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美人带崽弃婚，八零团长日日求和》 第1章 傅和宸回来了 今天是中秋节，对李茉来说，这是她这三年里，最高兴的中秋节，因为傅和宸回来了。 她昨天知道这个消息。一个晚上，忙活了一堆事情，终于把家里收拾干净。一大早，就拎着王姐教她熬的鸡汤去到军区疗养院看望傅和宸。 李茉手里的保温盒还是王姐家里借的。 住进家属院那天，李茉刚从看守所放出来，身边除了几件朴素的衣服，一无所有。即使后来，她有了傅和宸的工资，但她也不敢乱花，保温盒这种高级又无用的东西，她根本不会想到买。 秋风带起丝丝凉意，李茉被拦在疗养院大门外。 守门的士兵一再确认她的身份，还通过电话向上面确认，等了好一会儿，李茉才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傅和宸的病房外。 “这就是傅团长的病房。”士兵给李茉敬了个军礼，转身走了。 李茉看着那扇米黄色的木门，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手中的保温盒的手柄，压下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想要敲门。 “阿宸，再多喝点吧。我让家里的厨师刚熬好的鸡汤，加了上好的人参，对你身体恢复有帮助。” 傅和宸眉头皱了皱：“不喝了！”傅和宸撇开了头。他不太喜欢这股浓重的参味，但是曹司令家里人的心意，他必须接受。 傅和宸在秘密任务中，被敌方武器库预埋的炸弹炸成危重伤，全身上下都被弹片刺入，最致命的是左腹上半个拳头的贯穿伤。 傅和宸是全军区，乃至全国最优秀的特战兵，组织为了给他救命，不惜一切紧急找到了曹司令的女儿，曹蓓蓓。 曹蓓蓓是外科医生，毕业于国际上外科手术顶尖的M国医学院，专攻身体穿透伤的手术治疗，尤其是战争损伤。 曹蓓蓓接到消息，当即推掉所有的手术，连夜赶回国。下了飞机又做了几个小时的汽车到了那个边境小城。从车上跑下来，直接站上手术台，给傅和宸做手术。 这场手术足足持续了10个小时。 如果说傅和宸的命有一半是曹蓓蓓捡回来的也不为过。 听到房里传出的话语声，李茉凑近了一些。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那个她想了三年的人。可此时身边却有另一个女人。 他们之间肯定不是普通的医患关系，李茉确认她看到了女人眼中都能拉出丝的情愫。 她想起临行前，傅和宸说的话：“我只是为了给李司令报恩，才娶了你。如果你不愿意，等我回来，就离婚。我不在的时候，婚姻可以是你的护身符。” 是吧……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也是喜欢他的。以前他到家里来找父亲，自己都是悄悄躲在门后看的。那时李茉总希望时间慢一点，他们谈的事情多一点，她就可以看傅和宸久一点。 原来，他是不需要自己的。 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觉得需要他而已。 父亲戎马一生，最后却被诬告下了狱。罪名很大，法不容诛；连带母亲和她也被关押起来。 父亲无法承受这莫须有的大罪，还没最后下判决就突发疾病走了。母亲则当场疯癫，闹得整个看守所日夜不安宁。后来，组织只能把她保外就医送到精神病院治疗。 而李茉呢，入狱当天，外交学院就对她发出了开除令。一周前，还在开学典礼上作为优秀学生发言的李茉，突然就被关进小黑屋。成天只能面对黑凉冷硬的铁窗，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李茉脑中萦绕着傅和宸临行前的话语，蓦地退后一步，然后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同志，你好！” 李茉对着守在楼梯口的卫兵礼貌地说：“我是傅团长的妻子，傅团长现在不方便见我，但是家里还有些事情我得回去一趟，这鸡汤能麻烦您过会送进去给他吗？” 卫兵眼神不动，但表情有一丝犹豫。 他知道这是傅团长的妻子，但一点儿也看不出首长夫人的样子。 一头被风吹乱的头发，身上的白衬衣和军绿色裤子都洗得掉了色，身上背着的军包还不如他们后勤部发的式样好看。 李茉又说：“如果你现在不方便，那我放旁边。一会你们换防的时候，麻烦您帮我送进去。” 卫兵立刻立正挺胸，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李茉俯身把保温盒放在一旁的角落里，转身下楼离开了。 病房里。 傅和宸抬头问：“曹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从驻地医院回来时，曹蓓蓓就和上面说，换了环境，傅和宸的身体还是再观察一下比较保险，毕竟组织培养一个这么优秀的军人不容易。 上面立刻安排了床位，把傅和宸直接从火车上接到了军区的疗养院。 但傅和宸知道，他身体恢复得很好。除了失掉的那一部分记忆，他一切都好。 从他醒来，心里就一直很挫败，为什么偏偏丢掉了这一段记忆。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有家有妻子的，可是他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但是他又能强烈地感受到，说起家和妻子的时候，他的心底会涌上一股温暖且急切地想要回家。 曹蓓蓓说：“你先睡一会儿吧，出院的时间要看你恢复的情况。” 傅和宸不想睡，但为了让曹蓓蓓离开，他只好躺下，把脸转向了里面的墙。 曹蓓蓓看他躺下，也只好出去了。 正好外面士兵开始换防，刚才那个卫兵拎着保温盒走过来。 “曹医生。” 卫兵敬完礼刚想伸手敲门，曹蓓蓓就抬手阻止了他。 “傅团休息了，有什么事？”曹蓓蓓半仰着头，斜看着卫兵，语气有些骄横。 卫兵递上手里的保温盒。 “这是傅团夫人送来的，说是等傅团方便的时候，交给他。” 曹蓓蓓伸手拎了过来，对卫兵挥了挥手，说：“知道了，我先收着，他醒了我给他。” 卫兵立正敬礼，转身离开了。 曹蓓蓓把保温盒的盖子拧开，一股香味飘散出来，汤里还飘着两根幼小的党参和几颗枸杞。 她面色不悦地低喃：“这么廉价的东西，也拿得出来。” 随即拎到旁边的卫生间，一股脑把汤全倒了。 傅和宸睡得迷迷糊糊，梦中回到了那天武器库爆炸的地方。可他明明没有按那个引爆器，为什么会提前爆炸？ 浓烟烈火中，他虽然迅速反应，但还是受到了爆炸波及。一个翻滚落地后，他马上感觉腰腹处有一个大洞，血咕噜噜流着。 当时他对疼痛已经没反应了，只是觉得身体热量随着汩汩流出的血慢慢离开身体，皮肤感觉越来越寒冷。 突然，他好像听到了某个声音。 “和宸哥，和宸哥，我等你回来！” 他骤然清醒过来，摸到手边有一些炸碎的布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点一点塞进伤口里止血。 他呢喃着：“等我，等我回去……”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费劲的，慢慢地睁开了眼，却看到了曹蓓蓓的脸。 曹蓓蓓身上有浓重的香水味，傅和宸手术清醒以后，每次见她都要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恶心。 可是她挽救了自己的生命，该有的礼貌也应该要保持。 “阿宸，你醒了。要不要再喝点汤？你中午吃得太少了。” 傅和宸摇摇头。 “曹医生，我想回家。” 曹蓓蓓一听这话就来气。从他手术后醒过来，每天都要说无数遍要回家。 他家里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长得小白花一朵，柔柔弱弱的，哪里配得上他特战军人的身份？ 现在他又因为一等功升了团长，在他身边的只能是同样是强者自己。 李家那个老头，当时就应该现场了结了。这样他就没机会给傅和宸传话了，那俩母女也就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一生了。 “回家？天天就想着回家？和宸，你是组织培养出来的优秀军人。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是国家的。如果擅自回家出了什么差错，你对得起培养你的组织吗？” 傅和宸突然低头不语，曹蓓蓓以为他听进去了。 突然，傅和宸手攥成拳头，眼瞳显出深沉的墨黑。 “曹医生，军人之所以能为了国家往前冲锋，是因为背后有稳定的家人在支持着。不让我回家见到我家人，我没心情疗养！” 第2章 家在哪里 突然，傅和宸抓起床边的电话。 “给我接王国治！”低沉的声音没有半点强迫的意思，但却让人不得不服从。 线路很快接通。 傅和宸立刻沉声说到：“现在立刻，给我办出院手续！否则，我马上申请退伍！” 王国治吓得电话听筒都拿不稳了，赶紧安抚这尊大佛。 “和宸啊，这是怎么了？我就想着让你安心再疗养几天啊。” 傅和宸给王国治扔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回家！退伍！你选！” 李茉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由着两个轮子把自己带回家属院。 她回到那间用红砖砌起的小平房里，感觉胸口堵得慌，手脚也安定不下来。 她需要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平复一下。 李茉系上围裙，准备提桶去旁边的水井打水。 “小李同志，后勤部在给家属发月饼，赶紧去领。” 李茉抬起头，齐肩的长发不小心落到水桶里，发尖有一点被水打湿了。 她对来人笑笑，说：“谢谢王姐，家里就我一个，领了也吃不完。我们家那份给你吧。” 王富丽一家是家属院里唯一对李茉态度良好的，李茉这样做也算是回赠给她一些。 她现在没工作，大学还差一年就毕业却被开除了，每天只靠着傅和宸的工资过活。其中，她还得分大部分钱给母亲交医药费。 三年前，傅和宸和她领了结婚证就出去执行任务了。三年之间，没有只言片语回来，而她也变成了家属院的小透明。认识的人知道她的男人去执行任务了，不认识的还以为她是旁边锅炉房里的烧水人。 王富丽看她又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有些怒其不争。 她走了过去，一把手帮她把水桶拎了上来，一股脑回身就把水倒到她房门口的烧水壶里。 “好了，水帮你烧上了！赶紧去领月饼，那是组织对我们男人为国家做贡献的奖励，有什么理由让给别人的！” 小碎花围裙都还没脱下，李茉就被王富丽拉着去到了家属院门口。 领月饼的地方人头攒动，李茉看到很不想过去。 虽然她现在意志力坚强了一些，但那些难听的话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还是显得尖锐刺耳。 她从小和母亲随军，父亲在哪儿，他们就跟到哪里，什么艰苦的条件李茉都经历过。 但这些人，总以为她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认为她就是资本主义小姐做派，一天到晚穷讲究。而李茉只是不想让自己的专业退步，每天固定时间会准时收听外语频道，或者到活动室去看时政新闻。 王富丽拉着李茉往人群里挤：“让一下，我们来领月饼。” “报名字。”负责发放月饼的小士兵声音洪亮。 “我家是陈利，她家是傅和宸。” 小士兵听到傅和宸的名字，立刻直起身，稍息立正，笔挺地敬了个军礼。 现场吵闹的人忽然都被这一个立正，吓得突然噤声。 “报告！上级交代，傅团长的福利以后在南区家属院派发！” 南区家属院，那可都是军区里团级以上干部的生活区。 小士兵报告完，继续发月饼。 领好月饼的人走过李茉旁边时，眼神都变样了。 李茉空着手和王富丽走出了人群。 王富丽手里拿着自己那份月饼，使劲摇着李茉的手臂。 “小李同志，你家男人可争气啊！出去三年回来，给你挣了个团长夫人的待遇。” 李茉无奈的笑笑，团长又怎么样，她以后可能也靠不上他了。 “傻丫头，乐傻了吧。刚才那位小同志说了，傅团长在特殊任务中荣获一等功，组织给他升职了，从特战营营长升到了特战九团的团长！现在这月饼也没得领了，你赶紧回家等你男人回来团聚。” 李茉又被王富丽拉走了，走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人群里的声音。 “诶，资本主义小姐这回腰杆子要直起来了啊。” “是啊。老天爷怎么不开眼，把这么好的事情给了她！” “不过，你看她现在，土里土气的。你说她男人升官了会不会就……” “别瞎说，军婚不能随便的。人家男人可是团长了，还是最精锐神秘的九团团长。以后你们见面都客气点，指不定以后你们的男人都要求她的男人。” …… 李茉空着手，又回到小平房里。她看着这四面红墙，简陋至极的房间，眼前模糊了又清晰了。 三年前，傅和宸走的时候，她还没有分配到这套房子。 傅和宸离开后，她才拎着简单的行李包到这个家徒四壁的小平房来。后勤部的人说，家属院现在暂时还没有空余的随军家属房间，只能先暂时委屈她在这里住一些时间。其他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和后勤部提。 李茉哪儿敢提什么要求，父亲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这会能好好站在这里就已经很幸运了。 放下行李，裤袋里攥着傅和宸走之前给她的二十块钱，李茉就去院里的小卖部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两个脸盆，两个口杯，两支牙刷，两条毛巾，夏被和冬被各两条…… 所有东西，她都买了双份，甚至还买了一床大红色的被套。 只是后来的三年，后勤部的人没再来过问过，而另一套生活用品也从来没有用过。 现在房间里除了桌椅和床是后勤部安排的，其他的家具都是王姐的丈夫陈利闲暇的时候，替她用废旧的木材搭出来的。 咕噜咕噜的烧水声传来，李茉突然想起煤炉上的烧水壶，赶紧走出去。 她走得急，手指碰到烫得发红的壶嘴，那滚烫的热量一下子把她弹开，往后退时又撞倒了旁边放煤球的木架子。 “哗啦！” 架子倒下，又把煤炉带倒了，炉上的水壶滚落到地下，冒着热气的水倾洒而出，打湿了落下的煤球，又灭了煤炉里的火苗。 李茉赶紧把被烫的手指放进旁边的水缸里。过了一会，凉水的冷意渐渐盖住了滚烫的疼，但窜到身体里的凉意，又冷到心里有一点抽疼。 李茉眼神虚无地看着旁边的那一片狼藉，想到刚才病房里的那两个人，又从旁边玻璃窗里瞥到一个狼狈的身影。 疗养院。 傅和宸一通脾气发完，疗养院李院长直接跑到病房，恭敬地送他出院，叮嘱他两周后回来再给曹医生复查。 傅和宸瞥了一眼旁边的曹医生，“嗯”了一声就走了。 他急匆匆地让唐小二备车送他回家。 可是进了家属院，傅和宸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家在哪里。 唐小二奔来跑去问了一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宸哥，他们说嫂子的房子在那边。”唐小二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傅和宸点头，快步朝前走去。 他想：自己一定很喜欢这个妻子，否则为什么会即使失忆了，身体却很诚实地想要快点见到她？ 顺着唐小二指的路，傅和宸很快就走到了。 可是，眼前只有一间红砖砌起的低矮小平房，一点儿也不像可以住人的地方。 正当他怔愣的时候，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女人，身高只到他胸口，留着齐肩短发，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军绿色裤子，都被洗得掉了色。 这张瓜子小脸虽然在脑中毫无印象，但映入眼帘的眉眼清冷柔美，肤白发黑，隔着这些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眉间透露出的一股英气。 此时傅和宸的心好像那随风飘在半空的蒲公英，没了风的带动，自然下落到泥土中，突然踏实了。 这时，李茉准备出来洗衣服，手里端着脸盆，盆里装着几件衣服。 开门的一瞬间，看到那个日夜思念的身躯，正立在不远处。那一身熟悉的军绿色，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视线，又顺着呼吸浸满了她身体里的血液。 李茉的呼吸停滞了几秒，手里忽然脱了力，手上的脸盆“咣当”一声，重重地落到了地上。 那声音，在空气中被无限放大，直到完全充斥着傅和宸的耳廓。而那久久余留的震动，则一直震颤到他的心底。 第3章 离婚 “是李茉同志吗？嫂子好，我是唐小二，傅团的警卫员。” 唐小二上前敬了个礼。 待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发现这两个人即没动作，也没说话，像被定格了一样。 傅和宸就这样呆愣了一会，才缓缓地开口。 “李，茉？” 傅和宸毫无感情的吐出两个字。这两个字还是他醒来之后，唐小二告诉他的。 小二说他有妻子，妻子的名字是李茉，茉莉花的茉。 李茉这才从见到他的惊吓中清醒过来，然后又被傅和宸毫无感情的语调和陌然的眼神刺到了心里。 他果然对自己并没有情。 “你，不是还在疗养院吗？” 李茉憋了半天，就问出了这一句话。 看他俩终于说上话了，唐小二这才敢插进来说。 “嫂子。曹医生交代，傅团虽然回家了，但是身上的伤还需要养一养。尤其是脑部的冲击伤，现在里面还有血块，不能情绪激动。” 伤势还没恢复吗？还有脑部伤？李茉的心底一下被翻滚的担忧占据了。 从小她看到父亲的很多部下受伤立功，但是能活着领到一等功的，少之又少。 他能留下命来，组织上一定花了很大的努力。像他这么优秀的军人，真的应该需要更优秀的女人做他的后盾吧；而不是自己这样，毫无背景和能力，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的人。 李茉还保持着与傅和宸的距离，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现在两个人的关系。 “那怎么不在疗养院多住一些时间呢？”李茉又憋出来一句话。 李茉想到那个精心照顾他的女医生，指尖传来的微微凉意开始慢慢蚕食她的血液。 “你不想我回来？”傅和宸眉头紧皱地问她，他觉得李茉似乎一点儿也不期待见到他。 李茉低头不语。 她怎么可能不想？每天数着日子地想。 父亲没了，母亲疯着；这个世界上，除了傅和宸，她没人可以依靠。 她并不是要靠傅和宸的名声，只是想借他的肩膀靠靠，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有家的人。 可是一想到他临行前说的话，她又不断地阻止自己想他，怕真到了那天，自己陷得太深无法自拔。 傅和宸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眉头紧皱。 难道这三年，她都住在这里？明明他临走时，后勤部说会安排她住进家属院的小楼里。虽然不如李家之前的四门大户，但至少也能保她一个人过的舒适些。 眼前这低矮小平房怎么能住人？ 傅和宸似乎都能看到墙缝中钻进去的冷风，转头又看到她身上单薄朴素的衣着。 他的工资不是都给了她吗？为什么不多买几件衣服？ “为什么你住在这里？” 傅和宸看着眼前这低矮简陋的小平房，心里不禁起了脾气。 李茉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便低声说：“我的身份，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 说着，她弯腰捡起落了一地的衣服和脸盆，转身走到一旁的水池，准备要洗衣服。 “你要是不习惯，可以先回医院去住，我可以每天去照顾你。” 后半句话李茉说的声音很低，其实她也不确定他需不需要自己照顾。 话音刚落，李茉刚伸进水里的手就被用力拉了出来，整个人踉踉跄跄地跟在傅和宸身后往前走。 “跟我去找后勤部的人。”傅和宸语气沉闷。 “傅和宸！”李茉使了最大的力气，都没法让他停下来，只好大叫了一声。 傅和宸真的停下了脚步。 “你说的，等你回来就离婚，就不要去麻烦后勤部的同志了。至少，这个房子没别人抢，离了婚可能还允许我住着。” 傅和宸抓着她的手腕，力气渐重，李茉被抓的生疼又不敢出声。 因为她看到眼前的傅和宸眼底猩红，满面怒气，她可不敢惹。 他压低声音说：“离婚？谁说我要离婚？” 李茉微微低下了头，说：“你说的，等任务完成回来就离婚。你只是为了给父亲报恩，才娶我。所以你不在的时候，婚姻可以保护我的安全；你回来了，就可以不需要这个婚姻了。” 傅和宸手上的力气越来越重，一旁唐小二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叫：“哥，你悠着点，嫂子身子柔弱。” 傅和宸这才放松了力气。李茉想趁机把手从他的手掌里抽出来，却只抽出了手腕的一截。 傅和宸瞥到她手腕上被自己勒红的印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心疼，但又不知如何表达。 离婚？傅和宸觉得自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对李茉没有了记忆，但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 “我，失忆了。”傅和宸的话随着忽然吹来的一阵秋风，飘入李茉的耳中，带起她耳鬓的一丝乱发。 李茉停住了动作，突然感受到握着她的掌心，微微地颤抖着，似是在隐忍着。 “你不记得我了？”李茉眼瞳颤动，眼角瞬间湿润了。 她日思夜盼的人，居然不记得自己了。 傅和宸面露痛苦，赶紧开口解释。 “因为头部的伤压迫了神经。但是他们告诉我，我结婚了，我有妻子，妻子就是你。” 傅和宸的双眸盯着李茉，似是放出一双钩子，把李茉紧紧地钩住。 “李茉，听清了吗？我结婚了，妻子是你，没有离婚这回事！” 傅和宸的怒气还没消散，表情依然冷漠严肃。 随即他转身去问唐小二。 “小二，南区家属院的房子准备好了吗？” 唐小二点点头，说：“后勤部说今天就可以搬过去。” 傅和宸低沉的嗓音滑过李茉的耳朵。 “你先收拾一下行李，我去办个事情，下午来接你回家。” 李茉低头默默地揉着收回的手腕，没有回答便转身回到房间里。 回家？她还能有家吗？和一个不爱自己，又忘了自己的人？ 父亲的事情过去了三年，快要被人淡忘了。 但她一直坚信伟岸正直的父亲，一生戎装，绝对不会做这种叛国的事情。她一定要替父亲拿回他从军一生的尊严和骄傲！ 原先，她以为傅和宸可以帮助她。即使，他只是为了报恩娶了自己，她依然妄想自己只要做好妻子的本分，这个婚姻和父亲的事情都可以美好解决。 可是，现在他连自己都记不得了，还怎么信任他会去帮父亲翻案呢？ 李茉想，她不能靠别人，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这婚，离了也罢了。傅和宸如今的地位，和李家的事情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他冒险。父亲对他的恩情，这么多年他也还清了，没什么理由再用婚姻绑着他了。 傅和宸之后，李茉没有收拾行李，而是继续拿起水池边的衣服洗起来。 李茉正低头整理晾晒着的衣角时，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她以为是傅和宸又返回来了。 “我说了我不……” 她边说边探出头来，看到来的人突然止住了话。 “秦大哥？” 李茉看到来人是秦广，有些惊讶。 “茉茉，我爸让我来接你去家里吃团圆饭。” 秦广是李茉的师兄。他在外交学院毕业后，就到外交部新闻司工作了。 秦家和李家是世交，李家从军，秦家从政。 李茉想照往常一样拒绝的，她不想秦家被她父亲的事情影响。 可是秦广又接着说：“我爸说，你这次再不去，他就要亲自来见你。” 李茉怎么敢让外交学院的教授亲自来找她，她只好点头应下。 “那好吧，秦大哥，你等我一会。” 李茉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秦广等在外面，眯着眼环顾四周。 这红墙小平房实在是太破旧了，李茉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委屈了三年。她不该这样被埋没，被闲言碎语攻击。 他当年晚了一步，从国外进修回来时李父的事已经被定性，而李茉的婚姻也已成定局。 “秦大哥！” 秦广听到李茉的声音转过头，望着眼前的人，心里又涌上一丝情愫。 他慌忙用手在嘴边捂着咳了一下，把那股冲动强压下去，才对着李茉说：“走吧。” 那句想和她说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又填满了他的头脑，快要脱口而出了。 第4章 茉莉花茶 两人一同搭上公共汽车。 “茉茉，我听说傅和宸回来了。” 秦广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李茉淡淡地点了点头。 秦广感觉她不太想谈起这个话题，他转道说：“茉茉，如果你想回去继续学业，让我爸帮忙走动一下，应该没问题的。” 李茉摇摇头：“学业再说吧，我还是想先把我爸的事情处理好。” 三年里，李茉每次都说不希望拖累秦家，而拒绝去秦家。 其实，秦家根本不怕她拖累，尤其是秦广。若不是傅和宸快他一步，他肯定也能护李茉周全的。即使当时他和父亲没这个能力替李父翻案，起码生活上绝对不会让李茉吃亏。 秦广逼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两人来到秦家，秦教授正在厨房做饭，秦母开了门赶紧把李茉拉了进来。 “哎，秦广好样的，这次终于把你带过来了。” 李茉笑着说：“师母，是我的问题，应该早一点来看看你们。” “你先坐会儿，菜马上就好了。”招呼李茉坐下，秦母又转身吩咐秦广。 “秦广，给茉茉泡点茶，我去帮你爸把菜赶紧弄好端上来。” 秦广点头，去旁边的矮柜上的托盘里拿出一个玻璃茶杯，伸手推开矮柜下层的玻璃门，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条精美的盒子。 他从里面取出一朵花干，放入茶杯中，然后拎起旁边的热水壶，缓慢地把热水倒入杯中。 干巴巴的花干，顺着热水地浸泡，慢慢绽开了白色圆润的花瓣。 李茉突然闻到一股清香，抬头就看到秦广手里托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杯子走过来。 “我妈珍藏的茉莉花茶，特意留着泡给你喝。” 李茉微笑着接过，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小舒不能回来吗？” 秦广：“嗯，她外派到羊城，协助那边的商务局开展工作。” 李茉点点头，捧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她抬头笑着说：“很香。”侧脸恰好衬着窗外夕阳送入的霞光，整个人生动明媚起来。 秦广看愣了，回神之后赶紧低头掩饰，转身去厨房帮忙。 秦教授把最后一道菜端出来，就招呼大家上桌吃饭。 待大家坐定，李茉起身，举起茶杯对着秦教授和秦母说：“老师，师母，之前不想我父亲的事情影响你们，所以一直没有来看望你们。今天，以茶代酒，敬老师和师母，谢谢你们这几年对我默默地帮助。” 一旁的秦教授连忙摆手让李茉坐下。 “茉茉，怎么说话这么客气呢。我们两家的情谊不会因为一件事情就磨灭的。三年前不能帮，但现在你父亲的事情可能有一些眉目了，我准备找机会跟组织上申请重审。” 李茉听到这话，突然眼睛都亮堂了。如果说除了傅和宸她还能相信谁，那肯定是秦家了。 难得李茉来了，秦家人这一顿饭吃的和气融洽，有说有笑。而李茉更是因为秦教授的话，心里又增添了一些信心和欢喜。 吃了晚饭，秦教授依依不舍地把李茉送出了门，交代秦广一定要把她送到家。 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秦母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的好儿子，藏着上好的茉莉花茶谁都不给，秦舒也要不到。今天茉茉一来，二话不说就给人泡上了。本来是挺好的缘分，都是你的傻儿子一直不肯开口，非说要等茉茉毕业。不然，这儿媳妇也跑不掉。”秦母在一旁感叹。 秦教授也叹气摇头。 两人下了公共汽车。 秦广拎着一袋水果和月饼，和李茉并肩走着。 “茉茉，你还是打算就这样和傅和宸生活下去吗？”秦广低声问着李茉。 这个问题，他三年里问过李茉很多次，每次都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但是今天，李茉突然换了答案：“三年前，父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母亲又突然疯了；结婚的事情好像也没容我有考虑的时间。他现在回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而且，他脑部受伤，还失忆了。” 李茉看着远处亮堂的满月，突然觉得这圆满美好的月色有些讽刺。 今天，她满怀期待地以为自己等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可是，傅和宸却又不记得她了。 秦广诧异：“失忆了？” “那你们……”秦广有一些意外，似乎又有一些期待。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已经走到小平房前。 只见房前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身利落的军绿色特战军服，踏着重重的军靴，身姿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巨大的压迫感。 傅和宸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到走近的两个人。 他感觉这两人距离太近了，气性又上头了。便对着他们喊了一声：“李茉，不是让你收拾好行李等我搬家吗？”语气沉闷。 李茉停下脚步，赶忙转身对秦广说：“秦大哥，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快回去吧，一会末班车就走了。” 秦广停顿了一下，朝傅和宸看了一下。突然那侧身绕过李茉，径直朝那边走去。 “你好，我是秦广。”秦广走到傅和宸面前，伸出手。 傅和宸看着眼前的人，带着一身儒雅矜贵。 他没有伸手回握，而是目光如炬地看着秦广。 见傅和宸没动作，秦广只好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这是我爸妈给茉茉准备的，交给你了。她这三年过的并不好。现在，傅团长既然回来了，希望你能让她的生活好起来。” 傅和宸伸手接过袋子，秦广感受到手里传过来一股蛮力，强势地让他松手。 秦广转身离开，经过李茉身边，停下来说：“茉茉，生活靠你自己把握。李叔叔的事情，我和爸也能想办法的。” 李茉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目送着秦广离开。 傅和宸亮着一双鹰眼，一直盯着秦广离开的背影，手里的拳头下意识攥紧了。 “傅和宸，我说了我不想搬家。” 李茉转身绕过傅和宸，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门。 房门打开，李茉顺着门边的灯线，拉亮了房里的灯。 突然，她感受到背后的一阵推力，接着听到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然后一阵眩晕，整个人瞬间被压在门板上。 傅和宸的一双铁臂把她圈在其中，她挣扎了几下无果也只能放弃。 傅和宸慢慢俯身靠近李茉，声音压得更低，一阵令人眩晕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茉，你为什么这么想离婚？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李茉被他吓到了，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没听到李茉的回答，傅和宸又靠近了一些，声音更加低沉蛊惑。 “李茉，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今晚就跟我搬到南区家属院去。” 李茉终于回神过来，看到傅和宸眼底猩红，一脸怒气。 今天，她已经第二次见到傅和宸这个样子了。 话说一半就来火，二话不说就逼迫人。 李茉仰起头，眸底黑沉，咬了咬唇角，冲他直接拒绝，语气坚定。 “婚，我要离！家，我不搬！” 话音落下，李茉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等着傅和宸的下一步，却感觉他的手臂陡然松了一下。 她趁机低下头，从他手臂下面的空档逃出，小步跑到房间的另一头。 李茉攥着拳头，看着两人之间不远的距离，思索着一会该怎么和傅和宸谈判。 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她看着傅和宸宽大的肩膀，突然塌了下来。 他用一只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撑着墙壁。 李茉惊叫：“傅和宸。” 傅和宸没回应她，停顿了一会，似乎腰背又直起来了一些。 他转身对着李茉说：“明天我来搬家！”音调有些嘶哑。 然后，傅和宸步履摇晃地走出房间，沿着昏黄的路灯走远了。 第5章 搬家 傅和宸往不远处的一辆车走去，唐小二老远看到他踉跄的步伐就知道老毛病又犯了。 唐小二赶紧过去，矮身架起他的手臂。 “哥，又犯头晕了？赶紧上车坐着！” 看到傅和宸一个人出来，唐小二也不敢问，但也不确定要把他送哪儿去。 “哥，咱现在回哪儿？” 傅和宸缓了一会，说：“回家属院。” 其实，下午离开的那一会，傅和宸就是回家了一趟。盯着后勤部的人，把家具卧具，甚至厨房用品都准备到位了。 可是，等他急匆匆安排好，再返回来要接李茉时，却发现大门紧闭，屋内漆黑一片。 他以为她去食堂吃饭了，决定站在门口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圆月升上树梢。 可是她，竟然还到一个男人家里去吃饭。 而且，回来还坚定的说要离婚！ 他是失忆了，不是傻了！他不记得为什么娶她，但他的心里是疯狂地想见她，见到她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 他脑中唯一的一句话就是李司令交代的最后一句话：“对茉茉好，照顾她一辈子。” 他是军人，立下的承诺必须要实现。 这个婚，绝对不能离！ 回到家，他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摊，就这么凑合着过了一夜。 这一夜，李茉也失眠了。 这一天过的高低起伏，心里如过山车从发车点上到最高点，又落到最低点徘徊。 父亲出事前，傅和宸最后一次到家里来是周末，李茉正好从学校回到家里。 晚饭后，傅和宸就顶着暴雨，踏着地面淹到脚踝的积水来到李家，似乎是要和父亲汇报什么紧急的事情。 雨水从他的身上颗颗滴落，跟着他一路滴到父亲的书房外。 李茉心下一动，从房间里出来，踩着他带进来的水痕，也一路跟到了书房。 每一步的脚印印在水痕上，李茉的心底都会微微颤动。 书房门陡然打开，李父看到门外的李茉，对她说：“茉茉，去找阿姨给和宸拿套干净的衣服。” 李茉点点头，转身去找阿姨拿了一套父亲的旧衣服。 再回到书房时，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傅和宸一个人在。 她敲门进去，看到站在窗前的男人，上衣湿了一半，裤脚湿到膝盖，眼神望着窗外暴雨如注的黑夜。 “和宸哥，给你的衣服。” 李茉不敢走的太近，她怕自己表露出什么让他看出来。 他那双黑沉的眼眸，仿佛能看穿所有事情。 傅和宸回头，走了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低哑磁性的嗓音说了一声谢谢。 李茉不敢多留一秒，她感觉自己要露馅了，赶紧转身小步跑走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出了门，她吐出一口气，却又控制不住回头看看，却失落得只看到关上的房门。 后来，再见到傅和宸，是在看守所里。 傅和宸说，为了保护她，父亲将自己托付给他，他们要结婚了。 之后，傅和宸替她办了父亲的后事，并且申请让母亲出狱治疗，最后交给她两本结婚证。 再后来，他就消失了三年。 李茉在回忆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洗漱好，她想出门去食堂买早饭，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外面站着的傅和宸。 李茉对昨晚他的强势逼迫还生着气呢，不想搭理他。 她关上门，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傅和宸赶紧跟上她：“你去哪儿？” 李茉没回答，继续朝前走。 傅和宸几个大步就迈到李茉面前，双手稳住她的肩膀，让她立刻停下脚步。 “李茉！停下！”声调低沉又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李茉咬着后槽牙，憋足了劲抬头准备和他理论时，却看到他脸色倦怠，陡然想起昨晚他捂着头的痛苦表情，又联系起唐小二之前说他脑部的血块还未痊愈的事情。 李茉心口一紧，憋足的劲儿突然泄了，转而担忧地说：“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还是去找医生再检查一下吧。” 傅和宸看到她对自己的紧张，原本直挺挺的脊梁也立刻软了下来，此前想要强逼着她搬家的话也散在了空气中。 “没事，受伤后经常这样，休息一会就好了。”傅和宸的语气和缓了一些。 语气虽然和缓，但李茉听起来感觉带着一丝病弱。 她心里的那股对离婚的坚定突然被冲散了大半，竟然还生出一种想要去关心和照顾他的冲动。 “我要去食堂买早餐。” 傅和宸赶忙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李茉刚想说他身体不好，他又接着说：“我腿长，走得快。” “我记得以前李家的阿姨早餐都是准备包子和米粥，对不对？” 李茉不知道思绪什么时候跟着他走了，懵懵地点头。 等傅和宸走远了，她才回过神来。 李茉刚想转身回屋里，就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嫂子，傅哥说让我过来给你搬家。” 唐小二一路小跑过来，给李茉敬了礼。 就刚刚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李茉对搬家突然开始纠结了。 如果不搬，是不是又会像昨晚那样把傅和宸的伤势激化了。 可是如果搬，她打定离婚的主意又该怎么解决？ 李茉低头小声地问唐小二：“他脑部的血块，现在还会影响身体吗？” 唐小二听出了一点关心的味道，立刻立正回答：“短期的影响是时不时会头疼头晕，长久的影响就是记忆。” 李茉继续问：“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好？” 唐小二摇摇头：“回部队前，医生说头疼头晕的后遗症慢慢休养就会消失；但是记忆的恢复很难估算时间。” 唐小二又补充：“嫂子，医生特意交代，傅团长要静养，安静的休养。” 李茉点头回他：“好的，我知道了。” 她回到屋里，坐到书桌前，思索了许久，直到傅和宸拎着早餐回来她都没察觉。 “茉茉？” 昨天，傅和宸听到秦广这么叫她，心里十分不舒服，这么亲密的叫法应该只有他才能使用。 李茉听到声音，赶紧将思绪收起。 抬头看到傅和宸手里捧着几个包子站在她旁边，她嘴角自然地勾起一个微笑：“嗯。” 傅和宸被她突如其来的笑容晃了眼，都忘了把手里的包子给她。 “食堂是不是没有米粥了？”李茉问他。 傅和宸点头，抱歉地说：“好像去的晚了些，米粥没有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每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餐。你爱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做。” 李茉看着傅和宸期待的眼神，完全没了刚才强迫的劲头。 刚才，她思索半天，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这婚还是要离的，只是等傅和宸身体恢复之后吧。 父亲的事情，秦家既然发话了，说明秦教授肯定有办法了。她可以慢慢等，等到有机会的那天，一定替父亲翻案。 罢了，现在先以傅和宸的身体为主，随他搬家去吧。 “你吃了吗？” 傅和宸摇摇头。 “那一起吃吧。”李茉把剩下的包子递给他。 傅和宸咬了一口，心里憋了一夜的话，突然窜出了嘴边。 “茉茉，对不起。” 李茉刚想拿起桌上的茶壶倒水，听到他的道歉就停止了动作。 “这三年，我的任务是绝对保密，不允许与外人联系的。这件事情，只有我和王军长知道，所以我也不能提前告诉你。我知道这三年，你一个人很苦，但是现在我回来了，你搬过去，我们以后就一起好好生活，好吗？” 李茉捧着茶壶的的手顿了一下。 他是在跟自己解释？如果这个婚姻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承诺，他完全可以不解释的。 李茉不敢深想自己对傅和宸的猜测。 “好。” 李茉一边倒着水，一边回答傅和宸， 简单的一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说了出来，傅和宸听到却愣住了。 之前李茉那执拗对抗的表情，让他震惊之余又久久流转在脑海中。他想了一夜，都找不出一点记忆，会让李茉如此排斥自己。如果是因为三年对她不闻不问，那他可以好好解释。 他来之前，都没有把握今天能不能说动李茉搬家。 他决定和她解释自己这三年的处境来说服她，没想到，才说了一句话就奏效了。 傅和宸忍住心底泛起的波澜，默默地啃着包子。 一旁的李茉，趁着倒水时，悄悄侧头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三年的经历给他增添了几分硬朗，却一如既往地让她看得着迷。 第6章 你是我的妻子 傅和宸沉浸在李茉同意搬家的喜悦中，丝毫没想到她还有后续的计划。 他和唐小二帮着搬一些放在屋外的东西，李茉则在房间里收拾打包衣物被褥。 傅和宸把外面的煤球、脸盆、热水壶等都搬到了车上，回来就看到李茉在给被褥打包。 只见她从旁边抽出一根打包绳，在堆叠好的被褥上手法熟练的绑出一个“井”字结。 李茉没察觉到他在门口，自顾自打包好放在床上的被褥，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绑的绳结。 傅和宸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可他一旦想从记忆里挖出点什么来，就会觉得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太阳穴突突直跳，疼痛难忍。 傅和宸定了定心神，走了进去。 “你的绳结怎么绑的这么好？” 李茉回头看他，笑容还挂在嘴角，刚想说这个绳结是傅和宸教她绑的；突然笑容消失了。他失忆了，怎么会记得呢？ 那年李茉准备去大学报道，外交学院的新生要直接进入半个月的军训期。出门前一天，李父心血来潮说要教她绑绳结，结果教了半小时，李父直接灰头土脸地走了。 正好傅和宸来找李父，一个小时后，傅和宸离开时看到客厅里对着一叠被子毫无头绪的李茉。 其实刚才李父已经跟他抱怨过了，他驻足看了一会，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他演示了两遍，李茉还是眨着一双大眼茫然地看着他。 最后，是傅和宸站在李茉身后，双手环过她的手臂，手把手地教会了她。 李茉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的大手握上来的时候，自己的手自然就会了。 回忆满满散去。 “我从小跟着部队走南闯北的，一个小小的绳结，看也看会了。”李茉假装从容地回答他。 然后笑着说：“我都收拾好了，走吧。” 傅和宸拎着两包被褥，和一个软包先出去放到车上，李茉则走在后面锁门。 “小李同志。” 李茉听到有人叫她，回头就看到来了几个院里的家属。 打头的这位大姐见她回头，赶紧上前打招呼：“小李同志，我男人是八团二营的。我们就住在后面那幢楼，去年咱院里的联欢会上，我们见过。” 旁边的人也赶紧过来：“小李同志，我们家也是八团二营的。那个，上回我家小子淘气，打碎了你的玻璃窗，后来怪我忙忘了，没给你赔钱。今天特意来把钱赔给你。”说着，还真的掏出几张纸币。 后面又跟上一个人：“小李同志，这是我老家捎来的一些特产，你带着回去和傅团长尝尝哈，好吃就回来告诉我。我住王富丽他们家对面，我家男人是三团五营的。” 李茉突然被几人围着，一人一句地说着，李茉其实都不太想回应他们，又不好拒绝，脸色有些犯难。 傅和宸的声音突然传来：“茉茉，还有东西没搬吗？” 几人听到声音，赶紧散开了，开始对着傅和宸打招呼。 傅和宸从高处用眼神瞟了她们一眼，没有回应，径直朝李茉走去。 李茉对他摇摇头：“没有了，都搬完了。” 傅和宸点点头：“今天先搬大物件过去，如果有小东西改天过来再拿。” 然后伸手接过她手里拎着的一个布包，转身顺势捞起她的手掌，握在手心。在身后三个人的灼灼目光中，拉着李茉离开了。 李茉的手触碰到他的掌心，立刻让她身体一紧，迅速想要挣扎开来；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刺激他，也就立刻停止了挣扎。 傅和宸面无表情，牵着李茉走到车旁边，就看到远处走过来的王富丽。 李茉转头跟傅和宸说：“能不能先松手，让我去和王姐打个招呼，平时她挺帮助我的。” 傅和宸点头，放了手，李茉快步走了过去。 “小李同志，这么快就搬家了？” 李茉刚想解释，王富丽又接着说：“诶，我多余问。傅团长和你都三年没见了，可不得快点把你抱回家。” 说完，一脸坏笑地看着李茉。 李茉脸颊发热，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低头缓了缓情绪，才说：“王姐，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帮助。以后有需要的，到那边找我。回头我把家里门牌号告诉你。” 王富丽笑着扯着她往傅和宸那边走：“知道了，赶紧去吧，别让傅团长等着急了。” 李茉笑着跟她摆摆手，转身回到傅和宸身边。 车开动后，李茉还在跟不远处的王富丽招手，然后回头看着那小平房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心里突然有些怅然。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她和傅和宸的未来又会是怎么样呢？ “你不喜欢她们？”傅和宸突然转头问李茉。 “嗯？”李茉没听懂。 傅和宸：“刚才过来找你的那三个人，你明显不太喜欢她们。是不是她们平时对你不好？” 李茉怔住了，他的观察也太仔细了，这都能看出来。 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傅和宸也能猜出答案了。 “后勤部的人，我已经提交王军长去调查了。他们为什么让我的妻子住在这个地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要他们给个说法。” 李茉更惊讶了，甚至有点诚惶诚恐。 她不想把自己弄得太特殊。虽然她现在是一等功臣的妻子；但总会有离婚的那一天。他现在把调子起的那么高，到了那天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会难堪的吧。 李茉赶紧阻止：“傅和宸，真的没必要。我一个人住那里也挺宽敞的。而且我喜欢安静，家属楼里还挺吵的。我去过王姐家里，一天没有一刻能安静。” 傅和宸双眸墨黑地看着她：“茉茉，你是我的妻子。他们这么随意的对你，也就等于随意的应付我。我答应过李司令，要把你照顾好的。当然也包括不让你被人欺负，或者歧视。” “还有，你把那些让你过的不舒服的人都告诉我，我要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李茉更震惊了！ 她连连摆手：“不不，没什么大事，都过去了，没必要。” 傅和宸抓住她乱晃的手，握在掌心，又恢复了昨日那种怒气上涌的样子。 “茉茉，只要是你的事情，都是大事。如果你不说，那我就一个一个去问。王姐是不是对你最好的人，我去找她好好聊聊。” 李茉怕了他，只能答应他有机会慢慢跟他说。 到了南区的家属院，傅和宸先带李茉上楼，然后再下去搬东西。 眼前的两居室很宽敞，有一个客厅，一个大阳台。里面的家具一应俱全，四处都透露着家的感觉。 李茉情不自禁地迈步走进去，一个一个房间的欣赏着。 傅和宸和唐小二搬了两趟就把东西全搬完了。 房门关上，傅和宸看着一地的东西，皱了皱眉头。 李茉看着他的样子，以为他嫌东西太多。 “你休息会儿，我自己收拾就可以。” 说着，就朝那些搬过来的行李走去。 傅和宸一把挡着她：“你别动，这些我来弄。你去房间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 他的表情坚定且不容置喙，李茉只能服从他。 她去厨房，卫生间，阳台，又在客厅转了一圈，连冰箱和电视机都配上了，真的没有还需要添置的东西了。 只是，看完第二个房间时，她突然停住了，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在忙碌地搬着东西的傅和宸，有点尴尬又不知如何开口。 两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有床，难道他们晚上要同床共枕？ 第7章 两夫妻，两张床 傅和宸把搬过来的物品做了归类，该放在厨房或者卫生间的就分类放好，剩下的就是被褥和衣服了。 他正弯腰拎起被褥要往房间里走去，看到李茉站在两个房间中间，傻傻地看着中间那堵墙。 他迈步过去，低沉的声线轻轻地唤了两声：“茉茉。” 李茉的耳朵，被这蛊惑的声音唤醒，回过神看到那张好看的脸，又结合刚才自己脑中瞎想的事情，突然耳根就红了。 她在瞎想什么！ “哦，这些让我来收拾吧，你们大男人不会。” 李茉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从小随军，她看到父亲的一切生活事务都是母亲负责的。 傅和宸没松手，只是把另一只手拎着的布袋给她。 “衣服给你整理，被子我来铺。” 李茉有点不相信地看着他。只见傅和宸利落地打开背包，把其中的床垫，被褥和枕头拿出来。然后，两只手捏着两个被角，用力往前一抖，无论是床垫还是被子都齐整地平摊在床上。 李茉看着平整的双人床，想问问题，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傅和宸察觉她欲言又止：“怎么，我铺得不好吗？” 李茉摇摇头：“铺得很好，非常好。就是……” 李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咽了一下口水，也还是没说下去。 “后勤部没有多余的床了，明天他们会去买，今晚我先睡外面沙发。” 傅和宸边说边往外走，想去拆另外一个背包，那是李茉准备的另一套被褥。 外面包裹的一层棉布打开，傅和宸被里面大红色的被套闪到了双眼。 李茉发觉后，赶紧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套被褥，支支吾吾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去买一套素色的换上。” 傅和宸长臂绕过她，继续打开那套被褥，沉声说：“你多想了，我没有不喜欢。” 这话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李茉的心房，好似泉水缓缓流过，一点一点冲刷着那坚硬的磐石。 李茉嘴突然问出一句话：“你让后勤部去买床，人家会不会觉得奇怪吗？” 傅和宸看着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会奇怪？” 李茉才惊觉自己问了什么话，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 “嗯，就是，一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要两张床，会奇怪的吧。” 李茉越说声音越小，下巴低地贴近了自己的胸口。 傅和宸靠近她，低沉的声音在李茉头顶响起。 “茉茉，你在担心什么？” 李茉感觉自己怎么回答都有问题，只能不说话。 等了一会，傅和宸退开了一些。 李茉才敢抬头看他。 只见他把那床被褥铺在沙发上，然后说：“这三年是我对不起你，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受苦。所以我罚自己去另一个房间面壁思过。不过你放心，我和后勤部的人说的是，因为考虑要接你妈过来小住，所以要多一张床方便些。” 有了这个台阶，李茉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毕竟她决定了肯定要离婚的，所以两人之间还是不要太亲密的好。 李茉上前说：“那我还是再去买一套素色的床单被套，给你换下来。” 傅和宸没有拒绝。 他看到旁边放的布包，又看了看李茉身上的衣服，然后皱起了眉头：“你只有这么一点衣服吗？” 李茉点头。 “我的工资不少，为什么不去买两套好看些的衣服？” 李茉：“我每天就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没什么服装的需要。” 她觉得傅和宸可能认为自己太土了。 傅和宸没再说话。 其实，他的记忆里有模模糊糊的几个影子，似乎是李茉，但却不是这样朴素的穿着。 两个人忙忙碌碌就到了中午时分，李茉还在房间里收拾衣服，听到门外一声门响，她出来就看到傅和宸不在了。 她想可能他有事出门去了，就转身回去继续整理衣服。 整理完卧室里的东西，打扫了一下客厅里的地板，正想去扫一扫飞入阳台的落叶时，李茉看到站在楼下的两个人。 傅和宸站在那里，两手提着好几袋东西，站在他对面的是曹蓓蓓。 今天的曹蓓蓓，褪下一身白大褂，穿了一件紫色的连衣裙，裙摆刚过膝盖。极窄的裙身包裹着，勾勒出她高挑饱满的体态。一头波浪长发，柔顺地侧挂在一边，整个人明媚又妖娆。 曹蓓蓓走近，看到傅和宸手里拎着的菜米面油，恼怒地说：“阿宸，你身体都没恢复，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李茉到底会不会照顾你啊，怎么能让一个病人出来买菜拎大米的？” 傅和宸听到她的话，眉头微皱，抬脚后撤了好几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许多。 “曹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况且，茉茉是我的妻子，这三年她一个人过得很辛苦。我现在回来了，应该换我照顾她了。” 曹蓓蓓听到这话，心里如同猫爪挠心般难受。 傅和宸结了婚就去执行任务，回来才两天，那个女人有那么大的魅力，能把傅和宸哄得如此卑微？ 傅和宸：“曹医生，说好两周后我才回去复查的。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家了。” 傅和宸对曹蓓蓓只能保持基本的礼貌，再多待一秒钟，他都会受不了。 傅和宸刚转身要往楼上走，曹蓓蓓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声调低柔地说：“阿宸，我爸说既然你出院了，让你今晚去我们家吃个便饭。” 傅和宸回头低看被拉住的衣角，腰身稍微一使劲，就把衣角从曹蓓蓓手中抖落。 他沉声回应：“替我谢谢曹司令，也谢谢曹医生之前对我的救治。但我现在只想多陪陪我妻子。之后有时间，我会带着她亲自上门拜谢。” 说完，没理会曹蓓蓓，直接往楼梯方向走去。 曹蓓蓓紧跟两步，又拉住了他。 “这是我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你身体要是有不舒服的，及时联系。” 曹蓓蓓把一个小纸条塞到傅和宸的衣袋里。 傅和宸空不出手来阻止，只得点头，心想反正他也不会打电话给她的。 曹蓓蓓站在原地，看着傅和宸步伐稳健地进了楼里。 最近，上面催着她越来越急，命令她尽快执行第二计划，但她始终不想启动。她总希望有一天，只要傅和宸愿意来到自己身边，就能找机会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把那个秘密武器取出来。 这一幕完全落在李茉的眼里。她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只是那忽远忽近的距离，以及最后曹蓓蓓递过去的纸条，和两人的对视，在李茉的大脑里掠过了无数的猜测。 察觉到傅和宸抬起了头，李茉赶紧逃进房里。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慌什么，甚至有点害怕在她自己没开口之前，傅和宸会比她先开口提离婚。 一边是自己父亲的识人之恩，另一边是曹蓓蓓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傅和宸会选哪一边呢？ 心底涌起的害怕和失落，一点点地爬上李茉的心头。 正在李茉胡思乱想的时候，傅和宸拎着几大袋东西上来了。 一进门，傅和宸就看到李茉拄着扫帚，站在那儿傻傻愣愣地想着什么。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脚步轻轻地走过去，俯身把脸贴近她，李茉都没反应。 傅和宸心下一动，喉结滚动，发出低沉悠然的声音：“茉茉？” 李茉的心比耳朵更先被这声音打动，她猛地回神，看到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心跳漏了半拍，手心一松，扫帚落地，人后仰摔下。 第8章 给你吹吹 傅和宸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紧张地伸长手臂绕到她腰后，使劲一捞就把人抱回怀里。 李茉被大力地带到他怀里，鼻尖往前撞到了一面结实的“墙”，鼻梁的酸疼惹得她眼里泛起了泪花，忍不住支吾了一声。 傅和宸低头看到她捂着鼻子，赶紧俯下身查看。 “撞疼了吗？我给你吹吹。” 说着，傅和宸真的嘟起了嘴，对着李茉用手捂着的鼻子吹气。 疼痛还没过去，泪花还挂在睫毛上，李茉却被傅和宸突然的靠近又吓了一跳，疼痛突然被羞赧盖过。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吹了。” 李茉偏头避开他的气息，想走出他的怀里。 “给我看看。” 傅和宸不理会她的躲避，直接拉下她捂着鼻子的手，端详那小巧挺翘的鼻梁。 还好，只是鼻尖附近的皮肤撞红了一些。 突然，一丝温热的触感捏着李茉鼻翼的两侧，轻轻地揉搓。 “捏一下就不疼了。”傅和宸低沉的声音洒下来，像似一个气泡，把两个人拢在了一起。 李茉觉得自己心脏要控制不住地蹦跳出来了。而那温热的触感不断地辐射到四处，顺着脸部的神经游走，一直热到耳垂。 李茉浑身紧绷，五感尽失，只有耳膜感受到心跳快速节律的沉重敲击。 两人的距离太暧昧了。 李茉用最后一点清醒，给自己的脑子浇了一盆冷水，霎那间血液回流，五感收回。 她迅速退出这擦枪走火的距离：“好了，不疼了。” 李茉赶紧低下头，转身去捡地板上的扫帚，却不知挂到耳后的发丝出卖了她烧红的耳根。 傅和宸眼角瞥到，一层柔软悄然漫上他的心底。 他拎起大包小包的食材往厨房里走去，李茉则在阳台扫着根本没有灰尘的地面。 等李茉把阳台收拾得差不多时，她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味。 自父亲出事以后，李茉一个人住进家属院，她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去食堂解决，偶尔天气冷不想走远，就用小煤炉煮个面。 这样熟悉的饭香味，她以前经过家属楼或进入食堂时都闻到过，唯独很久没有在自己家里感受过这样的烟火气。 她从阳台走进客厅，看到那高大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地颠锅，一旁的电饭锅正冒着热气，旁边已经盛了两盘色香俱全的菜。 肚子里的馋虫冒了出来，李茉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傅和宸的耳力特别好，李茉走近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只是没有马上回头。 他将锅里的菜盛进一旁的空盘子里，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然后看到身后的李茉。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锅铲，对李茉说：“去洗个手吧，可以吃饭了。” 厨房比较小，进去两人有点挤，李茉就走到阳台角落的水龙头里洗手。 趁着这个时间，傅和宸往外面的饭桌上摆好碗筷，又把饭菜端上了桌。 李茉再回来时，肚子是彻底被这些香味给馋饿了。 两个人，三菜一汤，正好。 傅和宸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尝尝看好不好吃，不喜欢的话我再改进。” 李茉夹了一筷子，尝到嘴里的菜立刻被肚子里的馋虫瓜分了。 这冷面阎罗的男人，为什么做饭也那么好吃？ 李茉一时胃口大开，继续夹了其他的菜，很快半碗饭就见底了。 “我吃饱了。”李茉放下碗筷。 傅和宸眉峰紧皱：“茉茉，你吃得太少了。” 她早上的包子才吃了半个，这会又只吃了这么小半碗饭。 傅和宸心里叹气，要怎样才能把李茉养得更好一些。 李茉站起来要把碗筷拿到厨房去，被傅和宸按下。 “你去休息吧，一会我来收拾。” 傅和宸把剩下的饭菜扫荡干净，然后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净归位。 傅和宸回书房里，换了一套便装，出来正好碰上李茉出来倒水。 “你要出门吗？” 李茉看他换了一身衣服。 “我下午出去一趟，你如果没事可以在院里逛逛。或者我把小二留下来，你想去哪儿让他带着你。” 李茉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 “不用，你去忙吧。” 傅和宸点头，出去时顺手关上了门。 秋天午后的阳光慵懒，李茉坐在靠窗的小书桌旁，眼前全是曹蓓蓓那一身靓丽的紫色衣裙，还有傅和宸看她的眼神。 自己本就喜欢傅和宸而不敢说。 以前的她，尚且还是一个军区司令的女儿，又是一个大学生。 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可以和傅和宸并肩站在一起呢？ 她回身正好看到身后一面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朴素，土里土气的。 如果她只是李茉，她觉得这样足够了。可是，她现在还是傅和宸的妻子，这样的她，好像撑不起这个身份。 视线穿过房门，看到客厅沙发上那床大红色的被褥。 李茉眼前又浮现出傅和宸看到这些大红色时的表情，那微微皱起的眉峰，明明就透露出了不喜欢。 当时她买的时候，想着是新婚，家里总是要有一点红色的气氛。只是，没想到落灰了三年，才派上用场。而这点气氛，这时似乎也不需要了。 这个婚，究竟算新还是旧也不重要了。她，最终也只是个旧人而已。 李茉起身去到客厅的沙发旁，对着那亮眼的大红色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回卧室，拿起挂在一旁的挎包，然后数了数钱包里的钱，心中盘算了一下就背上挎包，出门了。 她直接坐公共汽车去了市中心的百货公司。 在百货公司，李茉快速地选了一套米黄色的被褥套装，又挑选了几条不同颜色的毛巾，还买了一些其他的日用品。 拎着大包小包出了百货公司，准备往车站走去时，李茉突然站住了。 车站旁边摆着一个卖花鸟虫鱼的小摊子，李茉被最旁边的一盆小小的秋海棠吸引住了。翠绿色的叶片中，绽放着厚实的花瓣，中间点缀着亮黄色的花蕊。 李茉觉得，既然是家，就应该点缀一些有生命的东西。以前母亲就很喜欢在院子里种花草，还非要拉着父亲一起倒腾。她心目中的家，应该有着大自然的点缀。 就一会的时间，李茉手上又多了一盆花。 公共汽车到站了。李茉下车时，为了护着花，只能把所有的东西挎到肩膀上挂着，好腾出两只手来捧着花盆。 手里捧着一盆花，李茉的视线被遮挡了一些，加之身上东西多，时不时还要停下来腾出一只手挂好肩膀上滑落的袋子。 李茉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刚走进大院门口，她就觉得手劲不够了。 突然，旁边袭来一阵风，一股蛮力撞到了李茉，她想使劲稳住自己，整个人退后了两步，但最后还是没办法平衡身体，瞬间坐到了地上，手里的花盆“啪”的一声坠落到地上。 红花绿叶下的瓷盆立刻出现了一道裂痕，泥土缠着根茎从裂痕里散落出来。 李茉看着摔落地上的花盆，心里划过一阵难过。 她艰难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看到不远处也有一个小身影摔坐在地面上。 “哇哇哇！”还没等李茉反应过来，那个小身影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地的哭声。 很快，就有一些人聚集过来，有的甚至还从楼上探出头来。 第9章 闲话 “元宝，元宝！”正当李茉正准备起身去看看那个小孩是不是摔伤了时，另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穿人群，然后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冲进了人群。 “啊，元宝，怎么摔跤了？” 那个小孩大概六七岁，在声嘶力竭地哭着，上气不接下气地伸出手指向李茉。 一时间，人群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李茉身上，而且有些不带好意。 李茉刚要出口解释，那个时髦女人直接就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到李茉前面，指尖直接戳到她的额头。 “这哪里来的乡下人？这里是军区家属院！一个乡巴佬进来，走路就好好看路。把我家元宝撞伤了，你赔得起吗？” 人群里兮兮索索地传出声音。 “看这小脸蛋这么水灵，应该是知道这里是军区家属院，想进来勾引男人的吧。” “还真是，以前都没见过。如果是军区里的家属，搬家进来大家都会知道的吧。你认识吗” 旁边人都摇头。 那时髦女人继续不依不饶。 “你看，我们家元宝手都摔青了，说不定里面骨折了。你知不知道元宝的手有多精贵，他每天要练琴的。” 人群里突然有一个人出来说。 “这不是王部长家的玲玲嘛，诶哟，你家元宝的手摔伤了可不得了。前两天王部长还和我说起小元宝被音乐学院老教授看中了，要收做徒弟呢。” 那个时髦女人听到有人认出他们，更加来劲。 “是啊！你看，现在被人撞伤了，真是倒霉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怎么门口的守卫就放进来了呢？” 刚才说话的人又说：“是呢，玲玲赶快回去给你爸反映反映，要加强一下家属院的守卫力量，不要被一些不清不楚的人随意地混进来了。” 时髦女人当即应下，然后依然保持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气势咄咄地偏头看着李茉。 “怎么？不敢说话了？我看你就是进来想祸害人家的。别是什么坏人进来刺探情报的吧！” 现场都是一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根本没给李茉开口的机会。 而大家突然那听到时髦女人的这句话，立刻都退后了一步，脸色都变得铁青。 “小张！”那时髦女人对着人群外面叫了一声，一个小士兵立刻跑了过来。 “快把这个女人抓到我爸那里，就说家属院里混进来不清不楚的女人！可能是特务。” 小士兵深知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对别人上手段。但是无奈家里有大靠山，以前那些被上了手段的人也不敢说三道四。 但是，这里是家属院，谁知道对面的人是哪个首长的家属。虽说大家不认识，指不定是亲戚什么的呢。 小士兵左右为难，不敢行动。 那时髦女人对着小士兵又催促了一次，小士兵才不情不愿地上去。 “这位同志，麻烦您跟我走一趟吧。家属院里是不允许陌生人进入的。” 李茉没想到这些人竟是如此欺负人，她昂起头，眼神坚定且凌冽。 “你们怎么确定我不是这里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先去问问，大门的守卫怎么会放我进来？如果我真的是什么坏人，那你难道不应该把门口那个擅自放我进来的守卫一起带回去问话吗？” 她转头看向时髦女人，指了指自己身边散落一地的东西。 “如果是我撞的他，我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会掉落在地上。我捧了一路的花盆，保护得好好的。我犯得着为了撞一个孩子，把我自己的花盆毁了吗？” “你们也都说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为什么要去撞他？” “以上的问题，你能回答出来，我就跟这位小士兵走。” 李茉说得有理有据，人群中突然就安静了。 时髦女人没想到碰到个不怕她的硬茬，脸色憋得一阵青一阵红。 “小张，给我把她直接带走！万一真是坏人，你没抓住，就是犯了最大的错误！” 小士兵再次被架在火上炙烤，进退两难。 “怎么回事？” 低沉的声音，从人群外面穿透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声源发出的方向。 走来的人虽然身着便装，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严谨肃静，大家都能猜测出肯定是部队里出来的。 而傅和宸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李茉，眉头紧皱，立刻加快了步伐朝她走去。 压迫的气势袭来，人群自然地分开到两边，留出中间一条缝隙，让傅和宸很快来到了李茉身边。 “怎么了？”傅和宸刚才还是一脸冷面军人的气势，这会却语气柔和地低头问着李茉。 李茉惊讶于他的出现，愣了半晌才跟他低声耳语，简单地说了经过，但略过了那女人想把她强行带走的部分。 傅和宸听完后，直起身体，一双鹰眼死死盯着眼前那个时髦女人。 傅和宸刚搬到这里，今天又穿着便装，肯定没人能认出他来。 他清了清嗓子，低沉微哑的嗓音响起：“我是特战九团的傅和宸，这位是我妻子李茉。如果你的小孩受伤了，我们可以陪同去医院检查，该负的责任我们会负。但如果是无中生有，请你道歉。” 特战九团就够震撼的了，傅和宸这个名字更是震惊所有人。 傅和宸立一等功的嘉奖信还贴在公告栏上呢，谁会不认识？ 时髦女人听到傅和宸的大名，眼神也不自主地回缩了一下，她怀里的元宝也被傅和宸的气势吓得噤声了，一旁的小张默默地退离了人群。 傅和宸见对面的人不回答，他就想迈步走过去再给她强调一遍刚才的话，突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是李茉。 “别吓着孩子。”李茉悄声对他说。 傅和宸点点头，转身走过去。 他蹲下来，看着鼻子上挂着两串鼻涕泡的元宝，低声问他：“小朋友，刚才摔跤是怎么回事？” 元宝哧溜一下缩回了鼻涕，眼神恐惧地看了看旁边的时髦女人。 他觉得这个叔叔有点可怕，转头发现妈妈好像也很怕他。 元宝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摇摇头。 傅和宸继续问：“是那个阿姨推你的吗？” 元宝摇头。 接下来的问题不用问了，傅和宸管他怎么摔倒的，只要证明不是李茉推的就行。 “你爸是后勤王部长？” 傅和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问那个女人。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傅和宸抿了抿嘴唇没有继续问她。 他走回去，捡起地上散落的袋子，对李茉说：“走，回家吧。” 李茉拉着他，看了看地上的花盆。 “先送你上去，一会我下来收拾。”傅和宸低声说。 人群自动散开，没人敢再和那个女人搭话。惹谁也不敢惹特战九团的人，何况还是最厉害的团长。 那个时髦女人也悻悻地牵着小孩走远了。 不一会，傅和宸又下楼来，手里拿着一个小脸盆，小心翼翼地把花移到盆里，再把旁边的碎土也移了进去。 手一直在干活，傅和宸的脑子却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在李茉发声之前，他只看到远处有人群，并不知道什么事情。直到他走过去，听到那些辱人的话语，觉得有些过分，才想出言制止；而当李茉反驳的声音响起时，他才惊觉被围攻的人是谁。 为什么被人这样说闲话，李茉都不搬出他的身份，只是靠自己据理力争。 在这三年，她自己在那个小平房里蜗居，会不会比现在更不受人待见？听到的话会更刻薄？ 第10章 苦涩的嘴巴 李茉回家之后，正在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清洗，就看到傅和宸捧着那盆花回来了。 他经过李茉身边，并没有说什么，径直把花拿到阳台的角落里放着。 “要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叫我一起？” 傅和宸放下花盆，然后走到李茉身边，沉声问她，语气透着一丝不耐烦。 李茉：“本来没想买这么多，去了百货商场就发现好像要添置的东西挺多。难得出去一次，我就全买了。” 李茉的声音很低，她觉得傅和宸肯定认为自己给他惹麻烦了。 “如果没有那盆花，我两只手拿这些东西会很稳的，不用麻烦你。” 李茉又补充了一句。 傅和宸叹了口气，他拉住李茉正在整理东西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茉茉，我们结婚了。这些事情不是麻烦的问题，而是我应该做的。” “还有，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就要报出我的名字。我傅和宸当你的丈夫，有底气也有实力。” 他说得那么真诚，李茉快被他那双深邃如湖底的眼睛迷了心窍。 刚才在人群中见到逆光而来的傅和宸时，李茉突然有一种感动在胸口喷薄而出，就像那贫瘠荒凉的旱地上突然开出一朵亮丽的鲜花，唤醒了周围的生机。 他现在看她的眼神，一点儿都不像对她失去了记忆。 傅和宸感觉到李茉的双眸里突然泛起了波纹，可是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李茉收回自己的手，轻声回答：“知道了。” 傅和宸看着突然又空了的掌心，心里又空落了一些。 他如此坚定地站在李茉身边，可是她总是像随时受惊的小鸟，动不动就要退缩回去。 他只是失忆了，又不是怪物。她对自己这么闪躲，是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嫁给自己的？ 李茉收拾整理的时间里，傅和宸已经把晚饭端上桌了。 “明天我让小二去买个新的花盆回来。”傅和宸走过去，也站在李茉旁边，看她整理那株花。 李茉转身对他点点头，又回头把花盆底部的泥土压实了一些，以免上面的花株倒下来。 “先吃饭吧。” 傅和宸拉起她满是泥土的双手，走到阳台角落里的水龙头洗手。 带着凉意的水从李茉的手腕顺着往下流，他的手顺着水流的方向，帮李茉把手上的泥土搓掉。 他洗得很仔细，连一点塞进李茉指甲里的泥土都被他轻柔地挑出来，然后再用水冲走。 洗干净泥土，他还抹了一些肥皂涂在李茉手上，然后再用清水冲洗干净。 整个过程似乎就像做了多年的夫妻一样的日常互动。 他扯下旁边的一块毛巾，替李茉把手上的水渍擦干净，继续拉着她坐到饭桌前。 拿起筷子的那一刻，李茉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洗的是凉水，为什么手上却觉得暖意融融。 两人吃饭时特别安静，傅和宸一直往李茉的碗里夹菜。 “茉茉，我们，以前关系好吗？” 傅和宸突然开口问李茉。 李茉继续吃饭，却没有回答，实则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她也不可能说自己早已偷偷喜欢上他，得知父亲把自己托付给他时，心里还是欣喜的。 可是要说关系不好，那两个人的婚姻就没有延续的意义了。 “还行吧。以前，你时不时会到家里来找我爸。” 李茉给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答案。 傅和宸：“茉茉，我问的是我和你的关系。我记得我和李司令的事情，只是不记得和你的事情。” 李茉一惊，她嘴里的答案都要呼之欲出了，又被她自己憋了回去。 傅和宸看她犹豫没有回答，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 他当然记得是因为李司令的临终托付，所以他们才会结婚的。 傅和宸：“茉茉，你放心。我在李司令面前立下的承诺，我不会反悔的。我答应他会照顾你一辈子，也包括照顾你的母亲。” 李茉听着这一番话，心里的天平又沉到了另一边。 果然，他还是为了父亲的恩情和承诺，才会对她处处维护的。 李茉心里难受，贝齿狠狠地咬着嘴里的筷子。突然，她的眼神注意到傅和宸挽起的袖管下露出一条粗厚凸起，蜿蜒曲折的伤疤，眼里突然被什么东西刺中，酸疼了起来。 “傅和宸，你当时受的伤很严重吧？” 李茉还是更担心他的身体。 “嗯。”傅和宸回答得很简单。 李茉担心地问：“那，如果没有曹医生，你的伤是不是治不好？” 李茉不敢深想傅和宸的伤势。她知道一个整装部队的武器库里会有多少武器，这些东西一瞬间同时被点燃，那威力就算不能把地表夷为平地，也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生命。 傅和宸放下筷子，沉思了一会，权衡一下要和李茉说到什么程度。 “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我自己受的伤有多严重，我也很感谢曹医生的高超医术。的确，如果没有曹医生，我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好。” 傅和宸能活下来，真的是上天的眷顾了。 李茉低语：“那真的要很感谢曹医生了。”然后低头扒饭。 傅和宸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茉茉，组织上给她表彰了；但我个人不会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你不要误会。” “而且，我也不喜欢她靠近我。” 李茉突然对这个话题好奇了起来：“为什么呢？曹医生长得好看，事业有成。” 傅和宸看着她认真问话的样子，有些好笑。 “我不喜欢那样的女人。而且，她身上香水味儿能把我熏吐了。” 傅和宸也很认真地回答，却惹笑了李茉。 她噗嗤一声笑着说：“以前听秦教授说，他们跟着外交部出访，碰到那些外国人，香水味太浓重了，已经品不出香的味道了。我还很好奇呢，这样的香水怎么会有人用呢？” “没想到，曹医生也喜欢这种香水味。” 傅和宸撇撇嘴：“我才不管她喜欢什么呢，反正我不喜欢。”说着他又继续低头扒饭吃。 李茉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难道自己会错意了？那天在医院里看着两人似乎浓情蜜意的，还有今天两人互通的眼神里，曹医生心里的情愫都要溢出来了。 可傅和宸刚才的表态很坚定，似乎是真的不想和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李茉突然感觉到自己又在摇摆了，立刻扯回了不受约束的心思。 他只说不喜欢曹医生，也没说是喜欢自己啊。 傅和宸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但依然不动声色地低头吃饭。 他想：就算一辈子记忆恢复不了，李司令对他的知遇之恩，以及他立下的承诺，是无论如何都要履行到底的。 第11章 厚此薄彼 虽然心思摆动，李茉却不知不觉吃了一碗饭。 傅和宸看到李茉吃得比之前多，心里略微感觉好受了一些， 吃完饭，李茉没让傅和宸再动手，自己承担起收拾碗筷的事情。 趁着这个时间，傅和宸去到楼下的电话房，给王国治打了一个电话。 “和宸啊，这么晚打电话有急事？” 王国治级别够高，组织上给他设有家庭电话。 “茉茉没有入住家属楼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件事情，王国治知道自己没跟进好，也没底气，语气卑微：“处理前肯定要查清楚事实，但是牵涉到后勤部，而且这事情说大也不大，处理得太严厉，似乎也不太合适。” 傅和宸的声音立刻低沉了下来，还带着怒气：“不太合适？如果不是我闯过九死一生回到家，才能发现我的妻子住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砖房里。如果我根本没机会回来，那她要在那个房子里住一辈子吗？组织上是这样糊弄我去上任务的吗？我离开之前，是谁说会安排好我身后的一切？这个样子是安排好吗？” 一连串的问题，王国治是一个也答不上来。 当时傅和宸加入了保密任务，必须马上起程。他留下话，要组织上安排好自己妻子的住所和日后的生活，包括自己的工资全数上交给李茉。 王国治也曾经是李司令的下属，对于李司令敬重有加。就算傅和宸不开口，他也会对李茉多加照顾的。所以，傅和宸离开军区之后，王国治就立刻让人去为李茉申请家属房，并且安排李茉离开看守所。 只是，后来他也要去前线指挥，就没有再跟进后面的事情了。他觉得李司令平时为人都是和和睦睦的，罪不及家人，大家应该都会帮助李茉的。 当他听到傅和宸的投诉时，十分震惊！ 他不明白后勤部如此厚此薄彼的意义是什么。 好在傅和宸已经把李茉接到了新分配的房子里，否则以傅和宸的脾气，可能会把军区大佬们的办公室掀翻过来。 “是他背景太硬扳不倒吗？那我再给他加一条，怂恿自己家里人对功勋家属进行侮辱！” 傅和宸的语气低沉得可怕。 王国治听到又大惊！ “怎么了呢，他家人还侮辱李茉了？” 傅和宸：“今天下午的事儿，你不相信可以让嫂子到处问问。” 王国治的夫人，是家属院里的“大政委”。但凡各家有个大事小事，都会找她，而且她都能处理得很好，绝对不让家长里短的事情影响了这些男人们在部队里的工作。 王国治这边放下电话，立刻就去找自己夫人。 “淑芬，今天后勤老王家的人和李司令女儿对上了？” 岑淑芬正在床头上补儿子破洞的校服，听到王国治的问话，她停下针仔细想了一下，摇摇头。 “会不会是我去接儿子的时候对上的？你等会，我问问。和宸他们住三号楼对不对？” 岑淑芬做事雷厉风行，立刻一个电话打到了三号楼的电话房，叫来了五楼的小刘。 一同询问，岑淑芬了解了大致情况。她不放心，又跟随小刘的情报，连着又问了几个当时在场的其他家属。 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她这才去书房找王国治。 事情的前因后果，岑淑芬简洁明了地诉说了一遍。 “老王家的闺女，从小就眼界高。现在嫁了个好人家，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这院里谁见了她不绕着走的？” “不过我听小刘的话，她这回是被李茉反将一军了。” 岑淑芬赞赏地说：“这李司令的女儿，果然是外交学院出来的。说的话有理有据，让人觉得很气又反驳不了。” 她接着说：“不过，后勤老王这一家人是该好好治治了。这家属院里，但凡肩膀上的星星没他家多的，哪家人没受过他们的气？但都只能忍下来。这回惹到一等功勋的家属，正好给他们算个总账！” 王国治平时也没少受后勤部的气，但都念在大家同事一场，没计较。 他一巴掌拍向大腿，大吼一声：“明天我就往上面打报告给他点颜色看看！” 月挂枝梢，李茉望着窗外的黑夜沉沉睡去。 自从她住进家属院的小平房，她都没有这么安睡过。也许是现在屋里有自己熟悉的人，更有安全感了。 傅和宸却是一夜未眠，他心里被下午的事情一直堵着。 这边家属区都是团级以上干部的居住区，李茉在这里都会被羞辱；那三年中，在那个小平房里住的日日夜夜里，她岂不是会受更多的气？ 怪不得李茉会怨他，会想远离他。他给的婚姻原本想保护她，结果这三年不仅没管她，反而还给她制造了更多的麻烦？ 想着想着，傅和宸的拳头紧紧握起来，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打一拳。 李司令的事情需要慢慢来，但李茉这些年被人看不起，欺负贬低的事情，他绝对不能袖手旁观。 第二天。 李茉是被香味诱醒的。 她起床洗漱，要经过厨房，又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挂着小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李茉觉得心里有些甜甜的，这种隐隐的甜蜜就好像以前她每次在房间的拐角处，看着傅和宸和父亲在客厅交谈时，心里的感觉。 当时她心里无数次地想过，如果能再近一点看他就好了。 早餐时，李茉才知道傅和宸有一个月的假期。可是她却有些犯难了，这一个月两个人面对面24小时，那不是很尴尬？ “一会小二会去买床，还有花盆，然后一起送过来。我去一趟军区。” 傅和宸咽下最后一口粥，和李茉汇报今天的事情。 李茉点点头，又说：“其实，你不用跟我汇报你的行踪，你是自由的。” 傅和宸眼神坚定：“你可以不听，但我一定要汇报，这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 李茉想了想，也交代了一下今天自己的事情：“我今天上午会去趟邮局，下午去找一下这边的活动室。” 傅和宸皱了皱眉，说：“活动室？” 李茉以为他不想自己抛头露面，只好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保持一下自己的思考能力。活动室那里会有报纸，我可以看看时政新闻和一些外交动态。” 傅和宸摇摇头：“茉茉，我不是不让你去，只是好奇那边有什么你感兴趣的事情。” 他抬头望着李茉的双眸，神情缱绻：“我只是想多了解你，想多参与你的未来。” “茉茉，如果过去的记忆里我做得不好；那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在你的未来里做一个好丈夫，好吗？” 他的眼神里全是满满的期待，李茉根本不忍心拒绝。 她只好点头。 罢了，一切等他身体恢复了再说吧。 第12章 人和心都要服从 李茉是要去邮局更改地址。因为母亲老家的亲戚时不时会寄信过来问母亲的情况；李茉怕他们的信件已经在路上了，就先去邮局更改地址，这样邮局接到信之后就能转投到新家的地址。 曹家。 曹蓓蓓坐在书房里，对面是曹父，曹启良。 “傅和宸那边怎么样？”曹启良指尖的雾气袅袅缠绕着上升。 “如果他不能向你低头，那之前的准备就要实施起来了。” 曹蓓蓓低头不语。 “蓓蓓，既然之前已经做了准备，你就要接受有一天是要对他用点手段的。我们的任务是先把人拿到手，其次才能考虑人心。” 曹启良知道自己女儿对傅和宸的心思。曹蓓蓓想先把人的心控制住，再循循善诱拉到自己这方阵营来。 她对自己很有自信，所以先用了去掉记忆的方法，然后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总有机会让他动情。 没想到，傅和宸还真是铁板心肠。都不记得李茉了，还能严守心里的红线。 “爸，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希望他的人和心都能服从。” 曹蓓蓓的眼神带着一丝狠厉，对着曹启良说。 曹启良：“我看傅和宸对这李茉是情根深种，你都把他的记忆拿走了，他居然还能对李茉不放手，而且对你完全不动心。” 曹蓓蓓眸色深沉了一些，说：“可能我要改变策略，让傅和宸离开李茉很难，也许可以让李茉离开傅和宸呢？毕竟这三年夫妻有名无实，李茉对傅和宸也未必是心有所属。” “爸，你要小心傅和宸可能会查李司令的事情。” 曹启良掸了掸指尖的烟灰：“不是可能，他已经在查了。昨天，他换了身便装，想回去找李家附近的邻居探听消息。不过，你放心，我们撇得很干净，他查不到我们。” 傅和宸此时正坐在王国治的办公室里。 王国治：“后勤老王的事情我已经打报告上去了，应该过几天会有人来调查。” 傅和宸抬了抬眼皮，说：“处理要快！” 说完他就起身准备往外走。 王国治突然叫住他：“办公室给你准备好了，养伤也不用全休，可以先来熟悉熟悉工作。” 傅和宸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话：“不来，我要陪李茉。” 王国治：…… 下午，后勤部的人送来了新的床，唐小二捧着一个新的花盆也随着后勤部的人一起来了。 李茉替傅和宸铺着床，而傅和宸则在阳台把那株秋海棠移到新买的花盆里。 傅和宸看着那盆花放在阳台的角落里，在灰色水泥墙边显得略微孤单。 “茉茉，要不再去买几盆花草回来摆着吧。” 他依靠在书房的门口，看着李茉把那床从红色换成素色的被褥挪到新床上。 清瘦的背影弯着腰，从床头移动到床尾。刚才还是硬邦邦的木头床，不一会儿，就被她布置得充满了柔软绵馨香。 李茉听到声响，却没听清；只能回头看他，示意他再说一遍。 傅和宸迈开步伐，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坐在床边。 “我说，我们一起再去买几盆花草回来。只有那一盆，显得很孤单。” 李茉愣了一下，她主要是没想到这个平时严肃冷酷的男人，竟然会为了一盆花感到孤单…… 傅和宸当然不会为了花感到孤单，他是为了自己没有陪同李茉去买花而觉得失落。 “你买那盆花，难道不是喜欢花吗？” 李茉一愣，思路又跟着他走了。 她点了点头。 “那等你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去多买几盆回来。”傅和宸嘴角翘起，退到房间门口等她。 李茉很快铺好床，进自己房间拿了小挎包，傅和宸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她了。 傅和宸虽然是新搬进家属院的，但所有人第一时间都能认出他来。毕竟，能得到一等功勋，还能活生生站着的，的确不多。 他带着李茉，穿过家属院，沿途经过的守卫，都一个劲地立正敬礼。还有其他家属或者干部见了，也都会叫一声傅团长，然后对身旁的李茉投来刻意的微笑。 李茉知道，这些人的尊敬和奉承只是因为旁边站的是傅和宸，与她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喜欢傅和宸，和他结婚也并没有违背自己的心意。但是这三年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傅和宸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时间长了，李茉自己好像都相信了这样的说辞。 只是，她都没有机会证实傅和宸是否对自己有心意他就离开了。等了三年，他又失忆了。 其实，李茉并不想自己被人看成自己是依附于傅和宸的。 三年前有苦衷，只有靠傅和宸的地位和保证，李茉才能离开看守所。 三年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李茉在矛盾中等待着。 她想，如果傅和宸说对自己有意，那结婚也不算功利为先吧。如果，傅和宸说纯粹是为了报李司令的知遇之恩，那这三年的保护也足够了，她现在的离开也是给自己留下体面吧。 只是，傅和宸的失忆，让她没法开口问这些。 要命的是，这几天她的观察，让她总有一种错觉，傅和宸也喜欢自己。 她希望这真的是自己的错觉，否则到时候放不开手怎么办。 傅和宸感受到身边人忧心忡忡地在想着什么，低头问李茉。 “我们去哪儿买花？” 低沉淳厚的声线敲醒了李茉的大脑，她猛地回神，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望着远处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上次我是去百货公司买了东西出来，在路边碰到的一个卖花的老爷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经常在那儿出摊。” 一连串的话语，傅和宸竟然也能抓到关键词。 傅和宸沉声答：“好的，那先去百货公司看看吧。” 搭上公共汽车，两个人郎才女貌地坐在一起，前后座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傅和宸对周围的目光完全无视，李茉则偷偷地在一旁感受着周围炙热的目光。 她低着头，刚好看到两人并排放在各自腿上的手背。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左手，之间的距离只有微小的一丝缝隙。李茉心里突然有感受到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好。 以前，她只能偷偷躲在房门后看他；现在，能和傅和宸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了。 如果美好就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他们彼此没有地位的悬殊，就这样相伴而行。 李茉意识到自己多想了，默默收回自己的思绪，转头看向车外倒行的风景。 第13章 弥补亏欠 百货公司到了，两人从公共汽车上下来，李茉一个人径直走向了一旁的路边。 傅和宸大手一拉，把她扯了回来。 “你去哪儿啊？”傅和宸问。 李茉：“不是去买花吗，我上次就是在那边的路牙子上碰到卖花人的。” 傅和宸大手握住：“不着急，先去百货公司逛逛。” 李茉：？？ 她就这样被傅和宸拽进了百货公司的大门， 傅和宸在一楼张望了一会，好像没找到他要去的地方，然后找了一个旁边的营业员问。 “同志你好，请问女士的服装在哪里有卖？” 营业员给他指了一下二楼的牌子，他拉着李茉就往二楼走去。 “傅和宸。” 李茉把他叫停。 “你要去二楼做什么？” 傅和宸自顾自地走在前头，回答：“我想带你去买衣服。” 李茉愣了一会，贴着裤缝的手突然攥紧了。 他果然是介意自己穿得太土了。 又或许，不仅仅是外貌，更多的是地位身份。那他还坚持什么呢？放手不是更好吗？反正他的记忆都不存在了。 之前那点丝丝冒出的柔软情愫，瞬间又被李茉自己浇成了冰块卡在了嗓子眼上，冰冷闷堵。 两人眼前是琳琅满目的女士服装，傅和宸正在左右寻找思索要带李茉往哪儿走。 “傅和宸，为什么要带我买衣服？”李茉停下脚步，仰头问傅和宸。 傅和宸直接回答：“给妻子买衣服需要理由吗？” 他不解地看着李茉。 “哦。” 李茉侧头躲开他深情的眼神，装作看着周围的衣服。 李茉以前的衣服都是母亲帮她置办的，偶尔过年过节之前，苏娆会带她出来逛逛，但她也很少自己给自己买衣服。 这三年里，李茉更是简朴至极。只要有能继续穿的衣服，她一般都不买新的。不是因为缺钱，只是经历了父亲的事情，李茉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地缩小存在感，这样才能避开旁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 傅和宸今天穿的军绿色的常服，没有戴肩章。那欣长挺拔的身子，凸显的阳刚之气让路过的每个柜台的营业员，眼睛都挪不开了。 但李茉能感受到，从傅和宸身上挪到她身上的眼光，瞬间就转换成审视和不屑；尤其是她站在傅和宸身边，那些审视的目光显得更加灼热。 李茉的五官长得秀丽，却又有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 可如今这一身朴素褪色的白衬衣和军绿色裤子，完全掩盖了她本身的气质，显得普通到极致。 即使李茉不开口，傅和宸也感受到了那些营业员对李茉的评价。 “这边的都不适合你，往那边去看看。”傅和宸不喜欢这些人的态度，带着李茉往另一边柜台走去。 这时，旁边的一个柜台里，伸出一个脑袋，突然喊了一声：“小李同志？” 李茉听到熟悉的声音，忙一转头，看到是王富丽在跟她招手。 李茉惊讶：“王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富丽：“我刚找的新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 她看到李茉身后的傅和宸，露出会心一笑：“小李同志，和傅团长来买衣服？” 李茉只能点头应下。 “王姐，你好。是我要带李茉来买衣服，你这里有没有合适她的衣服？” 傅和宸知道王富丽以前待李茉好，对她也很客气。 王富丽立刻转身到后面的衣架上取了好几件衣服过来，各种颜色和款式，全是李茉的型号。 “小李同志，我就一直说你穿这么素，埋没了你的好长相。” 王富丽举着一堆衣服塞到李茉手里，话却是对傅和宸说的。 她拉着李茉走到试衣镜前，一件一件地往她身上比着。 比一件，王富丽就探头出去看身后傅和宸的表情。 他就一直微笑着，每一件他都点头，或者笑着说：“好看。” 最后是一件鹅黄色裙摆，白色领口的连衣裙，王富丽把裙子往李茉身上一比对，霎时两眼放光。 “小李同志，你真的要把家里的旧衣服都扔了。你看，这些衣服你穿着多好看？尤其是这件，衬得小脸白皙，细腰长腿，人见人爱啊。” 王富丽翘着嘴角转身过来，推着李茉转了个身，问傅和宸：“傅团长，这套是不是最好看？” 李茉转身的一瞬间，傅和宸的脑中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过，他眼前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是现在的李茉，另一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也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他耳边，仿佛还听到那个身影远远地喊着：“和宸哥。” 李茉发觉他的眼神不对劲，走近又叫了他两声。 耳鸣的嗡嗡声，突然混进来李茉的声音，好像冲破了脑中混沌的记忆，让他逐渐清醒了一些。 他使劲甩了甩头，眼前虚实交织的两个身影，有一个渐渐远离然后消失，而李茉的样子在他面前慢慢清晰了起来。 “茉茉。” 傅和宸声音低哑。 李茉听到他叫自己，心里的担忧放下来一点；但看到他青白的脸色，心里突然泛起了疼。 “傅和宸，你没事吧。” 傅和宸低着头，摆摆手：“我没事。衣服试好了吗，喜欢的话我去买下来。” 李茉扶着他，心里焦急他的身体，他却只想着给她买衣服。 见她没回答，傅和宸以为她不知道选哪件好，闭了眼清醒了脑海中的影子，和王富丽说：“王姐，这些全要了。” 王富丽高兴地，在脑中飞快地算着价钱，李茉在一旁也来不及阻止。 她想这时候叫停，傅和宸会觉得自己不给他面子吧。 王富丽算了几次，确认价钱，告诉了傅和宸。 趁着傅和宸付钱的时候，李茉说她去上个洗手间。 实则，她是到了三楼的男装区。 她不能当面拒绝傅和宸，那就一对一还个等价的东西给他吧。 幸好，三年里，傅和宸给的工资，李茉花的每一笔她都认真地记录了。 真的到了那天，账本拿出来给他，然后找机会慢慢把钱还给他。 傅和宸看着李茉的身影走远，他一边付钱一边问王富丽：“王姐，茉茉这些年在家属院受了不少委屈吧。” 王富丽还在点钱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傅和宸问得很真诚，才叹了口气说：“哎，最大的委屈你也看到了，那间房子是人住的吗？” “我当时问她为什么不去找后勤部的人，她说自己的成分不好，不要给组织提要求了。后来，她自己慢慢拾掇，然后我让老陈找一些旧的木板，帮她拼了几个小家具，这样才勉强看起来像个住人的地方。” 傅和宸声线沉缓：“那其他人呢？” 王富丽：“倒也没人真的敢对她做什么事情，但是一些碎嘴的人，说的那些话倒是真难听。我一个外人听起来都感觉心里烧，小李同志如果不是内心沉稳一些，怕是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傅和宸：“那些人都说些什么？” 王富丽清了清嗓子，定睛看着傅和宸。 傅和宸：“王姐，我很感激这些你对她的照顾。我只是想让那些人吃点苦头长记性，其余的我不会多说的。” 王富丽点点头。 “咱们这家属院里，其实嘴碎的也就那几个大姐。只是，她们家里男人的级别属院里最高的，别人也不敢回嘴。她们一会巴结人，二会埋汰人。其实，小李同志的事情，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心疼着；但就怕那几个大姐的嘴，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出手帮忙，就怕自家男人受连累。” 傅和宸：“那王姐你为什么愿意呢？” 王富丽从喉咙里哼出几声：“哼！我才不怕他们几个碎嘴婆娘。我们家老陈也是个踏实人，不需要拍马屁去升官。能干就干，不能干咱们就回家种地去。” 傅和宸猜到王富丽说的那几个人，应该就是搬家那天来找李茉的。 王富丽：“小李同志刚来的时候，这些人说得可难听了。什么资本主义的小姐做派，丫鬟命，命里克父……” “小李同志为了少跟这些人碰面，一般都很少出房间，去食堂都得挑个人少的时间去。有时她去得晚，食堂的菜都所剩无几了。” 傅和宸用力攥起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语言的伤害，可能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刺入心里的痛楚却是深刻至极。 第14章 退缩 李茉去的时间有点长，傅和宸有些担心，一直在往她离开的方向往去。 盯了好一会，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从远处走来了。 傅和宸：“怎么去了那么久？” 李茉也不瞒着他，直接伸手给他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我想着，也应该给你买一件东西，就去了三楼男装区。这是一条皮带，和一双皮鞋。鞋子的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你试试吧。如果不合适，现在还来得及拿去换。” 傅和宸惊讶了一下，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鞋盒。 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试起了鞋子。 傅和宸满心欢喜地套上新鞋子，惊讶于李茉怎么这么精准地知道他脚的尺码。 李茉看他反复看，反复磋磨，有点担心：“是哪里不合适吗？要不上去再换一双？” 傅和宸赶忙抬头起来，嘴角咧到了耳根。 “很合适，非常合适，谢谢茉茉。” 李茉看他这么喜欢，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我看你平时都穿军装，皮带和皮鞋会不会没什么机会用上？” 李茉刚才在楼上逛的时候，的确没什么主意。 后来是柜员提醒，她才想起来那天他穿着便服时，那磨损的皮带和皱皱巴巴的皮鞋。 然后就决定买这两样东西，正好价格和那些衣服差不多。 傅和宸脸上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你给我选的，我一定会用的！” 李茉本来想的是互相扯平，不欠他的。可是看他得到东西如此开心，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心肠太硬了？ “小李同志，衣服给你。” 王富丽把衣服递给他们，在一旁的傅和宸立即伸手接过。 李茉笑着对王富丽说：“王姐，谢谢你。那我们就先走了。” 傅和宸也给了一个微笑，转身和李茉一起离开了。 “还想再逛逛吗？” 李茉摇摇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赶紧去买花吧。” 李茉脚步不停，带着傅和宸出了百货商场，往上次买花的地方走去。 “还好，摊子还在呢。”远远看到那堆满大小不一的三轮车，李茉如愿地感叹了一句。 卖花的老板认出了李茉，热情地招呼：“小姑娘，昨天那盆花好看吧，我就说你会再来买的。” 话音落下，老板看到了一旁的傅和宸。 “这是你对象啊，长得真帅。”老板真心地夸了一句。 傅和宸习惯被夸了，接着问老板：“老板，我爱人昨天买的那盆花太少了，我们想再多买一些回去搭配着。” 这一句话，换来的就是五盆花草，大小各异，全拎在傅和宸的手上。 两人回到家，把花草摆上阳台，李茉的眼前一下子充满了生机，似乎连带着她自己的心境都被提亮了不少。 晚饭时，傅和宸的做饭手艺又让李茉再次刮目相看了。 短短几天，她就没见过桌上有重样的菜色。 这两天，两个人培养的默契就是，傅和宸下厨做饭，李茉收拾洗碗。 李茉洗好碗出来，顺道去了阳台，想再欣赏欣赏今天买回来的花草。 突然，她的视线被远处天边的晚霞吸引了过去。那团云似燃烧着的火焰，红色和橙色交织层叠，映衬的那一片天空都染上了橘红色。 “茉茉，在看什么？” 傅和宸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李茉还没回答他已经大步走到她的身边。 李茉用手指了指远处的晚霞：“那片云很好看。” 傅和宸并没有看向远处，视线还停留在李茉的脸上。 本就清秀可人的脸庞，染上远处晚霞映照过来的淡淡红光，两颊显出一圈绯红色。 傅和宸在一旁看得有点入神，李茉没察觉。 “茉茉，我不在的时间里，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以前关于李茉的记忆，傅和宸不想去寻找；他更关心的是，这三年李茉是怎样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李茉还在定睛欣赏着远处的云霞，淡淡地说着：“就是看看书，听听收音机里的节目，隔两天会去活动室看看书刊报纸；两周去看一次我妈；有时候秦教授会给我一些翻译的事情做做。”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就是这样吧。” 这些事情李茉每天做着，也并没有觉得什么特别；但此时傅和宸问出来，她自己回答的时候却突然感受到一种深深的孤寂。 从小到大，即使跟着父亲转战各地，但一直都是和父母在一起，从来没有一个人生活这么久。 她是怎么让自己平静稳定地走到今天的呢？ 平淡的话语，傅和宸听着却像是吃了苦药，苦得酸涩。 “茉茉，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处境。如果我早知道，我不会……” “傅和宸，都过去了。如果当时没有你，我也不可能离开看守所。那个房子里虽然只有一张床，也总比待在看守所里好。” 李茉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怪他，不怪任何人。 蓦地，李茉微笑着转头说：“傅和宸，谢谢你。” 然后她就转身回房了，走得很干脆。 李茉回到房里，赶紧关上门，靠着门背，长吁一口气。 刚才傅和宸的眼神太明显了，李茉再不走感觉自己要被那眼神钉在原地。 从小父亲对她的教诲最多的就是坚强，忍耐和不退缩。 她坚强着，做母亲唯一的依靠。 她忍耐着，让那些闲言碎语自行消退。 只是，在对傅和宸的感情上，她似乎有些退缩了。 她不再是军区司令的女儿，是成分不好的女子；傅和宸是组织千辛万苦培养起来的最优秀的特战军人，他身边应该也是同样优秀和可以辅佐他的人。 父亲的事情，她已经有了计划；学习或工作的权衡，她也能处理。 傅和宸和她的婚姻，已经完成使命了吧。她不应该再索取太多了。 刚才那双眼眸，深情得让李茉差点就要失了心。 傅和宸愣了一会，也没反应过来李茉怎么突然就回房了。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晚霞褪去，黑幕瞬间撑满了天空。中秋过后的月盘，依然明亮，但已经不圆满了。 傅和宸对着黑夜，重新想起下午在百货公司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个影子。 他只要去深想，就会被剧烈的头痛取代。 他也不敢问李茉，看李茉对他的态度，他总觉得这婚姻是不是自己强求来的？ 他落寞了一会，但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过去是什么并不重要，他要完成对李司令的承诺才最重要。 两周过去，到了傅和宸出院时约定好要回去复查的日子。 傅和宸没有告诉李茉，只是按着正常时间送李茉去活动室。 这些天，只要李茉要出门，傅和宸必定陪着。 “茉茉，我去军区一趟，不确定回来的时间。你看完了，可以先回家等我。” 李茉点点头，心里倒是舒了一口气。 这几天，不知道傅和宸怎么了，去哪儿都要跟着她。他的说法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李茉是他的妻子，就不会有人对她说三道四了。 她这矛盾的心思绷了好几天。 她当然想傅和宸陪着她，可是又怕自己享受得太多，越来越不舍得离开。 两人刚下到楼门口，就看到唐小二开着车在等着了。 “哥，嫂子陪你一起去复查吗？” 唐小二刚说完话，感觉对面来了两记眼刀，锋利无比。 李茉惊讶：“你今天要去复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的身体，始终比李茉自己的心思更重要一些。 傅和宸支支吾吾：“嗯，又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去就可以。之前伤得厉害的时候，也就只有小二在旁边帮忙。现在能走能跑，不需要人陪着。” 李茉一着急，话就直接说出来了：“这能一样吗？之前受伤的时候，如果我知道，我难道会不去陪你吗？” 李茉伸手一拽，就把傅和宸拉上车了。 “小二，快开车！” 唐小二赶紧发动车，朝医院开去。 路上，他无数次看着后视镜，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们平时冷眉冷眼的“傅团长”，竟然转头背着人微微翘着嘴角，笑容还带着痴痴的羞涩。 第15章 道听途说 车很快开到医院，傅和宸和李茉并肩走进门诊楼里。 唐小二先去探了探情况，回来说曹医生正在会诊，让他们先去她的办公室等着。 他守在楼梯口，傅和宸和李茉一起上到三楼曹蓓蓓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没关，他们就直接走了进去。 刚进门，李茉就看到放在角落里的保温盒。 她赶紧走过去，拿起来：“呀，我都忘记它了，要赶紧拿回去还给王姐。” 傅和宸走近一看，不解地问她：“这个东西很重要？” 李茉摇头：“它是不重要，但是我问王姐借的，总要还给人家。今天不来这里，我都把这个事情忘记了。” 傅和宸更不解：“王姐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李茉歪着头，皱着眉问他：“你不会连这个也忘记了吧。你回来恰恰那一天，军区派人通知我你受了重伤，手术复原后可以回来疗养了。我就赶紧找了王姐教我炖鸡汤，第二天借她家的保温盒送汤过来。” 李茉一边说着，傅和宸一边在搜索记忆，可确实完全没印象。 傅和宸摇摇头：“我回来那天所有的事情都记得，只是你送的鸡汤我是真的没印象。” 李茉还想继续说，曹蓓蓓就回来了。 “阿宸，你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就不去会诊了。” 曹蓓蓓听到小护士传话说傅和宸来了，赶忙从病房兴致勃勃地赶回来。 刚进门，却看到傅和宸身边的李茉，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飘过，傅和宸用手捂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才说：“曹医生，现在可以开始检查了吗？” 曹蓓蓓被他冷冰冰的态度又刺中了心口，强忍着不舒服也只能点头。 她先让小护士来给傅和宸抽了血去送检，然后准备开始检查伤口的恢复情况。 “慢着。” 傅和宸突然转向李茉。 “茉茉，车里有一本我每天记录饮食和身体情况的本子，你去帮我拿一下来给曹医生吧。” 李茉没多想，就出门去找唐小二了。 傅和宸等李茉走远了，才躺上检查床，把上衣和裤脚撩起给曹蓓蓓检查伤口。 “阿宸，你们不是都结婚了吗？这点事情还要和她保密？” 曹蓓蓓猜到傅和宸是故意支开李茉的，因为她根本就没要求傅和宸每天记录饮食和身体情况。 “我只是不想她看到这些伤疤，她会害怕。” 那一场爆炸，除了最大的贯穿伤，其余还有许多地方被弹片划伤；前腹和后背，以及腿部总共加起来起码有几十道大小不一的疤痕。临近小腿骨的部分，还有一块弹片嵌入的地方，因为临近的神经太密集，曹蓓蓓选择保守治疗，没有通过手术取出。 这些横竖斑驳的疤痕，在他醒来第一次照镜子时，自己看到都倒吸一口冷气；手也不敢触碰。并不是因为疼，而是一旦碰上，爆炸那一瞬间的冲击力好像突然会袭击他的大脑，让他再次经历那个痛苦的瞬间。 这一切，傅和宸不想让李茉知道，更不想她看到。 “你对她倒是用情很深，她对你也是这么好吗？”曹蓓蓓的话里埋着其他的含义。 “你不在的这三年，你保证她是清白一身？我可是到处都听到，说她平时和一个男人接触的特别多。” 傅和宸猜到曹蓓蓓说的是谁，虽然他也对秦广不屑，但他也不准别人乱嚼舌根。 “曹医生，那些都是道听途说的事情。麻烦你赶快检查吧，不然一会茉茉就回来了。” 曹蓓蓓还是要先保证他的身体恢复，压下那些想法，开始给他检查伤口。她先重点检查着贯穿伤的地方，前后的疤痕愈合都比较好。之后她又检查了其他一些较大的伤口，愈合情况都不错。 只是，脑子里有不务正业的想法，她的眼睛看着看着就容易看走眼。 曹蓓蓓的眼神开始在眼前的人身上神游。 傅和宸等了一会，估摸着曹蓓蓓应该都检查完了，立刻直起身子，规整好上衣。 曹蓓蓓神游的魂儿还没回来，傅和宸就已经穿戴整齐下床了。 “曹医生，我回来当天，茉茉来送过鸡汤，你知道吗？” 曹蓓蓓随口回答：“不知道啊。她要是真送过来了，为什么不直接送进病房？” 傅和宸没回应，恰好李茉也回来了。 “车上没有你说的本子，是不是落在家里了？”李茉和唐小二里里外外把车翻了两遍，都没找到傅和宸说的记录本，她这才匆匆忙忙回办公室告诉他。 “要不，我让小二现在送我回去拿？” “不用了，曹医生刚才说没什么大事也不一定要看这个记录。” 傅和宸说着，还用眼神示意曹蓓蓓配合一下。 曹蓓蓓眉眼都没抬，只回了一句：“嗯！” 李茉感觉到曹蓓蓓的冷淡，但她还是打算说一声谢谢。 “曹医生，谢谢你上次把鸡汤送给傅和宸，还把这保温盒留着。” 曹蓓蓓这时才意识到，刚才傅和宸那个问题的真实意思。 她猛地回头，看到角落里的保温盒，脑袋快速运转要寻找一个说辞。 “哦。这个啊，可能是哪个小护士随手放我这里了。我倒是一直没注意呢。原来里面是你送的鸡汤啊。” 曹蓓蓓说话时脸不红，心不跳，但是闪烁的眼神被傅和宸看在眼里。 “曹医生，检查完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傅和宸沉声问起。 曹蓓蓓看到他冷漠的眼神，似乎待在这里多半分钟都让他不能忍受。 她忍着心底的悸动，看似平静地回答：“阿宸，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劳累的事情不要做，家属也要注意，不要让他太辛苦。” 李茉没在意她叫自己“家属”，她更关心傅和宸时常头疼的症状。 “曹医生，他会经常头疼，这个需要治疗吗？”李茉问曹蓓蓓。 曹蓓蓓：“之前爆炸的冲击力太大，脑中的水肿要慢慢消退，没有脑部重伤已经是万幸了。” 李茉听完曹蓓蓓的话，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担忧，转头看着傅和宸。 “你的头疼，要不要让曹医生再多检查一下？” 傅和宸笑容和煦：“曹医生都说了，是水肿需要慢慢消退，你别太担心。” 说着，一只手若即若离的护着李茉的身后，带着她离开了。 看着两人并肩出去的背影，曹蓓蓓心口疼得发慌。 不知道该说傅和宸对爱情的坚定，还是应该说李茉的吸引力太强。 用了手段让他忘掉一切和李茉有关的事情，他却依然坚定地和她继续这场婚姻，对自己看多一眼都嫌弃。 十个小时的手术，术后长达五天的镇定恢复期，都是她曹蓓蓓忙前忙后的检查，看护。 可是，傅和宸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却是李家的事情。虽然他不记得李茉，他依然记得李司令交代的事情。 要不是上面吩咐对记忆不能干预太明显，她索性就直接抹掉傅和宸的所有记忆了。 突然想到这些，曹蓓蓓露出一丝冷笑。 李茉现在只担心他的头疼，当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时，傅和宸就不只是头疼这么简单了。 再收服不了他，只要上面下命令启动第二计划，傅和宸的痛苦会加上百倍。 那个时候，得不到，就毁灭吧！ 第16章 无处可藏 李茉抱着保温盒，和傅和宸一起走出来。 “这么快就检查完了，会不会漏掉什么啊？” 李茉还是有些担心地问。 傅和宸突然拉起她的手，碰到自己的胸口处，轻声说：“茉茉，这心跳这么有力，我没事的。” 突然袭来的动作，还没等李茉反应过来，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按在了傅和宸的左胸上。 李茉脸颊一热，赶紧想把手缩回来。 傅和宸看她要逃，大手使劲一握，又把她的手拉了回来。 “你害羞什么，我们是夫妻，碰一下又没什么。” 听到这话，李茉的脸上的红霞直接烧到耳根。 “傅和宸！” 傅和宸看李茉像个鸵鸟一样，把头低得要钻进地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把手轻轻放开。 两人一上了车，傅和宸却让唐小二先去一趟之前的家属院。 李茉诧异：“你去那边有事吗？” 傅和宸摇摇头，低头看着李茉捧在手里的保温盒，说：“没事啊，但你不是要把这个还给王姐吗？” 原来他是要陪自己去还东西。 李茉心里又雀跃了一下，回答：“其实，这种小事情不用你陪我，我找个时间自己去就行了。” 傅和宸和她一起坐在后座，两人距离不远，就像那天在公交车上，李茉的鼻息周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味。 傅和宸感觉她又在拒绝：“茉茉，以后你要习惯有我在的生活，不要拒绝我，好吗？” 李茉不敢抬头看他，现在的她有点害怕他那深情缱绻的双眼。 小二把车开到家属院，李茉才想起来问傅和宸。 “王姐要去百货商场上班，她现在会在家吗？” 傅和宸：“不会，王姐说她每周三休息，今天正好周三。” 李茉：这么巧合吗？ “你怎么知道王姐什么时候休息？” 傅和宸轻咳一声：“上次买衣服的时候，她随口提了，我就听着了。” 其实他上次是特意问的，他准备要带李茉回去找回场面，需要王富丽在旁边助攻一下。 傅和宸跟着李茉到了2号楼，她敲开了王姐的家门。 “小李同志？今天怎么过来了。”王富丽见到李茉还挺意外的，看到身后还跟着傅和宸，就更意外了。 “王姐，之前事情多，都忘了借你的东西还没还。傅和宸说你今天休息，我就想着送过来还你。” 李茉话刚说完，就被王富丽拉进了屋子。 “进来说，别站着。” 王富丽要去给两人倒水，傅和宸跟着说：“王姐，我来帮你。” 傅和宸跟着王富丽走进了厨房。 “傅团长，是不是需要我的帮忙？” 王富丽低声问。 傅和宸低声说：“王姐，一会找个机会让那些人知道我和茉茉来了这里。我要让他们主动过来给茉茉道歉。” 王富丽了然，当即应下。 三人坐着聊了一会，王富丽突然说：“小李同志，前两天我听说你原来住的小平房要拆掉了。你当时搬的匆忙，会不会有些东西没带走？要不要再去看看？” 李茉还真的听进去了，想了一会觉得好像真的有些东西没拿。 “正好钥匙我还留着，等会我回去看看。” 王富丽点头，然后又补充：“你以前喜欢在食堂买的糯米圆子，这几天又出摊了。不过数量有限，今天你赶早了，可能还能买到呢，要不一会也去看看？” 李茉的确很喜欢吃这边食堂做的糯米圆子。以前都是中秋后，天气转凉时食堂就开始售卖了；但为了保持新鲜，每天都是限量供应。 以前，李茉每次去食堂都要避开人多的时间，所以几乎每天去都卖完了。 偶尔运气好能买到，或者王富丽有空时买到就替她带回来一些。 “那你们就自己安排吧，我也要去接乐乐了，难得今天休息就早点接她回家。” 乐乐是王富丽的女儿，今年两岁，每天都送去大院里的托儿所里。 李茉点头，带着傅和宸起身和王富丽告别。 两人下着楼梯，傅和宸走在前面，回头问李茉：“要先回去看看，还是先去食堂？” “先去小平房那边看看吧。”李茉回答。 从2号楼走到小平房，要横穿整个家属院。此时正好是下午三四点钟，许多家属都在外面聚着三三两两的聊天。 傅和宸和李茉经过每一处，她都能感受到附近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似乎想把自己缩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是她这么多年习惯的方式了。 在她觉得自己安全的时候，一直大手突然从她身后绕过来，搭上她的腰际，揽着李茉往旁边靠紧了一些。 李茉一个激灵，腰杆顿时直了起来。 “傅和宸！”李茉没忍住低声叫了他名字。 傅和宸装作没听见，继续揽着她往前走。 “那是傅团长吧，这是他夫人啊，原来长得那么漂亮啊。” “那你看傅团长一表人才的，当然不能找太差的。” “他夫人就是李司令的女儿，诶，挺好的姑娘，被父亲连累了吧。” “哎，这事儿别瞎说，真相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再说了，她现在有傅团长这个大靠山，也不错呢。” 一旁的人议论纷纷，这些话零零散散地飘到李茉的耳朵里。 她有些明白傅和宸今天非要带她回来的用意了。 李茉抬起头，仰望着这张面孔。 以前每次见他，都是冷淡刚毅的表情，她总是不敢靠近。现在，只要她靠近，傅和宸的眼神就好似灌了蜜糖一样，齁甜齁甜的，总想拉她腻在一起。 两人一路走到小平房，傅和宸伸手：“钥匙给我。” 李茉递给他那把有点锈迹的钥匙，他回身弯腰去开锁。 门锁也有些生锈了，傅和宸费了一些劲儿才把钥匙转动。 “这锁一直这么难开吗？”他一边转动钥匙，一边问李茉。 李茉：“嗯，一开始是很费劲，习惯了就知道能用巧劲打开了。” 傅和宸心里又默默给后勤王部长加了一条罪责。 才离开两个礼拜，房间里却已经透出一丝霉味了。 傅和宸皱了皱眉，用手拂开空气中的灰尘，说：“看看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赶紧出去吧。” 李茉立刻开始打开每个柜子和抽屉，一一察看。 傅和宸也在一旁帮忙。 他拉开靠窗书桌的抽屉，里面有几本杂志，下面还压着几封信，信封上没写名字。 “茉茉，这些信你不带走吗？” 李茉回头，看着他拿在手里的信，心里一急，赶紧大步迈过去把信扯到自己手里。 “额……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一会我拿去扔了。” 那双蓄满情绪的眼睛，在傅和宸面前无处可藏。 李茉到外面去装作扔垃圾，然后空着双手回来，又继续翻柜子里的东西。 最后决定带走一个精致的花瓶，和一块方形的，绣着绚丽色块的毯子。 这两样东西，都是李茉刚住进来的时候买的。 那个时候，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搬到家属楼的那一天。她憧憬着，要用这些各式各样的饰品，把家里装饰得很温馨，很舒适。等傅和宸回来，他一定会很喜欢。 只是，等待时间长了，这些东西也没机会挪动，慢慢地积上了厚厚的灰尘。终于有一天，李茉决定把他们全都收进柜子里。 她一个人住，又是那么破旧的房子，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简单就好了。 现在，真的有家了。 虽然也不知道何时会再次离开；但既然傅和宸也在，就让这些东西再发挥一下原本的作用吧。 第17章 教训人 拿好了东西，傅和宸再锁上门。 “傅和宸，这次收拾完以后就不会回来了，钥匙你交回给后勤部吧。” 傅和宸点头，和她一起往食堂走去。 果然如王富丽说的，糯米圆子已经开卖了，窗口前的队伍排得很长。 李茉想着可能会等很久，就先让傅和宸找个位置坐着，她自己过去排队。 李茉站到队尾，缓缓地随着人群向前挪动。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认为应该也是来排队的人，就没回头。 排在她前面的人，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惊讶之后，给了李茉一个微笑。 李茉并不认识她，但想着可能以前在院里见到过，也就回了一个微笑。 那个人回过头去又和前面的人小声说话，然后一直往前传，几乎每个人都会回头对着李茉笑笑。 突然，从卖糯米圆子窗口旁边的小门出来一个人，径直朝李茉这边走来。 “傅团长，您要买糯米团子。不用排队，要买多少，我直接给您里面拿。” 来人是食堂的管理员，对着李茉身后的人说话。 李茉这才发现身后站的是傅和宸，回头看着他，表情有些傻愣。 傅和宸对管理员说：“嗯，我问问我爱人要买多少。” 他低头问前面的李茉：“你要买多少？” 李茉还在想傅和宸什么时候排到自己身后，一脸呆相地回答：“额，三盒吧。” 管理员：“哦，原来是傅团长陪爱人来买的啊。那你们坐旁边稍等吧，我进去拿给你们。” 李茉不想要这样的特权，那样太高调了。不过，傅和宸却先开口了。 “不用，我们还是排队等吧。都是大院里的家属，没有什么军人优先的规定。” 傅和宸的话音落下，前后排队的人群里有兮兮索索的声音传出。 傅和宸继续陪着李茉排队。 “我不是让你坐着等吗，怎么又过来排队了？”李茉轻声地问他。 “想过来陪着你。” 傅和宸也不太明白自己想什么，但就是什么事情都希望能陪着李茉一起。 可能，是内疚吧。这三年，没有完成当初答应李司令的话，让李茉一个人艰难地活着。 很快，队伍排到了他们。 虽说傅和宸拒绝了特权，但管理员还是有心地提前准备了三盒放在一旁。窗口的人一看两人上前，立刻把手边的三盒糯米圆子递出去给他们。 傅和宸付了钱，李茉跟着他就往食堂门口走去。 “傅团长，小李同志。” 突然听到有人叫他们，傅和宸拉着李茉停下了脚步。 李茉回头看到，是那三个营长家属。 “找我有事吗？” 李茉看着他们疾步走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三个家属，在她刚来家属院的时候，没少在院里到处嚼舌根。甚至有一次，秦舒给她送东西来，被他们撞见了。 开口闭口就说李茉立场不坚定，和资本家勾结，准备挖社会主义墙角。 这些话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秦舒那天的穿着比较时尚一些。秦舒是京市外贸局的，接触的事物都是国外流行前线。 但是，在这个国内新旧交替的时代，这些国外的时尚都会被打上崇洋媚外，资本家的标签。 所以，李茉但凡遇到他们的某一个，都会避而远之，甚至很长时间都不让秦舒来找她。 她自己不怕这些话，她只是不想好朋友受到伤害。 今天，三个人同时出现到她面前。李茉下意识认为她们又要出招了，先退避再说。 傅和宸感觉李茉远离了自己，他立刻向她靠近。 “别怕她们，我在这儿呢。” 唐营长的家属，第一个上前说话。 “小李同志，之前大家之间有些误会，肯定是我太小心眼了，对不起啊。您是大学高才生，文化水平高。我们农村人，没文化。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啊。” 她说着，其他两个人也纷纷上来附和，道歉。 李茉没想到他们来这么一出大戏，没有任何回应。那三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尴尬。 旁边的人不远不近地来回穿行着，傅和宸觉得这三人讨好的面孔，来往的人估计都看得差不多了。 他才出声打破尴尬。 “军人保家卫国，保护人民。军人家属应该要辅佐好家庭，守好后方，让军人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大事。你们不应该利用自己丈夫的身份，四处造谣嚼舌根。” 三个人连连点头，压根不敢说话，像三只鹌鹑一样低头挤在那边挨着傅和宸的批评。 光靠傅和宸的身份，她们不至于会低头认错。只是，傅和宸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去稽查处举报过这三位家属的行径了。 纪律稽查部，核实了情况，毫不犹豫地给这三位营长下达了纪律处分。虽然处分都是最轻的，但家属犯错，军人承担，这是部队里最丢脸的事情。 三个营长面子全丢光了，回到家，肯定少不了对他们妻子来一通大抱怨。 李茉觉得傅和宸说得过于严重了，虽然她打心里赞同。只是，她不想让别人认为自己是仗着傅和宸的身份，耀武扬威。 她伸手悄悄拉了一下傅和宸的衣袖。 “傅和宸。” 傅和宸回头看了看她，李茉给了他一个眼神。 傅和宸领会了她的意思，但还不准备放走那三个人。 他继续说：“军属一条心，你们希望自己的男人好，首先你们自己要摆正位置，不要拖他们的后腿！” 话音落下，傅和宸就拉着李茉走了。那三个家属依然站立着，低着头，等两人脚步声走远之后才敢慢慢抬头，长舒一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食堂。 回家路上，傅和宸没有说话，一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李茉想和傅和宸表示谢意，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回到家里，李茉非要先去厨房，烧了热水，煮了一锅糯米圆子。 “试试，真的很好吃。” 李茉盛了一碗给傅和宸，他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味道很好。 看到碗里飘的姜片，傅和宸有点好奇，问李茉：“为什么要加姜片？” 李茉笑着反问他：“你觉得好吃吗？” 傅和宸点点头。 李茉笑容更大了：“好吃就行，姜片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说完，她走到旁边的柜子，把那块彩色的布铺在了柜顶上，然后又把彩陶花瓶压了上去。 突然间，这个房里充满了更多的生活色彩。 “这个花瓶没花吗？”傅和宸看到了问她。 李茉歪着头，近看远看地调整着花瓶的位置，回答他：“那明天再去买两朵假花吧。” “嗯，为什么要假花？” 李茉转头对他说：“假花不会谢啊，永远都开得好看。以前妈妈总喜欢让我爸把院子里盛开的花剪下来，插到房间的花瓶里；但是花很快就蔫了，她又会不高兴。我爸看她总是不高兴，就把家里的花都换成了假花，和她说这样的花永远都不会蔫了。结果，我妈更不高兴了，说我爸敷衍她。” 突然涌上的记忆顺着喉咙就说了出来。李茉说完后才发觉自己心口有些隐隐的疼，嘴角浅浅的笑意顿时消散无踪。 那个家，她再也回不去了。父亲也再也见不到了，母亲也不知道何时能恢复清醒。 李茉呆呆地看着那个花瓶，连傅和宸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 第18章 凋零 李茉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以前，一家三口住在一个中式的四门院落。父亲早出晚归，母亲在家衔花弄草，自己每天去学校。 父亲治军严格肃静，但对母亲和她，那是非常的疼爱。 母亲生她的时候，正好碰到父亲再次接到调防的命令。那次调防的范围非常大，父亲要带着一支精锐的部队从南方换到北方，而她就出生在调防的路上。 这次调防距离太远，而母亲当时已怀着李茉七个月了。 父亲本是希望母亲先留着当地，等生下孩子身体恢复后，再去找他；但是母亲千般不愿意。 父亲后来计算了时间，觉得应该能在预产期之前去到新的驻防地点，就同意她随行了。 没想到肚子里的李茉着急，才走了1/3的路程，她就非要从母亲的肚子里爬出来。 部队行至西南地区时做短暂的停歇，驻扎地附近有一片茉莉花海。 那天深夜，随军的卫生兵焦急地敲开了附近的一个卫生院。然后，父亲急匆匆把母亲抱进急救室，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看到自己的挚爱为自己生下一个宝贝女儿，一向沉稳的父亲竟然埋头在母亲旁边哭了好一阵。 李茉的母亲的体质较弱，又常年随着父亲四处奔波，之前怀上的两个孩子都遗憾错过了。 本以为这辈子两人都无缘做父母了，没想到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给他们带来了李茉。 父亲当然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和尚在恢复身体的妻子；但军人的天职，是国家优先，他必须以此为重，按时带着部队开拔去往下一个地点。 离开之前，父亲给母亲找了村里条件最好的一家农户，把母亲安置在那里坐月子，又留下很多钱作为日后的花销。 之后，第二天清晨，父亲趁着母亲还在熟睡，就偷偷带着大部队离开了。 母亲醒来时，发现李茉的襁褓旁边放着一大束新鲜的茉莉花，下面压着一小张纸条，上面苍劲有力地写了两个字：李茉。 “茉茉，茉茉。” 那由远及近的声音，逐渐灌满李茉的耳蜗，也渐渐把她从回忆中唤醒。 恍惚中，傅和宸那低沉有力，又带着温和柔软的声音，让李茉误以为是父亲在叫她。 她急匆匆地转头，刚想回应，却发现眼前人并不是父亲。她那眼中的光芒，瞬间又消失了。 李茉站在那儿，与傅和宸的距离不远，但他却感觉到李茉浑身散发着一股孤独寂寥的气息。 那本就娇小的身躯，突然就像被秋风带走了所有的暖意，冰冷易碎。 傅和宸心下一揪，心疼得很，赶紧走过去。 “茉茉？” 他又叫了一声，这时李茉已经清醒了，但浑身的孤寂落寞还在。 “你怎么了？” 傅和宸轻轻扶着她的肩膀，俯下身来看着她。 李茉摇摇头。 “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李茉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从书桌抽屉深处，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相册。 当时她从看守所出来，家已经被查封了。 她被允许，在有人看守陪同的情况下，可以回家里去拿一些衣物。 李茉回去，整理了一些衣服，然后看了一圈家里的摆设，最后她拿着这本相册离开了。 仅仅是拿了一些衣物和一本相册，看守她的士兵也对她形影不离地跟着。离开之前，还反复检查了她带走的东西，生怕又把什么机密资料流出去了。 士兵对上面再三请示，李茉才终于获得同意把衣服和相册带走了。 书桌前的相册才翻开第一页，一滴水珠就悄然落在那张泛黄照片的花边角上。 那是去年李茉生日的全家福。 李茉出生后一直随母亲生活，直到三岁时，父亲才第二次见到她。 当时父亲调防后的驻地在大西北，那边条件特别艰苦，不适合家属随行。父亲虽然很想妻女，但还是建议妻子带女儿回江南的娘家去生活。 之后，母亲在李茉每年生日时，就给父亲寄一张照片。三岁与父亲相聚之后，家里也保留了这个习惯。每年李茉生日，一家三口都要有一张全家福。 唯独，缺了今年的全家福。 因为，李茉今年的生日是在看守所里度过的。而父亲那时已经离开了，母亲已经精神崩溃。 相册平摊在桌上，任由窗外掠过的风把书页翻乱。 李茉的眼睛早已离开了那些泛黄的照片，焦点飘忽地对着窗外那些凋零的落叶。 李茉报考外交学院时，她希望有一天，能在新时期的复杂外交环境中，为国家出一份力。 没想到在她即将跨出校门，心怀满腔热血时，却被外敌先打倒了！ 李茉深知父亲的冤枉，可三年过去，她能做的又是那么有限。 家没有了，那每天看似日常却深沉淳厚的爱也没有了。 她自己就像这些片片凋零的黄叶，总有一天会掉落，甚至连带着自己的婚姻也会凋零。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聚成一条线，又断裂成一颗颗泪珠，滚落下来。 傅和宸给李茉也盛了一碗糯米圆子，晾凉了一些，就端着来到李茉房间。 他抬手敲门：“茉茉，我能进来吗？” 过了半晌，里面的人才应声：“进来吧。” 傅和宸推门进去，第一时间看到的是被风吹开的窗户。 京市过了中秋几乎就已经入冬了。此时咕咕的冷风正在往屋里灌，李茉却衣着单薄地坐在窗前的书桌旁。 傅和宸赶忙走过去，放下手里的碗，伸手去外面替她把窗关上。 关上窗，他把碗递给李茉。 “煮了这么多，你自己也没吃一碗，赶紧趁热吃吧。” 李茉默不作声，只是伸手过去想把碗拿过来，没想到手背不小心蹭到了傅和宸温热的掌心。 傅和宸大惊，反手握住李茉的手。 “手怎么这么凉。” 他立刻就把李茉拉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 傅和宸翻出一件军装外套，给李茉披上，然后扶她坐在他床边，把她双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暖着。 李茉迟钝地低头看了看，抬头对傅和宸说：“我自己有衣服。” 刚才看到她隔着窗吹冷风，傅和宸心里被心疼堵满；这会又听出她话里的拒绝，不知怎么的就转成了怒气。 “茉茉，我答应李司令要好好照顾你。为什么连一件衣服你也要拒绝我呢？” 傅和宸蹲在李茉面前，两人视线正好相平。 李茉第一次在这个视角看着他。 这个以前让她朝思暮想的人，如今眼神里只有一种对履行责任的坚定。李茉突然觉得自己先前对傅和宸心跳加速的反应，很可笑。 她轻笑一声，说：“所以，你只是因为答应了我爸要照顾我，才和我结婚的吗？” 傅和宸愣了：是吗？自己真的只是因为责任吗？ 傅和宸没回答，李茉则在心中认定了她以为的那个答案。 第19章 挣扎和痛苦 外面敲门声骤起，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情绪。 傅和宸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楼下电话房的人。 “傅团长，楼下有您家的电话，是找您夫人的。” 傅和宸点头，关上门准备回身去书房里告诉李茉。 李茉已经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也走了出来了。 她脱下傅和宸的外套，回卧室里找了一件自己的外套披上，出门去了电话房。 傅和宸想把那碗还没来得及吃的糯米圆子拿回厨房，热着等李茉回来。 没想到他刚走进厨房，李茉就急匆匆进了门。 她脸色慌张，直冲进房里找到她的小挎包，然后又匆匆往门外跑。 “茉茉，什么事这么着急？” 李茉没应他。 “李茉！” 傅和宸上前拦住她的身体，强行让她停下来。 “告诉我，什么事情！” 听到傅和宸和她高声说话，李茉才转头过来，顶着一脸的慌乱焦急，说：“我妈又发病了，院长给她强行打了镇定剂……” 精神病院。 “小李同志，你母亲今天突然发作，所有人都无法控制全服她。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刀，对着我们所有人乱捅，伤了好几个医生护士。最后还是一个小护士，奋不顾身冲上去，往她胳膊上扎了镇定剂才把她稳定下来。” 院长叹了口气，继续说：“你母亲的伤害力太强了，我们这里恐怕不能继续留她了。” 李茉低头，默默看着旁边路过的医生和护士，好几个手和脸都有刀尖划过的伤痕，每个人的白大褂上面都沾着鲜红的血迹，应该就是母亲手中的刀划伤的。 地面上零星的几抹鲜红色，从母亲的病房延伸到走廊的尽头。 李茉回头，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看到里面的母亲，闭着双眼，毫无生机。如果不是旁边的监护仪器上能看出跳动的线条，她都感受不到母亲还活着。 母亲是受害者，可如今却被五花大绑地困在病床上，昏睡着。 她也是受害者，可如今却只能背着沉重的过去，卑微地活着。 “妈，你如果有话想说，我们好好说行吗？为什么总要这样伤害别人。妈，这些人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妈，你要是醒过来，把茉茉记起来好不好？妈，你不是只有爸爸，你还有茉茉呢。” 傅和宸站在李茉身后，听到李茉自言自语地问话，淡淡的语调中杂糅着哀伤和埋怨。 傅和宸上前轻拍李茉的肩膀。 “先坐会。” 他拉着李茉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在他掌心里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李茉感受到一个宽大的掌心，正把自己的手包裹在其中。 她低眉垂目，不想让傅和宸看到她眼里的挣扎和痛苦。 父亲的突然离世，母亲在看守所里疯疯癫癫，没日没夜地大喊大叫。李茉除了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跟她耳语，企图让她安静下来，别无他法。 母亲每次发病，看着她就犹如看着一个陌生人，无论李茉和她说什么，她都置之不理。凶狠的时候，连李茉都挠伤；而不动手的时候，就会声泪俱下地求着李茉去找父亲。 而当她看到李茉脸上的指甲划痕，又会卑微地道歉，好像把李茉看成了手里执枪的军人。 三年里，李茉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是清醒的。她每次去探望，几乎都是隔着门；偶尔几次正好碰到她在院子里散步，能跟她说上几句话，但她的回应都是淡淡的；甚至李茉都无从判断母亲是否能听到自己说的话，或者认出她是谁。 每次来精神病院，李茉的心都好像被一颗沉重的巨石吊挂着，不能久坐。 时间长了，她都会明显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挣扎。 这样的母亲，活着还有意义吗？或者说，她现在的活着，还有意义吗？ 两人静坐了许久，一个医生进去查看了李茉母亲的情况。 “医生，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病人吗？”傅和宸看到医生从里面出来，上前问了一句。 医生考虑了一下，说：“她现在是镇静睡眠的状态，你们和她说话也未必能听到。不过她现在是最安全的状态，你们时间不要待太久。” 傅和宸点点头，拉着李茉进了病房里。 “茉茉，和妈说说话吧。说不定她能听到你的声音，是不是就能清醒一些。” 李茉默然地坐下，抬头看了一眼傅和宸，然后摇摇头。 “她一直认不出我。她要么觉得我是害父亲的人，或者觉得我是父亲的警卫员，又或者认为我是抓她进来的人。总之，就是认不出我是李茉。” 傅和宸蹲下，和李茉平视。 “茉茉，妈心里肯定有你，也有李司令。只是，事情发生太突然，她自己没办法应付了。我们以后多来看看她，和她说话，说一些你们以前快乐的事情。有一天，她肯定会清醒过来的。” 李茉眼眶肿胀，却忍着不落泪。 “你刚才没听院长说吗，这里也留不了她了。三年前从看守所出来，这是换的第三家医院了。” 傅和宸紧握了一下她的手：“茉茉，这事交给我。放心。” 那双带着水纹的眼眸紧紧地看着傅和宸，李茉忽然觉得自己背负了三年的挣扎此时突然卸下了不少。 三年里，她不能放弃母亲，可是她又怕见到母亲。 那陌生的眼神，攻击的行为，李茉每见一次，就会敲碎一点母亲在她心目中那个温柔而坚定的形象。尤其是，在她张牙舞爪地对着李茉发狂时，李茉甚至都产生了一丝逃避的想法。 夜深了。 傅和宸离开了一小会，待他回来时看到李茉在病床旁边趴着睡着了。 他悄悄蹲下，双手穿过李茉的膝盖窝，把她抱到外面走廊里的长凳上，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接着傅和宸小心翼翼地坐下，轻轻地把李茉的头抬起来，枕在自己的腿上。 李茉睡得更舒服了一些，微微动了一下，嘴里嘤咛了几声。 傅和宸看着李茉的睡颜，心下突然泛起了柔软，伸出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把落在侧脸的几根碎发夹到她的耳后。 第20章 我是不是很没用 当晚，李茉睡得模模糊糊，一会清醒，一会做梦。 梦里全是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场景：有她骑在父亲后颈上玩骑马游戏的记忆，还有自己爬上院里的大树，躲着母亲手里的戒尺的回忆。 李茉醒来，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怀里。 清醒了一点时，才透过熟悉的味道发现身边是傅和宸。 她赶紧起身，顶着睡得泛红的脸，说：“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就……” 傅和宸笑笑：“不是你自己睡到我身上的，你只是睡在床边，是我把你抱到这里来的。” 李茉脸微红，起身背过去整理自己的衣服。 看到走廊尽头的窗大亮了，才恍然意识到已经过了一夜了。 她呆呆地看着傅和宸：“已经早上了？” 傅和宸点点头，对她说。 “妈还没醒，医生说药效估计还要再持续两三个小时她才会醒。” 李茉走进病房，看着仍然安静睡着的母亲， “茉茉，我去给你买点早餐。” 话音落下，傅和宸已经离开了。 李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高大宽阔，给人一种特别安稳的感觉。 昨天她心里那些挣扎的想法，犹如一块巨石悬吊着在心底，此时正被那宽阔安稳的背影稳稳地托举着。 好像他只要在，李茉就会很心安。 傅和宸到医院的食堂买了几个葱油饼和豆浆，回到病房前，却看到里外都没人。 正当他东张西望的时候，旁边另一个家属说：“你是在找38床的病人？” 傅和宸点头。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一堆医生和护士，然后直接把她拉去抢救了。” 傅和宸眼瞳骤然缩紧！ 他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大步迈开去找抢救室。 抢救室。 李茉整个人缩在抢救室外面的角落里，双手垂在身旁，却止不住的颤抖。 刚才傅和宸离开后，她想打点热水来给母亲擦擦脸，回来时却看到医生和护士推着母亲往抢救室跑去。 没有任何话语的交代，母亲就消失在了这道门的后面。 “茉茉。” 李茉循声望去，看到那个傅和宸大步走来，表情紧张急切。 “怎么回事？” 傅和宸语气紧张。 李茉只是懵懵地摇了摇头，然后说：“妈被送进去抢救了。” “我应该看着她，我不应该走开的。”李茉攥紧自己的衣角，紧紧盯着那盏亮着的急救灯，自责地说。 手术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小李同志，你母亲突发脑溢血，现在我们暂时控制了脑部的出血状况。但是我们的设备有限，做不了详尽的检查，建议家属还是考虑在她状况稳定后，转到上级医院去做进一步的脑部检查。” 李茉还在消化医生的一番话，就看到母亲从抢救室里被推了出来，脸色更是惨白。 她跟着护士，将母亲病床推回病房，心口窒息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 过去的三年里，她每次看到母亲时，心中都会挣扎而产生的各种想法；身上那种被绑缚的感觉越来越深。她带着摆脱的渴望，又会反过来惩罚自己这不近人情的态度。 现在，即使母亲疯了，即使她会疯一辈子，可至少她还有母亲。 如果…… 李茉不敢深想，她只是一味地在责备自己。 傅和宸没有和李茉一起回病房，过了好一会他才出现。 李茉坐在床边，用棉签蘸水，轻轻湿润着母亲皲裂的嘴唇。 “茉茉，先去吃点东西。”傅和宸在她身后说。 李茉摇摇头。 “茉茉，如果你没照顾好自己，那妈以后能依靠谁呢？” 李茉拿着棉签的手突然顿住。 “傅和宸，我是不是很没用。” 李茉低着头，泪水滴滴落在雪白色的床单上。 “我爸的事情，我妈的病情，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我连自己的生活都弄得一团糟。” 傅和宸看着眼前的李茉，脆弱地一碰就会散掉。 他心里泛着浓重的疼惜，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滴。 “茉茉，现在有我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放心交给我。” 李茉泪眼婆娑地看着傅和宸，点了点头。 过了三天，苏娆的情况好转一些了，医生也同意可以转院。 “傅和宸，军区医院真的可以转过去吗？” 李茉不太相信。 “你是我的妻子，你的母亲也算是军属，进入军区医院治病合情合理。” “可是……” 李茉担心，有父亲的事情在先，就算以傅和宸家属的身份住进军区医院，会不会给傅和宸招来不好的影响。 傅和宸感受到李茉的担心。 “茉茉。给妈治病是第一位，其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你也可以不在乎。我们只需要一家人好好生活。” 傅和宸俯身看着她说，眼神坚定。 转院的手续很快办好，军区医院还派了一辆转运救护车将苏娆接了过去。 到了军区医院，医院给苏娆安排了单独的病房，转运完成后立刻就安排了全身的检查，特别重点关注苏娆的脑部问题。 折腾了一天，检查全部都做完了。 傅和宸对坐在床边的李茉说：“茉茉，我看妈的情况也稳定着。现在暂时也做不了手术，要不你先回家去休息吧。” 李茉没回答，只是反问他：“那你呢？” “这里还是要留个人比较好，你回去休息，我留下。” 李茉摇了摇头，不同意。 “你也和我一样守了很多天了。”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后傅和宸退了一步，决定和她一起回去，换身干净衣服，吃饱了饭再一起过来守着。 李茉这次同意了。 两人回到家后，在李茉洗澡的一点时间里，傅和宸就做好了一桌晚饭。 “你先吃饭，我去洗澡。” 她点头坐下，捧起饭碗吃了起来。 吃着满桌的菜，她的眼底突然涌上一股热流。 傅和宸这些天，到处奔走，替母亲联系转院的事情，又一路陪着把母亲接到军区医院，然后又陪着母亲做各种检查。 而现在就这么一点时间，这男人又整出这一桌的饭菜，全是按着她的口味做的。 如果只是遵照承诺要照顾她，李茉觉得他履行承诺也太用心了。 傅和宸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自己的情绪和难处。只要她有需要，他都会第一时间就会出现。 这些天里，如果没有傅和宸，李茉不知道自己会乱成什么样子。 傅和宸从浴室出来，李茉也吃完了。 “我把菜放在厨房里温着，你快去吃吧。” 傅和宸点头，进了厨房把剩下的饭菜扫荡干净。 再出来时，李茉已经准备好要再去医院。 傅和宸走近她：“茉茉，时间还早，你先回屋休息一会吧。晚一些我们再去医院。” 之前，傅和宸在回家的路上就想好了，只要能把她骗回家，就一定不能让她再出门。 李茉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刚吃饱的肚子又激发了一些困意，也就点了点头。 这些天，都是在医院和衣而睡，难得沾上家里的床，李茉侧身靠在床头很快就睡熟了。 傅和宸等了一会，轻轻推开李茉的房门，把睡熟的李茉放倒在床上，轻轻盖上薄被。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家。 第21章 茉茉会疼 李茉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 一边慌忙地起身洗漱，一边在心里狠狠地编排傅和宸。 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门外是唐小二，是来接李茉去医院的。 他手里还拎着几个包子馒头和一个保温盒。 “嫂子，宸哥让我给你带的早餐。您先吃着，我到楼下车里等您。” 唐小二把手里的早餐递给李茉。 李茉点头接过，问他：“你要不要进来一起吃？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唐小二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被李茉拉了进来。 他坐在饭桌前有些局促。 唐小二和傅和宸自小就在孤儿院一起长大，后来两人都被李司令选中进了部队，之后他住的都是部队宿舍的大通铺。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的房子呢。 李茉把包子馒头放进干净的碟子里，又把保温盒里的热粥倒进一个大瓷碗。 “小二，一起吃吧。” 李茉给他递了一碗粥，唐小二连忙谢过。 “嫂子，你们家真好看。” 唐小二一边吃，一边咧着八颗大白牙笑着，然后左顾右盼地观察着房子的布置。 李茉看到他的新鲜劲儿，有些惊讶。 “你以前没见过吗？” 唐小二摇摇头。 “部队里都住大通铺。” 李茉突然起了好奇心：“那傅和宸以前也跟你们一起住大通铺？” 唐小二点点头，又摇摇头。 “刚进九团的时候，的确是一起住的。可是宸哥厉害啊，没过几年就连连往上升。升到营长后，他就有单人宿舍了，不用再和我们这些大老粗挤在一起了。” 李茉突然想了解傅和宸更多的事情，继续问：“在九团里，训练是不是很辛苦？” 唐小二点头，咬了一大口肉包子，就了一口热粥咽了下去，才回答。 “我们都不知道什么叫辛苦。总之每天都的训练都得掉层皮。宸哥就更厉害了，他还会给自己加练。反正，从新兵连那会开始，就没人能超过他的训练记录。我们私底下都叫他‘阎王宸’。” 李茉被这个外号提起了更多的兴趣。 “为什么这么叫他？” 唐小二神秘兮兮地说：“大家都觉得，要达到他那样的训练记录，真的比死还难！” 说完，唐小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收回：“啊，对不起嫂子。我的意思是，宸哥真的很厉害，无人能及。” 李茉微笑着点点头，接着问他。 “小二，你们每次出任务，都是这么危险的吗？” 唐小二摇摇头。 “不会每次都是保密级任务，但保密级任务一定是最危险的。嫂子，我不能说细节。但是宸哥上次的任务真的很危险。据说他去之前，还给王军长留下了遗嘱。” 和平年代，很少有出现任务前就知道可能要牺牲性命的任务。 李茉听到小二的话，突然心里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傅和宸知道这个任务可能会丢了命，可是他必须义无反顾地去。 而他在离开之前，还按照父亲的嘱托，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傅和宸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有国事，有家事。 这几天习惯了处处有傅和宸，李茉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太依赖他了。 李茉到了医院，病房里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在记录母亲的生命体征数据。 护士看到李茉进来，停下记录的手，问她：“你是病人的女儿，是吗？” 李茉点点头。 “病人的检查报告出来了，你爱人正在办公室和医生谈话呢。” 李茉给护士道谢，然后赶紧转身去往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没关门，李茉进去就看到傅和宸脸色肃静，听着旁边的医生在讲解。 “傅和宸。” 看到他的脸色，李茉声音带着紧张。 “是检查报告，不好吗？” 傅和宸看着她紧张的神色，没有直说，只是伸手把她拉到身边，紧紧挨着自己。 “正好医生在解释，我们一起听吧。刘医生，麻烦再重新说一遍可以吗？” 刘医生点了点头：“行。” “病人脑出血的原因查出来了，是因为脑部有一个肿瘤压迫了血管。肿瘤体积比较大，手术难度很大。” 李茉听着这些陌生的术语灌入自己的耳中，已经超出了自己思维理解能力了。 她定在原地，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一直向上漫到心脏的位置；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抽搐，心脏似是被无数的银针扎上，针针刺痛。 “医生，我母亲还剩多少时间？”李茉语气平淡。 刘医生：“这个不确定，需要先做穿刺去标本化验确定是恶性还是良性。如果是良性，手术做得及时，是可以恢复健康的。如果是恶性，那就不好说了。” 后续的治疗解释，李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最后，傅和宸扶着她回到了病房。 躺在床上的苏娆肤色苍白，因常年服用精神药物，胃口单调饮食量少，身形瘦削，指骨凸显。 李茉坐在病床旁边，轻轻地抚摸着母亲的手背，生怕重一些她会疼。 她一直没说话，傅和宸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无法即刻能消化的事情，更何况那是李茉的母亲。 病房安静了许久，傅和宸终于开口了。 “茉茉，还没做穿刺呢，也许会是良性的肿瘤。” 傅和宸说的话自己心里都不太有底。 李茉压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那也有可能是恶性的。” 傅和宸虽然心疼着急，可一时间也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突然，两人身后传来敲门声。 “茉茉。” 李茉听到声音回头，看到门口站的人，她的眉眼立刻展开了许多。 “茉茉，苏姨生病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一个人影像一阵旋风似的，从门口“咻”的一下就飞扑到李茉身边，紧紧地抱着李茉。 李茉有点不相信抱着她的人是秦舒，嘴里嘟囔着：“小舒？” 秦舒松开手臂，改为双手捏着李茉的脸。 她凑近去：“李茉！不认识我了？又不让我去找你，也不去我们家。上次去，还挑一个我不在的日子！” 李茉被她捏圆的脸，说话支支吾吾的。 “小舒，这样茉茉会疼的。”还站在门口的秦广，知道秦舒手劲大，赶紧出声叫停她。 第22章 奉命成婚的男人 秦舒松开了李茉，突然转头看着一旁的傅和宸。 “茉茉，你是不是有了男人，把我忘了？” 秦舒的话把李茉从刚才的低落中拉了出来。 “小舒，你在瞎说什么啊。” 李茉扯下她还捏着脸的手。 秦舒没听她的话，而是径直走到傅和宸面前，上上下下扫描了好几轮。 “嗯，你就是我们家茉茉奉命成婚的男人？” 傅和宸清了清嗓子，回答：“是的。我是傅和宸，茉茉的丈夫。” “丈夫”两个字他咬得很重，眼神甚至还转到了秦广身上。 秦舒歪着头，眉头紧皱，对着这个身形高大的军人，抿了抿唇角。 “嗯，长得还行吧，基本能入得了我们茉茉的眼。” 李茉：！！ 傅和宸：…… 秦广看到自己妹妹又开始口无遮拦，赶忙上前拦住。 “秦舒，我们是来看望苏姨的。” 秦舒一拍脑袋，立刻收回夸张古怪的深情，恢复了正经的语气：“是啊！茉茉，苏姨怎么样了？” 秦舒以前也总爱去李家玩，苏娆对她都很疼爱。有时候她和李茉玩得太疯，苏娆都是批评李茉，带着秦舒瞎胡闹。 李茉转头看了看病床上的母亲，眼角垂落。 “之前发病用了镇静剂，人还没醒，突然又犯了脑出血，今天才查出来是脑部肿瘤。” 平静的语气之下，李茉强压着自己胸口不断上涌的哀愁。 两兄妹听到李茉的话，顿时愣住。 他们今天本来是去精神病院看望苏娆，结果去了之后才知道她转到了军区医院。 两人风尘仆仆赶来，没想到竟是这个一个噩耗。 这个病，和生的希望相距甚远。 秦广：“茉茉，这，医生确诊了吗？” 李茉点头。 秦舒又伸手抱了抱李茉：“茉茉，别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秦舒的话像一根细针，差点戳破了李茉内心的防御。 秦家待她像女儿，她对秦教授和师母也如父母一般。父亲的事情之后，李茉之所以自己能撑下来，很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秦家会一直在身后。 她不去，他们也很少来打扰，但是彼此的心会互相联系着。 李茉把自己的眼泪逼退，微笑着离开秦舒的怀抱。 “小舒，秦广哥，谢谢你们来看妈妈。” 秦广刚想说话，看到一旁的傅和宸，顿时把想关心的话转了话锋。 “茉茉，医生有说后续的治疗吗？” 李茉突然被问住了。 她刚才完全没听到医生后续的话，脑子里全被“肿瘤”这两个字塞满了。 “会先做穿刺，确认一下良性还是恶性，再考虑下一步的治疗计划。” 站在一旁的傅和宸，回答了秦广的问题。 秦广继续说：“茉茉，我和爸去问问人，看看能不能找更好的医生来给苏姨看看。” 秦舒也跟着点头：“是的，茉茉别担心。我大哥认识的人多，肯定能找到好医生把苏姨治好的。” 李茉：“你们都有自己的工作，不要分心想我妈的事情了。” 傅和宸大跨步来到李茉身边，揽着李茉的肩膀，对着两人说：“秦广大哥工作很重要，茉茉有我照顾，岳母的病我也会想办法找最好的医生来治疗的。” 秦广听出他话里有话，就没有接茬，转而对秦舒说：“小舒，我们就不要打扰苏姨休息了，先回去吧。” 秦舒不情愿：“哥，我好不容易见一次茉茉，你都不让我和她多聊会。” 李茉其实心里也不舍得秦舒离开。 “茉茉，要不你和小舒去外面聊会，妈这里我看着。” 傅和宸给李茉提议。 李茉回头看他：“可是……” “茉茉，就一会时间，我觉得他可以。走！” 秦舒说话间，就把李茉从椅子上拽起来往外拉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傅和宸和秦广。 “你不用担心，茉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好的。” 傅和宸看到秦广眼神里布满了担忧，一句话脱口而出。 秦广把跟随两人出去的眼神收了回来，说：“她过好了，我就不会担心。” “那你以后肯定都不会有担心的机会了，我一定会让她过得更好的。” 病房楼下的大草坪，秦舒挽着李茉的手臂慢慢踱步。 母亲的病情让她的心一直在往下落，但突然见到了秦舒，李茉的心感觉有了一些支持。 秦舒一副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在诉苦：“那么不巧，上次你去家里，我正好在羊城出差。” 李茉笑笑：“你都回来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啊。” 秦舒撇了撇嘴：“我才不信呢。你的心思都在傅和宸身上了吧。” 秦舒知道李茉对傅和宸的心思，也知道自己大哥对李茉的心意。 她只能心里暗叹世事总是造化弄人。 “茉茉，你得偿所愿了，他回来了，你的幸福就要来了。” 李茉看着秦舒，突然低头不语。 秦舒看李茉的态度，有些奇怪：“怎么了？你以前偷偷藏着的小心思他还不知道？” 李茉摇摇头。 她喃喃低语：“我本想等他回来的时候试探试探他的心思。可是，他失忆了，他忘记我了。而且，他现在是一等功，特战团长。我的身份跟他，太不匹配了。” 秦舒惊讶！ “傅和宸，失忆了？那你更要告诉他，你等了他不止这三年啊。” 秦舒突然神秘地问：“他失忆了，他没提离开？” 李茉摇头：“他说，和我结婚是对我父亲的承诺，他一定会履行到底。” 秦舒恍然大悟。 “他不记得你，却依然履行着这个婚姻，那是不是说明他心里也对你有感情的吧？” 李茉一下子被问住了，她心里默默反问自己：傅和宸对自己有感情吗？ 她绝对不敢提这个问题，万一得到的答案只是责任和承诺，那她真的是自讨苦吃。 秦舒又说：“茉茉，什么地位匹配的，你不要太看轻自己了。李叔叔的事情没有盖棺定论，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我们都相信李叔叔是无辜的。” 李茉看着秦舒，心里淤堵的部分像突然找到了口子，倾泻而出。 她两眼蓄泪，看着秦舒：“小舒，谢谢你，还有教授，师母和秦大哥，一直支持我。可是，爸爸的事情闹得太大了，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要背着这样的身份，没法再读书，没法找工作，就这样蹉跎一辈子了。” 秦舒伸手抚着她的背脊，缓和她喷涌而出的情绪。 “茉茉，未来的事不要多想。我们先把苏姨的病治好，再走下一步。但无论怎么样，我们家所有人都站在你这里。” 第23章 怕他又走了 秦广侧身擦过傅和宸的衣角，离开了病房。 正好迎面碰上回来的两人，就伸手招呼秦舒离开。 “茉茉，你别光顾着照顾苏姨，自己也要注意休息。苏姨的病有什么进展及时告诉我们。” 秦舒不太舍得，但也知道不能打扰病人太久。 李茉对着她和秦广说：“你们都忙，不用太挂心。” 秦广三思之后还是开口说：“茉茉，有需要不要怕麻烦，一定要告诉我们。” 李茉微笑着点头，看着他们离开后才转身回到病房。 傅和宸正拿着棉签蘸水，湿润着苏娆皲裂的嘴唇。 李茉赶忙上前，抢过棉签，说：“还是让我来吧，你一个大男人……” 手里的棉签猛然被拿走，掌心一空。 傅和宸一愣，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怎么大男人不能做吗？” 李茉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刚才就是下意识的认为傅和宸目前的身份，不应该做这种照顾病人的事情。何况，这也只是他名义上的岳母，连血缘关系都没有。 李茉听他的语气有些不对，赶紧编个理由：“这照顾人的事情，还是女人来做比较好吧。” 这理由并没有安抚到傅和宸。 “茉茉，她是我岳母，我照顾她也是我的责任。” 傅和宸沉声说。 空气中突然陷入安静。 责任！ 李茉又想起之前和秦舒的谈话，当时她又控制不住去探究傅和宸是否对自己有感情。 可是原来，他做的这些依然是基于责任。 李茉握着棉签的手顿了一下，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好的。” 许久没听到有人说话，李茉悄然回头才发现傅和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李茉心里有些落寞。 即使知道他把承诺和责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但李茉依然期待能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再一次狠狠地印证傅和宸对她的责任和承诺。 罢了，既然都是要离开他的，想要太多岂不是在离开的时候，又要徒增烦恼？ 三天后，医院给苏娆安排了脑部肿瘤的穿刺手术。 经过好几天的治疗，苏娆脑部出血状况也得到了控制。这天，医院开始逐渐减少她的镇定剂药量，让她进入慢慢的苏醒过程。但考虑她的精神状况，医生建议每天还是给予定量的镇定剂，让她睡眠时间更多一些，保证她自己的安全。 看到苏娆微微睁开的眼睛，李茉在一旁轻轻地叫她。 “妈，我是茉茉。” 苏娆眼球迟钝地转动着，好一会才看清旁边的李茉。 她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动，但是李茉听不清楚。 她凑过去说：“妈，不着急，慢慢说。” 在苏娆试图恢复讲话功能的时间里，李茉简单地把她这些天的状况一点点地讲给她听。 果然，苏娆听到自己又发病，而且竟然还伤人之后，她的脸色立刻挂上了无穷的愧疚。 “茉，对，不起~” 看着她满脸的歉意，李茉实在不忍心把脑部肿瘤的事情告诉她。 此时，病房门被推开，是傅和宸来了。 这几天，李茉很少见到他。他不说，李茉也不问。 毕竟，她一直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要求傅和宸什么都要和她交代。 “妈醒了是吗？” 傅和宸脚步轻缓走到床边，低沉的声音缓缓流过李茉的耳中。 李茉点点头，让开了一点位置让他过来。 傅和宸俯身靠近苏娆，低声叫了一声：“妈，我是傅和宸。” 听到傅和宸的声音，苏娆突然显得很激动。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抓到傅和宸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泪水盈满了眼眶。 嘴里连着说了很多话，但都听不清楚，但而且表情很急切，似乎有很重要的话一定要说给傅和宸听。 傅和宸以为只是苏娆刚醒来，第一次见到他，比较激动。 他轻轻拍着苏娆的手背：“妈，你刚醒来，不着急，以后很多时间跟我们说话。你先好好休息。” 苏娆仍然抓着他的手不放开，神情依然紧张又激动。 傅和宸观察了一会，问她：“妈，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如果是，你就松开手。” 果然，苏娆立刻松开了手。 李茉被母亲的听话惊到了。 他们被抓进看守所之后，李茉记得她和母亲只有在父亲含冤离去之后，才见过傅和宸一面。 而那时，母亲已经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她不可能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傅和宸而没说。 可是，看母亲现在的样子，似乎真的有什么很重要的话对傅和宸说。 傅和宸发现苏娆对他的话很服从，又接着问：“妈，你是不是怕我走了？是的话，就点点头。” 苏娆费劲地点了两下头。 傅和宸立刻回答：“妈，放心。我不走了，会好好照顾茉茉和你。有什么话不着急，等身体好了再和我说。” 苏娆看着傅和宸的眼神渐渐松软了一些，然后又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快就松开了。 李茉惊讶之余，又有些疑惑。 平时即使不犯病，母亲见到自己都没那么大的反应；怎么见到傅和宸，她会这么激动？ “傅和宸，我想给妈擦擦身。我们一起去打点热水吧。” 李茉拎起两个热水瓶，看了傅和宸一眼。 傅和宸会意，对苏娆说：“妈，我们一会就回来。” 然后起身从李茉手里接过热水瓶，跟着她一起出了病房。 “傅和宸，我没和妈说她的病。” 李茉压低声音和傅和宸说话。 “我知道，我也打算暂时不说。” 说话间，两人到了开水房。 傅和宸把瓶塞拿掉，扶着瓶身对准热水出口，单手拧松水龙头，滚烫冒烟的热水缓缓流入瓶中。 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李茉忽然问傅和宸。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热水慢慢灌满瓶身，傅和宸把木塞盖上，升腾的热气顿时消散。 “你也和妈一样怕我又走了？” 傅和宸侧脸对着李茉，那摄人心魄的侧颜让李茉差点答出心里话。 李茉慌忙移开眼神：“不是，随意问问。” 傅和宸继续把热水灌入第二个热水瓶里。 “我在给妈找医生，但暂时还没什么好消息。怕你担心，所以没和你提前说。” 热气再次升腾起来，模糊了两人间的视线，也蒙住了李茉微微翘起的嘴角。 “傅和宸，谢谢你。” 李茉轻柔的声音从雾气后传过来，傅和宸沉声回答：“茉茉，我说了家事，不用说谢谢。” 袅袅的热气透进李茉的身体里，将那块本已干涸的心田，滋润得柔软了一些，布满了融融暖意。 穿刺的检验结果终于出来了，带来了好消息，但同时也有坏消息。 肿瘤是良性的，但是压迫的位置周围神经过于密集，而且肿瘤体积很大，手术难度非常高。国内目前没有这类手术的先例。 傅和宸找到很多脑外科专家咨询和会诊，几乎都建议用化疗尽量缩小肿瘤体积，避免继续压迫血管；不提倡手术，以免损坏周围的神经。但这样的方案，肿瘤容易复发或转移更多地方。 唯独有一位医生提出化疗+手术的根治方案，但是他说国内没有人可以做这样的脑外科手术。 两难的选择，李茉迟迟做不出决定。 第24章 把心踩的稀碎 天气骤然变冷，傅和宸怕李茉守在医院夜里会着凉，让唐小二送她回家取些厚的衣服。 李茉迈着沉重的脚步，心里想着医生提出的两个建议，没注意楼道里有人。 “哦，对不起。” 李茉惊觉自己似乎撞到了人，赶紧道歉。 “李茉。” 一阵浓重的香水味飘过来，李茉退后了几步，才看清了眼前的人：是曹蓓蓓。 “曹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对着李茉疑惑的神情，曹蓓蓓直接说：“我来找你。” 李茉更疑惑了。 曹蓓蓓站在比李茉高几个台阶的地方，眼神向下扫视，对着她说：“我知道你母亲的事情，我有办法帮你找到医生。” 李茉没细想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母亲的病情，脑子里却第一时间反应要拒绝。 虽说自己有了决定，迟早会离开傅和宸。但李茉内心里，还是会介怀曹蓓蓓对傅和宸的情愫。 “我们自己会想办法找医生的，谢谢曹医生了。” 淡漠地说完，李茉走上台阶，侧身绕过曹蓓蓓，往家门走去。 曹蓓蓓也不着急，双手在胸前交叉，妖娆地站在原地，对着远离她的李茉说：“我猜猜，你们目前应该已经知道，全世界敢做这个手术的，就是M国的Peter教授，对不对？” 李茉瞳孔睁大。 的确是这样的。 傅和宸这几日找来会诊的医生，已经是国内顶级的了；但他们对手术的成功率几乎没有把握。 李茉本想推开门的手突然停住，犹豫了一会，她转身。 曹蓓蓓就在她身后，静静地等李茉转身。 李茉向曹蓓蓓走了几步：“曹医生，为什么会主动来帮忙？” 曹蓓蓓拨了一下自己的长发，轻笑着反问李茉：“不然呢？任由你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缠着傅和宸？国家培养他出来，不是帮你处理这些家事的。你看哪个首长夫人，像你这样，半点事情都处理不了，事事都要他来出面。” “只是我父亲可惜他一个特战团长，天天围着家里的锅碗瓢盆过日子，让我来帮个忙。李茉，你要是真的爱他，难道不应该为他的前途着想吗？” “我给你个机会，自己解决你母亲的事情，他就不用烦心了。” “你以为他愿意做这些事情吗？说来说去都是你那个叛徒父亲，用一点知遇之恩要挟他，非要他娶了你，还承诺要照顾好你。” “李茉，这样的婚姻要着还有什么意思？困着你自己就算了，还要把他这么优秀的军人困住。” 李茉悄悄背起垂在裤边的手，用力攥紧的拳头里，指甲都陷入了肉里。 在这件事情上，她无言以对。 曹蓓蓓的高跟鞋声音向前了几步。 “你配不上他，你知道的。” 李茉感觉到膝盖陡然软了一下，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但心里已经稀碎。 连外人都知道傅和宸对她只有责任，她却还在每天自欺欺人觉得这其中有情。 所有人都觉得，傅和宸这样的光芒四射的人身边，应该有更匹配的夫人，但绝对不是她。 李茉紧紧地咬着下唇，憋着不让胸口里那迅速蔓延的伤心和痛苦涌出。 “李茉，不要用你一辈子的碌碌无为，困住一个能为国家做巨大贡献的人！” 这句话犹如一个炸弹，在李茉耳朵里炸开。 火花蔓延到心底深处，混着空气瞬间点燃了胸中积满的各种情绪。 一瞬间的爆燃，灼烧得李茉的胸口火辣辣的疼。 她一辈子注定碌碌无为，而傅和宸注定是要走上高山之巅的人。 她不应该也不能拖累傅和宸。 她为什么不放手呢？还不是留恋傅和宸给她的那些踏实和安全？ 她给不了傅和宸任何一点助力，哪怕是锦上添花的身份背景都没有。 “李茉，你放手吧。我能请到Peter教授给你母亲做手术。只要你离开傅和宸。” 李茉内心的灼烧愈演愈烈，她没法思考，被灼热的喉咙也没法回答曹蓓蓓。 曹蓓蓓的高跟鞋声音越来越近。 她将一张小纸片递到李茉面前。 “我的电话在上面。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不要想太久，你母亲的肿瘤虽然是良性的，但再不进行干预，它还是会引起脑出血。短时期的连续大出血，神仙大拿都救不了她了。” 李茉刚想伸手接过纸片，却看到它犹如冷秋里的落叶，零落飘荡的坠到了地上。 李茉耳畔余留高跟鞋远去的声音。 她看着地面上的纸片，苦苦抵抗着胸口那刺入骨髓的烧灼感。 一周后。 Peter教授出现在了军区医院，和其他医生一起商讨苏娆的手术计划。 傅和宸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可置信地问李茉怎么做到的。 李茉没有详细说，只说是秦教授托人找到了Peter教授。 手术计划讨论了三天，终于确定了下来。 虽然肿瘤是良性，没有和周围神经发生浸润，但体积太大。为了安全，Peter教授建议，先用化疗治疗2-3周，尽量缩小肿瘤的体积；然后再进行外科手术清除肿瘤。 李茉是家属，手术方案必须经过她的签字同意。 她默默地听完中方医生的仔细讲述，没有多加思考，就落笔签字了。 苏娆的治疗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而傅和宸也结束了一个月的疗养假期，必须要回九团了。 “茉茉，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照顾妈会很辛苦，要不我去请一个阿姨，给你分担一下。” 李茉摇头，她不想再欠他的情了。 “没事，医院里有护士帮忙。而且妈妈自己能下床走动，其实不需要照顾什么。” 李茉的语气透露着一股疏离的气息。 傅和宸发现，自决定给苏娆决定手术之后，李茉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对他越来越疏远话少，但他觉得可能是李茉因为苏娆要做手术，心里比较焦虑；完全没想到别的。 一周的化疗下来，苏娆的反应非常大，但好在肿瘤的体积的确有缩小。 李茉收拾好苏娆化疗后的呕吐物，累得蜷缩在一旁的单人沙发里，昏昏欲睡。 化疗实在折磨人，不仅折磨病人，也折磨照顾病人的人。 傅和宸刚复职，就被上级下派了新任务。 前些天，天天被训练和任务围绕着，只能抽空打个电话到医院问问情况，根本没有时间亲自来看望。 今天终于能在月上枝头时完成工作，傅和宸立刻让唐小二飞车赶到医院。 当他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时，只见昏暗的灯光下，苏娆状态平稳地躺在床上，李茉却缩在一旁的沙发里，歪着头睡着了。 傅和宸心里坠着愧疚，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本想把她抱到一旁的陪护床上好好睡着。 可当他手刚碰触李茉的身体时，一股不正常的热量流到了傅和宸皮肤上。 他立刻用手背探了探李茉的额头，滚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