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不然》 第1章 第 1 章 纪明祺在房间里就弄脏礼服的事向品牌方电话致歉时，乔亦就守在房间外，抿着发白的嘴唇，不住地用手揉着鼓跳不停的额角。 纪明祺的助理小林见他脸色实在差得厉害，去到隔壁的休息室，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接了杯热水。 乔亦接过纸杯勉强扯出笑容道了声谢，小林摆手说没事，目光从乔亦明显比平时苍白的脸扫到他握着水杯、关节绷紧的手指。 跟在纪明祺身边已经快三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乔亦露出这样挫败、懊悔的神态。 思及平时受到的诸多照拂，小林认为自己有责任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安慰乔亦。 “没事的乔哥，突发情况，咱们也不是故意的。” 小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点，以破除走廊上沉重的气氛，“品牌方的负责人很喜欢小纪，小纪亲自打电话去道歉，他们肯定不会生气。” 乔亦：“……” 小林本意是好心，想让乔亦放宽心。 殊不知他这话说出来更像携风的巴掌，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乔亦的脸上。 到现在乔亦都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把咖啡放在那么刁钻的地方，以至于咖啡洒出来后，挂在架子上的三套浅色礼服全部遭殃。 要不是还有放在别处的备选礼服，纪明祺今晚就会因为耍大牌放年度星光盛典的鸽子，或是穿着休闲装走红毯而挂上热搜。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人在刷“纪明祺资源降级”的词条了。 回想整件事发生的过程，乔亦对自己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低智，血压。 到底是从业六年的经纪人，怎么能犯那种低级的错误？ 根本不是位置的问题，而是他压根就不应该带咖啡过去。 连续失眠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不得不靠咖啡提神不是理由，说到底那是他自己的问题。 身为经纪人，不能解决问题，反而成为问题本身，累得艺人亲自去道歉卖乖平息事态…… 胃里泛起咸滋滋的渗痛，握着纸杯的手不自觉用力，接得有些满的热水漫过杯沿洒到了乔亦手上，烫得他倏然松手，结果便是大半杯的热水都喂给了衣服。 小林惊呼一声，赶忙去掏口袋，摸出一包纸巾按在乔亦身上，“乔哥你快擦擦！那水还很热呢，哎呀都怪我接得太满了……” 身后休息室的门打开，纪明祺从房间里出来，正看到小林的手在乔亦身上摸来摸去，为了兴师问罪而刻意调整到面无表情的脸霎时转冷，“你们在干什么？” 纪明祺对外的人设是甜心天使，可他实际的性格跟天使完全不搭噶，反倒与天使的对立面有几分贴合。 小林在他身边三年，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是要发作，再被他冷刃般的视线刮擦，赶忙把手缩了回去，解释说：“啊，那个，刚才乔哥把水洒在身上了，我帮着擦一擦。” 然后熟练地转移话题，“打完电话了？怎么样，那边没追究吧？” 小林把手缩回去，乔亦自己按住了几张纸巾，也等着纪明祺的回答。 纪明祺却没说什么，目光落到乔亦被水打湿贴在腰间的衬衫上。 乔亦本就绷着的身板顿时又收紧几分，像是被鹰隼盯住的食草动物——惹出那样的乱子之后，在纪明祺面前哪怕只是擦掉身上的水，让自己的处境稍微好上那么一点，都像是在向对方挑衅。 按着纸巾欲擦拭的动作停下，手指也变得越发僵硬，乔亦做好被讽刺的准备，而纪明祺的冷语也如期而至。 轻飘飘的，呢喃软语似的，抱怨中带着几分嫌弃：“咖啡洒，水也洒，不知道你还能干点什么。” 乔亦绷着的指骨轻微痉挛，很快被他牢牢扣住。 纪明祺居高临下扫过乔亦苍白的脸，刚才不得不在电话里跟品牌方低声下气讨巧卖乖积下的怨气瞬间散去，在那之外还多得了一份伤害到乔亦的满足，让他的心情眨眼转晴。 “还穿着湿衣服干什么？里面有干净的，去换。” 见乔亦还杵在门边，纪明祺才补充道：“礼服的事解决了，等下给他们送过去就行了。” 乔亦问：“没影响到下次合作吧？” 纪明祺：“不然呢？我都亲自打电话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纪明祺说话处处带刺，但不妨碍乔亦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露出今天第一个笑。 乔亦笑完全是无意识的，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只是由衷地庆幸他的失误没有给纪明祺带来太大的损失。 纪明祺却将他唇角上扬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幅度看得清清楚楚。 上一秒纪明祺还在享受来自不明的角力中胜利的果实，下一秒就被这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刺到，才平息的怨气忽地涨高——他打电话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乔亦只难受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完了？搞什么？？ 纪明祺不快地皱眉，心里想着怎样才能让乔亦更难受，正要再补上几句，乔亦已经听他的话推门进了休息室换衣服。 纪明祺跟着他转身，错愕的目光撞到了合上的门板上。 关上门，乔亦在门板上靠了一会儿，没敢靠太久就支起身去换衣服。 衣服都是纪明祺的，多是明黄、藕粉这种比较“甜心”的颜色，乔亦在其中挑了件衬衫，穿上发现袖子和下摆都长了一截，只好先把衣袖撸起系好扣子，再把衣袖捋下来挽上。 把衬衫的下摆塞进裤腰里时乔亦突生出强烈的既视感，总觉得类似的场景好像在哪里发生过，动作越来越慢，直至某个画面闪过眼前。 对了。 确实是有过差不多的事。 只不过两人的角色与现在恰恰相反，是纪明祺跟学校里霸凌他的同学在泥地里打成了一团，最后不得不换上他放在车里的衬衫。 那是几年前的事来着？ 比量了下衬衫下摆余出的长度，与那时纪明祺穿他的衣服时大差不差，乔亦忽然有些恍惚—— 真是没注意。 不知不觉间，那个在他车里绷着脸硬忍着不哭的少年，已经长得比他都高了。 第2章 第 2 章 乔亦最近常常想起第一次见纪明祺的时候。 那时纪明祺刚满十四，签约经纪公司却已经有一整年。 跟纪明祺同期签约的未成年新人在签约后不久都有了各自的去处，或是以团体的形式活动，或是去各大影视剧组饰演男女主的少年版，只有纪明祺因为不听经纪人的管教、屡次顶撞，被甩在一边坐冷板凳，最后辗转被推到了乔亦这个还没从传媒大学毕业的实习经纪手上。 乔亦头次接管艺人，第一个任务是去纪明祺就读的初中接他放学。 因为纪明祺的爸妈离婚且都不在国内，纪明祺基本属于没人管的状态，听说之前在亲戚那边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闹翻，小小年纪就自己住在一家三口曾经住过的家里，跟公司签约之后，搬到了公司宿舍，这才勉勉强强过上了有人看护的日子。 乔亦犹记得自己坐在车里，翻开纪明祺的简历看到照片上的少年时从脑海中跃出的第一个词——漂亮。雌雄莫辨的漂亮。 继而在下面看到“性格偏激，不听管教，有暴力倾向，多次与亲人、同期艺人及经纪人发生摩擦，存在一定风险”的评价，再翻回去看那张照片，顿觉照片上的少年精致感锐减，多了几分不容忽视的桀骜。 乔亦觉得难办——他是家里的独生子，这么多年，完全没有和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少年人打交道的经验；再者就是从小到大别说是打架，他甚至没跟谁发生过争吵，像纪明祺这样一看就是刺头的，能跟他好好相处吗？ 可能存在于未来的争吵与冲突让乔亦萌生了退意。 从一开始他来面的就不是经纪人，而是阴差阳错被推过来。 不然……今天把纪明祺送回宿舍，明天就去说不干了吧。 乔亦打定主意站好最后一班岗，翻看着纪明祺的资料打发时间。 可谁知纪明祺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出现。 乔亦在简历找到纪明祺的号码拨过去，没人接。 于是他给纪明祺的前经纪人打电话，对方告诉他纪明祺就是这样，稍有不顺心就不理人，不用管，等他耍够了脾气就出来了。 乔亦只好在校门口等。 夏末的天空渐渐飞上晚霞，挤在校门口车越来越少，只剩几辆还停在道边，等到几个值日或被留堂的学生从校门出来，也先后载着人驶离。 校门口还没有纪明祺的影子。 乔亦开始心焦。 他是个很容易把所有事往坏处想的人。 比如上学路上碰到受伤的流浪猫，他会想如果不立刻把猫送去医院，这只猫或许会因为行动不便被过往的车子碾死在路上。 比如他在外工作的爸妈要坐飞机赶回来为他庆生，他会一整夜睡不着，担心爸妈会因为回来看他，而搭上失事的飞机意外身亡。 他不在爸妈开车的时候跟他们通话，怕他们恰恰因此出什么事故；不跟任何人亲近的人吵架，担心争吵会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 总之，他看到叶子从树上落下，就容易想到树的枯萎；遇到一个在乎的人，就会时时担心对方会骨肉解体、血肉模糊地悲惨死亡。 没等到纪明祺，乔亦不受控地联想——会不会是出事了？ 有没有可能是他刚才没仔细看，其实纪明祺已经走了，然后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乔亦坐不住了，解了安全带下车，正要去门卫那里问一问，就见一个身量单薄的少年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来。 乔亦借着已经有些昏蒙的天光看清少年的脸，打开简历本比对，盘桓在脑子里的各种画面霎时消散。 他松了口气，朝着少年扬手喊：“纪明祺！” 纪明祺原本是低着头走路，听到自己的名字顿了一下，隔着校门望过来，黑墨似的眼睛一动不动的，说不上是冰冷还是麻木。 乔亦心里划过一抹异样，但也没太想清楚，便先提起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表明身份，“是安哥让我来接你的。” 听到“安哥”，纪明祺秀气的眉梢压了压，偏开头似是冷嗤了一下，而后就加快脚步穿过校门，大步往马路对面走。 乔亦的车就停在对面，以为纪明祺是要上车，就跟在后面，不想纪明祺到了车边也没停步，而是迈上道边的人行道，继续往前。 乔亦在后面喊了几声纪明祺都不停，跑了两步追上去抓住纪明祺的胳膊。 谁知纪明祺被他碰到猛地打了个激灵，反手一甩，啪的一声把乔亦的手打开了。 这一下打得着实是狠，乔亦感觉小臂处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不等他用另一只手揉几下，纪明祺脸色几经变化，突然弯下腰朝着路边的花坛剧烈地干呕。 乔亦吓了一跳，想去帮他拍背，手才要伸过去，就听纪明祺在干呕的间隙吼道：“滚！！” 乔亦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多亏他事先看过纪明祺的资料，对纪明祺的不配合程度有所准备。 而且纪明祺小他七岁，就是个孩子，被他吼几声也不会掉几两肉。 纪明祺不让他拍背，他便观察起四周，看到前面几米有个便利店，说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给你买水。”说着边回头边往便利店跑，买了水和湿巾马上返回。 纪明祺还在原地，撑着腿不住地深呼吸。 乔亦把水打开递过去，纪明祺抬手想把水打开，乔亦手臂往外一划躲开他的手，把水送得更靠前，说道：“漱漱口吧。” 纪明祺既没说话也没动作，好一会儿，无声地接过了乔亦手里的水。 夏末的傍晚，天空红霞一片，橙红霞光洒在比一般人白上好几个度的少年身上，在他身周勾勒出亮茸的轮廓，好像是他本人在发光。 乔亦看着纪明祺漱了几次口后仰头灌下一口水，结果喝得太猛，中间呛了一下，水撒了满身咳得昏天黑地。 乔亦下意识靠近，纪明祺用手臂在下巴处一抹，警觉地说：“别过来！” 乔亦只好止步，皱眉扫过他被水淋湿的校服，然后不经意间，看到了印在白色校服上的脚印。 第一眼乔亦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许是尘土也说不定。 可是很快，他在纪明祺的大腿和书包上看到了第二个和第三个。 脚印轮廓清清楚楚，没有任何容错。 乔亦怔住，再看向纪明祺，纪明祺刚被呛了下咳得眼睛发红，像是哭过。 那一刻，乔亦仿佛看到了在雨里瑟瑟发抖的流浪猫，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或许转天就会因为乱七八糟的意外死在哪里。 没来由的幻视让乔亦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打算辞职，就像曾经偏离了上学的路线一样，他在纪明祺面前蹲下，缓声问道：“纪明祺，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第3章 第 3 章 在乔亦看来，显而易见，纪明祺在学校被人霸凌了——看花纹，他身上的脚印不是一个人的。 纪明祺却在乔亦说出这句话后立即奓毛，脸色腾地涨红，凶狠地反驳：“我没有！” 乔亦道：“你身上的脚印——” 纪明祺忽地把瓶子砸过来，胸口起伏，声色俱厉地嚷道：“你是聋子吗？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才被人霸凌！” 乔亦侧过身，看着被砸在地上的瓶子撒着水滚远，回过头来注视纪明祺，尝试推测他的心理—— 可能这个年纪的少年人都比较爱面子，觉得被人欺负是件很丢脸的事？ 也可能是担心一旦承认，会释放出自己是弱者的信号，从而受到更多的欺负。 或者两者兼有。 最后乔亦决定暂时避开这个会让纪明祺变得敏感的话题，说道：“那就是我看错了。现在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宿舍？” 纪明祺怒瞪着乔亦。 乔亦试探着去接纪明祺的书包。 不等他的手靠近，纪明祺先甩手把他挡开，杵了一会儿，大概也是无处可去，不太情愿地拧身越过乔亦走到车边，一拉车门没拉开，登时又变得面红耳赤，“开门！” 乔亦按下钥匙，纪明祺拉开车门钻进后座砰地把门关上了。 一路无言。 乔亦也没搭话——纪明祺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车子停到宿舍楼下，纪明祺招呼没打一声，火速下车逃跑。 乔亦一直看着纪明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掏出手机又给他的前经纪安哥人打了个电话，问他是否知道纪明祺被霸凌。 安哥一天接到乔亦两个电话，已经不耐烦了，没好气道：“他被霸凌？他不霸凌别人就不错了！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有主意的，就是真有这么个事也是他自找的。行了，我是管不了他，现在他也不归我管，有什么事你就自己处理，我这还忙着呢。” “安——”乔亦没说完，电话已经挂了。 他把黑了屏的手机拿到面前看了半天。 不是。 什么叫真被霸凌也是自找的？ 想起纪明祺简历上那些负面评价，乔亦不禁怀疑：偏激的到底是谁啊？ 安哥这种态度肯定是没指望，身为当事人的纪明祺也拒不配合，那就只能他自己去核查。 虽然乔亦心里已经认定，但总不能用“我感觉”来说服别人，所以还是得先确定下纪明祺身上出现脚印这种事是常态还是偶发，然后再进一步确认是互殴还是霸凌。不同的定性有不同的解决办法。 乔亦解了安全带下车，也回了公司一趟，当晚带了个u盘回家，里面纪明祺签约以来的所有物料。 等他把这些看完，基本能把纪明祺的个性了解个差不离，那时悬而未定的几件事也该有眉目了。 第二天，乔亦准时出现在宿舍楼下。 纪明祺拖到最后一刻下楼，拉开车门看到乔亦，眉心旋即纵起，“怎么又是你？” 乔亦道：“安哥有些事脱不开身，以后我就是你的新经纪人了。” 安哥那边是什么情况，乔亦和纪明祺都心知肚明。 按照安哥的说法，他与纪明祺是相看两厌。 但据乔亦的观察，纪明祺得知安哥把他脱手之后是有些伤心的。 纪明祺就像那种初到新环境对一切都保持警惕的狗崽子，对所有人龇牙低吼的同时，也在一点点地探索接受。 哪怕安哥对他有诸多意见，且——乔亦相信，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大人作对，在悬殊的体力及人生经验的差距前，更吃亏的一定是前者——安哥很可能因此对他做过些什么，或者就像无视他遭受的霸凌一样什么都不做，纪明祺仍是忿忿地把安哥当成了他逐渐熟悉起来的环境的一部分。 现在安哥突然把他甩给别人，大概可以类同于对一切都抱持着怀疑的小狗崽好容易将周围的一切都探索完毕，内心已经接受自己未来将要在这里生活，只是还没等到那个躺下露出肚皮的契机，扭扭捏捏准备半推半就时，被人当成养不熟的狼崽子扔了出去。 对纪明祺这种遭人霸凌都不肯拉下脸求助的人来说，可想而知是怎样的打击。 因着这件事，纪明祺之后的几天都表现得相当阴郁。 连带着乔亦这个后来者也吃了不少挂落。 乔亦问点什么，纪明祺都要摆出一副看透了炎凉世态的模样各种冷笑嘲讽。 “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了，你只是个实习生，实习生都是过几个月就走，你这几个月就别来管我，我也不会跟公司告你的状，到时候就直接一拍两散，省得麻烦。”某天上学路上，纪明祺坐在后座抱着手臂说出这么一句话。 乔亦之前没太想过这件事，听纪明祺这么说，就回道：“谁说我过几个月就走了？” 纪明祺不冷不热地呵了声，表达对乔亦的嗤之以鼻。 乔亦没说什么，他也不是很喜欢作保证的人。 只是实习期满之后真的没走，还在这个阴差阳错踏进的行当里一待就是六年。 追溯原因，似乎就是因为纪明祺这句话。 不可否认，最初乔亦那样说，只是为了解决霸凌事件，而想要取信与纪明祺，除了让纪明祺相信“他不一样，他们会是长期的伙伴”之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但之后，乔亦就彻底忘了这一茬——说不上是不是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创作”中，等他终于在不久前回过神时，六年就这么过去了。 在学校西操场的垃圾点拍到六七个男生把纪明祺推倒在泥地里踢来踹去、纪明祺蜷缩着身体护着头忍受的同时寻找时机、最后一扑而上把领头的人扑倒在地无视所有人的拳脚只按着一个人往死里打，连门卫过来拉都拉不开…… 而他刚好漏掉了纪明祺反击这一段，将所有霸凌者的脸及霸凌过程拍了个清清楚楚，之后在对方家长找上门时以公开录像威胁，如愿让所有霸凌者道歉转学。 一幕幕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乔亦眼前放映而过。 在那之前，乔亦一直以为自己更适合做医生——因为无法接受血腥而不得不放弃； 记者——恰好她妈妈是电视台的主持人，见惯了记者的艰辛且时不时向他揭露新闻界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理想主义，最后滤镜碎了一地； 老师——后来他发现自己喜欢的不是教书育人，那对他而言甚至有些过盛。比起对所有人施以平均但浅薄的善意，他更倾向于专注且持续的关怀、照顾、修剪、塑造，于是老师也从他的备选职业中删除。 或者是公益片、纪录片导演——结果明明在导演助理的面试中通过，却被关系户临时卡掉了名额，为了堵住他的嘴，随便抠出个实习经纪的职位打发了他。 现在想想，乔亦觉得，他当时遇见纪明祺，就像是要捕的蝴蝶刚好扑进了他的网兜里。 他在经纪人这一行，好像的确是有些天赋及热忱在的。 时至今日，乔亦的热忱也没有减少，天赋却走到了尽头。 从他想给纪明祺争取一个重要的角色却失败那天起，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近频频失眠，也是发觉到自己渐渐力不从心。 尽管不想，但乔亦必须要承认自己的上限就在这里。 他喜欢锦上添花，而不是成为一幅完美画作中的败笔。 纪明祺在他手里不会更好。 乔亦想，是时候撤掉网兜，放那只蝴蝶走了。 第4章 第 4 章 乔亦在休息室里多待了一会儿，纪明祺就在外面咚咚敲起了门，不满道：“换个衣服这么久，你是去现做一件穿了吗？” 乔亦旋即收拢思绪，说了声“来了”，快速把衬衫的下摆掖好，推门出去。 纪明祺在外面越想越觉得自己白赔了半天的笑脸，就等着乔亦出来再在他身上讨回来些，一眼看见乔亦穿着他的衬衫——甚至不是他穿过的，只是属于他，且是他的尺寸——就像是被顺毛捋了一下，之前怂恿着他继续找茬的不平如同被水泼过的火堆，一下熄了大半。 说不上是为什么，纪明祺忽然感到很别扭。 明明是他让乔亦去找他的衣服穿，现在却想：他怎么穿我的衣服？ 六年过去，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单薄少年已经成了一米九的男大。 因为不喜欢与自身性别不甚匹配的外表，纪明祺在出道之后尝试了各种运动，网球、游泳、拳击……经年累月下来，身型早与“单薄”两个字已经相去甚远。 反观乔亦在运动方面就懈怠很多。 往纪明祺面前一站，就是大半个头的身高差。 纪明祺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能大出一圈，幸好衬衫的版型比较挺括，没有松垮下来。大有富余的肩线、前后不贴身的空荡，衬得他越发瘦削。 纪明祺的目光在乔亦敞着的领口转了转，刷地移开。 其实还想仔细看看，但怎么想怎么怪，脸颊、脖子也都莫名刺痒。 纪明祺伸手把乔亦敞着的衣领胡乱一拢，咕哝道：“衣服也不会好好穿。” 抛下这句搔了下脖子，拧着眉转身大步往前，“走了。” 回去的车上，司机开车，纪明祺和小林坐后面，乔亦在副驾上对着手机处理今晚自己惹出来的麻烦——品牌方那边算是过关，但想要平息网友尤其是粉丝们的议论，却没那么简单。 以纪明祺现在的热度，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引发几天几夜的粉黑大战，像今晚的盛典，纪明祺没有穿品牌最新款的礼服走红毯，就开始有人唱衰他顶奢品牌到期不续、时尚资源断崖式降级，更有甚者还编起了品牌创始人对纪明祺很嫌弃的小作文…… 这样的传言，要说能对艺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真不至于。 毕竟是假的，只要等到下一次公开露面就能轻易破除。 关键在于怎么安抚粉丝。 粉丝比任何人都更加在意纪明祺还有他们自己的脸面。 纪明祺的热度摆在那里，不可能借不到更好的礼服，偏偏这种事就是发生了，平白给了对家及黑粉睁眼说瞎话、酸言酸语的机会。 当然，他们也熟练掌握这项技能，对外会统一口径说纪明祺人淡如菊，不在乎这种事，不像其糊咖一样一次不表现就会死，但等到关起门来，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的他们会骂得比黑子们还要狠上一百倍。 公司官博首当其冲，然后是当晚的造型师、服装师、化妆师，再之后就是乔亦，最后连小林都不能幸免。 这种无稽之谈不可能出公告澄清，那就真的丢人了。 粉丝们当然不肯罢休，闹着去同公司其他艺人的微博底下维权，愈演愈烈，誓要一个说法。 于其他人而言，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于是便有无辜被牵累的人受不了了。 【@臻绮造型：别骂了别骂了/流泪/,真的不关我的事,谁能想到原定的衣服会被弄脏啊/捂脸哭/，上身的已经是剩下的里面最好的了，临时改装我能怎么办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 纸包不住火，纪明祺今晚没能穿上品牌最新款是因为有工作人员弄脏了礼服的事迅速传开。 不到三分钟，战场转移到乔亦那里，乔亦翻了会儿自己的最新一条微博，他全家已经在私信和评论区里死上不知道几千几万次了—— 【喜欢喝咖啡？】 【听说喝太多咖啡会猝死，祝你能有那么一天哦】 【小脑萎缩拿东西都拿不稳的话养老院才是你的归宿，别来沾边了好吗？】 【那是星光盛典，不是你家楼下麻将馆的开业典礼，别人都有最新款的礼服穿，我们家孩子差啥？？】 【我那么好一个孩子交到你手上，就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郑重声明：小纪的脸不是你们肆无忌惮拖后腿的理由】 【道歉，辞职】 【在？hello？小纪今晚穿的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呢？读作经纪人，写作累赘是吧？】 【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小纪给你们这些废物擦屁股，求求你行行好，赶紧辞职放过小纪可以吗？】 【nmsl】 【小纪没少给你们赚钱吧？搞这种揭不开锅的穷酸做派，让他出去被人踩，你是不是恨他？】 【到底是谁在溺爱这种垃圾经纪人啊？】 【天，你好像是孤儿诶/捧脸微笑/】 【这种拖航母的日子小纪到底还要过多久？？】 【能干干，不能干滚好吗？】 …… 从纪明祺火起来到现在，类似的评论乔亦看了不知多少，几乎麻木。 但今晚，这些话又变得格外刺人。 乔亦打开微博编辑了一句道歉的话，想了想还是删掉，关掉手机靠向椅背——单纯道歉只会激起粉丝更大的怨气。但要让他为以后作保证，他又不能。错在他，就让粉丝尽情发泄吧。 乔亦很轻地叹了口气。 小林离得近，听到这一声抬头看向前面的后视镜，不想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正盯着前面某处的纪明祺。 纪明祺若有所觉地一抬眼，和小林对上了视线。 两人都是一怔，不约而同地别开了头。 小林忍住想要回头的念头，看着映在车窗上的纪明祺的侧脸，暗想：刚才那个角度…… 是在看乔哥吧？ 网上腥风血雨，一路驶向纪明祺家的车子里却是风平浪静。 星光盛典九点多结束，纪明祺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 明天下午纪明祺还有个活动要参加，但不需要乔亦亲自跟，他在车上把日程同步给小林。 纪明祺下车时迟疑了下，不太愿意似的说：“很晚了，你要是不想折腾，就在我这住一晚。” 乔亦都不记得上一次在纪明祺家里住是什么时候。 他和纪明祺的关系已经不像早些年那么好，心想还是不去给纪明祺添堵，笑着道：“不用了，司机送我回去就行。你别玩……” 乔亦想说“你别玩游戏了”，这话在嘴边转了转咽回去，最后变成一句：“早点休息。” 乔亦已经收敛着尽量少管纪明祺，还是把纪明祺惹得不耐烦。 纪明祺好像突然心情变得很差，一声不吭地下车，砰地在外面把门摔上了。 小林赶紧跟下去，临关门还说：“乔哥，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乔亦点头，目送小林追着纪明祺进了小区，吩咐司机驱车离开。 路上乔亦打开微信回了几条重要消息。 之后他的拇指在微信界面上反复下拉刷新，十几次后终于停下，点开了其中一个对话框。 【乔亦：悦姐，睡了吗？】 【乔亦：我想跟你谈谈上次说的事】 第5章 第 5 章 纪明祺火起来之后，很多人都说乔亦运气好，这么好的苗子居然撞到他这个初出茅庐的经纪人手里。 很多人看乔亦眼红，暗地里接触想要挖走纪明祺，包括安哥都在后来找机会和纪明祺冰释前嫌，公司也提过几次要给纪明祺换个更有资历的经纪人，但都被纪明祺拒绝了。 纪明祺的个人意愿如此强烈，有想法的人不得不走别的路数——纪明祺不想换人？也行。那就让乔亦出点岔子。到时候就算纪明祺再怎么不想，也得乖乖就范。 那段时间遇上过多少绊子，乔亦已经记不清了。 他一个刚入行的新人，能从那么频繁的事端中安稳度过，运气和稳妥的处事固然占主要原因，但也少不了前辈的提点。 其中帮忙最多的就是乔亦刚才在微信联系的悦姐，也就是极越影视的金牌经纪人杨悦。 做经纪人这行，没有几个能早睡的，指不定刚躺下就被手底下的艺人爆的雷炸醒。 乔亦的消息发出去没几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悦姐：没睡，可以，什么时候？】 乔亦觉得自己今晚很难睡得着，而且他现在真的很想找人说说话。 【乔亦：现在有空吗？】 【悦姐：有，我现在金碧湾这边，哪里见？】 这种事还是要面谈。 乔亦把时间地点发过去，抬头跟司机说：“先不回家了，你送我去个地方吧。” 两个小时后，乔亦靠在一间清吧卡座的椅背上，盯着台上驻场歌手手里的吉他走神。 对面的杨悦顺他的视线望向台上的人，问道：“想签？” 乔亦目光一闪，漫散的思绪收回，看着杨悦无言了几秒，倾身端起酒杯说：“没有，在想别的。” “想什么？后悔了？” “没后悔，我就是在想……”乔亦的视线又落在杨悦身上。 凌晨时分，杨悦穿了身灰黑条纹的休闲西装，妆容依旧精致。 从他们两个认识那天起，杨悦好像就是这样。 他刚才只是在想，同样是挖人，杨悦就能做得让人这么舒服。 甚至不需要开口，他就主动把纪明祺送到她手上。 ……但其实，就算他不提，这也是迟早的事。 光是最近这一年，纪明祺就和杨悦合作过多少次了？ 有好几个他拿不下的资源，都是杨悦帮纪明祺撕下来的。 明明纪明祺不是她的艺人，赚得再多她都拿不到分成，乔亦找她帮忙，她很少推脱，都是能帮就帮，甚至有两次是她主动把资源给到纪明祺。 乔亦为表感谢，想要私底下把分成转给杨悦，杨悦却拒绝了，还大方地说：“我手里的人不争气，够不上。资源放在那里，与其让外人拿走，不如给到自己人。反正都是一个公司的，以后有得是互相帮衬的机会。” 乔亦不傻，当然知道这是场面话。 杨悦不是慈善家。 只是为了纪明祺肯下本罢了。 遥想纪明祺第一次和杨悦见面，还是乔亦从中搭线，几年过去，杨悦就这么一点点的，不耍任何阴招，全凭金牌经纪的阳谋，逐渐取代他，成为纪明祺实际上的经纪人。 就乔亦所知，最近已经有人越过他直接通过杨悦接触纪明祺。 纪明祺对杨悦的信任与日俱增。 而他，在纪明祺的团队里已经逐渐被边缘化了。 纪明祺最初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来到他身边，经他打磨变成闪亮的星星，当纪明祺被人看到被人喜欢被人认可时，乔亦获得的喜悦和成就感胜过以往所有——那正是他价值的体现。 但最近，他很难再找到继续留在纪明祺身边的意义。 他现在与杨悦谈的，大概就是他能为纪明祺做的最后的事了。 乔亦没说自己在想什么，而是道：“悦姐，有些事，你之前可能不知道，但以后你要和小纪相处，我觉得还是需要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免得……” 杨悦道：“没事，你说。” 乔亦直切主题，“他恐同。” 杨悦不意外：“嗯，能看出来。我能知道原因吗？” 纪明祺的私事，乔亦从来没对外说过。 但杨悦以后要和纪明祺长期合作，知道这些很有必要。 “他小的时候借住在亲戚家里，亲戚家有个大他几岁的表哥总是对他动手动脚。在学校里，也经常有男生因为他的长相开他的玩笑，说要让他当女朋友什么的，还在上厕所的时候……他因为这些对同性恋比较排斥，之前跟安岩不和，就是因为安岩想安排他和同期的男孩搞那些有的没的。” 乔亦望向对面的杨悦，认真地说：“悦姐，我带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违背过他的意愿让他跟男的搅合在一起，他本人也不可能接受这些。就这一点。悦姐，他不靠这些也能更火。” “我当是什么，”杨悦笑着举起酒杯做了个碰杯的动作，“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乔亦和杨悦都是隶属极越影视的经纪人，只要公司那边同意授权，纪明祺马上就能转到杨悦那里。 纪明祺现阶段是极越最大的摇钱树，能换个可以摇下更多金币的人，公司乐不得。 艺人那边更不用说，纪明祺最近对乔亦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有好几次明里暗里说杨悦比他强得多，能换杨悦做他的经纪人，肯定也是正中下怀。 现在公司可以获取更多利益，杨悦这么多年的投入得到回报，纪明祺能换到更称心意的经纪人，而乔亦也不必再因为力有不逮拖后腿而自责。 皆大欢喜。 之前乔亦为这件事犹豫了几个月，始终不能下定决心，连续失眠才搞出了昨晚那一出，真定下来便不再拖泥带水，甚至想快刀斩乱麻，马上去公司那边敲定。 还是杨悦说：“这个倒不用太着急，之前都这么过来了，不差这几天。咱们都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谈也不迟。” 一桩大事落地，剩下的就是闲聊。 乔亦和杨悦不是一类人，没半个小时，共同话题就聊到了头。 乔亦想要结账，被杨悦抢着先买了单，两人边说着话边从架着话筒的台前经过。 一晚上没怎么抬眼的驻场歌手在乔亦走过时偏了下头，浅褐的眸子滑到眼尾，一直盯着乔亦的背影，直到被开合的门挡住，才慢慢把视线收了回去。 第6章 第 6 章 纪明祺第二天中午才发现乔亦被骂。 之所以是中午而不是早上，是因为他昨晚躺在床上，前半宿都因为生闷气而睡不着，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才因为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前，他满脑子都是临下车前乔亦那句没说完的话。 是想让他别玩游戏吧？ 那为什么不说完？ 摆一副收敛克制的样子给谁看？ 不就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怕他追究，所以也放宽了对他的标准吗？ 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往乔亦有所失误，无需旁人指责，自会认识到自己的不称职，之后大概是出于一种“己所不能，也不强加于人”的心理，也会将加诸在他身上的条框撤去一些。 要知道往前倒六年，纪明祺每天几点睡几点起、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在粉丝群里说什么话、面对镜头该是怎样的语气表情都得听乔亦的。 乔亦给定的安全范围太窄，很长一段时间里纪明祺就觉得自己转不开身、喘不过气。 后来乔亦迟到，他得到了赖床的权利； 乔亦偶然说了句有失斟酌的话，他就会质疑：“你让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吗？” 乔亦错失了某个机会，那么相应的，他也不需要事事圆满。 …… 乔亦讲理且识趣。 纪明祺拉扯他手中的绳子，他就会放手。 于是纪明祺就这样，逐渐把对自己的掌控权从乔亦那里一点点抽出，完全握到了自己手里。 纪明祺如愿得到了自由。 甚至更多——他还学会了如何左右乔亦的情绪。 应该很满足才对。 可为什么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那么晚了，乔亦为什么不留下来住？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不说完呢？ 烦丝缠绕，这一觉纪明祺睡得不怎么样。 起来时眼皮都是肿的，不比通宵打一晚游戏强上多少，化妆师给他上妆时还调侃了几句。 纪明祺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喊小林。 小林揣起手机马上到位，“怎么了小纪？” 纪明祺皱眉问：“他呢？怎么还没来，不看看这都几点了？” 他？小林道：“你是说乔哥？乔哥今天不来，昨天在车上说了的。今天的通告没什么特别的，乔哥已经把行程同步给我了。” 纪明祺：“……” 经小林这么一说，纪明祺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原想着揪着这个错处再呛一呛乔亦，结果揪了个空，怨气全闷在了肚子里。 之后纪明祺就像座冰雕，抱起手臂冷脸靠在椅子上，搞得化妆师给他扫阴影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小林见纪明祺没说别的就坐了回去，打开微博继续看乔亦的评论区，看得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咋舌。 平时这点声音可以忽略不计，可今天纪明祺心情不好，便直接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纪明祺透过镜子盯着小林，凉凉地问：“看什么东西这么有意思？” 小林下意识答：“不是有意思，是他们骂得太——” 说到一半发觉是纪明祺搭话，小林即刻刹住。 纪明祺问：“太什么？” 小林：“呃，也没什么，就……” 纪明祺道：“手机给我。” 小林：“……” 纪明祺抬手招了招。 小林硬着头皮把手机递给纪明祺。 乔亦的最新微博已经被骂了几万条。 纪明祺的手指往上滑，一条条维权、抵制、请愿辞职乃至辱骂的评论就这么撞入他的视野。 “乔亦被骂”，如果单单只是这四个字被纪明祺听到，他大概率会心生出雨水打进湖面、在水面漾开的涟漪那种程度的愉悦或者得意。 乔亦被骂只会是因为他。 原因无非是觉得乔亦对他不够好，或者配不上他。 不得不说，这样的说辞多多少少切中了他的心思——他希望乔亦能常觉亏欠，能意识到到作为一个能力不够强的经纪人能带到他这样的艺人，是一件幸运且值得感激的事。 乔亦时常忘了一这点。 那么不用他特地他开口，由其他人向乔亦强调这个事实，也是好的。 但他只需要乔亦被提醒，不喜欢乔亦被骂得这么具体。 手指越划越快，纪明祺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尖刻的字句。 评论还在飞速增长。 某一刻，纪明祺收紧手指，按熄屏幕，把手机扣到了膝盖上。 小林：“……小纪？” 纪明祺静了静，把小林的手机往化妆台上一扔，挡开了化妆时的手，拿过自己的手机编辑微博。 小林见状欲拦，被纪明祺一个眼神钉了回去，只好蹭到化妆台边摸过台面上的手机噼里啪啦给乔亦发消息。 【小林是也：乔哥！！小纪看了你的微博好像有点生气了！他要发微博我拦不住！！！】 平时这种消息乔亦都是秒回，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发过去两三分钟都没回应。 这会儿功夫，纪明祺的微博已经发完了。 小林：“。”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纪明祺发完微博就把屏幕关掉，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小林觑着他的脸色不敢吱声，同时怀着一种侥幸心理摸到纪明祺的微博——嗨，万一小纪不是因为乔哥的事呢，兴许就是随手一……嗯？ 小林连着在纪明祺的微博主页刷新了两次，跳出来的最新微博都还是同一个。 没有任何愤怒的字眼，只是一句普通的感叹。 【@纪明祺：翻相册发现一张老照片，怀念/抱心/ [图片]】 小林：“？” 小林点开下面的图片。 图片的背景是一间教室，教室后面的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了“某年某班家长会”的字样。 第一眼小林以为教室里没人，每张座椅都是空的。 而后他在照片的右下角，大概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看见了一只裹在白色衬衫里、压在桌沿的胳膊。 “？？” 小林将照片放大了几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等他退出图片界面，下面的评论已经刷出了几千上万条。 好快！ 小林点开评论区，继纪明祺的微博之后，再次看得一头雾水。 【……】 【…………】 【。】 【懂了】 【好吧】 【小纪都这么说了，这次就这么算了】 【小纪好说话不代表他就可以随便被糊弄】 【不要再犯】 【到此为止】 …… 评论区尽是些谜语人，小林往下刷了几十楼，才找到个跟他一样云里雾里的。 【什么意思？为什么到此为止？不继续抵制了吗？】 下面回复： 【小纪发的照片是初三时的家长会，老粉都知道，小纪爸妈不在国内，他初三到高中毕业前的家长会都是乔亦帮他开的。乔亦该死归该死，但之前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小纪。小纪发这张图就是想让我们看在乔亦之前对他很好的份上，功过相抵。所以到此为止，不用再去乔亦微博下面盖楼了。】 第7章 第 7 章 乔亦清晨到家，仗着第二天不用跟行程，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醒来之后头痛欲裂，险些不知道身在何处，支起身看了眼窗外熟悉的街景，才又安心地躺了回去，缓了足足十来分钟后，才伸手摸过了床头柜上的手机。 一看时间下午五点。 乔亦顿觉额角跳痛更加厉害——怎么能睡这么久？这时间，不出意外的话，纪明祺的行程应该都结束了。 节目录的怎么样？有没有突发情况之类的？现在纪明祺是在录制现场还是回家了？ 乔亦还没从宿醉中恢复，就先习惯性地操心，调出通讯录一个电话拨出去，拨完想起自己不打算再过问太多，将将赶在拨通的前一刻挂断了通话。 预想被打断的感觉不太好受。 缓了片刻，乔亦干脆坐起来，用查看错过的消息来填补这段空缺。 事实上前一天他已经把今天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不然他也不敢熬到那么晚——但一天没露面，通话记录里还是多了七八个未接来电。 一通来自小林，剩下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乔亦大略扫了眼，就没急着回电话，接着打开微信。 未读消息要比未接来电多出几倍，大多是临时的工作洽谈和之前合作问询的反馈。 乔亦按照联系人的重要程度依次回复。 到后面发现杨悦也给他发了消息—— 【悦姐：小纪还挺维护你的】 就这一句话停在聊天框最下面，除此以外没有其他。 乔亦：？ 疑惑片刻，乔亦想起了小林那通未接来电，退出去看，果然小林也在微信上联系过他。 【小林：乔哥！！小纪看了你的微博好像有点生气了！他要发微博我拦不住！！！】 【小林：哦哦没事了】 看到第一条，乔亦心头突地一跳，马上转去纪明祺的微博，切出去前扫到了下面那行字，紧绷的心神倏然松缓。 一收一放间，血管里滞缓流动的血液被激活。 好一会儿乔亦才从那种惊乍中缓过神，肩膀塌下去，无言半晌，扫向屏幕上已然切转过来的微博主页。 “……” 纪明祺的最新一条微博是在一个小时前发的，就是普普通通的收工照，粉丝也都像平常一样在下面花式舔颜，一派风平浪静。 再往前一条的文案吸引了他的视线，乔亦顺手往下滑，空教室的照片随之映入眼帘。 家长会…… 乔亦隐约想起点什么，可惜灵光晃得太快，没来得及被他抓住就一闪而过。 等他翻到评论区看到有人解释，返回去仔仔细细看了眼照片，古早的记忆才像是抖掉了厚厚积灰的衣服，重新变得鲜亮起来。 这应该是……纪明祺初三下学期的事了。 纪明祺就读的初中每学期初都要开一次家长会。 初二一整个学年纪明祺都没提过这事，乔亦当时没毕业，还没完全把自己安在家长的位置，便也忘了这一茬。 直到初三下学期，学校为了动员学生家长帮助准考生们顺利通过中考，对那次家长会格外重视，要求每位学生的家长必须到场，纪明祺才因为躲不过去，面红耳赤地向他开口。 那时乔亦刚好大四，正着手写毕业论文。 纪明祺接连几天放学之后跟来他在公司附近租的公寓，佯做接水、吃东西，绕着他转来转去。 他被绕得眼晕，只得暂时从电脑里抬头，问纪明祺为什么不去写作业。 纪明祺在他面前背着手低着头，不住地用拖鞋的鞋尖踢地毯的边缘，模模糊糊地说了句话。 乔亦没听清，凑近了让他再说一遍，纪明祺的脸就慢慢涨红——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半晌哼唧出三个字：“……家长会。” 乔亦顺着往下一问，才知道有这么回事，自然把这差事揽下。 那是乔亦给纪明祺开的第一场家常会，却不是唯一一场。 平心而论，那不是什么美妙的经历——任谁因为家里的孩子在年级考到倒数，被老师单独留下谈话都不会觉得愉快吧？ 直到其他家长都走空，乔亦才被老师放回去。 从小品学兼优的他坐在纪明祺的位置上，手里拿着纪明祺惨不忍睹的成绩条怀疑人生，一抬头，就看到纪明祺做贼似的收起对着他的手机。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拍照？ 乔亦当时全部心思都放在怎么提高纪明祺的成绩上，当天回家就给纪明祺制定了一套严格的补习计划，免得以后纪明祺出道被人叫文盲。 至于那事不关己似的学渣拍了什么照片，根本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所以就是这张吗？ 乔亦对着照片发呆时，纪明祺正在坐车回家的路上，抱手看着窗外，心情糟糕极了。 小林眼睁睁看着纪明祺前一刻还笑得又甜又灿烂，拍完收工照坐进车里就秒变冷脸，感叹其变脸功夫好强的同时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的座位上，绝不多嘴给纪明祺发作的机会。 幸好纪明祺也没有找麻烦的意思，直到到家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进门时纪明祺的手机响了。 他以为是乔亦，去掏手机时已经想好要用怎样的语气把忍了一下午的奚落倾泻过去，不想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另一个名字，一腔设想尽数被淹没进空白。 纪明祺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烦闷地捏了下鼻梁，对着小林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回避，走进房间接通了电话。 下一秒，杨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纪，到家了吗？” 纪明祺靠在门边，强行将涌到心头的情绪压了回去，语气如常地答：“刚到。” 杨悦问：“今天录制顺利吗？” 纪明祺：“顺利。” 杨悦：“你最近都没有工作，准备进组了吧？” 纪明祺没什么心力应付似的点了下头，而后意识到对面看不到，应了声：“嗯。” 杨悦那边静了片刻，然后问：“那之前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乔亦说？” 纪明祺：“……” 杨悦不说，纪明祺几乎把这事给忘了。 经杨悦这么一提醒，他立马想起几个月前，在公司里和杨悦碰面时，对方曾向他抛出过橄榄枝，而他的回答是：考虑考虑。 说是考虑，但在那之后，他就开始尝试着和杨悦沟通一些工作上的事。 杨悦表现出来的专业和干练让他很满意。 于是改弦更张成了两人之间的共识，只差找个合适的时机通知乔亦。 当下乔亦犯错惹得群情激奋，似乎是个绝佳的机会。 纪明祺却在杨悦的问询之下沉默了。 电话那头，杨悦道：“你改主意了？” “没有，”纪明祺眉心动了动，“我只是……” 杨悦了然：“有负罪感？” 纪明祺：“……” 这正是近来困扰着他的事。 从工作能力上讲，杨悦无疑是胜过乔亦的。 但正如杨悦所说，让他告诉乔亦，“因为你不够好，所以我不打算让你做我的经纪人了”，他又很难开得了这个口。 就好像六年前的他会因为帮了乔亦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而欢欣雀跃，但当他过了亟需证明自己有用的年纪，再帮乔亦扫尾时，不再有欢喜，只会清晰地看清他们之间的差距。 一方面他认为乔亦不再能跟上他的步伐，一方面又为自己的这份醒觉、以及没有因为乔亦曾经对自己的好忽略掉他的不足而感到歉疚。 最近这一两年，差不多的矛盾越发凸显。 他在“追求更高的成就没错”和“甩开乔亦会让乔亦难过”这两个念头中反复被拉扯。 结果就是越因为乔亦受煎熬，他对乔亦的态度就越恶劣。 总想着让乔亦知道，他为他牺牲了什么。 最近甚至到了一定要伤害到乔亦，才能稍稍找回那么点平衡的地步。 这样下去…… 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杨悦似乎完全能理解纪明祺的犹豫，安慰道：“你跟乔亦有感情，这很正常。但你想想看，正是因为你们有感情，乔亦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希望你好，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以我对乔亦的了解，他绝对不会阻碍你另寻发展。” 杨悦的话没什么毛病，但纪明祺不太爱听，握着手机没说话。 搞了半天，反而是纪明祺踌躇不定。 杨悦决定推他一把，状似随意地提起：“其实前不久我和乔亦见过一次面，当时他提过这方面的想法——” 纪明祺突然变得敏感，追问道：“他说什么？” 杨悦：“……” 杨悦只好再改回缓进的策略，说道：“没说什么特别的，就是担心自己不能给你更好的发展，所以我觉得，说不定乔亦跟你有一样的打算呢？” 纪明祺：“……” 杨悦道：“你要是开不了口，我可以试着帮你说，乔亦跟我认识好几——” 纪明祺想也不想地拒绝，“不，我自己来。” 杨悦：“。” 其实纪明祺理智上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还没过得去感情那一关。 纪明祺这样的人不能催，更不能用乔亦的选择倒逼他做决定，一定得是他自己想通。 杨悦相信那是早晚的事,爽快道：“好，那我等你消息。” 第8章 第 8 章 纪明祺挂了电话，靠在门板上恍神。 事情他是揽下来了。 可要怎么跟乔亦开这个口？ 纪明祺烦躁地拢了下额前的碎发。 不可能让别人传话。 鬼知道那个中间人会怎么说？ 说轻了，乔亦也许会听不懂，但要万一说得重了，让乔亦以为自己要抛弃他就糟了。 所以只能是他自己。 只有他亲自开口，才能将这几个月来的所思所想原原本本、恰如其分地传达给乔亦——他只是觉得乔亦不再适合做他的经纪人，但这不是赶乔亦走的意思。他身边不是只有经纪人这一个位置，乔亦完全可以换一种身份留下。 对他而言不过是多养一个闲人。 而乔亦，从经纪人的位置上退下来，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奔波，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像杨悦说的，乔亦一定能理解他……的吧？ 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纪明祺想，或许先把乔亦的新身份定下来，会显得更有诚意。 家长肯定是不行了。 乔亦也就比他大七岁，又不是十七。 而且他已经二十了，不想再有人对他耳提面命，摆长辈姿态。 朋友好像也做不成。 回想他和乔亦六年的相处，乔亦除了跟他谈工作，还是谈工作。 日常生活里，他们的爱好品味南辕北辙，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每次乔亦没跟他说几句就去忙别的，零星几句也是因为工作需要，至于跟他闲聊，好像完全不在乔亦的选项之内，多停留一秒就会耽误几千万的大生意似的…… 想着想着，纪明祺的火气都要上来了——要做朋友，起码得能聊到一起才行吧？？乔亦那是什么态度？他也不喜欢跟那种无趣的人聊天好吗！ 小林在客厅里归置东西，忽听砰的一声，抬头就见纪明祺从房间里出来，也不知怎么，打个电话还把自己打生气了。 正纳闷着，纪明祺一眼扫来：“看什么看？给我拿瓶水来。” 小林放下手里的东西，麻利地去厨房冰箱里拎了瓶水过来，递给纪明祺。 纪明祺心气不顺似的拧开瓶盖含了口水，杵在跟前的小林一拍脑门，想起来道：“对了小纪，乔哥刚才给我发消息了。” 纪明祺一口水咽下去，举着瓶子正准备喝第二口，闻言手臂半放下去，言语间犹带点怨气，问：“说什么了？” 小林道：“乔哥说他最近风评不好，避避粉丝，这段时间先不往这边来了。” 纪明祺：“……” 什么叫风评不好？ 还避粉丝？ 他不是发过微博了吗？ 粉丝还能越过他去骂乔亦吗？ “还有呢？”纪明祺水也懒得喝了。 小林想了想，说：“还让我提醒你趁着还没进组多熟悉熟悉剧本。” “还有呢？”纪明祺不耐烦了，“你是牙膏吗？非得挤一下才能往下说？” 小林冤枉地摊手：“没有了！乔哥就说这么多。” 纪明祺拧了瓶盖随手把矿泉水瓶往沙发上一扔，掏出手机检查微信。 刷新几次，乔亦都没有新消息过来。 最近一条聊天还停留在三天前，是他问乔亦第二天的行程，乔亦回他“已经发给小林了”。 一来一回两句话，就是他们最近一周内，唯一一次没有经过小林的交流。 ——已经发给小林了。 发给小林就不能发给他了？ 这是什么冲突事件吗？ 他都已经问了，复制一下是会累死还是会犯天条？ 起码的分享欲都没有，做个屁的朋友。 纪明祺冷着脸熄屏朝小林摊手：“手机。” 小林：“……” 又来？ 就那么两句话，还怕他背不下来吗？ 腹诽归腹诽，面上小林很上道地直接调出和乔亦的聊天框，把手机递给纪明祺。 纪明祺接过来看，乔亦明确说的确实就那两句，但下面还有几条未竟的—— 【乔亦：还有】 【小林是也：嗯嗯】 【乔亦：算了】 【乔亦：他自己都知道，也不用我多说】 【乔亦：总之你各方面都多留心一点吧】 【小林是也：好的乔哥！】 聊天以小林的一个表情包收尾。 纪明祺盯着最下面的几行字，心里更加不痛快——又跟之前在车里一样，说话说一半。 还有什么？ 他知道什么了？ 不来正好。 省得他看到乔亦又要心气不顺。 纪明祺抬腕就要把手机往沙发上扔。 小林拦截投篮似的张手：“哎！小纪。” 纪明祺想起这是小林的手机，把手机往他怀里一砸，扭头回房间了。 最近的行程都是前面几个月敲定好的。 纪明祺这一年就没怎么整块地休息过，乔亦特意在这次进组前给他腾了五天的假期。 之前还说要是赶得及，可以去日韩之类的周边国家小转一圈，现在乔亦不过来，纪明祺也懒得动，索性就待在家里，找朋友聚聚餐、打打游戏。 至于剧本，乔亦让他看他偏不看，尤其是当着小林的面。 有好几次小林小心翼翼地问他台词的事，他都故意回答：“不想背，到时候再说，多卡几条而已。” 小林管不了他，自然要去找乔亦告状。 纪明祺瞄到过小林背着他给谁发消息，等着乔亦来找他，结果乔亦不仅没露面，连小林都不苍蝇似的围着他念叨了。 之前才问过乔亦的事，再问显得自己很在意。 纪明祺只好白天继续在小林面前摆烂，晚上回了房间再把背得差不多的台词拿出来复习两遍。 纪明祺从几个月前就在期待这个假期，结果这五天过得索然无味。 第五天晚上躺到床上，纪明祺甚至有种终于结束了的轻松感。 但这份轻松没有维持多久，隔天早上小林在他吃早饭时挪过来，便秘似的开口：“小纪……” 纪明祺心情好着，刷着手机没抬头，“说。” 小林道：“呃，那个，刚才乔哥说，今天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围读了。” “……”纪明祺划着屏幕的手指停住，抬眼问：“为什么？” 小林挠挠头，说：“乔哥的父亲住院了，好像要做什么手术，乔哥说得回去一趟，所以——” 小林没说完，纪明祺已经把面前的盘子一推，起身打电话去了。 第9章 第 9 章 乔亦在病房里接到纪明祺的来电，他掏出手机看了眼，跟爸妈说了声：“我接个电话。”出了病房到走廊上接起。 电话一通，他先开口道：“小纪？” 纪明祺听他声音如常，没有熬夜疲惫后的嘶哑，无意识抠着手机边缘的手指连同呼吸一并放松。 隔了几秒，直到电话那头的乔亦又喊他一声，纪明祺才往前一步，踏进阳台的晨光里，问道：“我听小林说乔叔住院了，要做手术？” 走廊上刚好有个护士推着空床穿过走廊，乔亦往旁边让了让，答道：“阑尾炎，已经做完手术了。我这边可能暂时回不去，我刚才问了下悦姐，她刚好有时间可以过去一趟，到时候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跟悦姐提，有悦姐在，都能帮你搞定。” 乔亦说了一大通，只有第一句跟纪明祺的问题相关。 最近杨悦代乔亦带他也不是一次两次，纪明祺没放在心上，鞋尖踢了踢阳台内侧的围栏，不满道：“乔叔哪天住的院？你怎么不告诉我？” 乔父的手术是前天做的，乔亦也是前天从南城赶回芸市的。 乔亦不觉得这是纪明祺必须要知道的事，于是略过这个问题，只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告诉小林也一样。你今天是几点的飞机？” 纪明祺还有很多问题没问，下意识答：“十二点。” “好。那你们早点去机场，别——”乔亦差点又要习惯性嘱咐，停顿稍许，改口道：“没别的事了，你到那边直接跟悦姐联系就行。” 乔亦回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说道：“我还在医院，之后要是想起什么，我会提醒小林，那……先这样？” 纪明祺：“……” 留白太多，乔亦却没有一点要补充解释的意思。 自然得像是从没想过让他知悉。 而且，乔亦已经是第三次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至此，纪明祺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他很想质问乔亦是不是故意的——因为他之前抓到了乔亦的错处，让乔亦没办法再义正词严地管他，乔亦就几次三番地欲言又止，向他展示获得自由的代价。 ……以为这样他就会像之前似的老老实实地听话吗？ 乔亦还在医院，至少不能在这时跟他生气。 纪明祺忍了又忍，挂断电话。 小林见纪明祺从阳台回来径直往房间走，扫了眼餐桌，招呼他：“小纪——” 纪明祺大步从餐厅经过，阴着脸甩一下句：“不吃了！” 乔亦收起手机回到病房。 乔母刚把病床摇起来，往乔父背后垫枕头，抬头道：“打完电话了？” 乔亦点头，挽了袖子开餐盒。 乔母道：“这么早？出什么事了吗？” 乔亦把乔母早上做好带过来的早餐一一摆在病床前的小餐桌上，答道：“没事，就是小纪知道我爸住院了，打电话来问问。” 乔父刚拿起汤匙准备喝粥，闻言哼的一声，没好气道：“他不打电话我还能好的快点，现在倒好，饭又吃不下去了。”说罢直接把汤匙撂回桌上。 乔亦和乔母对视一眼，都是哭笑不得。 乔母把汤匙塞回乔父手里，说道：“你跟小纪置什么气？又不是他让人在网上骂人的，快吃你的饭，不想好了是吧？” 乔父五十多岁的人，在芸大做教授，出了名的古板脾气犟，这会儿老毛病发作，接了汤匙道：“他是没让人骂，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咱们儿子是理亏，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骂啊？你去看了吗？那说的都是什么话？杀人犯都有判死缓的，到乔亦这遗照都弄出来了！再说我，我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让学生投诉过，就这几天吃了多少举报？你导的那几个片子，不也让人打差评了吗？还吃饭？我吃得下去吗？” 才拿起的汤匙又拍回桌上，乔父道：“要我看这工作趁早别干了！起早贪黑到处跑，干好了没你功劳，犯点错祖宗十八代都跟着受累，二十七了连个对象都没有，你明天就去辞职，回芸市，咱不受那个气了，我跟你妈还养不起一个你了？” 乔母以前做电视台的主持人，现在退到幕后做编导，网上的事看得比乔父开，本来还站在乔亦的立场，想帮他说两句，一听到对象的事，瞬间倒戈，对乔亦说：“你爸说的也有道理，你那工作是赚得多，但太累人了，你之前不是想当导演吗？干脆就来我们台里看看，正好台里最近来了个小姑娘，我看着就挺好，跟你年纪也搭……” 一谈到乔亦的个人问题，乔父也忘了生气了，不用人催，自己拿起汤匙就去舀粥喝，时不时在边上帮腔。 乔亦左防右挡，最后纪明祺不重要了，挨不挨骂也没人在乎了，就只剩下一个话题：什么时候找对象。 “让你相亲你不去，你自己又不找，你说吧，你想怎么样？还想找天仙呐？”乔父说着说着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乔亦道：“……没想找天仙，找个喜欢的就行了。” 乔母马上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说，我听听，我给你留意留意。” 乔亦：“……” 乔亦还真没想过这些。 他喜欢的…… 乔亦很少会喜欢什么东西，乍提起这个词汇，脑海中掠过的不是被雨淋湿的身影，就是单薄瘦弱的身躯，再或是透露着彷徨与无助的眸子…… 这些联想不都来自一个人，甚至不都是人，非要说的话，总结起来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好像都很脆弱，且无比地需要他。 “你平时打交道的不都是长得好的？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乔母见乔亦发呆，追问一句。 乔亦回神，摇了摇头。 心想能在娱乐圈里待下去的人，坚强程度都不一般。 而且他带纪明祺带得很专心，根本没心思注意其他人。 乔母不知拐到了哪，突然吸气，抬手挡住嘴巴，惊道：“你、你难道喜欢男孩吗？” 乔父：“！” 乔亦：“？” 接下来就乔亦二十七岁还不找对象，是否是因为喜欢男人这件事，病房里展开激烈的讨论。 乔父最初坚持男的绝对不可以，反对着反对着忧心忡忡地问起乔母两个男的能不能领养孩子，强调一句可千万别是喜欢纪明祺，就转去探讨起同性婚姻什么时候能合法，聊到后面乔亦这个当事人反而没人在意了。 乔亦在芸市的一周就这么度过。 返回南城前跟爸妈保证：“你们放心，这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乔父对他不换工作这一点很不满意，嗤之以鼻道：“那是你能说了算的？” 乔亦：“……” 其实是可以的。 只要他不强揽不能胜任的工作，锅也就砸不到他头上。 事实上，那天跟杨悦联系过后，他过得都不是很好。 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反而被一种空虚感笼罩。 毕竟是用心带了好几年的艺人，说不管就不管总会有些不习惯。 但这次乔父住院，着实给他敲了一记警钟——勉强不会有好结果。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身边的人。 乔亦喜欢被依赖。 也享受亲手挖掘的人被无数人喜爱、肯定时的成就感。 他与纪明祺曾经互相需要，但走到现在，只剩下单方面且毫无意义的维持。 这完全偏离了乔亦的初衷。 纪明祺无疑是个好胚子。 但他的能力只在于基础的塑形。 乔亦不想一个好胚子砸在自己手里，就只能把上釉描刻之类交给杨悦那样的大师。 至于他自己…… 乔亦想，总会有比纪明祺更需要他的人的。 第10章 第 10 章 纪明祺快有半个月没见过乔亦了。 从乔亦成为他的经纪人那天起，他就没和乔亦分开这么久过。 起初纪明祺还在为那个电话窝火，每天都在想等乔亦回来，就直接把换经纪人的决定甩到乔亦面前。 什么其他的位置都没有。 就像乔亦在电话里三两句话打发了他一样，他也得让乔亦尝尝被挡在门外的滋味。 即便这样纪明祺仍觉不够——想起乔亦在电话里那自然的语气，简直像在凑上去的自己脸上扇了个巴掌。 越想越有一种闷堵的感觉。 有一刻纪明祺想，他真的烦透了乔亦，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纪明祺的激愤如有实质，搞得小林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从他身边经过都要绕着走，生怕不小心刮擦出火星，导致酝酿已久的火山喷发。 事实证明小林多虑了——纪明祺的情绪从头到尾都只针对一个人。一旦乔亦不出现，那满腔的恼火就像一碗无人问津的汤，从滚烫放到冷却，等到再去看时，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洒，渗入了焦虑的泥淖。 大概在第十天的时候，小林发现纪明祺开始频繁地看手机。 未读消息早累积到999 ，却不见纪明祺点开来看，就只是一遍遍地下拉刷新，或者在各个app之间来回切换，有时连走戏都要回头瞥一眼手机的位置。 然后是动不动地走神，上一秒还拿着台词本对台词，下一秒就戛然而止，小林发现他眼神放空，只能硬着头皮在他面前挥手，纪明祺一时看错了行似的往回找，没对几句又故态复萌。 再者便是无意识地踱步，一遍遍地调整衣服，总说哪里刮磨得他不舒服，但怎么调都难以合他的心意，某次休息时，小林还看到纪明祺咬起了指甲……肉眼可见的烦躁让纪明祺看起来像只误入室内的蜜蜂，到处乱撞找不到出口。 一直忍到第二周的结束，纪明祺终于在当天收工之后叫住小林，问他：“乔亦最近跟你说什么了吗？” 小林搔搔脸颊：“这个……” 纪明祺：“手机。” 小林：“……” 要得这么自然，还以为是你的手机呢。 纪明祺最近情绪不对，小林可不敢惹他，都不用问，直接调出和乔亦的聊天给纪明祺看。 过去的两周里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每天都有聊天，但聊天的内容很简单，大多都是每天收工之后小林向乔亦汇报当天的工作，开拍以来没出过什么事，所以乔亦每天的回复不是“好的”，就是微信自带的“OK”的表情包。 千篇一律的汇报和批阅在昨天晚上有了变化—— 【小林是也：乔哥，小纪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 【乔哥：怎么了？】 【小林是也：我看他这两天都没太睡好，早上到点就得起，都有黑眼圈了】 纪明祺扫到这里，抬眼看小林。 小林扭头瞅天瞅地。 纪明祺：“……” 纪明祺继续往下滑—— 【乔哥：工作上遇到问题了？】 【小林是也：没有啊，我天天跟着，最近剧组也没发生啥事 【小林是也：我想问来着，但我感觉问了小纪也肯定不跟我说，还得挨顿骂orz】 【小林是也：乔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大哭/】 【乔哥：那可能是拍戏压力有点大】 【乔哥：家里的线香带过去了吗？】 【乔哥：收工之后带他去之前那家按摩店按摩试试】 【乔哥：悦姐联系方式你有，不管用的话，让悦姐过来跟他聊聊】 【小林是也：哦哦，那我今天试试】 【乔哥：嗯，去吧】 纪明祺又返回去看了一遍，小林问乔亦什么时候回来，乔亦没有回答。 对乔亦的怨气蔓延到了小林身上。 蠢得。 ……就不知道多追问一句吗？ 但奇异地，看着乔亦嘱咐小林想办法帮他缓解压力，笼在纪明祺心头焦躁的浓云还真淡了几分。 前几天还憋死了不肯再联系乔亦，现在拗着的那股劲儿一松，纪明祺又觉得那是大度的表现。 乔亦不是一直这样吗？ 日常安排可以体贴得面面俱到，但从来关注不到他的情绪。 很多时候都是他这边怄得要死，乔亦却不知道他在生气。 ……果然，乔亦不当经纪人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不然除了他，谁还能受得了这样的人？ 纪明祺很诡异地品味出一丝丝很相配的甜蜜，劝自己：反正乔亦都发现不了，他气死也是白搭。 那就当作他没生过气好了。 纪明祺这些天就在等一个台阶，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自己劝服，还了小林的手机，去房车里给乔亦打电话。 第一个电话乔亦没接。 纪明祺看了眼时间，七点多总不至于睡觉吧？ 皱着眉再打，这次直到响铃快结束才被接起，不等乔亦开口，纪明祺就不满地问：“怎么不接电话？” 乔亦带着歉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手机调震动模式了，刚才没找到。” 没找到？ 意思是手机没带在身上？ 乔亦那边听着很安静，纪明祺问：“你在家？” 乔亦反问：“你收工了？我听小林说你这两天没睡好，要不要去按摩放松一下？” 纪明祺嘀咕了一句，“睡不好是因为谁。” 乔亦：“什么？” 纪明祺马上板起语气，“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这两天查过，阑尾炎手术最多只需要住院五天，两周过去，乔叔肯定已经出院，乔亦也该看看他的死活了吧？ 纪明祺满以为他都提了，乔亦肯定会定下归期。 没想到乔亦迟疑地唤了他一声：“小纪……” 纪明祺面上带着点埋怨的矜持霎时敛去，瞥向贴在耳边的手机，警觉道：“怎么？” 乔亦有些为难地说：“我可能暂时抽不开身，小纪……你那边是特别需要我过去吗？” 乔亦把“特别”两个字咬得略重。 那瞬间纪明祺觉得对面架起了一盏高瓦率的探照灯，直要把他心里所有隐秘的角落都查探干净。 尽管纪明祺也不知道那些角落里藏着些什么，但突来的暴露感让他本能地想保护自己，反驳的话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有什么是非得你回来才能做的吗？” 给乔亦打电话简直是世界上最蠢的决定。 纪明祺不给乔亦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不回来最好。以后也别回来了，正好清净。”说完马上挂线，烫手似的把手机扔到了桌上。 伸出去的橄榄枝被乔亦为难地推回，便显得他自寻台阶的行为很可笑，劝服自己时那点的甜蜜被火灼似的蒸发。 纪明祺脸上一阵冷一阵热。 肤色太白的坏处便是很难藏住自己的情绪。 要是小林此时也在放车上，就会发现他露在外面的肩膀都被刺得发红。 心情从舒缓回升到重新坠落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纪明祺忍了半天，才没踹翻面前的座椅。 第11章 第 11 章 乔亦挂了电话从卫生间里出来，穿过走廊回到清吧的卡座上。 舞台上唱歌的歌手换了一个，正用低哑的嗓音唱着民谣。 乔亦愣了下，转头往周围扫去，才侧过身，发现他要找的人就在跟前，微微俯身，把一杯酒放到了桌上。 “……”乔亦瞥过那杯橙红色的酒，说道：“我好像没点过这个。” 面前的男生扎着个颇具艺术气息的丸子头，穿着黑红相间的鸡心领毛衣，下身是破洞裤加马丁靴，稍早的时候，他就坐在舞台上的高脚凳上，边弹吉他边唱歌。 对上乔亦的视线时，刚巧有几缕掖在耳后的发丝滑落下来，男生下意识地抬手去撩，半路意识到乔亦正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窝回掌心，犹豫片刻垂下去，视线有一刻的漂移，很快转回来，说道：“我点的，送你。” 乔亦：“……送我？” 男生的视线又移开些，“你最近常来看我，所以……这是回礼。” 乔亦略感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看你？” 男生的目光在乔亦脸上点一点，就掠到斜前方的舞台上，说道：“你每天都在我唱歌的时段来，每次都坐这个位置，这里可以直接看到舞台，没有遮挡。” 说着他垂下眼，“而且，我唱歌的时候你一直看我，还用手机拍过我。” 乔亦：“……这么明显吗？” 男生：“有点。” 乔亦：“。” 好吧。 乔亦问，“你叫什么名字？” “阎一呈，阎王的阎，一行白鹭上青天的一，呈现的呈。” “阎一呈……”乔亦念了遍男生的名字，然后从口袋中取出名片递过去，“我叫乔亦，是极越影视的经纪人。你说的没错，我这几天的确是特意来看你的。我觉得你不管是外形还是嗓音，条件都不错，很适合做艺人，你有兴趣签约经纪公司吗？” 阎一呈看起来并不意外，接过那张灰色简约风的名片看了眼，抬起眼帘，“合作的话是和你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 虽然乔亦一开始就觉得签下阎一呈不会太困难，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不由问：“不用考虑一下吗？” “不用，”阎一呈把名片收起来，“我认识你。第一次在台下看到你的时候就考虑过了。” “？” 阎一呈提醒：“三周前，你和另一个人在这里待到凌晨。” 乔亦想起来了，是他和杨悦一起来那次。 但那时候他还没想过签新人。 从那天开始考虑会不会太早了？ 阎一呈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露出个腼腆的笑，说道：“那天我就想，你要是下次还来，我就跟你毛遂自荐。第二天我连简历都准备好了，但之后你都没来，我还有点后悔，想着要是当时直接跟你搭话就好了。” 阎一呈在台上唱歌时明快轻朗，现在说起来话来直率中带了点赧然，似是在为自己转的小心思不好意思，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抬手把滑下来的头发拢到耳后，手没收回来，就势搭到了颈侧挠了两下。 这一套动作下来，真是清纯极了。 乔亦问：“你今年多大？” 阎一呈道：“十九。” 果然年纪很小。 乔亦：“还是学生吗？” 阎一呈嗯一声，“南城传媒，是你学弟，我学的是新媒体。” 这下乔亦真的惊讶了。 他以为阎一呈说认识他的意思是在网上见过他，毕竟他常跟纪明祺一起出入公众场合，有很多次都被镜头带了进去，恰好他最近又“风头正劲”……线下认出他也很正常。 但没想到的是，阎一呈连他大学上的哪所都知道。 要知道通常情况下，除了纪明祺的粉丝为了让他滚蛋，想要在他的论文及校园经历上做点文章之外，没人会关注他一个经纪人的来历。 阎一呈见乔亦面露疑惑，解释道：“我是听学校里的学姐提到过你，后来在网上见到，就……” 不得不说，得知阎一呈跟自己同校，乔亦看他又顺眼了几分。 但也正因为这份同校之谊，有些话更要说在前头。 乔亦思量着道：“你认识我，应该也知道最近的事？” “知道，”阎一呈点头，“以后如果我有粉丝，我不会让他们那样说你。” 乔亦：“……” 乔亦其实是想拿最近的事举例，让阎一呈明白自己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厉害—— 纪明祺是他带的第一个艺人，出道没多久就迅速走红，导致这些年有很多新人认为那是他的功劳，想方设法走他的门路。 但实际上经纪人在艺人的职业生涯中起到的是穿针引线的作用，其他的还是要看运气和艺人自己的表现。 像纪明祺那样出道即爆火的是少数中的少数，就连杨悦都没碰过几个。 这些早点说，能尽早打消一些新人不切实际的念头。 相应的，乔亦也会做出力所能及的保证——名义上，他正儿八经带过的艺人只有纪明祺一个，但这些年他帮公司培训过很多批新人，看人的眼光没问题，也有把握让阎一呈平稳且尽快地度过新人期。 可他的预防针还没打完，先得到了阎一呈的承诺。 阎一呈说完才发觉这话有画饼忽悠的嫌疑，马上道：“我不是说一定会有粉丝，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乔亦说道。 他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话了。 纪明祺刚出道的时候还说要把赚来的钱全都给他，这样他就不用再出去工作，可以每天和他待在一起。 且不说乔亦并不喜欢每天待在家里，纪明祺说这话时才十六，没人会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 阎一呈也才比当时的纪明祺大三岁，一并被乔亦划进想一出是一出的少年人行列。 但能马上做出这种承诺，也变相说明了阎一呈很重视这次机会。 “看来你确实考虑清楚了，”乔亦的合同准备得更早，只差阎一呈签字，于是笑道：“那就明天来公司签约吧。” 阎一呈脸上亮起光彩，酒吧的灯光下，浅褐的眼眸更显清亮。 小林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乔亦拍了下阎一呈的肩膀，绕开去安静处接起。 “乔哥！”电话刚接通，小林哀嚎般的声音就撞入耳膜。 乔亦把声音调小些，问道：“怎么了？” 小林道：“小纪今天没吃中饭，拍了一天的打戏晚饭也不吃，我就想那起码带他去按摩放松一下吧，结果他也不去！我怎么劝他都不听。明天排的也都是打戏，还有夜戏，强度很大，他不吃饭也不睡觉，我真怕他明天在片场晕倒！乔哥，我说话不管用，你劝劝他吧！” 乔亦：“……” 他的话难道就管用了？ 纪明祺明显是在闹情绪。 可这不是才开工没几天吗？ 乔亦有心打电话问问。 又担心他一个电话打过去，不仅不起作用，反而惹得纪明祺更不耐烦。 小林在那边哼哼唧唧，全是担心。 乔亦思来想去，说道：“这样，我联系悦姐，让悦姐劝劝他吧。” 第12章 第 12 章 乔亦联系了杨悦，杨悦答应得很痛快，赶去剧组解决纪明祺的情绪问题。 乔亦没问结果，一是虽然他和杨悦说定的事还没过合同，但是早晚的事，双方都默认纪明祺的事已经不归他管；二是他相信杨悦，再难搞的艺人到了杨悦手里都会变得通情达理，他多此一问，显得像在质疑人家的能力。 再者就是……他最近也有新人要带，光是为阎一呈打造人设、选定路线、制定发展计划就要仔细斟酌，初次亮相的场合更要慎之再慎。 阎一呈在这方面完全空白，很依赖乔亦的意见。 在此之前，纪明祺的工作多到接不过来，乔亦要做的只是提前帮他筛选一下，最后究竟要干什么全看他自己。 那段时间，乔亦每天都过得很闲，却总被一种捉襟见肘的焦灼追赶。 现在他的工作量要比带纪明祺时翻了几倍，琐碎、杂冗，他反而觉得无论身心都变得轻松宽裕，就连糟糕的睡眠都在重归的忙碌中服帖下来。 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新一轮的策划与塑造里，乔亦在纪明祺那里得到的满足与挫败，也就逐渐淡去了。 以至于他突然接到纪明祺的电话时，恍生出一种隔世的错觉。 确切地说是一个未接来电。 还是凌晨三点多打过来的。 乔亦清早起床检查消息时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剧组出了什么事，心忽地揪起，马上回拨，但还没等电话接通，便转念想到：要是剧组出事，小林不可能这么安静。惊乍而起的汗毛伏回去，陡乱的心跳也缓慢地恢复平静。 听筒里传来对方正忙的机械音，这时间纪明祺应该是还在睡觉，手机开了勿扰模式。 至于那个未接来电，应该是误触来的——即便是晚上睡觉，乔亦的手机也时刻保持可以通话的状态，他睡眠一向很浅，如果响铃很久，他一定会听见。所以大概率是纪明祺拍完夜戏玩手机，不小心按到了他这里来，还没等响铃就先挂断了。 一大早被吓了身白毛汗，乔亦洗漱时还在想，纪明祺怎么那么晚还不睡？小林没有劝劝他吗？ 想着想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什么时候了，还在操心纪明祺？ 纪明祺有杨悦管，平时也有小林看着，他现在要考虑的是阎一呈。 今天他得带阎一呈去见圈内的顶流歌手，争取让阎一呈在她的新歌MV里出镜。 然后去聊那个正在策划中的旅行综艺的名额。 他跟那个综艺的导演关系不错，之前听他说起过节目的流程，说是要找素人嘉宾，通过打工的方式累积出国旅游的资金。 像阎一呈这种外貌好看才艺又多的，去了会有很多展示的机会，最主要的是，相处小半个月，他发现阎一呈的性格很好，节目播出应该能给他吸一波粉。 旅综还在筹备，要面试、实地考察，正式开拍怎么也得三个月。 这三个月不能空着，刚好有个娱乐圈题材的真人互动游戏马上要开拍，阎一呈的形象跟其中一个男主很搭，拿下来的话又能扩大一圈知名度。 互动游戏这种形式，有点名气的艺人都不太看得上，但人家选人还是捡有流量的为先，纯素人竞争力还是不太行，好在游戏制作完成到上线怎么也得三五个月，如果阎一呈有旅综做储备，拿下游戏男主就不成问题，再之后…… 乔亦洗漱出来边换衣服边在脑子里过未来几个月的计划，衣帽间外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乔亦边扣衬衫扣子边往餐厅走，拿起手机见是小林，疑惑地按下接通键，把手机贴到耳边，“小林？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小林声音急慌慌的，开口就问：“乔哥，小纪是去找你了吗？” “找我？”乔亦脑子里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卡壳，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小纪找我做什么？他不是在剧组吗？” 小林一听更急了，“昨天晚上还在，今天早上就找不到人了！打电话也不接，我看超话有人发四点多的时候在机场碰到他，我以为他找你去了！乔哥，怎么办，小纪今天全天的戏！” “……机场？” 纪明祺不在剧组待着，去机场干吗？ 乔亦蓦地想起凌晨打来的电话。 从剧组到机场差不多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纪明祺五点多在机场，那三点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是刚出发。 纪明祺为什么要在出发前给他打电话？ 是要来找他，还是想告诉他去向？ 纪明祺的爸妈都在国外，感情也没有很好，不可能是去找他们，找他……更没可能，纪明祺说过很多次不想见到他。 那还能去找谁？ 难道是纪明祺背着他们偷偷交女朋友了？ 这么一想还真有迹可循，以前纪明祺进组之后也很容易烦躁，但都在可控范围，抱怨狠了他想办法哄一哄也就好了。 可听小林说，纪明祺这次刚进组就不太对劲，好像心不在焉的。 ……难道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放在几年前，乔亦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想。 别说是女朋友，纪明祺有什么事都不会瞒他。 现在可就说不准了。 乔亦努力从过往的记忆中搜寻蛛丝马迹，试图排查出纪明祺跟哪个女艺人的交往不一般，想了半天无果，按了按额角，尽量理顺思绪，对小林说：“我先联系他试试。” 正要挂电话，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告诉悦姐了吗？” 小林身为助理没能看住纪明祺，语气喏喏的：“还没有，我想着小纪要是在乔哥你那，你能把他劝回来……” 乔亦道：“你还是联系一下悦姐，悦姐知道怎么处理，尽早，别耽误剧组的工。” 纪明祺被拍到了在机场，就不能用病假搪塞，剧组人多嘴杂，传出耍大牌、罢工之类的消息就不好听了。 小林也知道严重性：“哦，哦，知道了，我这就给悦姐打。” 乔亦挂了小林的电话打给纪明祺，还是没人接。 调出航旅app查机票，早上五点半有一班飞来南城的航班，航程两个半小时，现在时间是七点半，如果纪明祺的目的地真的是南城，那就还有半小时落地。 至此乔亦反应过来，怪不得纪明祺的电话总是占线，原来不是勿扰，而是开了飞行模式。 电话打不通，就只能微信沟通。 【乔亦：小纪，我看到你三点多给我打电话了，我睡着了没接到】 【乔亦：我听小林说你没在剧组？】 乔亦很想问纪明祺为什么突然罢工，但相处六年，他再清楚对方的脾气不过。 纪明祺的情绪上来，只能顺着毛摸，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忍下所有听起来像是问责的话，乔亦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乔亦：飞机落地后跟我说一声】 看起来像是命令，又补发一条： 【乔亦：好吗？】 第13章 第 13 章 乔亦关注着纪明祺可能搭乘的航班的信息，八点飞机一落地，立刻给纪明祺打了通电话过去，结果还是没人接。 过一会儿，倒是杨悦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乔亦，你家是芸市的吗？”杨悦问。 乔亦不明所以：“对。” “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杨悦叹着气说，“纪明祺是去芸市找你了，已经有人在芸市机场偶遇他了。” 乔亦：“……什么？” 杨悦：“你们这段时间没联系过吧？纪明祺拐弯抹角跟我问过你两次，我说你可能有事走不开，他以为你还在芸市没回来，就……哎，我真是……” 乔亦开了公放，杨悦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查完了飞往芸市的航班，不太能理解地说：“他去芸市的话不是半个小时前就落地了？怎么我给他打电话他还不接？微信也没回？” 纪明祺真的是去找他的？ “你打不通我更打不通，芸市除了你家，我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他戏都不拍跑过去，”杨悦大概也是第一次遇上纪明祺这样不管不顾的，无奈至极，“可能是怕你不让他去吧。” 乔亦：“……” 杨悦的话听起来就像在说他对纪明祺有多重要。 乔亦思虑再三，还是把女朋友的猜测告诉杨悦，以便提前公关。 杨悦不置可否，只问：“纪明祺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知道。” 杨悦：“那就再等等吧。” 杨悦似乎笃定了纪明祺就是去找他，也不知这份笃定从何而来。 凡事都有万一，保险起见，乔亦在微信上联系了爸妈，嘱咐他们如果纪明祺真去找他，千万要拖住纪明祺，然后跟他联系。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乔亦每隔二十分钟就给纪明祺打一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脑海中的联想在一次次的机械音中变得越发血腥，忧虑之下，乔亦不得不解开衬衫上的一颗扣子以减缓那股滞闷。 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上午十点，提前定好的闹钟滴滴滴地发出提醒。 乔亦还在因为纪明祺的断联焦虑不已，这边跟顶流歌手约好的时间将近，也不能放人家的鸽子，只好按照原计划出发，让司机接上阎一呈去往定好的餐厅。 阎一呈很会察言观色，坐上车没多久就觉出乔亦的不对劲，偏过头问：“哥，你怎么了？” 第一遍乔亦没听见，阎一呈又问了一次，乔亦才惊觉似的转头，“什么？”片刻后反刍到阎一呈刚才的尾音，摇头道：“没事。” 乔亦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阎一呈低眸关注着乔亦摩挲着手机边缘的手指，想着该怎么帮上点忙。 就在这时，乔亦的手机传来当啷一声。 乔亦拇指往上一划，解锁手机，阎一呈瞥了一眼，看到是微信界面就收回了视线。 【郑导：@乔亦 你那个小纪真来家里了，看你不在就走了，我没拦住】 【郑导：他了问你哪天回的南城，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就想先问问你，结果你爸嘴快说你在家待一星期就走了，没说错话吧？】 【乔教授：我实话实说，哪句话说错了？】 【郑导：你少说两句吧】 【郑导：@乔亦 小纪怎么突然跑家里来了？你们俩吵架了？】 乔亦：“……” 他当然不会和纪明祺吵架…… 所以纪明祺真的是去找他的？ 乔亦百思不得其解，在群里回了一句，就赶紧给纪明祺打过去，这次总算不是对方正忙，而是正在通话中，再打给杨悦打，也是一样。 手机一震，杨悦发了微信过来。 【悦姐：联系上纪明祺了】 发完这一条，聊天框就没了动静。 想来杨悦还在和纪明祺电话沟通。 乔亦扫过那行字，又确认了一遍，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虽然还对纪明祺会去找自己有所疑虑，但随着与目的地距离的飞速缩短，乔亦暂时把与眼前工作无关的思绪打包封存，提前二十分钟和阎一呈到达约定的餐厅，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事情谈得很顺利。 那位歌手一见阎一呈就夸他长得好，看得出对阎一呈的形象很满意。 加上最初纪明祺也是通过她的MV出道——当年她还只是个在音综里挣扎的小歌手，那支MV上线后，新歌与纪明祺一夜爆火，同时获得了初恋神曲和初恋男神的称号——她只对乔亦说了一句：“我相信你的眼光。”MV男主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很多时候有交情的拿资源就是这么简单，哪怕只是一句话的事，往往也要见上一面才能说。 后面就只是聊天，到下午两点多，饭局散场。 乔亦出了餐厅就给阎一呈联系了一个滑板课——后续MV拍摄要用到，之后送阎一呈去试妆、试造型…… 零零散散、杂七杂八的一串琐事下来，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 “明天中午你得跟我一起去见程导，从你们学校过来你得早起，今天就在我这住，有空房间，好好睡一觉，精神点去面试。”乔亦说完吩咐司机直接回他家。 阎一呈一天下来都很顺从，到这里终于发问：“面试……需要我喝酒吗？” “不需要。程导不喜欢喝酒。就算要喝也不用你，放心吧，就是正常的面试。”乔亦道。 娱乐圈潜规则很多，男生通常要安全一些。 但也不乏专挑男的下手的——纪明祺刚出道时有得是以资源做筹码心存猥亵的人，先不说纪明祺恐同严重，不可能接受那些，就算没有这一茬，通过这种方式获取工作机会，也不符合乔亦的观念。 就像他和杨悦说的，纪明祺不靠那些也能火。 阎一呈在他这里也是一样。 观念里没有那些，乔亦自然不会过多的解释，手指在手机上敲，不知道在回谁的消息。 阎一呈在后座侧头，浅色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他，没再说话。 车子在小区外停下，乔亦抬头扫了眼，加紧在手机上回了几句，推开车门下车，跟司机定了明早过来的时间，领着阎一呈往小区里走，边走边问阎一呈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他尽早点外卖送过来，免得耽误休息。 阎一呈除了最基本的洗漱用具，没有任何别的要求。 乔亦还有些不习惯——以前纪明祺在他家住的时候，不是要这就是要那，隔个十几分钟就得喊他一声，要么就来看看他在干什么，在他身边扒拉来扒拉去，直到睡觉前没有一会能消停的。 进电梯前乔亦想，可能是因为他和阎一呈还没有很熟。 这几天他们交流很多，但大多都是在工作上，生活中对彼此的习惯和界限都还不甚明晰。 他是帮公司培训过不少新人，但也都止于工作层面，偶尔有几个他比较看好、双方都有意愿合作的，都因为纪明祺的强烈反对作罢，因此乔亦在和艺人相处的方面，只有纪明祺这一个前例。 乔亦从进了电梯开始思考怎么和阎一呈拉近关系，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顺其自然的结果。 倒是观察了他许久的阎一呈先开口：“哥，你今天好像一直在走神，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乔亦：“……” 走神？ 有吗？ 阎一呈：“要是很忙的话，可以把我的事放一放，我不急。” 乔亦想说你不急，那些待开的项目很急，很多都是过了这村没这店，能争取的时候就要尽量争取。 但还没等开口电梯门就打开了。 这些话有得是时间说，乔亦看了眼楼层说：“到了。”率先踏出电梯。 阎一呈跟在他身后，发现他衬衫的衣领翻起来了，大概是在车上蹭的，上前一步帮他整理，“哥，你的衣服——” 就在这时，几步远外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乔亦抬眼朝房门的方向看去，就见消失了一天的纪明祺站在门口，似是没想到乔亦会和别人一起回来，眉心纵了纵，明显地错愕了一下。 阎一呈短暂怔愣之后，接着把乔亦的衣领理好。 乔亦没躲。 诸般情绪如同墙上饱和过度的黑色油漆，顺着墙面淌下。 纪明祺在弄清发生了什么之前，先没来由地发冷，眼尾嘴角都被冻结，肩颈处的肌肉冷战似的轻微抽动。 他一时难以理解，漂亮的桃花眼中盛满了茫然。 好一会儿，纪明祺的眉梢在阎一呈若无其事的举动中往下压去，茫然也在醒悟过来后，逐渐变作被欺瞒、背叛后的压抑的怒意。 只扫了阎一呈一眼，纪明祺的目光就落在乔亦脸上。 “他是谁？” 很难说清为什么，愤怒的同时，纪明祺心底里还泛着冰冷的恐惧—— “你带他回家……要干什么，乔亦？” 第14章 第 14 章 乔亦的茫然一点不比纪明祺少。 “小纪？你怎么……悦姐不是说你回剧组去了吗？” 他当纪明祺是在飞机上，下午才没继续打电话，后来就是忙忘了，刚才下车时他还想着睡前再打一通试试，没想到…… 乔亦往前几步拉开房门：“算了，先进屋再说，别在——” 话音未落，纪明祺就抓住乔亦的手腕，强迫他松开握着门把的手。 这下纪明祺没收力，几步外的阎一呈注意到乔亦细微的表情，直面纪明祺，说道：“你抓疼他了。” 纪明祺像是没听到阎一呈说话，完全忽略了对面还有个人似的，不仅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用力，直接把乔亦拽到了自己身前。 十多厘米的身高差压下来，不可谓没有压迫感。 而且这么大力气，几乎要到肢体冲突的层面。 乔亦不太舒服地想挣开，一抬头对上纪明祺的视线。 纪明祺的眼眶好像红了。 乔亦：“……” 纪明祺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手还在不断收紧，兀自凶狠地问：“我在问你他是谁？你为什么带他回来？” 看来进屋说是不行了。 乔亦只好道：“他是我新签的艺人，叫阎一呈，明天我要带他去面试，他从学校过去不方便，所以今天住在我这。” “新……”抓在乔亦腕间的力道一松，纪明祺的眼眸怔忪地放大。 半晌，他瞥向阎一呈，恍然道：“所以你一直瞒着我，其实你早就从芸市回来了。你说你走不开，是在忙着带他，你这段时间一直跟他待在一起，你跟杨悦……” 纪明祺不太确定，或是不敢相信，求证般地看向乔亦，“……你把我送人了？” 乔亦眉心动了一下：“……” 为什么要用“送”这个字眼？ 阎一呈在这时说：“哥，我下楼去转一转。” 脚步声在身后走远，乔亦说道：“艺人更换经纪人是很正常的事，你跟悦姐更合得来，在她那边也会有更好的发展，所以——” “所以你把我送给她了。”愤恨积累到一定程度，纪明祺反而平静下来，了然地点了下头，像是在说：我明白了。 在他担心乔亦会难过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和乔亦分开太久焦虑失眠的时候，乔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他送人了。 忙？ 借口。 都是假的。 乔亦只是想摆脱他。 而他就在今天的早些时候，还在绞尽脑汁给自己找体面的理由：乔叔住院他还没去探望过。虽然乔叔早就出院了，他的探望晚了足足一个月，听起来很站不住脚，但他真的得见乔亦一面，不然他干什么都没办法集中精神，连睡觉都要成问题了。 凌晨三点，他突然下定决心，兴奋之下给乔亦打了电话。 但他马上想到，如果乔亦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他去，而且他每次和乔亦打电话总要生气，干脆挂了电话直接买机票出发。 乔亦见了他肯定会很惊讶，但他来都来了，乔亦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到时候…… 一个月没见抱一下是最基本的吧？ 他远道过来，早饭都没吃，乔亦给他做点东西吃不过分吧？ 乔亦家里就两间卧室，几年前去的时候都是他和乔亦住一间，晚上他们也要一起睡—— 想到这里时纪明祺脑海中快速闪过了许多画面，都是和乔亦亲密依偎在一起的，奇怪的情绪自心底涌出，像是期待，但又偷偷摸摸的。 再往下想似乎就要触及什么，纪明祺本能地收住，让情绪悬停在满足的最高峰，怀着最近一个月来都没有过的好心情登上飞机，结果扑了个空。 过去六年，能让乔亦忙起来的除了纪明祺自己，就只有他在芸市的父母。 乔亦不在自己身边，纪明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在为家人忙碌，所以才等了一个月。 事实却是，在他辗转难眠忍耐克制的时候，乔亦早就把他抛在了脑后，和别人同进同出。 显得想尽办法找理由追到芸市的自己像个笑话。 乔亦就这么把他送人了。 比愤怒来得更快的是难堪—— 乔亦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想法？ 一想到他拐弯抹角地问乔亦什么时候回来时，乔亦想的却是怎么摆脱他，纪明祺的肩膀、脖颈就烧得火辣辣的。 不亚于被人迎面打了几个耳光。 纪明祺松开乔亦，往后退了半步。 乔亦反而担心地往前，“小纪……” 纪明祺甩手挥开乔亦，怔怔盯了乔亦许久，圆睁的桃花眼随着压低的眉梢敛出冰冷的形状。 块垒从胸口堵到了喉头，呼吸都有一种内外挤压的撑裂感。 纪明祺忽地嗤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乔亦说：“你说得对，我也正想换经纪人，本来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既然你跟我想到一起，那正好，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纪明祺说这番话的样子，几乎与六年前那个少年重合。 这让乔亦生出了几分迟疑，犹豫地说：“小纪，如果你需要我——” “你想多了。”纪明祺不耐烦地打断道。 乔亦抿住唇，和纪明祺在走廊上沉默地站了有两三分钟。 纪明祺像是在等什么，目光结结实实地从乔亦身上碾过。 三分钟到了他的极限。 一直静静烧着的冷火呼地膨胀开来。 纪明祺绕开乔亦往前，乔亦回过身道：“小纪，你自己——” 纪明祺停下，冷笑道：“杨悦会找人来接我，用不着你操心。你还是省省留着关心那个新人吧。” 顿了几秒，他语带讥诮地讽道：“捧得红吗？” 撇下这句话，纪明祺转过走廊的拐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过了好一会儿，乔亦被带跑的思绪收拢回来。 纪明祺的反应和他事先想的好像有些出入。 刚才…… 小纪是伤心了吗？ 这确实不在乔亦的预料之内。 他以为纪明祺会松一口气，或者…… 乔亦平和的心境被纪明祺色厉内荏的表情打乱，往电梯的方向走走了两步——他现在追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纪明祺，还是先联系杨悦。 电话一通，杨悦先道：“我正想给你打，纪明祺是去找你了？跟我说好了回剧组，我就一会儿走不开没亲自盯着——哎，等等，他电话打过来了，我先接一下。” 杨悦切出去应付纪明祺，乔亦拿着手机愣了许久的神。 打开微信调出纪明祺的聊天框，打了几个字，感觉不对又删掉。 反复几次，乔亦也没想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最后叹了口气，关掉微信，打给阎一呈。 几分钟后阎一呈上楼。 乔亦输了密码开门，带阎一呈进去。 阎一呈进屋先在沙发上扫了眼，而后问：“哥，纪明祺……” 纪明祺绷着脸等待的样子一闪而过。 乔亦说道：“他回去了。” 阎一呈：“你们因为我吵架了吗？” “没有的事，”乔亦边说边往客房走，打开房间的灯，“客房很久没人住了，我先帮你换个床单。你先去洗漱吧，缺什么喊一声就行。” 阎一呈原地站了片刻，浅色的眸子转到眼尾，似是在分神想些什么。 乔亦看过来，他便露出乖巧的笑，说道：“知道了，哥。” 第15章 第 15 章 杨悦没再回电话，而是在接近凌晨的时候给乔亦发了条消息，大意是说和纪明祺聊到太晚，等有时间见面再跟他详讲。 乔亦第二天早上看到这条消息，就开始等杨悦的电话，但杨悦要比他忙很多，一上午过去都没什么动静。 乔亦按照原定计划带阎一呈去试戏、面试综艺。 三天之后，杨悦总算联系他，约他出去喝一杯。 见面省去寒暄，乔亦直接问：“小纪怎么样？” 杨悦没答，放下手里的杯子端详乔亦，反问到：“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乔亦没明白杨悦的意思，“什么？” 杨悦道：“你跟他应该不止是工作关系吧？” 乔亦还是不理解，眉心蹙了下，问：“是小纪出什么事了吗？” 杨悦：“……” 杨悦盯着乔亦看了有半分钟，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又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别开眼道：“放心吧，他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可能刚跟你分开不太习惯，需要一段时间适应。等我把手里的事处理完，就去剧组待一阵子，开导开导他。” 明确地听到纪明祺没事，乔亦这几天绷着的心神终于放松。 杨悦看他松弛下来的样子，好像真的没有旁的什么，也放心了不少，想了想，说道：“哪天有空，咱们就一起回公司说一声吧。” 杨悦的意思是正式跟公司提一下更换经纪人。 她已经在帮纪明祺做实事，乔亦没道理拖着别人的艺人不放，第二天就跟杨悦回了趟公司把这事敲定。 前脚才过明路，后脚消息就不知从哪里传出去。 纪明祺的粉丝普天同庆——就算乔亦不出错，杨悦也是比他更好、更优秀的经纪人，纪明祺各方面的资源又要上一层台阶了。 一片欢声笑语中，唯有小林发出了哀嚎： 【小林是也：[天塌了].jpg】 【小林是也：乔哥！！？】 【小林是也：你不带小纪了？？？】 【小林是也：[抱头震惊].jpg】 【小林是也：那我怎么办？？？？？？？】 【小林是也：[跪地痛哭].jpg】 乔亦陪阎一呈去学校办外宿手续时收到消息，打开微信就看到小林在崩塌刷屏。 小林是他亲自面试拨到纪明祺身边的。 记得刚开始给纪明祺招助理的时候，纪明祺很能挑刺，怎么都不满意，想方设法地赶人。 后来乔亦抽了个时间仔细跟纪明祺掰扯，纪明祺才勉为其难地留下小林。 当时乔亦做好了纪明祺反悔的准备，又搜罗了几份助理的简历。 没想到小林一留就是三年。 甚至他都走了，小林还在纪明祺身边。 换了别人还不好说，但杨悦肯定不会为难小林。 乔亦回复： 【乔亦：你继续做你的，不影响】 【乔亦：以后直接跟悦姐汇报工作就行了】 【小林是也：[哭泣].jpg】 【小林是也：[暴风哭泣].jpg】 【小林是也：[上吊].jpg】 【小林是也：[以头抢地].jpg】 …… 退出微信，乔亦往窗外看——到这里，他和纪明祺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那天杨悦问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当晚临睡前在脑海里列第二天的行程时，那句他当时没太理解的话忽然冒了出来。 ——你跟他应该不止是工作关系吧？ 睡前的念头大多是一闪而过，杨悦的声音却反复在他耳边回荡。 第二天的行程很赶，他需要早睡，只好顺着这个存在感十足的声音剖析下去，以期尽快解决，没有负担地入眠。 结果是他时隔一个多月，再一次失眠了—— 与杨悦的声音一同光顾他脑海的，还有当时杨悦看他的眼神。 如果是朋友或者家人的关系，杨悦不会那样发问。 所以她想知道的其实是他和纪明祺之间存不存在暧昧。 杨悦总不会闲着没事问这个问题，一定是有什么依据让她产生这样的怀疑。 如果倒回几天前，乔亦可以打包票告诉杨悦绝对没有。 但他那几天总是莫名想起纪明祺反复向他确认时的表情，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不太舒服，不得不再次回顾他和纪明祺的相处细节。 从他第一次见纪明祺，被纪明祺甩开了两次起，他就发现纪明祺很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 这件事就像有的人洁癖、有的人天生不喜欢吃香菜一样，被他当做纪明祺的禁区记下。 非必要他从来不碰纪明祺，而必要的情况几乎没有，所以他跟纪明祺待在一起时会刻意地保持距离。 后来他发现纪明祺对接触这么敏感是因为恐同，而他恰好也是个男的，为了让当时正在青春期的纪明祺放心，他在这方面就更加留意。 除开一些工作上的沟通，基本不和纪明祺闲谈，当天的工作结束，也不会介入纪明祺的私人时间。 事实证明，界限分明、交集清晰、不掺杂私人情绪的相处模式给了纪明祺很大的安全感。 纪明祺渐渐放下对他的戒备，有时会去他家里住，还会在他工作的时候靠过来看他在干什么。 做到这些很简单，又行之有效，他将这种模式延续下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没有接触，私交甚少，会有暧昧从这样的相处中诞生吗？ 乔亦想了几天，确信除了否定，不会有其他可能。 应该就像杨悦所说的，纪明祺只是不适应。 毕竟他参与了纪明祺人生中最冷清的几年，暂代过监护人的位置。 对纪明祺而言，他大概是想要摆脱，却因为长久相处难以利落割舍的家人。 杨悦不清楚他们的过往，才把纪明祺离开他之后产生的戒断反应当成了暧昧。 可以想见的是，这份不适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弱。 当初他用那样的方式和纪明祺熟悉起来，现在因此和纪明祺断联也是理所应当。 用不了多久，纪明祺的生活会被新的人事物填满。 对他而言也是一样。 就像他小时候养过一只受伤的鸟，刚把痊愈的鸟放飞时，他每天放学回家他都要去看看空掉的鸟笼。 到现在，他已经不太记得那只鸟长什么样子。 乔亦收回视线想： 都会过去的，小纪。 第16章 第 16 章 某论坛： 【是我的错觉吗？[棋子emoji]最近好像瘦好多】 -把好像去掉 -是瘦了 -瘦得好明显 -我靠，他怎么变这样了？ -生病了吧？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别是吸了 -你错了，吸了反而精神，他这样像是戒断了 -他之前体重就刚刚好，一瘦下来感觉高光都没了 -看着好疲 -灵气流失belike -以前真的白到发光，现在就有种水分缺失的苍白 -路过吃一口病弱 -油光水滑→戗毛戗哧 -路过吃一口戗毛小狗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们 -笑死，他不本来就长这样？百万修图师你当是说着玩的？ -只有粉丝活在梦里 -离了精修是这样的 -你说别的也就算了，[棋子emoji]的颜也能黑我是真没招了 -可能没有富婆滋润了吧 -思路打开点，也有可能是金主爸爸 -我记得[棋子emoji]恐同来着 -这年头谁还没个人设了 -真的很像被榨干了 -不然你以为他最近怎么资源那么好，有得必有失咯 -你趴他床底下了？说话要讲证据 -张口就造黄谣的这辈子有了 -@管理员没死就出来干活 -真无语了，小纪本来就是时尚宠儿好吧？而且他资源也没多好，这些本来就是他该拿的，乔亦太废了而已，现在换了杨悦才是他的正常水平，酸鸡们收收味儿吧 -造谣的蒸煮一辈子扑街 -见不得人的东西 -再酸也没用，小纪又签高奢了，可别把你们气死 -五顶奢在手，谁的一辈子？ -有一说一，杨悦是真能撕，国内找不到比她还牛的经纪人了 -跟经纪人关系不大吧？小纪本来就有那个实力 -刚才还说乔亦耽误你家哥哥，现在又经纪人都无所谓了？ -那咱们换好不好？杨悦换给我家，把我家那个废物给[棋子emoji]？ -真换了你又不愿意 -你们都是说说的，我是真想换，我家那个垃圾经纪人我都不想说，有杨悦一半的能力我都谢天谢地了 -别说杨悦，换乔亦也行啊！ -你这说的，乔亦业务比大多数经纪人强了吧？而且他对[棋子emoji]是真上心，这么多年就带他一个 -要不说粉随正主呢，本人忘本粉丝也忘本，没有乔亦，你们家哥哥还不知道在哪呢 -乔亦很不错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棋子emoji]当初在学校被人霸凌没人管，还是乔亦帮他摆平的 -我记得，[棋子emoji]家长会不都他去开的么 -能说吗，以前还磕过他们俩，啧啧，果然大多数人都是能共苦不能共甘呐 -翅膀硬了是这样的 -拐弯抹角不就想说小纪白眼狼？帮过小纪小纪就得管他一辈子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没有他小纪也照样红好吧 -怎么不说小纪带飞他呢？没小纪谁认识他啊 -谁摊上这样养蛊的经纪人有福了哈 -有些人真别太恨了，趁机踩谁呢？把咖啡洒礼服上让艺人去道歉的经纪人，给你家你家要不要啊？ -替我家孩子接 -糊糊不敢肖想杨悦，现在乔亦空出来了看看我宝，我宝形象好气质佳，经纪人说东绝不往西，巨听话，签了绝对有惊喜！ -别舔了，乔亦已经签新人了 -签的谁啊？ -素人来的，极越官博发过，长得不错 -看完回来了，不得不说，乔亦眼光有点子东西 -哇，还是男大 -见过真人，前段时间童樱新专辑录主打MV，他是男主，内[鱼emoji]目前好像没这款，感觉能爆 -又是童樱？ -[棋子emoji]也是童樱的MV出道的吧？ -笑死，童樱MV成乔家艺人御用首秀舞台了 -不是谁都有爆红的命望周知 -克隆人活不久哈 -咋了，只有你们家[棋子emoji]能当童樱MV男主？谈了？吃醋？ -搜了下，有部互动剧官宣他了，男主之一，已经开机了 -爆个不知道真假的料，程导新综艺有他 -乔亦微博是不是发过他？ -同公司，乔亦天天陪他去上形体课、声乐课、表演课 -他好像还有个文化宣传片？ -有，乔亦他妈是电视台的总编导，拿到这种资源很正常吧，以前[棋子emoji]也有类似的 -我靠真的是影视、综艺、音乐、文化各方面都有了，还没正式出道赶上我家一年的活了！ -这种好事什么时候落到我家头上！！ -馋了，我真馋了 -我家崽现在跳去极越还赶得上吗？ -还有人在意这帖子的标题吗？ -笑死 -我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嗯？ -[棋子emoji]就最近这两个月瘦的吧？ -是吧？ -他换经纪人不就这两个月的事吗？ -？？？？？？ -你这想法也太大胆了 -还好吧，乔亦之前带了[棋子emoji]六年，突然不带了，[棋子emoji]难受食不下咽，就瘦了？ -还怪合理得嘞 -不确定，磕一口先 -[棋子emoji]有啥好难受的，那可是杨悦啊 -你是说你会因为小学毕业见不到班主任暴瘦十斤？ -小纪高兴还来不及 -是吗？我不信 -是不是糖，我自会分辨 -别太好笑了，这么会意淫怎么不去写小说？ -疑似cp脑患者死前幻想 -也不想想，[棋子emoji]和乔亦，肯定是[棋子emoji]更想换掉乔亦，总不能是乔亦自己不要这块香饽饽吧？[棋子emoji]自己开的人，难受个屁 -有道理 -那倒是说说看[棋子emoji]为什么瘦这么多啊！ -真吸了？ -我看像是失恋了 -！ -！！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么一说就通了 -[棋子emoji]跟[玫瑰花emoji]分了？ -啊？他俩谈过？ -不是有人拍到他们俩一起吃饭？ -有的人造谣张口就来，辟谣澄清从来不看，剧组聚餐！剧组！！整！个！剧！组！看不看得懂中文？！！ -我怎么记得是和[心脏emoji]？ -其实是跟乔亦 -再说一次，小纪恐同 -小纪只是最近拍戏比较辛苦，狗公司行程安排不合理，你们不要以为匿名发帖就可以随便乱说，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小纪今年到现在只休息了五天，垃圾公司真的不做人 -资本是这样的，往死里压榨 -他身边也都是些神人，经纪人犯错艺人道歉，助理坐房车，让艺人出来吹风，每天拖航母不瘦才怪 -钱他也一分没少拿吧，不知道在抱怨些什么 -干不了那么多就把工作让出来呗 -饼是能舔就舔的，公司也是一定要骂的 -真休息了你们就老实了 -实不相瞒，我家的糊糊今年开工也才几天，眼泪水从嘴角淌了下来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替我崽接一年只休五天 -接 -接 -接 …… 第17章 第 17 章 小林提着袋子推开房门，屋子里一片昏黑。 他顿时一惊，以为纪明祺又趁他不注意跑了，赶忙去摸手机准备给杨悦打电话，却在低头之际瞧见落地窗前有手机屏幕的荧光亮起。 小林：“……” 小林慢慢收回摸向手机的手，调整好情绪按开了墙上的灯。 “小纪，你在呢？我以为你出去了。你在房间怎么不开灯啊？” 小林边说边进门，把提着的袋子放到茶几上，掏出里面的一个个餐盒，若无其事地说：“小纪，你没去聚餐，也得吃晚饭，我刚点的你之前说不错的那家外卖，你来趁热吃几口？” 落地窗前摆了个沙发，纪明祺就靠在沙发里刷手机，浑似没听到小林的话。 小林把餐盒摆完还没听到回答，暗叫一声：又来了。 怎么吃个饭那么难啊！ 上次纪明祺让他在房车里待着不许跟下来，他就被“小棋子”们追着私信问候了好几天，现在纪明祺不吃饭，过两天就能传成他虐待纪明祺，其实所有饭都进了他肚子里，到时候那盛景，他简直不敢想。 小林吸了口气，起身道：“小纪？” 还是没人搭理他。 小林只得来到落地窗前劝纪明祺，人到沙发后面往下一扫，就扫见纪明祺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张阎一呈的上班图，阎一呈正边走边跟旁边的乔亦说着什么。 眼睁睁看着纪明祺放大照片，把边缘处的乔亦拉到屏幕中央让阎一呈出画，小林：“。” 纪明祺盯着照片里的乔亦看了半天，把照片保存下来，转到下一张，下一张里只有阎一呈，快速划过，接连过了三四张，乔亦的身影又出现，纪明祺再重复之前的流程。 类似的场面小林见过不知多少次，已经麻木。 最开始纪明祺还会避着人看，周围有人靠近就会熄屏，现在真是光明正大，藏都不藏了。 这要万一被那些扛着长枪大炮的代拍拍到…… 这不是他能管得了的。 纪明祺肯听他的才有鬼了。 小林暗暗记下这事，想着晚上跟杨悦汇报一下，然后清了下嗓子，说道：“小纪，我把晚饭带过来了，还热着呢，你吃点再休息？” 纪明祺把图片划到了头，退出这条微博，去找下一条。 “小纪，还是吃点吧，你最近没好好吃饭，瘦了不少，粉丝们看出来了，都很担心你呢。” 担心得他各大社交平台的账号都要被冲烂了。 小林不想吃个牛肉面都要被问“小纪瘦那么多，你怎么吃得下”，扯着笑得僵硬的嘴角，把杨悦搬出来：“小纪，悦姐让我监督你吃饭，你——” 纪明祺说道：“那你就去告诉她吧。” 提起杨悦不仅没用，好像还激起了纪明祺的逆反心理。 小林：“……” 两个多月前，纪明祺还斗志昂扬地处处挑刺，动不动就气急败坏地摔手机，盛气凌人地阴阳怪气，现在连逆反都是平平淡淡的。 放在以前，他要是敢去把纪明祺的手机抢来扔了，纪明祺会把他绑到火箭上放上天，现在……感觉纪明祺只会冷冷地盯他一会儿，然后慢慢、慢慢地把他掐死。 横竖都是个死，小林觉得还是被炸上天更痛快一些。 “……”咽了下嗓子，小林说道：“小纪，你这样，乔哥看到了也会心疼的。” 这下纪明祺总算有了反应，划动屏幕的手停住。 小林屏住呼吸。 半晌，纪明祺冷嗤了一声，说道：“你说错了。他才不会心疼。” 顿了顿又道，“他根本不在乎我。” 小林：“……” 到底跟在纪明祺身边三年，纪明祺想听什么，小林有数，当即道：“怎么会呢？乔哥之前就嘱咐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看着你好好吃饭早点睡觉，别玩游戏到太晚省得第二天没精神，还说让我带你去按摩放松——” 纪明祺眼神放空了一阵，而后不知听到哪个字眼，皱眉打断：“八百年前的事。” 小林：“x” 他上次跟乔哥聊天就在八百年前，他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拿着悦姐发的工资，去找乔哥解决问题吧！ 小林越发觉得自己举步维艰。 工作越来越难，要不是给的多，他又不太喜欢变动，真是不想干了。 小林都在想如果自己在这边辞职乔哥那边会不会收他，忽见纪明祺收起了手机，坐了一会儿，起身往沙发边走去。 小林：“！” 真管用了？？ 小林顿时觉得还能再干几年，赶紧跟过去，拉开沙发上的抱枕让纪明祺坐下，殷勤地把筷子掰开递过去，眼巴巴地在边上看着。 纪明祺不是故意不吃饭，是真的没胃口。 刚才他想，好像确实该吃点东西。 可当他坐下对着一桌子的饭菜，吞咽时食管收缩的噎涩感便被唤醒，筷子就夹不下去了。 “这个板栗鸡，你之前不是很爱吃吗？你尝尝看还是不是之前的味道？这个蒸鱼也点过好几次了，乔哥喜欢。他家新出的番茄牛腩……嫌腻的话还有青菜和水果。”小林挨个把餐盒往前推。 纪明祺犹豫了下，把筷子伸向蒸鱼，夹了一小撮送进嘴里。 乔亦说过这家的蒸鱼肉质鲜甜，他吃着却只有腥气。 咽下这一口，纪明祺忽然烦得要命，明明没吃什么，胃里就已经发胀，好像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对。 小林正要再推销推销别的，就见纪明祺把筷子一撂，起身回了卧室。 前功尽弃的小林：“……” 还是辞职算了。 纪明祺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眼前时不时闪过照片里乔亦微微仰头跟阎一呈说话的样子。 有一张里，乔亦还帮阎一呈整理头发。 乔亦从来没对他这样好过。 乔亦对他总是没有多余的话，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喜欢挨着他。 除了他把最佳新人奖的奖杯拿回来时，乔亦主动抱过他一下，平时他稍微靠近一点，乔亦都像是掐着距离似的退开，仿佛他身上长了刺，靠近就会被戳伤。 ……阎一呈凭什么？ 他都是跟乔亦认识了快一年才住到乔亦家里，阎一呈跟乔亦才认识几天？ 到底凭什么？ 愤恨、不甘混拧着说不清的委屈汩汩流出，纪明祺在黑暗中翻身，蜷起身体。 一直到天边泛起亮色，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18章 第 18 章 纪明祺没睡多久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额角突突地跳，脑子里也雾蒙蒙的，任由外面的敲门声隔几分钟响一次，实在烦得受不了，才下床把门打开。 “我给你发微信了，你没回……”小林观察着他的脸色，“昨天没睡好吗？” 纪明祺懒得多话，绕开小林去卫生间洗漱。 小林跟到卫生间门口，透过镜子看他眼眶下方浓重的黑眼圈，担心道：“你要是没休息好的话，就再回去睡会儿，我去跟悦姐说一声，跟导演请个假？” 纪明祺嫌吵，直接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 小林：“……” 几分钟后纪明祺从卫生间出来，回房间去换衣服，换完衣服拿上手机就要出门。 小林赶紧拎起茶几上的袋子追上来：“早餐，小纪，吃点早餐。” 纪明祺还是不理，大步往前。 小林退而求其次：“好吧好吧那就车上吃，车上吃。” 结果纪明祺在车上也没吃，出完妆直奔片场。 武侠题材的戏打戏奇多，每天纪明祺到了片场得有一半的时间吊在威亚上。 纪明祺那边上场拍戏，小林在场下对着手机发愁——找不找乔哥，是个问题。 找吧，小纪已经不是乔哥手里的艺人，乔哥难做，让悦姐知道了也不太好。而且纪明祺之前从芸市回来严令禁止过他跟乔亦说自己的事。 但要是不找吧，小纪的状况又实在堪忧。悦姐每次开导完小纪，小纪都能好一点，偏偏悦姐现在正在国外陪其他的艺人参加时装周，短时间内回不来，小纪…… 犹豫就会败北。 小林翻来覆去地纠结了半天，最后心一横：不管了，干！ 火速打开聊天框，该怎么说又成了问题。 -乔哥！小纪出事了！ 夸张。 删掉。 -乔哥，你现在有空吗？ 没重点，浪费内存。 删掉。 -乔哥，小纪现在状况不太好，你能抽空跟他说几句话吗？ 小林把这句话来回读了几遍，总算满意，手挪到了发送键上，正要按下去，一片惊呼声从前面传来。 “？”小林茫然抬头，就见一群人呼啦啦地往前跑。 他不明所以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好旁边有个场务经过，瞥过他急道：“你是纪明祺的助理？他都晕倒了你还杵这儿干吗呢？赶紧过去看看啊！” 小林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往人群里冲。 几把大伞撑开，把纪明祺遮得严严实实，有人喊着：“有代拍有代拍！挡上！赶紧挡上！” 小林冲上前被搡开，肚子上挨了好几肘，在频繁亮起的闪光灯中扬声喊：“我是他助理！让我进去！” 喊了好几声才被人一把薅进黑伞里。 黑伞遮出的阴影下，纪明祺被人扶着，头歪在一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林瞬间麻了，心跳到了嗓子眼，当即背对着纪明祺蹲下，“医院！”舌头不好使似的颤了半天，“送他去医院！” 黑伞里乱嚷嚷的，小林没有纪明祺高，身板也不怎么壮实，最后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摄像背起纪明祺一路被黑伞护送着挪到车上，小林跟着上车，车门在外面摔上，接着车子发动，直奔最近的医院。 小林在车上打电话通知杨悦，杨悦那边还是凌晨，接起电话没听两句人一下子精神了，开灯下床问详细情况。 小林几句话说得颠三倒四，总体来说就是没有磕碰没有外伤，纪明祺是拍着拍着突然倒下去的。 杨悦很快冷静下来，说道：“你随时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小林应下。 异国的凌晨，杨悦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走了数圈，接连打了三四个电话，最后在沙发上坐下，拢了下睡得乱七八糟的发丝，给乔亦拨了过去。 “喂，悦姐？”乔亦看到电显上杨悦的名字，略有些惊讶地接起。 杨悦忍不住叹气，问道：“你现在有空吗？” 乔亦瞥过不远处正在听导演讲戏的阎一呈，说道：“我现在在片场……是有什么事吗？” 杨悦不会无端给他打电话，他立刻想到了纪明祺。 如他所料，杨悦道：“小纪在片场晕倒了，刚送去医院，我现在在国外，最早也得明天晚上才能回去，你……” 乔亦懵住。 纪明祺？ 晕倒？ 连感冒都很少有的人，怎么会…… 乔亦心间陡地冷凉，马上道：“在哪家医院？有人在旁边吗？我这就过去。” 杨悦报了医院的名字，乔亦立刻挂了电话朝阎一呈那边走。 阎一呈余光瞥见他过来，跟导演说了声迎过来，到近前看清他的脸色，愣了愣，问：“怎么了，哥？” 乔亦好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有点事……是小纪，他……我得过去一下。” 阎一呈目光闪了闪，按住乔亦的肩膀，安抚道：“慢点说，别急。” 乔亦也觉得自己太语无伦次了，缓了缓，说道：“小纪在片场晕倒了，他经纪人不在国内，我得过去看一下。” 阎一呈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 乔亦道：“你还要拍戏，我自己去就行。” 阎一呈争取道：“我可以请假。” 乔亦还是道：“你去了也不能做什么，好好留在这拍戏，听话。” 阎一呈：“……” 阎一呈所在的片场跟纪明祺的不在同一城市。 乔亦交代了几句就去买最近的机票，六个多小时后抵达宁市。 才关闭飞行模式，杨悦的消息又过来，说纪明祺晕倒是因为劳累过度外加低血糖，没太大问题，输液之后已经回酒店了。 乔亦：“……” 来时路上，乔亦不知在脑子里过了多少轮乱七八糟的病症。 这会儿听杨悦说没事了，竟生出一种过力之后的虚脱，很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出了栈桥，乔亦想：纪明祺没事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迟疑稍许，在微信里问杨悦纪明祺的酒店房号。 杨悦好一番抱歉，把房号发过来。 乔亦在机场耽搁了几分钟恢复心绪，之后从机场出来直接打车赶往纪明祺在片场的酒店。 一个半小时后，这一天的赶路总算到头。 乔亦站在纪明祺的房间门外，敲了几下门，对里面喊：“小纪？” 没人应门。 打了几通电话也没人接。 乔亦联系小林，让小林来送房卡。 小林秒回： 【小林是也：！！！！！！！】 【小林是也：乔哥！你来了！？？】 第19章 第 19 章 纪明祺从医院醒过来后，就处于一种放空的状态。 等他断档的思绪重新链接，人已经到了酒店。 纪明祺看着手背上贴着的医用胶带，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烦躁、失眠、吃不下饭……一切的起因，似乎就是他不想乔亦再继续当他的经纪人。 这有什么不可以？ 他就是不想乔亦再干预他的工作，不行吗？ 甚至他都没开口，是乔亦自己和杨悦达成了协议。 然后像是特意告诉他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他不要乔亦做他的经纪人，工作之外的乔亦便也干脆彻底地退出了他的生活。 不对。 从来就没有工作之外的乔亦。 乔亦对他的所有关心、嘱咐，全都基于工作。 可是被乔亦排在序列第一位的工作又算什么？ 他很轻松就可以把那些无聊繁复的事做得很好，可乔亦只在乎结果，对他这个捧下成果的人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说到底，乔亦这个人就很没眼光不是吗？ 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更重要的。 眼光差到这个地步，没有分辨能力，凭什么让他像以前一样听任、崇拜？ 乔亦的确曾经引领过他，他的一切都由乔亦掌控。 可他现在成了更优秀的那个，乔亦已经不能再胜任，不就该从他所操心的工作中剥离出来，投入到更合适的地方吗？ 他从一年多前萌生换经纪人的念头，到如今做到了，却没有目的达成的欢喜，反而擦燃了怨愤的火柴。 阎一呈…… 纪明祺又想起乔亦和阎一呈的那些照片。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只会更多。 凭什么？ 公平吗？ 对他公平吗？ 不解与不甘转化成恨意只需要一瞬。 因为太过自然，让纪明祺觉察到似乎早有恨意根植在他心里。 所以他才总是想让乔亦痛苦。 每一次乔亦因他而痛苦，便会有怨恨得偿的快感隐秘生发。 像是一种报复。 报复什么？ 纪明祺想不通。 潜意识里也在抗拒。 费解与回避在他头脑中反复拉锯。 或许是今天挂的水里有刺胃的成分，也可能是情绪使然，纪明祺感到胃里一阵翻滚，大步冲进卫生间，撑着洗手台干呕起来。 水龙头里哗哗地流出清水，纪明祺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撑在洗手台边缘的手青筋暴起。 全都是因为乔亦。 全都是。 愈演愈烈的恨意压过了理智，激发出狠戾的暴虐。 纪明祺任由那些阴暗的潮水涨起，收紧手指，好像他抓握着的是乔亦的肩膀、手臂，力道大的像是要把那个毫不犹豫远离他的人捏碎。 乔亦是以为只要抛开他就结束了吗？ 想抽身就抽身，有这么简单？ 反正乔亦不在乎他，那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吧？ 随心所欲。 完全自由。 就让乔亦…… 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外面的敲门声，也让卧室里响起的铃声模糊不清。 因此客厅的灯被打开，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纪明祺毫无防备。 凶狠、暴戾、见不得光的设想还未来得及收敛，就像翻跳到沙滩上的鱼，全然暴露在了骤然亮起的灯光之下。 “小纪？”乔亦循着水声，穿过客厅朝卫生间的方向走来。 纪明祺浑身的肌肉噼里啪啦一阵跳动，一度怀疑是自己幻听——不然乔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随着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纪明祺的瞳孔一点点放大，想要松开扣着洗手台的手往后退，脑子却像是卡顿了一样，反而抓得更紧。 短短几秒的僵持，乔亦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 乔亦透过镜子看清纪明祺苍白消瘦的侧脸，心里某个地方蓦地陷落，哑然失语。 房间外，小林在走廊上转来转去，忍不住把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听到。 ……隔音有这么好吗？ 小林不知道的是，就算他此刻直接推门进去，也听不来什么，因为屋子里的两个人压根就没开口。 乔亦是震惊于纪明祺怎么会瘦这么多。 纪明祺则是陷入了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乔亦瞥到纪明祺手背上的医用胶带，终于出声打破了房间里死一样的沉默，“我……听说你在片场晕倒了。” 盯着胶带上那一点点的血迹看了半天，乔亦的视线回到纪明祺脸上，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乔亦的话像是撬开核桃坚硬外壳的钳子，箍住纪明祺的那层冰壳迅速开裂脱落。 青筋从刚才怎么也松不开的手背上伏了下去，纪明祺转身定定看向门外的乔亦。 恨意，报复欲、暴虐欲……铺天盖地的极端想法在目光触及乔亦的瞬间雪一样化，汇成溪流漫上泛红的眼眶。 纪明祺不受控制地往前迈出了一步，再一步。 鼻尖酸涩，垂在身侧的手半蜷着摩挲，想抬起来，搭在乔亦的脸上、肩膀上、腰上。 不知名的欲求随着他与乔亦之间距离的缩短，像一张逐渐拉开的弓，张力越大，便越急切。 渴求太过便又唤起了痛恨。 纪明祺想抱住乔亦，死死地把他勒在怀里，用力揉搓他后颈、后背的皮肤，如果乔亦挣扎，就咬住他的脖子，最好是喉管，干脆咬出血来，就着乔亦的呜咽，一口一口地把他吃下去…… 乔亦担忧地看着纪明祺步步靠近，靠近到一定范围，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半步。 纪明祺被惊醒似的停住了。 乔亦想起小林把房卡递给他时说的话，想着要不要让纪明祺先坐在哪里休息一下。 扫过客厅的沙发，一抬头，就见纪明祺停在两步开外，冷冷地注视着他。 “……小纪？你——” “你来干什么，”融出的细流寸寸结冰，坠到了纪明祺的胃里，“没记错的话，你已经不是我的经纪人了。” 刚才纪明祺走过来时，还一副眼眶发红的委屈样子，几乎让乔亦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 可一转眼，纪明祺又变得冷漠疏远，满含讥诮。 “……”乔亦道：“听悦姐说你晕倒了，我很担心——” “所以是杨悦让你来的。”纪明祺了然地点了下头。 而后嗤道：“明明跟我没关系了，还总要被人打扰，碍于情面不好意思拒绝，只能千里迢迢跑来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快被烦死了是吗？” 被抢白的乔亦：“……” 纪明祺一向这么尖锐，尤其是对他。 好像只要看到他就会心烦不已，语出伤人。 悦姐让他过来，许是以为他能安抚到纪明祺。 事实却是南辕北辙。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纪明祺的针对，在敲门之前便想到可能会发展成这样的局面，只是总要来看一眼才能安心。 来都来了，乔亦不怕纪明祺再多挖苦几句，如实说道：“我是真的担心你。你瘦了很多，小纪。小林说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吃饭也不规律，这样对身体不好，就算有以前的底子在，也不能这样乱来。” 纪明祺听得眼皮发颤，五脏六腑都跟着酸软，绷着冷淡的表情别开头，嘲弄似的“呵”了声，“真这么担心，回来不就行了。” 这话在乔亦听来便是在讽刺他假惺惺，下一句大概就要请他走。 默了默，叮嘱道：“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知道爱惜。剧组那边让悦姐帮你多请几天假，你在酒店好好休息一下。我……就不打扰你了。” 第20章 第 20 章 要让乔亦想，他还真想不起来纪明祺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变得这么讨厌他。 或许没有确切的分界点，而是一滴一滴水地累加，等注意到的时候瓶子已经满了。 即便如此，乔亦也很难对纪明祺报以同样的讨厌—— 他始终记得六年前的纪明祺对外界是怎样的警戒防备，在那之后的每一天，纪明祺都比那一天的他更为鲜活明亮，一步一步达成了他的所有设想。 每次返回去想，他只会有把纪明祺养得很好的成就感。 现在的纪明祺不再需要他的引导和照顾，有了更高的目标。 正因为他从不讨厌纪明祺，而是希望纪明祺更好，才会把位置让出来留给更合适的人。 本来看到纪明祺平安无事他就应该赶紧走，实在是纪明祺的气色太差，他才冒着把纪明祺惹恼的风险多说几句。 但也就这几句了。 再说下去怕是要把纪明祺气出个好歹。 乔亦不再多留，转身离开。 纪明祺别开的视线刷地转回来，桃花眼因慌张睁大，登时往前迈了半步似要追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强行止住，咬了咬下唇，抬高音量道：“假惺惺地说那么多空话，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是死是活吧！” 乔亦经过客厅里的沙发，闻言停住：“……” 纪明祺果然觉得他是在假惺惺。 他倒是想把纪明祺直接推回房间按到床上，强迫他睡觉，不吃饭喂也要喂下去。 问题是纪明祺会老老实实任他摆布吗？ 以前纪明祺厌烦他，他还能以经纪人的身份沟通，纪明祺对他有意见，在工作面前总会收敛脾气。 现在这一层联系没了，纪明祺没了顾忌，更不可能听他的话了。 但无理取闹也要有个限度。 纪明祺故意说些连自己都未必信的话，不就是在跟他乱发脾气？ 乔亦可以当做没听到继续走他的，可一看到纪明祺苍白虚弱的样子，便觉得生病的人可能更敏感、脆弱一些，说出刺人的话也有情可原。 于是回过身认真道：“小纪，我们认识了六年多，你真的觉得我会不在乎你吗？真是那样的话，就算悦姐通知我，我也有的是理由拒绝，何必这么远过来？” 就这么三两句话，太阳雨似的落下来，积压在纪明祺心头的愤郁云朵似的往上飘，阳光照着很温暖，雨水打在身上□□瘪的细胞吸收，苍白的皮肤都得到了滋润似的散发出含蓄的光泽。 心里止不住地雀跃，冷漠的面具快要挂不住，纪明祺抱臂的手抠住手肘，状似不在意地说：“那回来不就行了？还是你舍不得阎……” 差点说出阎一呈的名字，那样显得他很关注乔亦的动态，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改称：“那个男的。” 乔亦：“……” 纪明祺把事情想得很简单。 以他现在巅峰的名气，很多事只有他想与不想，没有应不应该、可不可以。 他一时兴起说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公司为了让他高兴会全盘接受。 等到他过了兴头要反悔，大概率也能遂愿。 全然不管被搅乱的水面要花多久才能恢复平静。 就像现在，乔亦道：“小纪，你是想让我回去当助理吗？” 纪明祺心里想那样最好，每天跟他待在一起，还不用管他的工作，但他知道不可能，乔亦不喜欢在琐碎的事里打转，嘴上只好说：“我没那么说过。” 乔亦道：“所以说，经纪人有悦姐，助理也有小林。小纪，你身边的人刚刚好，没有需要我的地方。” 纪明祺想说怎么就不需要了？ 难道除了经纪人和助理，世界上没有别的事能做了？ 乔亦就不能既不是他的经纪人，也不是他的助理，只是待在他身边吗？ 待在他的视线范围，不做那些有的没的的事，别去接触阎一呈之类的人不行吗？ 可是光自己想想，纪明祺都觉得很没道理。 他有什么理由这样要求乔亦？ “至于阎一呈，”乔亦道，“他是我新签的艺人，我签了他，就要对他负责，也不能——” “所以你是选他不选我了？”明知道乔亦说的合情合理，但一提到阎一呈，纪明祺就不能思考，咄咄逼人地较劲。 乔亦发现说了半天又回到原点。 纪明祺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只是想宣泄情绪，而且看起来比刚才还要生气。 就和过去一样，好像陷入了某个怪圈—— 纪明祺把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他要是遂纪明祺的意，就要随纪明祺的心绪起伏把那些一时兴起的念头付诸行动，但那不符合他的观念，只能另择他路，结果就是惹恼纪明祺，进而面对新的选择。 每次走到底重开，纪明祺的情绪都要比上一次更差。 解释得越多，只会让事态变得越发糟糕。 乔亦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放弃。 回避了纪明祺的质问，温和地说：“先别想这些了，小纪。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别再让悦姐还有你的粉丝担心了。” 纪明祺步步紧逼地等待回答，突然落空，像是被人抛高却无人承接，一时愣住。 乔亦不想再让争辩的范围扩大，在他发愣之际出门。 房门开合，转眼屋子里只剩纪明祺自己。 纪明祺没反应过来似的盯着关上的房门看了几分钟，胸口数度起伏，忽而眉头狠狠一压，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翻了。 乔亦从纪明祺的房间里出来，靠在外面走廊上的小林腾地支起身，“乔哥，这么快就聊完了？” 跟纪明祺说几句话，给乔亦的感觉比赶路还累。 他对小林比了个手势，示意下楼说，小林瞄了眼关上的门，跟上去。 一直到电梯里，乔亦才开口：“小纪最近瘦了很多，你跟悦姐说一下，直接让营养师来剧组这边盯着他的三餐。睡觉的话……我感觉他有点焦虑，休息这几天最好带他去医院看一看，看医生有什么建议，不行的话就药物治疗。其他的还是你多留心，你都知道，就不用我反复啰嗦了。” “哦、哦，”小林点头，期待地问：“乔哥，你们刚才聊得怎么样？” 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里，小林看不见乔亦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我感觉看医生都未必管用，小纪就不是能老老实实遵医嘱的人。乔哥，你要是能有空就跟小纪聊聊天的话，他肯定什么病都好了。” 乔亦无言。 不知道小林为什么对他盲目信任。 千里迢迢赶过来，非但没能安抚住纪明祺，反而让他更气…… 就是他常跟小纪聊天，小纪才好不了吧。 第21章 第 21 章 折腾一天，乔亦在楼下开了个房间洗澡休息。 临睡觉前，阎一呈发来消息： 【阎一呈：哥，你那边情况还好吗？】 很不好。 但这些跟阎一呈讲没什么用。 于是乔亦回： 【乔亦：还好】 【乔亦：你今天拍戏拍得怎么样？】 【阎一呈：很顺利】 【阎一呈：导演今天在片场夸我了】 【乔亦：那很好】 【阎一呈：哥，要是那边有什么事的话，你晚几天回来也没关系】 【阎一呈：我会好好听话，绝对不给你惹麻烦的】 【乔亦：看情况吧】 【阎一呈：[兔子点头].jpg】 【阎一呈：哥你今天很累了吧？】 【阎一呈：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乔亦：这就睡了】 【乔亦：你也早点】 【阎一呈：我再过一遍明天的台词就睡】 【阎一呈：晚安，哥】 【乔亦：[晚安].jpg】 早些时候跟纪明祺在怪圈里绕了一轮又一轮，此时看到阎一呈这么懂事，完全不用他操心，乔亦几乎要被感动，欣慰地放下手机，关灯睡下了。 乔亦在宁市待了一天两夜，到第二天晚上杨悦风尘仆仆地赶到，两人完成了交接，乔亦买了隔天的早班机票，在第三天的早上飞了回去。 如阎一呈所说，他这边一切顺利。 甚至导演因为对他的戏足够满意，还推了他一把，把阎一呈介绍给了某个正在筹备新电影的导演。 乔亦拿到剧本看了眼，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性格上还算有爆点，而且拍摄周期也不会很长，完全不会耽误后面的工作安排，就算拍完了没什么加成，能借这个机会上大荧幕刷刷脸也是好的。 阎一呈这边一切都在往正轨上走。 纪明祺那边的情况就不这么乐观了。 纪明祺暴瘦就已经让粉丝们神经敏感，片场晕倒直接把积聚在纪明祺粉圈的疑虑和不满引爆。 当天纪明祺晕倒的词条就冲上热一，粉丝们在热搜里讨伐剧组不做人，大骂公司没人性，杨悦这个金牌经纪人也被捎带手扣上了苛待艺人的帽子……总之，凡是与纪明祺沾边的，甚至包括已经卸任走人的乔亦，都被拖出来扒了层皮。 不少号称剧组内部人员、群演的人跳出来爆料，不论真假，每一次爆料都被截图反复转发传播。 说剧组为了赶进度压榨纪明祺的、暗指纪明祺吸了的、拐弯抹角说纪明祺失恋了的、瞬间接受恋爱设定并信誓旦旦说女主角是自家猫猫趁乱磕cp的……各路言论沸反盈天。 剧组大名挂上热搜，官博不得不出来发公告，声明行程安排合理。 粉丝不依不饶，最后逼得制片人公开了每天的通告单。 从通告单上看，纪明祺的工作时间完全在合约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极端安排，剧组工作人员也纷纷出来作证，风向随之转变—— 行程安排没有任何问题，怎么别人没事，就纪明祺晕倒了？ 晕倒就有理了？管你是吸了还是失恋还是公司怎么怎么样了，被耽误了行程，还无端被骂的剧组其他人又做错了什么？ 拍不了你别接啊，谁逼着你家哥哥把片酬装兜里了？ 打工人每天累死累活赚几个钱？猝死的都多了去了，这帮208到底在矫情什么？ 全世界都有问题，就你家哥哥冰清玉洁，受尽压迫，真这么委屈退圈不就行了？就怕你家哥哥舍不得。 大家来冲浪都是来找乐子的，谁有空给你评理？ 路过说句话就成黑粉酸鸡了，真以为你哥哥是世界中心，所有人都不吃饭不睡觉地focus他了？ …… 眼看大家都被搞得逆反，粉丝们迅速转移矛盾，把矛头指向公司和杨悦。 公司官博被冲到开评论精选，饶是杨悦见过大风大浪，也被迎面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谩骂拍晕了一阵。 流量就是这样，好的时候上天堂，坏的时候下地狱。 杨悦早有心理准备，人还在国外，就联系公司法务部和公关部火速砍出三板斧： 第一步固定证据、严禁不实消息散播； 第二步把纪明祺暴瘦洗成角色需要，片场晕倒其实是纪明祺为了给观众呈现更好的演绎过度减肥导致的； 然后再搞一波转移焦点效果最佳的王中王手段——性别对立。 先夸女演员们为了拍戏有多注重身材管理，拉踩一些男演员馒化不敬业，而在一群扶不起的胖头鱼男演员里，竟然出了一个肯为拍戏减肥到晕倒的纪明祺，身为顶流还肯为了拍戏这么拼，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值得授予他一个男人所能得到的最高评价：不像个男的。 杨悦的三板斧下去，路人大多把重点转移到业内对待男女演员不公平的事上，初期粉丝们到处乱冲带来的负面影响渐渐被夸赞和议论盖了过去。 对杨悦来说，舆论可以随意操纵，难的是怎么处理纪明祺。 就像乔亦之前建议的，杨悦帮他在剧组请了一周的假，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没想到不查不要紧，一查查出个中度焦虑外加轻度抑郁。 纪明祺在得知自己心理真的出现问题之后，似是窥见了自己心底里的某一角，变得更加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时不时盯着某处陷入深思。 再之后，杨悦发现，纪明祺开始故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纪明祺不肯吃药。 明知道吃了药就有很大概率能睡个好觉，他仍是不碰一下那些药片，药开回来，他连盒子都没拆。 杨悦只能让小林每天监督他，盯着他把药吃下去才算完。 之后就是吃饭，要么不吃，要么暴饮暴食，才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就因为胃出了问题二进宫。 本来只有一周的假期不得不继续延长。 杨悦在医院里跟导演请假，再进行新一轮的公关。 等到一切结束回到病房，纪明祺还没睡，她一进门，纪明祺的视线就从病床上投来。 杨悦要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多年就真是白混了。 索性开门见山地说：“乔亦不会来，我没通知他。” 纪明祺的眼神飘忽一瞬，马上固定下来，嗤了一声，无动于衷似的挪开目光，好像对杨悦的话完全不感兴趣。 短短几天，大起大落了两次，再放任纪明祺胡闹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悦干脆挑明道：“纪明祺，你很幼稚。你故意搞出这么多状况，不就是想吸引乔亦的注意？” 之前她也没少跟纪明祺接触，真没看出纪明祺还有这一手。 当时怎么看纪明祺怎么光彩照人通情达理，好容易签到手里就跟蔫了的花似的，变得黯淡无光作天作地。 前几天杨悦还抽空想，是不是自己工作上出了问题。 可是能撕的资源她都给纪明祺撕到了。 心理疏导也没少给纪明祺做。 除了她当年带过的第一个艺人之外，纪明祺算是这些年来她最尽心对待的艺人了。 过去十几年的经验告诉杨悦——问题不在她，而在纪明祺。 纪明祺人是签到她手里了，但心思还在乔亦身上。 两三天不见还能忍忍，两三周不见就坐立不安，两三个月不见，这都开始不择手段了！ ……她现在扮演的角色是托管所的老师，还是拆散有情人的恶毒继母？ 要是早知道纪明祺这么离不开乔亦，她何必接这个烫手山芋？ 眼看着金牌经纪人的招牌都要砸了，杨悦也不客气了。 “对，乔亦跟你有感情，他要是知道你生病，不会这么快就不管你。但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忙？阎一呈的工作已经排到下下个月，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人家未必注意得到。他的世界现在不是围着你转了，你明白吗？” 纪明祺无动于衷地玩着手机，滑动屏幕的手指或许停顿了那么一瞬？ 但很快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杨悦：“……” 好。 真是太好了。 以纪明祺的性格，想让他承认自己闹这一通其实是想见乔亦，不比杀了他简单多少。 杨悦不说完全了解纪明祺，但这一阵子下来，也有个七七八八了。 当下不逼着他承认，而是退一步道：“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我说别的也没用，那不如来打个赌——” 与其让纪明祺这么反反复复地闹，不如一步到位让他认清事实。 “我可以现在就给乔亦打电话，告诉他你住院的事。” 杨悦看着病床上的纪明祺，说道，“咱们就赌乔亦这次，会不会来看你。” 第22章 第 22 章 乔亦从宁市回来就在为阎一呈未来几个月的行程忙碌。 他忙得没空看热搜，还是阎一呈告诉他，他才知道纪明祺又进医院了。 图是狗仔拍到的。 因为纪明祺最近暴瘦，还被配上了耸人听闻的文案。 乔亦放大照片，仔细辨认那道模糊的影子，眉头不自觉地凝起—— 怎么回事？才隔几天纪明祺就又住院了？难道他还是没有好好吃饭？ 阎一呈肩膀半挨着他，跟他一起看照片，说道：“我看公司发了声明，说他是为了角色控制体重才又进医院，已经在积极调养了。哥，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过去看看，我这边没什么要紧的。” 后半句话乔亦没仔细听。 他只捕捉到了“控制体重”这四个字上。 这种话编来骗骗粉丝也就算了。 他又不是没见过纪明祺真控制体重时吃得有多均衡、干净、准时。 有三四个营养师帮纪明祺整合饮食方案，绝不可能出现低血糖晕倒或者把胃搞坏的情况的。 记得以前每次体检，纪明祺的身体都健康得令乔亦羡慕。 怎么这才三个月，又是晕倒又是胃病的？ 难道是他之前给纪明祺安排的行程不合理，埋下了隐患，导致各种问题集中在这几个月爆发了？ 乔亦猜测频起，下意识地打开备忘录看这几天的工作安排：今天下午约了和某个制片人见面，时间不能往后推；明天下午阎一呈要去试那部电影的戏，大概率是走个过场，但电影和电视剧的演绎方法不太一样，他跟着，导演有什么意见他能及时沟通，也走不开；后天倒是没什么事，但是大后天一早…… 想了半天怎么腾挪时间，偏偏未来这几天他都抽不出空。 乔亦正对着时间表出神，却见手机界面突然跳转，“杨悦”两个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杨悦这个时间点来电话，还能是为什么？ 阎一呈很有眼力见地退开。 排不开的时间表还印在脑子里，乔亦略感压力地轻呼一口气，走开两步接起电话，“喂，悦姐？” 杨悦的声音传来，好言好语的：“没打扰你吧？” 乔亦答：“没有，正好空下来。” “那就好，我还想着你最近忙，别耽误你事儿……”客套到此为止，杨悦话锋一转，“对了，你看到热搜了吗？” 乔亦：“……” 怎么答是个问题。 说没看到，乔亦不想说这个谎。 但要说看到了，接下来要怎么反应又很麻烦——在杨悦面前，他对纪明祺有多担心，都不太好表现出来。 不然就有一种问责的意味。 他跟纪明祺已经解绑，就该保持距离。 杨悦找他，他可以出于同事之间的关系尽量帮忙。 问得多了，太热切了，就像自己家的猫被人领养走，还总要上门去视察一样讨人嫌。 时间久了，或许还会让杨悦对纪明祺生出“不是自己人”的顾虑。 经纪人和艺人不是一条心的结果，可以参照曾经的纪明祺和安岩。 理是这个理，可乔亦在意识到纪明祺住院，光是想问问纪明祺的状况就要顾虑这许多，便有种连喝了几大杯温水似的闷胀感自胃部漫起。 乔亦沉默，电话那头的杨悦便当做是默认，叹了一声说：“小纪又住院了。这次比上次严重点，得在医院这边过夜。而且他最近心情也不太好……我是想，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看看他？” 闷胀感还在缓慢往上攀爬，如同吹起的气球沿胸口往上，一路撑压着乔亦的气管。 乔亦真的困惑了—— 他以什么身份过去？ 去了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好像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乔亦相处了六年，就有非同一般的交情。 之前的每一次，都是小林或者杨悦找他。 纪明祺本人呢？ 从没说过想见他吧？ 上次他擅自过去不也是不欢而散？ 一遍遍验证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天气转凉，乔亦最近出门都加了件薄外套。 此时莫名觉得轻薄的外套压得慌。 杨悦自无言中明白了他的意思，圆场道：“没事，你要是没空的话——” 电话那头传来嘭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杨悦的话音顿住。 乔亦打起精神接道：“不好意思悦姐，我这几天实在是腾不出时间，等我忙完这一阵再去看看小纪，你看可以吗？” 这话跟“下次一定”没什么区别。 杨悦也回了句差不多的：“那行，等你来宁市的时候说一声。” 阎一呈一直关注着这边，见乔亦收起手机，过来问：“哥，你要去宁市吗？” 乔亦像是在想事情，被他喊了一声抬起头，神色平静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说道：“下午去见制片人，趁现在，先带你去做个造型。” 阎一呈：“……” 阎一呈形象好，谦逊有礼貌，还有乔亦这层关系在，下午跟制片人见过面，没什么悬念地拿下一部戏的戏约。 第二天的试戏也很顺利，导演直夸阎一呈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还说要为阎一呈改角色剧本。 乔亦身为经纪人，最喜欢听的莫过于外人对自己人的夸赞。 五年前，纪明祺第一次客串电影时也得到过类似的夸赞。 后来纪明祺的确凭借那个客串的角色拿到了最佳男配的奖项。 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导演夸纪明祺时的表情和语气。 电影上映是一年之后的事，当时纪明祺还没正式出道，被夸得茫然不知所措，想高兴又担心导演是在客套，拿不准地觑他的表情，直到他说：“导演夸你呢。”才放松露出笑容，但很快担心一被夸就笑很不酷，硬生生把那点笑意憋了回去。 乔亦受过的褒奖多不胜数。 初高中时，他就已经可以平静、礼貌地回应来自师长以及朋友们的夸奖。 那些话对他来说就跟“今天天气真不错”、“早餐吃了包子”之类的日常交流没有任何区别，只是短暂地经过了他的耳朵，既掀不起波澜，也留不下印象。 可当他听到纪明祺被夸，看着纪明祺碍于少年人的面子装高冷却难掩兴奋的样子，久违地被满足与振奋击中。 他与有荣焉。 便是在那时，他想：一定要让纪明祺被更多人看到。 他要让纪明祺得到更多真实、真切、不加任何矫饰、毫无保留的夸奖。 那之后，纪明祺走的每一步都在朝他最初的期许靠近。 现在的阎一呈也是一样。 但不知是因为这条路他已经陪纪明祺走过一次，没了新鲜感，还是受最近纪明祺生病的事影响，本该感到的喜悦和成就感都朦朦胧胧的，好似被不太安定的阴霾笼罩着，隔靴搔痒般难以触动他的神经。 这感觉近似麻木，于乔亦而言便像是在五感迟钝的情形下，在大雾中寻找路径，每每疑惑：方向是对的吗？ 直到小半月后，一通电话豁破了笼罩着他的氤氲雾霭—— 电话是阎一呈试过戏的那部电影的导演打来的，删去寒暄客套，中心思想只有一句：阎一呈的角色吹了。 临开拍突然被换掉，乔亦当然要问为什么。 导演哼哼哈哈地不说实话，“这不是又回去又调了调本子么，调完之后一呈这个角色放在这儿就有点突兀，从整体考虑，还是把这个角色拿掉效果比较好。不好意思哈小乔，咱们这次合作不成还有下次，下次有合适的角色，我绝对记着一呈！” 乔亦：“……” 哪有马上开拍突然大改剧本的？ 说白了就是阎一呈的角色被人抢了。 这年头主角拍到一半被踢的都有，阎一呈目前还是十八线，临时被换角算不得新鲜事。 导演编这套说辞也没真想让他信，不过是给个说法面子上过得去，日后好相见罢了。 听导演的说辞，换角是铁板钉钉，那总要知道抢角色的是谁——虽然互相撕饼是圈内的家常便饭，但合同都签了还抢，就很可恶了。 乔亦拐弯抹角打听是谁接手了阎一呈的角色，导演打哈哈地一带而过。 问不出什么，乔亦也就不再多言——就这几天的事，等开拍就知道了。 这部电影本就不在乔亦最初的计划内，有了锦上添花，没有也不碍着什么。 反正周期不长，空下来就当给阎一呈放假了。 却不想祸不单行—— 接下来几天，乔亦陆陆续续接到了阎一呈的通告被取消或延后的通知。 每个人打电话过来都语焉不详、躲躲闪闪的，这要是再不明白是有人在针对他和阎一呈，乔亦这经纪人就可以别干了。 乔亦首先怀疑的是跟阎一呈同组过的几个大前辈——普通的小喽啰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为此他还特意问了阎一呈待人接物出没出过差池。 但阎一呈的行程他都是亲自跟的，只有临时去宁市那几天不在。 当时拍的是个小成本网剧，剧组氛围很好，也没有大咖，阎一呈想得罪人都没处得罪。 不是阎一呈，乔亦就在自己身上找线索。 几经试探，果然，一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制片人委婉地提醒他：“有时候同事关系没处理好，也挺麻烦的哈。” 乔亦：“。” 乔亦不是没被人下过绊子。 但自从安岩离职，他就没往同公司的人身上想过。 如果把范围圈定到极越，能让他这么难受的人…… 除了公司里那几个董事，不就只有杨悦了吗？ 第23章 第 23 章 杨悦为什么要针对他和阎一呈？ 六年来他和杨悦的关系一直不错，前面几次通话氛围也都称得上融洽。 而且纪明祺的资源跟阎一呈完全不重合吧？ 怎么突然……？ 乔亦弄清楚背后搞事的是谁，立刻拨通杨悦的电话。 前两个电话杨悦都没接。 直到他打了第三个，响铃过半，杨悦才终于接起，叹气道：“我就知道你得找我。” 杨悦这话等于间接认下。 乔亦便问：“悦姐，是我有哪里没做好吗？” “……”杨悦道：“我要是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什么意思？” 杨悦刚要开口，助理匆匆跑来把手机屏幕亮给她看。 杨悦一扫屏幕，险些背过气去，忘词了似的，抬起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好几下，“删了，马上让他删了！不对，赶紧上号把他顶下去，把他密码改了！” 乔亦听杨悦的语气不太对，“悦姐？” 杨悦扶额，好半晌才记起电话还通着，想起刚才看到的，干脆说道：“乔亦，我是没办法了。” 乔亦：“……发生什么事了？” 杨悦累得没边，直接道：“应该上热搜了，你自己看吧。” 乔亦开了免提切出去打开微博。 果然，纪明祺的名字正挂在热搜上，前十条他一个人占了四条，其中两条后面跟了个“爆”字，按排序从上往下分别是： 【纪明祺点赞】 【纪明祺罢工】 【纪明祺弃养的都该死】 【纪明祺盗号】 乔亦心里咯噔一声，点进热一。 热一广场上实时刷新率奇高： -纪明祺疯了？ -受什么刺激了他？ -被盗号了？ -阎一呈是谁？ -这也太掉价了 …… 纪明祺上这么多热搜就够惊吓的了，居然还在广场上看到阎一呈的名字。 乔亦赶紧往下翻，终于翻到了引发如此大规模讨论的源头——一张拼接过的截图。 拼接的上半部分是一条微博： 【@纪明祺阎一呈别为我打架：今天才发现阎一呈居然也是极越的！不仅和纪明祺是同门师兄弟，还是同一个经纪人！！是他们俩有缘分，还是我会反复被同一类型的帅哥吸引？啊啊啊不管了，信女愿荤素搭配暴瘦十斤，助力他俩顶峰相见~[图片][图片]】 看微博内容，博主似乎是个纪明祺和阎一呈的双担。 博主本人发帖没有恶意，就是在抒发巧合带来的惊喜。 但因为没有遵守饭圈不成文的规定，直接带了纪明祺的大名，被纪明祺的粉丝看到了。 平时纪明祺的粉丝看到这种帖子，大部分都会直接划过不给眼神。 看不过眼的，就去评论区抱走纪明祺让对面少蹭。 但最近纪明祺的粉丝才因为之前冲锋的事受了次挫，被对家和黑粉揪着阴阳嘲讽，正憋着口气没处撒。 兼之纪明祺最近暴瘦引来诸多猜测，换经纪人就是其中传播较广的猜测之一，偏偏乔亦这个前经纪人才被粉丝们冲过，现在正是“小棋子”之间的禁忌人物，连带着阎一呈也成了“小棋子”们的重点关注对象，谨防呈粉们趁机捆绑。 这种气氛下，博主的帖子堪称“五毒俱全”，完全是在“小棋子”们的雷区上蹦迪。 光抱走纪明祺不足以解气，上头的“小棋子”纷纷冲进评论区，“劝”博主眼睛不用可以捐了，发阎一呈的丑图问博主“你喜欢的类型是这种吗？”，脾气爆点的直接开骂。 许是评论太多，把帖子的热度推了上去，有疑似路人经过发表评论： -这俩人是一个经纪人吗？ -不是哈 -一个是金牌经纪人，一个也是个人吧 -右边这个就是乔亦签的新人？怎么感觉他眼光不如以前了？ …… 本来是粉丝之间的争执。 阎一呈才出道没多久，粉丝小猫三两只的，正常情况下要被按着打。 偏偏这时候纪明祺下场，点赞了说乔亦眼光不如以前的那条评论。 被点赞的人很激动，把截图发了出来。 这一下可算是点燃了战火—— 如果纪明祺是点赞的原博，还能说他是右手冲浪，搜自己的时候不小心按到的。 但他点赞的是评论。 在他点赞之前，那条评论埋在很下面。 纪明祺能在其中挑到这么一条赞一下，说明他对这件事上了心，起码是翻过评论区的。 一时间粉丝劝删，黑粉早保存了截图大肆传播嘲讽。 纪明祺本身热度就大，正处于换经纪人的风波中，就算是误点，在旁人看来也有了别样的意味。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有人在，这节骨眼上，有人贴出了某八卦小组的瓜图——就在点赞事件的几个小时前，曾有自称业内的人爆料有刚入圈的新人惹到纪明祺被封杀，本来不错的资源全被撸掉了。点赞事件上了热搜，发帖人二编帖子，加了一句：阎一呈实惨[笑脸]。 好事者再一搜，原定前两天开拍的电影官宣过阎一呈，开拍之后查无此人，瓜图顿时又真了几分。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网友们都爱往一块联想。 现在线索勾连得这么清晰，吃瓜群众们怎么可能放过？ 乔亦翻评论的时候，他自己的名字也挂上了热搜。 到这时，纪明祺的粉丝还倾向于洗广场转移视线。 一条隔壁平台冒出的帖子直接让事态升级： 【@路灯怎么不亮了：#纪明祺罢工# @纪明祺有空刷微博点赞，不如回来拍拍戏呢？大牌就是好哈，心情不好就罢工，全组都得停摆等你/翻白眼/这种没艺德的人都有人喜欢，内娱真的完了】 风从纪明祺点赞，吹到了纪明祺罢工。 看到这里乔亦才知道，纪明祺先是晕倒后是急性胃炎住院，请了两周的假，但两周之后，纪明祺也没回片场。主演不回去，剧组就只能等，已经停摆好几天了。 罢工的事还没考证完，纪明祺像是怕还不够腥风血雨似的，连续转发了数条谴责弃养猫狗的微博，最后一条配文：弃养的都该死。 “该死”这样的激烈直白的用词与纪明祺对外的甜心形象极为不符，在当前日渐收紧的表达环境下更显突兀。 这一下罢不罢工、点不点赞都成次要的了，大家开始怀疑纪明祺是不是生病了，再不然就是被盗号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疯癫？完全换了个人一样。 一路看到这里，乔亦的想法与广场上被震惊到路人们几乎重合。 半天没听他吱声，杨悦问：“看完了？” 乔亦震惊到说不出话，早忘了打给杨悦的初衷，“悦姐，小纪……” 完全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杨悦身心俱疲，说道：“你要是能管纪明祺，就管管他吧。” 第24章 第 24 章 杨悦不想抱怨太多。 那样显得先前放出大把资源把纪明祺挖过来的行为很小丑。 但她还是没忍住，说道：“他搞这么一通乱七八糟的，就是想让你去找他。” 乔亦：“……悦姐，你在开玩笑吗？” 杨悦：“你看我像有时间开玩笑的样子吗？” 乔亦：“……” 一旦开了口子，后面的话就闷不住了。 尤其乔亦还一副状况外的语气。 杨悦干脆直白道：“纪明祺离不开你，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乔亦：“……？” 前面杨悦说纪明祺是为了见他才做那些出格的事，乔亦已经在怀疑杨悦是不是想偏了什么，等到杨悦说出纪明祺喜欢他，乔亦把手机拿开些看备注——屏幕上确实是杨悦的名字没错。 ……那她现在是在讲什么天方夜谭？ 杨悦扶额道：“怪我那天不应该当着他的面给你打电话，也不应该跟他说阎一呈的工作排到下下个月。我以为他知道你忙就不会再闹了，没想到……他为了让你来看他，故意把自己折腾进医院，结果你因为阎一呈抽不开身……乔亦，你要是还不来，我真不知道他接下来还要干什么了。” 助理跑过来，小声说：“悦姐，小林说纪明祺要出去！” 杨悦脸色一变，“不行！现在绝对不能让他出门！让小林稳住他，我这就过去。” 杨悦把手机贴回耳边快速道：“乔亦，现在真得拜托你过来一趟了，你放心，等你过来，阎一呈的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好像又是纪明祺出了什么状况，电话那头一通兵荒马乱。 电话被挂断了。 一直到听筒里没了声音，乔亦都没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了杨悦那些话的意思。 打开微博再看，有关纪明祺的词条换了一批，依然挂在热搜顶上。 这个热度，想撤都撤不过来。 乔亦出神地盯了会儿手机，后知后觉地想：杨悦说的也许不全是天方夜谭。 纪明祺一直不喜欢他另带别的艺人。 没分开前就是这样——公司里其他经纪人通常都能同时带三五个艺人，就他只带纪明祺一个。 他不是没想过多带艺人积累积累经验，但他只要多看哪个新人一眼，纪明祺都会很警觉，好像很担心有了新人之后，原本给他的资源会向别人倾斜。 最开始他去给公司里的新人上培训课，纪明祺都要想方设法跟着，对他夸奖的人百般挑刺，要么说人家长得不好，要么说声音难听，再就是体态、发质、穿衣品味……只要纪明祺想挑，没有他挑不出来的毛病，说完之后还要装出一副很客观很专业的样子，一定要听到乔亦认同他的观点才肯作罢。 在乔亦这，纪明祺当然是最主要的。 纪明祺把不喜欢表现得这么明显，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现在…… 他们已经解绑了啊。 杨悦所说的“喜欢”，是指纪明祺对他的独占欲？ 难道是因为他一直是纪明祺一个人的经纪人，纪明祺便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因为是自己的东西，所以即便是扔开了、不用了，也不许别人拿去？ 乔亦：“……” 杨悦说了会给他交代，那这件事到最后，其实对阎一呈有利。 不是每个新人都能一出道就和顶流产生摩擦，一起挂上热搜的。 何况还是纪明祺单方面发难，阎一呈什么都没做，几乎是个完美受害者。 无论怎么解决，纪明祺都会承担绝大多数的审判，阎一呈当下会受委屈，然后得到的会比之前更多。 乔亦的呼吸频率渐次提高。 他跟纪明祺分开，是希望纪明祺能更好，不是为了看纪明祺这么挥霍任性，把耗费几年经营起来的形象毁于一旦的。 乔亦真想不起自己上次生气是什么时候了。 只知道这会儿心跳正随着呼吸逐渐加速。 买下最近一班飞往宁市的机票，乔亦给阎一呈打了电话，叮嘱阎一呈不要做任何回复，一切等他通知，之后便带上手机证件赶往机场。 纪明祺的所有平台账号都被接管过去，没再继续发言。 但相关议论的热度居高不下。 本来是纪明祺和阎一呈之间的冲突，但到飞机起飞前，已经有人扒到了纪明祺初中时被霸凌的事。 乔亦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不可避免地被人从幕后拉到了台前。 他与纪明祺一同走过的每一步都被摊开，任人分析、品评，所有的细节都被放大、被解读，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间的眼神，都被赋予过盛到夸张的情感动机。 不知是不是杨悦刻意引导了舆论走向。 等到飞机落地，乔亦再看时，纪明祺霸凌新人的热搜掉出了榜单，反倒是几个嗑他和纪明祺cp的词条爬到了高位。 乔亦点进去看，发现有人整理了纪明祺出道至今与他同时出现在镜头前时的互动合集。 至此他确定，确实是杨悦的手笔——视频剪辑的侧重点就很微妙，完全是在为纪明祺今天的发疯做注解。 比如纪明祺在某段采访中眼神一直往屏幕外飘，结果镜头一转，是他在和某个工作人员说话； 比如纪明祺和他一起走在路上，会自然地抬手帮他挡住前面伸出的植物枝叶； 再比如纪明祺在机场被人围堵，第一反应是挡到他前面…… 很多事乔亦都不记得，或者是从来没注意过。 他身为当事人，十八分钟的视频看一半，都产生纪明祺真的很在乎他，且对他的感情非同一般的错觉。 别说是路人看客。 职粉引导，纪明祺的粉丝一改之前对乔亦深恶痛绝的口径，极力宣扬两个人是友情或者亲情。 乐子人却六亲不认，一口咬定就是爱情，还脑补出一出恨明月的爱恨痴缠。 乔亦没想到这种论调有一天还能套在自己和纪明祺身上。 别扭不适的同时，也要佩服杨悦—— 一件事如果不能转圜，就尽量为其赋魅。 人总是会被忠诚、炙热、不顾一切到发疯的感情打动。 至高者跌落神坛，至贵者低下头颅，更是经久不衰的戏码。 这样一来，身为顶流的纪明祺为了同行多年的经纪人做出种种荒唐行径，也因感情的介入变得情有可原。 现下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纪明祺的反应。 纪明祺恐同不是秘密。 稍微跟他接触多一点的，比如杨悦，都能看得出来。 过往有在播剧或者电影炒他的同性cp，他都不配合。 还有在直播过程中，被很有麦商的同性男艺人搂腰，直接露出厌恶表情并躲开的名场面。 但纪明祺越是讨厌，有的人就越喜欢跟他反着来，说是就喜欢嗑这种纯恨风味。 有次纪明祺在机场被cp粉贴脸，乔亦上前把人拦住，让纪明祺赶紧走。 纪明祺人都走过去一截，又特意回来，摘下墨镜装作很好奇的样子问对方：“你们这个横幅是什么意思？喔，是说我和他啊，可是我们不熟，私下里不联系的。” 这段视频被发到cp超话，被强行扭曲成纪明祺是在喊话老婆保持联系。 但因为双方人气悬殊，纪明祺的排斥太明显，被“小棋子”围剿之后，cp粉才终于散伙。 这些年，凡是舞到纪明祺面前的cp，来一个他拆一个。 只有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让他忍一忍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小林在窗前站了快三个小时，不住地调换重心，缓解久站带来的腰酸腿疼。 不远处有把沙发椅，他瞧着十分眼馋。 鬼鬼祟祟地瞄了眼坐在客厅单座沙发上端着笔电办公的杨悦，视线划开，扫过守在门边正在玩手机的杨悦的助理。 很好。 没人注意。 小林收紧核心，在清脆的键盘声中，提着步子若无其事地往旁边晃了两步，假装看摆在窗前小桌上的纸巾盒，放下纸巾盒又去研究花瓶，研究着研究着，屁股就沾到了沙发椅上。 背靠到沙发椅柔软靠背上的瞬间，双脚悬空，小林浑身的毛孔都在舒张叫好。 他正要舒舒服服地呼出一口气，忽然背后客厅的沙发处传来咯吱一声轧响。 小林喘了一半的气登时呛了回去，蹭地窜起来回头，就见纪明祺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纪明祺一有动作，杨悦把着放在膝头的电脑跟着起身，原本拉了把椅子坐在门边玩手机的助理盈盈也警觉地半站，张开双手做出挡住房门的动作。 纪明祺无视房间里三个人，绕过沙发，却没往门边走，而是转向厨房，拉开厨房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 杨悦：“……” 助理盈盈：“……” 小林：“……” ——真是让纪明祺给搞怕了。 杨悦无语地坐回去，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起来。 她拿出手机一看，登时如释重负，接起说了没两句话，对门口的助理说：“盈盈，你下去接一趟乔亦。” 盈盈应声把拢着的包放到椅子上，推门下楼。 厨房里的纪明祺顿住，瞥了杨悦一眼，把手中还没拧开的冰水放回去，关上冰箱的门，朝房间走去。 房间里也有窗户。 小林一个激灵绕过沙发椅追上纪明祺，在纪明祺关门前硬生生挤了进去。 纪明祺瞪视小林。 小林苦哈哈地顶着他厌烦的视线挪到卧室的窗前——以小纪现在的精神状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往下跳一跳。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他小林今天就要誓死守护套房里的所有窗户！ 看着小林窝窝囊囊往窗边挪的样子，纪明祺冷道：“你被开除了。” 小林心里翻白眼，面上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说道：“我是乔哥找来的，工资是悦姐发的。”要想开除他，现在这俩人身上踏过去吧！ 纪明祺不爽他的态度，皱起眉正要说什么，门外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盈盈带着乔亦上来了。 纪明祺马上一个眼神甩过去，警告小林闭嘴。 而后想往前到门口，余光睨过小林，忍住了。 门外传来说话声。 过会儿有人朝房间的方向靠近。 纪明祺握着手机的手在听到乔亦的声音后慢慢攥紧，仿佛走来的是什么洪水猛兽，盯着门板一点点后退，直到后背抵到了房间的墙上。 咚咚咚。 纪明祺的心随着敲门声重重跳了几下。 乔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纪？” 纪明祺盯着门板不做声。 小林也不敢随便答。 乔亦敲了门没回应，停在门外没走，给纪明祺打了十来个电话。 手机屏幕亮起之后熄灭，熄灭了又亮起，纪明祺始终压抑着呼吸，搞得小林也被这种紧绷的气氛感染，咽一口唾沫都分了好几次。 不知过了多久。 小林体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纪明祺的手机屏幕在熄灭之后彻底沉寂下去。 大概是耐心告罄，乔亦坚持着又敲了几次门后，门外的声音也消失了。 安静在房间里蔓延。 忽然，小林看到纪明祺的肩膀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 接着他按亮手机屏幕，看了几秒后熄屏，没隔一会儿重复这套动作，间或心神不宁地望向紧闭的房门。 没人出声，小林却觉得房间里很吵。 好像有挤挤攘攘的黑线正随着纪明祺频繁琐碎的动作，争先恐后地从他身体里往外涌。 无形的黑线铁片似的挤挨摩擦，刮擦出的声音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糟了。小林想。 小纪又开始焦虑了。 门外传来大门开合的声音。 纪明祺被关门声震动，猛地从手机里抬头。 怔了两秒，有些慌地大步走到门边，霍地拉开门直望向门口。 乔亦在纪明祺的房门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纪明祺开门，顾不上纪明祺习不习惯，翻身一把抓住纪明祺的手腕。 纪明祺没注意到门边站了人，突然被抓住下意识就想甩开，一回头见是乔亦，惊得浑身筋皮乱跳，往外撇的手臂停在半空，整个人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盈盈刚把提回来的外卖放到桌上，突然来这么一出激烈的默剧，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手。 杨悦反应了片刻，啪地合上电脑站起来，说道：“我这还有事没处理完，得出去一趟。” 说着抬高音量喊小林：“小林，你也来，帮我拿点东西。” 小林在房间里当壁虎，闻言如蒙大赦，火速出来。 盈盈还想把外卖拎起来，杨悦拍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放下，然后道：“你们聊，我们先走了。” 自纪明祺从房间里出来，到另外三人离开房间只用了两分钟不到。 小林留到最后关门，细微的声响让纪明祺的手臂震动。 乔亦察觉到纪明祺的不适，犹豫了下，松开他的手腕。 说道：“抱歉，我刚才太急了。” 一抓一放，纪明祺的心跳堪比蹦极。 腕上被握过的地方还留有乔亦的体温，手指颤抖似的蜷了几下，结结实实地攥紧。 一股欲叫不叫、引而不发的压抑在纪明祺的胸口蔓延。 纪明祺感觉哪里空了一块，难以补全的缺失感让他不住下沉，一直沉到黑不见光的海底。 乔亦就这么不愿意碰他吗？ 无论乔亦还是乔亦对他的态度，都是纪明祺不愿面对的。 心里哀戚叫着，纪明祺把自己武装得越发冷硬，语气极度不屑：“你如果是因为他来找我，可以走了，我不想听。”说完转身就要回去。 “等等——”乔亦在后面喊住他。 来时路上乔亦想了一箩筐的话，还生了几分钟的气，可看到纪明祺消瘦的样子，有什么责难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悦姐说你今天还没吃过饭，先过来吃点东西，其他的事之后再聊。” 乔亦来到沙发边，把外卖拆出来摆到桌上。 纪明祺背对着他一时没动。 乔亦把碗碟都摆好，商量道：“小纪，我也一天没吃饭了，过来陪我吃点吧。” 第28章 第 28 章 纪明祺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把手举到面前翻看，然后摸自己的嘴唇，碰自己的发烫的脸颊。 …… 他亲了乔亦。 亲了！ 纪明祺现在都没搞清楚刚才那些是怎么发生的。 只记得他很生气，气到脑子里挤满了边缘锋利的七彩色块，等他回过神就变成这样了。 这段时日烧得如火如荼的恨意与焦虑自行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涌向了他未曾料想过的、截然相反的方向。 纪明祺身上轰一下热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快被烤干，皮肤表面泛起火辣辣的轻刺感。 ——他喜欢乔亦。 客厅里，乔亦在沙发前站了会儿，转到卫生间，偏过头在镜子里检查自己的脖子。 从肩颈交界处往上好几个牙印，最下面那个还渗出了血丝。 再撩起衬衫的下摆看侧腰，刚才被纪明祺抓握的那一片都青了。 乔亦心有余悸。 纪明祺是不是疯了？ 真的只是焦虑吗？ 会不会有躁郁倾向？ 以前都没有过这种症状，为什么……？ ……是因为他吗？ 乔亦抽了张湿巾，按在脖子上渗了血丝的地方，往卫生间外瞥去。 纪明祺怎么这么安静？ 他刚过来时，屋里三个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在眼前晃过。 ……小林为什么在窗前挡着？ 乔亦心里咚的一跳，扔下湿巾来到紧闭的房门前，抬手敲门，“小纪？” 乔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纪明祺身上越发火辣，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明祺不答，糟糕的设想便像水里的浮木，按下去又飘上来，乔亦敲门敲得更急促：“小纪？你还在里面吗？听到了就说话，别让我着急，听到了吗纪明祺！” 乔亦平时都叫纪明祺小纪，只有在说相当严肃的事时才会叫他的大名。 纪明祺条件反射地应声：“听——”一开口，又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后面两个字弱下去。 乔亦差点以为他想不开，听到应答绷紧的神经倏地放松，按着门板缓了会儿，哄道：“小纪，别自己在房间里闷着，出来吃点饭吧。” 纪明祺：“……” 乔亦道：“你总不能一直在房间里待着，早晚要出来的，实在没胃口的话也可以先不吃，我们谈谈。” 纪明祺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谈谈。 谈什么？ 谈他刚才发疯似的所作所为？ 谈他完全不想悔过，还想做得更多？ 纪明祺总算知道自己当初想把乔亦安置在哪个位置上了。 希望乔亦能跳出工作层面，每天和他待在一起，除了他别再跟任何其他人亲近……这不就是对恋人的要求吗？ 如果他和乔亦是恋人关系，不用绞尽脑汁想各种各种的借口就能和乔亦挨近，可以名正言顺让阎一呈之流离乔亦远点，还能和乔亦…… 纪明祺就地坐下，用手捂住了发烫的脸——现在除了恋爱，他什么都不想跟乔亦谈。 屋里又没了动静。 乔亦看不见纪明祺很难安心，直接道：“小纪，你再不出来，我就打电话让酒店送钥匙上来了。” 纪明祺一慌，支起腰背听门外的动静。 乔亦道：“好，那我打电话了。” 纪明祺隔着门板听到乔亦真的拨了电话，知道躲不过，忙起身道：“别打！我……我换一件衣服，这就出去。” 乔亦道：“三分钟。” 三分钟够干什么？ 纪明祺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就只有床头柜上放了瓶昨晚没喝完的水，拿起瓶子贴在脸上，一点也不降温。 早知道之前拿一瓶冰的进来了！ 纪明祺拧开瓶子倒点水在手上把脸和耳廓打湿，然后轻手轻脚地去开窗。 十月末，外面才下过雨，吹进来的风微凉，勉强缓解了点由内而外的灼烫。 乔亦在外面看着时间，三分钟一到，抬手就要再一次敲门。 屈起的手指还没落到门板上，咔嚓一声，门从里面打开。 纪明祺换了件短袖从房间里出来了。 天气转凉还穿这么少是想感冒吗？ 而且怎么头发还被打湿了？ 乔亦现在对纪明祺轻不得重不得，生怕哪句话刺激到他，话到嘴边忍下去，转身去门口的衣挂上拿了件外套递给纪明祺。 纪明祺不接，乔亦便把外套抖开，上前往他身上披。 乔亦靠近，纪明祺呼吸凝滞，目光飞快地从乔亦的脖子上扫过，顿觉有新的热意萌生，一波一波地烘到他的脸上。 等到乔亦给他披好外套退开，纪明祺的脸已经红透了。 他先是用手挡，这边没挡住，耳朵又凑热闹地烧起来。 纪明祺感觉自己热得快要冒烟，又要被勾起冲动，捱不住地仓皇绕开乔亦，快步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拍到了脸上。 乔亦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纪明祺为什么脸红，也觉脖颈处有点异样。 这点异样比起对纪明祺的担心微不足道，一闪即逝。 乔亦从茶几上拿起纸巾盒，来到卫生间外，等纪明祺洗完了脸，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 纪明祺接过胡乱在脸上擦几下，很怕乔亦问他什么，掩饰道：“我饿了。” 于是时隔七八分钟，两人又重新坐回了沙发边。 外卖有点凉了，再点一份要很久。 乔亦把饭菜都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轮，拿出来摆到纪明祺面前。 这次既不用哄也不用劝，纪明祺端起碗来闷头就吃。 乔亦怕他饿过头突然吃得太多太快会伤胃，时不时提醒他细嚼慢咽。 吃到一半门被敲响了。 乔亦起身就要去开门，纪明祺霍地站起来，三两步抢先到门边。 来的人是小林，好像是乔亦去热菜的时候，纪明祺跟他要了什么东西。 小林把东西递过来还想往屋里探头，纪明祺直接把门拍上了。 也不知道小林送了个什么过来，纪明祺把手背到身后回到沙发边，顺便把东西放到身侧挡住继续吃饭。 乔亦估计他吃了个七八分饱，把餐盒收起来，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温水回来。 这期间纪明祺一直偷瞄乔亦。 乔亦把温水推到纪明祺面前，说道：“你有什么话就——” 纪明祺恰好在这时把藏藏掖掖了半天的东西翻出来，眼神飘忽地开口：“……我帮你上点药吧。” 第29章 第 29 章 乔亦打住话头，看向纪明祺放在膝盖上的便携医药箱。 他身上现在需要上药的地方……就只有脖子了。 让纪明祺帮忙上药？ 未免太新鲜了。 乔亦敬谢不敏：“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上手去接纪明祺手里的医药箱。 纪明祺往后一撤，说道：“我咬的——” 开头说得理直气壮，说到一半意识到这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声音弱下去，嘀咕似的说：“我咬的当然要我来处理。” 而后不管乔亦答不答应，直接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瓶没开封的碘伏，看过瓶身上的说明，用配套的滴管吸了两股挤到一次性的塑料盒里，拆出棉签在里面蘸几下，就要倾身往乔亦的脖子上按。 乔亦坐的是杨悦之前坐过的单座沙发，跟纪明祺还隔着两三个身位的距离。 纪明祺把药箱往沙发上一放，腾出手来抓了乔亦的手腕往过拉，不满道：“你坐近点，不然怎么给你上药？” 不久前发生过更离奇的事，乔亦被纪明祺从沙发上拉起来也没太大惊小怪，扫过被纪明祺抓着的手，在纪明祺挪开的位置上坐下了。 纪明祺看似自然，实则在乔亦坐过来的瞬间喉头就滚动了一下，装出淡定的样子上手扒乔亦的衬衫衣领，凑近看乔亦的脖子。 以前乔亦只留有纪明祺个子高身材好的印象，可在被纪明祺箍得一动不能动后，便对两人之间的体型和体力差有了真切的认知。 纪明祺再靠过来，乔亦便觉有小山似的压迫感朝他倾轧而来，不太适应地往边上挪了挪——需要靠这么近看吗？ 他一挪动，纪明祺就扣住他的肩膀他把拉回来，“还躲！” 乔亦脖子上被咬过的地方泛起红肿。 纪明祺理不直气也壮地恶人先告状：“你要是不躲，我怎么会把你咬成这样？” 完全强词夺理。 纪明祺自己也知道。 说完就装出忙碌的样子，一会儿往前挪挪，一会儿去折乔亦的衣领，不给乔亦反驳他的机会，把蘸了碘伏的棉签轻轻点在了红肿处。 点一下观察下乔亦的表情。 乔亦其实没太懂纪明祺在观察什么。 ……是想看他会不会觉得疼？ 疼肯定是疼的，但上药带来的轻微刺痛与伤处本来的痛感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多的是不自在。 真要关心这一点，刚开始别咬那么用力不就行了？ 乔亦这样想着偏开头，视线落在沙发的靠背上。 因此没有看到纪明祺的耳廓正一点点变红。 给乔亦上药对纪明祺来说是个既享受又折磨的过程。 享受的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拉近和乔亦的距离，调转他与乔亦之间的位置，由他来充当呵护者的角色。 他喜欢这种奖励时刻。 恨不得把一步拆成八百步来做。 但同时，离乔亦太近，心思也会变得无比活络信马由缰。 身体把乔亦罩住，就回想抱住乔亦的感觉；看到乔亦的脖子，就觉得好白想凑上去再咬一口；连乔亦衬衫衣领处利落的折角都比别人的顺眼些，带着一种乔亦身上特有的干净分明的气质……积压了不知多少年，因为从未得到满足，而被扭曲成挑剔、埋怨、看不顺眼甚至没来由的恶意的渴望，通通找到了正确的出口，来势汹汹。 纪明祺人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内里已经爆炸了好几轮，刷新赶不上念头膨胀的速度，反复摧毁再重建，这一会儿都快把自己烧成灰了。 纪明祺在隐秘的革新中换了几次棉签，终于把所有被他咬过的地方都涂上碘伏，拆了两张半个巴掌大的创可贴贴到乔亦的脖子上。 创可贴的角度又调整了半天，翘边要抻平，牙印要对准创口贴的中心，贴上之后扒开的衣领也得拉回来折好…… 细致到让乔亦怀疑他不是被咬了几口，而是脖子被人砍断了。 再是蓄意磨蹭，工程量也就这么点。 纪明祺不情愿就这么结束，就着倾身检查创可贴的姿势，耍赖似的把额心压到了乔亦的肩膀上。 乔亦：“……？” 没人能看到的地方，纪明祺低头瞥着乔亦被衬衫包裹住的腰，极力捏紧欲张的手指，直拖到他发觉乔亦胸腔鼓动将要开口，才恋恋不舍地退开，在乔亦的肩膀上掸了两下，心情低落地宣布道：“好了。” 乔亦都要伸手推一推纪明祺了。 幸好。 他只是没说话，不是没有知觉——纪明祺身上的烘热前仆后继地往他身上扑，别说是呼吸，碰到他脖子上的手指都是烫的。 尤其刚才纪明祺还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离得这么近，很难不被纪明祺影响，以至于他身上也微微发热，被蒸得汗都要下来了。 终于分开，乔亦如蒙大赦，捂着刚贴好的创可贴起身就要坐回去，没等站起来又被纪明祺拉回来。 “你走什么？”纪明祺的眼神远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坦然镇定，略有些躲闪地飘了飘，从乔亦身边刮过去，清了清嗓，说道：“不是说要谈谈吗？就这样谈吧。” 乔亦：“……”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乔亦已经完全搞不懂纪明祺了。 青春期的少年都没有纪明祺这么难以捉摸。 明明不久前还恨他到想生啖他的肉，恨屋及乌到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不放过，现在又像是从来没说过那些话，一直做些亲昵的小动作…… 小纪不是不喜欢跟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吗？ 乔亦被拉回来没再躲，坐到纪明祺身边动了动手臂。 ……手是不是可以放开了？ 纪明祺都没注意自己没松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乔亦的脉搏，像是在摆弄安抚玩具。 目光横来扫去，描边似的打量乔亦，触到乔亦的嘴唇，心虚地挪开。 如此反复了十数次，终于突破了心底忸怩的防线，闪烁着直望向乔亦的脸。 ——他确实喜欢乔亦。 而且喜欢得不得了。 可能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纪明祺以前真没喜欢过谁。 现在情窦初开，不太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思绪，动不动就要往甜蜜的方向滑，惊醒之后发现他和乔亦之间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被吊着口呼吸似的空虚。 不知道咬乔亦那几口是不是换起了他的什么癖好，纪明祺感觉牙根痒痒的，滑动的喉结间升起一股吞吃欲。 脑子里已经快进到无师自通地把乔亦按到了床上，现实里，他却在最无知的时候，亲手把乔亦推远。 纪明祺总算明白看到乔亦穿着他的衬衫时，为什么会不自在了。 此刻他的手已经在幻想中伸进了乔亦衬衫的下摆，大力、反复地揉捏把玩着乔亦韧瘦的腰，然后推着衬衫往上…… 身体某处有萌动的势头，纪明祺不敢再往下想，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调整平复。 纪明祺共情不了几个月前的自己。 甚至有点厌蠢了。 现在怎么才能补救之前犯下的错误？ 纪明祺暂时将废料驱离，从头开始理顺，“你……不就是想让我别再针对阎一呈？” 灼灼目光紧拢着乔亦，纪明祺点头道：“可以。你回来继续当我的经纪人，随便把他转到哪里，只要他不在你眼前晃，我就当看不见他，这样可以吗？” 乔亦：“……” 一起手就谈崩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乔亦露出难办的表情。 纪明祺见他这样，眉心纵起。 到今天他还记得那天在乔亦家门口见到阎一呈的情景。 阎一呈当着他的面都敢动乔亦的衣服，还一点不心虚。 当时他只觉看阎一呈哪哪都不舒服，亘在他们之间的空气都是戗驳着的，现在终于发现是哪不对——阎一呈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平静的挑衅。 也可能没有，但只要他不爽，那就是有。 纪明祺眉梢挑起，“怎么，你舍不得他吗？” 乔亦道：“不是舍得舍不得问题，我上次说过了——” 乔亦不答应，纪明祺心里是有气的。 但他很快调整到当初被乔亦补习时的状态，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明事理，截道：“你是担心杨悦？没关系，她那边我去说。她帮我签了代言，我可以帮她带新人，她想塞几个就塞几个，带到她满意为止。至于阎一呈……” 提起他纪明祺就倒胃口，捏着鼻子道：“他掉的资源我都补给他，不会让他吃亏。这样总可以了吧？” 乔亦：“……” 不得不说，纪明祺的态度大大出乎乔亦的预料。 他都以为纪明祺要发脾气了。 不想纪明祺还能提出补偿方案，称得上是温顺了。 使得仍是不能如他所愿的乔亦倍感压力。 纪明祺的表情在乔亦的沉默中逐渐由晴转阴。 他自认提出了合理的交换条件，开口之前心里有八成把握。 毕竟他跟乔亦认识这么多年，感情基础不是阎一呈一个半路插足的绿茶男能比的。 而且绿茶谁不会啊？ 他每天营业不也是哥哥姐姐的吗？ 乔亦喜欢听，他可以天天这么叫。 同等条件下，乔亦没理由不选他。 因此纪明祺还有点恃宠而骄的自得。 万万没想到乔亦居然不愿意！ 什么意思？ 在乔亦心里，阎一呈就有那么重要？？ 纪明祺难以置信，再三忍耐，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撇开乔亦的手起身，“所以你就是要他不要我了！？凭什么？他比我好吗？他哪里比我好？不就是比我小一岁？长得没我好看，一看就心机很重，他现在听你的话，以后指不定要把你怎么样呢！” 他自己就是个前车之鉴，他还能不知道阎一呈在想什么吗？！ 就知道没这么好谈。 乔亦尝试讲理：“小纪，这不关一……阎一呈的事，也不是我个人意愿的问题——” “我不管其他的！”纪明祺既气乔亦不选自己，又气他对阎一呈的企图无知无觉，扬声打断乔亦的话，往前逼近，脚尖和乔亦的抵到一起，执意追问：“我就只问你的意愿，你到底要我还是要他！” 纪明祺怒气冲冲的，一双桃花眼因气愤愈显潋滟灼人。 同样是生气，几个月前的纪明祺还总给乔亦一种小孩子不开心就胡闹一通的任性感，没有解法，只能让他把情绪发泄出来。 而此刻的纪明祺显然经过思虑，目的明确刺敦促他选择那个唯一正确的答案，滚烫热烈的气息自上而下包裹而来，强势侵占乔亦的视野，霸道无比地挤压乔亦的选择空间，让乔亦生出一种预感——但凡他说出的是阎一呈的名字，另一边的脖子也别想要了。 创可贴盖住的伤口隐隐作痛，乔亦被逼得往后，膝弯磕在沙发上差点跌坐回去，飞快用眼尾往后掠了一眼，答道：“你！” 因为紧张，乔亦的回答稍显紧迫，且哄人的意味很浓，“如果只是我自己，我当然选你——” 纪明祺凶恶道：“我不听但是！” “但是，”乔亦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已经帮不到你了，小纪。我继续做你的经纪人，会耽误你的发展，我不希望你的事业受到任何影响。” 乔亦说的全是实话。 在纪明祺听来却格外刺耳。 发展，事业…… 又是工作！ 纪明祺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简直想把乔亦整天挂在嘴边的工作全都撕个稀巴烂再全都扬了。 “工作工作工作，你只知道工作！”恨意卷土重来，纪明祺被气得眼睛都红了，扯起乔亦的胳膊，忿然大叫：“那我呢？！你怕影响工作，就不怕影响我吗？？是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乔亦，你为什么总是不在乎我！？？你到底——到底……” 纪明祺忍了好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他委屈过，也红过眼眶，但从来没掉过眼泪。 但这一刻不知道怎么了，说着话喉头就抖了一下。 漫天酸意全往鼻腔里涌，纪明祺死死咬住嘴唇，忽地低头。 乔亦听到一道很轻很轻的啪嗒声，接着衬衫衣袖上就有一处被打湿了。 乔亦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只在六年前看纪明祺哭过那一次，还是喝水被呛出的生理性泪水。之后纪明祺因为皮肤白，稍有情绪就容易红眼眶，但从来没真正哭出来过。哪怕是第一次拿最佳男主角，也只是用力抱了他一下。这么好面子的人，刚才是……哭了？ 乔亦有些慌，扶住纪明祺的胳膊勾头看他的脸：“小纪？” 纪明祺低着头挣开乔亦的手就要往房间里走。 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已经被纪明祺打破。 乔亦顾不上拘泥，拉住纪明祺转到他面前去捧他的脸。 纪明祺不愿意给乔亦碰似的偏头，乔亦捧空了一次，再试第二次，捧是捧到了，却发现纪明祺的嘴唇咬得更紧，眼泪啪啪啪嗒掉得更多了！ 乔亦实在没懂他说不想影响纪明祺的工作，为什么会把人气成这样。 纪明祺的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被捧住干脆不躲了，转过头忿恨地瞪着乔亦，恶狠狠道：“我这样你开心了？” 纪明祺现在的模样堪称狼狈，掉着眼泪还一副死不服软的样子。 乔亦的心瓣都快融化掉，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动动手指帮纪明祺揩掉眼泪。 谁知道他越揩纪明祺哭得越凶。 乔亦手足无措了半天，最后把手搭到了纪明祺的背上，在他背上按了一下，尝试把他往自己的肩膀上压。 但怕纪明祺不愿意，没敢按得太用力。 纪明祺却顺着这个轻微的力道埋进他的颈窝。 无声地流了好一会儿眼泪，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一字一顿，“乔亦，我真是恨死你了。” 第31章 第 31 章 乔亦不知道自己哪里招了恨，但纪明祺都哭成这样了，他只能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百忙之中，纪明祺还能抽空发难。 乔亦：“……” 纪明祺双手搂上来，把乔亦勒得死紧，“我掐死你算了！” 纪明祺对在他面前哭这件事很羞耻，半天都不肯抬头。 乔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纪明祺也不肯撒手，还蛮横道：“不许接！” 乔亦担心是重要来电，双手扶住纪明祺的腰往前推了推。 纪明祺本来抱得死紧，被这商量式的轻推推开，扭开头不说话了。 乔亦接起电话，是杨悦，“喂，悦姐？是公关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那倒没有，”杨悦的语气还算平稳，“我是想问问小纪现在状况怎么样了，哄好了吗？” “这个……”乔亦说不上来，说哄好但其实纪明祺被他弄哭了，要说没哄好纪明祺哭了之后好像冷静了很多。 迟疑片刻，乔亦道：“应该算是吧。” 杨悦欣慰：“还得是你。” 乔亦感觉自己当不起这份肯定。 杨悦：“他不继续闹我就放心了。乔亦，阎一呈那边我先找人帮你盯着，你这几天要就先留在这边多陪陪小纪，他是真的想你，我也是真的忙不过来了。” 房间里安静，纪明祺离得不远，听到手机里传来的话声，很在意地反驳：“我没想。” 杨悦：“。” 杨悦：“小纪在你身边呐？那行，你们先聊着，我先挂了。”说完火速退场。 乔亦：“……” 电话挂断，乔亦有点尴尬。 房间里一时没声音。 过了会儿，纪明祺盯着门口道：“你想走就走，不用理她。我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你愿意回去找那个姓阎的，就去找吧。” 乔亦今天绝大多数时候都对纪明祺的情绪把握不清，到现在总算明白一点——他在纪明祺那里的分量，比他预计的要重上一些。 那这句说的就是反话了。 于是乔亦道：“没有，这几天没什么事，”是真没事，本来的行程都被纪明祺搅没了，“我可以在这边多待几天。” “随便你，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纪明祺这么说，语气明显缓和下来。 这次应该是真的哄好了。 从进了这间屋子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一个半小时，却经历了几次大起大落，坐了好几趟过山车似的。 乔亦打开微信找小林。 纪明祺发现他在打字，警惕地转身问：“你干什么？你在跟谁说话？” 乔亦的手悬停住，抬头道：“我让小林帮我定个房间。” 纪明祺：“这么大的房间住不下你吗？” 乔亦：“……” 房间大是大，但这是单人套房，床只有一张。 沙发……应该也能睡人。 乔亦转念想想，他确实不放心纪明祺自己住，把打出来的字删掉，收起手机道：“好，那我们住一间吧。” 乔亦到酒店时是下午六七点，现在外面天都黑了。 晚上也不会再出去，乔亦干脆先去洗澡——正好把身上被纪明祺揉皱哭湿的衣服换下来。 他过来得急，没带换洗衣物，内裤让小林去买，睡衣穿纪明祺的。 纪明祺洗澡时，乔亦叫了客房服务。 等纪明祺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沙发上多了床被子。 乔亦靠在沙发上给某个人回消息。 “你要睡沙发？”乔亦刚把消息发给阎一呈，就听纪明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回头，纪明祺站在沙发后面，面色不虞地盯着他。 乔亦目光在沙发上转了圈，其实这沙发躺着挺舒服的，但听纪明祺的话音好像不太愿意，直起身道：“那我去屋里睡？” 纪明祺不答，直接上手把展开的被子一卷拿进卧室。 乔亦穿了拖鞋跟进去，想说那得再要一床被子用来铺，却见纪明祺把他的被子放到了床上。 乔亦：“……？” 乔亦上前道：“我打地铺就——” 纪明祺一秒扭头：“你嫌弃我？” “我怎么会……”乔亦道，“挨太近你不会不舒服吗？”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舒服的？” 乔亦“呃”了声，“但是你不是……” 纪明祺瞪着乔亦，没好气道：“你跟别人能一样吗！” 乔亦：“……哦。” 纪明祺这话又是在变相地说乔亦在他心里很重要。 乔亦没追求过这个，但在短短两个小时里，从纪明祺那里先后得到两次不同形式的印证，心里熨帖非常。 纪明祺说完耻度拉爆，很忙似的把被子铺开，心想这跟直接告白了有什么区别？ 乔亦是不是故意折磨他，其实就想听他说这些？ 脑袋冒烟地抬头瞟一眼，乔亦神色平常，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完全没注意他说漏了嘴。 纪明祺：“……” 纪明祺又被气得不轻，恨恨地把鼓起来的被子拍下去。 这都听不出来，干脆单身一辈子吧！ 拜纪明祺所赐，乔亦今天微信消息不停。 都是来吃瓜打探消息的。 乔亦耽误了两个小时，重新跟上了剧情—— 一个小时前，极越放出了阎一呈下个月的行程图，对一个新人来说较为紧凑的工作安排力破纪明祺打压新人的传闻。 凡是没有直接翻到明面的龃龉都有可转圜的空间，唯一不能抹掉的就只有纪明祺点过的赞，但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做支撑，区区一个赞，太容易被盖过去了。 继网友扒出他和纪明祺的各种“糖”点之后，许多和纪明祺合作过的业内也出来凑热闹，补充了一些“友爱”细节，热搜词条里零星的议论迅速被一水的“好嗑”淹没。 乔亦靠坐在床头挑利害相关的人回消息。 纪明祺躺在另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事情——总感觉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 乔亦正跟之前委婉提醒他的制片人聊天。 纪明祺突然掀了被子坐起来，盯着卧室的门看了几秒，忽地回身拉住乔亦的胳膊。 床头灯的暖光下，纪明祺的桃花眼黑亮，望过来的视线中闪烁着躁动与兴奋。 乔亦：“……怎么了，小纪？” 纪明祺脑子里在放烟花，整个人都处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亢奋中，抓着乔亦的手心都是热的。 把乔亦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纪明祺敛下急迫，向乔亦求证：“所以之前你碰我一下就嫌弃得要死——” 乔亦纠正：“我没有嫌——” “不重要！”纪明祺眸光星亮，直勾勾看着乔亦，“你不碰我，是以为我不愿意？” 意思是对的。 但听起来不太对劲。 纪明祺等得急了往前倾身，带着一身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压来，催道：“快说，是不是？” 乔亦不明所以地点头。 纪明祺猛吸一口气砸到床上。 乔亦放下手机侧身：“小纪？” 纪明祺把脸闷在被子里不动。 乔亦拍他的肩膀，手被抓住。 “？” 纪明祺陡然发力，一把把乔亦拽倒在床上，抱着乔亦的腰翻了个身，把乔亦压在下面，撑起身自上而下仔仔细细打量乔亦。 无论是两人现在的姿势，还是纪明祺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翘着的发丝都在欣喜。 乔亦道：“小纪……” 纪明祺蓦地压下来，整个人都覆到乔亦身上。 乔亦吓了一跳，却见纪明祺的手伸到床头，啪地把床头灯关掉，然后揽着他的腰又翻了个身，拍了下他的背，“几点了还玩手机？” 纪明祺把额头蹭到乔亦的颈窝，心情绝佳道：“别玩了，睡觉！” 第32章 第 32 章 乔亦以往睡得晚，这会儿还不困，考虑到纪明祺最近亟需休息，便顺着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闭上眼酝酿睡意。 纪明祺说要睡觉，实际上磨蹭到很晚才睡着。 搂着他不是在他脖子上来回拱，就是在他的颈窝里蹭，还喊了他两次，他听到了没应声——免得勾起话头贪晚，最后纪明祺往他身前挤了挤，终于消停了。 乔亦等他睡着，尝试着把他推回到平躺的姿势。 扒了两下没扒动，担心怕把好容易睡着的纪明祺弄醒，只好由他去了。 第二天早上也是乔亦先醒，纪明祺熬了这么多天，应该是真的累了，还睡得很熟。 乔亦小心地把手伸到床头拿过手机调成静音，继续处理前一天没回完的消息。 早上十点，怀里的人动了动，惺忪地睁开眼，睡蒙了似的发呆，过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扎在乔亦怀里，仰头看乔亦的脸，又是一阵出神。 乔亦道：“醒了？” 纪明祺迷蒙地“嗯”了声，双手收紧头埋到乔亦的胸口用力蹭了几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醒了就起来吧，我让小林来送早餐。” 纪明祺不松手也不吭声，乔亦：“……” 乔亦在微信上给小林发消息。 小林早上八点的时候就在待命，收到消息三分钟不到就从楼下上来，按响了房间的门铃。 乔亦推推纪明祺道：“小林送早餐来了，我去开门。” “好烦啊。”纪明祺刚醒声音还有点哑，抱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撒手。 乔亦下床开门。 房门拉开，外面站着俩人，一个小林一个杨悦。 “这么晚才醒？我想——”杨悦说到一半看到乔亦脖子上的创可贴，短促地啊了一声。 小林本来没注意，听到杨悦这声在乔亦身上一扫量，也问：“乔哥，你脖子怎么了？” 乔亦都忘了这一茬，在杨悦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捂了下脖子，“这个……” 乔亦想说别误会，只不过是被纪明祺咬了几口。 但感觉并不能起到解释的作用，反而更容易引人遐想，干脆不提，侧身让道：“进来说吧。” 小林进屋，把早餐放到茶几上，轻车熟路地去卧室门口叫纪明祺。 一进屋看到一床被子掉在地上，纪明祺刚从床上下来，床头并排放了两只枕头，两边都有躺过的痕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情况？这床上昨天睡俩人？谁能跟小纪一起睡？乔哥吗？喔——怪不得早上问乔哥要不要送早餐的时候，乔哥说和小纪一起。那乔哥的脖子？啊？啊？？啊？？？ 纪明祺一下床就看到小林杵在门口，虽然没出声，但仿佛看到了他的扁桃体，记恨着小林按门铃打断他和乔亦的二人世界，横了小林一眼，越过他走出卧室。 小林平白无故被剜了一眼，停止无声嘶吼，感动地捂住胸口：回来了。以前那个颐指气使、目空一切、骄矜傲慢、一点就燃……但神气活现的小纪回来了。 纪明祺本来是打算洗漱，出了门看到杨悦，目光狐疑地在她和乔亦之间转了转，停在了门口。 杨悦见状笑着对乔亦道：“你们先洗漱吃早饭，我一会儿再来。” 不然有人不安心呐。 小林送完早餐也打算撤：“那我也——” 乔亦道：“你等等。” 小林哦一声，留下了。 乔亦等纪明祺洗漱完也把自己收拾了一遍，找纪明祺借了套衣服，换完出来道：“小纪，你先吃饭，我出去一趟。” 乔亦在房间里换衣服时，纪明祺就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粥，闻言站起来道：“我和你一起。” 乔亦道：“我就下楼跟悦姐聊聊，最多半小时，你等我回来？” 纪明祺从乔亦的后半句话里咂摸出点亲昵。 心中不愿意，但知道乔亦一定会和杨悦谈话，他不拦还能占个听话懂事，不得已，退让道：“那你早点回来。” 乔亦应了一声，开门出去了。 乔亦说最多半小时，纪明祺就一直看手机。 到第二十八分钟，房门被刷开。 纪明祺的早餐没动几口，听到动静立刻放下勺子迎过去。 乔亦一进门就对上纪明祺，纪明祺问：“你们说什么了？” 乔亦：“。” 默了一下，乔亦道：“没说什么，就是一……阎一呈的事。” 纪明祺：“就聊了他？” 乔亦道：“也有别的，你要听吗？” “不听。”纪明祺果断道。 想也知道杨悦和乔亦不会聊什么称他心意的事，那不如耳不听心不烦。 纪明祺拉着乔亦往房间里走，“吃饭。” 乔亦在宁市待了一整周。 本来乔亦是想陪纪明祺出去散散心，但纪明祺哪都不想去。 要不是乔亦硬把他带去医院做检查，他连酒店房间的门都不愿意出。 零星的几次出门被人拍到发到网上，又在某论坛掀起讨论： 【[棋子emoji]熹妃回宫了？】 -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了 -年轻就是抗造 -此男真是脸在江山在 -祺贵人能作，但实在美丽 -这次不跟你计较，下次可不许再针对师弟了噢 -朕与[棋子emoji]贵妃何曾有过嫌隙？ -戗毛戗哧→油光水滑 -路过吃一口油光水滑 -妈妈问我为什么开手电筒看手机，我说是屏幕里的[棋子emoji]在发光 -已知乔亦是上周到宁市的，[棋子emoji]的精神是当晚恢复正常的 -笑死这也太明显了吧！ -果然爱能让人长出血肉 -杨悦虽好，但[棋子emoji]没有乔亦会疯 -白月光的力量啊 -就白月光了？ -之前一直get不到他，但那个视频真的虐得我怜爱了，乔亦快别干你那破经纪人了，长成这样就该出道！给我跟[棋子emoji]一起下海！ -忽然有个新思路，乔亦只带过[棋子emoji]一个艺人会不会是因为别的人都没他长得好看？带个差点的，跟艺人一起出机场，路人把经纪人围了就太搞了 -乔亦的颜值真的被低估了，想想他平时都是跟谁同框！[棋子emoji]算是同期生颜霸了吧，乔亦跟他站一起都没破图层，不比现在古偶里那些奇形怪状的丑孩子强得多得多得多？？而且看起来好温柔！ -书卷气给他拿捏了 -所以帅哥为什么想不开非要去做经纪人？当牛做马累死累活还要被粉丝冲，不如出来给朕麦！ -这一对真的把我的眼睛养得很好 -不是还真有人信啊？那个视频的作者都被扒出来了，工作室养的专业剪刀手，都是洗白的手段，看看就得了，别真看进去了 -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夸乔亦的，合理怀疑是自炒 -几天没来跟不上版本了，啥意思，乔亦要出道了？[棋子emoji]成gay子了？他不是恐同吗？ -都说了是人设 -当男的真好，霸凌新人出来麦一麦全世界都原谅了 -阎一呈的命也是命！ -emoji都没有的人么得人权 -先别管阎一呈了，小棋子们还好吗？ -现在就想采访下小棋子，你们之前冲乔亦的时候，知道你家哥哥爱乔亦爱得死去活来吗？ -好地狱 -粉丝太可怜了 -你家哥哥把你们当套使啊 -这算不算塌房了？ -没实锤吧？ -这都为爱回春了还不算锤？ -这么久了，小棋子们还没来吗？ -小棋子，你哥哥是gay，你哥哥是gay啊！！ -有些人真的够了，不用你们可怜哈，我们真粉丝只希望小纪好，不像有些人整天把自己的想法凌驾在别人之上，还以为人人都是你那样，拜托自己独立行走吧，没人有义务为你的幻想买单 -真的别在别人的人生中当寄生虫了 -管好你自己 -小纪是演员不是爱豆，少拿爱豆那一套往小纪身上套 -我们尊重小纪的所有选择 -对！尊重！而且男人之间偶尔也会有纯友谊的！ -《偶尔》 -是的，平时都是勾心斗角，内[鱼emoji]犹甚 -那确实 -麻烦大家不要曲解小纪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但凡粉小纪久一点的人都知道，乔亦平时除了工作跟小纪不太接触的 -乔亦是没啥，[棋子emoji]眼神快拉丝了啊！ -还是暗恋，更好嗑了，嘻嘻 -我说[棋子emoji]别太爱了 -藏不住，根本藏不住 -你们说这话你是不是想让小棋子死！！ -并没有想死，我觉得挺好的啊，艺人跟经纪人关系好不是很好吗？ -有一说一，真是男嫂子的话，乔亦算好的了吧？至少知根知底，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么想想，乔亦认识[棋子emoji]比任何人都早，还真有点好嗑 -工作原因跟乔亦接触过一次，那天赶上我生理期，肚子疼还得给傻**领导做会议记录，当时我一直捂着肚子，乔亦看我几眼，没一会儿正就有人进来给我放了杯红糖姜茶，临走时我跟他道谢，他当时还愣了一下好像都忘了这回事，笑着跟我说辛苦了……我真的，只能说他人真的很好，不是刻意去做什么，就是那种很有教养，根本不觉得有在照顾别人，完全随手为之的感觉。所以之前很多人骂他我真不理解，但凡他对[棋子emoji]不好，[棋子emoji]能这么多年干干净净的吗？ -哇 -居然是个正常人诶！ -正常人也太酷了吧 -这种正常男的就不能让我遇到几个？？？ -怎么有种便宜了[棋子emoji]的感觉？ -[棋子emoji]真的占大便宜了好吧！乔亦那种家庭说白了就不缺钱，来干这行估计就是热爱，一门心思就想让[棋子emoji]好，所以不用[棋子emoji]沾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要是有个这样的人在这样对我家糊糊，我做梦都能笑醒 -有点理解乔亦走了，[棋子emoji]为什么会发疯了 -搁谁谁不疯啊！ -弃养我一直笑到现在 -关键他发疯还真有用，乔亦这不就回来了 -乔亦你也别太爱了！ -嫉妒让我面目全非，到底给[棋子emoji]关了哪扇窗啊？？？什么好事都给他遇到了，我真要闹了！ -[棋子emoji]是真的命好 -下辈子也这么宠我一次 -所以他俩cp名是什么？ -祺亦？ -随便你们怎么解读，我想说的是：乔亦对小纪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小纪会因为换经纪人出问题，是因为他念旧情，懂得感恩，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被嘲讽的。粉一个人不光看他的长相，还要看他的人品，人品对了，以后就什么都对了 -怎么感觉小棋子们改口风了？ -你们终于肯原谅乔亦了？ -没那股子疯劲儿了，我还是喜欢你们桀骜不驯的样子 -真差点儿意思，我还想看小棋子们在线表演破防呢 -有没有可能跟之前不是一批人了 -这波[棋子emoji]脱粉了不少吧？ -那肯定，脱□□ot都刷屏了，我看到不少脱粉回踩的 -替我宝收留伤心小棋子 -[棋子emoji]血厚，顶多刮掉层血皮，伤不了元气 -[棋子emoji]的血皮，谁的一辈子？ -慕了 -[棋子emoji]真的是，感觉他只要建模不崩，还能再战几百年 -这么多脱粉回踩的，说来说去不也就这一件事？而且公司也都辟谣了，这不正说明小纪没有黑料？ -阎一呈：那年十八站着如喽啰 -呈粉们加油，支持以后有emoji了回来复仇 -我们小棋子欢迎每一个喜欢小纪的人加入，也接受任何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不否认曾经的付出，期待共同携手的未来 -考公ip还在上分 -叽里呱啦说什么呢你们，饭sei嗓子眼儿了不知道咽一下！戒过d吗？！ -工作室剪的好啊，咱也是吃上公粮的人了 -这算不算官方盖章？ -好家伙你们是真油盐不进，闭眼就是嗑啊 -那我问你，油盐难道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毋对别人的饮食习惯有那么强的控制欲好伐啦？ -我每天上班打卡这么辛苦，我吃口甜的怎么了！？？ -朕就爱干口甜食！！ -行行行，您嗑您嗑 -笑了 -别惹 -大明星x经纪人，有没有同类型的文推推 -昨天翻到一本《实则不然》，在连载但快完结了，感觉很贴 -我火速收藏 …… 第33章 第 33 章 乔亦在宁市的一周，纪明祺的饮食作息回归到最规律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 后面几天都在下雨，下午四点多天空就阴沉得仿佛傍晚。 出门不方便，纪明祺乐得一整天一整天地和乔亦窝在一起。 乔亦离开宁市的前一晚，纪明祺还枕着乔亦的腿躺在沙发上，仗着乔亦看不到他的屏幕，明目张胆地翻看祺亦超话。 最近几天他热衷于在这个超话里寻找乔亦对他不一般的证据，结果乔亦的证据没找到，整个超话都是他露的马脚。 越翻越心虚，越翻越觉没面子，最后开始自我怀疑：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说他表现得不明显，现在俨然一副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乔亦的氛围； 但要说他明显，怎么偏偏乔亦这个跟他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当事人像个没事人一样？ 超话、热搜、隔壁平台的分析帖里那么多人说他们俩般配，乔亦是看不到吗？ 视线擦过平板边沿往上偷瞄乔亦，乔亦却是目不斜视，一个眼神都没往他这边分过，仿佛枕在他腿上的是根木头。 纪明祺在外凭着一张脸和优越的身材无往不利，到了乔亦这里，狠狠品尝了一把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挫败。 顿时觉得超话里那些说他们天生一对的有品评论都不香了。 面对着平板的屏幕，纪明祺的目光却眺向了窗外，看着外面浓黑的乌云，只希望这场雨下得再大一点，最好来个小型台风什么的，小行星也行，这样他就可以在末日感的包围下，和乔亦一起在安全屋中依偎在一起。 平板里的声音远去了，房间里的灯灭去了，屋顶掀开哗啦啦的暴雨从天空砸落，纪明祺的目光透过落地窗望进了下着瓢泼大雨的夜幕中。 前因后果都不重要，总之是他和乔亦在冰冷的雨夜寻找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乔亦平时不太运动，没跑几步就累了，他把乔亦背到了背上。 暴雨机枪扫射似的往地上砸，他背着乔亦沿路踩起七八厘米的水花，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山洞。 山洞里有枯柴，他正好带了打火机——虽然他不抽烟，但那天就是突发奇想随手揣了个打火机在身上——点燃柴火取暖。 雨夜就是会激发一些什么的嘛，剧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乔亦身上湿透了，他肯定得帮着把湿掉的衣服脱下来烤干。 天那么冷，外面的一切又都在分崩离析，只有他们两个遗世独立相依为命……发生点情节也不奇怪吧？ 本来半举着的平板盖到了脸上，纪明祺正犹豫着要不要大胆点突破一下尺度，叮叮叮接连几道短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 纪明祺把平板往下一拉，抬头看乔亦：“怎么这么多短信？谁发的？” 乔亦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个，对着屏幕里机票的确认短信陷入了沉默。 这两天乔亦就在想着怎么跟纪明祺提回去的事。 纪明祺这几天心情很好，他不想煞风景，便一拖再拖。 现在机票都买完了…… 是不说也得说了。 乔亦能预见到纪明祺会有多大的反应。 暗暗吸气，开口道：“小纪。” 纪明祺自下而上用询问的眼神看乔亦，“嗯？” 一见纪明祺这样，乔亦更觉不忍了。 私心里，乔亦不介意再多陪纪明祺一段时间。 但阎一呈那边等着开工，纪明祺这里也有拍到一半的摊子支着，总不能当其他人都不存在，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耽搁下去。 想到这里，乔亦无可奈何道：“我在宁市待了也有一周了，该回去了。” 纪明祺前一秒嘴角还微微翘着，听到这里一点点撂下，隔了几息，坐起来问：“你要走？” 乔亦道：“……你那部戏已经请了快一个月的假了，阎一呈也停工一段时间了，我——” “拿我做什么借口，说到底你就是想回去找阎一呈。” 纪明祺刚才的轻快荡然无存，山洞里的篝火也被外面飘进来的雨打灭。 意料之中。 他哂了哂，消沉道：“所以你还是选他。你还是觉得他比我好。” 乔亦：“……” 过去的几天太惬意了。 惬意到纪明祺现在发不出脾气，只觉得无比低落。 从沙发上起身就要回房自己去消化。 乔亦赶忙拉住他，观察他的表情。 纪明祺被拉住就站在原地，乔亦再试探性地拽一拽，他便顺势坐回乔亦身边，只是别开头不肯跟乔亦对视。 这几天，乔亦逐渐摸到了跟纪明祺相处的窍门，手伸过去扳过纪明祺的下巴，道：“小纪，看我。” 纪明祺本来梗着脖子说什么不肯回头，被乔亦在脸侧勾了两下，脖子上的筋就软了似的，乔亦再扒拉一下，他便垂着眼帘转过头来。 乔亦心里泛软，说道：“小纪，我上次已经说过了，我签了他就要对他负责，他的发展是评估我工作能力的唯一指标。我喜欢、也很需要这份工作，所以想要做好，就像以前你的发展对我来说也很重要一样。” 怕纪明祺多想，乔亦紧接着补充：“我回去不是觉得他比你好，是他还有让我发挥的空间。但是你，小纪，我已经帮不上你的忙了。 “你是我带过的第一个艺人，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在我看来你值得被更多人喜欢，拿更多的大奖赚更多的钱，我做不到这一点，才把经纪人的位置腾给更有能力的人。 “小纪，你可以因为走累了停下来休息，或者厌烦了干脆直接返回，都可以，但我希望在你想往前的时候，在你面前永远有一条坦途。明知道会堵死你的路，还赖在你身边不走，那对我来说是一种折磨，你明白吗？” 纪明祺一直默不作声，对乔亦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不知听没听进去。 直到乔亦说出“折磨”两个字，纪明祺总算抬眼，对上乔亦认真的视线，眼睫颤了下，又垂下了眼帘。 乔亦道：“悦姐是最适合你的经纪人，有她带你我很放心，你多听她的话，她会对你很好。” 事实上一周前他去找杨悦谈话时，杨悦透露出想把纪明祺还给他的意思。 因为纪明祺不听她的。 那她做什么都白搭。 乔亦跟她聊了快半个小时，就是在跟她保证可以充当说客，让纪明祺往后别再胡闹。 此刻乔亦道：“就算我不当你的经纪人了，也是你的朋友、家人，就是这段时间你和阎一呈的工作不在同一个城市，不能跟以前一样天天碰面，但我保证，只要能腾出时间就去探你的班，好吗？” 本来纪明祺都有些松动，毕竟这是乔亦第一次说自己对他很重要。 结果乔亦话锋一转说是朋友、家人。 纪明祺又开始心梗——谁想当你的朋友、家人了？？ 旖旎还没成型就被打散。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纪明祺狠瞪乔亦一眼，愤然离场。 乔亦说到一半时都还觉得气氛不错，不知道纪明祺怎么突然生气。 到晚上快睡觉的时候，乔亦才发现纪明祺跟他闹起了冷战。 平时纪明祺总喜欢往他身边窝，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用后背对着他。 乔亦哭笑不得。 但他从心底里觉得，两个成年男人本来就不该抱着睡。 之前是考虑到纪明祺的分离焦虑，他才顺着。 明天他就要走了，让纪明祺提前调整调整也好。 乔亦这样想着，关掉了床头灯。 纪明祺单方面冷战了一阵，没等到乔亦来哄他，顿生出被遗弃的凄惶，觉也不睡了，翻身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乔亦。 被子被带起一截，落在身上的视线如有实质。 乔亦：“……” 不想自己睡为什么闹脾气？ 放着不管不知道纪明祺要腾到几点。 心中叹气，乔亦没办法地伸出手道：“过来睡吧，小纪。” 纪明祺没动。 乔亦耐着性子勾勾手：“别生气了，快来。” 纪明祺这才动作缓慢地挨过来，挤到乔亦怀里。 第34章 第 34 章 乔亦是第二天中午的飞机，时间上很充裕。 过来这些天穿的都是纪明祺的衣服，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拿上手机证件，除掉车程，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就行了。 纪明祺昨天睡前暂时休战，早上起来又续上，一副恹恹的样子，谁都不理。 直到乔亦要出门，才低气压地出声道：“我也去。” 到了车上纪明祺一直抱臂看着窗外，搞得暂时充当司机的小林频频从后视镜往后瞄。 车子停在航站楼外，乔亦在后座打开车门，临下车前对纪明祺道：“小纪，我先走了，到了再跟你联系。” 纪明祺冷着脸目送他下车，喊了他一声，“乔亦。” 乔亦转头，纪明祺道：“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外面人来人往，乔亦不好一直开着车门，弯腰正要坐进车里，纪明祺忽然靠近捧住他的脸。 不等乔亦惊讶，纪明祺就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没太用力，咬完还快速在乔亦的唇上舔了一下，然后把他推出车外，砰地把车门拉上。 车外的乔亦眼睛睁大，抬手摸向嘴唇，半晌难以回神。 驾驶座上的小林：“！！！” 小林一脸惊骇，先看车外懵住的乔亦，再回过头看后座的纪明祺，安全带被他抻得老长。 纪明祺想得是，乔亦怎么都要回去，势必要跟那个姓阎的天天待在一起，与其让他抓心挠肝地担心那个绿茶男会耍什么花样，还不如让乔亦满心想的全是自己。 ——去他的家人、朋友。乔亦最好早早放弃这种可怕的念头。 但这一招杀伤力太大。 杀敌一千自损一万。 搞得他心湖沸腾，从脸到脖子红得快要烧起来。 一抬头见小林表情夸张地看着他，更觉得羞耻，纪明祺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开车啊！还不走是想留在这过年吗！” 小林被吼得缩肩眯眼，连“哦”了几声发动车子。 车子开走许久，有个拖着行李箱的人从身边经过，乔亦才从入定中回神，看了眼时间，转身走进航站楼。 过安检、登机，飞机起飞，空姐过来询问要不要毯子，乔亦仿若灵魂离体，声音飘忽地说了句不用。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乔亦坐在座位上没动，靠窗的人说借过，乔亦的大脑缓慢运转，回过头反应了一会儿，解了安全带起身让出路来。 阎一呈得知乔亦今天回来，到机场来接他。 瞧见乔亦从出站口出来，露出笑容，对他摆手：“哥！这边！” 乔亦听到阎一呈的声音，扫量周围。 心里想着找人，但大脑被别的事占据着，根本没处理采集到的图像。 最后是阎一呈穿过出站的人群，来到乔亦身边抓住他的胳膊。 “哥？”乔亦神情怔忪，阎一呈语气带些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乔亦下意识想去摸被咬过的嘴唇，手抬起来一点，半握起来，摇摇头说：“……没什么。” 过了会儿，又说一遍，“没什么。” 见到阎一呈，乔亦重整思绪，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工作状态。 极越当时发的行程图旨在辟谣，时间之类的没有仔细协调，乔亦一落地就和杨悦安排的人取得联系，交接的同时在排期上也做出调整。 阎一呈的确是很让人省心，这一周里工作全被推了，课还是照上，体重状态都控制得很好，随时能开工，当天下午就化妆去某个热门网综当了期达人观众。 乔亦是忙起来会很投入的人，中午的小插曲很快被工作挤出脑海。 不想纪明祺不依不饶，晚上一个电话，又把这事翻了出来。 看到纪明祺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一瞬，乔亦便想起那个算不得吻的吻，迟疑了半晌接起电话。 纪明祺张口就是抱怨：“怎么这么久才接？” 乔亦：“……” 乔亦胡诌：“手机被文件压住了。” 纪明祺继续责问：“不是说落地告诉我吗？电话呢？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忘了？” 乔亦眼前都能浮现出纪明祺现在埋怨的表情。 一回想，他确实说过这话，于是道：“抱歉，我真的忘了。” “我就知道。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就不记得。” “……”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 乔亦捉摸不透纪明祺的心思。 纪明祺的任性只是对他，对外表现还是很成熟的。 在娱乐圈里待了几年，就算没亲身经历过也见过，应该也知道吻不是随便接的。 但纪明祺现在的语气状态又像是无事发生，是当时冲动了现在想一带而过，还是…… 没沉默几秒，纪明祺咳了声道：“我明天就复工了。” 思绪混乱分不清，乔亦暂时按照前一种情况处理，忘掉那个不时出来打岔的吻，如常道：“那很好，这次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 纪明祺：“我睡不着也能给你打电话吗？” 乔亦：“可以。我睡得晚，你随时打都可以。” 纪明祺的态度明显软和下来，嘴上还矜持着：“给你打电话能干吗？你还能给我讲哄睡故事吗？” 乔亦：“我不太会讲故事，但可以给你放助眠音乐。” “那有什么好听的，我自己不会放吗？” 纪明祺嘁了一声。 乔亦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展开，而是不放心地叮嘱道：“除了按时睡觉，每天吃什么也给我发一下，你没空的话就让小林发。” “知道了，”纪明祺这次没顶嘴，但应得很敷衍，似是在酝酿着什么。 果然，应完这句，纪明祺紧跟着道：“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这话说出来，乔亦意识到，之前那些全都是铺垫。 纪明祺打电话过来，其实就想问这一件事。 事态往混乱的那一边滑去，白天那个吻一闪而过。 乔亦的思绪又开始游离。 但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乔亦勉强稳助心态，装作没听懂纪明祺的言外之意，答道：“没有。很晚了小纪，明天就要复工，你该睡了。” 纪明祺那边安静了有五六秒，呼吸透过听筒传来扑到乔亦的耳廓上。 乔亦握紧了手机。 “没有算了。”纪明祺负气道，“我睡了。” 电话挂断，乔亦把手机扣过去放到桌边继续工作。 看了半天的电脑都没能集中精神。 轻啧一声，按了按额角，把电脑合上靠到椅背上。 可以确定了—— 小纪真的喜欢他。 杨悦早就跟他说过小纪喜欢他，是他没信。 现在以此为前提，回看他和小纪解绑之后的事，小纪的种种反常就都有了解释。 那天小纪给他上药，他感觉到的躁动与克制……也不是他的错觉。 小纪亲他不是开玩笑或一时兴起。 是真的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可是怎么会呢？ 小纪不是……很反感这种取向吗？ 第35章 第 35 章 心里装着纪明祺的事，这一晚乔亦睡得不怎么踏实。 第二天照常工作，工作间隙接到郑导的电话。 郑导开门见山：“乔亦，你明天下午能腾出时间来吗？” “明天下午……”乔亦翻了下备忘录，“差不多，有什么事吗，妈？” 郑导说：“我有个同事家的姑娘，最近要去南市那边发展，小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在那边带她转转，帮人家找个住的地方。” 乔亦之前给阎一呈拉那个文旅宣传片的资源，就是走的郑导这边的关系，总不能什么都靠郑导的面子，这种小忙肯定是能帮就帮的。 乔亦痛快道：“行，她什么时候过来？” 郑导道：“明天上午到，先去酒店住着，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先跟她聊聊。” 郑导把对方的微信推过来，乔亦加上之后跟对面定了明天汇合的地点和时间，就接着忙工作去了。 第二天中午，乔亦开车去了郑导同事的女儿下榻的酒店外，接上她去附近口碑不错的餐厅吃了午餐。 女生名叫谭晴，跟纪明祺同岁，性格柔和有礼貌，午餐期间两人相谈甚欢。 昨天加上微信，乔亦事先询问过谭晴的职业规划，据此推荐了南市几个资源较为丰富的区，每个区都整理出几套地段价格比较合适的房子供谭晴选择。 他不是每天都能挪出时间，干脆趁着今天有空，陪谭晴把心仪的房子都看了一遍。 乔亦筛出来的房子质量都很高，谭晴看到第三套的时候就相中了。 谭晴说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言谈举止来看家境也很好，房租方面不是问题，当场就把房子定了下来。 乔亦又带谭晴吃了晚餐，最后妥帖地把人送回酒店。 解决了一桩人情往来，乔亦开车回家。 路上，消失了一天一夜的纪明祺终于有了动静。 乔亦现在看到纪明祺的名字就有点打怵，听凭手机响了一会儿，头皮发麻地按下接通键。 纪明祺在那边抠了半天房车的靠背，电话一接通，拉满的弓弦似的身体一下子放松，忍不住抱怨：“怎么又这么久才——”没说完听到手机里传来车笛声，“你在外面？” “……嗯，”乔亦在这短短的字节中走了次神，答道，“回家路上。” “姓阎的也在车上？” “没有，我自己出来的。” “自己？出去干什么了？” 乔亦后知后觉，纪明祺好像很喜欢对他刨根问题。 之前他在宁市订机票，不过时手机多响了几声，纪明祺就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似乎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极感兴趣。 像是在被人紧迫地追赶着，因为对方是纪明祺，乔亦一直没放在心上，也没觉得反感。 可一旦套上纪明祺喜欢他的前提，纪明祺对他的好奇心便带上了求索的意味。 他的回答不止是在回答纪明祺表面上的问题，还多了讯号层面的意义。 乔亦握着方向盘踌躇不定，纪明祺在那边呼吸提紧，声音变得陡峭：“怎么了，不能说？” 察觉到他话语中的情绪，乔亦心中的天平立即倾斜，说道：“没有，就是去陪朋友去看看房。”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乔亦道：“我妈同事家的孩子。” 乔亦刻意用了“孩子”这个词，尽量淡化谭晴的形象。 纪明祺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马上问：“男的女的？” 乔亦几乎是叹着气地答道：“是女孩子。” 纪明祺还想继续问，比如看了多久的房子，为什么找你，除了看房还聊了什么，对那个女孩子是什么印象…… 但乔亦的叹息声拨动了他的神经。 从前天晚上没能得到乔亦的答复起，他就对乔亦的每一个反应十倍甚至百倍的敏感。 为什么叹气？ 觉得他话多？ 乔亦是烦他了吗？ 纪明祺要咬住嘴唇内侧，绕来绕去不敢提及那个吻。 他承受不了乔亦的讨厌。 未出口的追问变作一簇簇焦虑的火苗，在他的心头呼啦啦燎起。 乔亦也没好受到哪去。 他不太喜欢让纪明祺失望。 尤其是在这些平时他根本都不会在意的小事上。 纪明祺无言的焦虑通过电磁信号蔓延到他这边。 亲自体会过焦虑带来的压抑，乔亦的心又软了，瞥了眼支架上的手机，转移话题道：“你昨天没给我发吃了什么，是又没好好吃饭？” 纪明祺靠在房车的玻璃上，听到这一句委屈拔到了顶点—— 他是故意没给乔亦发的，就等着乔亦来问，只有他单方面的联系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可他昨天等了一天，忍了一晚上没给乔亦打电话，乔亦对他不闻不问。 拖到今天收工，已经是他反复克制过的结果了。 他等着乔亦找他，乔亦却在跟别的人待在一起。 这让纪明祺恐慌。 他怀疑乔亦身边的每一个人。 乔亦喜欢女孩子吗？ “乔亦——”一阵窒息感袭来，纪明祺焦躁难安，声音中透着惶然。 乔亦心尖一抖，放轻了呼吸，问：“怎么了？” 纪明祺的指肚被手机的边缘硌得发白，自虐似的压得更用力，用以对冲心里的不安，他道：“我……我想你了。” 纪明祺的声音很发散，带着飘摇没有着落的小心，像是一只飞行了几天几夜终于找到一处枯枝落脚，却因为枯枝太过纤细而连大气都不敢喘的鸟，只得收紧了翅膀茕茕孑立，胆战心惊。 乔亦的心脏被愧疚的子弹击中。 在上次前往宁市之前，他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会带给纪明祺那么多折磨。 可现在，他是在有意识地熬煎着纪明祺的心。 他不希望纪明祺这样小心翼翼。 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他都得立刻告诉纪明祺。 可是—— 乔亦在短时间内，组织不出既能削减纪明祺对他的心意，又能让纪明祺不受到伤害的言语。 却清楚地知道怎么才能让纪明祺开心。 …… 他想让纪明祺开心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 而他恰好有这份能力。 那他还犹豫什么？ 乔亦抵不过对纪明祺的心疼，也受不住良心的催逼，百般无奈之下放弃道：“……我过几天腾出时间，去宁市看你。” 第36章 第 36 章 答应了纪明祺要去看他，乔亦就开始腾挪时间。 忙碌间郑导又来打探消息。 “儿子，你跟小谭最近相处的怎么样？” 电话里郑导突然来这么一句，乔亦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跟小谭啊，”郑导说道，“小谭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那个来台里实习的小姑娘，长得标志吧？小谭在台里实习那几个月，台里的小伙子天天打扮得可精神了，结果人实习几个月就走了。怎么样，你们俩现在有那方面的苗头吗？” 乔亦：“……” 乔亦多多少少能get到郑导让他去陪谭晴找房，是存了让他们相亲的心思。 后来他断断续续和谭晴聊过几次天，都是谭晴问他一些南市这边的风土人情。 他事多，通常不能及时回复，总跟谭晴差着几个小时的时差。 郑导提起来，他才想起有段时间没跟谭晴说过话了。 乔亦道：“没有苗头。” 郑导遗憾非常地“哎呀”一声，“小谭多好啊！听说可有爱心了，就喜欢那些小猫小狗，你不也是吗，你看你们多有共同语言，怎么能没有苗头呢？” 乔亦：“……” 他没有很喜欢小猫小狗，只是不能放任他们受伤罢了。 不然也不至于毕业这么多年，都没养过宠物。 郑导可惜了半天，最后道：“乔亦，咱们家开明，你就跟妈说句准话，你到底是不是喜欢男的？” 乔亦：“…………” 几个月前，乔亦面对这样荒唐的质疑，还能毫不犹豫地否认。 现在他却不能坦然地说出口了——明知道纪明祺喜欢他，他还答应去看纪明祺…… 乔亦正头疼着，这一沉默，可让郑导抓到了破绽，“我就说，小谭那样的你都不喜欢……” 郑导说着开明，但儿子真是弯的，难免会有那么点惆怅，狠狠心道：“行！妈下次给你物色物色台里的小伙！” 什么跟什么？ 乔亦拦道：“妈，你别忙活了，我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好说歹说，总算让郑导打消了给他找男朋友的念头——他是真没有那个心思，不然郑导找谁能比得过纪明祺？ 乔亦时下随便那么一想，没当回事。 隔了有大半天，在工作中猛然惊觉，被自己无意间的想法震得久久失神，接下来几天都在我自怀疑中度过。 纪明祺每天晚上打电话都要问乔亦什么时候过去，乔亦腾挪了十来天，赶到程导那个旅综马上开机，阎一呈回到南市，在家里做那几个国外城市的功课，才勉勉强强凑出了两天的时间。 从南市到宁市就近了，高铁四十分钟，开车直达片场只需要三个多小时。 高铁转车太麻烦，乔亦干脆开车过去。 下午四点多出发，八点到片场。 担心影响纪明祺的拍戏状态，来之前乔亦只告诉了小林。 小林得知他到了，悄悄溜出来把他接进去，之后他便在房车上等纪明祺收工。 前面纪明祺请假耽误了剧组不少进度，重新开机就在往回追。 纪明祺梳着古代侠客的高马尾，戴着斗笠，穿一身束袖收腰的黑色劲装，手持冷锋在雨幕中翻飞。 乔亦在房车里都能看到威亚荡来荡去在灯光下泛起的反光。 隔这么远，乔亦看不清纪明祺的脸，只能看到导演喊卡之后，他从威亚上下来。 小林赶紧上去送毛巾，他摆了下手示意不用，直接用手背蹭一下下巴，认真听导演跟他讲戏，然后再次被拉上半空。 纪明祺任性起来可以罢工二十多天，一旦进入状态就可以闭口不言地吃下所有苦。 乔亦八点到片场，硬生生等到了十二点，这四个小时，纪明祺一遍遍在雨幕里起落，动作爽利飒沓，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有时乔亦看到同一条重来了四五次，间隔中纪明祺应该是累了，半俯下身撑住腿，等道具老师调试好，他便不打磕绊地直起身继续。 十二点过，随着导演的一声“卡”，今天的戏份总算结束。 大灯熄灭，降雨的水管也关掉。 纪明祺摘下斗笠把手里的剑递给道具，小林提着浴巾上去跟纪明祺说话。 纪明祺接过浴巾正要往身上披，听了几句猛地往房车的方向望来，眼神亮亮的，然后浴巾也不要了，往小林身上一扔，朝房车大步走来。 纪明祺在戏里扮演的角色是个性格冷酷的侠客，但他本人的长相太过漂亮，就在妆容上下了些功夫。 眉位下调加粗加黑，眼型也往长了拉，原本精致的眉眼稍加修饰就变得冷漠疏离，被水浸湿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头发和戏服，与露在外面、被月光和水汽烘托得越发冷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反差，在他身上糅出一种让乔亦感到陌生的极具攻击性的俊美。 距离越近陌生感越鲜明，好像朝自己走来的不是印象里爱闹脾气的纪明祺，而是个别的男人。 乔亦愣了一会儿下去迎，一只脚还没踏到地上，纪明祺携着一身暮秋的冷寒水气到了近前，双手抬起撑住了两边车门，把乔亦挡在了下车的踏板上。 没来得及换下的黑色戏服吸饱了水，在纪明祺身上洗出一种新丽感，到近前乔亦注意到纪明祺脸上画着战损的血痕，让他看起来像是带着身硝烟才从箭雨中赶来。 别样的妆容与服饰让纪明祺多了几分平时少有的冷峻，他挡住车门微微仰头，溢着惊喜的黑眸不错眼地注视着乔亦，像是来不及说话只想抓紧所有时间看一看乔亦的脸。 纪明祺踩上踏板，逼得乔亦不得不往上退一层台阶，纪明祺顺势登上房车朝乔亦伸手。 没有什么能比连续拍了一天的戏，在大雨里泡了四个多小时无论身体精神疲惫到极致的时刻看到乔亦，更让纪明祺开心。 心脏跳动泵出的活血在血管中冲刷，将渗入身体的寒意驱出体外，只剩下雀跃、期待与振奋。 像是推敲了数天终于在纸面上落下的笔，这些天来所有的忐忑和不确定在纸面上画出了清晰的轨迹。 言语不能表达沸腾在他胸口的欢欣，他很想抱一抱乔亦，要把他紧紧勒在怀里轻吻细嗅才能缓解心中腾然而起的破坏欲。 身上戏服湿重，没做多少思量抬起的手就改道往上捏住了乔亦的下巴。 乔亦还惊异于纪明祺的反差气质，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托住，清冷寒气随之而来。 体型与力量的差距以及纪明祺此刻身上压抑着的侵略信号让他感觉到危险，他往后退去，鞋跟磕到了与踏板相连的台阶，险些仰倒。 纪明祺拉了他的胳膊一把，在他顺着惯性倾来时稳稳控住了他，没让他跌到自己吸饱了水的戏服上，然后倾身朝着他的双唇吻了下去。 第26章 第 26 章 只这一句，纪明祺支起的尖刺就全都打起卷来。 回屋还是和乔亦一起吃饭，不到半秒纪明祺心里就做出选择。 但他还是凝重地等在原地，直到乔亦再一次喊他，他才无言地转身，慢腾腾地走到沙发边坐下。 近距离下，乔亦得以仔细打量纪明祺。 跟上一次见相比，纪明祺好像又瘦了。 纪明祺不是那种棱角分明的长相，与他的眼型一样，整体的线条都偏柔缓精致，即便他本人不是多静默的性格，有什么情绪都是直接外放出来，但无论是做什么样的表情，都透着股恃靓行凶似的意气。 乔亦当初让他走甜心路线，便是因为他有这样一幅讨喜的样貌，只需顺应本性再稍微昂扬鲜明一些，少年感就能冲出屏幕，直接冲破粉丝们的心防。 可现在，纪明祺身上最标志性的神采消失不见，笼上了一层憔悴消沉的灰霾，乔亦看着仿佛是吃了瓣还没成熟的橘子，心里难抑地酸涩起来。 如果他不翘掉早上的课送受伤的小猫去医院，说不定放学回来时，那只猫就死了。 同样的，如果他现在不管纪明祺，纪明祺的神采是不是还要继续流失？会不会继续消瘦下去？ 乔亦很难放任本可以好转的事态，因为他的不作为而滑塌。 于是，见到纪明祺后仅剩的那点问责的心思也消去了。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乔亦劝自己。 从乔亦的目光落到纪明祺身上起，纪明祺就处在一种极度紧绷的赧然当中。 他最近的气色太糟糕了。 不用说，他现在看起来一定很难看。 跟每天上班图里都收拾得有模有样的阎一呈根本没得比。 一想到乔亦心中可能会产生的落差，纪明祺就感觉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怎样都不舒服，怎样都别扭，乱七八糟的情绪揉成一团堵在胸口，闷得他快要窒息。 碍眼。 全都碍眼。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纪明祺想象了无数次直接将面前的茶几掀翻的画面。 很想把周围的东西都七零八落地砸上一通。 胳膊上的筋皮因为反复上头的冲动而不断牵动。 但他告诉自己：不行。不可以。 纪明祺静静压抑着突如其来的破坏欲。 一下一下数自己的呼吸。 阎一呈附在乔亦耳边说话的场景倏尔闪过。 纪明祺全身的肌肉霎时收紧，腾地站起。 乔亦刚要把筷子递给纪明祺，惊讶地抬头。 就见纪明祺盯着他，脸色随着逐渐失速的呼吸愈加阴鸷。 纪明祺的眼神仿如鹰隼，面上表情趋近于轻亵，压抑着胸口翻滚着的浓郁情绪，开口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乔亦：“……？” 乔亦因诧异耽搁了几秒。 纪明祺接收到了错误信号，桃花眼的眼尾压出冷戾的弧度，冷笑道：“你在想阎一呈。你在想怎么尽快搞定我这个麻烦，让我不要再去为难他，然后你就可以回去找他了，对吗？” 来之前乔亦的想法的确和纪明祺说的大差不大。 区别在于他没有觉得纪明祺是麻烦。 但现在显然不是争辩这些细节的时候。 纪明祺的情绪不太对劲，可是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乔亦不由得起身。 纪明祺却没有给乔亦说话的机会，顺着自己的臆测一条道走到黑，因预想中乔亦的回应羞愤到颤抖，干脆破罐子破摔，摆出嘲弄、挑衅的姿态。 “那你不用想了，我不会让他好过的。”纪明祺讽刺道。 “你觉得他比我听话比我好也没用，你越喜欢他，我就越讨厌他，你想让他一路爆红，那我偏要按得他抬不起头。不止是他，你可以再去签其他人，谁都一样，关键在于你，乔亦。” 尖刻的语言剖开包裹着嫉妒与恶意的囊衣，纪明祺说得越来越快，话语间充斥着盛气凌人的自暴自弃，步步逼近道： “我知道你早就烦我了。也就是名义上还是我的经纪人，其实早就不想管我了。杨悦找你正合你的意，因为终于可以甩掉我这个不听话的包袱了对吗？上次要不是杨悦拜托你，你根本不会来看我。我怎么样你都不在意，阎一呈一有点风吹草动你就紧张得不行，他对你有那么重要？还是说你就只是看我不顺眼？呵，反正我无所谓。因为我也讨厌你。不对，应该说是恨你，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就是你，乔亦！” 纪明祺语气狠厉，说到后面却带上了轻微的鼻音，坠入云雾似的茫然，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话已经说出来，只能继续。 乔亦听得阵阵心悸却又不明所以。 跟杨悦接触的不是纪明祺自己吗？ 可纪明祺现在的样子太不对劲了，乔亦不得不暂时按下不解，想办法让纪明祺先冷静下来。 平常的话语恐怕难以抚平纪明祺此刻内心激烈的情绪， 言语匮乏时，行为或许可作为替代的表意方式。 乔亦很离奇地从纪明祺的恨声中听出了委屈，想着是不是要抱抱纪明祺，拍拍他的后背以表安慰。 手抬起来，想起不久前抓住纪明祺时自手心里感受到的震颤，又觉不妥地放了下去。 纪明祺的视线在乔亦稍有反应的瞬间聚集在他身上，看着他的手抬起又落下，头脑中竭力绷着的弦终于被满腔的恨意冲断了。 腿磕到了茶几上，撞出巨大声响。 纪明祺不觉疼似的抓住乔亦那只垂下的手，用力一扯。 乔亦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趔趄，往前栽到了纪明祺身上。 接着纪明祺的胳膊从他身后横过，手指张开牢牢反扣他的腰。 衣料摩擦，乔亦惊愕地偏头，纪明祺便在这时一口咬在他刚好露出的侧颈上。 “嘶——”纪明祺咬得不轻，乔亦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口气没喘匀，纪明祺又发狠地咬在了他的.喉.结.下方。 脖颈是人最脆弱的地方，纪明祺咬得没轻没重，让乔亦本能地想要躲避。 察觉到他的意图，扣在他腰侧的手越收越紧，另一手也自他的腋下穿过反扳住他的肩膀，让他躲都躲不开。 饶是如此，纪明祺犹不解气，更有种无名火不断冲击他的神经——凭什么阎一呈可以随便碰，我碰一下就这么不愿意？ 于是乔亦越抖，纪明祺越用力，俨然一副想直接咬破他的喉管，和着血将他不中听的声音一起咽下去的架势。 要是乔亦敢躲一下，就更糟了，纪明祺会把他搂得更紧，恨不得把他一点点揉碎在怀里。 纪明祺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乔亦的理解范围。 杨悦说过纪明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但只说是焦虑，这是……？ 挣了几下没挣开，平白多挨了几下咬，乔亦认清了形势，尽量顺着纪明祺，耸起肩环住他的背，以安抚为先。 纪明祺戾气上头，只想不顾一切地撕咬发泄个够。 可当乔亦抱上来，怒涨的气焰剧烈一抖，咬在乔亦脖子上的力道顿时变轻。 乔亦忍着疼在纪明祺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每拍一下，纪明祺心里张牙舞爪的恶意就往回缩去一寸。 最后他近乎彷徨地松开乔亦的脖子，枕在乔亦的肩头，额头贴着乔亦的侧颈一下一下地呼气。 迷离的视野中，纪明祺看到了自己咬出来的牙印。 定定看了近在眼前的牙印半天，纪明祺遵从内心的想法，抬起下巴舔了上去。 第27章 第 27 章 湿热划过脖颈，乔亦心脏一蜷，“小、小纪？” 纪明祺转头，深深吸了一口自乔亦颈窝处散发出的气息。 乔亦在不出席正式场合时，从来不喷香水。 平时身上就是一种暖暖的、清淡的柔顺剂的香味。 纪明祺一直很喜欢乔亦身上的味道。 第一次留意这一点，还是在他初三的时候—— 那时乔亦刚参加完他的家长会不久，给请了个家教老师拯救他惨不忍睹的成绩。 开始几天他还学得很有干劲儿，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开始逆反。 老师上课他想方设法地开小差，手机被没收了就两眼放空纯走神。 再怎么好的老师，也抵不过学生非是不学。 几次随堂测验成绩不理想后，乔亦就给家教结了工资，亲自教他。 面对家教老师，纪明祺是能糊弄就糊弄。 考试随便答一答，会就会不会拉倒，得个十几二十分也不觉害臊。 等到教他的人换了乔亦，他一夜之间被唤醒了强烈的羞耻心和自尊心，相当在乎自己在乔亦那里的形象，为了不让乔亦觉得他笨，背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乔亦同时要忙学校和公司的事，不能事无巨细地教他。 一般都是给他讲几道那一课时的例题，余下时间就让他自己去做卷子，到时间乔亦披卷，挑错题再给他讲解。 纪明祺对这个讲解环节又爱又恨。 恨的是他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聪明，每次在乔亦面前一点就通，是他在学校里提前预习过。 到了错题环节没有准备，全是临场发挥，万一其实解题思路很简单，他却没能第一时间听懂，他在乔亦面前经营的形象就要崩塌。 但如果全是坏处，他大可以抗议取消这个环节，去学校问老师。 偏偏只有在这个时候，乔亦才会跟他坐到一起，耐心地在草纸上写下解题步骤给他看，或是撑着侧脸看他重新解题，有哪里出错，便伸手在哪一行点一点，每当这时，纪明祺就能闻到乔亦身上散发出的清淡的香。 乔亦的补习在他初三上学的期末考之后结束。 为了在乔亦面前装聪明，他硬是从班里的倒数追到了中等偏上。 等到下学期，乔亦毕业季，实在腾不出功夫管他，为了不耽误他的成绩，又重新给他请了个家教。 乔亦教他时没费什么劲，就以为那是他原本的水平，还给他定了个在他看来离谱的目标，一点不担心他达不到，天知道那个学期他为了维持人设有多努力！ 可等他的成绩真的追上来，反而再没有机会听乔亦给他讲题了。 乔亦毕业后正式入职极越，一有空就去听前辈的培训，参加一些饭局，很少在**点前到家。 他在出道前每天按部就班去上学，出道之后通告变多，和乔亦见面的次数也变多，但都是他在台上，乔亦在台下，或者乔亦坐副驾驶，他坐后座，谈话的内容也不再是哪道题，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工作。 明明交集越来越多，他跟乔亦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两人前后脚自同一方空间下穿行而过时，才能偶尔捕捉到一点乔亦身上好闻的味道。 再后来，小林就来了。 有多久没有和乔亦这么近距离地挨在一起了？ 趁着乔亦没动，纪明祺眷恋地在乔亦的肩膀上蹭了蹭——好像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他在大年初三那天“偶然”路过芸市，特地登门拜访乔父乔母。 当天晚上在乔家住下。 家里的客房被乔教授的书和郑大编导的资料占满，只能他和乔亦住一间。 床明明够大，乔亦却执意要打地铺。 最后是他抢过枕头摔在地上，占了地铺的位置，应把乔亦赶回床上。 但等到乔亦睡着，他就把枕头放回床上，睡到了乔亦身边。 第二天早上乔亦醒来时发现和他抱在一起，吓了一跳。 他自己也不清楚怎么从晚上的平躺变成了早上搂着乔亦的腰，只记得睡得好好的被推醒，没等他反应过来，先松开了手。 结果之后两天，他就被安排到酒店去了。 纪明祺收紧双臂，把乔亦抱了个满怀，几乎是报复性地满足长久以来自肩胛骨锋里传来的焦渴。 紧一点，再紧一点。 手隔着衣料在乔亦背上寸寸地揉过。 纪明祺顺应心底强烈的声音，朝位置的方向探出一步——改咬为亲，沿着自己留下的牙印往上轻啄。 被咬时还有痛感分散注意力，但当纪明祺的动作变得温和，那抹怪异感就再也压不住了。 酥麻自纪明祺亲过的地方上下蔓延，乔亦的半边身体都开始虚软，感觉比被咬时还要危险。 这下乔亦扛不住了。 后撤着躲开，双手去推纪明祺。 纪明祺不悦地往前，把乔亦推倒在沙发上去抓乔亦的手。 乔亦被纪明祺投下的阴影罩住，仰头对上纪明祺亮得渗人的黑眸，浑身汗毛竖起，“小纪……” 纪明祺的膝盖不由分说地压在乔亦两腿之间的沙发上，危机感登时跳上了乔亦的嗓子眼，他蓄起力道用力往前一推，恼道：“纪明祺！” 纪明祺被推开了一截还很不满，正要再压回去，被乔亦满含恼火的警告喝止住。 低头看去—— 乔亦捂着脖子、脸上极罕见地泛起恼怒的薄红，瞪来的目光中尽是警戒与惊怒。 纪明祺状况外地往前趋近半步，对上乔亦这样陌生的目光，陡然一个激灵，充斥在脑海中的迷障霎时消散。 理智回归，纪明祺头脑中轰隆隆隆，犹如地鸣。 掌心里温热的触感犹在，呼吸间也还残留着乔亦的味道。 他惊惧地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 他……他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 各路念头在纪明祺脑子里缠成了一团。 没什么好后悔的，甚至还有点遗憾。 但……总觉得不应该。 他好像在无形之中跨过了某道界限。 犯下不可挽回的失误的觉察让纪明祺惴惴不安。 愈发难以面对乔亦的视线。 想想。 他需要仔细想想。 纪明祺抿住唇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乔亦本来还很生气，但看纪明祺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对纪明祺的担忧便压过了他个人的不适。 乔亦伸出手，试图拉住纪明祺。 可还没等被他碰到，纪明祺就像被火舌舔到一样，刷地退开，再看乔亦两眼，落荒而逃般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砰地摔上。 乔亦还维持着捞空的姿势，转头看向关上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