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第1章 狭路 深秋的雨,带着彻骨的寒意,淅淅沥沥地笼罩的整座城市,下不完,也停不下来,令人厌烦。 霓虹灯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像是打翻了画家的调色盘,色彩渗透在水里,华丽,却毫无温度。 容屿站在“柏悦”会所巨大的檐廊下,微微眯起了眼。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清瘦挺拔,雨水带来的湿气没有让他有半分的狼狈,反而给他周身清冷的气质度上了一层朦胧的美。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古朴样式的银色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咔哒”声,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像某种冷静的倒计时。 他在等人,等一个今晚注定不会让他好过的人。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的滑到门前,轮胎碾过积水,却没有溅起水花。车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一只锃亮的牛津鞋率先踏出,踩在满是水的地面上。 男人弯下腰,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越线条。他没有打伞,细密的雨丝落在他一丝不苟的黑发上。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颊上,他却浑然未觉。 只是抬手,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一下袖口,那里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和一枚低调奢华的铂金袖扣。 陆衍之。 他的名字在容屿的舌尖无声地滚过一遍,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又带着一种不明所以的**。 陆衍之的目光隔着雨幕扫了过来,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廊檐下的容屿。那双眼睛是深邃的深棕色,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容屿在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里感觉到了清晰的无形的压力,如同两条冰冷的箭矢,直直地射向他。 陆衍之的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不像笑,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猎物已经等在陷阱旁边,只等一脚踏空。 “容先生,久等了。”陆衍之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仿佛他们·只是寻常的会面,而非两人的蓄谋已久,互相算计。 “陆总贵人事忙,等一会儿是应该的。”容屿收起打火机,放进西装内袋,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衍之几步走到容屿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增强。他比容屿稍微高了几公分,此刻眼眸微垂,目光像毒蛇一样落在容屿脸上,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面剖出点什么。 事实出乎陆衍之的预料,容屿依旧平静,没有任何反应,陆衍之莫名的不爽。 “听说容先生最近,动作不小。”陆衍之淡淡开口,同时迈步向会所走去,容屿自然跟上,与他保持半步的距离,既不失礼,也不亲近。 “小打小闹,入不了陆总的眼。” “是吗?”陆衍之脚步未停,声音带上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连“启明”那块地都敢碰,容先生的胃口,可不是小打小闹。” 容屿的心脏微微一缩,启明科技是他暗中布局了半年的项目,是他翻盘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自以为做得极其隐秘,没想到还是被陆衍之注意到了。 这个男人对利益的嗅觉,敏锐的可怕。 “一点私人兴趣,没想到陆总也关注这种小项目。”容屿不动声色。 陆衍之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他们正站在一条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中央,两侧是价值不菲的油画,空气里·1弥漫着昂贵的香氛气味。 “私人兴趣?”陆衍之低笑一声,笑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容屿,在我面前,不用玩什么文字游戏,容家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比我一个外人更清楚。你想靠这个项目翻身,我可以理解,但是……” “你选错了跳板。”陆衍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启明,我看上了。” 容屿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商业竞争,各凭本事而已。陆总难道还怕我这么一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不成?”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这是上次在一个非公开场合,陆衍之评价他的话,当时隔着一扇虚掩的门,他听得一清二楚。 陆衍之眸色陡然转深,像是被这句话取悦,又像是被激怒。他猛地伸手,并非触碰,而是用食指的指关节,极其轻佻而侮辱性地抬起了容屿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本事?”陆衍之凑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在容屿的耳廓,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容屿,你所谓的本事,就是靠着你这张脸,去说服那些老狐狸给你投资吗?” 容屿的身体瞬间僵硬,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怒火的情绪猛地窜上心头,几乎要冲破他牢牢筑起的理智堤坝。但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没有偏头躲开那只手。 “陆总调查得很仔细。”容屿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有最细心的人才能听出那底下的一丝紧绷,“不过,手段是否有效,结果说了算。” 陆衍之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他松开了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西装口袋抽出一条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刚才碰过容屿下巴的手指。 “很好。”陆衍之将手帕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我就看看,你能拿出什么‘结果’。” 他不再看容屿,转身走向预定的包厢。容屿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扇厚重的包厢门在眼前合拢,才缓缓抬手,用指腹用力擦过自己的下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陌生人触碰的、令人作呕的触感。 他知道,今晚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陆衍之,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 包厢内,灯火辉煌。巨大的圆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城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见到陆衍之进来,纷纷起身寒暄,态度恭敬。陆衍之游刃有余地应酬着,仿佛刚才在走廊上那段充满火药味的插曲从未发生。 容屿跟在后面进来,礼貌地和众人打招呼。他的位置被安排在陆衍之的斜对面,一个既不核心也不边缘的位置。席间的话题围绕着最新的经济形势、政策变动以及几个备受瞩目的大项目展开。陆衍之显然是话题的中心,他言辞犀利,见解独到,每每发言都能切中要害,引得众人或附和或深思。 容屿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安静地用餐,偶尔在话题涉及到他熟悉的领域时,才会谨慎地发表一两句看法,措辞精准,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陆衍之虽然一直在和别人交谈,但眼角的余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又像在等待他露出破绽。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络。一个秃顶发福的王总,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向容屿:“容贤侄啊,听说你最近在搞一个科技项目?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不过现在市场环境复杂,还是要多听听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意见。” 容屿端起酒杯,微微颔首:“王叔说的是,正要向各位前辈请教。” “请教不敢当。”王总哈哈一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主位上的陆衍之,“不过嘛,有些项目,不是有想法就能做的。还得看资源,看人脉,看……有没有那个命去吃下。”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容屿的“启明”项目,已经触动了陆衍之的利益蛋糕。 容屿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王叔提醒的是。不过,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陆衍之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容屿身上,“容先生似乎对自己的‘人’很有信心。” 他特意加重了“人”字的读音,带着不言而喻的暧昧。 容屿感到胸腔里那股火又开始烧起来。他知道陆衍之在指什么,无非是那些捕风捉影的、关于他如何“上位”的流言。 “我一向认为,专业和能力,才是立足的根本。”容屿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不疾不徐,“旁门左道,或许能得一时之利,终究难登大雅之堂。” 这话几乎是明着反击陆衍之刚才在走廊的侮辱和此刻的暗示。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其他人都停下了交谈,目光在陆衍之和容屿之间逡巡,带着看好戏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敢这么当面呛声陆衍之的人,可不多见。 陆衍之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那双墨色的眼睛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容屿。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几秒钟后,陆衍之忽然轻笑出声,打破了僵局。他举起酒杯,对着容屿示意:“说得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容先生的‘专业和能力’,能带来多么惊艳的‘结果’。”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优雅,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容屿也端起酒杯,仰头喝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他知道,这杯酒,意味着战争正式打响。陆衍之不会放过他,而他,也绝无退路。 晚宴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众人各自告辞离开。 容屿站在会所门口,雨还在下,比来时更大了些。夜风吹过,带着湿冷的寒意,让他因酒精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那辆黑色的库里南再次滑到他面前。后车窗降下,露出陆衍之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容屿皱眉:“不麻烦陆总了,我叫了车。” “这里不好叫车。”陆衍之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打湿了些许的肩头,“而且,我有话跟你说。” 烦的后果。 权衡片刻,他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薰气味,和陆衍之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如出一辙。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夜的车流中。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和窗外的雨声。 “启明的技术核心,是李维教授团队,对吧?”陆衍之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容屿心中猛地一沉。李维教授是“启明”项目的灵魂人物,也是他最大的倚仗。陆衍之连这个都查到了? “陆总果然手眼通天。”容屿没有否认,否认在此刻毫无意义。 “李教授的女儿,好像下个月要去瑞士做手术。”陆衍之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需要一种罕见的靶向药,正好,我控股的一家医药公司有渠道。” 容屿的背脊瞬间绷直了。他猛地转头看向陆衍之,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锐利和寒意:“你想干什么?” 陆衍之终于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心寒的平静。 “不干什么。”陆衍之微微勾起唇角,那是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只是想提醒容先生,商业竞争,各凭本事。而我的本事,就是能让你的‘本事’,变得毫无用武之地。”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容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容屿,你这种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也配和我谈条件?” 这句话,和之前在走廊上容屿复述的那句一模一样,但此刻由陆衍之亲口说出,带着**裸的蔑视和威胁,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容屿的心脏。 容屿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却冷酷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汹涌的恨意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理智没有失控。 他死死盯着陆衍之的眼睛,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此刻有些苍白的脸。 几秒钟后,容屿忽然也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迎着陆衍之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 “陆衍之,你会求着我的。” 陆衍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容屿不再看他,转头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光影,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痕迹,像极了他们之间混乱而充满敌意的关系。 “停车。”容屿冷声道。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陆衍之,见他没有表示,便缓缓将车停在路边。 容屿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瞬间,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中,挺直的背影在迷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孤绝。 车内,陆衍之看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他摩挲着指尖那枚冰冷的铂金袖扣,许久,才对司机淡淡吩咐: “开车。” 库里南重新汇入车流,将那个孤寂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陆衍之闭上眼,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容屿最后那句话,和他离开时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你会求着我的……” 陆衍之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有意思。 这场游戏,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一点。 雨越下越大了。容屿独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他的衣衫。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 他想起陆衍之那双掌控一切的眼睛,想起他轻蔑的话语,想起他关于李教授女儿的威胁。 掌心的刺痛感还在,提醒着他刚才的屈辱和愤怒。 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去。容家摇摇欲坠,母亲含恨而终的真相还未查明,他背负着太多东西。 陆衍之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也是他必须翻越的一座山。 他会让他知道,阴沟里的老鼠,被逼急了,也能咬断猎人的喉咙。 容屿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眼神在迷蒙的雨夜中,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攻就是有点毒舌,两人属于相爱相杀的那种,可以理解为死对头。[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狭路 第2章 互相算计 雨后的城市,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尘埃的味道,阳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给冰冷的玻璃幕墙涂上一层虚幻的金色。昨夜的狼狈与交锋,仿佛被这崭新的白日悄然抹去,只在心底留下一片湿冷的印记。 容屿很早就到了公司。他名下这家“屿合资本”规模不大,占据着CBD边缘一栋写字楼的中层,员工寥寥,与陆衍之掌舵的、位于城市核心的“衍煌集团”大厦相比,寒酸得如同巨人脚下的侏儒。 他换下了昨夜被雨水浸湿的西装,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羊绒衫,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关于“启明”项目的全部资料。 屏幕上是李维教授团队的详细背景、技术专利文件,以及一份刚刚收到的、来自瑞士医院的邮件确认函——关于李教授女儿李玥手术和靶向药申请的初步审核通过通知。 陆衍之的话言犹在耳,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头。“……我控股的一家医药公司有渠道。” 容屿的指尖在冰凉的鼠标上滑动,眼神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每一个字。他不能将希望寄托于陆衍之可能尚存的、微乎其微的良心上。他必须找到备用方案。 “周凛。”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因缺乏睡眠而略带沙哑。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高大、穿着黑色战术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剃着利落的短发,眉骨很高,眼神沉稳锐利,像时刻保持警戒的猎犬。 周凛,他的保镖,也是他目前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之一。周凛并非普通的安保人员,他身上有种经历过硝烟洗礼的沉着与悍利。 “容先生。”周凛站定,声音不高,却带着可靠的力量感。 “两件事。”容屿没有寒暄,直接下达指令,“第一,想办法查清楚,陆衍之控股的是哪家医药公司,以及他们针对那种罕见靶向药的具体渠道和控制力。我要知道,他有没有能力,或者说,愿意付出多大代价来真的阻断药物。” “明白。”周凛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疑问。 “第二,”容屿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帮我约沈墨医生。今天下午,老地方。” 周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又松开:“容先生,您的状态……” “我没事。”容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只是例行咨询。去吧。” 周凛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带着审视,最终还是低下头:“是。”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健无声。 办公室门合上,室内重新恢复寂静。容屿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找沈墨,并不仅仅是为了应对陆衍之带来的心理压力,更是为了他自己。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关于母亲死亡的疑云,关于容家倾轧的黑暗记忆,最近因为与陆衍之的对峙,而愈发清晰地翻涌上来。他需要有人帮他梳理,需要确保自己的理智不会在复仇的路上彻底崩断。 沈墨,是他隐秘的锚点。 --- 下午三点,城西一家僻静的茶室。 容屿到的时候,沈墨已经在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软质毛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温文儒雅。 午后的阳光透过格栅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得不真实。他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白茶,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阅读的样子,与茶室古朴宁静的氛围浑然一体。 “沈医生。”容屿在他对面坐下。 沈墨抬起头,看到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容先生,你来了。”他合上书,书封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认知行为治疗》。他自然地给容屿斟上一杯刚泡好的茶,动作行云流水。“看你气色,昨晚没休息好。” 容屿没有碰那杯茶,只是看着沈墨:“遇到点麻烦。” “和陆衍之有关?”沈墨似乎并不意外。容屿虽然从未明说与陆衍之的具体纠葛,但近期的咨询中,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容屿简略地将昨晚至今早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省略了陆衍之那些极具侮辱性的具体言辞,但提到了关于李教授女儿的威胁。 沈墨安静地听着,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包容,没有任何评判的意味。直到容屿说完,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他在用你最在意的东西攻击你。不仅是事业,还有你内心的秩序和……底线。” 容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底线?在你们医生看来,我这样的人还有底线吗?” “为什么没有?”沈墨的声音很平静,“你会因为他的威胁而愤怒,会为了李教授女儿的药想办法,会坐在这里……这本身就是底线。” 容屿沉默了片刻,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微涩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稍稍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沈医生,你觉得我能赢吗?”他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沈墨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笑了,“容先生,你定义的‘赢’是什么?是打败陆衍之,夺回容家的一切,查明母亲的真相?还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依然是你?” 容屿怔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复仇和翻盘的目标像火炬一样指引着他,他所有的算计、隐忍、甚至可能的自我牺牲,都是为了那个结果。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无暇顾及,或者说,刻意忽略。 “我不在乎过程。”容屿的声音冷了下去,“只要结果。” 沈墨看着他,目光深邃:“容先生,人的心是很复杂的容器。装进去太多仇恨和黑暗,可能会把原本重要的东西也挤出去。比如……感受温暖的能力。” 容屿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温暖是奢侈品,不属于我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呢?容先生?” “阴沟里的老鼠——” 他又用了陆衍之的话来形容自己,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快意。 沈墨轻轻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容屿的心理防御极强,需要时间和契机。“关于陆衍之提到的医药公司,我会通过我的一些人脉帮你打听一下。我在医疗系统工作过几年,或许能找到一些他无法轻易干预的渠道。” “谢谢。”容屿低声道。他知道沈墨的好意,但这声感谢里,更多的是疏离。 接下来的时间,沈墨引导容屿进行了一些放松和认知调整的练习,帮助他缓解因陆衍之带来的焦虑和应激反应。 容屿配合着,但沈墨能感觉到,他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并未真正松弛。 咨询结束,容屿起身离开。沈墨看着他清瘦挺拔却难掩孤寂的背影消失在茶室门口,轻轻叹了口气。他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号码,备注是“周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容先生状态尚可,但压力很大。近期请多留意他的安全与作息。”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他就收到了回复,只有一个字: “好。” 干脆利落,一如周凛本人。 --- 导致这场心理咨询的人同样也因为被心里咨询的人心烦意乱。 陆衍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车流与人潮。他手里拿着一份刚送来的资料,是关于“屿合资本”及其创始人容屿的更详尽报告。 “容屿,容家第三子,系容明远与第二任妻子所生。其母苏晚在其十五岁时因病去世,死因……存疑。容明远随后娶了第三任妻子,容屿在容家逐渐被边缘化。三年前脱离容家自立门户,创立屿合资本,主要投资方向为新兴科技领域……” 报告事无巨细,甚至包括了容屿中学时的成绩单,大学时参与的社团,以及他离开容家前,与家族成员几次激烈的冲突记录。 陆衍之的目光在“其母苏晚死因存疑”那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纸面。 助理陈铭站在他身后,恭敬地汇报:“陆总,已经确认,李维教授女儿的手术预约和药物申请,目前还在走流程。我们控股的瑞□□物,确实是那种靶向药在亚太区的核心代理商之一。是否需要……” 陆衍之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转过身,将资料随手扔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不急。”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猫抓老鼠的游戏,一下子按死,就不好玩了。” 他想起昨夜容屿在雨中离开时那个决绝的背影,想起他说“你会求着我的”时候,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东西——不甘,倔强,以及被逼到绝境后可能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 这种力量,让他感到危险,也让他感到……兴奋。 他想知道容屿会怎么样让自己去求他。 “启明项目的技术评估做得怎么样了?”陆衍之抿了一口酒,问道。 “技术前景非常看好,尤其是在人工智能交互和深度学习算法方面,李维教授的团队是国内的顶尖水平。如果能拿下,对我们集团在AI领域的布局是极大的补充。”陈铭回答,“只是,容屿那边似乎防备很严,我们的人尝试接触李教授团队的其他成员,效果不大。” “李维是块硬骨头,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谁才能真正给他的研究提供沃土。”陆衍之晃动着酒杯,眼神幽深,“容屿能给的他,我能加倍给他。容屿给不了他的……比如他女儿的健康,我也能给他。”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让瑞康那边,以‘药物存量紧张,需优先保障长期合作医疗机构’为由,暂时放缓对李玥那边申请的审批速度。不用完全卡死,制造点障碍就行。” 他要让容屿清楚地感受到,那只无形的手,随时可以扼住他的咽喉。“没有那一天,自己永远不会有求他的那一天,永远不会。”这是这么多年陆衍之能给自己的自信。 “是,陆总。”陈铭应下,迟疑了一下,又道,“另外,我们查到,容屿最近和一位叫沈墨的心理医生接触频繁。在城西的‘清心’茶室。” “心理医生?”陆衍之挑眉,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玩味,“看来我们的容先生,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无波。” 他走到电脑前,调出了沈墨的资料。很干净,名校毕业,专业能力出众,自己开了一家心理诊所,口碑不错。 “找个机会,”陆衍之看着屏幕上沈墨温和的照片,淡淡道,“替我约一下这位沈医生。我也想……咨询一下。” 陈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明白。” 陆衍之挥挥手,让陈铭出去。办公室内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回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广阔的天空和密集的楼宇。 容屿,沈墨,李维……这些名字在他脑海中交织。他喜欢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喜欢看着那些人在他布下的棋局里挣扎。 尤其是容屿。那个看似冷静克制,实则…… 他很好奇,当压力持续增大,当珍视的东西受到威胁,容屿那层坚硬的外壳,究竟能支撑到几时?是会彻底碎裂,崩溃求饶?还是会爆发出更惊人的、与他玉石俱焚的能量?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很有趣。 --- 文章里的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他们都有很多缺点,不喜欢的宝贝可以及时止损。[比心],当然也希望大家能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互相算计 第3章 暗礁 夜幕再次降临。 容屿处理完一天的事务,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拒绝了周凛开车送他回家的提议,只想一个人走走。 城市的夜晚永远是喧嚣的,霓虹闪烁,人流如织。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那条临河小路。这里相对安静,只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和岸边垂柳在夜风中的摇曳声。 河水在月光和灯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幽暗而深邃。他靠在河边的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很少抽烟,只有在情绪极度压抑或者需要思考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支。尼古丁的气息吸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感。 陆衍之的威胁,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沈墨的话语,则像一根细小的针,刺探着他内心最不愿触及的柔软角落。 ——“你定义的‘赢’是什么?” ——“装进去太多仇恨和黑暗,可能会把原本重要的东西也挤出去。” 他赢了吗?就算最终扳倒了陆衍之,夺回了一切,查明了真相,然后呢?他还能回到过去吗?母亲能复活吗?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摧毁的信任,能重新拼凑起来吗? 吗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现在没有退路。就像走在一条漆黑的、布满荆棘的独木桥上,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只能往前,哪怕前方可能是更深的黑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拿出来一看,是李维教授。 容屿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才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李教授。” “容先生,”电话那头,李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疲惫,“我刚收到瑞士医院那边的邮件,他们说……玥玥的靶向药申请,遇到了一点问题,可能需要更长的审核时间,或者……需要寻找替代方案。” 容屿的心猛地一沉。陆衍之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李教授,您别着急。”容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具体情况邮件里怎么说的?您把邮件转发给我,我来想办法。我在医疗系统也有一些朋友,或许能帮上忙。” 他说的朋友,自然是指沈墨。但这能否对抗陆衍之的影响力,他毫无把握。 “好,好,我马上发给你。”李维的声音里充满了依赖和信任,“容先生,真是太麻烦你了。玥玥的病……唉……” “应该的。启明项目离不开您,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容屿安抚道,“您放心,我会尽全力。” 挂断电话,容屿看着暗沉的河面,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硬。 陆衍之已经出手了。他没有时间再沉浸在无用的情绪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周凛的电话。 “周凛,沈医生那边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具体渠道,但他承诺会尽快。” “催一下。另外,把我们之前准备的,关于衍煌集团旗下地产公司‘锦绣家园’项目的那份材料,找可靠的媒体,放点风声出去。不用实质证据,模糊一点,指向他们违规操作、质量隐患就行。” “容先生,这样会直接激怒陆衍之。”周凛的声音带着提醒。 “我知道。”容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要的就是激怒他。让他把注意力从李教授那边,稍微转移开一点。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河对岸那片属于衍煌集团的、灯火辉煌的商业区,一字一句道: “我要让他知道,阴沟里的老鼠,不止会躲,也会咬人。” 电话那头的周凛沉默了几秒,然后应道:“明白,我马上去办。” 容屿挂断电话,将手中的烟蒂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最后一点火星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随即熄灭。 他转身,离开了河边,身影重新没入城市的灯火与阴影之中。 风吹过河面,带起阵阵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锦绣家园”项目质量隐患的传闻,像一滴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在圈内悄无声息地炸开。 起初只是几家影响力有限的财经自媒体,用模糊的口吻提及“某龙头地产企业旗下明星项目疑似存在材料不达标、施工流程违规等问题”,并未指名道姓。但圈内人嗅觉灵敏,结合近期衍煌集团与“屿合资本”在“启明”项目上的微妙对峙,风向很快就被引向了陆衍之。 陆衍之得到消息时,正在高尔夫球场陪一位重要的政界人物打球。陈铭拿着手机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陆衍之挥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白色的高尔夫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在远处的果岭上。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对旁边的官员道:“王局,献丑了。” 直到一杆结束,走向下一个发球点的间隙,陆衍之才接过陈铭递来的平板,快速扫了几眼上面的文章。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那抹墨色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 “查清楚来源了吗?”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还在查,消息源头很散,像是刻意分散投放的。但指向性明确,而且……”陈铭顿了顿,“时机选得很巧,正好在我们放缓李玥药物审批之后。” 陆衍之将平板递还给陈铭,拿起球童递来的新球,动作优雅地 tee up。 “容屿。”他轻轻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冷意,“动作比我想象的快,也够狠。” 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未必有八百的模糊传闻来反击,目的显然不是为了真的撼动“锦绣家园”项目——这种级别的项目,不是几篇捕风捉影的文章能动摇的。这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姿态:我不是只能被动挨打,我也能让你不舒服。 “需要立刻启动公关预案吗?联系平台删稿,发布官方声明?”陈铭请示。 “不用。”陆衍之摆摆手,目光投向远方起伏的绿色球道,“让他闹。删稿反而显得我们心虚。发个不痛不痒的声明,强调一下衍煌集团一贯注重质量,对于不实传言保留法律追诉权就行了。” 他挥动球杆,又是一记漂亮的击球。“这点涟漪,还翻不了船。我倒要看看,他下一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陈铭有些不解:“陆总,就这样放任,会不会……” “会不会助长他的气焰?”陆衍之接过话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放心。他现在跳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让他先觉得自己的反击有效,放松警惕。等他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陈铭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味。陆衍之喜欢绝对的掌控,喜欢在对手自以为看到希望时,再给予致命一击。 “那……李教授那边?”陈铭又问。 “瑞康那边,按原计划,继续‘放缓’。”陆衍之戴上墨镜,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给容屿留出足够的时间去‘想办法’。我很想知道,他能找到什么通天的关系,来解这个局。” 游戏,才刚刚开始。容屿的反击,在他眼中,不过是给这场猫鼠游戏增添了一点有趣的变数。 容屿坐在办公室里,浏览着网络上那些关于“锦绣家园”的负面传闻。传播范围和控制力度,都在他预期的范围内。他知道这无法对陆衍之造成实质伤害,但这第一步,他必须迈出去。 周凛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情况:“消息已经散出去了,反响在预期内。陆衍之那边暂时没有大规模公关动作,只是发了个常规声明。” 容屿点了点头,并不意外。以陆衍之的傲慢,自然不会把这种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李教授那边有新的消息吗?”他更关心这个。 “沈医生联系了一位他在瑞士医学院的同学,对方表示可以帮忙联系医院和药厂,尝试走人道主义援助或者临床实验的渠道,但需要时间,而且不确定性很高。”周凛回答,“另外,李教授刚才又来电话,语气很焦虑,询问进展。” 容屿揉了揉眉心。时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陆衍之可以等,但他和李教授等不起。 “告诉李教授,我们正在积极沟通,让他稳住团队,启明项目的研发进度不能停。”容屿吩咐道,“另外,周凛,你准备一下,晚上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 “‘夜色’。”容屿吐出两个字。 周凛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容先生,‘夜色’是陆衍之堂弟陆明辉的场子,鱼龙混杂。您这个时候去……” “正是因为那是陆家的场子,我才要去。”容屿打断他,眼神冷静,“陆明辉和陆衍之关系不睦,在集团内部一直被陆衍之压着一头。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或许可以暂时利用一下。”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和筹码。在正式的商业对抗之外,那些灰色地带的人脉和信息网,有时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陆明辉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贪财好色,掌管着陆家部分见不得光的娱乐产业,是陆氏家族内部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周凛看着容屿坚定的神色,知道劝阻无用,只能沉声道:“我会做好安保准备。” 晚上九点,“夜色”俱乐部门口豪车云集,流光溢彩。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隐约感受到。 容屿换了一身低调的黑色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不易接近的冷峭。周凛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们被侍者引到一个卡座。很快,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戴着名表、满脸酒色过度的年轻男人就搂着一个妖艳的女郎晃了过来,正是陆明辉。 “哟,这不是容大少吗?什么风把您这尊佛吹到我这小庙来了?”陆明辉大大咧咧地在容屿对面坐下,一双眼睛毫不掩饰地在容屿身上打量,带着轻浮和算计。 “陆少说笑了,路过,进来坐坐。”容屿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语气平淡。 “路过?”陆明辉嗤笑一声,挥挥手让女伴离开,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容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跟我那个好堂哥最近闹得不太愉快,我都听说了。怎么,在他那儿吃了瘪,想到我这儿找找路子?” 容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陆少消息很灵通。” “那是。”陆明辉得意地晃着脑袋,“这圈子里,就没我陆明辉不知道的事。我那个堂哥,仗着老爷子宠他,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看着就让人不爽。怎么,你想对付他?” “谈不上对付。”容屿抿了一口酒,“只是自保而已。陆总的手段,陆少应该比我清楚。” 陆明辉嘿嘿笑了起来,拍了拍容屿的肩膀:“清楚,当然清楚!他那人,六亲不认,利益至上。你想自保,找我可算找对人了!别的不说,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我可知道不少……”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等着容屿接话。 容屿心中冷笑,知道陆明辉是想空手套白狼,或者趁机捞点好处。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个人,但此刻,他需要任何可能的信息。 “哦?比如呢?”容屿配合地问道,语气带着适当的兴趣。 陆明辉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就比如……他前年收购南华制药那事儿,里面就有猫腻,用了些不干净的手段,逼得原来的老板差点跳楼。还有,他身边那个保镖头子,叫阿强的,手上可不干净,帮他处理过不少‘脏活’……” 这些信息有些在容屿的预料之中,有些则是新的。他默默记下,面上却不露分毫:“陆少跟我说这些,不怕陆总知道?” “我怕他?”陆明辉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又赶紧压低,脸上闪过一丝戾气,“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再说了,我看容大少你是个明白人,咱们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生端着酒水过来,不小心脚下一滑,托盘上的酒杯朝着容屿这边倾倒。周凛眼疾手快,一把将容屿往后拉开半步,同时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服务生的胳膊,避免了酒水泼洒。 动作干净利落,几乎在瞬间完成。 服务生吓得连声道歉,周凛只是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重新站回容屿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明辉看着周凛,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异色:“容大少这保镖,身手不错啊。” 容屿淡淡应道:“还好。” 这个小插曲似乎打断了刚才的话题。陆明辉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言语间多是试探和吹嘘,并未再提供更多实质性的信息。容屿知道今晚到此为止了,再待下去也无意义。 他起身告辞:“陆少,多谢款待,我先走了。” 陆明辉也没有多留,笑嘻嘻地:“好说好说,容大少常来玩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离开喧嚣的“夜色”,坐进车里,容屿才微微松了口气。和陆明辉这种人打交道,需要时刻提防,身心俱疲。 “周凛,你觉得陆明辉的话,有几分可信?”容屿问道。 周凛一边开车,一边回答:“三分真,七分假。他想利用您对付陆衍之,但不会轻易交出有价值的把柄。关于南华制药和阿强的事,可以顺着查一下,但需要甄别。” 容屿点了点头,和他判断一致。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陆明辉这条线,或许能成为一个突破口,但风险同样巨大。 “刚才,谢谢。”容屿忽然说道。指的是周凛在俱乐部里及时拉开他的事。 周凛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平稳:“这是我的职责,容先生。” 车内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周凛像是无意间提起:“容先生,沈医生下午又发来信息,说他在瑞士的同学回复,那边同意接收李玥的病历进行初步评估,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容屿“嗯”了一声,心里却并未感到轻松。即使评估通过,后续的药物和手术费用,以及时间,依然是巨大的问题。陆衍之就像一座大山,横亘在他面前,阴影笼罩着他所有的努力。 他必须找到更快、更有效的方法。 陈铭正在汇报调查结果:“……基本可以确定,消息源头是通过几家不同的公关公司分散发布的,最终指向‘屿合资本’的一个隐秘账户。另外,我们监控到,容屿昨晚去了‘夜色’,和陆明辉见了面,谈了大约半小时。” 陆衍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听到容屿去见陆明辉,他敲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去找陆明辉?病急乱投医?”他语气带着嘲讽,“我这个好堂弟,除了会花钱和惹祸,还能给他什么?” “需要警告一下陆明辉吗?”陈铭问。 “不用。”陆衍之摆摆手,“让他去蹦跶。正好看看容屿能从那个废物嘴里掏出点什么。”他顿了顿,问道,“南华制药和阿强那边,处理干净了吗?” “南华那边,当年的知情人大部分都已经不在国内,或者被封口了。阿强做事一向谨慎,尾巴清理得很干净。”陈铭回答,“不过,容屿如果铁了心要查,未必找不到蛛丝马迹。” “那就让他查。”陆衍之毫不在意,“有些坑,是他自己非要跳进来的。”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帮我接沈墨医生心理诊所。对,预约咨询时间。” 放下电话,他看着窗外,目光幽深。容屿的反击,容屿寻找外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有点享受这种一步步将对手逼入墙角的过程。 而接触沈墨,是他计划中的另一步棋。他很好奇,那个能安抚容屿内心、被容屿视为“锚点”的心理医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解对手,就要了解他的一切,包括他依赖的人。 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沈墨看着预约记录上“陆衍之”三个字,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他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只是简单地回了一条信息给周凛: “陆衍之预约了心理咨询,时间在下周二下午。” 信息发出后,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山雨欲来风满楼。容屿和陆衍之之间的风暴,似乎正不可避免地要将更多的人卷入其中。 而他和周凛,又该如何自处? 周凛收到信息时,正跟在容屿身后,走向另一个谈判会场。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陆衍之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直接。 他抬头,看向前方容屿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场博弈,早已超出了单纯商业竞争的范畴。每个人,都仿佛置身于一张无形的大网之中,挣扎着,寻找着出路,却又不断地被更深的漩涡所牵引。 第4章 暗流 沈墨放下手机,指尖在实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陆衍之的预约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清楚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心理咨询预约。那个站在权势顶端的男人,为何会突然找上他这样一个并不算声名显赫的心理医生?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容屿那双隐忍着痛楚与倔强的眼睛,还有周凛沉默却坚定的守护。他知道自己已然被卷入了一场无形的风暴之中。职业道德要求他对客户的**守口如瓶,但情感上,他无法对容屿可能面临的危险视而不见。最终,他拿起手机,给周凛发去了那条简短却信息量巨大的消息。他相信周凛能明白其中的分量。 周凛收到信息时,正驱车跟在容屿的车后,前往一个商务会谈。看到“陆衍之”三个字,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手背青筋微凸。一股冰冷的怒意夹杂着担忧瞬间窜过四肢百骸。陆衍之此举,无异于一种**裸的挑衅和试探,目标直指容屿最脆弱的心理防线。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复了一个“收到”,然后将这个信息牢牢刻在心底,如同蛰伏的猎豹记住了潜在威胁的气息。 容屿对这一切尚不知情。他刚刚结束了一场与潜在投资人的艰难会谈。对方对“启明”项目表现出了兴趣,但提出的条件极为苛刻,几乎要拿走项目的主导权。容屿知道,这是在当前形势下,资本市场对他和“屿合资本”缺乏信心的表现。陆衍之带来的压力,已经开始实质性地影响他的融资环境。 他坐在车后座,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车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心底的阴霾。 “容先生,直接回公司吗?”周凛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平稳如常,听不出丝毫异样。_ “不,”容屿看着窗外,“去江边走走。” 周凛没有多问,熟练地改变了行车方向。他知道,容屿在压力巨大时,偶尔会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而开阔的江边往往是他首选之地。 车子在江滨公园附近停下。容屿下了车,对周凛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随便走走。” “是。”周凛点头,依言留在车边,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容屿的背影,保持着安全的警戒距离。 初秋的江风带着微凉的湿意,吹拂着容屿的头发和衣角。他沿着江岸缓步而行,看着浑浊的江水滚滚东去,心情并未因开阔的景色而轻松多少。李玥的医药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融资受阻更是雪上加霜。陆衍之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四面八方收紧,让他感到呼吸艰难。 他停下脚步,靠在江边的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熟悉的银质打火机,“咔哒”一声打开盖子,幽蓝的火苗在风中摇曳了一下,又被他合上。反复几次,这细微的动作似乎能帮助他集中纷乱的思绪。 必须找到突破口。陆明辉那条线太不可靠,而且与虎谋皮风险太大。他需要更直接、更能打击到陆衍之核心利益的方法。或许,应该从“启明”项目本身入手?加快技术研发进度,争取早日拿出更具颠覆性的成果,用实力来吸引那些观望的投资人?但这需要时间,而时间恰恰是他最缺乏的。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一个略带迟疑的温和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容先生?” 容屿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沈墨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风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沈医生?”容屿也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墨笑了笑,将其中一杯咖啡递过来,语气自然:“我刚结束这附近社区的一个公益讲座。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好像……需要一杯咖啡?” 他的出现和他的举动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熨帖。容屿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杯温热的咖啡。“谢谢。” “不客气。”沈墨走到他旁边的栏杆处,也望着江面,“看来我们挺有缘分的,总能碰到。” 容屿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没有接话,他知道沈墨的出现或许并非纯粹的巧合。这位心理医生似乎总能在某些微妙的时刻,出现在他身边。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只有江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压力很大的时候,看看开阔的水面,有时候会觉得自身的烦恼渺小了许多。”沈墨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容屿说。 容屿看着江水,淡淡道:“渺小不代表不存在。该面对的一样也逃不掉。” “是啊,”沈墨叹了口气,“逃不掉,但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或者……找个帮手。” 容屿侧头看了沈墨一眼,镜片后的眼睛依旧温和包容,看不出任何打探的意味。但他知道,沈墨话里有话。 “沈医生觉得,什么样的帮手合适?”容屿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 沈墨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一个不会趁火打劫,真正理解你处境,并且有能力提供帮助的帮手。或许,不一定非要局限于传统的投资机构。”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最近接触了一些关注科技创新领域的公益基金会,他们对有潜力解决社会问题的项目很感兴趣,提供的支持方式也更灵活。虽然资金量可能不如风投,但关键时刻,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容屿心中一动。这确实是一个他之前未曾充分考虑过的方向。公益基金会……如果运作得当,不仅能获得资金,还能带来良好的社会声誉,在一定程度上对冲陆衍之制造的负面压力。 “谢谢你的建议,沈医生。”容屿的语气真诚了些许,“我会认真考虑。” “能帮到你就好。”沈墨微微一笑,笑容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句话轻轻敲打在容屿的心上。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背负一切,沈墨的话让他感到一丝陌生的……暖意。 就在这时,周凛快步走了过来,在容屿身边低声道:“容先生,刚接到公司电话,之前接触过的‘长风资本’突然改变了态度,表示愿意重新评估我们的项目,希望能尽快安排一次深入的尽职调查。” 容屿和沈墨都愣了一下。这无疑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长风资本”在业内以眼光独到、决策迅速著称,如果能获得他们的投资,局面将大为改观。 但容屿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事出反常必有妖。在陆衍之明显施压的背景下,“长风资本”的突然转向,显得有些蹊跷。 沈墨也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周凛,又看向容屿,轻声道:“机会难得,但谨慎些总是好的。” 容屿点了点头,对周凛道:“回复他们,我们愿意配合尽调,时间由他们定。” “是。” 沈墨见容屿有事要处理,便适时地提出告辞:“容先生,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好,今天谢谢你,沈医生。”容屿道谢。 沈墨笑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看着沈墨离去的背影,容屿眼中的疑虑并未消散。他转向周凛,低声吩咐:“去查一下,‘长风资本’最近和衍煌集团有没有什么接触,或者……陆衍之是否对他们施加了影响。” 周凛眼神一凛:“您怀疑这是……” “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陷阱。”容屿看着手中那杯逐渐冷却的咖啡,眼神锐利,“在没弄清楚之前,不要抱太大希望。” --- 陆衍之听着陈铭的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 “……‘长风资本’那边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向容屿抛出了橄榄枝。他们表示会尽快启动尽职调查。” “嗯。”陆衍之淡淡应了一声,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浏览着“长风资本”提交的初步尽调计划,“做得自然一点,别让他起疑。” “明白。我们是通过第三方间接施加的影响,容屿很难直接查到我们头上。”陈铭谨慎地回答,“只是……陆总,我不太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给他创造融资的机会?这岂不是……” “岂不是在帮他?”陆衍之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陈铭,你知道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陈铭愣了一下:“是……鱼饵?” “没错。”陆衍之放下平板,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要想钓到大鱼,就要舍得下香饵。‘长风资本’就是这块香饵。容屿现在缺钱,缺资源,就像一条饿极了的鱼。他看到这块饵,会怀疑,会试探,但在巨大的诱惑和压力下,他最终很大可能会咬钩。” 他转过身,眼神幽深:“而一旦他咬钩,把‘启明’项目的核心技术和盘托出,寄希望于‘长风资本’的投资……那么,主动权就彻底掌握在我们手里了。我们可以让‘长风资本’在最后关头撤资,或者,提出他根本无法接受的苛刻条件。到那时,他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核心技术也可能暴露,将会陷入比现在更绝望的境地。” 这是一种更深层次、更残忍的打击。不仅要夺走你的希望,还要在你以为希望降临的时候,亲手将它碾碎。 陈铭恍然大悟,背后不禁升起一股寒意。陆衍之的手段,永远比他想象的更狠辣,更善于攻心。 “那……沈墨医生那边?”陈铭想起下周二的预约。 “照常进行。”陆衍之语气平淡,“我很期待与这位……容屿的‘心灵守护者’见一面。” 他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让容屿那样坚硬的外壳裂开一丝缝隙。了解对手,就要了解他依赖的一切,然后,才有可能彻底摧毁他的防线,或者……找到真正掌控他的方法。 与此同时,容屿已经回到了公司。他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商讨应对“长风资本”尽职调查的事宜。团队成员听到这个消息,都显得十分振奋,认为这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一步。 只有容屿和周凛保持着冷静。 “尽调我们会全力配合,”容屿对团队成员说道,“但在关键数据的披露上,必须设定红线,尤其是核心算法和未公开的专利细节,在没有签订具有法律效力的投资意向书之前,只能展示成果和部分非核心代码。” “容总,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诚意不足,影响投资方的信心?”一位项目经理担忧地问道。 “如果对方是真正的投资者,他们会理解我们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容屿语气坚定,“如果因此退缩,那恰恰说明他们另有所图。” 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容屿和周凛。 “周凛,调查‘长风资本’背景的事,要快,要隐秘。”容屿吩咐道,“另外,沈医生提到的公益基金会那条线,你也留意一下,搜集一些相关资料。” “是。”周凛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容先生,陆衍之预约了沈医生,时间在下周二下午。” 容屿正准备拿起文件的手猛地顿在半空中。他抬起头,看向周凛,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周凛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容屿缓缓放下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凛能感觉到,那平静的表象下,正涌动着怎样剧烈的情绪风暴。陆衍之触碰沈墨,这比任何商业上的打压和挑衅,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沈墨是他的心理医生,是他混乱内心世界唯一的窥探者和安抚者。陆衍之此举,意图再明显不过。 几秒钟后,容屿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意味。 “好啊,很好。”他低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看不见的人听,“陆衍之,你果然知道该怎么激怒我。” 他看向周凛,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更加坚定的决绝。 “周凛,之前让你准备的,关于衍煌集团海外子公司税务问题的那些材料,找机会,放给监管部门。” 周凛心头一震。这比之前散布“锦绣家园”的质量传闻要严重得多,是直接针对陆衍之核心利益的实质性攻击,一旦启动,将再无转圜余地,意味着双方彻底撕破脸,进入不死不休的白热化阶段。 “容先生,这……” “照我说的做。”容屿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他既然敢碰我身边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周凛看着容屿眼中那簇冰冷的火焰,知道劝阻无用,只能沉声应道:“是。” 容屿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预示着一场秋雨即将来临。 第5章 试探 秋雨终于在傍晚时分落了下来,细密而冰冷,敲打着玻璃窗,发出连绵不绝的簌簌声。衍煌集团总裁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将窗外阴沉的暮色隔绝在外。 陆衍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着陈铭的汇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容屿那边已经回复,同意‘长风资本’进行尽职调查,时间定在下周三。另外……”陈铭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们收到风声,有人向税务部门匿名提交了关于我们海外子公司‘衍星国际’的一些……材料。” 陆衍之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眸色深沉如夜:“材料内容?” “主要涉及一些关联交易的定价问题,以及可能存在的利润转移嫌疑。目前看,提交的材料不算非常核心,但指向性很明确。”陈铭谨慎地回答。 陆衍之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动作真快。”他低语了一句,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看来,沈墨医生这块逆鳞,碰不得。”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匿名材料的来源就是容屿。在他预约沈墨的消息传出后,容屿立刻做出了如此激烈且直接的反击,这反应速度和他选择的攻击点,都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息——沈墨,是他的禁区。 这非但没有让陆衍之感到棘手,反而让他对容屿和沈墨之间的关系,以及容屿的心理状态,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一个如此容易被激怒、如此清晰地暴露自己软肋的对手,固然危险,但也意味着更容易被预测和掌控。 “税务那边,按常规流程处理,该沟通沟通,该解释解释,确保不会造成实质性影响。”陆衍之吩咐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另外,把我们要投资‘启明’竞争对手‘智创未来’的消息,放出去。” 陈铭愣了一下:“陆总,我们真的要投资‘智创未来’?他们的技术路线和‘启明’类似,但成熟度差很多。” “虚张声势而已。”陆衍之淡淡道,“给容屿再加点压力,让他更迫切地需要‘长风资本’这根救命稻草。人在焦虑的时候,更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喜欢这种步步为营、将对手引入彀中的感觉。容屿的反击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是他乐于见到的。因为这表明,容屿正在按照他设定的剧本,一步步走向那个预设的陷阱。 “那……沈医生那边的预约?”陈铭确认道。 “照旧。”陆衍之语气肯定,“我很想亲眼见见,这位能让我们容大少方寸大乱的心理医生,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 容屿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轮廓。周凛刚刚向他汇报了陆衍之那边放出投资“智创未来”的消息,以及税务部门暂时还未有进一步动作的反馈。 “陆衍之这是在虚张声势。”容屿冷静地判断,“‘智创未来’的技术构架存在先天缺陷,他那种人,不会看不出来。他只是想让我自乱阵脚。” 话虽如此,但他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涌来。陆衍之就像一位高超的棋手,落子从容,却步步紧逼,压缩着他的生存空间。 “公益基金会那边有进展吗?”容屿问道,这是他目前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希望之光。 “沈医生推荐的那家‘晨曦基金会’,我初步接触了一下,他们对具有社会价值的科技创新项目确实很感兴趣,尤其是‘启明’技术在辅助残障人士方面的应用前景。他们要求我们提供更详细的项目社会效益评估报告。”周凛回答。 “立刻组织团队,加班加点,尽快把报告做出来,要突出技术的社会价值和普惠性。”容屿立刻下令。这是一条不同于传统风投的路径,或许能绕开陆衍之布下的资本陷阱。 “是。”周凛应下,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容先生,关于沈医生和陆衍之见面的事……” 容屿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在灯光下有些晦暗不明:“沈墨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他知道该怎么做。我们……尊重他的职业。” 话虽如此,但他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他信任沈墨的专业操守,但他不信任陆衍之。那个男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谁也不知道他接近沈墨究竟意欲何为。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 “下周二的会面,需要我……”周凛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不用。”容屿打断他,“不要打扰沈医生工作。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事。”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长风资本”的尽调计划书,眼神锐利,“重点还是这个。无论是不是陷阱,我们都要把它变成我们的机会。” 他需要向市场证明,“启明”的价值,不是陆衍之可以轻易扼杀的。 --- 周二下午,天气放晴,阳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沈墨的心理诊所位于一个安静的老式公寓楼内,装修风格温馨而简洁,充满了令人放松的氛围。 陆衍之准时到达,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随性,但周身那股上位者的气场依然无法忽视。 沈墨在咨询室门口迎接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陆先生,很高兴见到您,请进。” 陆衍之微微颔首,目光在沈墨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这张温和无害的面具下看出些什么。他走进咨询室,环顾了一下四周。房间采光很好,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和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 “环境不错,很安静。”陆衍之在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仿佛真的是来进行一次普通的心理咨询。 “谢谢。”沈墨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陆先生,在开始之前,我需要再次向您确认,心理咨询的内容是严格保密的,这是我们的职业伦理。同时,您也有权随时终止咨询。” 他的语气平和而专业,眼神坦诚。 陆衍之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当然,我理解。”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沈墨,“沈医生,其实我今天来,主要是对……焦虑状态下的决策心理比较感兴趣。”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提及容屿,但话题的指向性已然十分明确。 沈墨面色不变,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常见的议题。现代商业社会节奏快,压力大,很多管理者都会面临在高压和焦虑下做出决策的情况。这种情况下,人的认知资源会变得狭窄,更容易受到情绪和固有偏见的影响,有时会做出一些……非理性的选择。” 他的回答完全从专业角度出发,不涉及任何具体个人。 “非理性选择……”陆衍之玩味着这个词,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比如,明知道可能是陷阱,却因为迫切需要而忍不住去尝试?或者,因为某些在意的人或事被触碰,而做出过激的反应?” 沈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依旧平静:“您描述的情况,确实可能发生在焦虑状态下。当一个人感到资源匮乏或重要价值受到威胁时,防御机制会被激活,可能会表现出攻击性或不计后果的冒险行为。这在心理学上,可以看作是一种应对压力的方式,虽然它可能并非最有效的。”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阐述了理论,又没有对号入座。 陆衍之看着沈墨,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但沈墨始终保持着专业和从容。这种冷静,反而让陆衍之更加确定,这位心理医生绝不简单。 “那么,沈医生,”陆衍之换了个方式,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如果一个这样的人,他身边有一位像您这样的专业人士提供支持,是否更容易保持理性,避免落入……陷阱呢?” 沈墨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却带着距离:“陆先生,心理咨询的目的是助人自助,是帮助来访者发掘自身的力量和资源,做出更适合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替他们做决定,或者成为他们对抗外界的工具。我们关注的是个体内心的成长与和谐。” 他再次巧妙地划清了界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容屿的心理医生,关注的是容屿的内心世界,而非他与陆衍之的外部争斗。 陆衍之眸色微深。他听懂了沈墨的言外之意。这位医生在提醒他,同时也是在保护容屿。 接下来的时间,陆衍之又问了几个看似关于压力管理和个人成长的问题,沈墨都给予了专业而中肯的回答。整个咨询过程,沈墨表现得无懈可击,既履行了职业责任,又牢牢守住了不该逾越的边界。 咨询时间结束,陆衍之站起身。 “谢谢沈医生,今天受益匪浅。”他伸出手,语气听不出真假。 沈墨与他轻轻一握,手感温凉:“不客气,陆先生。如果后续还有需要,可以随时预约。” 陆衍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咨询室。 走到诊所楼下,坐进车里,陆衍之脸上的淡然神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沈墨……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温和,坚定,而且极其聪明。他不仅没有从沈墨这里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突破口,反而更清晰地感受到,容屿身边有着一个非常可靠的守护者。 这让他对容屿,更加势在必得。摧毁一个强大的对手固然有成就感,但征服一个有着坚实堡垒的对手,似乎更有挑战性。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铭的电话。 “‘长风资本’的尽调,让他们按计划进行。另外,给瑞□□物那边施加点压力,让他们找个合适的理由,正式通知李维教授,他女儿的靶向药申请,因为‘渠道调整’,暂时无法供应了。”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下达了最冷酷的指令。 既然容屿因为沈墨被触碰而反应激烈,那么他就再动一动李维这块基石。他倒要看看,容屿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他的承受极限又在哪里。 --- 几乎在陆衍之离开沈墨诊所的同时,容屿接到了李维教授带着哭腔的电话。 “容先生!完了!瑞士那边刚正式通知,药……药没了!他们说渠道出了问题,暂时断供了!玥玥等不了啊!这可怎么办?!”李教授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恐慌。 容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虽然他早有预料,但当陆衍之真的如此干脆利落地掐断这条生命线时,他还是感到一股冰冷的怒意直冲头顶。 “李教授,您别慌,冷静一点。”容屿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尽管他自己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我正在通过其他渠道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您相信我。” 安抚完几乎崩溃的李维,容屿放下电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冰冷得骇人。 陆衍之……你果然一点余地都不留。 周凛推门进来,看到容屿僵直的背影,心中一沉:“容先生,李教授那边……” “陆衍之动手了。”容屿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断了李玥的药。” 周凛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沈医生那边刚刚传来消息,他和瑞士同学沟通后,找到了一家德国的研究机构,他们正在开展同类靶向药的临床试验,或许可以尝试申请入组。但需要李玥的详细病历和最新的检查报告,而且……入组筛选非常严格,成功率不确定。” 又是一线希望,但同样渺茫。 容屿缓缓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把德国临床试验的资料发给李教授,让他立刻准备所有需要的材料。”容屿语速很快,“另外,‘长风资本’的尽调,提前到明天。把我们能展示的、不涉及最核心机密的部分,全部准备好。” “明天?时间太仓促了!”周凛提醒道。 “不能再等了。”容屿眼神锐利,“陆衍之在步步紧逼,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长风资本’是陷阱也好,是机会也罢,我们都要去闯一闯。同时,公益基金会和德国临床试验这两条线,必须抓紧!” 他像是在对周凛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没有退路了,周凛。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周凛明白。 要么被陆衍之彻底碾碎,连同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屿合资本”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团队正在为明天的尽调做最后的准备,气氛紧张而忙碌。 容屿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参与具体的准备事宜。他需要一点时间,独自面对这巨大的压力。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翻到了沈墨的号码。今天陆衍之去见沈墨,结果如何?沈墨……会不会因为陆衍之而受到影响? 他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第6章 第 6 章 周三上午九点整,“长风资本”的尽调团队准时抵达“屿合资本”。一行五人,身着笔挺西装,手提专业设备,神情严肃,带着资本市场特有的审视与疏离感。为首的是“长风资本”的副总裁,一位四十岁左右、精干利落的女性,名叫赵雯。 容屿亲自在会议室门口迎接,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西装,熨帖得体,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商务笑容,看不出丝毫连夜加班的疲惫或被陆衍之步步紧逼的焦虑。 “赵总,欢迎。”容屿伸出手,与赵雯轻轻一握。 “容总,久仰。”赵雯回以公式化的微笑,目光锐利地扫过容屿,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表象下看出些什么,“希望这次尽调能够顺利,让我们对‘启明’项目有更深入的了解。” “当然,我们一定全力配合。”容屿侧身,将尽调团队引入会议室。 会议室内,投影设备早已准备就绪,“屿合资本”的核心技术和管理团队也已就座,气氛凝重而紧张。周凛站在会议室角落,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目光沉稳地观察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尽调按照标准流程展开。首先由容屿介绍公司整体情况、市场定位和“启明”项目的宏大愿景。他言辞精炼,逻辑清晰,刻意淡化了目前面临的融资困境和外部压力,将重点完全放在了技术优势和市场潜力上。 赵雯和她带来的财务、法务、技术专家们听得十分专注,不时提出一些问题,问题专业且切中要害。整个过程看似顺利,但容屿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疑点或瑕疵。 技术演示环节,由“启明”项目的首席技术官进行。他展示了项目在人工智能交互和深度学习算法上的核心突破,以及已经完成的部分应用demo,效果令人印象深刻。赵雯带来的技术专家频频点头,显然对技术本身表示了认可。 然而,当话题深入到具体的代码架构、核心算法细节以及尚未申请专利的部分关键技术时,容屿之前设定的红线开始发挥作用。 “关于这一部分的核心逻辑和代码实现,出于对知识产权的保护,在现阶段我们无法提供更详细的披露。”容屿的语气温和却坚定,“我相信赵总能够理解,这对于我们这样的技术驱动型公司意味着什么。” 赵雯推了推眼镜,脸上笑容不变:“容总的谨慎我们当然理解。不过,尽职调查的目的就是为了全面评估风险和价值。如果关键部分无法验证,我们的投资决策可能会面临更大的不确定性。”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带着隐隐的施压。 “价值可以通过成果和已有的专利来体现。”容屿不为所动,示意CTO展示了多项已授权的软件著作权和正在审核中的发明专利清单,“而且,我们愿意接受针对产品性能和商业应用前景的任何严格测试。” 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僵持。气氛有些微妙。 这时,赵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容总,我们注意到,近期市场上关于贵司与‘衍煌集团’之间存在一些……竞争传闻。不知这是否会对‘启明’项目的未来发展产生影响?” 这个问题如同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向了容屿目前处境最核心的痛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容屿身上。 容屿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他知道,这才是“长风资本”此次尽调真正的重点之一——评估他与陆衍之对抗所带来的潜在风险。 “商业竞争在任何领域都存在。”容屿从容应答,语气平静无波,“‘启明’项目的价值在于其技术本身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而不是取决于任何外部竞争关系。我相信,真正的投资者,看重的是项目的内在价值和团队的执行力。”他巧妙地将问题引回了项目本身,既没有否认竞争的存在,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怯懦或弱势。 赵雯深深地看了容屿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在本子上记录了什么。 尽调持续了整整一天,涵盖了财务、法务、技术、市场等方方面面。“屿合资本”的团队尽力配合,但在容屿划定的红线范围内,始终保持着警惕。 傍晚时分,尽调终于接近尾声。赵雯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再次与容屿握手:“容总,感谢贵团队的配合。今天的尽调信息量很大,我们需要回去进行深入的分析和内部讨论。有结果后,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期待贵司的好消息。”容屿微笑着将赵雯一行人送至电梯口。 电梯门合上,金属厢体向下运行的微弱嗡鸣声消失在耳边。容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他转身走回办公室,周凛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你觉得怎么样?”容屿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靠在办公桌上,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高强度地集中精神应对了一整天,并不轻松。 周凛沉吟片刻,客观地回答:“对方很专业,问的问题都在点子上。他们对技术本身是认可的,但显然,更关心我们和陆衍之之间的风险。最后那个问题,试探的意味很浓。” 容屿点了点头,和他判断的差不多。“长风资本”像是一把双刃剑,他们看到了“启明”的价值,但也忌惮陆衍之带来的阴影。最终是否会投资,恐怕不仅仅取决于项目本身。 “李教授那边有消息吗?”容屿更关心这个问题。 “德国临床试验的申请材料已经提交过去了,对方回复说需要两周左右的初审时间。”周凛回答,“另外,沈医生刚才来过电话,询问尽调的情况,我简单说了一下已经结束。” 容屿“嗯”了一声,听到沈墨的名字,他紧绷的神经似乎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他拿起手机,看到了沈墨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四个字:“一切顺利?”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尽调看似顺利,但结果难料;李玥的药依然没有着落;陆衍之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这一切,远称不上顺利。 他放下手机,对周凛道:“让大家今晚早点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了。” “是。” 团队成员陆续离开,办公室渐渐安静下来。容屿没有走,他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一天的压力,以及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长风资本”的结果需要等待。德国临床试验和“晨曦基金会”是远水,难解近渴。陆衍之绝不会因为一次尽调就停止动作。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也许……是时候考虑一些更非常规的手段了?陆明辉那边,虽然不可靠,但或许还能榨取一点信息?或者,从陆衍之身边的人入手?那个叫阿强的保镖……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翻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知道这些想法很危险,一旦踏出那一步,可能就再也无法回头。但被逼到绝境的人,哪里还有那么多选择?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容屿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有些熟悉又带着点油滑的男声: “容大少,是我,陆明辉。” 容屿眼神一凝,坐直了身体:“陆少?这么晚有事?” “嘿嘿,听说你今天被‘长风资本’的人折腾了一天?”陆明辉的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又有点神秘兮兮,“怎么样,那帮人不好应付吧?” 容屿心中冷笑,消息倒是灵通。“还好,例行公事而已。” “例行公事?”陆明辉嗤笑一声,“容大少,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长风资本’跟我那堂哥关系可不一般,你真以为他们是冲着你的项目去的?” 容屿的心沉了一下,但语气依旧平静:“陆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那根本就是个局!”陆明辉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我堂哥早就跟赵雯通过气了,这次尽调,就是为了摸清你的底细,特别是你们那个项目的核心东西!等他们拿到足够的信息,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踹了,到时候你的技术亮点他们都门儿清,转头就能扶持别的项目来打压你!” 虽然容屿早已怀疑这是个陷阱,但从陆明辉嘴里如此明确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一股寒意。陆衍之的手段,果然够狠。 “陆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容屿不动声色地问。 “为什么?我看不惯他呗!”陆明辉说得冠冕堂皇,“再说了,我觉得容大少你是个人物,不想看你被他这么坑。我给你指条明路怎么样?” “什么明路?” “我堂哥那个人,看着无懈可击,其实也不是没有弱点。”陆明辉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诱惑,“他几年前经手过一个海外项目,叫‘珊瑚海计划’,当时好像出了点纰漏,损失不小,但他动用关系硬是给压下去了,没几个人知道。你要是能找到当时参与那个项目的人,或者相关的文件……嘿嘿,那就有意思了。” ‘珊瑚海计划’?容屿迅速在脑海中搜索,没有任何印象。这显然是一个被刻意掩盖的信息。 “陆少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查?”容屿反问。 “我?”陆明辉干笑两声,“我哪有容大少你这本事和胆量?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这消息呢,我就免费送给你了,至于怎么用,用不用,那就是你的事了。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 不等容屿再问,陆明辉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容屿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眉头紧锁。陆明辉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是真的想借刀杀人,还是这本身就是陆衍之设计的另一个圈套?那个‘珊瑚海计划’又是什么? 信息如同迷雾,真伪难辨。但不可否认,陆明辉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极具杀伤力的方向。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陆衍之的世界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而他现在,似乎找到了堡垒墙壁上的一道细微裂缝。 只是,撬开这道裂缝,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裂缝后面,等待他的,是通往胜利的捷径,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尽调结束了,但真正的博弈,仿佛才刚刚进入更凶险的阶段。 容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周凛的号码。 “周凛,回来一下。有件事,需要你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