惊受怕。 “能出啥事?”陆丰扯了扯嘴角,迈步走了进来,顺手拉过灶台边的小马扎坐下,离叶淑兰近了些,“你男人回来了,天塌不下来。” 叶淑兰看着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看他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又不像有大事。 她重新转回去,拿起菜刀,嘴里小声嘀咕:“神神叨叨的……” 可她手上的动作,却比刚才轻快了不止一星半点,连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都带着一股子欢快的节奏。 男人在身边,她这心里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踏实。 陆丰没再说话。 他拿起一根柴火,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灶膛里的火。 跳动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他坐在这里,整个人却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随时准备射出致命的一箭。 他知道,墙头外面,那条或者那几条野狗,已经闻着味儿摸过来了。 今晚,怕是不能善了。 厨房里一时间只有锅里“咕嘟咕嘟”的沸腾声,浓郁的鸡汤香气,混着柴火的烟火气,填满了每一寸角落。 这份安宁,短暂得让人心慌。 过了一会儿,还是叶淑兰先开了口,声音小得几乎要被汤水声盖过去。 “丰哥……” “嗯?”陆丰拨弄着火堆,没回头。 “今天……马三爷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她还是不放心,手里的菜刀都停了。 陆丰摇了摇头。 “没有,谈了笔生意。” 叶淑兰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来,一双手在围裙上紧张地搓了搓。 “那……他要了啥?” “一块玉佩。”陆丰说得云淡风轻,“换他以后不来找咱们的麻烦。” 叶淑兰定定地看着他。 “就……这样?” “就这样。” 她还是觉得心悬在半空,不踏实,“丰哥,你说他……他会不会说话不算话?” 第39章 你累不累 陆丰终于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脸上扯出一个笑。 “他那种人,收了东西,事儿就算了了。放心。” 叶淑兰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长长地吁了口气,点点头,重新拿起菜刀。 “那就好,那就好……”她嘴里念叨着,声音里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我就怕……怕他再来找你。” 话音刚落,一个温暖的胸膛就从身后贴了上来。 陆丰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从后面一把将她圈进怀里。 叶淑兰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随即就软了下来,整个人都卸了力,严丝合缝地靠进了他怀里。 “丰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轻颤。 “嗯?” “你累不累啊?” 陆丰把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膀上,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含糊地应了一声。 “不累。” 叶淑兰却不信,她转过身,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得更近了些。 “骗人。” 她仰着脸,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就这么望着他。 “你都瘦了。” 陆丰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你说,咋办?” 就在这时,后院的墙头外,隐约传来一声瓦片被踩动的轻微脆响。 那一声脆响,让陆丰抱着叶淑兰的胳膊,肌肉瞬间绷成了一块铁板! 怀里温软的身子一僵。 “怎么了?”叶淑兰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陆丰却在下一秒就强行松弛下来,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骨头里。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声音又闷又哑。 “没事。” “就是突然想抱抱你。”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疲惫和贪恋,叶淑兰的心猛地一软,那点被他突然抱住的惊慌,瞬间就散了。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心跳得厉害,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丰在她颈间蹭了蹭,低声笑了出来,胸膛的震动清晰地传给她。 他松开她,退后一步,转身就往外走。 “快做饭,饿了。” 叶淑兰站在原地,捂着滚烫的脸,看着他的背影,心跳还是没能平复下来。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一大碗金黄滚烫的鸡汤,配上两个清爽的家常小菜,香气扑鼻。 陆丰端起碗,仰头就灌了一大口滚烫的鸡汤。 一股暖流从喉咙滑进胃里,瞬间冲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阴冷的寒意。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叶淑兰眼角弯起,笑意盛不住地漾开,夹起最大的一块鸡腿肉,满满当当地堆在他碗里。 “那你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陆丰没再多话,埋头扒饭,速度快得惊人,却不见半点粗鲁。 每一口,都像是在为身体积蓄着即将要爆发的力量。 叶淑兰就坐在他对面,单手托着腮帮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灯光柔和地洒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她觉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被填得满满当当。 男人在,家就在。 “丰哥……” “嗯?”陆丰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应了一声。 叶淑兰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向往,轻声问: “咱们的店,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陆丰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把碗轻轻放下。 “当然。” 他擦了擦嘴,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肯定。 “等过段时间,咱们再扩大点规模,多进些好东西,生意肯定比现在还好。” 叶淑兰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里面像是落满了星星。 “真的?” “真的。”陆丰看着她,嘴角勾起,“不过眼下,得先把店里的生意做稳了。马三爷的事解决了,正是咱们的好机会。” 叶淑兰用力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对他做出承诺。 “嗯!我一定好好帮你!” “那就从明天开始,早点起来跟我去进货。” 叶淑兰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脸上笑开了花。 “好!我明天早点起来,给你做早饭!” 一顿饭,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吃完。 叶淑兰手脚麻利地收拾着碗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陆丰没有回屋,而是独自一人走到了院子中央。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 夜风吹过,带着初秋的凉意,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陆丰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烟气在清冷的空气里弥散开,却掩不住另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在泥土气息里的腥臊气。 墙角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爪子刨动泥土的“沙沙”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钩子,精准地挠在了人的心尖上。 陆丰夹着烟的手指,稳如磐石,只有那一点猩红的火光在无边的黑暗里,固执地明灭着。 他将剩下的半截烟,狠狠摁在院里的石磨上。 “滋啦!” 火星爆开,瞬间被黑暗吞噬。 来了。 陆丰的脑子里,闪过墙头上那个一闪即逝的黑影,又闪过刚才那声刨土的动静。 是谁的人? 赵文斌?还是其他闻着味儿凑上来的饿狼?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马三爷那句“这世上,没有白拿的东西”,可不是一句空话。 今天这块玉佩换来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 那些没占到便宜的,正躲在暗处,等着扑上来撕咬。 “丰哥,天凉了,回屋吧?”叶淑兰洗完碗,从厨房里走出来,轻声喊他。 陆丰回过神,掐了烟头,随手弹进墙角的黑暗里。 “走。” 回到屋里,陆丰躺在床上,听着叶淑兰在灯下缝补衣裳时,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眼皮子渐渐发沉。 夜半,陆丰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 身边的叶淑兰睡得正香,呼吸轻柔绵长。 他却半点睡意也无,耳朵竖着,像一只警觉的野兽,捕捉着院子里每一丝风吹草动。 除了风刮过院墙的呜咽,什么都没有。 可那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却像无数根钢针扎在后背上,让他浑身的肌肉都绷得死死的。 他知道,黑暗里,肯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个小院。 安生日子? 第40章 送货上门 陆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 想安生,就得把那些盯着你的狼,一颗一颗,把牙全都给它敲碎了! …… 第二天一早,饭桌上。 “丰哥,快吃,吃完咱们就去县城。”叶淑兰把一个剥得干干净净的鸡蛋放进他碗里。 陆丰扒了两口饭,抬起头,看着她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 “昨晚又熬夜了?” 叶淑兰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小声嘟囔:“没……就缝了会儿衣服,没多晚。” 陆丰放下筷子,伸手捏了捏她有点憔悴的脸蛋。 “以后不许了,听见没?天大的事也没你身子骨重要。” 叶淑兰脸颊一热,用力点头。 “知道啦!” 吃完饭,两人骑着一辆二八大杠,直奔县城。 批发市场里永远是那副热火朝天的样子,叫卖声、砍价声、车铃声混成一片。 陆丰目标明确,带着叶淑兰直奔粮油区。 “老板,大米怎么卖?” “两毛五一斤!” “来五十斤。两毛三,行不行?” “得嘞!” 陆丰付了钱,近百斤的米袋子,单手往肩上一甩,像是扛了团棉花,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往外走。 叶淑兰抱着一小袋面粉,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 “丰哥,你慢点……” 陆丰停下,回头看她累得通红的小脸,笑了一下,伸手把她怀里的面粉袋子也接了过来,一手一个,走得稳稳当当。 “你空手跟在后头就行。” 叶淑兰吐了吐舌头,小跑着跟在他宽阔的背影后,心里像是被蜜泡过一样。 两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米面油盐、日用杂货,把借来的三轮车装得冒了尖。 回到店里,王大宝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一见他们回来,立马弹了起来。 “陆哥,嫂子,回来……” 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眼珠子死死盯着门口那辆堆成小山的三轮车,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滴个乖乖!陆哥,你这是把批发市场给搬空了?” “少废话,搭把手!”陆丰从车上跳下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三个人立刻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把一车货全都搬进店里,原本空荡荡的货架瞬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叶淑兰刚端着茶水从里屋出来,三人正准备歇口气。 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 “陆老板,生意兴隆啊。”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店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陆丰刚靠到椅背上的身子猛地坐直,抬头望去。 赵文斌背着手,笑呵呵地站在门口,一身熨帖的中山装,显得格外体面。 王大宝和叶淑兰都愣住了。 陆丰脸上的紧绷只持续了一秒,随即就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容,站了起来。 “哟,是赵会长!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赵文斌慢悠悠地踱步进来,那双精明的眼睛在堆满货物的店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才在陆丰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叶淑兰赶紧又倒了杯滚烫的热茶,双手递过去。 赵文斌接过来,用杯盖一下一下地撇着茶叶沫子,也不喝,就那么看着茶叶在水里打转。 他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陆丰。 “听说,马三爷那儿的事,你摆平了?” 陆丰脸上的笑意不变,身子却坐得笔直。 “托您的福,侥幸解决了点小麻烦。” “呵呵,那可不是侥幸,是你的本事。”赵文斌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发出一声轻响,“不过啊,小陆,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戏肉来了。 陆丰心里门儿清,面上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赵会长您说,我听着。” “马三爷这个人,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狠’字。你这次让他当众折了面子,他嘴上说算了,心里那道坎,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赵文斌的声音不高,却像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在人心上。 “年轻人,锋芒太露,不是好事。以后啊,多加小心。” 该说的话说完,赵文斌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行了,我也就是来提个醒。哦对了,过两天市里商会有个酒会,都是些做生意的朋友,你要是有兴趣,就过来露个脸,多认识认识人,没坏处。” 他递给陆丰一张烫金的名片。 “多谢赵会长提携。”陆丰双手接过,将他送到门口。 看着赵文斌坐上小轿车扬长而去,陆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这老狐狸,名为提醒,实为敲打。 既是告诉他马三爷这事没完,也是在暗示他,想在这地界安稳做生意,就得找对码头,拜对菩萨。 这老狐狸,就是这片地界最大的那尊菩萨。 商会的酒会? 怕不是鸿门宴。 陆丰转身回到店里,王大宝已经很有眼力见地找借口溜了。 叶淑兰正拿着抹布,一下一下地擦着柜台,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驱散心里的不安。见他进来,她停下手里的活,小声问:“丰哥,那个赵会长,他……” “没事。” 陆丰的声音有些硬,打断了她的话。他在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着,整个店里的空气都跟着那节奏一点点绷紧。 叶淑兰不敢再问,只能安静地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的。 突然,陆丰手一伸,直接将她拉了过来,让她结结实实地坐在自己腿上。 “淑兰。” “嗯?”叶淑兰的身子一僵。 陆丰看着她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异常清晰。 “从明天开始,你别来店里了。” 叶淑兰猛地一颤,急了,“为什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烦了?” “不是。”陆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把脸埋进她温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店里……要起风了。你待在家里,我才放心。” 叶淑兰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心里那股不安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丰哥,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说的风,是什么风?” 陆丰没回答,只是把她搂得更紧,紧到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别问,听我的,这几天哪儿也别去,就在家里待着。” 第41章 得立个规矩 叶淑兰还想再说什么,店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拐杖杵地的声音。 “小陆啊,在不在?”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进来。 陆丰立刻松开叶淑兰,站起身,脸上的紧绷瞬间换成了热络的笑意。“李大爷,您怎么来了!” 李大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进店里,浑浊的眼睛在堆满的货架上扫了一圈。“哟,小陆,进新货了啊?” “是啊李大爷,刚拉回来的,您要买点啥?” “我瞅瞅米,家里的缸快见底了。”李大爷在米袋子前蹲下,抓了一把在手里捻了捻,“嘿,这米不赖!给我来二十斤。” 陆丰刚要去拿家伙,李大爷又摆摆手,自己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扛不动喽。” 叶淑兰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开口:“李大爷,要不我让丰哥给您送家去?” “使不得,使不得!”李大爷连连摇头,“你们开门做生意,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给我这老头子送货。” “没事儿,李大爷,我正好闲着也是闲着。”陆丰说话间,已经麻利地称好了二十斤米,用麻绳一捆,单手就拎了起来。 李大爷还想推辞,陆丰已经扛着米袋子往外走了。“走吧李大爷,我送您回去。” 叶淑兰看着陆丰宽阔的背影,心里又暖又酸。这个男人,看着硬邦邦的,心里却软得像块豆腐,装着街坊四邻的每一个人。 送完李大爷回来,陆丰刚到店门口,就撞见了隔壁的张婶。 “小陆啊,你这店里有没有白面?” “有,新进的,您要多少?” “给我来二十斤。”张婶说着,也跟李大爷一样叹了口气,“就我一个人住,买这点东西都费劲,这腿脚啊,真是不中用了。” 陆丰二话不说,又帮张婶把面粉扛回了家。 一路上,张婶絮絮叨叨地念着:“你说咱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买点啥都难。想吃顿饺子,光是这面粉就愁死人。” 陆丰听着,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嗡”地一下亮了。 回到店里,叶淑兰正在整理货架,见他回来,正想开口:“丰哥,你说咱们要不要……” “送货上门。”陆丰脱口而出,接上了她的话。 叶淑兰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就亮了。“啊?” “咱们店里,专门给行动不便的老年人送货上门。”陆丰在柜台后坐下,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你看李大爷、张婶他们,买点米面油盐都费老大的劲。咱们这片儿,老街坊多,老人也多。” 叶淑兰兴奋地一拍手。“对啊!咱们可以搞个登记,每天上午把要买的东西记下来,下午你骑着三轮车统一送!” “这买卖,有门道!”陆丰掰着指头算着,脸上的阴霾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冲淡了不少。 “丰哥,你太厉害了!”叶淑兰满眼都是崇拜。 陆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不叫厉害,这是做人的本分。” 话音刚落,一个阴影笼罩了店门口。 陆丰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瘦猴似的青年站在那儿,正是那天跟着刀疤的小弟之一。 叶淑兰吓得下意识往陆丰身后躲了躲。 那小弟也不进来,更不说话,只是嘴角咧开一个阴森森的弧度,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对着柜台随手一弹。 纸条轻飘飘地落在柜面上。 他做完这个动作,转身就走,消失在街角。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陆丰走过去,捡起那张纸条。 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今晚见面。 叶淑兰死死抓住陆丰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丰哥,你说的风,是不是就是这个……” 陆丰将纸条在掌心里,一点一点,用力地捏成一团,直到指节发白。 他转过身,表情平静得吓人。 “淑兰,你现在就回家。” “可是我……” “听话。” 陆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决绝,他轻轻推了一下叶淑兰的肩膀,“回去,锁好门,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叶淑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你一定要小心。” 陆丰点点头。“放心,我自有分寸。” 送走叶淑兰,陆丰一个人在店里坐着,手里把玩着那团纸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店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站起身,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根冰凉的铁棍,掂了掂分量,顺手别在后腰。 既然躲不过,那就碰一碰,看谁的骨头更硬。 店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张写着“今晚见面”的纸条,被他摊开,揉皱,再摊开,又揉成一团。 纸面上的墨迹都快被手心的汗浸花了。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索性把纸团往柜台角落里一塞,眼不见心不烦。 可人闲着,心就慌。 陆丰干脆站起来,开始重新整理货架,把刚才被叶淑兰弄乱的几包盐重新码放整齐。 他得找点事做。 送李大爷和张婶回家的那两趟,让他心里那根弦彻底被拨动了。 这年头,大家兜里都缺钱,但更缺的是省心省力。 谁家没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谁家没个忙得脚打后脑勺的顶梁柱? 买点油盐酱醋,看着是小事,可对他们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他这小店开在老街区,周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全是几十年的老街坊,老人尤其多。 送货上门……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在陆丰脑子里扎了根,疯狂生长。 国营商店的售货员,鼻孔都快翘到天上去了,爱买不买。他这私人小店,要的就是一个灵活,一个服务。 这就是他的活路! 陆丰越想,心里越是滚烫,连带着对晚上那场约架的恐惧都淡了几分。 他抄起柜台上的铅笔头,在记账本的背面开始划拉。 三轮车现成的,人手就是他自己。 得立个规矩。 送货范围不能太大,就这周围几条老巷子。起送金额……不能太高,不然老人家舍不得。人工费……去他娘的人工费,就当是积德了! 他正写得起劲,店门口的门帘被人掀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小陆,忙着呐?” 第42章 几个坎儿不好过 陆丰猛地抬头,手下意识就往后腰摸去,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 是住在街尾的赵婶。 “赵婶,您来啦,买点啥?” 赵婶拎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兜,走到柜台前,探着头往货架上看。 “听说你这儿进了新酱油?味儿正不正?” “刚到的货,我给您倒点尝尝?”陆丰手脚麻利地拧开一瓶酱油,在小碟里倒了浅浅一层。 赵婶用指尖蘸了点,咂咂嘴,眼睛一亮。 “嘿,是那个味儿!行,给我来两瓶。” 陆丰拿了两瓶用草绳捆好,递了过去。 赵婶付了钱,接过来一拎,立马“哎哟”了一声,胳膊往下一沉。 “死沉死沉的,我这把老骨头是真不行了,还得让我家老头子下班再跑一趟来拿。”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丰几乎是脱口而出。 “赵婶,别麻烦叔了。”他一把将酱油瓶接了过来,“我给您送家去!” 赵婶当场就愣住了。 “啥?送……送家去?”她上下打量着陆丰,那表情不像是惊喜,反倒带着几分狐疑,“那哪好意思,你开门做生意,哪有这功夫。” “有功夫,正好顺路。”陆丰抄起柜台上的酱油瓶,二话不说。 赵婶那双看过半辈子风雨的眼睛,在陆丰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 她忽然压低了嗓门,身子往前一探,一股街坊里独有的八卦味儿扑面而来。 “小陆,你跟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前脚给李大爷送米,后脚给张婶扛面,现在连我这两瓶破酱油你都不放过……你小子,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什么浑人?” 赵婶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敲在点上。 这年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滴水不漏。 “瞧您说的,街里街坊的,搭把手不是应该的么?” 他把酱油瓶往三轮车斗里一放,拍了拍车座。 “您先回,我洗把脸就给您送过去,保证一滴不洒!” “哎,你这孩子……” 赵婶还想说点什么,陆丰已经半推半送地把她请出了店门,动作麻利得不容拒绝。 送完酱油回来,陆丰没急着进店。 他骑着三轮车,在几条老巷子里慢慢悠悠地绕了一圈。 巷子口下棋的老头,阳台上晒被子的大妈,还有拄着拐杖挪步的王奶奶…… 这些人,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回到店里,陆丰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他一把抓起记账本和铅笔头,翻到背面,笔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页。 送货!必须送! 范围?先从这几条老街巷开始,口碑做起来了,就往整个镇上扩! 起送价?镇里五毛起送,村里一块!不能再低了,不然油钱都回不来。 人工费? 去他娘的人工费! 前期免费!就当是给自个儿攒人品,打广告了!这些大爷大妈的嘴,比镇上广播站的大喇叭还管用! 国营商店那帮孙子,鼻孔朝天,顾客得求着他们卖东西。 老子偏不! 老子就要把服务做到他们脸上,让他们看看,什么他娘的叫生意! 陆丰越写越亢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国营商店经理那张吃了屎一样的臭脸,看到了自家小店门口排起的长队。 恐惧?害怕? 早他妈被这股滚烫的念头冲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正写得唾沫横飞,热血上头,手里的铅笔头都快被他捏断了。 “吱呀——” 一声刺耳的门轴转动声,像一根钢针扎进耳朵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店门口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灌进来的晚风,带着一股子凉意,吹得他后脖颈发毛。 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堵住了门口所有的光。 为首那人手里拎着的,是一根在昏暗光线下依旧反着寒光的钢管。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丰脑子里嗡的一声,刚升起来的那团火,瞬间被浇灭。 他下意识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手已经摸到了后腰别着的扳手上。 然而,人影从黑暗中走进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丰哥,我给你送饭来了。” 叶淑兰端着个饭盒,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陆丰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差点瘫在椅子上,那股子力气瞬间被抽空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他的声音有点发哑。 “你都没吃饭,我哪儿待得住。”叶淑兰把饭盒往柜台上一放,带着鼻音撇了撇嘴。 饭盒盖子打开,一股韭菜鸡蛋的鲜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白白胖胖的饺子挤得整整齐齐。 “我包的,你最爱吃的馅儿,赶紧趁热吃。” 陆丰看着那盘饺子,喉咙滚了滚,什么滚烫的念头,什么约架的恐惧,全被这股子香味给压下去了。 “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叶淑兰搬了条小板凳,坐在他旁边,托着腮帮子看他。 陆丰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往嘴里塞。 饺子皮薄馅儿大,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汤汁在嘴里爆开。 叶淑兰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她的视线落在他手边那张划得乱七八糟的纸上。 “丰哥,你刚才在写什么呢?” 陆丰咽下一个饺子,把记账本的背面推到她面前。 “你看看这个,咱的活路。” 叶淑兰接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原本黯淡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送货上门?” “对!”陆丰又夹了个饺子,嘴里含糊不清地,“今天送李大爷和赵婶的时候,我就琢磨开了。这老街上腿脚不便的老人有多少?国营商店那帮孙子又懒得伺候。咱们要是能送货上门,生意不就全到咱们这儿来了?” 叶淑兰没立刻搭话,她捏着那张纸,指尖在“免费”两个字上轻轻摩挲。 她比陆丰想得更细。 半晌,她抬起头,神情认真。 “丰哥,这主意是好,可有几个坎儿不好过。” 陆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你说。” “第一,路。”叶淑兰掰着手指头,“这几条巷子你骑三轮转悠熟了还行,可要是送去村里,路远不说,坑坑洼洼的,油钱和车子的损耗都得算进去。” 第43章 定个送货时间! 陆丰点点头,咧嘴一笑。 “这我想到了,所以我才定了不同的起送价,保证亏不了油钱。” 叶淑兰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但眉头很快又皱了起来。 “这村里起送一块钱,怕是送不起来。”叶淑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冷水,浇在陆丰亢奋的火苗上。 “为啥?”陆丰一愣。 “丰哥,你想想,村里人谁家买东西能一次凑够一块钱?”叶淑兰给他算账,“都是今天买瓶酱油,明天称二两盐,三毛五毛的,图个方便。你这起送价就把人拦外面了。” 这还真是个问题。 陆丰刚起来的劲儿,顿时泄了一半。 他光想着怎么跟国营商店抢生意,却忘了最根本的,老百姓的消费习惯。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亏本送吧?” “咱们可以不定起送价,”叶淑兰的眼睛在灯下亮晶晶的,“但是,咱们可以定个送货时间!” 她越说越顺,思路也打开了。 “比如,就每天下午三点,统一往各个村里送一趟!让大家伙儿提前把要的东西报上来,咱们记个账,到时候一次性送过去!这样油钱省了,咱们也不累!” “我操!” 陆丰一拍大腿,激动得差点把桌子掀了,“你这脑子长的!这法子绝了!” 他一把抢过纸和笔,龙飞凤凤舞地在背面加上一行字:村里下午三点统一送,提前下单! 写完,他看着纸上那“免费”两个字,又犯了难。 叶淑兰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指着那两个字,轻声问:“第二个问题,人手。就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镇里要随叫随到,村里还要下午送。你一个人是铁打的?” 她说到这,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再说了……万一,你晚上有事……出不去呢?” 这话一出口,店里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晚上有事。 什么事,两人心知肚明。 陆丰刚点燃的热血,被这句提醒瞬间冷却。他想到了那根反着寒光的钢管。 “前期……我一个人先顶着,大不了让大宝有空过来搭把手。”陆丰的声音有些干。 “大宝哥有自己的活儿,再说他那毛手毛脚的性子,万一送错了东西,或者跟人吵起来,不是更麻烦?”叶淑兰直接否定了。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来帮你!” 陆丰正要夹饺子的动作,僵住了。 “不行。”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硬得像块石头。 “为什么不行?”叶淑兰急了,站了起来,“我力气是不大,但送个米面油盐没问题!这街里街坊的我都熟,谁家住哪儿我闭着眼都能找到,比你快!” “不行就是不行!”陆丰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饺子都震得跳了一下。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那盏昏黄的灯泡,沉默地照着两个人。 叶淑兰的眼圈又红了,她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坐回去,扭过了头。 气氛僵硬得能拧出水来。 半晌,陆丰长长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淑兰,你听我说。” 他伸手,把她的脸轻轻掰了过来,正对着自己。 “不是不让你帮忙,是这事儿你不能掺和。” 陆丰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店里不太平,那帮孙子不是善茬。我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光棍一条,怎么都好说。他们想玩,老子就陪他们玩到底!”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子狠劲。 “可你要是在这儿,我他妈还怎么跟他们玩儿?我得分心!你在这里,就是我的软肋,你懂吗?” 叶淑兰的心猛地一揪,又酸又涩。 她想说“那你自己我更不放心”,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你要是真想帮我,”陆丰伸手,胡乱地在她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是想擦掉她快掉下来的眼泪,还是想感受那点温度,“就在家好好待着,等我信儿。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 他站起身,把叶淑兰也拉了起来,推着她的肩膀往门口走。 “行了,饭我吃完了,你赶紧回去,天黑了不安全。” 把叶淑兰送出店门,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陆丰才转身回店。 “哐当”一声,他没有拉上门帘,而是直接把那扇破旧的木门关上,还从里面插上了门栓。 小店里,瞬间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陆丰没有回到柜台前继续他的宏伟蓝图,也没有再去看那盘剩下的饺子。 他走到角落,弯腰捡起了之前被他别在后腰,又在叶淑兰进来时掉在地上的那把——冰冷、沉重的扳手。 昏暗的灯光下,他用指关节一下一下,极有规律地敲击着扳手的金属杆。 铛…… 铛…… 铛…… 沉闷的轻响在寂静的店铺里,格外清晰,像是某种仪式的倒计时。 纸上那“免费送货”的宏伟蓝图,此刻在他眼里,变得有些遥远。 能不能活到明天去实施,都还是个未知数。 陆丰掐灭了烟头,没有再点。 他需要保持最清醒的头脑和最敏锐的感官。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九点整。 时间到了。 陆丰将那根沉重的扳手别回后腰,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他没有走前门,而是悄无声息地拉开后门,整个人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在漆黑的巷子里。 …… 镇子西边,废弃仓库区。 这里是小镇的边缘,白天都罕有人至,到了晚上,更是连狗都不愿多待一秒,风吹过破败的铁皮屋顶,发出呜呜的鬼叫。 陆丰的身影出现在仓库区入口,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那间。 “吱呀——” 生锈的铁门被他推开一道缝,里面黑得像个巨兽张开的嘴,散发着潮湿和铁锈混合的霉味。 他闪身进去。 就在他踏入仓库的第三步。 “哐——!” 身后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上,发出一声巨响,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仓库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死寂。 几秒后,黑暗中传来鞋底摩擦水泥地的声音,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啪嗒。” 第44章 哨声划破夜空 刺啦—— 一簇火苗在黑暗中蹿起。 火光下,映出一张满是横肉的刀疤脸。 “姓陆的,胆儿挺肥啊,”刀疤脸嘬了一口烟,满嘴黄牙在火光里若隐若现,“还真敢单刀赴会?” 陆丰站在原地,像一根钉子钉在地上,声音没有半点起伏。 “少废话,你老大呢?” “呵,”刀疤脸笑了,烟头火星明灭,“见我们老大?你他妈也配?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他话音刚落,身后几个黑影齐刷刷往前一站。 “哐啷!” 几根明晃晃的钢管戳在水泥地上,月光从屋顶破洞洒下,映着森森寒光。 刀疤脸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后面,他的声音又阴又冷。 “陆老板,我这人,最他妈讲道理。” 他往前踱了一步,手里的钢管“当”一声杵在地上,震起一片灰尘。 “你砸了我的场子,伤了我的人,你说说,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刀疤脸咧开嘴,钢管缓缓抬起,尖端直指陆丰的胸口。 “是让你躺着出去,还是……卸你条胳膊?” 周围的几个混混跟着逼近,手里的钢管晃动,封死了陆丰所有的去路。 陆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那根指着他心口的钢管,在他看来和一根烧火棍没什么区别。 “说完了?” 他终于开了口,平静得像在问吃了没。 刀疤脸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 他想过陆丰会跪地求饶,想过他会色厉内荏地放狠话,甚至想过他会直接动手玩命。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德行。 “行,有种。”刀疤脸收回钢管,眼里的狠劲却越来越浓,“不给你上点硬菜,你不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极低,凑到陆丰跟前,像一条吐信的蛇。 “我再问你一件事,那块玉佩,你是不是给了马三爷?” 陆丰没出声。 但仓库里凝滞的空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来了。 这才是这帮孙子真正的目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刀疤脸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出一阵狂笑,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来回冲撞,刺耳又难听。 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收起所有表情,一张刀疤脸阴沉得能拧出水。 “那块玉佩,”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从牙缝里往外蹦,“本来他妈的该是我的!” 仓库里的空气彻底凝固。 陆丰看着他,那张脸上全是扭曲的贪婪和不甘。 “你的?”陆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马三爷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少他妈放屁!”刀疤脸猛地把钢管往地上一砸,溅起一串火星,“老子跟着马三爷卖了多少年命,累死累活就为了找那玩意儿!他倒好,让你这个外人捡了便宜!”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嘶吼。 “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真让你给翻出来了!马三爷拿了玉佩就不认人,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陆丰彻底明白了。 这帮人,根本不是替马三爷来办事的。 这是眼红了,想来黑吃黑。 “所以呢?”陆丰的语气冷了下来,“你想怎么着?” “怎么着?”刀疤脸狞笑着凑近,一股烟臭味扑面而来,“简单,赔钱!那块玉佩怎么也值个几千块,你拿一半出来,这事儿就算翻篇!” “要是不给呢?” “不给?”刀疤脸的笑容瞬间消失,整张脸阴得骇人,“不给,你今晚就他妈的别想走出这扇门!” 话音落下,周围的几个混混同时举起了钢管,一下下敲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陆丰没动。 他缓缓抬手,伸向后腰。 刀疤脸以为他要掏钱,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 下一秒—— “锵!” 一根沉甸甸的扳手被他抽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想要钱?”陆丰把扳手在掌心颠了颠,金属撞击手心的闷响让人牙酸。 “有,拿命来换。” 刀疤脸愣了一秒,随即暴怒。 “给我上!往死里打!” 几个黑影瞬间扑了上来,钢管带着恶风,呼啸着砸向陆丰! 陆丰不退反进,脚下错步,身体诡异地一扭,闪过当头一棍。 手里的扳手带起一道残影,自下而上,精准地砸在第一个扑上来那人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那人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手里的钢管已经当啷落地。 不等他站稳,左右两道风声同时袭来! 陆丰猛地矮身,扳手横扫,不是打人,而是“铛”的一声架住了两根钢管! 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震得两个混混手臂发麻,陆丰却借着这股力道,身体一旋,手肘狠狠撞在左边那人的肋下! “呃啊!” 那人弓着身子倒了下去,像只被煮熟的虾米,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陆丰一脚踹开面前的障碍,胸口剧烈起伏,刚想喘上一口气。 后脑勺,一道凝聚了全部力量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猛然袭来! 是刀疤脸! 他一直没动,像条潜伏的毒蛇,就等着这个陆丰力竭的空当! 这一棍,又快又狠,封死了所有角度,根本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陆丰只来得及猛地一偏头! “砰!” 钢管擦着他的后脑勺,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一股钻心的剧痛炸开,火辣辣的疼,骨头都像是裂开了! 陆丰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嘴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他咬碎了牙,强行咽下那口血,身体借着前冲的力道一旋,手中的扳手带着全部的怒火和力气,反手抡了回去! “给老子留下点东西!” 刀疤脸一击得手,正要补上第二下,压根没料到陆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 他只看到一道黑影在眼前放大,接着肩膀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咔嚓!” “啊——!” 刀疤脸的惨叫比刚才任何一个手下都要凄厉,整条胳膊瞬间软了下来,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仓库外,一阵尖锐刺耳的警哨声划破夜空! “警察!不许动!” 刀疤脸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也顾不上废掉的胳膊,另一只手捂着肩膀,连滚带爬地就往仓库外冲。 第45章 有你可真好! 剩下那几个还站着的混混早就吓破了胆,听到哨声,如同惊弓之鸟,一窝蜂地往外跑,眨眼就散了个干净。 空旷的仓库里,只剩下陆丰一个人。 他拄着扳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剧痛一阵阵传来,额头上的汗混着血往下淌。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走了进来,手电的光柱在狼藉的地面上扫过。 “小陆,没事吧?” 是镇上派出所的王警官。 陆丰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腿一软,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旁边的货架才勉强撑住。 “王叔,你怎么来了?” “有人匿名报警,说这儿聚众斗殴。”王警官收起手电,看着他这副样子,皱了皱眉,“还好我离得近。” 陆丰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报警电话,八成就是那个老狐狸赵文斌打的。 借刀疤脸的手给自己一个教训,再让警察出面了结,既让自己出了血,又卖了个人情。 好算计。 “王叔,今晚这事……” “行了,我心里有数。”王警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烟草味,“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少跟他们掺和。赶紧回去处理下伤口。” 陆丰点点头,拖着快要散架的身子往回走。 等他推开店门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他只想一头栽在床上睡死过去,可一进门,就看见柜台后头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叶淑兰抱着膝盖坐在那,眼睛又红又肿,一晚上没睡。 “丰哥!” 她看到陆丰,猛地弹了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冲到他面前。 当她看到陆丰后背衣服上的破洞和渗出的血迹时,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声音都哑了。 “你……你受伤了……” 陆丰想扯出一个笑容说没事,但嘴唇动了动,浑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干了。 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丰哥!” 叶淑兰尖叫一声,死死抱住他,纤细的身子硬是撑住了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被压得连连后退。 “你别吓我……” “没事……”陆丰的声音虚得像风一吹就散,“就是……累了……” 叶淑兰强忍着眼泪,拼了命把他扶到里屋的床上,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衣服。 当那片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血痕暴露在空气中时,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她跑到厨房烧水,又翻出家里仅有的那瓶红花油。 “丰哥,我……我给你擦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陆丰趴在床上,闭着眼,任由那双冰凉的小手在自己滚烫的后背上轻轻涂抹。 药油刺鼻,火辣辣的疼从伤口处蔓延开,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滴滚烫的液体,忽然掉在他的背上,比伤口还烫。 是叶淑兰的眼泪。 “对不起……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你开这个店,你就不会……”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肩膀一抽一抽的。 “说什么傻话。”陆丰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陆丰艰难地翻了个身,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伸出手,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淑兰,听着,我做这些,不后悔。” 叶淑兰哭得更凶了。 “丰哥,我们……我们不开店了行不行?我们回村里,安安稳稳过日子……” 陆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有些无奈。 “傻丫头,箭都射出去了,哪有回头的道理?” 他躺回床上,盯着掉漆的天花板。 “再说了,警察都来了,那帮孙子以后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事。” 叶淑兰咬着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起身,默默地给他掖好被子。 …… 等陆丰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 屋里很安静,一缕阳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 叶淑兰趴在床边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痕。 陆丰看着她,心里又软又疼。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后背的伤口扯得他龇牙咧嘴,但总算能动了。 轻微的动静还是惊醒了叶淑兰,她猛地抬起头,一脸紧张。 “丰哥,你醒了?” “嗯。”陆丰下床,活动了一下胳膊,“饿了。” 叶淑兰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去厨房给他热饭。 两人沉默地扒拉完碗里最后一口饭,陆丰把碗筷往桌上一放,拉着叶淑兰就走到了柜台前。 “淑兰,咱们得合计合计。” 叶淑兰还没反应过来。 陆丰已经从抽屉里抽出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啪”一声,干脆利落地拍在柜台上。 “昨晚我琢磨了一宿,送货这事儿,有几个地方,必须现在就敲定。” 他指着纸上的一行字,声音因为熬夜而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村里,满两块钱,免费送。镇上,满五块,免费送。你看行不行?” 叶淑兰凑过去,仔细看着那行字,眉头微微蹙起。 “两块和五块……门槛倒是差不多,就是……” “就是什么?有话就说。” “我在想,村里那些自己住的老人,眼神不好,腿脚也不方便,可能一次性买不了两块钱的东西。”叶淑兰咬着嘴唇,小声说,“要不……咱们给他们单弄点小份的?” 陆丰一怔,随即眼睛亮了。 “小份的?” “对!”叶淑兰见他听进去了,胆子也大了些,“像盐、糖、酱油这些,本来就是散装称的。咱们可以提前用油纸包好,一毛钱一包,两毛钱一包。老人家一次买一点,也方便放,不容易坏。” 陆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突然咧开嘴笑了,一口白牙在昏暗的灯光下晃眼。 “淑兰,你这脑子咋长的?有你可真好!” 叶淑兰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 “我……我就是瞎想的……” “这可不是瞎想!”陆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心里一跳,“你这主意简直绝了!老人家一辈子省吃俭用,就喜欢这种实在的。咱们这么一弄,他们肯定愿意掏钱!” 他越说越来劲,抓起笔就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加了一行字:专供老人小份包装! 写完,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叶淑兰。 “还有呢?接着说。” 第46章 只要咱俩一条心 叶淑兰被他看得心慌,脑子却转得飞快。 “送货的时间……得有个准点,不然人家不知道啥时候等着。” “没错!”陆丰重重点头,“就定每天下午三点,统一往村里送。镇上的话,上午十点、下午四点,一天两次。” 两人头挨着头,就着这张破纸,你一句我一句,把所有细节都抠了一遍。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墙上紧紧地叠在一起。 讨论得差不多了,叶淑兰忽然轻声问。 “丰哥,你说……咱们这么干,真能行吗?” 陆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能行。”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字一顿。 “只要咱俩一条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叶淑兰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次却不是因为害怕,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绽开。 “嗯!”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灯泡发出的微弱电流声。 陆丰突然松开她的手,猛地站了起来。 “走,跟我去趟批发市场。” “啊?”叶淑兰懵了,“现在去?天都快黑了……” “就现在!”陆丰的眼睛里闪着一股火,“小份包装的油纸和袋子,必须今天就买回来!明天一早,咱们就开干!” 叶淑兰看着他身上还没处理干净的伤,心疼得直抽抽。 “可你的伤……” “屁大点事儿!”陆丰满不在乎地一摆手,“就是点皮外伤,动不了我的筋骨。” 他说完,人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叶淑兰赶紧跟上,心里又酸又胀。 二八大杠在傍晚的街道上飞驰,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最后消失在街角。 批发市场里人已经不多了,摊主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 陆丰刹住车,扶着叶淑兰下来时,后背的伤口被猛地一扯,疼得他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 “丰哥!”叶淑兰看见了,赶紧伸手去扶他。 “我没事。” 陆丰推开她的手,径直冲进市场里。 他直奔卖包装材料的摊位,老板正叼着烟算账,看到他们,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 “收摊了,明天再来。” “老板,耽误您五分钟。” 陆丰从兜里摸出烟,麻利地递了一根过去,“买点油纸和小布袋,急用,您给行个方便。” 老板瞥了眼他递过来的烟,是好货,这才慢悠悠地接过去。 “要多少?” “油纸来五刀,小布袋先来一百个。” 老板报了价,陆丰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攥得发热的钱付了账,抓起东西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 回到店里,天已经黑透了。 陆丰把东西往柜台上一扔,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叶淑兰连忙倒了杯热水递给他。 “丰哥,你快歇会儿,这些活儿明天再干也不迟。” “不行。” 陆丰灌了一大口水,又站了起来,“就得趁今晚,把盐和糖都分装好,明天一早就能摆出去!” 他说着,已经从货架上抓了一大把盐,摊开油纸,开始笨拙地包着。 叶淑兰看他这副拼命三郎的样子,鼻子一酸,什么劝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默默地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一起动手。 一个包盐,一个包糖,油纸在两人手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昏黄的灯光下,叶淑兰包着包着,心里还是没底。 “丰哥,你说……明天真会有人来买吗?” “肯定有。” 陆丰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飞快,“李大爷那几个老街坊,我心里有谱。” 叶淑兰咬了咬嘴唇,声音更小了。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一个下单的都没有呢?” 陆丰包盐的手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她。 女孩的脸上写满了忐忑,额前的碎发被汗沾湿了,黏在皮肤上。 “淑兰。” 陆丰突然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你啊,就是想太多。” “我……” “就算明天一个人都没来,咱也不亏。”陆丰把包好的一小包盐推到旁边,又拿起一张新油纸,“这些小份装的,摆在店里照样能卖,顶多就是咱们多费了点功夫,怕啥?” 叶淑兰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低下头,更卖力地包起了糖。 两人一直忙到后半夜,才把所有的东西都分装好。 柜台上,用油纸包好的盐和糖堆成了一座小山。 陆丰扶着腰站起来,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后背的伤口猛地一抽,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他刚想转身自己去倒水。 “你别动!” 叶淑兰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你给我老实坐好!我去倒!” 陆丰咧咧嘴,也不跟她犟,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叶淑兰端着搪瓷缸子回来,看见他额头上沁出的冷汗,脸色有些发白,心疼得不行。 “丰哥,要不你今晚早点睡,明天的事我一个人来。” “你一个人哪成。” 陆丰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缸子水,“明天一早,咱俩一起去街上转转,把送货的事跟老街坊们都说道说道。” 叶淑兰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只能点头,但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那你今晚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地休息!” “行。” 陆丰应了一声,站起身,刚迈开腿又停住,回头冲她咧嘴一笑,“对了,明天早上多蒸几个白面馒头,估摸着得饿上一整天,咱得把力气攒足了。” 叶淑兰被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知道吃。”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有力气跟人干仗?”陆丰半真半假地挥了挥拳头,转身进了里屋。 叶淑兰看着他消失在门帘后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这个男人,明明自己疼得脸都白了,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心里却还跟揣着一团火似的,全是明天的事。 她手脚麻利地把柜台上的碎纸和杂物收拾干净,吹灭了堂屋的煤油灯,这才放轻了脚步,摸黑回了里屋。 屋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微弱的月光。 陆丰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听着很平稳。 第47章 咱们一定能行的 叶淑兰蹑手蹑脚地脱了鞋,掀开被子一角,刚躺下,还没躺稳,腰上猛地缠过来一只滚烫的胳膊,用力一带,就把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捞进了怀里。 “丰哥,你没睡着?”叶淑兰吓了一跳,声音都在发颤。 “嗯。” 陆丰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又闷又沉,“等你呢。” 叶淑兰的脸颊“噌”地一下烧了起来,身子僵了一瞬,随即又软软地靠在他坚实的胸口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丰哥……” “嗯?”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明天……咱们一定能行的,对吧?” 陆丰没吭声。 他只是收紧了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和心跳,不知不觉间,渐渐融合成了一个频率。 …… 第二天,天边刚擦亮,后背的伤口就跟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又痒又疼。 陆丰咬着牙,硬是从床上翻了起来,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吵醒身边睡得正香的人。 他胡乱套上衣服,走到院子里,初秋清晨的凉气兜头一扑,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不少。 灶房里已经传来了“噼啪”的柴火声。 叶淑兰正蹲在灶台前,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白净的脸蛋上还留着被子压出来的两道红印子。 “丰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 陆丰大步走进灶房,从她手里夺过烧火棍,“我来,你再去眯会儿。” “不用,我不困。” 叶淑兰摇摇头,已经利索地把发好的面团揉成长条,放进锅里开始蒸馒头。 两人在小小的灶房里一个烧火,一个添水,谁也没再多话。等白白胖胖的大馒头顶着热气出了锅,外面的天已经彻底亮了。 陆丰也真饿了,一口气啃了两个比拳头还大的馒头,又“呼噜呼噜”灌下一大碗苞米糊糊,冰凉的胃里顿时暖和起来,身上也感觉涌上了一股力气。 他抹了把嘴,拍拍手站起身。 “走,抢生意去!” 叶淑兰赶紧跟上,两人推开店门,清晨的巷子里已经有了早起遛弯买菜的街坊。 “李大爷!” 陆丰一眼就瞧见巷子口大槐树下,正跟人下棋的李大爷,扯着嗓子就喊了一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哟,小陆啊,今儿个这么早?” 李大爷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两圈,“你这脸色咋这么差?昨晚做贼去了?” “嘿,您说对了,比做贼还累!” 陆丰也不客气,直接在棋盘边上的小马扎上一蹲,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去,“李大爷,跟您透个底,说个天大的好事儿!” 李大爷一愣。 “啥好事?” “我这店里,从今天起,给咱这片儿腿脚不方便的老街坊,送货上门!油盐酱醋,您要啥,我给您送到家门口!” 这话一出,李大爷那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整个人都往前探了探。 可那点光亮只闪了一下,就迅速暗了下去,脸上又换上了警惕和怀疑。 “送上门?” 他咂摸了一下,眯着眼睛盯着陆丰。 “那……价钱呢?可不得多收钱?” “免费送!一分钱不要!”陆丰拍着胸脯保证,“就是有个小门槛,得买满两块钱的东西。不过您放心,我店里专门备了小份的盐糖,几毛钱就能买,凑够两块钱轻松得很!” 李大爷听完,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半天没说话。 “小陆啊,你这孩子……心眼实诚。” 他重重叹了口气,“行!那大爷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你给我送二十斤大米,十斤白面,再来两包盐!” 陆丰立马掏出个小本本,刷刷刷地记了下来。 “得嘞!下午三点,准时给您送到家门口!” 叶淑兰跟在旁边,看着陆丰三言两语就拿下了第一单,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两人又在街上转了一大圈,碰到脸熟的街坊,陆丰就凑上去把送货的事说一遍。 有的人图个新鲜,当场就让他记下要买的东西,有的人还在观望,但也都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等回到店里,陆丰那个巴掌大的本子上,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七八个订单。 叶淑兰凑过去数了数,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丰哥,这才一上午,就有这么多单子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陆丰把本子往柜台上一拍,豪气干云,“等下午这波货送出去,口碑传开了,订单只会更多!” 他说着,已经开始按照单子清点货物。 大米、面粉、盐、糖、酱油……一样样往那辆破三轮车上搬。 叶淑兰在旁边帮忙核对,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装到一半,陆丰搬米袋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淑兰,咱们这送货上门,等于是从国营商店嘴里抢食吃。万一他们……”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叶淑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那……那怎么办?咱们不送了?” 陆丰沉默了几秒,忽然一拳砸在车斗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送!为什么不送!” 他牙关紧咬,一股狠劲从身上冒了出来,“开门做生意,凭本事吃饭!他们有能耐,也送货上门啊!怕他个球!” 叶淑兰看着他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里又是担心又是佩服。 “可是丰哥,你的伤……” “屁大点事儿!” 陆丰摆摆手,强忍着后腰传来的阵痛,又硬扛起一袋面粉,“死不了人!” 他把最后一件货码得整整齐齐,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淑兰,把咱们的招牌擦亮点,挂出去!” 陆丰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晃眼。 “今天,就让这条街的人都看看,咱们‘丰兰小店’,正式开张了!” 叶淑兰脆生生应了一声,转身进了灶房,没一会儿就端出了热好的馒头和苞米糊糊。 两人狼吞虎咽地吃完,陆丰便倒在床上,抓紧时间眯了两个钟头养精神。 下午两点半,他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就要出门。 “丰哥!” 第48章 路是你家的? 叶淑兰蹬蹬蹬地追了出来,把一个绿色的军用水壶塞进他怀里。 “拿着,路上解渴!” 陆丰随手把水壶往车把上一挂,头也不回。 “你在家看好店,我送完就回。” “不行!” 话音刚落,叶淑兰已经绕到另一边,双手死死抓住了三轮车的扶手,整个人像钉子一样钉在那儿。 陆丰眉头拧成一团。“淑兰,别胡闹,听话!” “我没胡闹!”叶淑蘭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倔劲儿,“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多东西上门,那腰还要不要了?万一在半路上伤口裂开,你让我怎么办?” 陆丰被她这几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温温柔柔的姑娘,今天却寸步不让,那股子从他身上冒出来的狠劲,好像一下子撞在了棉花上,瞬间就没了脾气。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算是投降了。 “行,行,我怕了你了!”陆丰没好气地摆摆手,“跟着可以,但丑话说在前头,搬米扛面的活儿,你要是敢碰一下,我立马把你撵回来!” 叶淑兰嘴角偷偷一弯,立马绕过车头,麻利地在货物堆里找了个空地坐下。 “放心吧丰哥!”她拍了拍身边的米袋子,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我就是你的监工,专门监督你偷懒没有!” 陆丰看着她那副小狐狸得逞的得意样,满肚子的火气瞬间被戳破了,最后只剩下哭笑不得。 他没好气地冲她后脑勺嚷嚷了一句。 “坐稳了!” 叶淑兰清脆地应了一声,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 “好嘞!” 陆丰跨上三轮车,脚下猛地一蹬,破旧的车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车轮压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闷响。 这动静立马吸引了街上所有闲人的注意,一道道目光跟探照灯似的打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那不是陆家那小子吗?腰好了?” “哟,还带着媳妇儿一起,这是干啥去?” 陆丰充耳不闻,只低头盯着手里那本皱巴巴的记事本,确认着第一个送货地址。 很快,三轮车在巷子口的李大爷家门口停下。 陆丰跳下车,后槽牙一咬,闷哼一声,猛地将一袋大米甩上了肩头。 米袋沉重地压下来,他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晃,额角的青筋瞬间绷了起来。 “李大爷!您的米面到啦!”他冲着院里喊了一嗓子,声音洪亮,听不出半点吃力。 屋里传来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很快,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来了来了!”李大爷探出头,看见陆丰真扛着米袋子站在门口,浑浊的老眼一亮,赶紧让开路,“快进来,快进来!就放墙角那儿。” 陆丰依言把米袋子墩在墙角,转身又去搬面粉。 叶淑兰也没闲着,拎着盐和糖,像只穿花蝴蝶似的跟了进去,麻利地把东西放在桌上。 李大爷拄着拐杖,看着这小两口一个扛、一个递,配合得天衣无缝,忍不住感叹:“小陆啊,你这服务……可真是解决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大问题了。” “李大爷,您客气了,街里街坊的,应该的。” 陆丰擦了把额头的汗,掏出本子和笔,“您看,大米二十斤,白面十斤,两包盐,一共是两块三毛五。给您抹个零头,算两块三就行。” 李大爷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毛票,一张张数好递过去。 “好,好!小陆,以后大爷家买东西,就认你这儿了!” “得嘞!您随时吩咐!” 陆丰收好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第一单,开门红! 一连送了好几家,车上的货渐渐见了底,太阳也懒洋洋地挂在了西边的屋檐上。 陆丰停下车,拧开军用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 叶淑兰也累得不轻,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墩上,两只手呼呼地给自己扇着风,脸蛋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丰哥,还剩几家?” “最后一家了。”陆丰翻了眼本子,“张婶家,就在前面那条巷子。” “那快走吧,送完咱们就能回家了!”叶淑兰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从石墩上弹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两人刚推着车拐进巷子,就看见张婶正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 一看到他们,张婶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们唉,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张婶一把拉住叶淑兰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淑兰也来啦?瞧瞧这小脸累的,陆丰你小子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媳妇儿!” “张婶,您的货。”陆丰哭笑不得,从车上抱下最后一袋面粉。 张婶接过去掂了掂,笑得合不拢嘴:“对对对,就这个!辛苦你们了!” 叶淑兰把盐递过去,张婶却不接,反而拉着她的手不放,对着陆丰挤眉弄眼。 “淑兰啊,你这男人可真能干,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个!你可得看紧点儿,不然啊,准有小姑娘上门来抢!” 叶淑兰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低着头不敢看人。 陆丰在旁边听着,非但不帮忙解围,反而乐呵呵地火上浇油。 “张婶您可别夸了,再夸她,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几人笑闹了一阵,送完了最后一单。 回程的路上,三轮车空了,两人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丰哥,今天咱们赚了多少钱?”叶淑兰坐在车斗里,晃着腿问道。 陆丰从兜里掏出那一沓零零碎碎的毛票,在手里拍了拍,心情大好。 “回去再数!肯定够你买两根冰棍的!” “才两根啊,真小气!” 两人正说笑着,刚拐过街角,前面的路就被一个人影给挡住了。 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确良工作服,双手背在身后,正是国营商店的售货员,王建民。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丰,慢悠悠地开了口。 “陆丰?几天不见,你小子能耐见长啊,都学会上门抢生意了?” 陆丰停下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王建民,路是你家的?我走哪条道还得跟你报备?” 王建民脸色一僵,随即哼了一声:“别跟我耍嘴皮子!我警告你,八里铺这块,生意该怎么做有规矩!你别不知好歹,瞎搅和!” 第49章 你定的?你算老几? 叶淑兰听着这话就来气,刚要开口,却被陆丰伸手拦住了。 陆丰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王建民:“规矩?谁定的规矩?你定的?你算老几?” “你!”王建民被噎得满脸通红,指着陆丰的鼻子,“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王建民的背影,叶淑兰气得直跺脚:“这人怎么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甭理他,跳梁小丑罢了。”陆丰重新推起车,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送走了张婶,回程的路上,三轮车空了,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刚才跟王建民的不愉快,似乎也被这温暖给冲淡了。 走到一半,陆丰突然停住了。 “淑兰。” “嗯?”叶淑兰抬起头。 陆丰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今天……谢谢你。” 叶淑兰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笑:“傻不傻,咱俩谁跟谁,还说这个。” “不是。”陆丰摇摇头,神情格外认真,“我是说真的。要不是你跟着,我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撑下来。”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叶淑兰心上最软的地方。 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为了不让他看见,她赶紧低下头,闷闷地开口:“丰哥……” “行了,大老爷们儿的,别整这些酸的。”陆丰有些不自在,抬起手,笨拙地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回家,今晚想吃你做的手擀面。” “嗯!”叶淑兰用力点头,把那点泪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等回到店里,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陆丰把三轮车停在墙边,刚要进门,脚步却猛地一顿。 只见那张擦得干干净净的柜台上,赫然压着一张刺眼的白纸条。 他走过去,一把将纸条抓在手里。 叶淑兰也凑了过来,借着从门外透进的微光,看清了纸上那几个歪歪扭扭、透着一股子狠劲的字: 别以为这事儿就完了。 她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声音都在发颤。 “丰哥,这……这是谁干的?” 陆丰没说话,脸上的血色褪尽,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将那张纸条在手里缓缓攥紧,再攥紧,直到纸团被捏成一个坚硬的疙瘩。 “砰!” 他一拳砸在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叶淑兰吓得一哆嗦。 陆丰转过头,看着满脸煞白的叶淑兰,嘴角却扯出一个森然的笑。 “想玩阴的?” “行啊,老子就陪他们玩到底!” 叶淑兰咬着嘴唇,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她转身去了灶房,锅碗瓢盆很快就响了起来,是烧水准备煮面的声音。 陆丰站在原地,盯着地上那个被他扔掉的纸团,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 天还没亮透,院子里就响起了陆丰翻身起床的动静。 他动作很轻,但叶淑兰还是醒了。 女人睁开眼,就看见男人正猫着腰往外走,后背的衣服被晨雾打湿了一片。 “丰哥,这才几点啊……” 叶淑兰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 “你再睡会儿,我去把货进了。” 陆丰回过头,压低了声音。 昨天他想了一夜,王建民那种人,明着不敢来,肯定会从货源上动手脚。他必须赶在所有人前头,去供销社把货定下来。 “不行,说好了一起的。” 叶淑兰麻利地下了床,胡乱套上外衣就往外走。 陆丰想拦,手还没伸出去,人已经到了院子里。 他叹了口气,跟了出去。 清晨的雾气很重,陆丰蹬着三轮车,叶淑兰坐在旁边,两人都没说话。 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在死寂的巷子里“咯噔”作响,声音传出老远。 雾太大了,能见度不足十米,白茫茫一片,像是要吞掉整个世界。 叶淑兰下意识地往陆丰身边靠了靠。 就在三轮车即将拐出巷子口时,陆丰猛地捏死了刹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叶淑兰的身子往前一冲,差点撞在陆丰背上。 “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就看清了前方的景象,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巷子口,几道高高大大的人影像是从浓雾里长出来的一样,死死地堵住了去路。 为首那人,嘴里叼着半根烟,双手插在兜里,正一脸痞笑地看着他们。 不是王建民又是谁? 他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流里流气的混混,一个个歪着脖子斜着眼,手里都拎着木棍和铁管,在晨光中泛着不详的冷光。 “哟,挺早啊?” 王建民吐掉烟头,用脚尖碾了碾,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满是戏谑。 “这是赶着去哪儿啊?这么急,去投胎啊?” 他身后的混混们发出一阵哄笑。 叶淑兰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陆丰的衣角。 陆丰一言不发,从三轮车上跨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稳稳地将叶淑兰护在身后。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一连串“咔吧”的脆响。 “好狗不挡道。” 陆丰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波澜,却像一把冰锥子,直直扎进王建民的耳朵里。 王建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得狰狞。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他啐了一口,“嘴还挺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兄弟的棍子硬!” 他猛地一挥手,声色俱厉地咆哮: “给我上!” “把他的腿打断!我看他还怎么蹬三轮车,怎么跟老子抢生意!” 话音落下,那几个混混立刻面露凶光,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一步步逼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淑兰,站我后面,别动!” 陆丰低喝一声,反手从三轮车的车斗里“哐当”一声,抄出了一根换轮胎用的铁撬棍。 撬棍入手,沉甸甸的。 他将撬棍横在胸前,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 “想玩?” 陆丰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笑意却不达眼底。 “行,今天就陪你们玩个够!” “妈的,还敢嘴硬!给我废了他!” 王建民被陆丰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彻底激怒,往后退了一步,指着陆丰尖叫。 最前面的一个混混怪叫一声,抡起手里的木棍就朝陆丰的脑袋砸了过来! 第50章 废物!一群废物! 风声呼啸! 叶淑兰吓得尖叫,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但预想中的闷响没有传来,反倒是“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猛地睁开眼。 只见陆丰侧身躲开木棍,手中的铁撬棍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挥出,精准地砸在了那混混的手腕上! 木棍脱手飞出,那混混抱着自己变形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一招! 仅仅一招就废了一个! 剩下几个混混脸上的凶光瞬间凝固了,脚下都有些发虚。 “一起上!怕个卵!” 王建民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道。 几个混混对视一眼,一咬牙,挥舞着手里的家伙从不同方向冲了上来! 陆丰眼神一沉,不退反进,一脚踹在三轮车上。 “哐当!” 三轮车被他踹得横了过来,刚好挡住右侧的两个混混。 他自己则迎着左边那个手持铁管的家伙冲了过去! 那混混没想到陆丰这么猛,举着铁管的手都抖了一下。 陆丰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手里的撬棍横扫而出,“铛”的一声巨响,直接将铁管砸飞!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撬棍的另一头狠狠捅在了那混混的肚子上。 “呃!” 那人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弓着身子像只虾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软软地瘫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又解决一个! 可就在这时,一个混混绕过了三轮车,从背后一棍子朝陆丰的后心砸来! “丰哥,小心!”叶淑兰的声音都劈了叉。 陆丰猛地转身,已经来不及完全躲开,只能硬生生用后背扛下了这一击! “砰!” 一声闷响,陆丰身子一晃,眉头紧紧皱起。 “找死!” 他眼里凶光暴涨,转身一记窝心脚,直接将偷袭的混混踹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没了动静。 巷子里只剩下最后两个混混,看着杀神一样的陆丰,腿肚子都在打颤,手里的棍子都快握不住了。 “废物!一群废物!”王建民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破口大骂。 “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剩下的两个混混扔下家伙,屁滚尿流地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浓雾里。 巷子口,只剩下王建民一个人,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陆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手里的铁撬棍在地上拖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刮在王建民的心上。 “你……你别过来!”王建民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陆丰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突然笑了。 他抬起手,用还沾着血的撬棍,轻轻拍了拍王建民的脸。 “滚。” 一个字,让王建民如蒙大赦,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巷子里终于恢复了死寂。 “哐当。” 陆丰扔掉手里的撬棍,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丰哥!你怎么样?”叶淑兰哭着跑了过来,想要扶他,却又不敢碰。 “没事。”陆丰摆了摆手,转身去看她,“你呢?伤到哪儿没?” “我没事,就是……刚刚躲的时候脚崴了一下。”叶淑兰逞强,可刚走一步,脚踝处传来的剧痛就让她“嘶”了一声,差点摔倒。 陆丰一把扶住她,眉头拧得死紧。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叶淑兰拉到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让我看看。” 他蹲下身,不由分说地脱掉她的鞋,握住了她的脚踝。 “疼吗?” “不……啊!” 叶淑兰嘴硬的话还没说完,陆丰手上稍微一用力,她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还说不疼。”陆丰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仔仔细细地帮她揉着肿起来的地方。 力道不轻不重,叶淑兰疼得直抽气,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疼就喊出来,没人笑话你。”陆丰头也不抬地闷声说。 “不疼……” “死鸭子嘴硬。” 陆丰嘴角扯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 晨光穿透薄雾,巷子里渐渐亮了起来。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叶淑兰压抑的抽气声。 “好了,试试看。”陆丰松开手,站起身。 叶淑兰试着动了动脚,虽然还疼,但确实好了很多。 “能走了。” “那就走。”陆丰转身就要去扶三轮车。 “等等!”叶淑兰叫住他,“丰哥,你后背……出血了!” 她声音发颤,指着陆丰的后背。 那里,灰色的衬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已经渗透出来,将一大片衣服都染成了暗红色。 陆丰愣了一下,伸手往后背一摸,满手都是湿热的黏腻。 “没事,破了点皮。”他满不在乎地甩了甩手上的血。 “怎么会没事!都流了这么多血!”叶淑兰急得眼泪又掉下来了,“我们不去进货了,先去诊所!” “这点小伤去什么诊所?别磨蹭了,供销社去晚了什么都抢不到了。” 陆丰打断她,扶起三轮车,跨了上去。 叶淑兰站在原地,看着他强撑着挺直的宽阔背影,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透了。 这个男人,明明自己伤得更重,却先顾着她的脚。 “愣着干嘛,上车。” 陆丰回头,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叶淑兰赶紧抹掉脸上的泪,一瘸一拐地爬上三轮车的后斗坐好。 三轮车再次启动,车轮碾过清晨湿滑的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只是这一次,陆丰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每一下都显得格外沉重。 叶淑兰坐在后面,死死盯着他宽阔的后背。那片暗红色的血迹,在晨雾中像是墨点在宣纸上一般,正一点点地洇开、扩大,触目惊心。 她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王建民…… 这笔账,她记下了! 王奶奶家在巷子的最里头,院墙塌了半边,门口随意堆着一捆捆的干柴。 陆丰停下车,高大的身子晃了一下才站稳,他撑着车把,扯着嗓子朝里面喊: “王奶奶!在家吗?”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挪动声,紧接着,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探了出来。 “哎哟,是小陆啊!这么早就来啦!” 王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惊喜。 第51章 你们可真是好孩子啊! “答应您的事,肯定得办到。” 陆丰说着,弯腰去扛那袋沉甸甸的面粉。他直起腰的瞬间,额角的汗珠混着雾气滚落下来。 “快进来坐,快进来!” 王奶奶热情地让开路,可当她的视线落在陆丰后背那片扎眼的血色上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小陆,你这后背……” “没事儿,”陆丰扛着面粉就往屋里走,头也不回地应付道,“路上不小心,蹭破了点皮。” 叶淑兰跟在后面,将油和酱油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王奶奶,您看看,东西都给您买齐了。” “齐了,齐了!你们可真是好孩子啊!” 王奶奶激动得不行,颤巍巍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叠被捏得发软的毛票,仔细数了数,递给陆丰。 “一共三块五,你点点。” 陆丰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揣进了兜里。 “王奶奶,以后您还缺啥,直接托人给我带个话,我给您送过来。” “好,好!”王奶奶拉着他的手,眼眶都红了,“老婆子我这腿脚不利索,要不是你们,出门买点东西比登天还难,你们这是积德啊!” “应该的,应该的。”陆丰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挠了挠后脑勺。 两人从王奶奶家出来,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巷子里的薄雾。 一出门,叶淑兰就绷不住了,急切地催促: “丰哥,你后背的伤得赶紧处理!” “回去再说,不碍事。”陆丰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像是想把疼痛甩在身后。 “你就是死鸭子嘴硬!” 叶淑兰气急,几步追上去,一把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不行!现在就得处理!伤口再捂下去,非得发炎不可!” 陆丰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停下脚步,看着她倔强的脸,终于没再坚持。 他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那你说咋办?” “你等着!” 叶淑兰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回了王奶奶家。 没一会儿,她手里攥着个小布包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王奶奶给的草药,她说是祖传的方子,专门治这种刀伤的。”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小撮黑乎乎的干草药,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叶淑兰抬头看着陆丰,语气不容置疑: “把衣服撩起来,我给你上药。” “这……这不好吧?”陆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此刻却有些局促,眼神躲闪地看了看巷子口,“大马路上的……” “命重要还是脸重要!”叶淑兰被他气得胸口起伏,“都什么时候了还害臊!快点!” 陆丰被她吼得一愣,看着她那双急得通红的眼睛,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背过身,迟疑地、一点点地将汗湿的衬衫下摆撩了起来。 当那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叶淑兰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布包差点掉在地上。 那根本不是什么“蹭破了点皮”! 一道足有十几厘米长的口子,从他左边的肩胛骨一直划到后腰,皮肉都翻卷开来,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的血已经凝固成了黑紫色,而更多的血还在顺着他结实的背部肌肉线条往下淌。 叶淑兰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陆丰……你管这个叫……破了点皮?” 那声音里的心疼和后怕,比伤口本身还让陆丰难受。 他动了动,想转过身说点什么,却被叶淑兰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 她的力气出奇的大。 叶淑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那撮黑乎乎的草药放在掌心,又捡起路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三两下砸成药糊。 她下手又快又狠,像是把对王建民的恨意全都砸了进去。 黏糊糊的药糊带着一股浓重的草腥味,被她毫不犹豫地按在了那道翻卷的伤口上。 “嘶——” 陆丰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整个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 冰凉的药糊接触到滚烫的伤口,那股刺激劲儿,让他差点跳起来。 “忍着点!”叶淑兰的声音又冷又硬,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仔仔细细地将药糊涂抹均匀。 过了最初的刺痛,一股清凉的感觉慢慢渗透开来,竟然真的舒服了不少。 陆丰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咧嘴想笑笑缓和气氛:“还别说,王奶奶这药……跟抹了风油精似的,透心凉。” “你还笑得出来!” 叶淑兰猛地一拍他的背,正好拍在伤口旁边的肌肉上,怒斥道:“下次再敢这么逞能,你就等着烂在身上吧!我绝对不管你!” “好好好,姑奶奶,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陆丰立刻举手投降,态度那叫一个诚恳。 处理好伤口,叶淑兰把他的衬衫下摆拉下来,遮住那片狼藉。 两人继续往回走。 这一次,叶淑兰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陆丰跟在后面,步子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 巷子里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丰哥。” “嗯?” “你说……咱们这送货上门的生意,真能挣到钱吗?”叶淑兰的声音闷闷的,透着一股不确定。 今天这事,让她心里发慌。为了三块五毛钱,差点把命搭进去,这买卖,真的值吗? “能。” 陆丰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斩钉截铁。 他几步追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你信我,街坊邻居不缺腿脚不便的,只要咱们把名声打出去,把服务做好,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叶淑兰偏头看他,晨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那份笃定和自信,莫名地安抚了她心里的不安。 她轻轻“嗯”了一声:“我信你。” 两人刚走到镇子口的自家小店,就看见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拄着拐杖来回踱步,一脸焦急。 “那不是李大爷吗?”叶淑兰眼尖。 “走,快过去!” 陆丰加快了脚步:“李大爷,您这么早过来,出啥事了?” 李大爷一见两人,像是见到了救星:“哎哟,小陆!可算把你等来了!” “怎么了这是?” “不是出事!”李大爷摆摆手,凑上来说,“我家那老婆子,听王家婆子说你们现在能送货上门,非催着我过来问问,能不能也给我家送点东西过去!” 第52章 街坊邻居,说这些就外道了 陆丰一听,心头一热,立马从兜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和铅笔头。 “当然能!您要点啥,我给您记上!” “油盐酱醋来一套,再要两斤白糖,哦对,还有一捆卫生纸!” “得嘞!”陆丰“刷刷刷”几下就记好了,“您放心,下午!下午保证给您送到家!” “那就太好了!太麻烦你们了!”李大爷拍了拍陆丰的胳膊,乐呵呵地转身走了。 叶淑兰站在旁边,看着本子上又多出来的一笔订单,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了。 “丰哥,你看!真的有生意上门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陆丰把本子往兜里一揣,拿出钥匙开了店门,“走,赶紧把货理出来,下午还得跑第二趟!” 两人刚进店,屁股还没坐热,门外又探进来一个脑袋。 “小陆在不?” “张婶!您怎么来了!”叶淑兰赶紧迎上去。 “我听老李头说你们这能送货,真的假的?”张婶一脸新奇。 “千真万确!您要啥?”陆丰再次掏出他的宝贝本子。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小店的门槛简直快被踏破了。 “小陆,给我家来袋米!” “丰哥,我家酱油没了,下午能送不?”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两瓶醋,一包盐!” 一个接一个的街坊邻居涌进来,陆丰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很快就记满了整整好几页。 叶淑兰看着那一长串的订单,又喜又愁:“丰哥,这……这得送到什么时候去啊?” “好事!”陆丰兴奋地把本子一合,脸上全是压不住的得意,“你看,我就说这买卖,能成!” “行了行了,别臭美了!”叶淑兰嘴上嗔怪,心里却比谁都高兴,“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就得出发了!” 两人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清点货物。 大米、面粉、油盐酱醋……一样样往那辆半旧的三轮车上搬。 很快,车上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丰哥,这次的货比早上还多,”叶淑兰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货物,不免担心,“你的伤……” “早说了没事!” 陆丰直接打断她,弯腰一使劲,将一袋五十斤的大米扛上肩,稳稳地码在了车上。 叶淑兰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过去,帮着他把那些零碎的小东西往缝隙里塞。 等所有货物都装上车,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火辣辣的。 “出发!” 陆丰扶着车把,双腿一蹬,沉重的三轮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缓缓动了起来。 车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在安静的午后格外响亮。 街上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看,那不是陆丰吗?这是要干啥去?” “听说是搞了个送货上门,稀奇得很!” “这小子,还真有点能耐!” 陆丰全当没听见,只是埋头推车。 叶淑兰跟在旁边,心里美滋滋的。 她知道,他们的生意,终于要起来了。 陆丰蹬着三轮车,一路颠簸着往村里去。 车轮压过坑洼的土路,货物在车斗里晃得厉害,叶淑兰坐在旁边,双手死死抓着车沿,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甩出去。 “丰哥,慢点!” “这已经够慢了!”陆丰咬着牙,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再慢天就黑了!” 太阳毒得很,晒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 那道伤口虽然上了药,可一出汗,草药和汗水混在一起,黏糊糊的,又痒又疼,简直要命。 陆丰咬着后槽牙,硬是一声不吭。 终于到了王奶奶家门口。 陆丰跳下车,腿都有点发软,他扶着车把缓了缓,这才弯腰去搬那袋五十斤的面粉。 “我来帮你!”叶淑兰赶紧过来。 “你歇着!”陆丰一把推开她,双手抱住面粉袋,膝盖一顶,整个人往上一提,面粉袋就稳稳地扛在了肩上。 那一瞬间,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得他脸色都白了。 可他还是挺直了腰板,大步流星地往院子里走。 “王奶奶!您的面到了!”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奶奶拄着拐杖探出头,浑浊的老眼先是一愣,随即瞪得滚圆。 “哎哟!真送来了!” 她颤巍巍地挪出来,看着陆丰肩上那袋沉甸甸的面粉,又看看他满头满脸的汗,心疼得直抹眼泪。 “这孩子……这大热的天,你们这是……” “没事儿,王奶奶,您说放哪儿?”陆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放,放灶房!我给你带路!” 王奶奶赶紧转身,拄着拐杖在前面带路,走得比平时快多了。 陆丰跟在后面,将面粉稳稳地墩在灶房的墙角。 直起腰的时候,他感觉整个后背都在抽筋,疼得他差点没站稳。 叶淑兰拎着油和酱油跟了进来,麻利地放在灶台上。 “王奶奶,您点点,看对不对。” “对对对,都对!”王奶奶连连点头,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毛票,颤巍巍地数了好几遍,这才递给陆丰。 “一共三块五,你数数。” 陆丰接过来,看也没看,直接揣进了兜里。 “王奶奶,以后您还缺啥,就托人给我带个话,我给您送过来。” “好,好!”王奶奶拉着他的手,眼眶都红了,“小陆啊,你们这是积大德了!我这老骨头,腿脚不利索,以前买袋面得让孙子请假拉板车,现在你们直接送上门,真是……真是救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喽!” 她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话也断断续续的。 陆丰一个大男人,被夸得脸皮发烫,抬手一个劲儿地挠后脑勺。 “应该的,应该的,都是街坊邻居,说这些就外道了。” “你们等着!” 王奶奶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往屋里去,那脚步比刚才还快。 不一会儿,她捧着两个滚烫的玉米面馒头出来,不由分说就往陆丰怀里一塞。 “刚出锅的,还烫手呢,你们俩垫吧垫吧肚子!” “王奶奶,这哪成啊……” “拿着!”王奶奶把脸一板,那股劲儿根本不让人拒绝,“你们累死累活的,不吃东西怎么行!” 第53章 那我们先回了,您老歇着! 陆丰怀里揣着那两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一股热流顺着胳膊传遍全身,他喉咙一紧,鼻子没来由地发酸。 他下意识地扭头,正好和叶淑兰对上。 姑娘的眼圈也红红的,嘴角却咧着,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满足。 两人就这么看着,谁也没说话,可心里头,比这馒头还热乎。 “王奶奶,那我们先回了,您老歇着!” “好,好,路上慢点!” 王奶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消失在巷子口,这才抹了把脸,转身回了屋。 回去的路上,陆丰一边蹬着车,一边抓着玉米面馒头啃。 馒头有些拉嗓子,可嚼起来满口都是粮食的香甜,还带着一股子柴火味儿。 “好吃不?”叶淑兰坐在旁边,也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咬着。 “嗯。”陆丰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比你做的差了那么一点点。” “去你的!”叶淑兰啐了他一口,脸颊却腾地一下红了。 两人正说笑着,刚拐过村口,就瞧见大槐树下黑压压围了一圈人,正七嘴八舌地炸开了锅。 “哎,听说了没?王家那老太太,今儿个有人给她送货上门了!” “真的假的?谁啊?活雷锋?” “就是镇上那个开杂货铺的小伙子,叫陆丰的那个!” “我晓得他!前阵子不还说他把腰给闪了,这就好了?” “谁说不是呢!我下午亲眼看着他扛着面粉往王家送,好家伙,那一口袋少说也得五十斤!” “我的乖乖,这小伙子是真有把子力气!” “不止呢!我听王家孙子说,只要买够两块钱的东西,人家就免费给送到家!你瞧瞧这服务,供销社哪个有?” 一句句话跟长了腿似的钻进耳朵里,陆丰蹬车的脚都更有劲了,嘴角压都压不住地往上翘。 叶淑兰坐在旁边,腰杆挺得笔直,小脸上全是得意。 “丰哥,你听见没?大伙儿都在夸你呢!” “夸的是咱俩。”陆丰头也不回地纠正她。 叶淑兰的脸更红了,她低下头,用啃馒头来掩饰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刚要驶过大槐树,人群里突然有人眼尖,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 “哎!那不是陆丰吗!”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脑袋都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陆丰干脆停下车,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各位叔叔婶子,大爷大娘,忙着呢!” 一个婶子最先反应过来,挤出人群就问:“小陆!你那送货上门的买卖,是真的?” “那还有假!”陆丰拍了拍车把,“以后谁家要买东西,腿脚不方便的,尽管来店里说一声!” 人群“嗡”的一下就炸了。 “那我家也能送?” “能!” “要买多少钱才给送啊?” “村里两块钱起送,镇上五块!” “哎哟,那可太好了!我家那老头子风湿腿,以后买油买盐再也不用我跑断腿了!” “就是就是!小陆,我明天就去你店里瞧瞧!” 陆丰挨个应着,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这广告效果,比他想的还要好! 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脱身,推着车回到店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两人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往椅子上一瘫,连话都不想说,光顾着喘粗气。 过了好半天,叶淑兰才缓过来一点。 “丰哥,今天……咱们送了几家来着?” 陆丰从兜里掏出那沓被汗浸得又湿又皱的毛票,在桌上摊开,一张张捋平。 他点了两遍,才哑着嗓子开口。 “七家。” 他把钱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一共,二十三块五毛。” “这么多!”叶淑兰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二十三块五! 这都快赶上她爹在厂里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看着桌上那堆零零散散的钱,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陆丰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笑了笑,刚想说点什么,店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人同时一愣,齐刷刷地望过去。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中年男人,梳着油头,手里夹着根烟,正眯着眼睛打量着他们这间小小的杂货铺,一脸的不屑。 “这才哪儿到哪儿。” 陆丰把那沓被汗浸得发软的毛票往柜台上一拍,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发出“咔吧”的轻响。 “等咱这送货上门的名声传开了,单子只会更多。” 叶淑兰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堆零钱,心里头五味杂陈。 这钱,是他们俩用腿蹬出来的,用汗换来的,每一张都沉甸甸的。 “丰哥。” “嗯?” “你说……咱们这铺子,真能一直开下去?”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る的不安。 陆丰偏过头,看着她。 姑娘的脸上还挂着没散尽的疲惫,眼睛里却闪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光。 他忽然伸出手,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揉了一把。 “能。” 一个字,掷地有声。 叶淑兰的心一下子就定了,她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那我去做饭,你歇会儿。” “去吧。” 看着叶淑兰进了灶房的背影,陆丰才彻底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后背的伤口像是被撒了一把盐,火辣辣地疼,浑身的骨头跟散了架似的。 可心里头,却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店门还没开,外面就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小陆!小陆在不在!” 陆丰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套上件衣服就去开门。 门一拉开,李大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眼生的中年妇女,正伸着脖子往里瞧。 “李大爷,这么早?” “哎,小陆啊,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外甥媳妇,隔壁李家村的。”李大爷指着身后的妇女,满脸带笑,“她听说你这能送货,非要我带她过来瞅瞅!” 那妇女一双眼睛把陆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架势,不像买东西,倒像是在估价。 “你就是陆丰?真能送货上门?” “对,婶子您要点啥?” “我家在李家村,离这儿少说有五里地,还是土路,你那破车送得了?” 第54章 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陆丰心里“咯噔”一下。 李家村?那可不近,路还不好走。 他看了一眼停在院里的三轮车,咬了咬牙。 “送得了,就是得买够两块钱的东西才行。” “两块钱?”妇女皱了下眉,盘算开了,“那行,我要一袋二十斤的米,十斤面,再来两瓶酱油,你算算够不够?” 陆丰心里扒拉了一下算盘珠子。 “够了,您什么时候要?” “今天下午能送到不?” “能!” 妇女这才露出点笑模样,从兜里掏出捏得紧紧的钱递过去。 “那就说定了!可别让我白等!” 送走两人,陆丰一转身,就看见叶淑兰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正站在灶房门口,一脸的担忧。 “丰哥,李家村?那也太远了。” “没事,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陆丰摆摆手,说得轻松。 可等到下午,真把货都装上车,他才晓得自己把这事想简单了。 五里地的土路,坑坑洼洼,三轮车蹬起来一跳一跳的,车斗里的米面油盐跟打架似的“哐当”乱响。 叶淑兰坐在旁边,死死抓着车沿,一张小脸颠得发白。 “丰哥,要不……咱们慢点吧?” “不行,答应了人家天黑前送到。” 陆丰牙关紧咬,两条腿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后背的衣裳早就湿透了,紧紧粘在身上。 背上那道没好全的伤口,随着每一次用力的蹬踏,都传来一阵钻心的扯痛。 好不容易远远瞧见了李家村的轮廓,陆丰把车一停,整个人撑在车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条腿直打颤。 “就是这儿了。” 叶淑兰赶紧跳下车,看到他煞白的脸,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丰哥,你歇着,我去叫门!” “不用。”陆丰甩了甩头,弯腰就去扛那袋最沉的大米。 就在这时,院里传来一阵狗叫,门“吱呀”一声开了,上午那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 当她看到门口满头大汗的陆丰,和那辆装得满满当当的三轮车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哎哟我的天!还真给送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迎出来,看着陆丰已经扛上肩的大米,脸上满是又惊又喜。 “快!快进来歇歇!” 陆丰硬是扛着米进了院子,把东西一样样卸下放好,这才直起腰,后背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 妇女仔仔细细地把货检查了一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行!没问题!小伙子真是好样的!” 她转身就进了屋,没一会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糖水出来,不由分说塞到陆丰手里。 “快,喝口水暖暖身子!” 陆丰捧着温热的搪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浑身的疲惫都好像消解了不少。 妇女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好心提醒了一句。 “小陆啊,你这送货上门是好事,可也得当心点。” 那妇女左右瞅了瞅,压着嗓子凑过来,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可听说了,镇上供销社那个李主任,不是个善茬。你这送货上门,不是明摆着从他嘴里抢食吗?他肯定得给你下绊子,你自个儿当心点!” 陆丰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把碗递了回去:“谢了婶子,我晓得了。” “行,那你赶紧回吧,天黑路不好走。” 等两人推着空车往回走,天色已经擦黑,最后一丝光亮也被远处的山头吞了下去。 路上静得吓人,只有三轮车“吱呀吱呀”的呻吟和风吹过田埂的“呜呜”声。 叶淑兰坐在车斗里,颠得有些难受,她看着前面那个埋头蹬车的背影,宽阔又疲惫,心里头五味杂陈。 “丰哥。” “嗯?”陆丰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有些发闷。 “你……累不累?” “还行。” “你骗人。”叶淑兰的声音轻得像叹气,“我瞅着你脸都白了。” 陆丰没吭声,只是蹬车的动作更用力了,车链子“哗啦”作响。 叶淑兰攥紧了衣角,鼓起勇气又问:“丰哥,要不……咱以后别送这么远的了?太折腾人了。” “为啥不送?”陆丰猛地刹住车,扭过头来,夜色里,他的脸看不真切,但那股子劲儿却扑面而来。 “淑兰,你记着,咱们现在掉的每一滴汗,受的每一份累,都是在给往后的好日子铺路!苦,咱不怕,怕的是没盼头!” 叶淑兰没说话,只是觉得鼻子有点酸。 “行了,坐稳当!”陆丰咧嘴一笑,重新蹬起车,“回家!” 等摸黑回到店里,两人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的,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可屁股还没坐热,门板又被敲响了。 “谁啊?”陆丰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嗓子。 “小陆!是我,张婶!” 陆丰一听,一个激灵站起来,赶紧去开门。 门外,张婶笑呵呵地站着,身后还跟着两个探头探脑的陌生妇女。 “张婶,这么晚了,有事?” “哎哟,小陆!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娘家两个侄媳妇,听说你这儿能送货上门,非缠着我带她们过来瞧瞧!” 陆丰看着那两个女人,心里头忽然涌上一股热流。 口碑,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它真的传开了。 好不容易送走张婶一行人,陆丰刚想把门栓插上,外面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陆!小陆!还没睡吧?” 陆丰的动作顿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叶淑兰。 女人靠在柜台上,眼皮都快粘到一起了,整个人摇摇欲坠。 可她还是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冲陆丰点了点头。 陆丰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门没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隔壁村的赵婶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上面盖着块布。 “哎哟,小陆啊,瞧你们这累的,还没歇着呢?”赵婶把篮子往柜台上一放,掀开布,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鸡蛋,“我家老母鸡下的,攒了好些天了,拿给你们补补身子。” 陆丰刚要推辞,叶淑兰已经伸手接了过去,声音有些沙哑:“谢谢赵婶。” “客气啥!”赵婶摆摆手,一脸的不好意思,“其实我今儿来,是有事求你们。” “您说。” 第55章 二十家?! “我家那口子前两天从梯子上摔下来,把腿给折了,下不了床。家里油盐酱醋都见了底,你们看,明天能不能……” “能!”陆丰没等她说完,直接从兜里掏出那个被汗浸得有些发皱的小本子和铅笔头,“您要啥,我给您记上,明天一准儿送到!” 等记完单子,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赵婶,陆丰“哐当”一声把门栓插上,整个人像一滩烂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丰哥!”叶淑兰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他。 “我没事。”陆丰摆摆手,撑着柜台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翻开那个记满了订单的本子。 一页,两页,三页…… 密密麻麻的字迹,歪歪扭扭,每一行都代表着一户人家的信任,也代表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淑兰,你数数,咱们明天……得送几家?” 叶淑兰凑过去,用手指在本子上一行一行地划过,嘴里小声念着。 “……九,十,十一,十二……一共十二家。” “十二家?”陆丰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比今天还多三家。” 叶淑兰看着他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再看看他撑在柜台边微微发抖的手,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开了口:“丰哥,要不……咱们跟后头那几家商量商量,匀到后天送?你这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不行!” 陆丰想都没想,猛地一巴掌“啪”地合上了账本,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整个小店里,仿佛空气都跟着凝固了。 “淑兰,你记住!咱们答应了明天,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给人家送到!一家都不能少!” 他这话说得又快又硬,像石头一样砸过来。 叶淑兰被他这股劲儿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是委屈,是心疼,更是着急。 “我……我就是怕你累垮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得像蚊子叫。 陆丰看着她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心里头猛地一揪,刚才那股子硬气瞬间就软了下去,只剩下后悔。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抬起那只又糙又脏的手,有些笨拙地想去擦她的眼泪,却又停在半空,最后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对不住,兰子,我不是冲你发火。”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就是……急。” 叶淑兰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脸埋在他那满是汗味的胸口,闷闷地哭了起来。 陆丰僵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香,疲惫的身体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 “傻丫头,”他低声说,“咱们这小破店,没钱没背景,凭啥让人家信咱?不就凭这股子傻劲儿,凭一个‘信’字吗?” “今天咱们累了,能推一天。那明天下雨了,路不好走了,是不是也能推一天?这口子一开,咱们的招牌就自己砸了。到时候,谁还看得起咱们?” 怀里的人没说话,只是哭声渐渐停了,搂着他腰的手却更紧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行了,快去睡,明天还得起大早。”陆丰拍了拍她的背。 两人摸黑回到里屋,陆丰几乎是摔到床上的,一沾床板,浑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散了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强忍着没发出声音,可叶淑兰还是听见了。 “丰哥?”黑暗中,她的声音透着担忧。 “没事,”陆丰咬着牙,翻了个身,硬是把那股钻心的疼压了下去,然后伸出沉重的胳膊,将她捞进怀里,“睡吧。” 叶淑兰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疲惫却有力的心跳。 夜深了,店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可陆丰却睁着眼,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屋顶。 身体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疲惫得像是要散架。 脑子里却清醒无比,像是在放电影,一遍遍地规划着明天要送的十二家路线,哪家近,哪家远,怎么走才能省下最多的力气。 他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必须扛住。 “淑兰。” 黑暗中,他忽然出声。 “嗯?”怀里的人动了动,声音带着睡意。 “咱们这买卖,算是做起来了。” 叶淑兰没说话,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店门就被人敲得“砰砰”响。 陆丰一个激灵,从酸痛中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就去开门。 门一开,王大爷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村里的老人,探头探脑。 “王大爷?这么早?” “小陆啊!听说你这能送货上门?”王大爷嗓门洪亮,“我们几个老家伙凑了凑,也想让你给送点东西!”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递了过来。 “这是单子,你看看。” 陆丰接过来一看,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七八家的货单,字迹歪歪扭扭。 他心里咯噔一下,加上昨天的十二家……这得送到猴年马月去? 可话到了嘴边,看着王大爷和身后几位老人那满是期盼的脸,他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 他咬了咬牙,把那张纸揣进兜里。 “行!您放心,今天下午,保证给您送到!” “哎哟!那可太好了!”王大爷顿时乐开了花,转身跟老伙计们报喜去了。 陆丰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叶淑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站在灶房门口,脸色煞白。 “丰哥……又加了几家?” 陆丰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干涩:“加上这几家……差不多二十家。” “二十家?!” 叶淑兰的声音都变了调。 陆丰沉重地“嗯”了一声。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空气里只剩下沉默。 他们默默地开始往外搬货。 大米,面粉,油盐酱醋…… 一件件,一袋袋,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码。 等所有货物都装上车,车斗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丰哥,这……这车胎都压扁了,能行吗?”叶淑兰看着摇摇欲坠的三轮车,心里直发慌。 “试试就知道了。” 第56章 不辛苦,应该的 陆丰一条腿跨上车,牙关一咬,全身的劲儿都绷在了腿上,狠狠往下踩! “吱嘎——” 一声像是骨头断裂的哀嚎。 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不堪重负,车身猛地往下一沉,左右剧烈摇晃,就是不动。 陆丰脖子上青筋暴起,又是一脚! 车轮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前滚了一寸。 好不容易送完第一家,毒辣的日头已经悬在了正当顶。 陆丰把车往墙根下一撂,整个人瘫在墙上,胸膛跟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拉扯,后背的汗衫湿得能拧出水,黏糊糊地贴着皮肉。 叶淑兰心疼地递上水壶。 他一把夺过,仰头就往喉咙里猛灌,水顺着嘴角淌下来,打湿了前襟。 “丰哥,歇歇吧,天太热了,你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住的!” “不行!” 陆丰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和汗,一手撑住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车把,晃晃悠悠地就要起身,“后面十几家还等着呢!” “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 他打断了叶淑兰的话。 再次跨上车,双腿沉重得抬不起来,每蹬一下,大腿肌肉都痉挛着发抖。 头顶的太阳愈发恶毒,裸露的皮肤被炙烤得生疼。 汗水从额头淌下,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更多的汗水则顺着脊梁沟往下钻,一遍遍冲刷着后背的伤口,那股子又痒又麻的刺痛,让他几欲发狂。 陆丰死死咬着后槽牙,把所有的痛楚和呻吟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一声不吭。 第五家。 院门开着。 他把车停稳,从车斗里扛起一袋五十斤的面粉。 脚步刚迈进院子,世界就在眼前猛地一晃。 扛在肩上的面粉袋子瞬间失去了所有重量,他的双腿也跟着一软,眼前的光亮彻底被黑暗吞噬。 “砰!” 沉重的面粉袋“砰”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陆丰整个人也跟着直挺挺地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丰哥——!” 叶淑兰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嗓子都喊破了音。她想也不想,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魂都吓飞了! “没事……没事……” 陆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眼前金星乱冒,他咬着牙根,一手撑地,硬是把自己从地上推了起来。他看都没看叶淑兰,摇摇晃晃地重新扛起那袋面粉,一步一顿,死活把它扛进了灶房。 等他再出来,院子的主人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婶子,已经端着一碗加了糖的温水快步迎了上来。 “小陆啊!快!快喝口水!看你这脸白的,可别硬撑着,歇会儿再走!” 陆丰接过来,也顾不上烫,仰头就灌了大半碗。 那股子甜意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像是给快要熄火的身体里添了一把柴,他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谢谢婶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谢啥呀!该我们谢谢你才对!”那婶子看着他汗湿的头发和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满眼都是心疼,“你们两口子,唉,太不容易了,我们看着都心疼哩!” 陆丰咧开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辛苦,应该的。” 等送完最后一家,天已经黑透了。 村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透出了昏黄的灯光,饭菜的香气飘在空气里。 陆丰推着空荡荡的三轮车,走在漆黑的土路上。 叶淑兰跟在旁边,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一开口,眼泪就先掉下来。她只好扭过头去,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 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店,陆丰把车往墙角一靠,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骨,顺着门框就滑坐在了门槛上,再也动弹不得。 叶淑兰心里一酸,赶紧转身去灶房烧水,想给他擦擦背上的伤。 可就在这时—— “咚!咚咚!” 急促又沉重的敲门声猛地响起,在这死寂的夜里,吓得人心头一跳! “谁啊?”陆丰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嗓子,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小陆!是我!李瘸子!”门外传来一个又喘又急的男人声音。 李瘸子? 陆丰愣了一下,他这么晚来干什么? 他强撑着墙壁,一点点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一步步挪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一开,一股热风卷了进来。 李大爷站在门口,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子,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里还死死地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看那分量,沉得很。 “李大爷,这么晚了……出啥事了?” “哎,小陆啊,我这不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嘛。”李大爷把包袱往陆丰怀里一塞,“这是我老婆子给你们做的几双鞋垫,说你们天天跑来跑去的,脚肯定磨得厉害,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陆丰笨拙地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包袱。 里面没有别的,就是几双纳得厚实又细密的布鞋垫,那针脚又匀又密,一看就是下了死功夫做的。 他攥着那几双鞋垫,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滚烫的棉花,堵得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大爷,这……” “这啥呀这!”李大爷蒲扇般的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打断他,“你们两口子成天脚不沾地,我们这些老家伙在村里看着都心疼!我老婆子没啥能耐,就会做这个,一点心意,你必须拿着!” 说完,他那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在陆丰肩膀上拍了两下,转身就走,佝偻的背影一瘸一拐,很快就融进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风里只飘来他一句含糊的话。 “行了,快回去歇着,别年纪轻轻就把身子骨累垮了!” 陆丰站在门口,捏着那几双还带着老人体温的鞋垫,像一尊石像,许久没有动弹。 “丰哥。” 叶淑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后,声音很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疲惫,轻轻靠在了他宽阔但已经有些佝偻的背上。 “嗯?”陆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说……咱们这样拼死拼活的,到底……值不值?”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迷茫。 这一整天的奔波,陆丰的每一次趔趄,每一次咬牙硬撑,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陆丰低头,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鞋垫上细密的针脚,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李大爷老婆婆的温度。 第57章 再扛一扛 他又侧过头,看了看身边这个陪着自己吃尽了苦头的女人。 突然,他笑了。 那笑容驱散了满脸的疲惫和痛苦,发自肺腑。 “值。” 一个字,斩钉截铁。 话音刚落—— “铃铃铃——!” 店里那台老掉牙的黑色电话机,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鸣,像是要把这死寂的夜都给撕裂! 陆丰和叶淑兰都是浑身一震。 这都几点了,谁会打电话来? 陆丰放下鞋垫,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那沉甸甸的话筒。 “喂?丰盛杂货铺。” “哎!是丰盛杂货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惊喜和一丝不确定,“我听我邻居说的,你们……你们这儿真的能送货上门?” 陆丰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对,能送。” “那可太好了!我是镇东头王家的,我家老爷子腿脚不利索,出门买趟东西费老鼻子劲了!你们明天能给我家送点米面油过来吗?” “要什么,您说,我记。”陆丰抓起桌上那支秃了半截的铅笔,翻开一个油腻腻的本子,手腕都在发抖。 电话“咔”地一声挂断,屋里又恢复了死寂。 他一扭头,就看见叶淑兰扶着门框,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那儿,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白得吓人。 “淑兰,又来了一单。”他的声音里,有生意上门的喜悦,也藏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 “嗯。”叶淑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陆丰心里一抽,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伸出胳膊,一把将她圈进自己汗津津的怀里,下巴轻轻磕在她的发顶。 “累坏了吧?” 叶淑兰不吭声,把脸死死埋在他结实的胸口,肩膀微微颤抖着。 “再扛一扛……”陆丰的声音又干又哑,像被砂纸磨过,“等咱们攒够了钱,就雇人,你就不用跟着我遭这个罪了。” 怀里的人没应声,只是那双环在他腰上的胳膊,骤然收紧,勒得他后背的伤口都一阵刺痛。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从第二天起,那部黑色的老电话就彻底疯了。 “铃铃铃——!” “喂!丰盛杂货铺吗?给我送十斤大米,两桶油!” “铃铃铃——!” “小陆啊,我是张婶,我家酱油没了,你赶紧给我送一瓶过来!” “铃铃铃——!” “老板,你们那有娃哈哈吗?给我来一箱,送到村西头……” 电话铃声成了这家小店的背景音,从清晨响到深夜,永不停歇。 本子一页页地翻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地址和货物,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眼晕。 两人连轴转,脚不沾地。 吃饭扒拉两口,睡觉成了奢侈。 这天深夜,陆丰送完最后一单货,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刚把车推进门,就看见叶淑兰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支铅笔。 他刚想过去给她盖件衣服,那该死的电话—— 又响了! “铃铃铃——!” 尖锐的魔音骤然炸响,那声音不是钻进耳朵,是直接扎进了脑仁里! 趴在桌上的叶淑兰身子猛地一颤。 陆丰刚迈出去的脚,也僵在了半空。 …… 这通电话,只是一个开始。 镇上的,村里的,甚至隔壁镇的…… 一传十,十传百,“丰盛杂货铺能送货”的消息自己长了腿,跑遍了十里八乡。 陆丰来者不拒。 只要是电话打进来的,不管多远,要什么,他全都一口答应。 “接!全都接!” 油腻腻的本子一页翻过一页,上面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工整,到后面的龙飞凤舞,最后变成了一团团黑压压的墨疙瘩,看得人眼晕。 有时候俩人刚累得瘫在床上,还没合眼,电话铃又跟催命一样响起来。 陆丰就得再从床上爬起来,摸黑接电话,记下新的订单。 叶淑兰看着他眼窝一天比一天深,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脸颊都凹陷了,心疼得像是被钝刀子来回割。 “丰哥,咱们……咱们少接点单子吧?行不行?” 这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着哀求。 “不行。” 陆丰头都没抬,声音从成堆的单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不要命了?!” 叶淑兰的声音猛地拔高,急得带了哭腔,“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铁打的人也经不住你这么熬!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 陆丰终于停了笔。 他抬起头,那张脸上只剩下疲惫和一种吓人的固执。 “我身体,我心里有数。”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死不了。” “你!” 这三个字,比一巴掌扇在脸上还疼。 叶淑兰眼圈一瞬间就红透了,她猛地一扭头,转身冲进了灶房。 “哐当!” “乒里乓啷——!” 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刺耳,狠狠地砸在陆丰的心口上。 他听着灶房里的动静,捏着铅笔的指节一寸寸泛白。 他能不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吗? 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沉,后背的伤口一直在隐隐作痛,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嗡嗡作响。 可现在是停下来的时候吗? 不能停!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现在松一口气,之前吃的那些苦,遭的那些罪,就全都白费了! 他狠狠一咬牙,舌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所有的杂念,所有的疲惫,都被这股子狠劲死死压了下去。 他又重新低下头,一笔一划,继续扎进那片黑压压的订单里。 天刚蒙蒙亮。 陆丰睁开眼,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胡乱装了回去,一动就钻心地疼。 他屏着呼吸,一点点掀开被子,想悄无声息地爬起来。 刚一动。 一只胳膊就从身后缠了过来,死死箍住他的腰。 “丰哥,又要去送货?” 叶淑兰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又哑又干,带着哭过的鼻音。 “嗯,今天单子多,得早点走。”陆丰的声音干得像砂纸在搓。 “你昨天晚上……你拢共才睡了三个钟头!” “够了。”陆丰拍了拍她的手,想把她的胳膊拿开,“你再睡会儿,我一个人去就行。” 第58章 你就是个死脑筋 “不行!” 叶淑兰猛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红得吓人。 “说好了一起!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两人谁也拧不过谁,最后还是跟之前无数个清晨一样,胡乱抹了把脸,就开始往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搬货。 米、面、油、酱、醋、娃哈哈…… 货一件件往上码,车斗被塞得满满当当,最后堆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陆丰跨上车,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瞬间绷紧,卯足了劲猛地一蹬! “嘶——!” 一股尖锐的剧痛从后背的旧伤处炸开,电流一样窜遍了四肢百骸!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炸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车把手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丰哥!”叶淑兰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 “没事。” 陆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上眼缓了几秒,然后睁开眼,对着脚蹬子又是一记狠的! “吱嘎——!” 不堪重负的三轮车剧烈地晃了晃,终于拖着沉重的身躯,迟缓地向前滚去。 太阳越来越毒,晒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才送完第三家,陆丰扛着一袋五十斤的面粉,刚迈进院门,眼前突然一黑,脚下跟着就是一软。 整个人直挺挺地就往前栽! “砰!” 五十斤的面粉袋子狠狠砸在地上,白色的粉末轰然炸开,瞬间将他吞没。 “丰哥——!” 叶淑兰的尖叫声凄厉得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 尘埃里,陆丰双手撑着地,拼命地想爬起来,可浑身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他的肺部发出破风箱一样“嗬嗬”的声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汗水混着面粉糊了满脸。 他挣扎着,手臂抖得不成样子,撑在地上的手一次次地滑开。 “我……我没事……”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还说没事!”叶淑兰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混着地上的白灰,“你看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 主人家是个大婶,也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碗糖水。 “小陆啊,快,快喝点缓缓!” 陆丰颤抖着手接过碗,把那碗甜到发腻的糖水一口气灌了下去,才感觉那股天旋地转的劲儿缓了过去。 “小陆,你这可不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吧!钱是挣不完的,命要紧啊!”大婶心疼地劝道。 “不碍事……”陆丰扶着墙,又一次强撑着站了起来,“后面……后面还有好几家等着呢。” “你疯了!”叶淑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哭着喊道,“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还送什么货!” “我说了我没事!” 陆丰低吼一声,弯腰就要去扛地上那袋散开的面粉。 可他手指刚碰到麻袋—— 眼前陡然一黑。 整个世界的声音、光线、颜色,在一瞬间被全部抽空。 他身子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 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丰哥——!” 叶淑兰的尖叫声撕心裂肺,带着一股子绝望,几乎要将整个村子的宁静都给生生划破!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抱住他,却只来得及在他倒地后,将他的上半身死死搂进怀里。 “丰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胡乱地拍着陆丰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喊到最后,直接劈了叉,变成了嘶哑的抽泣。 大婶也吓得魂飞魄散,扯着嗓子就朝屋里喊:“老头子!小军!快出来!出事了!” 屋里冲出来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看到院里的情形,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地把人事不省的陆丰抬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小军,你快给看看!”大婶急得直跺脚。 叫小军的年轻人是她的儿子,在村里当赤脚医生,懂点医术。 他赶紧上前,手指搭在陆丰的腕上,闭眼听了半天,又扒开陆丰的眼皮瞅了瞅。 叶淑兰站在一边,死死咬着嘴唇,浑身都在发抖,连呼吸都忘了。 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终于,小军松开了手,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表情。 “嫂子,别怕。丰哥这是累过头了,又有点中暑,脱力了。没啥大事,让他睡,睡足了就好了。” 听到“没啥大事”这四个字,叶淑兰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啪”的一声,断了。 她整个人一软,直接瘫坐在床边的地上,之前强忍着的眼泪,此刻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你混蛋!” 她哭着,用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陆丰的胸口,那力道却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分量。 “你要吓死我啊……呜呜呜……你吓死我了……” 骂声渐渐变成了委屈至极的哭喊。 大婶看着这小两口,眼圈也红了,上前把叶淑兰从地上拉起来,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人没事就好,比啥都强。你们这么拼,我们这些老邻居看着都心疼啊。” 叶淑兰在大婶怀里哭了半天,才慢慢止住抽噎。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灰,抬起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婶子……” 她声音沙哑,喉咙里跟卡了块烧红的炭,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婶子,外头车上……还有货没送完。” 话音刚落,大婶就急了,嗓门都高了八度。 “还管什么货!人都成这个样子了,命不要了?!” 她一拍大腿,“你甭管了,我现在就去跟后头几家说,让他们改天!” “不……不行……” 床上,陆丰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声音虚弱得跟蚊子哼哼似的,嘴唇干得起了皮。 “答应了……就得送到……不能……砸了招牌……” “你还说!” 叶淑兰“腾”地一下扑到床边,积攒的恐惧和后怕在这一刻全变成了怒火,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你就是个死脑筋!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你要是死了,钱给谁花!招牌给谁看!” 陆丰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个笑来安抚她,却连这点力气都奢侈。 第59章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淑兰……咱做生意……讲个信誉……” “我不管你的信誉!” 叶淑兰这辈子头一次这么强硬,她猛地扭头,对着大婶,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婶子,麻烦您了!就跟他们说,我们家男人倒了,起不来了!货,今天送不了!” 大婶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重重地点头:“哎!成!这就对了!你们就安心在这歇着!” 大婶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叶淑兰坐在床边,死死攥着陆丰那只没什么力气的手,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丰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吓死我……” 陆丰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笨拙地去擦她脸上的泪。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好的?你管这叫好好的?!” 叶淑兰哭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反复地割。 “我不管了!陆丰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生意减半!你要是再敢这么不要命……” 她死死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我就不跟你过了!你自己过去吧!” 这话一出,陆丰虚弱的身体都僵了一下。 他看着妻子哭得红肿的眼睛,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笑了。 那笑里,带着一丝投降的意味。 “行,听你的。” 叶淑兰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她抽了抽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 陆丰闭上眼,声音越来越轻,带着浓浓的倦意。 “淑兰……我睡会儿……你别走……” “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叶淑兰赶紧握紧他的手,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一样。 …… 在大婶家足足躺了一天一夜,陆丰才算缓过一口气。 期间,大婶变着法儿地熬粥,一碗一碗地盯着他喝下去。 “小陆啊,你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年轻是本钱,但也不能往死里花啊!” 陆丰捧着温热的粥碗,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地笑:“让您费心了,婶子。” “费啥心!看着你们两口子这么拼,我们这些老邻居心里都发酸。” 大婶拉过叶淑兰的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 “淑兰啊,以后你可得看住他点!这男人一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得是媳妇的话管用!” “嗯,婶子,我记住了。”叶淑兰重重点头。 等两人推着空荡荡的板车回到自家小店,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可一推开店门,两人都僵在了门口。 原本空荡荡的柜台、桌子,甚至连地上,都堆得满满当当! 一袋袋的棒子面,一篮篮还带着泥土芬芳的鸡蛋,一摞摞白花花的馒头,还有几坛子一看就是自家腌的咸菜…… 整个小店,被一股混杂着米面和熟食的香气塞满了。 “这……这是咋回事?”陆丰懵了。 叶淑兰也看傻了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利的脚步声。 “哎哟我的老天爷,小陆你们可算回来了!” 张婶拎着个篮子,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一看到陆丰,就冲上来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 “可把我们这些老邻居给急死了!听说你累倒在大刘家院里了?现在好点没?你这小子,也太实诚了!” “张婶,我没事了。”陆丰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店里这些东西……” “还能是哪来的!都是街坊四邻送来的!” 张婶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嗓门敞亮。 “大家伙儿听说你累倒了,都心疼得不行!这不,东家拿点米,西家凑点面,就给你堆成山了!” 她一把掀开篮子上的布,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飘了出来,里面是十几个白白胖胖、还在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这是我今早刚蒸的,还烫手呢!快,趁热吃!吃了补身子!” 陆丰看着那个包子,热气熏得他眼眶发烫,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淑兰站在一旁,刚止住没两天的眼泪,又一次决了堤。 “张婶,这……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 张婶把包子往陆丰手里一塞,嗔怪道:“有啥不好意思的!你们两口子做生意公道,人又实在,谁家有事没受过你们的帮衬?远亲不如近邻,这点东西算个啥!” 陆丰低着头,死死捏着那个滚烫的包子。 这个在外面累死累活从不吭一声的男人,这个差点把命都拼掉的硬汉,此刻,肩膀却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他哭了。 门口,不知何时又探进来好几个脑袋,都是街坊邻居,一个个脸上挂着关切又憨厚的笑。 一个剃着平头的中年汉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陆!人回来就好!以后有啥重活,你喊一声,哥几个给你搭把手!” 话音落下,立刻又有人跟着扯着嗓子喊:“对!别一个人硬扛着!有事吱声!” 陆丰猛地抬起头,门口堵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关切又憨厚。 他手里的包子滚烫,那热气顺着胳膊一路烫到心口,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啥不好意思的!”张婶一把拉过叶淑兰,嗔怪地瞪了陆丰一眼,“你们两口子为了给咱们这些老家伙送货,累成这个样子,我们看着都心疼!这点东西算个啥?” 她拍了拍叶淑兰冰凉的手背,语气里全是疼惜。 “淑兰啊,你也是,跟着小陆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张婶……”叶淑兰的嗓子眼一堵,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了下来。 “哎哟,我的好孩子,不哭不哭!”张婶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以后啊,你就把我当亲婶子,有啥事跟婶子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头。” “嗯。”叶淑兰用力点头,鼻子酸得厉害,一个字也多说不出了。 张婶又转头去看陆丰,板起脸教训道:“小陆!挣钱是好事,可也得有命花才行!你看看你这身子骨,再这么干下去,钱没挣着,人先垮了,那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陆丰被说得抬不起头,难得地挠了挠后脑勺,瓮声瓮气地应着:“张婶说得对,我以后注意。” 第60章 有小陆在,以后日子差不了! “这就对了!”张婶这才满意了,又拉着叶淑兰的手,唠起了家常。 “淑兰啊,你家里还有啥人没?” “就……就一个爹。”叶淑兰小声回道。 “你娘呢?” “我娘……走得早。” 张婶一听,心疼得不行,拉着她的手拍了又拍:“苦了你了,好孩子。不过现在好了,有小陆在,以后日子差不了!” 叶淑兰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陆丰在旁边听着,心里头像是被灌了一壶温水,从里到外都暖烘烘的。 张婶又坐着聊了半天,临走前,从兜里掏出一叠被捏得有些发潮的钱,硬塞到陆丰手里。 “这是我家这个月的货钱,你点点。” “张婶,您这……” “拿着!”张婶把手一挥,嗓门又亮了起来,“钱货两清,天经地义!你累倒了是情分,我付钱是本分,两码事!” 她又转头对叶淑兰笑:“淑兰啊,以后我隔三差五就过来串门,你可别嫌我烦!” “怎么会!张婶您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诶!那婶子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张婶笑呵呵地走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人一走,陆丰才把那叠钱摊开,一张张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 “十二块五。”他把钱递给叶淑兰,“你收着。” 叶淑兰接过来,指尖摩挲着那些带着褶皱的毛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丰哥,你说……咱们这买卖,真能一直做下去吗?” 陆丰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能。”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砸得结实。 “你看看这满屋子的东西,再看看这钱。这都是街坊邻居的心意,是咱们用实在换来的口碑。有这个在,怎么就做不下去?” 叶淑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消瘦却充满干劲的脸,心里的不安驱散了大半。 “嗯,我信你。” 接下来的几天,陆丰果然老实了。 他给自己定了规矩,每天送货绝不超过十家,再多的单子,一律好声好气地往后推。 有着急的顾客打电话来催,他也耐着性子解释。 “实在对不住,哥,这两天单子压得太多了,您看能不能往后挪两天?我保证第一个给您送过去。” 大部分人都很通情达理,听说他前两天累倒了,不仅没催,反而劝他多歇歇。 “小陆啊,身体是本钱!不急不急,你啥时候方便啥时候送!” 当然,也有不讲理的,在电话里就骂开了。 “什么破店!做生意还带歇的?送个货都送不了,干脆别干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陆丰也不生气,还是那副好脾气:“是是是,您说的是,这次是我们不对,给您添麻烦了。” 挂了电话,叶淑兰在旁边气得直跺脚。 “这人怎么说话呢!咱们又不是不送,就晚两天而已!” “开门做生意,啥人遇不着?”陆丰反倒看得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咱做好自己的就行,管他那么多。” 叶淑兰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有时候倔得像头犟牛,有时候又大度得让人心疼。 就在这时,店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淑兰!快!快来帮婶子掌掌眼!” 人还没进门,张婶那洪亮的大嗓门就先传了进来。 下一秒,她就拎着一个大包袱,跟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气。 叶淑兰赶紧迎上去,好奇地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袱,入手分量不轻。 “张婶,这是……” “你打开看看!”张婶献宝似的催促着。 叶淑兰依言解开绳子,打开层层包裹的油纸,一抹鲜亮到晃眼的红色瞬间就蹦了出来。 那是一卷崭新的花洋布,红底白碎花,在这间略显陈旧的小店里,简直像点亮了一盏灯。 “我琢磨着,你天天跟着小陆东奔西跑的,好几件衣裳的胳膊肘都磨薄了吧?”张婶拉起叶淑兰的手,指了指她袖口一个洗得发白的补丁,满眼都是心疼,“这布是我托人从县城捎回来的,你拿去做两身新衣裳,别老穿这些旧的了,好好的姑娘家,得穿得漂漂亮亮的!” 叶淑兰的手猛地一缩,像是被那匹布烫到了一样,连连往回推。 “不行不行!张婶,这怎么行!这太贵重了!” 这年头,一尺布都金贵,这么一大匹,得花多少钱! “贵重个啥!”张婶眼睛一瞪,把手一挥,又把布硬塞回她怀里,“你要是不收,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婶子!嫌我多管闲事了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淑兰急得脸都红了,抱着那匹布,推也不是,收也不是。 “那就拿着!”张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语气不容置疑,“好孩子,你跟着小陆没少吃苦,婶子都看在眼里。这点东西算啥?你就当是婶子给你添的嫁妆!” “嫁妆”两个字一出口,叶淑兰的脸“轰”一下烧得更厉害了,头都快埋进胸口里。 陆丰在旁边看着,心里一暖,走上前,自然地从叶淑兰怀里接过那匹布,稳稳地放在了柜台上。 “张婶,您的心意,我们收下了。淑兰她脸皮薄,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就对了嘛!”张婶这才满意了,拍了拍陆丰的胳膊,又郑重其事地叮嘱:“小陆啊,淑兰这姑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要是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陆丰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满脸通红的叶淑兰,然后对着张婶,一字一句,无比认真。 “张婶您放心,我不会。” 张婶满意地点点头,又拉着叶淑兰唠了半天家常,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店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那匹红得耀眼的布,静静地躺在柜台上。 叶淑兰走过去,指尖轻轻抚摸着崭新布料上细密的花纹,眼眶一热,雾气就蒙了上来。 “丰哥……”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嗯?”陆丰从她身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叶淑兰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积了大德,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多好人?” 第61章 我不想她再操心别的 陆丰没说话。 他只是走上前,从背后伸出双臂,将她连人带满心的感动,一起圈进了怀里。 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混着阳光的气息,一下子将叶淑兰包裹得严严实实。 “傻话,”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暖,顺着头皮传进心里,“是你自己好,才招人心疼。” 叶淑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了她的心坎上。 心里那点因为身世带来的,漂泊无依的不安,彻底被抚平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就在这时,刚走没多远的张婶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探个脑袋进来,神神秘秘地冲叶淑兰招手。 “淑兰啊,你过来,婶子跟你说个事儿!” 叶淑兰从陆丰怀里退出来,脸还有点红,快步走了过去:“张婶,怎么了?” 张婶把她拉到门边,压低了嗓门,那股子神秘劲儿让叶淑兰都愣了一下。 “我看你这孩子手巧,脑子也活泛,要不……婶子教你做酱菜?” “酱菜?”叶淑兰眼睛“唰”地亮了。 这玩意儿可是下饭神器!家家户户都离不开,要是做得好吃,往店里一摆…… “对!就是酱菜!”张婶看她有兴趣,也来了劲,“咱这镇上,就数我做的那个酱黄瓜、腌萝卜最受欢迎!保证你一学就会!” 她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以后你们铺子里要是卖酱菜,婶子天天来给你捧场!不,我发动街坊四邻都来!保准你生意火到不行!” 叶淑兰的心“怦怦”直跳,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幅蓝图。 店里现在卖的都是干货,要是能添上酱菜这种开胃小菜,肯定能吸引更多客人! 可她转念一想,那股火热劲儿又凉了半截。 现在店里的活儿已经够她忙的了,每天光是记账、理货、接电话,就跟打仗一样。 要是再学做酱菜,还得买菜、洗菜、腌制、晾晒……哪儿来的时间? 他本来就心疼自己太累,前两天还刚累倒了。现在自己要是再揽活儿,他肯定第一个不同意。 叶淑兰心里跟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样,一个说“干”,一个说“别”,纠结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更重要的是,丰哥会同意吗?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不好好帮着送货,反倒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叶淑兰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咬着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为难地看着张婶。 “张婶,这……” “咋了?不乐意学?” 张婶一看她这表情,立马就明白了七八分,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这孩子,是不是怕小陆不同意?” 叶淑兰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像被说中了心事,头埋得低低的,不吭声。 “傻丫头!”张婶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这事儿你听我的!男人嘛,都一个样,嘴上说着心疼你累,可心里头啊,比谁都希望自家媳妇能干有本事!” 她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想想,你要是学会了这门手艺,店里生意更好了,挣的钱更多了,小陆脸上是不是更有光?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婶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叶淑兰的心坎里。 是啊,她也想帮丰哥分担更多,想让他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可一想到陆丰那张严肃起来的脸,她心里又没底了。 “可是……丰哥他……” “他什么他!”张婶直接打断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脑门,“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去找他说!他要是敢不同意,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完,张婶风风火火地一转身,也不等叶淑兰反应,两步就跨进了店里,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小陆!你出来一下,婶子有话跟你说!” 叶淑兰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想拦都来不及了! 完了完了!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她急得直跺脚,赶紧跟了进去,只见陆丰已经从货架后头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疑惑。 “张婶,啥事儿啊这么急?” 张婶一把将陆丰拉到旁边,清了清嗓子,那架势,跟要宣布什么大事似的。 “小陆啊,婶子问你,你想不想让你家淑兰多学门手艺,给你们店里再添个挣钱的营生?” 陆丰一怔,下意识地看向叶淑兰。 叶淑兰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心虚地别开脸,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恨不得地上能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什么手艺?”陆丰的声音沉了下来。 “做酱菜!”张婶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瞧着淑兰这孩子聪明手巧,是个学这个的料!我把我的手艺教给她,以后你们店里也卖酱菜,这生意不就更活泛了?” “不行!” 陆丰几乎是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他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店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叶淑兰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果然……他还是不同意。 张婶也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干脆,当场就愣住了,随即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为啥不行?!我白教手艺,还帮你们拉生意,这么好的事儿你上哪儿找去?你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呢!” “她身体不好,不能再累了。”陆丰的理由简单又直接,他看着叶淑兰,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现在店里的活儿就够她忙的了,我不想她再操心别的。” 这话说得张婶一噎,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可叶淑兰听着,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 她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可这话听在她耳朵里,却像是说她没用,只能给他添麻烦。 一股委屈和不甘心涌上心头,她猛地抬起头,迎上陆丰的视线,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婶一看这情形,赶紧打圆场,拉着陆丰的胳膊劝道:“哎呀,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学个手艺能有多累?再说了,做生意讲究个多条腿走路,你们现在送货是挣钱,可你天天这么跑,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张婶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瞟他的腰。 第62章 学这个好 “要是能在店里再添个营生,淑兰不用那么累,你也能歇歇脚,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吗!” 陆丰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张婶说得有道理。 这些天他虽然嘴上说没事,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每次搬重物,腰上那股酸痛劲儿就提醒着他,他不是铁打的。 叶淑兰偷偷瞄着陆丰紧锁的眉头,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鼓起勇气,轻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恳求。 “丰哥……我想学。” 陆丰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她。 叶淑兰咬了咬唇,迎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坚定。 “我不怕累。我想帮你,想让我们的店更好,想让你……不用那么辛苦。” 四目相对,空气里全是拉扯的情绪。 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份执拗,陆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还能说什么? 他所有的坚持,在她一句“我想帮你”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良久,他终于松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想学就学吧。”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不能累着自己,要是让我发现你为了这个熬夜、不按时吃饭,这事儿就立马停下,听见没?” “听见了!” 叶淑兰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刚才那点委屈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就知道,他总是会依着她的。 “诶!这就对了嘛!”张婶见状,高兴得一拍大腿,“小陆你放心,累不着她!明儿一早,让淑兰来我家,我把我那压箱底的手艺全教给她!” “谢谢张婶!”叶淑兰脆生生地应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要准备些什么拜师礼了。 陆丰看着她那副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不自觉地跟着扬了起来。 罢了,她想做,就让她去做吧。 只要她高兴就好。 张婶又风风火火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了。 店里重新安静下来。 叶淑兰偷偷瞄了一眼陆丰,见他正靠在货架边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心里有点打鼓,刚才当着张婶的面,她那么坚持,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丰哥……”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陆丰没应声,只是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下,叶淑兰心里更没底了,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两只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也小了下去。 “我……我就是觉得,要是能多一门手艺,以后咱们店里也能多卖点东西,你就不用天天往外跑那么辛苦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头也垂了下去,不敢再看他。 完了完了,他肯定生气了!觉得自己净给他添乱! “丰哥,要是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就不学了,我……” “学。” 陆丰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叶淑兰猛地抬起头,愣住了。 “学这个好。”陆丰走过来,伸出手,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揉了一把,“张婶的酱菜我吃过,味道没得说。你要是能学会,咱们店里摆上几坛子,肯定有人买。” “真的?”叶淑兰的眼睛里瞬间迸出光彩。 “真的。”陆丰笑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学手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得有耐心。别学了两天就喊累,哭鼻子。” “我才不会!”叶淑兰立刻挺直了腰杆,用力点头,“我肯定好好学!” “行,那就去吧。”陆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店里的活儿我能应付,你别操心。” 叶淑兰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劲儿压下去,冲着陆丰咧开嘴,笑得比外面的太阳还灿烂。 “丰哥,你真好。” “行了行了,快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得过去。”陆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摆摆手,转身又去忙活货架上的东西了。 叶淑兰站在原地,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温水泡着,暖洋洋的,熨帖得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叶淑兰就起来了。 她特意从家里翻出了两瓶好酒和一条还没舍得抽的烟,又装了些鸡蛋,用布袋子小心翼翼地包好。 这可是拜师礼,不能含糊。 她刚收拾妥当,正准备出门,陆丰却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和一颗水煮蛋。 “吃了再去。”他把东西塞到她手里,又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水壶,“路上喝。” 叶淑兰捧着还冒着热气的馒头,心里一暖,点点头。 她三两口吃完早饭,正要走,陆丰却叫住了她。 “等等。” 他转身进了店里,没一会儿,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出来了。 “骑车去,快点。”陆丰拍了拍后座,下巴朝张婶家的方向一扬,“学完了早点回来。” 叶淑兰看着那辆熟悉的自行车,心里又是一阵暖流涌过。 这车子旧得掉漆,骑起来叮当乱响,却是陆丰的宝贝。 今天,他却主动推了出来。 “嗯!”她用力点头,接过车把,跨了上去。 脚下一蹬,车子晃晃悠悠地就冲了出去。 “慢点骑!”陆丰不放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淑兰没回头,只是清脆地应了一声,心里却甜丝丝的。 张婶家住在镇东头,是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叶淑兰刚到院门口,还没推门,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儿就霸道地钻进了鼻子里,混着点酸,又带着点甜,馋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淑兰来啦?” 张婶从灶房里探出头,满脸是笑,额头上还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快进来!就等你了!” 叶淑兰赶紧停好车,拎着拜师礼跑了进去。 灶房里热气腾腾,跟下了雾似的。 灶台上摆着好几个大大的瓦罐,红的、绿的、黄的,五颜六色的酱菜装在里面,看着就喜人。 “婶子,这些都是您做的?”叶淑兰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可不是嘛!” 第63章 脑子转得是快! 张婶一挺胸脯,别提多得意了,“这罐是萝卜干,脆生!那罐是酱黄瓜,爽口!还有这个,”她神秘兮兮地指着最中间一个黑陶罐子,“我的拿手绝活——酱豆角!” 说着,她掀开罐子盖。 “嚯!” 一股更浓郁、更霸道的香味儿瞬间炸开,扑面而来。 叶淑兰凑过去一看,里面的豆角被酱汁泡得油光锃亮,颜色深得发黑,一看就入了味儿了。 “婶子,这……这得腌多久才能这么香啊?” “急不得。”张婶摆摆手,像个传授武功秘籍的老师傅,“做酱菜,讲究的就是个慢工出细活。火候、时间,差一点,味道就全不对了。” 她从罐子里夹出一根油亮的豆角,递给叶淑“兰。 “尝尝,看婶子的手艺地不地道!” 叶淑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齿间炸开。 酱香、咸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回甜,几种味道在舌尖上层层递进,谁也不抢谁的风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豆角嚼起来脆生生的,越嚼越香,简直停不下来。 “好吃!太好吃了!”叶淑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好吃吧?”张婶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这手艺啊,是我婆婆传给我的,我婆婆又是从她婆婆那儿学的,到我这儿,传了三代了!” 她重重地拍了拍叶淑兰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份郑重的托付。 “今天,婶子就把这压箱底的宝贝教给你,以后你可得给它发扬光大,不能砸了咱家的招牌!” “婶子,我……我一定好好学!”叶淑兰被这气氛感染,也跟着严肃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张婶满意了,麻利地挽起袖子,“那咱们就开整!” 第一步,挑豆角。 “做酱菜,料是根。你看这豆角,得挑这种嫩生生的,粗细匀溜,颜色翠绿的。掐一下,指甲盖里能汪出水来,这才叫好豆角。太老了嚼不动,太嫩了不入味,都是白搭。” 叶淑兰听得格外认真,恨不得把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 接着是洗、晾,然后就是最关键的——调酱料。 “这酱料就是酱菜的魂!盐不能多,多了齁得慌;糖不能少,少了味道寡淡。还得加点酱油、醋、花椒、八角……” 张婶像个大厨,一边往盆里放调料,一边讲解每一样东西的作用和用量,手底下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叶淑兰看得入了神,眼睛都忘了眨。 “记住了没?” “记住了!” “光记没用,得上手。”张婶把勺子往她手里一塞,“你来试试。” 叶淑兰接过勺子,手心都有点冒汗了。她学着张婶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往盆里加调料。 盐,一小勺。 糖,两小勺。 轮到酱油了,她犹豫了,下意识地去看张婶。 “别看我,做菜得凭感觉来,用心去调。”张婶抱着胳膊,笑眯眯地当起了甩手掌柜。 叶淑兰咬了咬嘴唇,心一横,凭着刚才的记忆,倒了小半碗酱油进去。 “搅匀了,尝尝味儿。” 她赶紧用筷子搅匀,然后蘸了一点点放进嘴里。 下一秒,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咸!太咸了! “是不是咸了?”张婶一看她的表情就乐了。 “嗯……”叶淑兰不好意思地点头,脸都红了。 “没事,第一次都这样,谁还不是个厨房小白过来的?”张婶拿过勺子,又往里面加了点糖和清水,搅了搅,自己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喏,这就对了。调味这活儿,得一点点来,急不得。” 最后,张婶手把手教她怎么把豆角码进罐子里,怎么倒酱料,怎么密封。 “这最后一步最关键,密封一定要做好,要是漏了气,那前面所有的功夫都白费了,一坛子菜就全完了。” 叶淑兰听着张婶的叮嘱,心里跟猫抓似的,痒痒的。 这手艺,她非学到手不可! 不光要学会,还得学精!以后,她要让陆丰的店里,也摆满她亲手做的、最好吃的酱菜! “你看,罐口得用油纸这么封严实了,再用绳子死死绑紧,一点缝儿都不能留。”张婶一边说,一边手上不停,动作麻利地做着示范。 叶淑兰看得仔细,眼睛都不敢眨,手上也跟着虚空比划着。 等张婶示范完,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罐子,有样学样地封了起来。 虽然手上的动作还有点笨,绳子绑得歪歪扭扭,但总算是把罐口给堵严实了。 “不错不错!”张婶拍了拍她的手背,夸了一句,“头一回能做成这样,算是有天分了!” 叶淑兰嘿嘿一笑,脸颊有点发烫。 “婶子,这酱菜得腌多久才能吃啊?” “急啥?这东西是功夫活,少说也得捂上半个月。”张婶拍了拍冰凉的陶罐,“得让那酱味儿一点点钻进豆角里去,才够味儿。” 半个月…… 叶淑兰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日子。 “咋了?嫌久?”张婶斜了她一眼。 “不是不是!”叶淑兰赶紧摆手,生怕被误会,“我就是寻思着,这要是真能做出来卖钱,那不得提前好多天就准备起来嘛。” “嘿!你这丫头,脑子转得是快!”张婶乐了,“做生意就得有这股机灵劲儿!” 她像是来了兴致,又拉着叶淑兰,把压箱底的其他几样酱菜做法,一股脑儿全教了。 萝卜干怎么晒才脆,酱黄瓜的料怎么配才爽口,还有那酸甜开胃的腌白菜…… 一样样地教,一样样地示范。 等叶淑兰晕头转向地从张婶家出来,天都快擦黑了。 她推开店门,一眼就看见陆丰正坐在柜台后头,低着脑袋,手里拿着笔在账本上划拉着什么。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回来了?学得咋样?” “学会了!”叶淑兰像只报喜的燕子,兴冲冲地跑过去,“丰哥,张婶把她的绝活全都教给我了!我一个字不落地全记下来了!” 她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 陆丰接过来翻了翻,本子上的字迹娟秀,条理清晰,他眉梢轻轻一挑。 “记得是挺详细。” 第64章 这么折腾下去迟早得散架 “那当然!”叶淑兰得意地一扬下巴,连胸脯都挺高了几分,“我这脑子,记东西快着呢!” 陆丰把本子还给她,平日里总是平直的唇角,这会儿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弯。 “既然学到手了,那就真刀真枪地试试。” “啊?”叶淑兰脑子一懵,没跟上他的节奏。 陆丰从柜台后头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 “明天,你去菜市场买点新鲜豆角回来,就按着张婶教的,先做几罐出来。” 他看着叶淑兰,话锋一转,又补了一句。 “先别想着卖,咱们自己当小白鼠,先尝尝味儿。要是真过关,再说后面的事。” “好!” 叶淑兰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小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猛点,那股子劲头,活像接了什么天大的军令状。 可这股兴奋劲儿还没烧过三秒,她整个人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就瘪了下去,声音也跟着小了八度。 “丰哥,万一……万一我手笨,给做砸了咋办?那得多浪费钱啊。” 一想到白花花的票子可能就这么打了水漂,她心尖都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砸了就砸了。” 陆丰几步走到她跟前,抬手就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一把,直接把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给揉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鸟窝。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个小锤子,一下下敲在她紧绷的心弦上,让所有慌乱都归于平静。 “怕什么?” 陆丰一开口,那股子散漫又笃定的劲儿,就让叶淑兰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做砸了,大不了咱们俩关起门来自己吃。”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撑死,也总比扔了浪费强。” 这话简直就是个无赖,偏偏又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反驳的道理。 叶淑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点七上八下的不踏实,瞬间就烟消云散。 她抬起头,店里昏黄的灯光落在陆丰的脸上,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她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麻。 “好!那我明天就去!” 她攥紧了小拳头,给自己打气,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可那股子豪情壮志还没撑过三秒,她肩膀一垮,整个人又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 她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揪了揪陆丰的衣角,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 “那个……丰哥,我没钱买菜……” 陆丰被她这副一惊一乍的财迷样给逗乐了,嘴角那点笑意再也藏不住,直接咧开了。 他转身走到柜台后,拉开那个老旧的木头抽屉,发出“吱嘎”一声响。 他从里面抽出几张崭新的票子,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叶淑兰的手里。 “拿着,不够再跟我说。” 票子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烫得叶淑兰指尖一缩。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再抬头看着陆丰,咧开嘴,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丰哥,你真好。” 这句夸奖又轻又软,像根羽毛,挠得人心痒。 “行了行了,别贫了。”陆丰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耳根子微微发烫,转身就往后厨走,“赶紧的,我肚子都叫了,做饭去!” 叶淑兰看着他有些仓促的背影,心里暖得不行,跟着进了灶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帮着他淘米洗菜。 …… 晚上八点多,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铁皮摩擦声,接着是三轮车“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陆丰整个人像一滩烂泥,顺着门框滑坐在了地上,连喘气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 后腰那块,像是断了,一阵阵钻心地疼。 他伸手去捶,刚碰到那块肌肉,“嘶”地一声,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丰哥!” 叶淑兰从灶房里冲出来,手上还沾着白色的面粉,看见他煞白的脸,心猛地往下一沉,像是被人攥住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 陆丰摆摆手,想撑着地站起来,可那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试了两次都没能支起身体。 叶淑兰赶紧跑过去扶他,可她一个姑娘家,哪有那么大的力气,陆丰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两人晃晃悠悠,差点一起摔倒。 折腾了半天,陆丰才被她连拖带拽地弄到椅子上坐下,整个人摇摇晃晃,脑袋耷拉着,两条胳膊软绵绵地搭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打盆热水泡泡脚!” 叶淑兰把他安顿好,转身就往灶房跑。 陆丰瘫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墙上那张被烟火熏得发黄的村镇地图。 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红色的小旗子,每一面旗子都代表着一户送货的人家。 他盯着那些旗子,脑子里开始飞快地转着。 今天送了十二家,最远那户在镇东头,来回光蹬车就得一个多小时。 明天的单子更多,十五家,还有两家在隔壁村,那得多跑十几里地…… 这么跑下来,一天光是在路上耗的时间,就得四五个钟头。 更别提搬货、卸货、爬楼梯了。 他低头摊开自己的手,掌心一层厚厚的老茧,虎口那块更是裂了好几道口子,血丝渗出来,干了又裂,裂了又干,看着就瘆人。 他又伸手摸了摸后腰,那块肉硬得跟石头疙瘩一样,怎么揉都揉不开。 陆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这人肉快递,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活。 他这身子骨,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得散架。 可不送又不行。 生意刚有点起色,口碑全靠他这一趟趟不要命地跑出来的。现在要是撂挑子,那之前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不就全白费了? 他正出神,叶淑兰已经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走了过来。 “丰哥,快把脚泡上,张婶说了,泡完脚浑身都能松快不少。” 她把木盆放在陆丰脚边,蹲下身,就要去脱他的鞋。 鞋子刚一脱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就冲了出来。 叶淑兰的鼻子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帮他把袜子也脱了,小心地把他的脚放进热水里。 “烫不烫?” “不烫,正好。” 第65章 那车,得不少钱吧? 陆丰长长地舒了口气,热水包裹着双脚,那股子酸胀劲儿总算是缓和了些。 叶淑兰也不嫌弃,卷起袖子,二话不说就把手伸进了还冒着热气的木盆里。 她的手很软,按在他僵硬的脚底板上,力道却一点不小。 那股子又酸又麻的劲儿,顺着脚底心直往上窜,陆丰浑身的骨头缝都舒坦了。 忽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指尖停留在一个地方,轻轻摩挲着。 “丰哥……” 叶淑兰的声音有点发哽,闷闷的。 “你这脚……都磨出大水泡了。” 她抬起头,眼圈红红的,看着他脚后跟那块磨掉了皮、红肿不堪的嫩肉,心疼得像是被人拿针扎了一下。 “没事,小伤。”陆丰浑不在意地动了动脚,“过两天结了痂就好了。” 叶淑兰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给他揉着脚。 可她心里堵得慌。 她知道陆丰的脾气,倔得跟头牛一样,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劝他,根本没用。 可看着他这张累到脱相的脸,她就是忍不住。 “丰哥,”她鼓足了勇气,抬起头,“要不……咱们雇个人吧?” 这话一出来,陆丰明显愣住了。 “雇人?” “对!”叶淑兰见他没直接拒绝,赶紧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雇个人帮你送货!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再这么跑下去,钱还没挣到手,人先垮了!那还挣个什么劲儿?” “咱们现在生意不是好起来了吗?每天都有十几家要送,雇个人帮帮忙,你也能歇口气啊!” 陆丰沉默了,低头盯着盆里那汪热水,水汽氤氲,看不清他的表情。 店里安静得只剩下水声。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雇人……要花钱。”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叶淑兰一下就急了,嗓门都拔高了八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走路都瘸了!我看着都难受!” 她这一吼,陆丰反倒笑了。 那笑里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暖意。 他伸出手,没轻没重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傻丫头,我心里有数。” 他收回手,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不过,你说的也对。” “这么干,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我得……想个法子。” 听到这话,叶淑兰心里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 “那你快想想,可不许再硬撑着了!” 泡完脚,陆丰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后腰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 那张被油烟熏得发黄的村镇地图,此刻在他眼里,不再是密密麻麻的负担。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插着小红旗的路线,从镇东头到隔壁村,那条蜿蜒曲折的线,像一条锁链,把他牢牢地捆在了三轮车上。 这么送,是死路一条。 可要是不送,也是死路一条。 除非……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几个村子交界的地方,重重地顿了一下。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 叶淑兰收拾完盆子,擦干手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丰哥,你看啥呢?跟要把它吃了似的。” “我在想……”陆丰没回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一把抓过柜台上的铅笔头,在发黄的地图上指指点点。 “你看,这些插旗子的人家,东一家西一家的,乱七八糟。我要是把顺路的几家都圈出来,一趟送完,是不是能省下不少来回跑的冤枉路?” 叶淑兰凑过去,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啊!这法子好!你怎么不早点想!” “这不是刚被你念叨得开了窍嘛。”陆丰咧嘴一笑,拿起那个油腻腻的记事本,开始在上面涂画。 “你看,明天这十五家。镇东头三家,西头两家,剩下的都在镇中心。我他娘的天天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要是我先从镇中心开始,绕一圈去东头,最后再去西头……这一趟下来,起码能省出半个多钟头!” 他一边说,一边用铅笔头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粗糙的路线,那股子认真劲儿,仿佛在指挥一场千军万马的战役。 叶淑兰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心里又酸又软。 这男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从石头缝里抠出条活路来。 “那明天就按这个路线送!我看行!” “嗯。” 陆丰应了一声,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着。 可写着写着,他手里的铅笔头又停住了,刚舒展开的眉头,重新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 “又咋了?”叶淑兰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路线是省时间了,可力气省不了。”陆丰把铅笔头往桌上一扔,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该跑的路一米都少不了,该扛的货一斤也轻不了。这么下去,还是得把人累垮。”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叶淑兰刚燃起的一点希望,也跟着灭了。 屋里又安静下来。 突然,陆丰猛地一拍大腿。 “他娘的,我咋把这茬给忘了!” 他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懊恼和跃跃欲试。 “买辆电动的!电三轮!” “电三轮?”叶淑兰愣住了,这词她都觉得新鲜。 “对!不用脚蹬,拧一下就跑!省老劲了!”陆丰越说越激动,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我今天送货,看见隔壁村杀猪的老王就开了一辆!拉着半扇猪,一拧那个把手,‘嗖’一下就窜出去了,比兔子还快!我要是也有一辆,这两条腿不就解放了?” 叶淑兰听得眼睛都直了,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可她脑子转得也快,一个最要命的问题,瞬间就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丰哥……那车,得不少钱吧?” 一句话,就跟一盆腊月里的井水,把陆丰心里烧得正旺的那把火,“刺啦”一声,浇了个透心凉。 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了。 对啊。 钱。 他哑火了,屋里的空气都沉了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那玩意儿,瞅着就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碰的。 “……我明天去镇上问问价。” 他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声音干巴巴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第66章 我就是心疼你! 叶淑兰看着他那副硬撑的样,鼻子一酸。 “丰哥,咱们……咱们现在拢共还有多少钱?” 陆丰被提醒了,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柜台底下,摸出一个掉了漆的铁皮饼干盒。 打开盖子,“哗啦”一声,把里面所有的钱,一股脑全倒在了那张油腻的桌上。 一堆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毛票,几张皱巴巴的“大团结”,还有一把零零散散、沾着灰的钢镚儿。 那就是他们这段时间,拿命换来的全部家当。 陆丰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捻开那些粘在一起的毛票,动作慢得吓人,生怕数错了哪一张。 “十块,二十,三十……” 叶淑“兰也跟着蹲在他旁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最后,陆丰抬起头,嗓子涩得厉害。 “三百二十一块五。” 三百二十一块五毛。 叶淑兰看着桌上那薄薄的一摊钱,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又闷又疼。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够……够吗?” 陆丰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听老王跟人吹牛,他那辆……花了八百多。” 八百多! 这个数字砸下来,两个人彻底没声了。 差得太多了。 这不是努努力、咬咬牙就能凑够的,这是差了一大半还多,是一道看不见顶的坎。 墙上的老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一记小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在人的心尖上。 “丰哥,”过了好久,叶淑兰才小声开口,话里带着认命的妥协,“要不……再等等?咱们再攒攒?” 陆丰没吭声。 他就那么盯着那堆钱,脑子却在飞快地转。 攒? 怎么攒? 再攒五百块,按现在这个挣钱速度,不吃不喝,也得玩命再蹬上两三个月的三轮车。 可他这副骨头架子,还能再熬两三个月吗? 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拿命去换钱,再拿钱去救命? 他猛地一伸手,把桌上的钱一把扫回铁皮盒子里,“哐当”一声盖上盖子,动作又快又重,震得桌子都晃了一下。 叶淑兰被他这一下吓得一哆嗦。 陆丰站起身,脸上没了刚才的颓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底发毛的平静。 “等不了了。” 他盯着叶淑兰,一字一顿,字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 “钱不够,就去挣。” “正道挣得慢……” 他停了一下,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那就换条快点的道儿!” 这几个字,像冰雹子一样砸在叶淑兰心上,砸得她浑身发冷。 她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突然站起来,转身就往黑漆漆的灶房走。 “你干啥去?”陆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你等着。” 叶淑兰的声音从灶房里闷闷地传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锅碗瓢盆的磕碰声。 没一会儿,她端着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粗瓷碗,快步走了出来。 “喝了。” 陆丰接过来,一股辛辣的甜香味儿直冲鼻子,碗里是黄澄澄的姜糖水。 “大晚上喝这个?” “让你喝就喝!”叶淑兰瞪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和颤抖,“张婶说了,身子乏了就得喝点热乎的,驱寒!” 陆丰咧了咧嘴,没笑出来,端起碗,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大半。 那股子又甜又辣的劲儿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像有一团火在胸口炸开,四肢百骸都跟着暖和起来。 “好点没?”叶淑r兰站在他边上,两只手紧张地搓着自己的衣角。 “嗯。”陆丰放下碗,“行了,你也累一天了,早点歇着去。” “我不累。” 叶淑兰摇摇头,默默走到他身后,伸出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陆丰浑身一僵。 “你干啥?” “你肩膀硬得跟门板一样。”叶淑兰的手指按下去,指尖下全是拧在一起的硬疙瘩,“我给你揉揉。” “不用不用!”陆丰下意识地想躲。 可叶淑兰的手已经按了上来,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她的力气不大,可那股子暖意,却顺着指尖,一点点往他骨头缝里钻。 陆丰本来还想推拒,可那股子要命的酸胀劲儿被她这么一揉,竟然真的松快了不少。 他慢慢卸了力,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叶淑兰低着头,认真地给他按着。 她的手指从他肩膀移到脖颈,又从脖颈滑到后背。 那些因为过度劳累而僵死的肌肉,在她手下,一点点地,慢慢地软了下来。 陆丰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屋里安静得很,只有墙上那只老钟“嘀嗒、嘀嗒”地走着,不紧不慢。 叶淑兰看着他鬓角渗出的汗,看着他眼底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青黑,鼻子猛地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人,嘴比石头还硬,可这身子骨,却不会撒谎。 他累,她看得见。 他疼,她也看得见。 可他就是死撑着不肯说。 “丰哥。”她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 “你说,咱们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吗?”她问得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什么。 陆丰睁开眼,侧过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掌心,笨拙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 “能。” 就一个字,斩钉截铁。 叶淑兰的眼泪“啪嗒”一下就砸了下来,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哭啥?”陆丰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扯着自己的袖子去给她擦,“好好的哭什么?” “我就是……我就是心疼你!”叶淑兰抽着鼻子,声音都变了调,她一把抓住陆丰的胳膊,“你这么拼命,万一……万一你身子垮了可咋办?我不要什么电三轮,我也不想过什么好日子了!我就要你好好的!” 陆丰给她擦眼泪的动作停住了。 他给她擦眼泪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那只满是老茧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 下一秒,他手腕一翻,铁钳似的攥住她的手,猛地一拽—— 叶淑兰惊呼一声,整个人天旋地转,被他狠狠地扯进了怀里。 “砰”的一声,她撞在他石头一样硬的胸膛上,撞得鼻子发酸。 第67章 这次,我不拿命换钱 他的双臂从她身后合拢,像铁箍一样,将她死死锁住。 力气大得吓人,勒得她骨头都疼。 他的下巴重重地磕在她的头顶,胸腔里滚出的声音,又闷又沉,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颤的危险。 “淑兰,你信我。”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发顶,沉闷地滚过胸腔,震得叶淑兰浑身一麻。 她刚要挣动的身体,就这么僵住了。 “这次,我不拿命换钱。” 陆丰的声音顿了顿。 那股子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怀抱,此刻却透着一股让她陌生的寒意。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老钟“嘀嗒、嘀嗒”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尖上。 紧接着,一句让她血液都快凝固的话,贴着她的头皮,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拿别人的钱,换咱们的命。” 这几个字,不重。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锥,狠狠地钉进了叶淑兰的脑子里。 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刚才因为心疼他而滚烫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此刻却冰得吓人。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什么叫……拿别人的钱,换咱们的命? 他要做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勒得她快要窒息。 陆丰松开了她。 那铁箍一样的手臂一撤,叶淑兰甚至往后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他往后退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没再看她,只是转过身,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 “不早了,去睡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漆漆的后屋。 那高大的身影没有一丝留恋,很快就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没。 屋里,只剩下叶淑兰一个人。 刚才还暖烘烘的身子,此刻冷得直打哆嗦。那股寒意顺着脚底板,一路往上爬,钻心刺骨。 她抬起手,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脸颊,心跳得跟擂鼓一样,一下,一下,都砸在她的耳膜上,震得她头晕眼花。 完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她知道,陆丰说出那句话,就不是在开玩笑。 他下了决心。 可那条“快点的道儿”,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道? 那条路的尽头,是他们期盼的好日子,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叶淑兰不敢想,一想,浑身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看着后屋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比穷困更可怕的东西,正在悄然逼近。 在屋里站着,她觉得气都喘不上来,那股黑暗像是要从后屋漫出来,把她也一起吞掉。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待着。 她抓起桌上的菜篮子,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门。 外头天光大亮,集市上人声鼎沸,那股子鲜活热闹的气息冲淡了她心头的一些寒意。她需要做点什么,让自己的手忙起来,脑子才不会胡思乱想。 她走到一个菜摊前,看着那堆得小山似的豆角,突然就想起了张婶给的那个酱菜方子。 对,做酱菜。 找点事干,总比自己吓自己强。 她蹲下身,也不说话,就那么一根一根地挑。嫩的,直的,没有虫眼的。她挑得极慢,极认真,好像在完成一件天大的事。 “大姐,称一下。” “十二斤。”卖菜的大姐麻利地称好,“六毛。” 叶淑兰从兜里掏出攥得有些发潮的钱,数了六张毛票递过去,拎着那一大袋子豆角,转身就走。 走到半路,她脚步骤然一顿,家里酱油好像不多了。 她又拐进一家杂货铺,打了一瓶酱油,顺手又称了点花椒大料。 等她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店里时,陆丰已经送完第一趟货回来了,正坐在桌边喝水。 “买这么多?”陆丰看着她脚边那一大袋豆角,眉毛挑了一下。 “你不是说让我试试嘛。”叶淑兰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避开他的视线,“我寻思着,多做点,万一做砸了,咱自家也有得吃。” 陆丰笑了,起身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进了灶房。 “那你慢慢弄,我再去拉一趟。”他放下东西,转身就要走。 “等等。”叶淑兰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咋了?”陆丰回头。 叶淑兰咬着嘴唇,手指绞着衣角,低声问:“你……你昨晚睡得好不好?” 陆丰动作停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笑。 “好着呢。” 他走过来,伸出那只粗糙的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动作有些笨拙,却带着一股不让她再问下去的意味。 “行了,别操心我了,赶紧弄你的酱菜去。”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又快又大。 叶淑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那句“好着呢”还在她耳边绕。可她心里那块石头,不但没落下去,反而悬得更高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压下去,挽起袖子,一头扎进了灶房。 忙起来,忙起来就好了。 她把那一大堆豆角全倒进盆里,就着井水,一根一根搓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整齐地铺在竹筛上晾着。 接着,调酱料。 她翻出张婶给的那个被油浸透的小本子,像个最听话的小学生,照着上面的方子,一样样往盆里加。 盐,糖,酱油,醋,花椒,八角…… 每加一样,她都在心里默念一遍,生怕弄错了分量。 等所有调料都加完,她用筷子搅匀,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沾了一点尝尝。 咸淡正好! 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来,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小小的成功,像是昏暗天色里透出的一丝光,让她紧绷了一天的心稍微松了那么一下。 她把晾干水分的豆角一根根码进早就刷干净的罐子里,再把调好的酱料倒进去,直到没过所有豆角。 最后一步,封口。 她学着张婶教的,用油纸把罐口封得严严实实,再用搓好的麻绳一圈圈绑紧。 大功告成! 叶淑兰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面前那几个排得整整齐齐的罐子,心里那股子成就感,把恐惧暂时挤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