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君梅天官同人》 第1章 第 1 章 曾经有一个古国,名为乌庸,乌庸国有一太子天资聪慧,十几岁便得道飞升,风光无量。 乌庸太子在一日梦中,梦见乌庸国被山火吞没,太子不顾众神反对,决定搭建通天桥救国人,然天不遂人愿天桥断裂,桥上的人纷纷掉入山火中,乌庸太子酿成大错被贬下凡,而后未过多久乌庸国被山火吞灭。 而那位曾令人敬仰的太子殿下,也如镜花水月般的消失了。 旧国往事如云烟,无人再知晓当年风景。 千年后,有一仙乐国,仙乐国地大物博,民风和乐,仙乐国有一太子天生聪慧心怀苍生。 恰逢上元祭天游,神武道大街热闹非凡,举国上下都在观赏祭天游行,仙乐太子谢怜身穿华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祭天游表演看的大家热血沸腾。 就在祭天游进行到第三圈的时候,赫然一孩童从城墙上掉了下来,太子谢怜一时情急,救下了掉落下来的孩子,祭天游只进行了一半被迫中止............ 目睹全程,城楼下的国师冒了身冷汗! 半个时辰后,太苍山皇极观内,国师手中拿着张精心雕琢的黄金面具,唉声叹气地说:“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 谢怜跪的笔直,未带悔意,昂首道:“在。” 仍沉浸在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里的国师,痛心疾首道:“你可知道,仙乐国史上,举办过这么多场上元祭天游,还从来没有哪一次,仪仗台只绕城走了三圈的。三圈!” 可谢怜依旧不为所动,国师恨铁不成钢道:“以往的悦神舞者,最少都有五圈保底了,最多不过撑十五六,你呢?你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走五十圈!一百圈!结果你自己把自己掐死在第三圈——你怎么不先把你师父我掐死???这下好了,太子殿下你要名垂青史了,我也要陪你一起名垂青史了!” 观里无一人敢言,须臾,谢怜只平静道:“国师,不如换个想法,那孩童若是摔死了,祭天游中血溅当场,岂非也是不祥征兆?祭典也要被打断,如今,我虽救了这孩童,但我并没做错,国家的延续事大,但这孩童也是我的子民,我又怎能弃我的子民于不顾,上天又怎么会因为这个来降罪于我。” 国师凝滞片刻,未曾料想会得了这么个答复,皱眉道:“你这孩子!在场那么多皇家武士,随便一个还不是能照样去接?就算接不准可能摔断个胳膊腿,但也摔不死。你多往前走几步,打得漂亮些,一会儿就没人理刚才掉下来什么东西了。” 谢怜自是知道孰轻孰重,不免觉得国师过于小题大做,挑眉道:“国师,您知道的。那种情形下,除了我,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反应得过来,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毫发无伤地接住他。不接,死一个,接了,死两个。” 劝解无果,国师无奈薅了薅头发,便也放弃继续和谢怜白费口舌,待人群退散后,国师思索良久决定半夜亲自去神武峰,请神,请罪。 神武峰,神武大殿外,香鼎生出的缭绕烟云染得整座大殿犹如幻境。 香鼎两侧,一排排长明灯悬空而浮,整整齐齐码成了灯墙。每一盏长明灯上都以端方凝重的隶书写着供灯人的姓名和祈愿。 进了殿,大殿两侧同样是一排又一排的悬空长明灯。供在神殿内的长明灯,比供在殿外的要更为珍贵,而此次祭天游,也是每年仙乐国敬奉神武大帝所办的悦神祭典。 诺大的神殿前方,国师跪在神武大帝雕像面前,虔诚的跪拜上香,半晌他听到了“国师”二字,神武大帝并未现身,只是与他对话。 国师恭敬道:“帝君,太子殿下年轻不懂事,今日祭天游被打断是我之过,我未教好太子殿下,斗胆请罪,还望帝君勿怪罪于仙乐国。”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和道:“无妨,仙乐做得不错,我很欣赏他,不如让他早早飞升,也好为仙京出一份力,依国师看如何呢?” 国师知道谢怜聪慧,总有一天会飞升,但是他还太年轻,就像当初的那位太子殿下一般,国师不暇思索婉拒了神武大帝的提议。 “帝君,太子殿下毕竟年轻不懂事,现在实在为时尚早。恳请帝君不如再等几年,容他再历练历练。” 无边的大殿里,传来一声轻笑,“也好。” 当夜请罪,神武大帝并未怪罪,如往常那般客套后,国师便离开了神武峰。 次日,国师见了谢怜一面,给了他两条选择,可谁知他一个都不选,还说出要与天对抗到底这种混帐话。 国师着实无奈,只道:“今年你也十七了,现准你下了太苍山,外出云游历练。” 谢怜道:“如此正好!” 这时国师又道:“太子殿下,许多年来,有一句话口口相传,一直被当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其实这句话是错的,只是从没人发现。” 谢怜道:“哪句话? “人往上走,成神;人往下走,成鬼。” 谢怜未解其意,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国师道:“当然不对。你记住:人往上走,还是人;往下走,依旧是人。” 谢怜尚在咀嚼这话,国师拍了拍他的肩,叹道:“总之,这个小孩儿吧...你不要太放心上,人各有命。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帮,就有办法帮得上的。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先出去好好历练吧。但愿你回来的时候,就有所成长了” 下山不过数月,太子谢怜一念桥头激然一剑,在电闪雷鸣之中飞升了,三界轰动,让人为之震撼的更是他的那句:“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太子谢怜飞升这几年,仙道顺遂,无所事端。直到他飞升的第三年,谢怜偶然间得知永安旱灾。 太子殿内,两侧都是从地面排列到台阶的祈福明灯,谢怜从天而降,轻飘飘地落到神台之上,恰好端坐在他神像之前。 国师原本磕着双眼在椅子上静坐,忽然睁开,道:“今天就到此为止了。都回去吧。” 众道人起身,退了出去。其余三位副国师虽然看不见谢怜真身,但也一并退了出去,关上了神殿大门。 那高门一合拢,谢怜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他道:“国师,您知道永安大旱的事吗?父皇那边从未和我提及,是不是朝中出什么事了?还是他不清楚具体情况?” 国师自是知道,早前他卜卦就已经算到了永安的祸事,却道:“国主陛下尚算安好,没出什么大事,对永安灾情也知道的很清楚。” 谢怜一怔,不解道:“那为什么父皇每次来皇极观,我都没听到他为永安祈福?怎会连提也不提一句?” “这不关国主陛下的事,是我建议,让他和皇后在祈福的时候不提永安的。” 谢怜问道:“为什么?” 国师道:“因为没用。” 谢怜闻言只觉愕然,“什么叫没用?” 顿了顿,他脑子转过弯来,道:“您是说,因为我是武神,并不能管旱灾,所以跟我提没用吗?可您是不是忘了,我非但是武神,我还是仙乐太子。我的国民如今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思忖片刻,谢怜又道,“现今当务之急,乃是救助永安灾民。劳烦您代我向父王进言,不要再修什么神庙神殿了,全国上下的太子殿已经太多了,我并不需要。还有那些黄金像,可以尽数熔了,拨款赈灾。西边永安大旱缺水,那便挖一条河,引东边的水过去,灌溉庄稼,滋养土地....” 谢怜一边天真地说着,国师一边摇头,喃喃道:“太早了。太早了。” 谢怜依旧不解其意,道:“您说什么太早了?” 国师语重心长道:“为什么我说你不该飞升太早,你现在懂了吗?因为你的国民都还没死绝。” 这句话一出,谢怜双眼睁大,沉声怒道:“国师!您....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什么叫我的国民都还没死绝?!” 国师只耐心劝解道:“你已经是神,可你总不能忘自己做凡人时的身份,藕断丝连不与凡尘两清。但你身在其中,却又无能为力,最后只有一塌糊涂。” 可这番话,在如今意气风发的仙乐太子耳里,也只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谢怜见与国师话不投机,转身欲走。 国师一把抓住他的衣袂,喝道:“回来!你知道为什么神官不能随意在凡人面前显灵吗?千百年来定下的规矩,自然有他的道理,别做傻事!” 谢怜顿住脚步回首;国师抓着他,叹息道:“太子殿下,唉,太子殿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平心静气,须臾,谢怜又坐了下来,道:“请说。” 国师凝视着他,道:“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一片漆黑。” 谢怜目不斜视地说道:“您可能看错了。我只爱穿白的。” “我怕你拯救不了你的国民,反而被他们拉下神坛。” 谢怜未再理睬国师的劝告,离开后便去找雨师借了斗笠,拿着青色的斗笠,他找到永安最干旱的地方。 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永安大旱暂时得到了缓慢的改善。 中秋节,虔诚的信徒都在给各自的神明供灯祈愿,看着人人供奉仙乐太子殿,国师在这满天的灯火中,不禁想起了位故人。 他不由自主的点了一盏长明灯。这盏灯与那些格格不入,他既不供奉天上的神仙,也不供奉在那诸天神魔中,而是一位曾在他心中最想虔诚膜拜的人,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故人。 暗自伤神些许,看着长明灯缓缓升上天空,心想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收拾好心情后,甩了甩衣袖又回到了四象宫中。 前面第一章是刻意不写国师的名字的,毕竟文笔水平有限,已经力所能及的改了很多台词,希望喜欢这篇文章的可以对君梅这对cp的有一个新的认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每逢斗灯宴,神武大帝往常按例不参加斗灯排名,他将分身放在宴席上悄悄离开时,久违的感觉让他分心将注意力放在了某处。 神武大帝怔愣一瞬,诧异地看向那缓缓上升的孔明灯,忽而露出戏谑的笑,乌庸国已灭,知道乌庸的人都被自己屠杀殆尽,还有谁会记得乌庸太子。 君吾半眯着眼,从容的脸上冷笑一声,脑中蹦出个人名“梅念卿”。 沉思许久,这个名字。 扶额的手一顿。 原来如此。 竟然是他...竟然还活着,竟然忘了这个人还没死,千年前被自己放走了,如今不藏着,还出现在眼前,取了这么个名字,知道那么多,是该清理了。 君吾放出了白无相,那日乌云密布,一个脸带悲喜面具的白衣怪人,来到了仙乐国的上空,森然的站在那里,他的到来势必是要卷起一场腥风血雨。 永安人因旱灾涌入仙乐国内避难,但和仙乐人冲突不断,国主下令将城内所有的永安人一并赶出了城,永安人敢怒不敢言,他们早已无处可去,只能在仙乐国城墙外自生自灭。 这种局面持续到,一家三口死于城墙外,这惨案彻底激起了永安人的怒火,他们发起了奋力的反抗。 事后,国师梅念卿偷偷查看了那一家三口的尸体,竟是空壳纸人,这熟悉的术法让他血液凝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却不敢宣之于口。 当年的乌庸太子...可能还活着! 梅念卿回去后多次请神,可无论请了多少次,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明白,这是仙乐国无法避免的劫难,也无法确定是否和那个人有所关联。 太子谢怜说要下凡救国时,谁都知道,这是荒唐的,神依靠信徒,法力无边,虽救国之举没错,但注定要气运散尽的国家,又怎可能是神力能拯救的,不过是溺水之灾,越陷越深,越掺越乱罢了。 哪怕是帝君多番劝阻,谢怜还是义无反顾的私自下凡。 仙乐与永安之间,兵刃相撞,这是谢怜平生第一次杀人,一杀,就杀了上千人。每次前方传来战报,刚开始的仙乐军队对上永安人都是胜券在握,可战事突然开始排山倒海般,往邪门的方向发展起来。 仙乐国的百姓身上长出了一张张可怖的人脸,战场上也听闻有个带着悲喜面具身穿丧服的怪人和谢怜多次对战。 对于平民身患人面疫的事,梅念卿听闻就卜了一挂,依卦象所示,仙乐国气运将至,无力回天。 梅念卿怅然若失的叹口气,能做的已经都做了,没办法的事,终究强求不得,只能顺应天命。 神武殿内,烟云袅袅,梅念卿将线香举至头顶,跪拜敬香,谢怜急冲冲的迈入殿中,开门见山道:“国师,我要见帝君。” 梅念卿将线香插入香炉,不紧不慢,回头道:“殿下,仙界的大门,已经不对你打开了。” 谢怜道:“我知道。但眼下,我已经查明,仙乐国正遭受一场诅咒恶潮的侵袭,□□,是非人之物在其中捣鬼,请您祝我一臂之力,请帝君降灵附体,将这消息告知于他。也许会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东西,这样就还有转机的余地。” 梅念卿拂了拂衣袖,叹息道:“并不是我不想助你,太子殿下,只是,没这个必要了。即便我助你一臂之力,帝君降灵,附于我体,你和他对话,得到的答案,注定会令你失望罢了。” 交谈良久,谢怜失望的离开了,梅念卿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却不敢告诉谢怜,现在就连自己,都无法请神显灵了。 数月过后仙乐国破,皇城外面尸横遍野,大片大片的人在逃窜,四周外全是火,王宫内早没有那往日的富丽堂皇。 梅念卿遣散了皇极观的道人,正欲离开,一个带着悲喜面具,穿着白衣丧服的人,就出现在他眼前,令人瞬间头皮发麻。 “国师,好久不见。” 这句话,就好像他们是相识已久的故友,让梅念卿愕然,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蹙眉喝道:“你是何方妖邪...” 看着眼前的怪人,让人不由联想到多次前线战况提到的那人,世人称其为,“白无相”。 梅念卿眉头紧皱,连声质问,“你是谁,到底有何居心!” 那怪人阴森一笑,缄默不言,梅念卿见状迅速将手背在身后,捏诀施法想要趁其不备逃走。 白无相一眼看穿了这些小动作,瞬间,闪身扣住了他的手臂。梅念卿吃痛,惊呼道:“你要作甚,放开我!” 他用力挣扎,却被白无相直接禁锢了动作,像被拎小鸡般,旋即消失在了皇极观。 荒郊野岭,深山老林中一个破败的庙宇旁,出现了两道身影,梅念卿脚下踉跄,被白无相抓到了这座破庙里。 梅念卿前后打量了一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仙乐太子庙,如此荒凉之地怎会有这么座太子庙。 这里看起来长年荒废,死气沉沉,雨水打湿的地面有污垢,破败不堪。 梅念卿身上的禁制也被解开来,抬手揉了揉胳膊,目光不善的盯着白无相。 他壮了壮胆子,对白无相说道:“喂,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何用意!” “只是请你来这里做客,没有恶意,国师不必拘谨。” 那怪人脸上覆着面具,语气却戏谑非常,梅念卿看不透这个人,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讥讽道:“我倒不知天底下还有如此待客之道!” 同时梅念卿将手背在身后使着小动作,想偷偷动手,又迟迟不见对面做出什么动静来,问道:“你抓我来,到底有何企图?” 白无相虽默不作声,梅念卿却能透过面具,感受到那人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见对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梅念卿便自顾自的找了处看起来没那么脏的地,打坐默念起了道德经。 白无相看梅念卿如此安然自得,似乎是觉着无趣,手一挥,隔空消失在了太子庙。 当白无相出现在君吾面前时,君吾正低头处理公文,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只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怎么不趁乱杀了他?” 白无相轻笑出声:“蝼蚁什么时候都可以碾死,我想亲自教导谢怜,这样或许会更有趣,不妨给他看看,谁教出来的更好。” 谢怜如此辜负自己的栽培,君吾早就想教导一番,但觉得麻烦,如今仙乐国灭,谢怜被贬,倒是个绝佳的契机。 君吾会心一笑,抬眸对上白无相,言语尽在神色之中。 自那日起,白无相许久不曾出现,梅念卿多次尝试逃离此地,但禁制遍布四周,无法破解,也根本无法离开。 还有一个令人发愁的是,这里简直就是一座空山,就连树木都是枯的,野果什么的也没有,好在梅念卿早辟谷,也不需要吃什么。 他喃喃自语着,“不知道小殿下现在如何。” 虽然忧心徒弟的此刻的处境,不过梅念卿还是不急不躁,顺手掏出袖袋里的铜钱,卜了一挂。 “吉人自有天相。” 便也不在顾虑,召唤出三个纸人打起牌来。 约摸半个月,白无相才恍惚想起来,这段日子只顾教导谢怜了,倒是把某人忘在了脑后,被关了这么久,他定会焦急万分,心间不由腾起股浓浓的恶趣味。 待白无相来到荒山的太子庙,破门上的帘子飘动,布上还破了好几道口子,连带着灰尘都向他袭来,抬手挥了挥。 倒比初次来要看起来要整洁,想必是梅念卿的手笔,毕竟这山上除了他,也没有旁人了。 白无相走近过去,梅念卿正在中央坐着打牌,旁边是用术法造出的三个纸人,围坐在一起。 他不禁冷哼,这人还真是会苦中作乐。观摩了会,想必若是不出声,这人都不会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被晾置一旁的白无相,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国师还有闲情打牌,你可知仙乐城破没多久,永安已经建国了。” 梅念卿打的不亦乐乎,正在兴头上,懒得搭理他,敷衍道:“世间因果自有定数,老了,操不来这心。” 白无相冷冷笑着,出言刺激道:“曾经风光无限的仙乐太子,现在隐姓埋名,靠遮掩容貌卖艺求生,这就是你教的好徒弟。” 梅念卿拿着牌的手微微顿住,却还是自顾自的出着牌,见人不理,白无相继续道:“我倒有个更好的提议,不如我们打个赌,看谁教的更好。” “......” “国师不敢应这个赌约?” 那声音一直在耳旁念叨,梅念卿一气之下,脱口大骂:“走走走!你这奇怪的妖邪,不要打扰我打牌!” “没想到仙乐国的国师竟痴迷如此低劣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能让你对自己宝贝徒弟的遭遇置若罔闻,可真令人唏嘘...” 白无相毫不在意,继续言语挑拨,试图让这人有点别的反应,直到口干舌燥了,依然被当做空气,觉得自讨没趣,才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白无相走后,梅念卿才觉得耳根清净,挥手收起三个纸人,他早被方才所言激的心神大乱,但还是克制着,装作若无其事。 久静不下神,于是又打坐默念起了道德经。 梅念卿被困于此,许久未有吃食,打牌时只能和三个纸人吐槽聊天,以此来舒缓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不久后,竟发现外面总会有些野果或肉干,倒也不客气,有了就吃,也能缓解枯燥。 当白无相再次出现时,梅念卿正颌眼盘坐于神台上,闭目养神。 他缓步走近,到梅念卿身边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国师,可知你那好徒弟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他的侍从,背弃离开了他,转择去上天庭做了神官,真真是无情呢,那人好像叫做慕情。” “国师你教的徒弟真无用,不仅当街卖艺被抢生意,还去和其他神官抢福地,最可笑的是,慕情撞见后不仅没帮他,还把他赶走了,真是可怜、可悲。” 闻言,梅念卿心头犯苦,推开凑近过来的白无相,愤然道:“其中还不是有你的手笔,你又在撇什么清高?” 白无相静静看他发怒,看这人如此反应正合他意,悲喜面具下的眼眸透着光,唏嘘着:“国师,你这可就误会我了,这次我可从未出手。” 梅念卿怒火中烧,道:“你不是就想看到仙乐太子跌落神坛,教导?这算什么狗屁教导!荒唐至极!” 他又口不择言道:“你想让他变成谁?另一个太子殿下吗!” 梅念卿心中对白无相的身份一直有所猜疑,但从未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因为难堪,倘若真是他,实在是太难堪了... 白无相笑而不语,此刻气氛骤然下至冰点,他被‘殿下’两个字激怒了,面具下发出了渗人的笑声,他抬手用力掐住梅念卿的脖子,威胁道:“国师,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梅念卿措手不及,躲闪不了,整张脸慢慢涨红了起来。掐着脖颈的手没有用力,这力度掌握的极好,但梅念卿还是呼吸不畅,险些晕厥,眼看差不多,白无相才松开他。 “咳咳...咳!” 梅念卿瘫跪在地,喘了很久才找回呼吸,蹙眉望向施暴者,呼吸不顺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白无相恶趣味涌上,他用术法禁锢住梅念卿,将人拽到了房梁上,面具底下,发出来的声音无比戏谑,道:“那就请国师看一出好戏吧。” 第3章 第 3 章 梅念卿只觉大事不妙,还在反复咀嚼回味这句话的意思,对视之余,白无相又消失在了眼前。 荒山上起了薄薄的雾气,潮湿又阴冷,荒山不逢春草,阴气逼人。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梅念卿被禁锢在房梁之上,身上不禁升起难以驱走的恶寒。 不适感没有减缓,远方就传来了沉闷地脚步声。一个身穿白衣的人走了进来,虽白绫遮面但梅念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心中暗骂不好。 “太子殿下,快离开这里!” 梅念卿焦急地喊着,但四周似有道无形的屏障,将他的声音隔绝在外。庙里的谢怜完全听不到,梅念卿意识到了这点,惴惴不安,不停捏着诀试图逃离出屏障。 “国师,别白费力气了,且看着这出好戏,这可是最佳的观赏台。” 白无相愉悦的话语凭空传来,令梅念卿挫败,似嘲讽、似讥笑。这人是铁了心要羞辱自己吗? 梅念卿双眸愤然,却也只能像根木头一样被禁锢在房梁上,等待着白无相所说的好戏开场。 谢怜进入荒山起就迷了路,浓雾使他分辨不清方向,不知不觉就走到这破败的庙宇,一进来,映入眼帘的,是座倒塌的神像。 谢怜看着这座神像,悲凉心起,仙乐太子早就不复存在了,失落的准备离开。可是在原地绕了几个回合,也找不到出口,走不了多远,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处。 不过一个时辰,这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太子庙。男女老少皆有,或独身一人,或三三两两,或拖家带口,大多数是跟他一样迷路的,但迷路的方式千奇百怪,有的甚至在大街上走着都能迷路到此处,十分邪门。 梅念卿数着在这里聚集的人群,逐渐接近百人,他焦虑的喊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引来了这么多人,是想当众告诉他们太子殿下的身份,让他被这些人唾弃嘲笑吗?” 白无相没有回应他,梅念卿只能继续嘶喊着:“你若是想让他们在太子殿下面前自相残杀!没用的,太子殿下根本不会如你的意!” 这是梅念卿迄今为止能想到最恶劣的行径,可后面所发生的事,早就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还是低看了白无相的疯魔程度。 下方的人群聚集起来,都在想办法出去,骤然间,一个人疾步奔跑进了庙里,倒在了地上。那人面部扭曲,众人猛地一惊,脸色极为难看,因为这正是个患人面疫的患者,有人惊呼:“是人面疫!是人面疫!会传染的......” 众人脸颊淌汗,这才反应过来,四散而开,乱作一团。 “大家不要急不要怕,切莫慌乱,不要分散!不要离开太子庙,外面还有没有感染人面疫的都尚且不知。” 谢怜大声劝诫着,已猜到是谁将他们聚在这里了,只能先安抚这里的百姓。 焦头烂额之际,庙外又涌上了很多身患人面疫的人,谢怜当机立断,拔出别在身后的树枝,身形一闪,将接近的人面疫患者都接连打倒击退。 抬眸,谢怜瞧见不远处的白色人影正向他招手。刚刚战过一轮,谢怜正热血沸腾,立即追了上去:“别想逃跑!” 白无相自然不是要逃跑,走的不快不慢,甚为从容,但永远快上谢怜七八步。 谢怜追了几步,心中一紧,立即折回。见他不追了,白无相反而不走了,提声道:“为什么不跟过来?” 谢怜顿住,回头道:“你无非是想把我引开再散布一次人面疫罢了,我为什么要跟过去让你得逞?” 白无相笑着回道:“不,你错了。我的目地不是‘引开你’,我的目地,就是你。” 白无相带着悲喜面根本看不出表情,但谢怜知道,他在笑。顿住了脚步,问了句重复无数次的问题:“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无相悠悠道来:“我说了,太子殿下,我想你到我这边来。” 谢怜拔出树枝指向他,虽然根本没什么威慑力,还显得有点好笑,但此时此刻这也是手上唯一的武器了。 还好,有团格外明亮的鬼火落在树枝前端,还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气势,谢怜厉声道:“你想我到你那边去干什么?要你的命吗?” 白无相低低笑了几声,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回答,温声道:“太子殿下,你是美玉,让我来教导你吧。” “......” 谢怜觉得这回答甚是滑稽,怒火中烧,忍不住啐道:“凭你也配教导我?我师父是仙乐国师,你是什么东西!你是哪里来的怪物!” 听到这话,白无相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你又错了。太子殿下,应该说,在这世上,只有我才配教导你。你师父?仙乐国师?” 一提起那人,白无相愈发觉得愚不可及,开始傲慢起来,道:“在我面前,他不值一提。反而我教的,你会学的更好。” 谢怜怒道:“你教我什么了?你又在鬼扯什么?完全听不懂!” 白无相哼笑,看谢怜如此冥顽不灵,开始说教:“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世上有很多事,是你无能为力的,万众瞩目的跌落,更让你受不了,这是正常的,毕竟云泥之别,妄图拯救苍生者,愚蠢至极!” 谢怜一咬牙,一“剑”刺了过去,白无相轻松闪过,道:“第二件事。” 一把抓住谢怜,在谢怜踉跄之际,白无相将手抚上谢怜的头顶,冷声道:“你想拯救苍生吗?苍生根本不需要被你拯救。他们不配。你赢不了我的。” 谢怜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赢不了,只是现在。你可以打败我无数次,但你杀不死我。而只要你杀不死我,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打败你!” “我杀不死你?”白无相闻言,在谢怜身后幽幽自语着,“我的确杀不死你。我也不会杀你。” 谢怜一颗心陡然悬起,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在人面疫闯进来的时候,梅念卿对白无相的目的猜了个七八分,这人简直疯了。 “出来!这就是你说的好戏,你把人命当什么了,白无相你给我出来。” 被晾在房梁上方的梅念卿,无法看到太子庙外的情况,只能靠呐喊试图将白无相逼出来。 就在谢怜出了太子庙的期间,开始陆续有人身上冒出了模糊的人脸。人人自危,又都不敢贸然离开,有症状的人被没有症状的人隔绝开,生怕被传染,突然什么东西“砰”的一声,被丢了进来。 待众人看清,竟是方才那个身手了得,击退人面疫的年轻人,而此刻他全身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得倒在地上。 谢怜睁开眼时,已被紧紧绑在神台上,身下是一个残破的底座。许多人挤在神台下,几百双眼睛注视着他。没有白绫遮面的谢怜,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真容。 人群中陆续传来这些声音,“真像呀,简直是一摸一样...你是那个太子殿下” 谢怜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不等谢怜继续开口,白无相坐在神台旁,肯定道:“如各位所看到的一样,他就是曾经仙乐国的那个太子殿下!” 陡然间,一些有症状的人推开人群,冲了上来,他们像看到了救星般,祈求着。 “太子殿下,我该怎么办?” “救救我吧,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谢怜的思绪瞬息被打乱,试图安抚住众人,“都不要吵!冷静!冷静才能想到办法!” 可冷静无法解决当下的困境,有症状的人崩溃怒吼,“冷什么静!这种情况怎么冷静?你倒是冷静,你想想办法啊?有什么办法!” 场面一时间陷入混乱,神台下的人群愈发激动,七嘴八舌的要谢怜给他们想办法。 白无相见达到了想要的效果,来到谢怜身边,冷不防道:“其实,人面疫,可以隔绝治愈。” 闻言,众人齐刷刷地抬起头问道:“可以治愈?什么办法!” 白无相则慢条斯理的扶正了谢怜,让他盘坐在神台上,悠悠地开口:“问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知道那个办法。” 于是那百双眼睛又齐刷刷望向谢怜。那些目光刺得谢怜后缩,却被白无相挡住,推了回去,众人满怀希望地问道:“殿下你真的知道吗?” “我听说过的,他知道就是不告诉别人!” “知道的话那为什么皇城还破了?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太子殿下,快告诉我们吧?啊?” 谢怜连忙一口否认:“我不知道!” 白无相喝道:“你撒谎。” 谢怜怒极欲驳,却怕白无相再多说些什么。他有预感,不管自己承不承认,白无相都一定会说出来的。但被白无相困住,连挣扎也是徒劳。挣扎许久,只无奈道:“办法...是没有的。是没有用的!” 人群又开始骚动:“没有用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有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见谢怜依旧是不开窍,白无相温声说道:“我来告诉你们吧。” 谢怜怒道:“住口!” 他一头向白无相撞去,不过是徒劳的努力罢了。白无相哈哈笑着,把人一掌拍了回去,幽幽地道:“杀人啊。” 众人一惊:“杀谁?” 谢怜连忙反驳:“别听他的,他胡说!” 如此教诲还是一根筋,白无相有的时候不得不佩服下这位仙乐太子,乍然,脑中冒出了个有趣的主意。他捏住了谢怜的脸,掰了过去,正面对向台下众人。 冷声道:“杀谁?你们看到这张脸,还不知道该杀谁吗?” 谢怜被这话弄得一脸茫然,直至听到后半句,令人脊背发凉。 白无相温声提醒着:“你们忘了吗?他是神啊...也就是说...” 话音未落,“咻”的一声,一道漆黑的剑锋,从谢怜的小腹里穿刺了出来。谢怜盯了它好一阵,那剑锋才慢慢抽了回去,重新消失在他小腹中。 “他是,不死之身。” “苍生就在这里等待着你的拯救,请。” 语毕,做完一切的白无相,把剑留在了谢怜身旁,消失了... 一开始没有人敢贸然上前去动手,但是又有人陆续出现人面疫的症状,众人争执着,其中只有和谢怜抢过生意的一个卖艺人,忍受不了这种荒唐的事,离开了太子庙。 那人离开后,发病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孩童也无法幸免,这种时候,道德已然无法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可能。 一个壮汉率先上去捅了一剑,身上的人面瞬间消散了,发现谢怜真的杀不死后,只能绝望等死的人们,像看到了希望,开始排着队上前去拿剑向谢怜捅去。 虽然谢怜是不死之身,但是这种程度的伤也是无法立即治愈,利刃穿透他的身体,他无法反抗,只能承受着,无助的躺在神台上,直到痛到昏死过去。 台下燃起一片烈焰,燃烧在每个人身上,烈焰焚身,庙内的人烧成了上百具白骨。 看着荒唐的一幕幕,梅念卿只感觉如坠冰窟。他是真被这荒诞的戏码给震到了,太子殿下是不死之身,但不应该被这样戏弄对待,内心悲痛交加。 白无相瞬移到梅念卿面前,悠然笑道:“国师觉得我这出戏,精彩吗?” 梅念卿听着这刺耳的笑声,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荒唐至极!太子殿下何辜!百姓又何其无辜,你利用人性的丑恶来伤害小殿下,这就是你说的教导!” 白无相依旧稳得很,温声细语:“不要急,他早晚会变成我想要的样子,他是最像也是最适合的。” “你放屁!太子殿下才不会如此!” 梅念卿打不过白无相,只能靠怒骂宣泄心中的积郁。 在白无相解开那禁锢人的法咒后,一刹那,肩头就被梅念卿抓住,听到了久违的‘殿下’二字。 梅念卿仿佛泄尽了力气,双手发抖,悲恸说道:“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 理智的弦崩断开,在血染的太子殿里,白无相浑身散发出瘆人的寒意,将梅念卿冻得打颤。 寒风瑟瑟,他不住后悔刚说出的话。 白无相推开扣在肩头的手,忽的用力抓住梅念卿的胳膊,将人带到了太子庙正殿外的一个偏殿。 手掌的力道很大,梅念卿吃痛着感觉胳膊就快断了。 白无相一手抓着他,另只手推开了偏殿的门。把他摔在门边上,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那语气激烈,梅念卿无法接受,脑热道:“不可能,你不会是太子殿下!殿下永远不会像你这样!” 再次被这两个字激怒的白无相,抬手掐住了梅念卿脖颈,就像当初那样。 “哐当!” 在被白无相压制的挣扎里,梅念卿抬手甩向了他,悲喜面具滑落在地,清晰的掌印浮在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呆愣的望着那张脸,那是乌庸太子的脸,面前的人依旧在笑,手慢慢从脖子上移开,只留下一圈红痕。 恐惧蔓延至全身,他不想戳破的,但看到面具下的真容,心里却冒出愧疚和后悔。 “太子殿下,你现在为何变成这样?” 故人的脸印上梅念卿的瞳孔,眸光透出来的竟是悲伤。 白无相摸了摸没有痛感的脸,笑道:“哦?我还以为你心里只有仙乐太子,如今你叫的是哪位太子殿下?” 君吾是想杀了他的,可白无相还不想,没有任何理由。当身份被戳破的同时,这世界上,也就只有梅念卿一人还记得乌庸国的太子了。 “我记得梅卿当初可是我最忠诚的信徒,不也一样背叛了旧主,所以,你现在是怀念的哪位太子殿下?” 这怜悯的眼神刺痛了白无相,明明刚刚教导完谢怜,内心应该无比欣喜。但是听到‘殿下’二字,还是控制不住怒火。 “你想说我教导的太子殿下不好吗?还是说,你想把谢怜教导成谁的模样?” 白无相不似刚才粗暴,轻轻将梅念卿搂住,用最温柔的动作说出了最冰冷刺骨的话。 梅念卿可以感觉到此刻他很愤怒。 “顶着一张易容的脸,改了这么个名字,就以为可以忘掉过去从新来过,可笑。” 白无相将手抚在了梅念卿的面上,轻轻一挥,那张30多岁的脸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张估摸20多岁年轻男性的面容。 梅念卿头皮发麻,察觉到那只冰凉到没有温度的手,摸向后背的脊梁。 白无相,又或许是太子殿下,吻下来的同时也在撕咬着他的唇,似在宣泄着不满。 “叛徒,曾经还是我最忠心的侍从,不一样也背叛了,如今成了仙乐国师,是忘记了昔日的旧主了,这是给你不够虔诚的报应!” 白无相恶狠狠的在梅念卿的耳边呢喃,随后拉开了点距离,一只手放在了梅念卿的腰封上。另只手则抚上了梅念卿的脖颈,警告道:“我记得国师可是最是惜命的,现如今最好安分一点。” “太子殿下你要做什么!” 梅念卿满脸不可置信,想立刻打断白无相那有违伦理的想法,太子殿下竟想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然而腰封被解开,衣裳散开,白无相冰凉的手摸上他小腹,梅念卿忍不住打了寒颤。 他将梅念卿翻转过来,扯开衣带,衣衫半褪,露出精致的锁骨,又将梅念卿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力抵住,用着最平静的声音,威胁道: “这是你该赎的罪...想想谢怜...” 白无相靠了过来,将人搂进了怀中,掰过他的头,就像怀念着什么似的,吻住了正欲开口的唇。 梅念卿想反抗,但终不敌白无相,用尽力气挣扎着,挣扎没多久,又被白无相按住。 “不对,不可以这样...” 白无相没理睬,好似要将这些年的痛苦一次性发泄出来,惩罚这个人,让梅念卿变得和自己一样,认可他,他没有错。 疼痛感传来时,梅念卿清醒着,清晰的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白无相虽然用力禁锢他,但每下的动作却极其温柔,呼吸喷洒在梅念卿耳边,挣扎没多久便全身卸了力。 如果这样太子殿下能够好受点的话,赎罪吗... 梅念卿仿佛认命了,根本无法抵抗这种温柔,又在白无相身下喃喃:“怎么能?怎么可以?不该是这样的...” 在寒夜的烛火中,白无相望着那张迷茫的眸,将人抬起来,细细吻着唇边,又笑道:“国师,你在想什么?” 梅念卿浑身一颤,在猩红的烛光中,意识越来越清醒,清晰的觉得不该这样的。额头溢出了汗水,粘腻的头发粘在脸上,白无相温柔地替他将发丝别在耳后。 梅念卿明白,颠鸾倒凤中的沉沦却是不该的。 坐在神座上的君吾,看到被白无相教导的谢怜,脸上露出了难得满意的表情。 又在看到白无相和梅念卿所发生的一切,俊朗的眉眼皱了皱,扶额的手挥了挥衣袖,不再看下去。 “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罢了,也做不得什么影响。” 第4章 第 4 章 白无相倚靠在墙边,梅念卿躺在地上似乎是沉睡了过去,自恢复了这人本来的样貌,反倒令自己有些怀念。 看了看四周散落的衣物,无不提醒着前不久所发生的一切,抬手一挥,屋内转瞬恢复如初。 梅念卿身上的衣物整整齐齐的穿戴着,白无相看着前不久被弄昏过去的人,戏谑的哼了声,拾起地上的面具戴了回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梅念卿醒来后先是困惑,再到细细回忆,当初乌庸的山火,几个人的争吵不休,三个朋友离乌庸太子而去。 到如今的荒唐,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点燃着心中的愤慨与无奈,垂着头,脸倒是黑了个彻底。 当年通天桥断裂,最先上桥的都是皇亲贵族,而乌庸国的国主和王后,也是最先当着乌庸太子面前掉下去的,痛失至亲,无可挽留,而大祸已经酿成。 乌庸太子被贬下凡,梅念卿和另外三个朋友最初都愿意誓死追随殿下,直到后来火山接连不断的喷发,百姓流离失所,乌庸太子竟准备用罪人献祭,来压制火山。 四人意见不同,大吵一架,甚至严重到动了手,争断不休,三个朋友离开了,不愿再追随乌庸太子。 梅念卿不愿离开,也可以理解太子殿下的做法,如果能让喷发的山火不威胁到他人,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就目前而言,或许别无他法。 可突然某天开始,他发觉不对劲,乌庸太子开始遮蔽自己的脸,对任何人都避而不见,可殿下向来相貌无双,又怎会日日以面具覆面。 某夜,梅念卿实在忍不住,爬起来偷偷到了乌庸太子的房里,屋内传来窃窃私语,凑近后,声音竟是从太子脸上的面具下传出的。 梅念卿难掩心中的恐惧,还是决定揭开看看。这是此生做的最后悔的决定,拿着面具的手不停颤抖,揭开的那一瞬,就闻到了浓厚刺鼻的血腥与腐烂的草药味。 那俊美的脸上有着深浅不一的伤口,有三张熟悉的人脸在太子殿下的脸上蠕动着,嘴唇张合,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直到看到梅念卿后,它们不约而同的喊着:“快跑,太子殿下疯了!快跑!” 他顷刻意识到,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放弃用活人献祭的法子,而是痛下杀手,把三个朋友连同那几百名罪人,一同投进了火山里。 而三个朋友的怨念极重,魂魄以这种方式寄生在太子殿下身上。 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可以接受活人献祭,但殿下竟然对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情同手足的同伴也动了手。 那自己呢?他会不会......... 夜里寂静,楞神良久,梅念卿感觉到了一只手放在了头顶上,冷汗从额头上坠落,缓缓抬头,就看到了醒来的乌庸太子。 乌庸太子盯着他看了很久,双眼麻木,斟酌须臾,只是无奈的说:“我不是说过,不让你进来吗?” 梅念卿无措的跪在床边,虽然浑身颤抖,但也努力想镇定下来... 但他实在太害怕了,根本无法冷静,心仿佛在滴血,越跳越快,良久,只听到殿下说:“你也要离开我了,是吗?” 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乌庸太子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了,我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人会留下来。我可以一个人!!!我不需要别人!!!” 愕然间,梅念卿感到喉咙一紧,殿下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乌庸太子刚一动手,脸上的三个人脸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他头痛欲裂,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用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掐住脖子的手愈发用力。 梅念卿眼前发黑,意识悬浮,感觉自己马上就会窒息而亡,慌乱之下,看到了枕头底下冒出的剑光,用尽力气将剑拔了出来。 乌庸太子看到那举起的剑,瞬间双眼血红,悲呛大笑道:“你也想杀我吗?来!快刺我!朝我心口捅!不差你一个!我倒要看看,最后死的是谁!是你们死还是我死!” 这句话刺痛了梅念卿,自然不会捅殿下,只是抬手将剑横在乌庸太子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殿下!殿下!回来吧,你看看自己!你看看自己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了?!” 自从乌庸太子带上面具,把所有镜子打碎后,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那剑锋利而雪白,将整张脸映照在剑里。 看清那张脸他赫然呆住了。 乌庸太子掐着梅念卿的手没有松开,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看着,眼里落下一行泪。 梅念卿眼眸含泪,终归还是不忍心,剑脱手落在地上,剑掉在地上的“咣当”一下,好像在提醒着乌庸太子。随即,乌庸太子用力将人丢了出去,只说了句:“滚吧。” 梅念卿连滚带爬的逃走了,用尽全力的逃离,泪水还挂在脸上,远远回头看去,已经不止是难堪了,殿下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再也回不去了,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当年乌庸国下的那场大雪,曾经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早就被火山吞灭了。 是啊。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乌庸太子。 不散的...,是执念吗? 最后梅念卿又叹了口气,“吉人自有天相吗!” 事到如今,倒不是念旧的时候,梅念卿直起身,看着身上整齐的衣物,疑惑了下,当他准备站起来时,还是明显的顿了顿... 缓了会,准备从这房间里出去,看看谢怜的情况,一到门口,果然,还是被下了禁制。 看来白无相并不打算把自己从这个屋里放出去了,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回到原地打坐,又默念起了道德经。 往后的几日异常安静,白无相像是失踪了般,不见踪迹,也可能是谢怜还没有从太子庙中醒来,所以他不愿意现身。 小半个月过去后,白无相才又出现在梅念卿面前,把人从屋里放了出来。 但梅念卿实在是想不到,曾经的乌庸太子会变成这个样子,早前猜测白无相真实身份时,总是没有头绪,哪怕联想到他也难以接受,所以一直不曾戳破白无相的身份。 可是面前的殿下,还带着那副悲喜面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他明白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殿下离开了太子庙了吗?” 其实早在几天前,谢怜恢复后,就浑浑噩噩的离开了,白无相则整日伏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今日,看到最另人满意的一幕,才想起来告诉梅念卿,白无相托颚思考着,盘算如何说出,这件让自己兴奋不已的喜讯。 “国师你知道吗?你的徒弟不仅抢劫,还被他父母知道了,同时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叫风信的小子也走了,唉,真可怜,先国主和王后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儿子,前几日上吊了,可叹呢,可叹...他越来越像我了,身后空无一人,孑然一身,你的徒弟亲手带上了悲喜面具,我的教导,国师可满意。” 白无相的言语中难掩,兴奋、喜悦,以及不经意的悲伤,又道:“这场赌局,国师还有把握赢我吗?” “......” “不过,你的徒弟身边出现了一团鬼火,就是上次让庙内无一人生还的火焰,竟在那次化成了恶鬼追随他,有趣。他倒是有了位很好的信徒。” 白无相声音骤然发冷,“不过这才更让人恼火!” 那些话带着嫉妒、愤怒,就像是嘲讽梅念卿曾是那个逃跑了的胆小鬼...... 看着如今丧心病狂的白无相,梅念卿说不出责备的话,劝道:“殿下,收手吧,事事难料,无人能改变过去,你如今是鬼执念不散,就无法得到安息,可小殿下从未做错过什么?他不该无辜受此牵连。如今的悲剧重演,当真是你想看到的吗?” 见白无相没有反应,又继续劝解道:“现在迷途知返还不晚,不要再被执念所控,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劝你,可是太子殿下,太多年了,你应该放过自己。” 那一声声劝解,只觉得无比刺耳,白无相抬手一掌朝他挥了过去。 梅念卿被这掌风击到了石柱上,喉咙腥甜,咳出一口血,趴在了地上,他知道白无相生气了...或者比生气更严重。 白无相缓步走近,蹲下身,用着最让人窒息的方式掐住梅念卿的脖颈,不客气道:“傻瓜,既然知道我不爱听,又何苦来惹我生气呢,国师就在此等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是对的,你是错的!” 白无相不欲多言,话不投机半句也是多余,松开手后就离开了。 梅念卿看着那消失的身影,闭了闭眼,数着日子,不知不觉又晃了三日,这些天不是打牌,就是念道德经,念得他脑袋发慌。 白无相无事就总会在他旁边念念叨叨,总不过是用谢怜的近况刺激着他,现在梅念卿只有种好命苦的既视感,胸口隐隐作痛,自那一掌后,梅念卿学乖了,不再劝解白无相,怕再惹其生气,下次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白无相看这人对自己视若无睹,也不弃馁,不过是增添点乐趣,以此来满足点恶趣味。 “国师,这几日可是发生了很多趣事,你可想听?” 梅念卿实在看不惯白无相这故作玄虚的样子,道:“殿下要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卖关子。” 白无相仿佛很开心,凑到他耳边,语气温和地说:“你的乖徒弟真让我刮目相看,他跑到了永安国的皇宫去放火,又跑到郎儿湾,就是他曾经降雨的地方,发动了人面疫,他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国师,看到了吗?我赢了。” 就像是胜利者的宣告,但每句话每个字,无疑是在刺激着梅念卿的神经,字字揪心。 “你在说什么!人面疫?殿下你为何又要造此杀孽!!” 当听到人面疫这几个字后,梅念卿情绪异常激动,如果是真的,那刚刚安稳的永安王朝,届时也会生灵涂炭。 梅念卿只好继续劝解,就算知道会惹恼白无相,必死无疑,话还是脱口而出:“殿下,回头吧!你以前从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哪怕知道殿下会生气,哪怕明白自己没资格,哪怕殿下不会听他的。仍想要劝他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这次倒是稀奇,白无相没有被激怒,只是淡淡道:“你错了国师,我可什么都没做,是谢怜他自己恨毒了永安人,主动找到我叫我教他,是他自己亲自发动的人面疫诅咒,你说他还有回头的机会吗?不过他还真是天真,竟然让人面疫诅咒三日后才会降临,即便他想回头,也只有魂飞魄散的结局。明日就是他出师的时候,他会和我一起成为这世间最好的苍天恶鬼!” 白无相说完又再一次消失了。 次日,当梅念卿再次见到白无相时,他已经身负重伤,素白的丧服上都是一道道血痕。 白无相看见梅念卿的那一刻,罕见地摘下了面具,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惨白,他道:“你倒是教出了个好徒弟,没想到他那个信徒竟真能让他迷途知返。” “什么意思!?” 眼前的白无相捂着腹部,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梅念卿腹诽道:“难道事情另有转机?” 白无相又笑的疯癫,“倒是我大意了。谢怜的信徒为他挡下了诅咒,只可惜,那可是他最后的信徒了。” “谁打伤了你,是小殿下吗?” 梅念卿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出,究竟是谁能伤白无相至此。 “君吾。” 白无相说完便盘坐在神坛上调息。本来一切按照预想的走向,根本不会需要白无相受伤,谢怜一定会成为他最好的伙伴,但是谢怜的迷途知返,让在天上观摩已久的君吾不得不另寻他法,从天而降和白无相上演了一场对战的戏码。 此刻这具分身的法力已经给君吾收回了七八成,君吾留给白无相的剩余法力,也只是为了做好最后的清理。 白无相现在负了伤,已是强弩之末,梅念卿知道此刻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可他却一反常态,坐到白无相身旁,颌眼调息。 半晌,白无相气息逐渐平复下来,面色缓和些许,侧目看向身旁的人。竟然不逃,这些年倒是胆子大了不少。 顺势将人拉入怀中,看着梅念卿一脸错愕,不自觉升起丝留恋。又缓缓凑近覆上了梅念卿的唇。 梅念卿怔愣出神,唇齿刚分开,就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转头竟看到了太子庙外站着的‘神武大帝’。 君吾也是同样的反应,迟疑道:“国师?” 梅念卿望向那白甲武神,心中猜测帝君应该是发现白无相还活着,是过来击杀他的。可谁承想,在君吾温和的表情下,竟说出让人意料之外的话。那声音威严,沉声道:“没想到仙乐国师,既然私通绝境鬼王!” 梅念卿双目睁圆,正欲开口,却被白无相紧紧抓住了手臂,甩至身后。那力道将他甩至几米开外,不顾手臂吃痛,他情急道:“帝君你听我解释!” 但君吾压根不准备听下去,他抬手一掌拍散了白无相。就在下一掌要击向梅念卿时,长久以来被他刻意无视的记忆涌入脑海,那本要打向梅念卿的招式,因为迟疑打歪了。 供台上的神像,被那掌力劈得四分五裂,化为齑粉,烟尘四起。唯一不变的,可能就是君吾那张不染尘埃的脸了。 就在君吾稳定心神,抬掌准备再来一击时,脸上赫然冒出三张面目狰狞的人脸,哪怕贵为‘神武大帝’法力高强,却也有一瞬被弄得头痛不已。 如今的君吾早就可以压制住脸上的人面,或许是被白无相的记忆所影响,亦或者是他不久前和谢怜比试,身上还负着伤。 此刻居然压制不住脸上的人面,只能痛苦的扶住额头,在白无相消失的那一瞬,早前太子庙设的禁制也瞬间消失了。再不跑必死无疑,梅念卿捏了个诀迅速逃离了此地。 待到君吾回过神后,人已经不见了。他用法力抑制住了三张脸,此刻坚若磐石的内心,有些微妙的触动,君吾没有选择去追击,而是抬脚朝外走,回到了神武殿。 第5章 第 5 章 经此一遭,梅念卿不敢停歇,直至逃到了一座荒山,在山中的石洞里,他找了些枯草树枝,点燃了篝火。 洞里被火光照的通明,坐在一旁的石块上。太子庙里阴冷且潮湿,在那个地方待久了,脸色难免苍白,火苗摇曳着,虚寒的身子才渐渐有了点暖意。 梅念卿思畴着,突然脑海里冒出来许多之前未曾想过的问题。 白无相为何平白无故会盯上太子谢怜? 为何就在谢怜下凡后,自己请神帝君不再显灵? 如今的样貌并不是易容所用的模样,帝君是如何仅凭一眼就认出了他? 为何帝君会想杀我灭口? 而帝君的脸上为何会出现人面疫?是谁诅咒了他? “头好乱...” 梅念卿薅着头发的手渐渐垂落,有些黯然神伤。白无相神形俱灭了,竟有一丝后知后觉的难过。 “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先静下心来再说。”梅念卿调整坐姿,在平稳的思绪中,回想起过往。 几年前太子谢怜还未飞升。梅念卿还是仙乐国的国师,时常会和天上的神官有所往来,某夜,他照常请神武大帝显灵。 按照惯例,神武大帝是不会轻易显灵,直到近期谢怜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帝君显灵的次数倒变得频繁起来。 “国师,今日请神所为何事?” “今日有一困惑,不知如何解答,帝君向来博览群书,所以特来向您讨教一二。” 梅念卿心中其实早有答案,在教导谢怜时,这位太子殿下并不接受自己的见解,并说出还要“再给一杯”的道理,实在是令人瞠目咋舌。 “哦?是什么问题?” 梅念卿不徐不疾道:“二人行于荒漠,渴极将死,唯余杯水。饮者生,不饮者死。若尔为神,杯水与谁?” “国师为何要问这种问题,自古以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况且万般命数皆有因果,世间万物必然要遵循天道。” 神武大帝顿了顿又道:“无解的题,又何必庸人自扰。国师,你又犯浑了。” “帝君所言极是,太子殿下年轻不懂事,今日为此和我争论,倒是难为您听这无稽之谈。” “说到仙乐,我对他颇为赏识,国师一身好本领,教导出来的徒弟自然也是最好的,将来必成大器。” 每次两人对话之间,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谢怜,君吾对谢怜总是不吝夸奖。 梅念卿叹道:“帝君谬赞,太子能有如今也少不了您的暗中照拂,不过他毕竟还年轻气盛,做事不免浮躁不稳重,我还是希望他潜心修炼,勿要多生事端。” 梅念卿回忆向后推移,又想起谢怜飞升不久后与君吾的对话,那次请神倒是和以往大不相同,往常君吾都只是显灵,而这次他直接现了真身。 这是梅念卿第一次瞧见神武大帝的真身,与神像不同,神武大帝高梅念卿足足一个头,披着白色银甲,高大而威武,面容俊毅,灰色的眸似万年不化的寒潭,身姿挺拔头戴冕旒,帝王之气扑面而来,第一武神之名当之无愧。 不知是不是错觉,梅念卿觉得对着神武大帝有股万般熟悉的感觉,他俯身行礼,“帝君。” “仙乐这次做的不错,一念桥头激燃一剑,斩厉鬼于三问之间,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他了。” 君吾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帝君过誉,太子殿下年纪轻轻便已飞升,能有如今造诣,承蒙您对仙乐国的照拂,国安,则民安,若不如此太子殿下如何能心无旁骛的修炼悟道。” 话虽如此,可自打谢怜飞升后,梅念卿总会莫名感到不安,哪怕卜卦卦象如常,也依旧无法安下心。 “仙乐那句,‘身在无间,心在桃源’很是不错。” 虽然君吾语气平和,仍会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梅念卿倒也没多想,只当是头次见面不免紧张。梅念卿只道:“年轻人难免说话不太稳重,帝君见笑了。” “无妨。” 君吾并未再多说什么,却隐隐让人感觉不对劲。 最后一次请神,是谢怜执意下凡那次,梅念卿跪在神武殿的神像前,焦急地说道:“帝君,太子殿下不懂事,我会好好劝诫他,让他回天界请罪,还请您宽恕他贸然下凡!” 君吾静静听完,只留下句话,“我多次劝告仙乐,这是徒劳,但他还是执意下凡,既已犯禁,这天罚自会降下,国师好自为之。” 哪怕后面多次请神,也于事无补,天界神明皆不再应请神。 初卜卦象,每次显现出的卦象,都是仙乐国气数未尽,直到谢怜下凡救国,一切都变了,白衣祸世的降临,如怒火般的灾祸,汹涌着将仙乐国搅得天翻地覆。 人面疫大面积爆发,梅念卿惊觉,当初想此为天罚,直到国破后,见到了白无相,认出他就是当初的乌庸太子。 那次面具脱落时,白无相的脸上并没有那狰狞的人面,就算是用法力压制住了,可到最后那日他带着重伤回来时,依然没有显露半分。 梅念卿以为这是三位朋友的怨念已经散去,暗自松了口气,所以没有离开,想着至少还能最后再陪陪白无相。 直至白无相消散,帝君要杀自己,君吾脸上赫然出现的人面疫。 ‘神武大帝’的身份就像是指向一切始末的谜团。梅念卿曾尝试过,却算不出神武大帝的卦象,哪怕是徒劳,这次他还是想试一试。 铜钱洒落,果然如预料所中,算不出...。 如果那时那一掌没有打偏,自己必死无疑。梅念卿身上的伤并没有多重,还是那次白无相将他打到柱子上的一掌还未痊愈。 于是决定等伤好以后,找个机会回去一趟,那个已过了千年都未曾再踏足过的地方。 梅念卿逃脱后,君吾也未再纠结,仙京事务繁重,比起这些,这人的行踪就显得无足轻重了些。 无论天涯海角,逃跑也是无意义的。 神武殿内,君吾正襟危坐在神座上,轻揉着眉心闭目养神,冥思苦想,脑海里的画面不断回闪。 那些在太子庙的记忆总不自觉的在识海回荡,挥之不去。至高无上的神武大帝,终究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犹豫。 梅念卿的伤半月余才养好,凭着记忆前往曾经那被山火掩盖的乌庸古国。 想当初逃离故土不久,他便后悔了,当他再次回到乌庸国境外时,那里已被山火吞噬。 现在的乌庸旧址早已破败,雕栏玉砌应犹在,再无当年故人归。 梅念卿寻着回去路,发现进去的路早已坍塌,他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找到入口,直到遇到了“老”“病”“死”三座大山。 说来奇怪,这三座巨山就像是有意识般,把梅念卿引导进了乌庸古国,这种感觉让人似曾相识。 当即决定要和这三座大山沟通,虽然这是个荒唐的想法。而在梅念卿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找到了和三座大山沟通的办法,一切的源头慢慢浮出了水面。 这三座大山竟然是那曾经的三个朋友,现在的乌庸古国早已变成了妖魔修炼的绝佳场地,原来的那座火山有了另一个名字——铜炉。 自从身陨铜炉山后,铜炉吞噬了他们的身躯,几乎被焚烧到消失的骨灰和火山灰混在一起,喷发出来,随着时间的沉淀越积越多。 千百年过去,那些火山灰最后化为了三座大山,寄宿着他们一部分的魂魄。 如今的‘神武大帝’就是当年的乌庸太子,当年火山喷发,乌庸太子没有离开,随之一同覆灭,直到过了几年后,他以鬼之躯冲破铜炉,然后换了副样貌,修炼飞升,再度成神。 天界的神官早就换了一批,只因为,上一代的神官,不是自然换代陨落,而是被乌庸太子一个一个,慢慢杀光的。他......屠了整个天庭,一个也没有留下! 整个天界的先代神官都死光了,不会有人再知道乌庸太子,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是谁! 血洗天界之后,乌庸太子又回到人间,耐心地等了几百年,编了一个新的名字,捏造了一个新的身份,作为‘人’,再次‘飞升’。 现在人间广为流传的‘神武大帝’君吾的出身、典故、趣闻、相貌、性子......全都是假的。 而白无相,也只不过是乌庸太子为平息心中怨念,将恶念及恨意抽出所化的一个分身。当初一念桥的恶鬼,也是君吾丢进铜炉山内,由恶念所化的分身之一。 铜炉山时常会出现一些妖邪,只因铜炉早已认君吾为主,他隔三岔五将心中怨念丢至铜炉内,以此平衡心中的善恶。 得知真相的梅念卿汗毛直竖,他曾只以为白无相就是‘乌庸太子’,没曾想错得离谱。 告别三座山后,梅念卿决定要在这留下些什么,便来到了曾经的乌庸太子神观遗址,思畴良久后,使用法力留下来些壁画。 那壁画里有乌庸太子,四位护法,还有山火喷发、通天桥断...很多很多,只盼望着有一天,能有一个人来揭开这些秘密。 师府门口,因为次子的降临,举家欢喜,便广施粥点。梅念卿看了眼襁褓里的婴儿,问了生辰八字后,说了这么一番话:“吃了你们家的粥,我说句话。你们家这个儿子,命格虽好,但一言难尽。要是想救,必须得尽量低调,别让他从小养成张扬的性子,不许他出风头,记住闷声发大财,如此方可平安渡过一生。绝对不要给他办喜事,会招来不好的东西。” 梅念卿自离开铜炉山后,常年就在外界寻找从铜炉山出来的妖邪,他想补救,想挽回,倘若当初自己没有离开,会不会‘太子殿下’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是夜,梅念卿又想起谢怜小时候。那时,自己总会跟小太子讲一个故事,其实也不算是一个故事,不如说,是想给谢怜灌输某个高大光辉的传奇形象。 从前有一个古国,有一位太子殿下,他天资过人,年少聪慧,文武双全,乃是一个举世无双的惊艳人物。他爱他的国民,他的国民也爱他。直到他死去很久,人们也没有忘记他。 梅念卿每每说完这个故事,不免感慨,“殿下,希望你能够成为那样的人。” 当时年纪尚小的谢怜正襟危坐,不假思索地道:“我不要成为那样的人。我要成神!” 这话一出,梅念卿失笑摇头,谁年少时没有个英雄梦呢? 谢怜继续说着,“如果您说的那位太子殿下当真如此举世无双,为什么他没有成神呢?如果人们真的没有忘记他,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过有人提起这位殿下呢?” “............” 梅念卿听后的表情十分精彩,气不打一出来,便让谢怜跪在钉子板上抄道德经。 思绪回笼,梅念卿不由的笑了笑,不免担心起谢怜来。当初那句“身在无间,心在桃源”可谓是触到了‘殿下’的逆鳞。 梅念卿知道,谢怜再未飞升,只希望他万事顺遂,不要再回到天界就好。他能感觉得到,君吾并没有放弃捉他的想法,他每次卜卦,只要卦象一变就跑。 而君吾每次都要抓住这个人的时候,总是被先一步逃脱,引得内心愈发不满。 梅念卿一直小心翼翼,生怕被擒住,现在的自己,绝对打不过法力无边的神武大帝,被抓住了,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回忆起曾在乌庸国,殿下还未飞升的时候,那时的殿下刻苦,用功,是自己非常仰慕的人。 乌庸太子练功,自己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他在白梅树下耍着剑招,干净利落,风姿卓越。诛心在掌心间舞的出神入化,一朵梅花悄然落下,垂落在剑锋时,碎成点点星白。 顷刻间又忆起往昔。 想起殿下,不论是白无相,还是神武大帝,梅念卿还是想唤回曾经的那个‘太子殿下’。 只不过还要等一个时机,一个机会,“千百年了,殿下...你累吗。” 这无声的询问,窃默无闻,不会有人听到。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向前飞逝,已不知过了第几个一百年。 某日,梅念卿卜卦后见卦象有变,当即准备离开,可腿脚却不听使唤,被定在此处。 “糟糕!” 全身无法动弹,却又迟迟不见来人,就在他脑子里飞速的盘算着如何脱身时。 未见其人,却闻其声。 “国师,在想什么?竟能想的这般出神!” 下一瞬,脖颈被大力的掐住。梅念卿脸色赫然涨的通红,愕然看向眼前多年未变的人,几近晕厥,却还是心有不甘。 磕磕绊绊地说道:“殿...殿下...收...收手吧!” 君吾早该知道,这人向来都只会说些不爱听的。 第6章 第 6 章 掐住脖子的手一点点收紧,眼前之人瞬间面色涨红。这人此刻,就如同蚂蚁,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易碾死。只需要再用力一点,君吾既觉得愉快,又讨厌他像耗子一样逃来逃去。 “殿...殿下...” 梅念卿气息微弱,呼吸不畅,面部甚至都有些扭曲,在意识迷离间,恍惚下一秒就要窒息。 “咳...咳...咳...” 君吾猝然松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梅念卿趴跪在地上,稍稍顺了口气,低头止不住的后怕。 “国师,逃跑的游戏玩够了吗?” 君吾覆手而立,神情庄严肃穆。 梅念卿浑身发颤,被掐得根本说不出话,几声轻咳,才勉强让自己好受一点。 君吾冷眼的看着他的丑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不容易缓过劲,梅念卿抬头对视君吾,道:“殿下,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又何苦再装?” “你在说谁?” 君吾轻蔑出声,漠然置之。 “当年小殿下下凡救国,你从中作梗,放出了白无相,至此导致人面疫散发,逃走的这些年里,很多问题都在我脑里呼之欲出,你借教导之名接近小殿下,让他身后空无一人,就如当初的你一样,心如死灰、满目仇恨,只要小殿下发动人面疫,他就再也没有回头之路。可惜他没有,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下去吗?” 梅念卿鼓起勇气,经历方才那一遭,仿佛也将生死置之度外。 “国师如今胆子变大了,再不像当初那般畏畏缩缩。倒是让人另眼相看...” 君吾心思缜密,喜怒不形于色,梅念卿又何尝不知,但已道尽途殚,那必要一吐为快,“我早应该想到,当初小殿下出生那日,天相便是荧惑守心,此前你多番庇护仙乐国,又对小殿下青睐有加;直至后来发生的那些,我才渐渐明白,那些不过都是假象,你想把他变成另一个自己!” 君吾默默听完,眼底闪烁着微光,“国师变聪明了...” 又感叹道:“可惜,仙乐不听话,依旧冥顽不灵,如果他听我的劝告,事情又怎会发展成这样!要不是他身边那个鬼火捣乱,我也不会功亏一篑。再次飞升,你的好徒弟竟然选择自贬下凡散尽法力和气运,只是为了赎罪,愚蠢至极!他本可以好好继承我的一切。” 提到这个,君吾感到颇为遗憾。继而淡声道:“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磨炼教导他。” “殿下,你为何非要执迷不悟!做这些事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你不累吗?” 梅念卿言语激烈,面露悲伤,神经一直紧绷已让人备感疲倦。 君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轻嘲道:“执迷不悟?呵、国师在说什么胡话,我现在是仙京第一武神,众生之上,法力无边,信徒满布!这么说倒让你费心了,毕竟不听话的太多,确实会让人有些头痛!” 君吾自始之中稳若泰山,滴水不漏,无法从他神态上找到一丝破绽。梅念卿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逃兵,一个胆小鬼,殿下是恨的。 是啊,现如今殿下已是至高无上的神武大帝,万人敬仰,不再是他所知的‘太子殿下’。 梅念卿苦笑着,认命般说着,“殿下不是来杀了我的吗,为何还不动手?还是就想看我这狼狈不堪的样子...” 君吾讨厌看到那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思量须臾,怜悯道:“梅卿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这盘棋还未见分晓。你我总会在思想上产生分歧,难道仙乐的动摇?还不足以证明,从始至终你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他话锋一转,道:“我曾以为你会是我最忠诚的信徒,也罢,故友一场,送你个最佳观赏台,可好。” 君吾勉强俯下身,亲自提起了地上的梅念卿,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一挥,顷刻间便到了仙京。 神武殿内金碧辉煌,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精美的壁画,上面绘的是耸立于云海之巅的金殿,白光万丈,金殿下方则是一副万里山川图,这幅巨型壁画上嵌着许多细碎的明珠,仿若星辰,这些都是人间神武殿的所在标识。地图之上,闪烁的珠光几乎均匀覆盖了整个视野,神武大帝的信徒遍布凡间。 此刻大殿内空无一人,即便是曾呆过初代天界的梅念卿,也不禁有些入了迷,就在被此番场景震撼出神时,一旁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如何,梅卿看够了吗?” 君吾看着梅念卿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你带我来仙京作甚?” 梅念卿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君吾如今只手遮天,即便不是神官,只要他想,把人留在仙京不过是顺手的事。 “日后你就待在这里吧,不要妄图逃跑,你懂我的意思,倘若又做出什么不尽人意的事,我不介意清理门户。” 这话算是给了个台阶,梅念卿也明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倘若不顺从,可能就另谈了,想到这,除了脊背发凉,还有点气不打一出来。 君吾领梅念卿往里走,站定在了武神殿偏殿门前,将人丢在这里,还有事就离开了。 日复一日,被困多时的梅念卿偶尔会见到日理万机的神武大帝,每次下界巡视完,闲暇之余君吾就会和梅念卿说几句话,平日几乎是不见人影。 仙乐国灭的几百年间,梅念卿的术法也有所精湛,君吾下界的时候,神武殿内时常是冷清,空无一人的。梅念卿自来到仙京,只能依君吾的安排隐匿身份,他也只允许自己在神武殿内活动,除去偶尔众神的集体会议,不伐有神官来殿前觐见。 神武大帝不愧是仙京之主,如今无一人可与之抗衡,梅念卿只能静观其变,即便被人瞧见,也只称是帝君请来此手谈对弈。 梅念卿偶尔会想起曾经的过往,那时候‘乌庸太子’对人极其和善,他读书练功时,自己也总常伴身侧,虽然只是侍从护卫,但殿下对自己总归多点厚待,年少时和殿下一同出门历练,还会被另外几个朋友打趣,平日里除了修炼除邪,得空自己便会叫上大家一起打牌,太子殿下却总以耽误修炼为由拒绝参与。 忽忆往昔,原来执念早已生根。 每逢君吾不在仙京时,梅念卿除了打牌消磨时光,就是在想如何脱困。 神武殿,梅念卿如往常那般,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殿内偷偷观察。 “请问,帝君在吗?” 一个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梅念卿赫然回头望去,只见说话的那人一袭青衫,手持玉扇,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 见梅念卿一脸诧异,那人微微颔首,道:“幸会,听闻帝君殿内有一位贵客,今日得见,在下风师,师青玄,有礼了。” 梅念卿闻言,拱手回应道:“久仰风师大名,只不过今日帝君并不在神武殿,风师大人若找他,怕是白来一趟了。” 师青玄知晓君吾不在后,与其寒暄两句就离开了。简单几句对话,让梅念卿脑内有什么一闪而过,转身回到偏殿,掐指一算,果真,是当年在凡间师府见过的婴孩。 风师明明没有飞升的命格,还被那鬼东西缠上,怎会升到上天庭...没有头绪,梅念卿一向不是个纠结的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接连几日,梅念卿一反常态,不再痴迷于打牌,而是整天在神武殿晃悠,君吾回来没见这人赖在牌桌上不下来,还欣慰,他终于转性了。 偶尔闲谈之余,梅念卿也顺从了许多,不再忤逆惹怒,君吾想了想,便也放松了神武殿内,给他下的禁制结界。 梅念卿找了几日,倒也没白费,总算找到此处禁制最薄弱的位置,方位正位于神武殿花园附近的假山处。 “只要破开一点缝隙,出了禁制就可以离开了。” 梅念卿心里升出丝希望,开始捏诀念起破界咒。 “天广地源,修以亿劫,显吾神通,破其禁也...” 他一边捏着诀,一边默念。 当君吾回到神武殿时,便察觉有异,来到偏殿,人果真不在,但并未出禁制。 不在偏殿、不在神武殿、不在、不在... 好!很好!好的很! 这人这些天的顺从全是装的?倒也白费,竟还会有所期待。 而此刻,梅念卿还在假山旁专心念着法咒,好了,就快好了。 此时身后袭来阵阵寒意。 “梅卿你要做什么?” 梅念卿吓得怔住,浑身僵直,惊出一身冷汗,甚至不敢转头。 君吾出现得悄无声息,他的到来也让欣喜过望的人瞬间如坠冰窟,胳膊痛得就像被扯掉,梅念卿回过神时,已被带回了偏殿。 君吾镇定自若,不急不慢道:“梅卿是还想着跑吗?” “殿...殿下...你...” 而梅念卿此番早已下定决心,一字一顿道:“你放我走吧!” 此言一出,压迫感瞬间袭来,就像是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离开?梅卿想去哪?” 君吾已经许久未曾听过这些忤逆之言,本以为他学乖了。意识到被耍了的神武大帝,冷声喝道:“说啊!想去哪?” 这恐怖的威压令人屏息,梅念卿汗毛倒立,顿了顿,道:“殿下!放我走吧,继续下去也没有意思了!你变了!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太子殿下!又何必强留我去看你搭台唱戏呢?互相放过彼此岂不更好!” 这些时日,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偶尔对弈论道,两人表面平和,却是各有各的打算。梅念卿自始至终未曾放弃逃离,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被打破,顿觉崩溃万分。 君吾声音赫然拔高,道:“你懂什么!当年天桥坍塌,我的至亲,当着我的面掉了下去,被贬后我经历过什么你都忘了?他们三个忤逆我、质疑我,还妄图想杀了我;而你!也不过是个只会逃跑的叛徒,和当初那些在背后捅我刀子的人有何分别?” 整间屋内气氛焦灼,君吾抬手用力推翻了桌案上的棋局,那是前些时还未下完的残局。 此刻,只想将这人挫骨扬灰,或许只有把梅念卿变成仙京建筑里的白骨,才会真的老实,才会真的留下来。可却下不去手,是因为那些记忆使自己受到了影响吗? 君吾心想:“不,一个叛徒,一只蝼蚁,怎么会叫他迟迟下不去手。” 赫然,君吾脸色微沉,躁意更甚,身形不稳,一只手牢牢捉住了梅念卿肩膀,另一只手则把他的头扣了过来。对上视线,二人贴的太近,梅念卿还能听到那急促的呼吸声。 梅念卿不由自主地看向君吾,他的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分外难受,眼神浑浊的盯着自己,像是极力的忍耐着,眸中透出的尽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倒忘了,铜炉山开万鬼齐躁,上次这种反应还是在一百年前。 那视线盯得梅念卿好不自在,不由的脸颊发烫,甚至不敢再看下去。君吾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紧接着是浑身燥动,顺手将梅念卿整个推向了桌案上。 桌上还有散落的黑白子,棋子硌着梅念卿后背泛痛,引得浑身颤栗,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抚上梅念卿的脸颊,另只手也向下探去,触到了他的腰封。 梅念卿顿时炸毛,身体起了股暖意,试图推开君吾,道:“殿...殿下你清醒一点...别这样...。” 君吾听着只觉得头疼欲裂,体内的法力躁动混乱,意识模糊间,他的唇覆了下去,堵住那声音的源头。静下来不过一瞬,身下之人便又奋力挣扎起来。 武神的力气极大,任梅念卿如何推搡,都不为所动,君吾的手掌抓住那双作乱的手,将其举至上方,随后扣住梅念卿的下颚,对视须臾,视线又落在那片唇上,就细吻了上去。 一方神志混乱,引得另一方手足无措,仿佛亲吻能缓解此刻的躁意。这吻不似白无相那般温柔且缠绵,带着一股啃咬的狠劲。 持续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被禁锢住的身体才渐渐被松开,梅念卿脸上还存着温红,待回过神时,发现压在身上的人竟昏了过去。 梅念卿用力把君吾推开,平复了一下,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费尽全力将人搬至床榻,掖好被子,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不带一丝留念地离开了。 次日,君吾体内的躁动才平复下来,睁眼发现竟躺在偏殿的床榻上,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忘了什么,但可以确定,梅念卿又逃了,他是怎么离开的? 好像昨天铜炉山开了,想必是趁着自己神志不清的空隙逃走了,罢了,既然喜欢玩猫抓耗子的游戏,那便来日方长。 法力平复的差不多后,君吾当即传到了铜炉上方,继几百年前,出来个血雨探花,这次也不知会不会再出个绝境鬼王。 君吾的头又开始隐隐犯痛,习惯性的揉了揉眉心,对自己来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这世间无论多一颗棋子,少一颗棋子,皆是由我掌控。铜炉山已然封闭,即便往后再出来个“绝”,也撼动不了天界第一武神的地位。 既已到铜炉,令人不免有些怀念,君吾鬼使神差的来到曾经的皇宫旧址,本该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面一片漆黑,破壁残缺,时不时蹿出来几只食尸鼠,无不令人倍感恶心。 走着走着,前方的墙面上泛着金光,走近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壁画。 “多余。” 不假思索,将手放在壁画上,业火骤然将其焚尽。 这可笑又令人作呕的过往。 —————————————— 梅念卿此次逃离就长了记性,变得格外小心,心里有重获自由的喜悦,也有听到“叛徒”两字的悲哀。 眼下无法再改变什么,即便是君吾昏迷,梅念卿也深知自己下不去手,如今只想远离,不想再看到殿下继续作恶下去。 自己无法容忍‘太子殿下’变成如今这样,但也无法就此舍弃,私心是有的,但想找回‘殿下’也是真的。 梅念卿躲了许久,十几年未再被抓到过,才渐渐放松警惕,一路小心翼翼的去了铜炉山。 再次见到“老”“病”“死”三座大山时,那三座山告诉了他最近三界发生的事。原来,上次之所以有机会逃走,是因为铜炉山开山了,铜炉山开,万鬼齐躁,越是厉害的鬼,反应越是强烈。 这期间,铜炉内新出了一位绝境鬼王,但是那鬼王极其低调,坊间对他的传闻也只寥寥数笔,只知他被称为“黑水沉舟”。 当梅念卿说完自己的遭遇后,三座大山提议可以躲在山体内部,他们的魂魄寄生在君吾的脸上,山体也有他们的残魂,可以及时的得知君吾动向。 往后的几百年,梅念卿凭借着三座大山,逃离了很多次君吾的追捕。 第7章 第 7 章 铜炉山深处,雾气缭绕,岩壁上痕迹斑驳交错。君吾站在壁画前,眸光微凉,那是曾经亲手抹去的,竟又一次完整地浮现出来。 他抚过那崭新的壁画纹路,指尖微顿,神力燃作业火,再次将其掩盖。 “梅念卿” 君吾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携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倒是执着。” 当初发现这些壁画后,君吾便明白,梅念卿试图提醒自己,提醒那段令人深恶痛绝的过往。 那些被抹去的回忆,总会不经意间重新浮现,在内心深处与他如影随形。铜炉山的雾气愈发浓重,仿佛连天地都在无声的对峙屏息。 君吾冷眼看着岩浆河内漂浮的空心人,拂袖离去,他那颗纯澈的心,早在火山吞灭乌庸国的那日,跟着乌庸一同死了。 梅念卿的存在,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心头,难以拔除。 光阴如梭,仙京的云海依旧翻涌,却不似往日的平静。曾经那些被君吾视若无睹的存在,却如暗流般悄然崛起,搅动着世间的棋局。 花城,那个曾被君吾忽略的名字,如今成了鬼市的主人。 黑水沉舟的名号也在三界悄然传开,虽行踪莫测,为人低调,却也不得不防。 这两位鬼王,凭借着信徒的信仰,逐渐积累起令人不容小觑的势力,君吾曾以为,鬼市不过是蝼蚁聚集之地,未料到,花城竟能将其经营的风生水起。 所谓“三毒瘤”,虽是仙京众神对他们的戏称,却也不无道理。灵文掌管文书恪尽职守,明光虽行事张扬,但至少还懂得收敛锋芒。 可那位水师——水横天,却全然不同。 他行事蛮横,手段极端,以近乎掠夺的方式敛财聚香,信徒虽众,皆是因畏惧而非虔诚。人间的水师庙人烟鼎沸,香火鼎盛,已到了不得不防的境地。 君吾俯瞰着下方的水师法场,眉宇微蹙。他虽为仙京第一武神,地位尊崇,也难以忽视近几百年这些神官的崛起。 安守本分倒还好,过于蛮横不能为己所用的,只会另人厌恶。 “水横天”,君吾目光沉沉的打量着下方的海域,语气平静,须臾间,转身拂袖离去。 三界虽大,但信仰与信徒是有限的,香火与信徒的争夺,从来都是无声的厮杀,君吾不屑于与他们争抢,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地位被动摇,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近日,南方的天际被一层厚重的阴云笼罩,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血腥味。妖兽肆虐,村庄被毁,百姓流离失所,哀嚎遍野。 执掌南方的雨师篁,虽掌管降雨之能,却并不是擅长征伐之神,面对这些凶残的妖兽,只能勉强护住一方水土,无法彻底铲除祸患。 各方地界的武神虽实力不俗,却各有职责,需镇守自己的领地,无法轻易抽身。 仙京虽神官众多,却无一人能南下除祸,解此燃眉之急。君吾负手立于仙京之巅,目光透过云层,望向南方那片被妖兽肆虐的土地。 他的神情冷峻,眸中却闪过不悦,身为仙京武神中的翘楚,本不必亲自出手,可如今情势紧迫,若再无人镇压,南方的祸患恐将蔓延至更远的地方。 君吾抬手一挥,身后顿时金光大作,天兵如潮水般汇聚至身后,铠甲闪耀,兵戈如林,他立于人前,衣袂翻飞,气势如虹,肃然道:“随我南下,平息祸乱。” 当率领天兵降临至南方大地时,妖兽的嘶吼声戛然而止,仿佛感受到了那股无可匹敌的威压。 被妖兽所抓获还未丧命的人,趁此机会迅速逃离。君吾抬手一挥,掌风如刃,金光似剑,瞬息间将数头妖兽斩杀。 他冷冷开口,“蝼蚁之辈,也敢祸乱人间,还不随我铲除祸患!” 天兵闻言,四散开来,只为尽快剿灭这群妖兽。然而,这些妖兽虽实力不济,但数量庞大,狡猾异常。它们擅长隐匿于山林之间,伺机偷袭,甚至试图以数量压制天兵。 清剿数日,君吾冷眼扫过林间,面色平静,眼波闪烁,身形一闪,已然出现在一头妖兽身后,一息之间将其斩杀。 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沾上了他的白甲,低头瞥了眼,眉头微蹙,粘腻的血液顺着铠甲缓缓滑落,滴至衣摆,留下道暗红痕迹。 虽斩杀的妖魔不计其数,却仍对这些污秽之物感到厌恶。君吾轻啧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握拳一震,血迹瞬间化为青烟消散,可那股腥臭的气息却仿佛仍萦绕在鼻尖,令人心生不悦。 身影已再次闪动,所过之处,妖兽纷纷化为灰烬,连血迹都未曾留下。君吾的攻势愈发凌厉,仿佛要将心中的不快尽数发泄。战场上的天兵天将见状,无不心生敬畏。 除妖接近尾声,君吾负手而立,眸光遥望远方,神情淡然,微叹口气。 一则通灵打断了他的思绪,灵文低声道:“帝君,有事禀报。” 君吾语气淡漠:“何事。” 灵文顿了顿,似在斟酌言辞,开口道:“仙乐太子......又一次飞升了。” 君吾闻言,眉梢微挑,眸中闪过丝光亮。意外道:“哦?连升三次,不愧是仙乐。” 谢怜自贬下间后,君吾曾叫他记得常与自己联系,未曾想八百年来谢怜都没有消息,时间一久,仙京事务繁多,便也慢慢淡忘了此事。 谢怜再度飞升,且是第三次。这样的毅力与气运,可非常人能有,让君吾对其再次刮目相看。 “倒是不负我所期望。” 他唇角勾起笑意,却也含有欣赏。光辉照到君吾身上,映的白甲闪烁,柔光打在脸上,意味深长道:“既然仙乐已归来,可以历练历练了。” 通灵对面的灵文保持沉默,不知帝君何意,只等他吩咐。 君吾收回目光,声音随和,却字字清晰:“与君山鬼新郎事件不正愁没人去调查,就让仙乐去吧。” ——————————————— 没过多久,鬼新郎之事告一段落,谢怜做的很合君吾的心意,借他行事顺带敲打了三毒瘤之一的明光一番。 可裴茗似乎并未察觉其用意,君吾便用空壳纸人前往菩荠观,指引谢怜去了半月国。 南方妖兽尽除,君吾终于回到了仙京,仙京的大小神官无不是欢呼神武大帝凯旋而归。 云海翻涌,金色的霞光洒在神武殿的金瓦上,映出一片辉煌。君吾神情肃穆,缓缓踏入神武殿。一回到仙京,迎接他的依旧是众神官的纷扰与琐事。 平日里君吾都是不入通灵法阵,进入殿内吵嚷的议论声就没停过,听得人心烦头疼,他扶着额头,忍着不耐,抬手揉了揉眉心,严厉正色道:“肃静!” 众神官同时转头看向君吾,面面相觑,顿时鸦雀无声。就在这时,灵文上前叩首道:“帝君,裴茗坐下的小裴将军之过该如何处理?” 须臾,裴茗领着裴宿来到神武殿上,没有直接请罪,而是提起了谢怜在半月国带着的人打伤了裴宿的分身一事。 众神官看向那具分身,那伤痕并不常见,几个武神推断这伤口像出自鬼市那位的手笔,裴茗则认为谢怜与花城有所勾结。 此番言论,明显是想搅混水,企图避重就轻,大殿内的神官为此各执己见,争论不休。君吾顿感聒噪,严声道:“够了,裴宿此事不必再议,不日流放!血雨探花的事我自会严查,没其余的事就退下吧,仙乐你留下。” 遣散走众神官后,君吾就领着谢怜走进神武殿内,在交谈中谢怜只说血雨探花是刚结交的朋友,君吾提醒了几句,便也不再多言。 继而交代了下一个任务,他说道:“七日前,有许多人亲眼见到,东边一座森林附近,突然冲天燃起一条火龙。看到那火柱后,我立即派了神官去搜查了那座森林,然而似乎是被迅速转移了,并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恐怕对方会防备更甚。所以,此次,我需要一个人,秘密下界,探查鬼市。” 谢怜道:“帝君是想将这个任务交于我?” 君吾未再言语,不过须臾,谢怜便自请接下了这个任务。 火龙啸天一事本就蹊跷,当知晓谢怜与花城似乎熟络,那再无更好的人选。对于谢怜在与君山和半月国的表现,君吾心中颇为满意。虽未明言,但眼神中的赞许却难以掩饰。 只要谢怜能听他的吩咐办事,便还是可以悉心教导的乖孩子。他心中盘算着,唇角微微扬起,却又很快平复下来。 自上次与君山事件后,君吾听灵文提起,谢怜在找一个身患人面疫的孩童。于是便率先找到了那孩子,竟是曾经永安国那位身患人面疫的小太子,死后成了小鬼,一直游荡在人世间。 君吾将白无相的分身寄宿附于郎萤身上,提前进入了鬼市探查消息,但好巧不巧被谢怜瞧见了。在逃离谢怜的追寻途中,阴差阳错的被血雨探花捉住带回了极乐坊,倒也是方便了。 次日,谢怜大张旗鼓的和风师带回了被困的神官。地师伤的厉害,坐在神座上的君吾正听着谢怜汇报这次在鬼市的救人经过,却未料到泰华殿的朗千秋当众指认,说谢怜是永安国的芳心国师,亦是当年血洗鎏金殿的凶手。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不断。君吾冷眼旁观了这场闹剧,最终抬手制止,喝道:“够了!” 那气势震慑全场,众神官顿时噤若寒蝉。目光扫过朗千秋,语气淡然,道:“此事暂且搁置,调查清楚以前,仙乐禁闭思过,禁足仙乐宫,不得再议。” 谢怜被禁足后,仙京似乎恢复了平静。然而,这份平静尚未持续太久。血雨探花——花城,竟公然闯入仙京,堂而皇之地带走了谢怜。 这让君吾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仙京的防御部署,只怕天界早已有了花城的眼线。 谢怜再次回来时,郎千秋便改口当初指认谢怜血洗鎏金殿之事,说要与他对决,几番争论后才肯作罢。谢怜解除禁足后,不肯待在新修的仙乐宫里,执意要去凡间的破观里修行。 这点倒让君吾倍感意外,这位娇生惯养的仙乐太子,八百年里性情上似乎变了很多。 谢怜自从找到郎萤,便将郎萤从鬼市接走带在了身边,君吾同时通过郎萤的视角监视着谢怜的一举一动,可看到的画面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是错愕。 在郎萤的视角下,君吾总能看到花城那不对劲的眼神。血雨探花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谢怜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炽热。 在谢怜每每转身或低头时,视线便如影随形,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刻入心底。 更让君吾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身边总冒出莫名的氛围,有股浓稠暧昧的气息,就连郎萤的视角,都被染上层朦胧。君吾揉了揉眉心,心中暗自叹息:“但愿是我想多了。” 然而,事实显然并非如此。见多识广的神武大帝,很快就猜透了花城的心思。令人无比震惊,他暗自思畴着:“倒是没想到,血雨探花竟生了这般心思。” 平日里令人闻风丧胆的血雨探花,在谢怜身旁却变得小意温柔,而谢怜,虽看似毫无察觉,却在花城靠近时,耳尖微微泛起了淡红,动作也略显局促。 君吾难以置信,低声斥道,“荒唐!” 他虽已断情绝爱,却也对这种莫名地情愫感到匪夷所思。花城对谢怜生出的这般心思,让君吾感到龌龊。虽感意外,但却未立即采取行动,也不愿过多干涉。 毕竟,谢怜如今的表现还算令人满意,只要他听话,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未尝不可。 “罢了。” 君吾最终叹了口气,心里无奈的想着,“随他们去吧。”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闪过某人的身影。 自上次花城闯入仙京后,君吾便觉得蹊跷,经过多番查证,很快便查出了端倪——黑水沉舟。 那个一向低调的黑水鬼蜮的主人,在仙京安插了分身。当君吾发现安插在仙京的暗桩时,虽感到意外,依旧是无动于衷,因为,他决定借此机会,处理一些积压已久的事。 首当其冲的,便是师无渡——那位行事张扬、手段极端的水师。 君吾早对水师心生不满,如今正好借黑水之手,彻底解决这个麻烦,岂不美哉。 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意料,师无渡在快要渡第三道天劫时,黑水出手了,再次看到水师的时候,只剩一具无头的尸身,风师也随之失踪了。 仙京上下一片唏嘘,唯有君吾立于神武殿内,凝视着眼前的万里山川图,毫不在意。 “倒是省了番功夫。” 然而,自从谢怜从黑水海域归来后,君吾透过郎萤的视角,一次又一次的感到心累。 那两人——谢怜与花城,借法力的方式竟是通过亲吻?! 每每想起这场景,君吾眉宇间尽是郁色,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荒谬!” 简直难以置信,脸都险些扭曲。 更让人感到不适的是,这些画面竟让他不自觉地想起,多年前——白无相与梅念卿在那座破旧的太子庙偏殿内发生的一切...... 虽是白无相为了泄愤行的荒唐事,但自将他收回后,这也成了君吾的记忆,曾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想杀了梅念卿,让乌庸国的过往彻底没人知晓,直到后来每每下不去手。 梅念卿逃走后,这段记忆也早就随着时间的潮流稀释,如今却如潮水般涌来,令他心中烦躁不已。 君吾揉了揉眉心,试图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自谢怜飞升后,自己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如何教导他身上,倒是忽略了梅念卿的动向。 如今细想,这人似乎已有段时间未曾有动向,仿佛人间蒸发了般。 “梅念卿......” 君吾默默念出这个名字,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怀念。虽对梅念卿每次逃跑感到愤怒,但心里却总想着来日方长,他又能逃多久,下次捉到,定不会再放松警惕。 眼下,君吾更在意的是谢怜与花城之间的关系,以及那些颠覆他认知的画面。 直至时隔多年,铜炉山又再次要开山了。 其实这一章和君须知的十六章是有关联的—v—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黑水鬼域的事告一段落后,封存于灵文殿的锦衣仙突然被盗走了,而找回锦衣仙的任务又落在了谢怜身上。 接连几日寻找无果,直到有小鬼拿着冒牌的锦衣仙找上了门,谢怜便和花城前往鬼市,捉到了批假的锦衣仙。 那夜,铜炉山开,鬼市的鬼怪都躁动异常,郎萤也不似从前紧跟其后,悄悄消失在了鬼市。 次日一早,谢怜就接到了仙京的通灵,赶去了神武殿。仙京上方落雷不断,雷声轰鸣,漩涡上的云被雷电卷入,顿时黑云压京,君吾不为所动,只静静观望,雷师的雷收不住了。 神武殿内,聚集众多神官,君吾立于大殿之上,负手而立,凝重的说道:“此次铜炉山开不可忽视!天地为炉,众生为铜;水深火热,万劫其中。此宣言已将铜炉山附近众多的妖魔鬼怪吸引入境,此番声势浩大,只怕会再诞生出一个绝境鬼王!” 待众神官散去,君吾叫住谢怜和权一真,命他们拦住赶往铜炉山的鬼怪们,如若拦截不成,便杀之。 离开时,谢怜主动找到灵文,商讨锦衣仙一事,在交谈中,谢怜猜到并诈出锦衣仙就是由灵文放出来的,只为让白锦入铜炉山。 事情败露,灵文穿上锦衣仙与其打斗,谢怜虽困住她一时,却还是大意被她逃走。 事已至此,谢怜马上开启通灵阵,欲将消息传递出去,可通灵阵是由灵文一手建立管理,她逃跑时就将阵法整个打乱。仙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神官之间一时无法再入通灵阵。 早前的胎灵打乱了南方镇守的防御,风信被慕情打伤,右手不能动弹,君吾亲自下界,来到菩荠观,找谢怜商议。 君吾现身菩荠观时,谢怜正在和小孩在玩闹,悄无声息的泡了壶茶,坐下独饮。 良久,谢怜才察觉屋内有其他人。不由毛骨悚然,将芳心横剑在前,道:“谁?!” 君吾不急不慢,温声道:“不要怕。喝茶吗,仙乐。” “......” 发现是君吾,谢怜把那小孩埋在了被子里,君吾见这一幕,表面虽平静,但脸险些扭曲。这般袒护,就算是不说也知道,那是花城受铜炉山影响变小了。 君吾只好叫谢怜出去详谈,谁曾想,花城反倒自己站了出来,表示可以在屋内一同商议。 君吾便将计划全盘托出,只要让法力强大的武神直接混进铜炉山的万鬼之中,在万鬼入铜炉前全部诛杀干净,就可避免鬼王诞生。 目前,放眼整个仙京,只有君吾有能力进入铜炉山内完成这件事,君吾建议谢怜暂替帝君一职,暂管仙京。 谢怜听后摆手拒绝,只因君吾若走了仙京将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提议由自己前往铜炉山,阻止鬼王降世。 这番话正落君吾下怀,他本就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谢怜去。 君吾早已让白无相提前去往铜炉山,在去的路上已经开始遇鬼杀鬼了。到时水到渠成,留下白无相和谢怜进入铜炉,计划便大功告成。 就算谢怜不上套,待白无相从铜炉内冲出来,自己本身的实力也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怎么算,都不会亏。 铜炉山内,白无相附身的郎萤在厮杀中,逐渐长成少年模样。他停驻在那破败的乌庸神庙前,又再次看见了,那刺眼夺目的壁画。 消失许久的梅念卿也来了铜炉山,不是怀疑,是肯定,白无相看着壁画上的乌庸太子。 早就是两千年前的死人,怀念吗? 不过是被遗忘的亡魂,有何值得念念不忘? 白无相匆匆抹去,未多做停留,继续往铜炉前进。 一路上,白无相看到了很多新的壁画,皆被他一一抹除。他不想回首,也不允许任何人知晓这段过往。 继续深入铜炉山,却误入了一座深黑的洞窟,里面放着数不清的雕像,被白色的轻纱覆盖着。 白无相随手扯下一片纱布,映入眼帘的竟是仙乐太子的雕像,旋即又扯下几片,放眼望去,这些雕像竟都是同一个人。 这还远远不止,这些雕像里,竟还有...简直不堪入目。此刻脑子就像被雷劈了下,险些石化,三观竟有些被颠覆。 忽然有脚步声渐渐传来,白无相迅速隐藏了起来。花城这人心思不纯,多久之前就肖想谢怜,尤其是想起谢怜和花城的互动,这两个人... 白无相不欲再想下去,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多次回闪出某人的身影与脸庞,难以忽视。 伴随着脚步靠近,听声音是风信和慕情,还在不远处就听到他们争论不休,紧接着变成了震惊,再就是逃窜般离开,显然也被眼前的雕像辣了眼睛。 那二人走远后,白无相直接化出两个假的风信慕情,因为他感觉得到,谢怜马上要来了。 几炷香后,谢怜果真来了,但假的风信慕情还没与他交谈几句,花城也跟了上来,他识破了白无相的伪装,紧接着动手打了起来。 白无相不欲在此过多纠缠,趁乱离开了这座洞窟。洞窟外,下起了大雪,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地间,一段过往从白无相脑海里闪过。 似有雪崩之势,不宜久留,白无相迅速赶紧离开了这里。 当白无相赶到铜炉内部时,跟铜炉提出封山的要求。不过还要再等等,等鱼儿上钩,他要等主角来进行这最后的谢幕。 不出所料,谢怜也马不停蹄的带着花城赶了过来,但铜炉早已认主,白无相只需要谢怜,那进来的就只能是谢怜一人。 谢怜跳下来后,不见花城的踪迹,焦急的喊着,却得不到一点回应,铜炉内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轰”的一声,谢怜掌心燃起一簇火焰,眼前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已再此久候多时,当即警觉万分,提声道:“谁!” 白无相转过身来,淡声答道:“你知道我是谁。” 谢怜看到这张脸就控制不住地毛骨悚然,背脊发寒。全然未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谢怜将手握住芳心,剑锋指向他,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又是你搞的鬼吗?他人呢?现在在哪里?” 白无相两根手指夹住芳心剑锋,另只手在剑刃上弹了一下,“铛”的一声,清脆至极,不以为意道:“走了。” 谢怜目光微冷,骨节咔咔作响,质问道:“......你说清楚,什么叫走了?” 白无相从未想过,这二人情意如此之深,悠然道:“不想跟随你了,离开了,死了。选一个吧。” 谢怜先是背脊一寒,怒火抑制不住,一剑斩去,“你少胡说八道!” 白无相轻而易举地接住那剑锋,无奈道:“好吧,好吧。我的确是在胡说八道。不必担心,他已经被送到了铜炉之外了。” 谢怜这才松了口气,早就对白无相忍无可忍,旋即又提剑砍向他。 白无相从容不迫般,闪过了他的每一个招式,更像是在逗弄。 谢怜怒道:“我受够你了,你想怎样!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究竟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你为什么还没死?你为什么来铜炉!” 白无相轻声道:“因为你!你来了,我也便来了。” 听到这种嬉闹的回答,谢怜温和的脸明显有些扭曲,但每一次出招都被白无相巧妙的躲过。 那双眼仿佛能看透一切,谢怜在他面前毫无秘密。 白无相道:“你赢不了。” 话音刚落,他一手刀砍在谢怜手腕上。剧痛蔓延至全身,谢怜手腕一滑,剑落至地面。白无相抓住了谢怜头发,狠狠的朝地面砸去! 他怜惜般的感慨,“可怜,可怜。” 谢怜呛出一口鲜血,面上沾满灰尘,白无相道:“每次见到太子殿下,你总是这样一副样子。令人心痛,令人快意。” 谢怜硬生生咽下那口血,不让它呛出来,哑声道:“......你不要太得意了。现在我是赢不了你,但是......有人可以。就算你能从铜炉里出去,君吾未必不能再杀你一次。” 白无相被谢怜的话逗笑了,道:“谁说从铜炉里出来会是我?” 闻言,谢怜怔住了。 白无相抓起谢怜的头发,提起来,与之对视,温声道:“太子殿下,我想,你可能误会了。这座铜炉里,的确会有一个绝出去,但是,不是我。而是你。” 谢怜惊愕万分,不解道:“......你说什么?我又不是......” 话音未落,谢怜回味过来,表情瞬间惊恐。 看谢怜一点就通,白无相欣喜道:“正是如此,恭喜你,终于明白了我真正的目的。这不正是你最喜欢的‘第三条路’吗?” 现在的铜炉,只有鬼和一个神官,看上去,只有两条路了。要么白无相杀了谢怜,要么两人都别想出去。 但是,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只要谢怜立即在此自杀,化为鬼,杀死白无相,就可以立地成绝,冲破铜炉! 白无相拿出一副悲喜面具缓缓凑近他,当谢怜看到这幅面具后,目光惊恐不已,似乎是记起来什么痛苦的往事,渐渐卸了力。 谢怜躺在冰冷的地上,脸上盖着那半哭半笑的面具,白无相在一旁,欣赏着谢怜这幅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样子,像看着一件艺术品。 悲喜面用股诡异的力量紧紧贴合着谢怜的脸,任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法拉下来。 白无相安抚道:“戴着吧。别徒劳挣扎了。你想出去吗?只要你按我去说的做,你就可以很快冲破铜炉了。” 谢怜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没做出任何反应。白无相总是在他那自讨没趣,却也不肯放弃,叹道:“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最强的师徒和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你一定要如此叛逆?” 闻言,谢怜总算有了反应,反感道:“你少用一副历经沧桑看透人心的口吻来教导我,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有你这种老师和朋友。” 他的嫌弃已经表露无疑,白无相冷笑道:“我知道,在你心目中,能教导你的人,一个是国师,一个是君吾,是吗?” 忽然,谢怜道:“太子殿下?” “......” 一刹那,白无相差点应下。 但是,他忍住了。 于是,谢怜又试探着问了句:“你,就是‘乌庸太子’吧。” 话一出口,铜炉内闷热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谢怜看到了那些壁画,那时走的匆忙,竟被他发现了! “......” 半晌,久久的死寂中,谢怜肯定的重复了遍:“你就是乌庸太子。” 终于,白无相不再沉默,猛地擒向谢怜,凌厉无比的掌风击了过去,而这一次,谢怜闪避开了。 他一跃而起,边闪边道:“太子殿下,我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从不用真面目示人?” 白无相怒了,沉声道:“太子殿下,我警告你不要这么叫我。” 谢怜陈述道:“你可以叫我太子殿下,为什么我不可以这么叫你?你不回答,是不愿让别人看到你真正的面目吗?还是你怕我认出你,要么就是你真正的模样,丑恶至极,丑恶到你自己也受不了,比如....” “咔咔”两声,白无相狠狠拧住了谢怜的肩胛骨,咬牙切齿道:“太子啊太子,是不是我对你亲切一点,你就觉得对我不需要畏惧之心了?” 这声音冰冷至极!白无相提着那把黑剑,逼近谢怜,讥诮道:“你给这把剑取名叫芳心?” 剑刃离谢怜的喉咙越来越近,谢怜神色自若,道:“不行吗?” 白无相哼声道:“你根本不会取名字。听好了,这把剑本来的名字,叫做‘诛心’!” 赫然,谢怜睁大了眼,“什么人?!” “你以为这样能诓骗我?” 话音未落,白无相觉察有什么东西向这边袭来,飞速急闪。他闪得够快,如同一团白烟,这速度已无人能及,本该完美避过,只可惜,袭来的东西太庞大了。 一只巨手,五指成拳,重重砸了下来——正正砸中了白无相! 当白无相从碎石中翻身而出时,封闭的铜炉已经被冲破了。 计划又再一次被打乱了。 既然如此......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铜炉之巅,一道漆黑的烟柱喷薄而出! 这惊天动地的巨响,加上那毁天灭地的烟柱,不过瞬息之间,整个上空就被整片黑云浓烟所覆盖。遮天蔽日的黑云之中,无数人脸、人手、人足翻滚纠结,恐怖万状。 谢怜和花城逃离铜炉后,就与雨师和明光将军汇合上了,他们在境内消除暴走的怨灵,可数量庞大根本消灭不完。 这时,一个身穿白甲的武神从天而降,金光四溢,出手击散了正冲向谢怜的一团怨灵,众人转头看去——来人正是君吾。 忽然,空中盘旋的怨灵们忽然尖叫着化为道龙卷风,向一处袭去,不知有何异变,定睛一看,那处,竟是座乌庸神殿。 这些怨灵在强光照射下无处可避,迟早会烟消云散,但大量怨灵涌入地下那神殿后,就像被吸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无相在那里开了缩地千里,把这些怨灵都送去了人间的各各城池。 众人和君吾交代完在铜炉山的见闻后,君吾吩咐他们下界,去阻止人面疫的诅咒扩散至人间,自己则留在了铜炉山,寻找被提及的三座大山,或许这次就能捉住那人了。 深夜,君吾接到了谢怜传来的通灵,沉默片刻后,谢怜道:“帝君,您对我的师父,还有印象吗?” 听他提起这个人,君吾讶异,反问道:“你是说当初那位仙乐国师?” “是。从前,您应该和他接触不少吧?您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古怪之处?” 沉默须臾,君吾道:“有。” 谢怜闻言屏住呼吸,“......什么古怪之处?” “仙乐,你当真要听?” 谢怜肯定着,“要。” 良久,君吾才缓缓开口,“你那位师父,做仙乐国师,是屈才了。他的见识和本事,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谢怜静静听着,下一句,便让他一颗心沉了下去。 “我认为,那位国师在这世上度过的真实年月,可能不低于我,甚至高于我。” 当看到乌庸神观的壁画时,谢怜便有所怀疑,自己的师傅和乌庸国可能有些关联,如今一切又被串联在一起。 谢怜忍不住追问道:“为何您从前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个?” 想起过往,君吾叹道:“因为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能确定。仙乐灭国后,我找到他,动手了...最后他还是逃了。” “那......那您是为什么要对他动手?” “......” 君吾心口不由泛起躁意,未再开口。 “帝君?” 君吾斟酌了好一阵,不知作何回答,话锋一转,道:“怎么了仙乐,为何突然问起你师父?你是在铜炉山遇到什么了吗?和他有关?” 还未等谢怜继续追问,君吾便瞧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三座大山,他声音带了点焦急,“我看到你们说的那三座山怪了,果然诡异!我先对付它们,之后详谈。不过,既然仙乐你问起,那就记住一件事,你师父不是个简单人物,如果你真遇上他了,千万当心!” 言毕,掐断了通灵,君吾迅速追了上去,再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三座大山与梅念卿会有所瓜葛,和这三座大山缠斗一番后。 却未找到那个人,看来是趁乱又逃走了。君吾不再迟疑,立刻传到了谢怜所在的城池,当君吾到达后,立于云端俯瞰着下方。 只一眼,便瞧见了人阵里的梅念卿!他正试图破掉谢怜脖上的咒枷。但谢怜不久前才与君吾通灵,显然并不太信任面前的师父,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若邪!” 若邪应声飞出! 缠上梅念卿之前,一把剑从天而降,插在了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紧接着,天上白光乍现,几道光幕倾泻而下。 随着那光幕,君吾从天而降,封住了梅念卿的后路。前后都被拦截,梅念卿无处可逃,一转身,正好迎上了狂喜乱舞的若邪,刷刷刷几下就将他五花大绑、捆倒在地。 谢怜上前一步,道:“帝君?你怎么亲自来了?” 君吾踱步走近,神色肃然,道:“铜炉山那边暂时稳住了,来你这看看情况如何。” 谢怜道:“您怎么稳住的?” 君吾简单答道:“设了新的界,暂时困住了那三座山怪和其他非人之物。” 谢怜最关心的却不是山怪和其他无关紧要的小妖魔们,道:“那......白无相呢?” 君吾缓缓摇头,道:“并没有在铜炉山里发现他。恐怕,早已经逃到别处去了。” 君吾看向地上被若邪困住的人,梅念卿翻过身,见到君吾,想起过往种种,似乎带着愤怒,面色铁青。还是很识时务地没发出声响,敢怒而不敢言。 君吾微微低头,居高临下地看他,平和道:“国师,好久不见了。” 语气中藏着道不明的暧昧。 谢怜听着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但就是觉得帝君与他师傅之间有些不对。 第9章 第 9 章 夜色沉沉,皇城内灯火摇曳,人阵中的数百人手拉着手,抵御人面疫诅咒的扩散。 君吾站在谢怜身侧,凝看着被捆在地上的梅念卿。 谢怜依旧守在人阵前,不敢懈怠。 梅念卿被束缚住后倒也算老实,不再反抗,君吾交代道:“明日神武殿提审慕情、剑兰胎灵和仙乐国师,此事不容有失。你这边如何?” 谢怜微微颔首,依旧注视着前方,“人阵已稳固,我会守到最后一刻。帝君放心,花城和风师他们也在,不会有问题。” 君吾闻言,眸光扫过一旁的风师与花城。花城察觉到了谢怜的心思,安慰道:“哥哥,不用担心,有我,你且安心去仙京。” 谢怜应了声,心中的顾虑减了几分。 君吾将视线移向梅念卿,他坐在地上,被捆住后一动不动,似乎是接受了当下处境。 瞧见君吾打量的目光,梅念卿身上止不住打颤,语气上尽量保持平静,“帝君。” 君吾瞥他一眼,没多言,交代了几句,准备带梅念卿回仙京,“仙乐,我先带国师上去了。明日你再上来。” 梅念卿认命般,阖了阖眼,身上的束缚被解开后,君吾剑指凝成一道金光,又给他下了道禁制。 梅念卿默默地跟在君吾身后,前方的人周身散出无形的威压,令人心惊胆战。很快两人一同消失在了皇城内。 到了神武殿,梅念卿紧随其后,君吾脚步顿停,险些撞上。君吾转身看向梅念卿,目光深邃,道:“国师,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同于以往,梅念卿难得淡然,道:“帝君想要我说什么。” 君吾盯着他,试图在他神情上看出点什么,须臾道:“逃了这么久,我们也算旧人叙旧,就真没什么想说的?” 梅念卿欲言又止,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自知晓谢怜再次飞升,就隐匿行踪,暗中观察着仙京的动向,铜炉开山,除去阻止妖魔入境,再就是偷偷紧随在谢怜身后。 直到看到人面疫诅咒被传送出铜炉,旋即跟来了皇城,可惜终究还是被抓住了。 君吾转身继续前行,梅念卿自觉跟上,两人都不在做声,君吾把他带到了几百年前,所住的偏殿。屋内的陈设如初,一尘不染,就像光阴从未在此流逝。 梅念卿站在门口,目光扫过每处,有点五味杂陈。 多年的躲藏与谋划。 那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就是曾经的乌庸太子。 自谢怜再次飞升的那刻起,梅念卿明白,君吾这次铁了心不会再放过他了,眼下自己被擒,无力回天。 君吾温和地注视着他,再次相见,梅念卿的沉默让人感到意外。曾经这人总是喋喋不休,试图劝阻自己放下,而如今,却安静得令人诧异。 这种感觉并不让人厌恶,甚至有些许改观。君吾率先打破了屋内的沉寂,道:“明日大殿上,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梅念卿抬头缓缓看向君吾,平静得近乎蓦然。那目光中没有昔日的畏惧,也没有不甘的愤怒,只带着疲惫,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同样的回答,君吾眉宇微拧,打量须臾,道:“难不成这几百年来,国师是受了什么刺激?你很清楚我的意思,不准再做多余的小动作。” 梅念卿自嘲道:“帝君这是打算杀了我,还是继续把我囚起来,看你搭的戏台,...你真的不能放过小殿下吗?” 君吾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沉声道:“国师,仙乐如今知晓你与乌庸国有关联,你只需明日殿审时按我说的来,不要试图扰乱我的计划便可!” 梅念卿眸里渐渐无光,缓缓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星光黯淡,被层厚重的阴云遮蔽。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悲哀,“你真的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吗?” “......” 梅念卿继续说着:“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完美的‘乌庸太子’。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缺,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作茧自缚!” 被人揭穿心中的不堪,是一个上位者无法容忍的,君吾的眸色骤然变冷,周身气息变得凌厉,“梅卿,你是在挑战我的耐心吗?” 梅念卿直视向他,不再继续玩什么客套把戏,既自知无力改变,为避免再添杀戮,道:“殿下,明日大殿上,我会按你的意思回答,也不必再与我多费口舌。” 梅念卿说完,屋内冷冽的气温才渐渐回升。 “明日之后,你就留在神武殿里,别再妄图逃走。” 梅念卿摇了摇头,疲惫不堪道:“不逃了...” 君吾脸色顷刻柔和下来,相顾无言,只有风声轻轻拂过,二人对视良久,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的发芽。 此前看到过太多次,花城和谢怜两人独处,君吾心中隐隐生出些,他所不理解的情绪。 花怜二人之间的默契与交流,仿佛是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撬动了君吾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某种情感。 在此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想要什么,但此时此刻,这人站在面前,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悸动。 君吾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梅念卿的唇上,久久不再移开。那双唇微微抿着,曾在太子庙里发生的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 那时的梅念卿整日喋喋不休,不知疲惫的规劝,如今,他双唇微合,说“不逃了”。 这个回答,令人心生愉悦。 温声道:“梅卿乖乖的留在我身边,这样才好。” 梅念卿察觉到那语气的不同,抬眸诧异地看向他,有些哑然。 君吾迈步上前,彼此的距离骤的缩短,贴的很近。梅念卿一愣,还未做出反应,君吾的手扣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殿下!” 梅念卿思绪全盘被打乱,正欲开口,却被堵住说不出一个字,君吾的唇覆了上来,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这吻并不温柔,带着粗暴,唇瓣被咬得泛红,像在宣泄心里压抑长久的惦念。 梅念卿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一僵,但很快,开始用力挣扎起来。 他的呼吸急促,脸颊绯红,任凭如何用力挣扎,都是徒劳,根本推不开。 君吾的手掌微微用力,扣住梅念卿的后背,将其搂入怀里。多年的不满何以宣泄,直到此刻才得到点平衡;舌尖撬开那齿贝,随后长驱直入,吮咬着。 太过霸道,梅念卿只觉得接不上气,只能被动承受着这般生涩粗暴的入侵。 君吾感知到怀里的人闹得厉害,一掌抓住那推搡着的双手。另只手随着衣摆弧度,慢慢移至腰封上,轻轻拉开,吻得愈发忘情。 赫然,君吾停住了本欲继续的动作,松开了梅念卿。指尖金光乍现,移至耳边,不知与谁在通灵。 “何事?” “不配合?那就把人直接压上来。” 虽不知君吾在和谁说话,但可以听出来,话中所指的,是待会提审中的其中一人。 通灵完毕后,君吾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衣衫凌乱的梅念卿,语气暧昧道:“一会大殿上,希望梅卿不要再让我失望。” 梅念卿适才从慌乱中回神,胸口跌宕起伏,不经意间又想起年少事,想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洁白无瑕的‘乌庸太子’。 那年冬日,那场大雪不同以往。 乌庸太子站在梅树下,薄纱束着眼,手中长剑如流水般婉转,剑光在细雪中闪烁,仿佛与天地相融。 他的身姿轻盈而优雅,宛如一只白鹤在雪中翩翩。晶莹的雪花从天际飘落,落至他的肩头、发梢,甚至剑尖上,却未能打扰他分毫。 梅林中的梅花在剑风的带动下轻轻摇曳,花瓣纷纷扬扬从枝头飘荡。他剑势时而凌厉,时而柔和,剑尖划过之处,带起阵阵细雪与花瓣。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剑光与雪光交织,美得令人屏息。 赫然,他剑势一转,剑尖轻挑起一片从天而落的梅花,花瓣在剑身上轻轻一颤,随即被剑气震碎。 化作点点缨红,随风飘散。 乌庸太子收回长剑,剑锋轻轻抵在身后。带着几分醉意,双颊微红,却更衬得他肌肤白皙,清新俊逸。 月白的衣袍上落了几片花瓣,红与白的对比格外鲜明。轻轻呼出口雾气,却不影响他沉醉其中,依旧凌厉而洒脱,这场剑舞是他与天地之间的对话。 在他摘下轻纱遮眼的那一刹,纷扬的雪花仿若静止了。那双眸清澈如秋水,深邃若寒潭,沉醉在着如画般的雪景中。 梅念卿端着醒酒汤定在不远处,眼前这一幕,使他停得有些急促,汤水洒出了点。 他的视线被乌庸太子吸引,心中涌起惊艳崇拜。 那场大雪、那片梅树下舞剑的少年,在这一刻,永远定格在他记忆里。 梅念卿看得出神,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任由雪花落至肩头。 乌庸太子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身,目光与其相接。唇角勾起抹微笑,带着几分醉意,应此番美景。 他轻声念道:“梅飞枝头扶寒雪,渡映皎月清梦归,梅卿你来了。” 梅念卿回过神来,连忙走上前,将手中的醒酒汤递了过去,关切道:“殿下,你喝多了,快喝了醒醒酒。” 乌庸太子接过汤碗,却没有立即喝下,把碗放在石桌上,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漫天纷飞的白雪。 浑浊道:“梅卿,你看,这场雪多美啊。” 梅念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雪花在倾泻地流光下飞舞,梅树的花瓣在其中轻轻飘落,时间被定格在那一瞬。 梅念卿拿起外套披在他身上,唠叨道:“是啊,很美。但殿下怎么穿的这么少?会感染风寒的,要是王后知道,会心疼的!” 乌庸太子摇头轻笑着,将汤碗递到唇边,浅浅啜了口,随即又将碗递还给梅念卿,眉宇舒展,打趣道:“梅卿,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梅念卿接过碗,撇了撇嘴,回道:“殿下,你又打趣我!” 乌庸太子笑的越发恣意,梅念卿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起来。 这是千百年来他一直执着的梦。 梅花的花瓣接连零落,就像被摧残的果实,碾至尘泥之中。 乌庸太子的身影在雪中凌乱,变得模糊不清,梅念卿却永远无法忘掉那双清澈的眸。 思绪回笼,即使是认了命,再也回不到从前,但还是始终相信——殿下还在。 必须要阻止君吾,他不想再逃避了,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不想再退缩。 就在梅念卿下定决心时,屋外的武神官也到了,他要去神武大殿上,揭露君吾的真面目。 神武殿,君吾正审理女鬼剑兰和胎灵,被底下的风信慕情等人吵的频频扶额。他们吵的再厉害也没有结果,君吾实在看不下去,挥挥手,吩咐道:“......将剑兰和胎灵带下去。带仙乐国师上来。” 听到仙乐国师这几个字时,下方的风信慕情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在这二人面面相觑时,人已经被押了上来。大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望向被押解上来的梅念卿。 谢怜看着曾经的仙乐国师,心里五味杂陈,君吾见谢怜欲言又止,便道:“仙乐,你有话要讲?” 君吾默许后,谢怜将入铜炉山、探查乌庸神观等经历,捡重要的讲了一遍。 众人皆是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谢怜说完后,君吾缓缓道:“我竟从未听过乌庸国这个名字。” 除去君吾,在这大殿之内,无一人知晓乌庸国的存在。谢怜又提到当初发现被毁坏的壁画,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白无相毁掉的,一种则是他的下属毁掉的。 而谢怜怀疑梅念卿就是当初乌庸国太子的下属。梅念卿一直保持沉默,赫然,谢怜连续提了三个问题。 白无相现在在哪里? 他为何要灭仙乐国? 你为何想杀我? “......” 梅念卿终于开口了,叹道:“太子殿下,我没有想杀你。” 谢怜听到这回答,连番追问,梅念卿看着他,半晌,道:“太子殿下,你问的这些,我无法回答。况且就算说了,你也未必会信。” 抬头望了眼君吾,顿了顿,又道:“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立刻回答你。” “什么!” 梅念卿一字一句道:“白无相,现在,就在这座神武殿里。他就在我的面前!” 此刻殿内传起窃窃私语,而谢怜听完后,面露惊恐,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经历。只见他喃喃自语着,“不是,不是我...” 殿内众位神官哗然,神色各异,一旁的风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信什么了。 君吾站了起来,道:“仙乐,镇静!” 他皱看了眼梅念卿,见谢怜仍一脸恐惧,便下了神座,来到谢怜身边,正色道:“仙乐!你先冷静......” 早在入殿时,梅念卿就在寻找,戳破君吾身份的机会。直到看到风信身上挂着的红镜时,就有了主意,只因,那是把可以现行的宝剑,待君吾走近,梅念卿突然伸手,拔出风信腰间佩剑,刺向君吾! 那剑尖还未沾上君吾的身,谢怜已迅速做出反应,将那雪亮的剑锋夹在眼前! 风信回过神,立即上来制住国师,道:“国师,你做什么!” 梅念卿却一边挣扎,一边对谢怜示意,“看!!!快看!!” 大殿之内未有一人知他此言何意,只有谢怜此刻面露煞白,只因为,在那雪白的剑锋里,他看到了一个青年脸上蠕动着三张人脸。 是人面疫?! 而这个人,正是眼前的君吾。 谢怜还没出声,忽然手腕一僵,君吾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仙乐,你在看什么?” 谢怜回过神来,“你......你的脸......” 君吾不以为意,道:“啊,一时疏忽,又让它们跑出来了。” 谢怜手腕一阵剧痛,终于握不住剑柄,松了开来。长剑跌落在地,在大殿里发出“哐当—”一声清响。 被这动静吸引,附近已经有许多神官,和他一样,看到了红镜中映出的那张恐怖面容!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包括站得最近、看得极清楚的风信,梅念卿趁机从他手底下挣出,抓起地上的红镜,双手举起竖在君吾身前,喊道:“都快看清楚!!看他的脸!!!” 此刻殿内乱作一团,裴茗等武神猝然抽出佩剑,齐刷刷对准了君吾,裴茗道:“你究竟是谁!?” 梅念卿正欲继续开口,君吾骤然将另只手掐住了他,叹道:“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梅念卿满脸涨红,心生不妙,他知道君吾动了杀心。郎千秋提起重剑,沉重剑风斩了过来,君吾只回头扫了一眼,人就被弹飞出去。 顷刻间,裴茗,郎千秋,风信、慕情、权一真,几乎整个神武殿里的武神,尽数围了上来。然而,一炷香后,方才围上来的所有武神,全部倒地不起。 神殿内最外层的神官们惶惶分散了一圈,半晌,才想起来要逃,四散而开地往神武殿外冲去,才冲到门口,那华丽的十二重门扇便猛地自动合上了。 那些神官们只能徒劳拍门,而君吾看着眼前的梅念卿,寒声微笑道:“你以为,你临时变卦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我就会没办法了么?还是你觉得,他们只要联合起来,就能威胁到我了么?” 君吾原本还有所期待,本以为梅念卿是愿意留下来了,没想到他又一次反悔,又一次耍了自己。 梅念卿看君吾脸色愈发阴沉,显然已处于失控边缘,两手攥住君吾袖摆,对谢怜喝道:“太子殿下快走!他疯了!” 下一秒,君吾手指点在他哑穴上,再无法发声,君吾叹道:“傻瓜,你这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原本不关其他人事的,但现在,因为你,这里的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仙京了。” 谢怜见状即刻联系花城,但是通灵阵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音,君吾看穿了他的心思,不以为意道:“不用试了。我不允许,你便通不了。” 整座仙京,原本就是以君吾的法力为基础而建,这是他的地盘,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灵文穿着锦衣仙到了大殿上,他单膝跪地,抱拳等待指令。大殿内的神官们都面色俱惊,灵文潜逃后便不知踪迹,眼下君吾是直接将他召回了。 君吾下令召出一列武神,都是他点将上来,只听他的命令,他吩咐下去:“把各个神官押回各自殿中,好生看管,灵文留下。” 大殿内的神官被陆续带走,最后诺大的神武殿里只剩下君吾、梅念卿、灵文。 君吾松开捏住脖子的手,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轻叹道:“何必做这无用的徒劳呢?” 倏而背过身去,四周开始散发出无形的让人胆颤的寒气。 此刻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也不愿意杀了他。 这次梅念卿再次让自己失望了。 如果和他再多呆一秒,一定会控制不住杀了他,沉默良久后,君吾吩咐道:“灵文,把国师带去你那里,好生看住了。” “是” 灵文接了命令,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梅念卿,离开了神武宫。 第10章 第 10 章 梅念卿跟着灵文迈出神武殿,视线掠过仙京的景象,恍然怔楞。 天际乌云翻滚,云波诡谲,与以往的光明灿烂、仙气缭绕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沉沉压抑的气息,连风都变得沉闷。 仙京的大道上,君吾手下的武神官们行动如常,步伐整齐地押送着各个神官回去各自殿中。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官们,此刻显得狼狈不堪。 “殿下...”梅念卿心中默念着,眼眶泛红,有些自嘲。 原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毕竟已多次忤逆与背叛,可让人意外的是,君吾没有动手,只是叫灵文把自己带走关起来。 那次逃跑后,梅念卿猜测良多,君吾为保持内心的平和,早已断情绝爱。他不似白无相那般,有过多的感情流露,更冷酷无情,杀伐果断。 可如今,再度重逢,君吾对自己的态度始终捉摸不透,本以为是他的某种算计,如今看来,或许是多虑了,殿下确实还存有一丝理性。 梅念卿思绪万千,回想起君吾方才失望的眼神,心升愧意,但也不想继续看着殿下走向万劫不复。 君吾站在神武殿外,神情淡漠的望向远方。梅念卿打乱了自己原本的计划,但岂能是他能阻止的,又想起那些句劝解的话。 不禁冷笑。 哪怕执念皆空,那又如何?他是万人之上,将众生踩在脚底的神武大帝,整个三界也无人能与之抗衡。 时间总会证明你我谁对谁错,梅卿,你就且看着,总有一天你会承认,我才是对的。 由于梅念卿的临时变卦,君吾觉得仙京需要新的管理方式,比起杀了更有趣的,就是看着蚂蚁在地上爬。 君吾转身离开了神武殿,对待如今的神官,也不想那般简单粗暴。将所有人都杀光,既显得不近人情,更会天下不稳。 人间需要稳定,不能再因无休止的杀戮,重现持续几百年的大旱和乱世。 君吾盘算着,肯定了心中的谋算,这些神官,愿意顺从的,大可以不计前嫌,继续重用。 那些不顺从的,就成为仙京内新的地基吧。他俊朗的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眼波却毫无温度。 仙乐宫的轮廓渐渐浮现在他的视线中。君吾抬脚跨进门槛,上下打量一番。 谢怜还未死心,依旧给花城通灵,没有回应,还是没有反应..他焦急的来回踱步。 君吾只安静的在门口站着,默默看着,没做打扰。当谢怜发现时,他已经站着,看了好会风景。 觉察到谢怜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君吾漫悠悠道:“仙乐,你是在想血雨探花吗?” 谢怜不语,君吾慷慨的说道:“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一定在想他。如果很想,那就和他通个灵,说说话吧。” “......”,谢怜依旧沉默不语。 就算不说,君吾也知道,甚至了如指掌! 君吾的态度依旧温和,提议道:“仙乐,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好好安抚血雨探花。我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接到你的通灵。” 说着,君吾把手放在谢怜肩上,掌心缓缓涌入法力,以便探听到通灵的内容。 如今谢怜落在君吾手上,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当谢怜念出通灵口令时,出乎君吾的意料,甚至觉得有趣,然而这两人的对话,情意浓浓,让人听着不免有些刺耳。 不过谢怜在通灵中的表现尚可,也没任何破绽。眼下还有其他事等着君吾处理,便离开了仙乐宫。 君吾前脚刚走,谢怜就接到了风师的移魂**,他便将仙京发生的事告诉了远在皇城内的风师和花城。 眼下仙京被锁界,找不到脱困之法,正当谢怜不知如何是好时,就听到地底传来动静,竟是引玉用地师铲偷偷挖了地道,找到了这里。 引玉与谢怜两人在地道里匍匐前行,但由于移魂**法力消耗太多,谢怜身体上有些吃不消,便停下休息片刻。 而引玉又开了个新洞,向前挖去。 君吾离开仙乐宫后,便来到了奇英殿,刚一进门,就发现了引玉和权一真二人争执不休,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挖洞! 权一真发现君吾后,拔出剑率先冲上去,君吾侧身轻松躲过他的进攻,不费吹灰之力,单凭一掌挥出数道凌厉掌风,将他打翻在地。 引玉则站在一旁无法动弹,早在君吾进门那刻,便凭空下了道禁制,皱看了眼引玉手中拿着的铲子,他道:“倒忘了,还有地师铲这个法宝。” 君吾走到引玉面前拿走地师铲,凌空划出一个宝库,将其丢了进去,随后从中拿出一面镜子,将二人锁在了里面。 做完这些,垂眸看了眼地道,若有所思,笑了笑,召出胎灵放了进去。 待谢怜恢复精神后,已过了几炷香的时间,但引玉一直没有回来,心中隐隐不安。 他朝着新挖的地道方向探寻,但诡异的是,这里如同鬼打墙般,无论怎么爬,都会返回到原地。 身后倏然传来鬼魅般的嬉笑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追着他,谢怜惊恐的向前爬去,黑暗的地道里,那瘆人的笑声越来越近。 赫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搭在了谢怜头上。他两眼一黑,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当谢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被若邪捆在椅子上,若邪也被打了个死结。 他四处张望,这里是座神殿,但不是神武殿,君吾将手放到了谢怜肩上,温声道:“仙乐啊仙乐,你真是太顽皮了。跟国师一样不听话。” 君吾接下来的话,像训责顽皮的晚辈,道:“你上来这大半年,仙京不是这里坏了,就是那里坏了,接连砸了几座神殿,也是相当淘气,你又不是小老鼠,在地下打洞钻来钻去,好玩儿么?” 谢怜回忆起方才地道里的窒息感,又想起被白无相追得喘不上气,每每心惊的日子,沉默良久,道:“你真是恶趣味至极。” 君吾看起来十分愉悦,夸赞着:“仙乐却比当初要勇敢了。” 谢怜焦急问道:“引玉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君吾将手搭在椅背上,帮他转了个方向,一面镜子出现在谢怜眼前,镜子里映出的正是面色苍白的引玉。一旁还躺着被打的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的权一真,引玉蹲在权一真身旁,听着他口齿不清的说着话。 谢怜当即准备使用移魂**,可任凭如何呼唤,风师那边都没有回应,君吾早已对他的心思明了,提醒道:“仙乐,我适才忽然想起,仙京的锁界似乎有个漏洞,所以,刚刚把移魂**也禁了。” “......” 君吾回忆着,亲切地说:“想当年,这移魂**还是我教给你的,仙乐活学活用,我十分欣慰。” 说完君吾走进了镜子里,权一真立马跳起来准备反击,又被他一掌拍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君吾看向一旁的引玉,道:“不必如此戒备。你要这么想,就算你戒备也无用,何不放轻松呢?” 引玉没有回答,只尴尬的笑了笑。 君吾继续道:“引玉啊,这么久以来,我从未和你这么聊过,不是吗。” 引玉拘谨地回道:“......好像是这样的。不过上天庭诸多神官都没跟我聊过,也不认识我。” 君吾挑挑眉,道:“那可未必。很多人都认识你。何必妄自菲薄,就算不一定见过你,但也知道你。” 引玉怔了怔,道:“是吗。” 君吾肯定的说着:“很多时候提起你师弟,大家才会想起你,可惜,你是作为陪衬的那个。” 此番与引玉交谈的目的只有一个,君吾想给引玉一个机会,如果他够识时务,削减血雨探花的助力的同时,也能为己所用。 君吾将自身一丝的法力注入引玉体内,先给他点甜头,只那一点法力,就让引玉感受到了尘封已久的力量。 君吾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权一真,道:“如何,你若愿意,我可以将他身体里所有的法力都抽出来,放入你的体内,而你作为我的左右手,便可成为新的西方武神。” 引玉激动不过须臾,回想起自己的罪神身份,自嘲道:“真的吗?可我这种身份,如何能成为西方武神?又当如何服众?” 君吾倍感讶异,平和道:“这有何难?你平日在仙京并不起眼,只需从新回到凡间修炼几年,换个身份飞升,不就行了!” “......”,引玉沉默了会,看向地上的权一真,表情从担忧转为对权利力量渴望。 看着引玉眼神的变化,君吾提醒道:“想好了吗?” 引玉不再犹豫,点头同意了,君吾侧头看向在镜子外目睹全程的谢怜,到目前为止,令人很满意。 随即君吾剑指成诀,一条金色流光从权一真身上慢慢抽出,旋即权一真的法力,就被如数注入引玉体内。那法力醇厚,不似刚才那般,可下一秒,引玉一跃而起,用了十成十的掌力打向君吾。 他迅速用右手在空中凝聚出巨大的光圈,威力十足,从空中抓起来一丢,堪堪套中了君吾。 君吾面带笑意,定住不去触碰那光圈,就见引玉迅速拉起地上的权一真,背起他,当着君吾的面上演了场兄弟情深。 君吾眉心突突直跳,真是可歌可泣,情操高尚;仰头笑了笑,拂了拂衣摆,随手一挥,道:“精彩!我想,你和仙乐会很谈得来。” 猛然间,引玉的脸色变得煞白,而君吾负手,从容不迫地迈出那个看似强劲的光圈,不受任何阻力。 引玉手腕处的咒枷,是君吾之前改良过的,除了封印法力,它直接吸起了引玉的血,不过须臾,引玉便像具吸干血的人偶,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目睹全程,谢怜脊背发凉,猛地向前一扑,连人带椅扑倒在地,这番状态下,便连镜子也看不到了。 他在地上疯狂挣扎,却根本没用,只能听到镜子里传来拳脚相加的声音。好一阵,一双白靴出现在他眼前,君吾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吸满了血、变成深红色的“咒枷”,是刚从引玉身上取下来的。君吾蹲下身来,做为长辈的怜爱道:“和你的小朋友去道个别吧。” 说完便解开了谢怜身上的若邪,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奇英殿。 回到神武殿后,君吾坐在神座上,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中的咒枷。 愚蠢,他实在不能理解,引玉为何会做出这种选择。这两师兄弟之前的恩怨,他都是看在眼里的,竟然还有同门情义,不过,不听话再换一个便是了。 谢怜怒气冲冲的快步走了进来,走到大殿上冲他一摊手。 君吾皱眉道:“你想要干什么?” 谢怜二话不说,劈手便去夺那咒枷,君吾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只略微闪躲就能让谢怜心急如焚。 谢怜好半天都抢不到,怒道:“你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引玉根本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他对你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你为何要对他做那种事?你还留着这东西干什么?!” 眼见谢怜气急败坏,君吾讥诮道:“谁说没有用?看你为了这个东西这么生气,岂不正说明它非常有用?” 引玉的策反,导致君吾此番教导又失败了,本就心升不悦,又怎可能将咒枷给谢怜。 谢怜气急败坏,吼道:“你有病吗?!” 君吾挑了挑眉,道:“仙乐,这么对我说话,过于不敬。” 谢怜憋了半天,憋不住了,怒骂道:“我敬你个......” 话音未落,眼前一黑,谢怜双手捂紧脖子,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 君吾坐在神座上,气定神闲地摸着身旁胎灵那毛发稀疏、光滑圆溜的脑袋,对比下来,这个胎灵最是乖顺的,不像他们个个叛逆。 谢怜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声,脸色涨得通红。君吾不紧不慢的说着:“仙乐,我建议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听话一点,尊敬一点,这样才不会惹我生气。不要忘了,你身上也戴着这个东西。而且,你戴了两个。” “你......!” 谢怜猛地直起腰,双目充血的瞪向他。 “我什么?你是想说我卑鄙?仙乐,不要忘了,这是你自己要求戴上的。” “............” 呼吸不顺,谢怜才意识到,当时国师掐住自己的脖子,并不是想杀自己,而是想取下这个咒枷。 眼看差不多了,君吾放松了咒枷,看着地上用力喘息的谢怜,真是品性难训,不知悔改。 忽然,君吾接到了雨师的通灵,许久不联系,常年不上仙京的雨师,这次来了仙京。 君吾简单和雨师寒暄几句,便挂断了通灵。 谢怜立即问道:“谁要来?” 君吾看向他,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微笑道:“急什么?待会不就知道了。” 谢怜疑惑道:“你会让我看到吗?你不是和对方说,整个仙京都戒严了,正在逐一盘查各大神官?” “当然。我总得有个值得信任的左右手。” 君吾上下打量一番,温声道:“仙乐,乖乖配合就好,不准再动其他的歪心思,对你不好。” 他有意无意把玩着那吸满鲜血的咒枷,紧接着威胁道:“你也说了,对我而言,引玉根本无足轻重。应该说,这仙京的所有人,在我这里都无足轻重。如果你露馅了,那就不好了。” “......” “所以,整整你自己,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太不庄重了。” 谢怜顿感无语,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又整了整穿戴,站到了往常君吾身边的位置。 君吾微笑赞许,“不错,就是这样!” 不得不承认,君吾的威胁很有效,但谢怜也发现——他并不想让来人觉察仙京沦陷的事实。 ———————————— 被困在灵文殿里的梅念卿,一时间找不到脱困之法,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当在神武殿揭发君吾的那刻起,梅念卿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这次君吾却没有动他。 这么多年过去,难道君吾真的有什么改变,梅念卿愣了愣神,手不自觉摸向那还带着红肿的唇,有点疼。 铜钱洒落在地上,梅念卿又卜了一挂,竟是复挂,依卦象所示——转机极小吗? 那就是还有变数。 眼下也出不去这灵文殿,梅念卿便召唤出三个纸人,又打起了牌。 这一章也是有君须知的一个彩蛋,不过君须知还在更新中,希望我不要拖更,不要拖延症强迫症并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当雨师进入神武殿内,就见到谢怜正站在君吾身旁,入殿后,雨师向二人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帝君,别来无恙。” 谢怜佯作无事,回了个礼,“雨师大人。”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君吾奇怪道:“雨师已许久不来仙京了。” 雨师答非所问,只道:“一回来,便见仙京戒严得厉害。” 君吾似是苦恼般,扶着额,摇头回道:“也是无奈。黑水事发至今,中天庭已揪出五十多名假冒的神官,这令人不得不担忧,上天庭还有多少他的羽翼没有拔除。” 与她简明扼要的说了会,君吾说的无论真假,全都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将她的疑惑逐一解开。 雨师没有发觉异常,只说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 君吾摆手道:“暂时没有。不过,待排查完毕,恐怕就需要麻烦你了。” 雨师拱手道:“那么,我先暂留仙京,等待帝君传唤。” 君吾保持微笑,眼下他并不想为难雨师,毕竟她掌管农事,一直与世无争,要是她有事,人间难得的安宁又要被搅乱。 “你离京多年,趁此机会,好好熟悉一番也是好的。你的雨师府也空置许久了。” 雨师点了点头,慢慢退下。谢怜见着她离开,内心焦急。忽然,雨师又折了回来,对谢怜道:“太子殿下。” 谢怜一脸疑惑,道:“雨师大人有何指教?” 雨师微笑着看了看上方的君吾,“并无指教。离京多年,带了些手礼上来,赠予你几件,可愿收?” 谢怜没想到居是这种事,哭笑不得,道:“啊?啊...谢谢。” 雨师又问了问君吾,君吾自然是从不收礼的,摆了摆手,笑着放了雨师的随从进神武殿,提醒道:“仙乐,雨师大人要送你礼物,何不快接?” “......” 谢怜向雨师道了谢,她的随从上前递来了一个锦盒,当他心不在焉地接过那锦盒,眉心猛地一跳。 这时君吾忽然问道:“仙乐,雨师送了你什么稀罕的礼物?” 雨师拱手微笑道:“非是贵重之物,地里种出来的土产罢了。若无他事,先行告退了。” 君吾道:“去吧。” 雨师退出了神武殿后,君吾就叫住谢怜,走近看了看他手上的锦盒,未发现异样,便放他回了仙乐宫。 回去后,谢怜打开了锦盒,里面确实只是些地里的土特产,没有其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太子殿下?” 谢怜转过头,竟是刚刚那位随从,他正从窗外翻了进来,方才,在神武殿上,自己接住雨师礼物的那刻,却实觉察到了什么异样。 看来,那异样不是来自礼物,而是来自于送礼物的人。 “三郎!” 谢怜意识到这人的身份,激动的扑了上去,之前用移魂**时,听花城说要找人来帮忙,没想到他竟能混进仙京。 两人寒暄没两句,就悄悄离开了仙乐宫,他们决定先去找国师问清楚,便一路偷摸来到了灵文殿。 进了灵文殿,谢怜就开始寻找起锦衣仙,穿着锦衣仙的灵文十分棘手,所以需要先解决了它,再解决灵文,才好去找国师。 谢怜一件件的试着锦衣仙,找寻良久无果,就被灵文给发现,这时谢怜手脚突然不停使唤,这才发现真正的锦衣仙早在自己试穿的时候,化成了道服把原先的道服给替换了。 现在锦衣仙正穿在谢怜的身上,让人好不难受,打斗过程中,花城把灵文变成了不倒翁,收了起来。 灵文被俘后,谢怜身上的锦衣仙才不再作乱,却也脱不下来,他们只好往殿内继续找寻国师的下落。 神武殿,君吾坐在神座上,闭目沉思,众武神往大殿压上来了个人。 君吾抬眸,道:“玄真,此番叫你来,只为给你个机会。” 原本低着头的慕情,瞬间抬头,狐疑道:“什么机会?” “此前你打伤风信,禁闭期间也不听从管束,我不降你罪,现在我需要你待在仙乐身边,替我监视他。” “.........” 慕情听后,咬了咬唇,并未做出回答。 “有了你的帮助,我相信仙乐一定成为我想要的样子,你可愿?” 话毕,神武殿一片寂静,慕情依旧不语,似在思考,君吾继续说道:“你若好好为我所用,我可以当之前的事没有发生,解了你的禁,恢复你玄真将军的身份,当然你也会是我最得利的助手。” 在君吾的印象里,慕情曾为了神官的位置,八百年前背弃过谢怜,在他看来趋炎附势,见利忘义是常态,慕情断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提议。 “做不到!” “你说什么?” 当君吾听见这几个字时,声音骤然变得冷冽,仿佛是为了确认那个答案。 “我说做不到!” 慕情抬起头,目光坚决。 君吾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慕情的面前,沉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选了我的提议,我便当你方才所言只是犯浑,若还是那个答案,作为打伤同僚的罪神,那就带上咒枷,择日流放!” 慕情脸色瞬间僵硬,但依然坚定不变,哽咽道:“做不到,帝君我......即便是沦为被贬神官,我依旧是这个回答!” 见其不为所动,君吾的脸上是止不住的怒意。他将咒枷戴在了慕情的手上,就吩咐武神官,将人带了下去。 君吾坐回神座上,抬手揉着太阳穴,每每感到烦躁,他就会习惯性的头疼。 不为其他,只是自己曾经还是跌落尘埃的‘乌庸太子’时,除了躲避民众对他的羞辱咒骂,以及无数次被背刺扎心的驳斥。 脸上那三张人脸,日以继夜地对他谩骂、训斥。 最后成了喋喋不休的恶毒诅咒,这种状态持续到再次飞升后,才彻底抑制住它们。那些人诅咒他,背叛他,不论是乌庸国的国民,天上那些虚情假意的神官,还是曾经最信任的朋友,一个个都虚伪至极。 人们所信奉的就是个利字,他们只愿看到他们相信的,那是因为人性都是自私的,神明接受香火供奉的同时,也应着人们的贪婪与**,道法万千,生生相克。 今日自己抛出的诱惑,往往都会使人内心动摇,放下底线向**妥协,人性贪婪自私,神官也不例外,可如今,却无一人按照他的预想做选择。 良久后,君吾起身离开了神武殿。 ———————————— “这怎么可能...” 梅念卿拿着手中的牌,浑身气得发抖,打了这么多年,怎么手气还是那么的差,他声音颤抖,不愿意接受要输的事实,又不由的想。 ‘’果然赌博瘾子大‘’ “砰!” 房门被一脚踹开,谢怜和花城跑了进来,一眼瞧见打牌如痴如醉的国师。 梅念卿抬头看了眼谢怜,头又立刻低了下去,道:“你先等等——怎么会这样,这什么手气!” 眼前一幕,令谢怜和花城不禁无言以对。梅念卿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牌,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殿下你终于来了,不过先让我打完这一局再说......” 谢怜就知道他一上桌就六亲不认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幅样子和之前在神武殿上简直是判若两人,无法直视,上去就要把他从桌边拖下来,“师父,都什么时候了!别打了!” 梅念卿见这牌可能赢,不肯放下手中的牌,焦急道:“不要不要,让我打完!!!马上就好!就一局!马上就好了,我说不定就快赢了!!!” 谢怜无奈的继续劝着,“不会赢的,真的不会赢的!” 好在这局果然很快就打完了,梅念卿信誓旦旦说他就快赢了,但事实上他果然还是输了。 梅念卿挥手收了那三个纸片人,神色如常,正襟危坐,试图掩盖方才的窘态,“殿下,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也在等着你。” 谢怜心道:“我可真没看出您一直在等着我...” 然后谢怜开始着急的询问,梅念卿便和他们讲起来这些年所发生的事,但是对于有些事,却是闭口不谈的。 只说自己在国破前便脱了身,昨日才被君吾捉到,当梅念卿讲到乌庸国往事时,谢怜明显可以从他的神色里看到悲伤。 梅念卿继续陈述着,直到提起谢怜,他告诉谢怜,君吾和他的经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君吾希望谢怜能成为第二个‘乌庸太子’。 所以君吾一直引导着谢怜,想让谢怜走他,走过的路,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君吾......无法容忍他们如此之相似,走的路却不同。 当梅念卿说完这些,沉默许久的花城突然来了句,“一点都不像。” 早在刚刚,梅念卿讲话的时候,就看这红衣小鬼时不时露出不屑的表情。这下他终于忍不住了,转向花城,道:“你这个年轻人,你怎么回事?” 花城:“?” 谢怜一怔,心道:“这是怎么了?” 梅念卿撸起袖子,对花城语重心长地说:“从刚才起我就忍很久了,你这个年轻人,笑容为什么一点都不真诚?不要以为你是绝境鬼王就可以对我没礼貌。我有多少岁你知道吗?既然对长辈这样不尊敬!” “.........” 见状,花城挑了挑眉。 梅念卿突然想起什么,把谢怜拉到一旁,严肃道:“太子殿下,我看到了。” 谢怜讶异道:“啊?您看到什么了?” 在昨日三座大山追着仙乐太子像时,梅念卿就看到了谢怜和花城亲在一起,那时就觉察不对,他有点无语,道:“那个巨神像...” 谢怜咳个不停,磕巴道:“不是......那个只是借法力......不,其实也不止是借法力,总之就是...” 梅念卿看谢怜脸颊都开始泛起了红,吃惊道:“殿下,你怎么回事?难道,因为我管的太严,你修道太久,不近女色,你就改....了???” 谢怜疯狂摆手,“才不是那种原因!” “那...难道是...天生的?这...我从没看出来。嗯...好吧,那这点确实不像他。。” 梅念卿说完,表情有略微的不自然,君吾应该是不像的。 谢怜:“???等等?也不是!” 见谢怜这般无措,梅念卿长吁了口气,叹道:“你不要怕,殿下,我不是要说你什么。这种事我也不擅长,也无法教你什么,男男女女都无所谓了,你自己高兴就好。” 谢怜揉的眉心通红,小声道:“嗯......我很高兴。” 梅念卿却又郁闷道:“......可你找了八百年,怎么找了个绝境鬼王?我不是说你眼光不好,虽然挺好的,但是绝境鬼王可都凶得很啊,都是缠上身就永远甩不掉的!” 就这样他们几个为这事吵吵闹闹了好一阵,才想起要赶紧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花城忽然接到君吾正往仙乐宫去的消息,谢怜闻言马上往回赶,不能被君吾发现他偷跑出来了。 谢怜一进门,就跳上床,背对外面,拉上被子装睡,而花城也在暗处躲了起来。 待这些刚一做完,君吾就走了进来,他慢慢走到桌边,静了一会,轻声道:“仙乐,休息了吗?” 见谢怜没回应,君吾坐到了桌边,斟了杯茶。温声道:“仙乐,我让你好好待在这里,是为你好。很多事情你只要听我的,最后结果就会好很多。” 谢怜没有翻身,依旧背对着他,下一刻,君吾已走到了床边,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谢怜,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偷溜出去,我就不知道了吗。不过我是没想到,你竟还带了个人藏在屋里,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听我的话了。” 听到这句,谢怜蓦地毛骨悚然,寒毛倒竖起来。君吾径直掀开他身上的被子,谢怜感觉身上一凉,坐起身来,紧盯着他。 而君吾打量须臾,淡声道:“这件衣服可不适合你。” 片刻后,君吾叹了口气,“又出去闹了吧,说吧,你把灵文藏哪里去了?” 谢怜矢口否认,“你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提起灵文,又想到了那个人,君吾神情凝重,道:“仙乐难道你除了锦衣仙,还藏了别的人?” 谢怜装作气定神闲,定定神,平淡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现在谁都出不去,我也什么都干不了。你也管不着!” 说完他迅速躺下,拉上被子盖过头顶,不再理君吾。 君吾转过身,开始在仙乐宫内缓缓踱步,不放过任何角落,搜寻起来,却并未发现异常。 他思忖片刻,转向一旁的帘子,伸手探去,帘子一揭,空空如也,盯了片刻,又放下了帘子,重新回到桌边。 君吾这次来找谢怜,本就是有目地的,沉声道:“仙乐别睡了,反正你也睡不着。起来,跟我去一个地方。” 说罢,君吾拉起赖着不肯下床的谢怜,领着他前往明光殿。 明光殿内,一团混乱,宣姬、容广、刻磨和裴茗打得不可开交,此刻殿大门打开,只见君吾单手一挥,除了裴茗以外的几人都被禁锢住不能动弹。 裴茗松了口气后,上前道,“帝君,这可真是...多谢您了” 语气虽然不带嘲讽,话本身却挺嘲讽的,毕竟这几个克他的家伙,全是君吾刻意放进来的。 君吾不以为意,道:“不用谢的这么早。明光,我来,是要你帮我做件事。” 裴茗问道:“什么事?” “下界的皇城,眼下有个人阵。” 闻言,裴茗一脸疑惑,不解其意。君吾淡声继续,“把人阵破了,便恢复你北方武神的身份。” 裴茗斜眼看了看谢怜,干笑道:“现在那个阵,不是那位血雨探花在守着吧。只怕裴某没法强行突破啊。” 君吾看裴茗表情犯难,悠悠开口道:“你当然不能强行突破,我也并没说你一定要强行突破。” 这意思很明确,只要混进去打乱这个人阵就好,人阵里有风师,而裴茗和水师曾是好友,裴茗过去自然而然会让其他人放松警惕。 谢怜焦急的说道:“裴将军...那个阵,是守着铜炉里涌出的那些怨灵的。一旦破了,就会爆发第三次人面疫了,只怕是...” 剩下的话就算谢怜不说出口,裴茗也知道,他摸了摸鼻子,道:“我确认一下,您...没有给我别的选择是吧。” 君吾看了眼被禁锢住的宣姬、容广和刻磨意味深长的说:“当然有。如果你下去,我就放开你;如果你不下去,我就放开他们。” 裴茗思忖许久,才回道:“您能容我再考虑一下吗?” 不识好歹,君吾感觉话不投机,已然失去了耐心,转身推着谢怜往外走。 “我耐心有限,不想给你太多时间。” 话音刚落,那三只鬼面色一喜,竟是能动了,瞬间扑了过去! 明光殿大门关上,谢怜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和撕咬声。他想进去看,君吾的手却依然放在他肩上,强硬地推着他,向大街另端走去。 谢怜频频回头,却身不由己,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君吾只道:“下一个。” 下一个? 什么下一个? 走了段路,再次停下,谢怜的呼吸都要凝滞了,眼前正是郎千秋的泰华殿! 君吾把谢怜带到泰华殿外,没过多久,就看到戚容也出现在了这里。戚容正是当年血洗鎏金宴的真正凶手,郎千秋早已知晓,这次仙京大乱,戚容便带着一群妖魔鬼怪投靠了君吾,他一来仙京,就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 可眼下君吾叫上戚容,谢怜实在是不理解他又想做些什么。 泰华殿内,郎千秋负手来回踱步,当看谢怜和君吾来了,眉头一皱,道:“你们来做什么?” 又看到殿外坐在椅子上一脸得意的戚容,郎千秋瞬间勃然大怒,额上手背青筋暴起,偏偏被关在殿内不能迈出一步。 他转向谢怜,怒喝道:“你搞什么鬼?带他来跟我示威吗?!” 君吾望了眼一旁的戚容,把人带进了殿内,对郎千秋说道:“泰华,下去破了皇城的人阵,我把你的仇人青鬼戚容交由你处置。” 戚容闻言狂笑起来,疯骂了半天,笑了好一会,才理解君吾的话,直接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君吾根本没理他,从容道:“否则,我就把你交给青鬼戚容处置。你们永安皇室死在他手上的人命又可以多一条了。” 谢怜实在是难以忍受这种事,他歇斯底里道:“你是疯了?!为什么要逼他们做这种选择?你到底想给我看什么啊?!” 君吾很喜欢这种看戏的感觉,勾唇笑道:“不想看他们做选择的话,那你就代替他们吧。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仙乐,你若早早的听我劝告,本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谢怜气到发抖,“照你的说法,这都是我的错了?你为何非得这样逼我???” 君吾轻蔑道:“恨我吗?光是恨没有用!有本事你就打败我。你有这个能力吗?” 谢怜握紧了拳,骨节咔咔作响,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君吾。 君吾给谢怜指了条明路,道:“现在的你,当然没有。但只要你把人阵破了,也许就有了。因为,我会帮你打开身上那两道咒枷。” 就在他们对话的期间,旁边的戚容警惕万分,他盯着泰华殿内的几个人,生怕下一刻郎千秋选了去破阵,君吾真会把他丢给郎千秋处置。而郎千秋的目光也在谢怜和戚容之间来回扫视。 君吾察觉到一丝杀意,乍然,放在谢怜肩头上的手,松开了,微微低头,凝视着勾在颈侧的银刃。 是厄命刀锋! 在他身后,花城目光不善,冷冷地道:“拿开你的手。” 君吾抬了下眼皮,微笑着说道:“仙乐,敢在我眼皮底下私通鬼王,你胆子不小。” 旋即,君吾只侧身便闪过那银刃,电光火石之间,谢怜已经到了花城身侧,而一旁的戚容和郎千秋也缠斗起来。 乱了一切都乱了,自己的计划又被再一次打乱,君吾轻声喃喃:“既然如此...” 那语气幽怨,谢怜本能地觉得危险,可不多时,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地惊叫。 “火!失火了!” 当谢怜被带走后,花城便离开仙乐宫,在这仙京四处放起了火,只为给君吾添把乱,外面已然乱作一团,花城一收厄命刀锋。 只见千百只银蝶疯狂席卷而上,将君吾团团裹住。 花城拉住谢怜,道:“走!” 这些银蝶拖不了太久,当君吾冲破灵蝶的时候,泰华殿已然空无一人。他走出殿门时,抬头只见仙京漫天都是火海,点燃了黑夜。 君吾每踏一步,一旁的火苗自觉的避让开来。直至找到谢怜等人方位时,他们旁边已经聚集了众多的神官。 而前方有尊巨型的仙乐太子像,神官们都爬上了那巨型神像身上。 当那些这些人发现君吾赶来时,就看见他眼中迸出的怒火,在那白衣武神身上,黑气冲天,同时白光刺眼,两种色彩碰撞融合。 众神官对这个“帝君”陌生无比,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紧紧盯着他。 君吾则紧紧盯着他们,缓缓向众人汇聚的方向走去,每踏一步,脚下便有战火倏地燃烧,先是跃动的火苗,然后疯狂向四周蔓延,长成滔天的怒焰。 而此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君吾眼中,在神像的上方,他看见了梅念卿。君吾顿了顿,这次他的眉头皱得很深,愠意更甚。 谢怜见状,顿感不妙便,他和花城用法力控制住巨型神像,神像咻得飞了起来,迅速的逃离了仙京。 这下君吾的脸彻底黑了,将整个仙京操控起来,追了上去。 第12章 第 12 章 谢怜操纵着巨型神像火速逃离仙京,梅念卿刚爬上神像,就被花怜借法力的一幕惊掉了下巴。 还没缓过来,听到神官们惊呼。 “追上来了!他追上来了!” 梅念卿转头一看,君吾操控着仙京,距离渐渐缩短,此刻仙京不似当初那瑞气祥云缭绕,它散发着仿佛索命般的红光。 燃烧着的仙京,就似座被火焰侵染的魔城,君吾眼里冒着凶光,看见神像上的人,加快了速度。 神官个个惊慌失色,谢怜则手印骤变,那巨石神像陡然双目发亮,加速起来。众神官耳边风声更疾,呼呼狂啸,追在身后的仙京瞬时又被拉开了段距离。 君吾不甘示弱,用手比了个诀,只见整座仙京速度猝然暴涨,轰隆轰隆,越来越近,这距离足以看清神像上的人影,风中传来他们惊恐的声音。 梅念卿心知驱动神像需要法力,眼下谢怜法力不足,而君吾就快要追上来了,连忙喝到:“你们都干愣着干什么?一群神官,还要鬼王借法力帮忙逃跑,丢人不丢人?” 见这人眼生,众神官可不乐意听他说教,纷纷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梅念卿被他们整得无语,教训道:“我是谁不重要,虽然我在上天庭的时候你们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但绝对有资格教训你们。现在,赶紧把你们金贵的玉手放到这尊神像上,有多少法力给多少!这样这尊神像才能飞得更快,不然等着被后面的人追上吗?你们是不是袖手旁观、事不关己惯了,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还要我提醒吗?” 经他提醒,众神官才回神,暗叫惭愧,忘了可以用这种方式,于是他们纷纷发力,将手掌放上神像,喊道:“太子殿下,在下、呃,助你一臂之力!” “啊那我也来...。” “不多...凑合着用用吧。” 如此一来,神像又被注满了法力,谢怜再度发力,这一次,远远把君吾甩开几十里。 君吾追着他们,虽有段距离却也能清楚听见梅念卿的那番话,只见前面的神像猛然的加了速,又被甩开了,愈发不满。 谢怜操纵神像破开滚滚漆黑的云层,径直向下沉去。上方黑夜云中破出道红光,燃烧的仙京也紧随其后,沉了下来。 巨神象停在半空中,没有继续逃离的意思。 不自量力! 君吾冷着脸看着前方,就在他逼近不足半里之时,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躁动,有几个尖锐的白色东西破出黑暗,冲天蹿起! 八只鬼火灯笼般的巨大眼球,绿光幽幽,盯着那火焰魔城,发出恶啸。竟是骨龙!它们巨大的骨尾甩来甩去,拍打着海面,激起千层高浪。 这里是——黑水海域! 它们向仙京昂首,口中喷出急剧的水流,攻击极强,瞬间冲倒了仙京的一部分宫殿。 血雨探花和黑水沉舟联手了! 可那又怎样,君吾怒火更胜,那火反而愈扑愈怒,甚至烧到了水里。 黑水鬼蜮的海面上,烈焰丛生,火光并水光,乱舞,水面下传来鬼哭狼嚎之声。 见神像仍没有动作,君吾将手掌张开,用力握出红光来,仙京的城体则缓缓翻转过来,整体竖了起来,并且开始分解。 坐落在仙京地面上的众多神殿在上面移动着位置,原本完整的巨城,缓缓裂了七八大块,而后“裂开”的城体又迅速组合。 整座城变成了个火焰巨人直立在空中。那些灿灿的金殿几乎覆盖了它全身,仿佛周身覆满铠甲,无坚不摧。 它取代了仙京,与面前的巨石神像在空中对峙。重组彻底完成后,那魔火巨人微微转头,口中吐出道火焰,扫向那四条骨龙。 火焰墙斩断了那四道水枪,四条骨龙见势不好,纷纷扎入海中,它则双足落到海面上,如行平地,稳稳地向巨石神像走来。 那巨人的头顶上便是神武殿,君吾正站在神武殿上方,脸黑的让人无端生寒。 “打不过的,绝对打不过的!快逃吧!”巨神象上的神官纷纷惊恐道。 谢怜却道:“总不能一直逃。” 是的,确实不能一直逃,只凭他们的法力,总会耗到这神像再也飞不动,总要在个地方打一场的。 君吾伸出手,只见那火焰巨人冲比他小了好几倍的巨神像伸出手掌,要抓住它。 神像灵活闪开,腾挪跳跃,抓着神像的神官时而翻倒时而急转,时而上升时而下坠。 惊险刺激至极,尖叫之声此起彼伏。突然谢怜听到权一真喊道:“你没有武器!你要把武器!” 这时花城道:“要武器也不是没有。先用这个凑合着吧。” 说完下方就听到几声尖啸。刚刚那四条被魔火巨人喷火喷进海底的骨龙又钻了出来,围住了巨石神像的四面。 众神官不由心惊:“它们想干什么?” 只见那四条古龙一条,咬住另一条的尾巴,最终连成了条奇长的骨龙!那条咬尾骨龙一跃而起,朝神像飞来。 骨龙鞭!神像扬手,一骨龙抽去,直取那魔火巨人的脑袋。那魔火巨人也一扬手,抓住鞭尾。 然而,那骨龙鞭却突然从中间断裂,巨石神像一步上前,持鞭抽中他脑袋。 火焰巨人仿佛吃痛,松手,而被他抓住的那截骨龙又游了回去,再次接回巨石神像手上。 这骨龙鞭可接可卸,灵活至极,时而两分,时而四合,加上巨石神像身手也灵活至极,突然变得极难对付。 那道奇长无比的咬尾骨龙鞭仿佛道惨白的铁链,喀啦啦地缠住了魔火巨人,它身体一沉,一腿沉进了水里。 随即,众神官反应过来了,齐声说道:“快快快,快把它拉进海里!” 这战场下方,是黑水鬼蜮——入水即沉。 那魔火巨人果然又沉了点,众神官赶紧再次七手八脚地给巨石神像传法力,嚷道:“沉!沉!快沉!” 君吾听着他们异口同声喊着“沉”,眼睛却不自觉的盯着神像上的梅念卿,见他面朝这边,似乎也望着自己,君吾笑了起来,眼底却不达笑意。 不过片刻整个魔火巨人便沉入了海域。它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沉入水中也没有熄灭,反而从漆黑的深海里发出红光,映得海水也发光发红。随着骨龙们将它越拉越深,渐渐的红光才消失。 君吾的声音响彻整片海域,“以为这样就可以困住我了吗!” 他笑的大声,沉下去的巨人越烧越烫,就连周遭的海水都滚动起来。咕咚咕咚,不断扩散,且激荡起来,还冒出阵阵白烟。 海水被煮沸了! 谢怜心道:‘’糟糕‘’ 正要操纵巨石神像向上飞去,一只手突然破水而出、一把捉住了巨石神像的脚踝! 巨石神像猛地往下沉,而刚刚沉下去的魔火巨人已经爬了上来,它的胸口已经露出海面,**的,身上的火焰灭了大半,正在重新燃起。那咬尾骨龙锁链还缠在它身上,明显已经拉不住了。 君吾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海面上,无处不在,不是狂笑,也不是冷笑,说不清道不明,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 梅念卿听着他的笑声,心里发寒,自听到权一真那句“你需要一个武器的时候”,便和铜炉山的三座大山通了灵,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谢怜不敌君吾只怕都会死在这里。 在与那魔火巨人的拉扯之下,巨石神像的小半个身体都浸入沸水之中,十分危急。 不行,眼下什么武器都不适合谢怜,梅念卿知道,现在的谢怜需要的是一把剑,还在通灵时,他猛然接到一具“尸体”,他惊叫道:“小朋友,不要把奇怪的尸体丢给我呀...!” 骤然,只见个身影顺着巨石神像的腿飞驰而下,再顺着那魔火巨人的手臂,直奔他头顶。 在神武殿上方的君吾看着冲上来的权一真,冷声道:“不知死活,师兄弟情深,是要给引玉报仇吗!” 权一真并未理会,直奔到魔火巨人的小臂上,巨人一掌拍下来,仿佛拍只栖息在手臂上的蚊子,奇快奇准,啪的一声,拍个正着! 许多神官惊叫出声,然而定睛一看,权一真却还在跑。刚才那下,他的确被拍中了,不过闪到了那巨掌五指间的缝里,跳过手指继续跑。 连续几掌,都被他险险避过,当那掌风下再次来之前,权一真便已跳进缠着魔火巨人的骨龙的头颅里。 他一跳进去,那骨龙眼中两盏鬼火灯笼突然精光暴涨,法力大增,浑身也发出层淡淡的白光,仰天长啸,身躯缠得更紧了。 可以清楚的听到巨人被挤压的沉重声响。那魔火巨人受此窒息,手一松,终于放开了巨石神像的脚踝。 梅念卿此刻除了和三座大山通灵,便就是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尸体”,看方才丢过来“尸体”那人冲上去后,便隐约觉得身边这人和君吾有关,他神情凝重看着这具“尸体”,那面上早已失了血色、浑身冰凉。 乍看,他手腕上果然有咒枷的痕迹,但已被取了下来,应该是咒枷吸光了他的精血,扶住了这具“尸体”,梅念卿紧紧的抓着巨神象,看着上方缠斗的魔火巨人,眼底流露出不忍,君吾所做太过于残忍。 巨神象得到自由后,谢怜立即飞到空中,伸手道:“奇英快过来!别缠着他了!” 权一真驾着那咬尾骨龙,不但不松开,反而大喝出声,卯足了力气,将那巨人缠得更紧了。 剧烈的挣扎中,无数落石残垣扑通扑通落下海面,瞬间沉没。君吾失去了耐心,喝到:“法力都没了,还妄想誓死抵抗,那就和你师哥一起上黄泉路做伴吧!” 他操纵着巨人从海里脱出,神武殿内重新燃起雄雄战火,烧遍它的全身。 此刻紧紧缠绕在巨人身上的骨龙和权一真,也被埋入火海之中,只见神像俯身冲了过来,一拳打散了那咬尾骨龙链! 燃烧的骨节坠入海中,见状巨人一掌飞出,把那颗骨龙头颅击飞到几乎三四里之外,这个距离和速度,巨石神像根本没法在半空中截住它。 等骨龙掉下去时,权一真已经连着骨龙被下方沸腾的海水煮熟了,君吾想着,一直沉着的脸,浮起笑意。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花花的大骨鱼飞出海面,接住了那骨龙头,摆着尾巴向远处游去。 有惊无险,谢怜等人飞速飞过去看,脱离了巨人后,骨龙头上火焰已经熄灭了,只见权一真在碎裂的骨龙头里奄奄一息。 站在神武殿上的君吾收起表情,既然在黑水鬼蜮里迟迟缠斗无果,那便...转念一想,使用缩地千里和魔火巨人传去了皇城。 见巨人消失,众神官愕然中又有些劫后余生,可谢怜等人已经意识到君吾肯定去了皇城,皇城内风师还在那,守着困住怨灵的人阵。 整装待发后,梅念卿召来水里的骨鱼,把引玉的身体放上一旁的鱼骨背,那条骨鱼便载着骨龙头和权一真、引玉游向远方。 眼下刻不容缓,谢怜二话不说,立即驱动巨石神像向天而起。和花城联手开了缩地千里传去了皇城。 穿过云层,火魔巨人的火光将天边的云都映的血红,君吾冷眼看着下面的人阵,抬手一挥,将铜炉山内的食尸鼠和空心人传送到了皇城不远处。 百姓们看到天空中突然出现个如此庞大并燃烧着的怪物,向他们逼近,有的惊呆了,有的尖叫,有的吓得转身就跑。 而人阵里的人们望向天空,已然开始有些心神不宁,风师抬头见状,抽了几口冷气,但马上反应过来,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喝道:“没事的!!!大家不要慌!它下不来的,会有人拦住他的!神仙打架而已哈哈哈哈!!!” 谢怜传送到皇城,他操纵着巨石神像飞过去,一边闪过那魔火巨人吐出的几道火墙,一边捉住它拼命往上拉,不让它继续逼近地面,道:“诸位快下去!” 众神官坐了一路的神像,早就被谢怜狂野的操纵风格吓得半死,巴不得赶快跑。 刚一下去,就见到失踪多时的风师,还未开口询问,就被风师叫住:“来来来,快加入我们。加入人阵,帮忙撑一下,回头请你们吃鸡腿,不能让里面的怨灵冲出来了!” 大多数神官还在犹豫,郎千秋首当其冲了过去,道:“我来助你!” 有人带头,其他神官也陆陆续续加入,人阵再次壮大,并且更加牢固了。谢怜操纵神像死缠着它,继续把那魔火巨人向上拖去,君吾在上方冷眼看着,又看了眼人阵,轻蔑一笑。 只听一阵轧轧巨响,巨人的一条腿脱离身体,向下方飞去。而下方正是皇城的街道,只要砸下去,不止这街道,人阵也必破。 那条腿飞到一半,突然一声巨响,四分五裂,在空中爆开了。 千万星星点点的火花,带着无数溶于黑夜的小小碎石,铺天盖地,地散落了下来。 仿佛场盛大烟花后如雨落下的烟沙,毫无杀伤力,这时,一个身影从烟花的中心逆空而上,几下起落,落到魔火巨人身上。 第13章 第 13 章 那身影跳上了魔火巨人的肩膀,神武殿正在巨人的头上,在这距离下,君吾看清了来人。 是裴茗! 他是如何从明光殿出来的?那三只鬼就这么放过他了? 直到君吾看到了裴茗手中那柄剑,原来如此,是和容广和好了? 裴茗提剑走向神武殿,君吾不骄不躁,而是慢条斯理开始重组起巨人。 将其他部位的石块和金殿向缺漏之处移去,不一会便重组完毕。 明光在手,裴茗的攻击力突然大涨,和容广毕竟多年默契,裴茗实力倍增,直接杀了进来! 裴茗一入殿便和君吾战了起来,但君吾依旧稳稳占着上风,他一掌挥出,一团烈焰裹挟着裴茗一起飞了出去。 下方众多神官惊道:“裴将军着火了!” 此时,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虽然浇不熄那巨人身上的战火,但浇熄了裴茗身上的火。 一道黑影跃上空中,接住了下落的裴茗。是雨师!她骑在黑牛上,昂首向他微微颔首。 裴茗谢言未出,只见那魔火巨人身上,万千落石滚滚而下。落石之上,还燃烧着熊熊烈火,如流星雨般急速坠向地面。 漫天雨势更大,然而火势不熄,看他们一个个都这般忤逆,君吾施法强化了火焰,一般雨水根本无法浇熄。 就算雨水能浇熄火焰也无碍,巨石依旧会落到地面,人阵照样能破! 偏偏这巨石神像要死死拉住巨人,谢怜脱不开身,也不知在场有几个武神,能不能截住那些坠落的巨石。万般焦急,谢怜转身道:“三郎,怎么办!” 突然,风师接住了人阵中“花城”丢过来的扇子,定睛一看,竟是风师扇! 他握紧手中的扇子,手背青筋凸起,双目微微爬上血丝。须臾,他猛一转身,扬手一挥! “风来!” 平地一阵狂风冲天而起。冒着火的落石直接拐了个弯儿,向天飞去!砸向了魔火巨人,被神像束缚着的魔火巨人身上被砸出几百个大大小小的坑洞。 梅念卿已先行到了玉冠台上,焦急的踱步,自言自语着,“怎么还没好...” 人阵内的人原本吓得半死,似乎已经准备好随时跑路,都被这狂风吹得乱发飞天。 这时,不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了新的怪声。 吱吱吱,吱吱吱。 是食尸鼠,和空壳人。 铜炉山里的那些怪物们,也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那些空壳人歪歪扭扭、肢体僵硬地向这边走来,以人肉为食的食尸鼠们更是如黑潮一般涌来。 见此情形,花城倒也没闲着,手中骰子一抛,四面八方响起了许多乱糟糟的声音,只见鬼市的鬼怪们纷纷冒了出来,眼冒红光的食尸鼠在他们面前,就像待宰的羔羊,纷纷四处逃串。 每一步都被打乱,君吾怒极,实在太碍眼了,只见那魔火巨人有了新的动作,把手放到腰侧,用仙京的地基变出了把长剑,朝巨石神像砍去。 那燃烧着的利剑夹着铺天盖地的杀气斩来。神像放开了手才堪堪避过,谢怜则为这一击的剑气和热浪暗暗心惊。 谢怜焦急的朝花城喊道:“怎么办,我没有剑!”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等等殿下!你的剑,马上就来了!” 喊话的是梅念卿。 谢怜扑到玉冠台边,问道:“什么?我的剑在哪里?” 梅念卿双手拢在嘴边对一旁花城说道:“血雨探花,开缩地千里!开到铜炉山!剑来了!” 花城果断抛出一枚骰子,道:“开!” 上空那漆黑的云层里,有什么东西轰隆轰隆冒出来。须臾,谢怜微微眯起眼,向上望去。 果真有把剑! 神像一跃而上,长剑在手,谢怜握紧了双手结印,巨石神像也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向“仙京”挥剑一斩! 见到此剑,君吾在神武殿上,笑的疯魔,魔火巨人也立即挺剑迎击,两剑相击,谢怜手中的剑,直接斩断了那把火焰巨剑! 突然之间,剑身四分五裂。随即,急速坠向地面。君吾看向巨石神像手中那剑,整个怔住,这不是一般的“剑”。 竟有这般恨我! 他周遭发出极寒的冷气,谢怜手上的那把剑,正是用那三座山的身躯炼出来的一把剑! “好!好的很!!!就这么恨我?” 梅念卿此举是早与那三座山商量好,君吾背过身朝殿内走去,身上慢慢被股寒冷的白光所笼罩。 白光散去后他化作‘白无相’模样,悲喜面具覆在面上,只听见那瘆人的笑从面具之下传出,那笑声凄凉哀怨。 他望着殿内的万里山川图,上面的明珠闪着耀眼的光斑,看着那图中成千上万座神武殿。 “我就等你们来找我,让你看着我是如何把这苍生一步一步踩在脚底下,做成白骨!” 自言自语后,便消失在了神武殿内。 没了法力的支撑,惊天动地的金石断裂之声中,那魔火巨人颓然止势,土崩瓦解。 这个庞然大物如果砸下去去,后果不堪设想,谢怜立即操纵着巨石神像飞身下去,抱住那一大团即将散架的石块,改变方向,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偏远处的空地上。 一落地,其他神官纷纷赶来,有几个凑了上来,“帝......君吾呢?太子殿下打败他了吗?他死了吗?” 刚赶到的梅念卿闻言,一脸诧异,“怎么可能?太子殿下...他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 他们来到被斩成废墟的前仙京里,里面根本没有君吾的踪迹。谢怜和花城找了一轮,又把破败的神武殿金顶掀开,也没见到君吾。 梅念卿自顾自找了会,没找到,于是转头又去找谢怜,询问道:“小殿下,如何?” 谢怜摇摇头:“没找到他。” “怎么会没找到?!” 神官们议论了起来:“会不会真的已经死了?灰飞烟灭了?!” “如果藏起来,那,那可就...太可怕了!” 从君吾消失不见的那刻起,梅念卿便猜测他的去向,他不信君吾,或者不相信‘太子殿下’会被这么轻易打败。 直到想起那个地方,梅念卿走上前,对谢怜说道:“太子殿下,不用找了。既然他不在这里,那他只可能在那个地方。” 谢怜了然,道:“铜炉山吗?” 梅念卿点头:“恐怕他直接开了缩地千里。除了仙京,那里才是他最强的地盘。” 梅念卿和谢怜等人商议后,一致认为必须去趟铜炉山,花城和谢怜决定二人一同前往。 梅念卿虽惊魂未定,但一想到君吾可能就在那边,他顿了顿,提议道:“我跟你们一道去,最好再找几个可靠的武神当帮手。不要受伤的,受伤的去了也是拖后腿。” 这下,谢怜可伤脑筋了。 “可靠的武神?” 或许之前还有几个武神可靠,但现在根本没有。倒的倒,焦的焦,有的甚至失踪,哪有合适人选? 花城安慰道:“不用找什么别的帮手了,全都没用。我和哥哥就够了。” 梅念卿急着说道:“肯定不够的!” “带上我吧!” 人群散开,才发现,说话的是慕情。慕情打从一开始在神像上,却无一人注意到他,见花城和谢怜等人疑惑。 慕情眸色暗淡,道:“我一直都在。只是没怎么说话,你们也没看到我罢了。” 眼下似乎也没有合适的人选,经此一战,能出力的武神趋近于无,还需要留人守人阵,几人商议后准备立刻出发。 他们走到一座大宅门前,花城抬手抛了骰子,正准备开门,谁知,他随意看了眼,神色微变。 苍白的掌心上,只有枚孤零零的骰子,赫然是一个点。 谢怜神色担忧,花城解释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大概是,前方有件极危险的事在等着我的意思。” 梅念卿早前卜过卦象,他叹道:“唉,我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说了多少次,赌博不好,趁早戒掉!太子殿下你看看,他这是沾染了什么坏习惯!” 兆头不好,花城却神色如常,收了骰子,笑着开了缩地千里阵。 几人来到铜炉,这里的火山不久前又喷发过一次,现在漫天厚重的飞灰还没散去,原先遍布山林土石的地方此刻火光四起,残焰丛生,仿佛熔炉地狱,一片赤红,铜炉山,已经面目全非了。 谢怜等人从一处较高的山坡上岩洞里出来时,就险些被山灰呛到窒息,“他真的在这里吗?” 这几百年里,梅念卿已经来了无数次铜炉山,他指向前方,道:“我知道他在哪里。如果那个地方没被毁坏的话,你们跟我来,去了就知道了。” 几人跟在梅念卿身后,下了高坡,走了段路后,被条河流拦住了去路。 而河里流的不是清澈的河水,却是赤红的液体,还在咕咚咕咚泛着泡泡——那是炙热的岩浆! 梅念卿望着前方的皇宫遗址,不断抹着额头上的汗,说道:“应该就在对面,但这个地方是原先的护城河,现在变成这样,没法过去。” 眼下无法渡河,众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忽然从岩浆中飘过来了类似人的东西。 放眼望去,前方漂浮着成百上千的躯体,不少身躯和头颅都浮在河面上,有的被炎流冲得打转,有的甚至在逆流往上游。 他们的身体全都是诡异的白色,面目模糊,并非活人——这些都是乌庸国里的空心人。 以他们的身手,把这些空心怪人当成垫脚石,飞身踩过去,应当不难。慕情率先过去,瞅准了方位,几个起落,就穿过了护城河,站在了河的对岸,回头看向这边。 谢怜对梅念卿道:“我把您先送过去吧。” 毕竟梅念卿不是武神,甚至不是练家子,要人带才行,他点点头,不一会便被带着渡过了岩浆。 —————————————— 君吾站在曾经的乌庸宫殿前,身旁跟着那只唯一乖顺的胎灵,环顾四周,看着曾经的宫殿。 前方本应该是座梅林,可如今早已枯枝败叶,物是人非。他的脚步停在了宫殿外,看向不远处断裂的通天桥。 这里是他千百年未曾再踏足过的地方,然后转过身,往早已埋入地下的宫殿走去。 地下宫殿空旷而寂静,如同一座被遗忘的巨墓。脚步声、呼吸声,甚至最细微的衣料摩擦声,都在这里被放大,发出回响,如同魔鬼在低语。 “啪!”他掌心燃起火焰,火光摇曳,映照出四周的墙壁和穹顶,只有这里还保留着曾经的辉煌,金灿灿的花纹在黑暗中闪烁。 这里空无一人,死气沉沉,每处装饰、每道纹路,都仿佛在提醒着他,君吾一步步走下台阶,胎灵紧随其后,火光投射出两个影子在墙壁上跳动。 这是君吾第一次化成了这副模样;在天界,那些人拒绝他的邀请,在皇城里,那些人又个个冲上来阻止他,这一幕幕和八百年前如出一辙,却又和他千百年前所看到的不太一样。 但唯一不变的是——梅念卿。 他逃走、欺骗就罢了,竟然那般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背叛自己。 本以为梅念卿是不放弃,想证明谢怜和自己不一样,没想到他为了帮谢怜竟能做到那种地步,君吾嗤笑着,将伏在墙上的手,用力一握,整面墙瞬间倒塌。 前方有细微的声音传入,有人进来了!? 他将胎灵放出,往那声音的源头探去,脚步轻声于无躲在暗处,胎灵顺着声音爬走。 不一会前方果然传来了吵闹声,看来不止两个人。当君吾藏在暗处看清来人时,不禁一顿,梅念卿也来了,这人胆子向来不大,竟也追了过来,也是,毕竟知道这条路的也只有他了。 君吾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将手慢慢伸了过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搭到了梅念卿的肩膀上,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跟我走。” 梅念卿察觉到忽然搭到肩膀上的手时,正要大喊,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缓缓转头,眼前竟是‘白无相’。 君吾用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拽着梅念卿到了上方的乌庸殿,梅念卿看着他,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君吾率先开了口,“为什么跟过来,你不怕死了?” 梅念卿顿了顿,发现可以发声后,劝阻道:“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殿下!” 君吾勉强怜悯般看向他,说道:“执迷不悟?我可没有一上来就赶尽杀绝,你以为你带着他们来,这些废物和蝼蚁,就能打败我了吗?梅卿一如既往的蠢笨!” “殿下,被咒枷吸光精力的人是你做的吧!扼杀只会让你越陷越深,殿下你可以去恨那些往事,但你不应该去伤害那些毫无干系的人呀...” 梅念卿望向不远方断裂的虹桥,仍不死心,在这里实在是有太多痛苦和遗憾。 “扼杀?不,你错了,是我抬举他,他和你一样临时变卦,给他留了个全尸难道我不仁慈?你如此恨我,却还能假惺惺地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虚伪!” 君吾脸上虽覆着面具,可眸光中还是透出,那浓浓的怨恨。 梅念卿浑身颤抖,虽惧怕着君吾,语气却愈发坚定,“殿下...不要再执迷不悟,徒增杀戮了;如今你一错再错,...你本不该是双手沾满鲜血之人!你忘了自己曾经的样子了吗?求你放过小殿下他们,别在深陷仇恨的泥泞!” “那个曾经善良的‘乌庸太子’已经死了,不必如此执着,倒是你,一次一次逃跑,一次一次丢下我,背叛我,那么费尽心力地帮着仙乐,你现在的话能有几分真呢?梅卿!” 君吾已然控制不住怒火,此刻只想杀了这个人。 梅念卿未开口辩解,脖颈突然一紧,跪了下去。 这次,君吾没有再伸手掐他,仅是用力收住了手掌就足以将这个人像蚂蚁一样碾死,他背过身去,不再看身后痛苦挣扎着的人,只幽幽道:“既然你如此怀念,那便去陪他。” 赫然,殿内冒出了无数银蝶,将梅念卿包裹住。察觉来人,君吾松开手,转身看去,此刻梅念卿已经被银蝶带到了殿外,处于断桥附近。 花城已经抽出厄命刀锋,攻了上来。 第14章 第 14 章 持着厄命,花城一步步向前袭来,君吾召出宝库里的一把剑,持剑率先攻了上去。 花城提起手上的厄命,格挡了突如其来的剑锋,君吾手中拿着的仅是一般宝剑,两者武器相差悬殊,于是他的剑招更为猛烈。 地下宫殿早就被君吾操纵成了迷宫,下面危险重重,哪会轻易让他们上来,他瞥见梅念卿还在宫殿外望着,并未逃走。 转头对花城挑衅道:“不错,竟能从底下找上来,但仙乐他们,未必能有你的好运。” “闭嘴!” 花城闻言,脸上露出杀意,身手灵活地朝着君吾攻去,他的弯刀直接冲向了君吾的面门。 君吾大意闪躲之际,厄命的刀刃从眼前划过,面上的面具,已从中间裂开条缝,从额头裂到了眼睑下处。 君吾往后一退,透过面具可以看到他眼里迸发的怒火,他一跃而起攻速愈发猛烈,梅念卿躲在殿外的枯树旁,看着二人从殿内打到殿外。 君吾右手持剑接着花城的攻击,左手则在比着诀,放出法力轰向花城,但都被花城攻击之余,险险的躲掉了。 兵器交的击声和法力轰击声,使通天桥的桥身都在隐隐震颤。 已至深夜,月光也被阴云遮挡,光影时明时灭,而二人所过之处则留下一片断壁残骸。 二人身法皆一沾即走,妖气冲天,击打却势如千钧,力贯苍穹。剑气刀风,狂飞乱舞。 “三郎!小心!” 几个身影从断桥下方冒了出来,梅念卿转头向下望去,是谢怜他们,连风信也在! 花城听到谢怜的声音后,如冰霜般的神色微微化开,展颜一笑,对君吾挑衅道:“看来,你又失败了。殿下来了,他带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君吾直接欺身而上,长剑刺向了花城,并未回头,对谢怜说道:“仙乐,你们两个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刺向花城的长剑被他反手一格,“咔嚓”一声,却是应声两折! 谢怜好不容易从断桥底下爬上来后,关心道:“三郎,你没事吧?” 花城从容一笑,道:“没事。哥哥不必担心。” 又反问君吾,“为什么要把你放在眼里?” 君吾哼了声,看了眼地上的断剑,转而往谢怜的方向望去。 梅念卿被花城说的吓了冒了一背的汗,这小子过于猖狂,只会更加激怒君吾。 他大声喊道:“年轻人,说话不要太狂妄!” 谁知,花城下句更加肆无忌惮,他单手持刀,锋芒毕露,对准君吾,嘲讽道:“毕竟,说到底,你不过是个满心嫉妒的糟老头子罢了。” ‘’嫉妒‘’君吾突兀地笑了起来,或许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确实嫉妒到发狂。 听到这句话,梅念卿连斥责他假笑的力气都没了,旁边的风信和慕情都瞪大了眼睛,“他胆子也太大了!” 花城说完便冲了上来,正在此时,一团白影闪过,拦在厄命刀锋之前。 谢怜眼尖,看清了那样东西,喊道:“三郎别砍那个!” 是胎灵! 花城看清后改劈为挑,把那团白花花的东西挑飞了开,又攻了上来,君吾手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一边退一边使用法力轰向花城,机会难得,花城攻势更猛,厄命直接一击刺中了君吾的左手。 君吾左手微垂,他翻过手掌,看了看满手的血,叹了口气,笑道:“...已经很多年,没人能让我伤到这种程度了。” 谢怜预感不妙道:“师父,他...生气了吗?” 梅念卿并不这么认为,对君吾而言,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势均力敌的畅快战斗了,他分析道:“不...比他生气更糟糕。他...高兴了。” 君吾朝这边望了过来,看到了谢怜身后的“诛心”,顿了顿,他转向花城,饶有兴趣地问道:“你那把弯刀,是用你那只没了的眼睛炼成的吗?” 梅念卿闻言,想起曾在铜炉山听闻的怪事,立即和谢怜说起这件事。 八百年前,有丝快散了的魂识跑来了铜炉山,那魂识后来在此修成了人形,恰巧那年铜炉山开误入了一群凡人进来。 而那时,正是那只鬼在对抗怨灵的关键时刻,如果炼出血器他就可以冲破怨灵的突围。 可血器是要用人命作为代价才有机会炼成,谁承想这只鬼非但没有伤害闯进来的凡人,还挖出了他的一只眼睛炼成了血器,他突破了怨灵的重围,就在这时,天上的天劫也随之劈了下来。 那只鬼竟因为保护凡人飞升了,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拒绝了飞升成神,从天上跳了下去! 君吾早就对花城的身份有所猜想,听到不远处梅念卿的讲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君吾叹了口气,对断桥附近的谢怜道:“仙乐,你有一个非常忠诚的信徒。” 话音刚落,他瞬息之间逼近到谢怜面前。下一刻,厄命的刀锋掠过他颈项。 但却迟了一步,君吾已经闪开了。 他霍地闪现在通天桥断桥戛然而止的最高点。微微扬手,道:“不用紧张,只是拿回我的东西罢了。” 他手里,多了把通体漆黑、如寒冰冷玉的长剑,一道银心贯穿剑心。 慢慢的,君吾面上惨白的面具一点一点剥落,最终彻底脱落,露出面具后的那张脸。那身白衣,也在燃烧的火焰中化为了一身白甲。 梅念卿见状,大声冲花城喝道:“年轻人不要轻敌!他现在可比之前更不好对付了!你原先占了兵器的优势,现在可就没有了!” 君吾将身上的伤一扫而光,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皱看了梅念卿一眼,似在警告,微笑道:“敢当着我的面教别人怎么对付我,我没杀你,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梅念卿知道这话的分量,但事已至此,他抬头看向君吾不再闪躲。 君吾凝视手中的剑锋,怀念道:“诛心,许久不见了。” 似是见到了昔日的主人。 诛心在他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君吾持着诛心,又对着花城攻了上去。 刀光剑影下,诛心和厄命每交锋一次,整座通天桥都会颤动,仿佛随时会坍塌落入下方的岩浆之中。 比起方才,君吾的力道强度和速度明显都上了一大阶,他每一剑都往花城的右眼刺过去。 花城躲过了两次,虽仍不落下风,但眉头微蹙,神色更凛。 黑玉般的剑锋再次袭来。 只听清脆的一声“叮”——花城还未举刀格挡,君吾却收了剑。 谢怜一身白衣,拦在了花城身前,他实在忍不住,入场参战了。 方才,他竟是以一弹之力,弹开了诛心寒气森森的剑锋! 谢怜徒手捉锋的本领了得,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险恶的一剑,轻轻一弹,几乎半条手臂都麻了,尤其手掌,倒退几步甩了几下才恢复知觉。 花城在他身后关切道:“哥哥?” 谢怜道:“一起啊!” 见状,君吾笑意更深,“哦?” 谢怜低声对花城说道:“你上我下!” 话音未落,两人便上下分工,向君吾抄去。厄命擦着谢怜头顶飞过,朝君吾劈了过来,君吾瞬间闪躲开,一剑向最近的谢怜刺去,花城放开了搭在谢怜肩头的手,谢怜趁机跃回花城身侧。 他二人配合无间,梅念卿只看到三道身影如闪电般忽隐忽现,简直快到无法想象、令人屏息。 君吾逐一轻松化解,他的笑声回荡在岩浆穹顶的上方,仿佛是在鼓励,“好,很好!继续!” 梅念卿只觉悚然,这根本就是畅快的表现,提醒道:“我早就说了他笑了,后果会更严重!你们小心!” 这边君吾得了诛心如虎添翼,他不断持剑狠袭花城右眼,谢怜见着胆战心惊,斥出若邪,缠住诛心剑柄。 看到若邪,君吾反手一拽,将谢怜整个人都拉了过来。 岂料飞到半空,一只手抓住他往后一拉,花城将谢怜拉至身后,一道黑玉剑锋穿心而过。 看到这幅画面,谢怜简直窒息了,惊呼道:“三郎?!” 君吾正等着谢怜自己撞上诛心的剑锋,见被花城挡下,拔剑后退,微感失望。 谢怜双手捂在花城胸口,虽并不会流血,还是焦急道:“三郎你...你干什么突然?!” 花城握了握谢怜的手,宽慰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再在我面前被它刺中!” 这时候竟然还在柔情蜜意,君吾温声提醒道:“仙乐何必如此痛心?反正他也不会痛,不过是个早就死过的人罢了。” 谢怜猛地望向他怒吼道:“这些还不都是你的错?!” 听他这一吼,君吾冷笑着,刺激他道:“全都是我的错吗?或许吧。不过,你是不是在人间呆久了,都忘了自己干过什么了?你还记得,仙乐灭国后你都做了什么吗?” 谢怜听到此话,直接怔住了。 君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道:“你还记得,一个叫做无名的鬼魂吗?” 谢怜的脸色由刹白转为铁青,额头沁出冷汗,手也微微发抖。见他如此反应,花城的手抓住了谢怜的手,笃定道:“殿下,不要害怕。记得吗?风光无限是你,跌落尘埃也是你。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任何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君吾听着那一句句刺心的话,愣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曾经,我最忠诚的信徒、朋友都是这样说的,可最后呢?” 他冷眼看向梅念卿,一字一顿道:“但是,你看到了!没有一个真正做到!” 所言字字诛心,梅念卿神情惊变,将头撇过,避开他的目光。 花城还在安慰着谢怜,语气柔和:“殿下,信我。” 君吾看着眼前二人,死到临头还敢在自己面前情深意浓,怒意更胜,业火渐渐从他眼中燃起。 一阵极其强烈的杀气朝他们袭来,二人双双跃开。谢怜心神刚定,脸色从煞白里恢复了几分,“他怎么了?怎么更...” 君吾将力量彻底释放出来,持剑攻击的速度更快了,每一下都往谢怜刺去,每一击都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力道的增强! 慕情觉察不对,喊道:“殿下!小心他改变策略了!他不攻击血雨探花,转成只攻击你了!” 谢怜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可手中只有若邪,若邪根本无法正面迎击,只有厄命滴水不漏地帮他挡住了君吾向他发起的每一招。 有了诛心的加持,君吾在铜炉山的主场法力优势渐渐凸显出来,方才花城还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现在谢怜和花城也只能被动迎击。 花城出刀奇快奇准,谢怜也见缝插针,闪躲之余,二人几乎将君吾喉咙、心口、背心、腹部、肩头等地都正面打了个遍。 可君吾身披白甲,这身白甲是他用浑厚的法力所炼成,又怎会轻易被伤到。 任他们如何进攻都没有效果,一旁的慕情着急喊道:“别费劲了!没用的!那白甲根本不可能刺穿!” 谢怜闪过剑招,看向花城说道:“攻他右肋下方!” 花城点头,弯刀再出,劈中他所言之处,依旧无用。慕情喊道:“不行!你们先想办法拉开距离,我们加入一起战他!风信!你箭呢?” 风信正爬上一旁的岩石,闻言道:“好!来了!” 风信随即拉弓射出数支箭,依然无法射穿白甲。 谢怜继续说道:“继续不要停!三郎,攻他右肋下方!” 一击一击袭来,君吾只觉可笑至极,一群废物,就这样还想突破自己的防御。 “别白费力气了,不过是螳臂挡车...” 话音未落,突然“咔”的一声,弯刀连击,刀锋掠过之处,出现了一抹裂痕。 鲜血迸出。 厄命的刀锋,劈进了君吾右肋下方的腹部! 花城站在君吾前方,单手握刀,目光冷厉地平视着他。谢怜则站在他侧方,若邪趁机而上,捆住了他的双手,使他无法出手格挡。 君吾凝视着下方被击破的白甲,面露不解。 谢怜拽紧若邪,盯着君吾,提醒道:“...忘了吗?八百年前,我和你打过一场的。” 这才瞬间恍然大悟,是谢怜第二次飞升的那场比剑,谢怜刺来的三千多剑,其中有四百多剑他都用白甲挡住了,但是还有一百多剑全是朝着这个方向刺的。 早在八百年前,谢怜就在自己这白甲上留下了旧的伤痕,不得不对他再次另眼相看。 花城的刀锋凌厉,随即又用力一击。弯刀入腹,君吾感觉到久违的痛感,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依旧不变。 他双手微微一动,随即,“嗤嗤”两下,轻微的撕裂声传来,捆住他双手的若邪直接断裂了。 那条白绫裂为两截,毫无生气地落了地。下一秒,君吾直接掐住了离他最近的谢怜。 眼眸微冷,咬牙切齿道:“仙乐,难道你觉得,被捅刀这种事,我的经验会比你少吗?你觉得,我还会在乎吗?” 梅念卿远远看着,发觉君吾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心中一惊,提声道:“就算你们捅他多少下都没用的!因为...他好像...已经根本感受不到痛觉了...” 伤口的鲜血染红了白甲,伤势那般骇人,君吾依旧不为所动,下一秒,那伤口竟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起来。 听到远处梅念卿的话,他对眼前的谢怜说道:“不用这么惊讶。如果时常被人背后捅刀,不让自己立刻恢复,岂不是早死了千百次?不过,你们两个,真是相当不错。” 他继续道:“这八百多年来,我只被一刀一剑伤过,分别就是你们。血雨探花,站远点,你不会想看到仙乐被我捏断脖子的样子。” 花城面色沉沉,眼中厉色翻涌,但看到君吾把谢怜抓着悬在通天桥上方,一松手,谢怜就会掉下百丈炎池,须臾,还是收了刀缓缓退后了几步。 见花城退到通天桥边缘,君吾才道:“可以了。” 他抓着谢怜,两人直视彼此。 君吾看着谢怜那不服输的眼神,和自己是那么的像,半晌,君吾突然把他往一盘岩石壁上撞去! 这一撞,力道惊人,谢怜口鼻鲜血稀里糊涂滴滴答答顺流而下,远处传来惊呼,君吾在他耳边淡声道:“仙乐,头撞了墙,痛吗?” 谢怜被撞懵了,说不出话。于是,君吾抓着他继续撞上去,重复问道:“痛吗?痛吗?痛吗?” 花城紧张道:“哥哥!” 每问一句,他就把谢怜往墙上撞一下,撞得谢怜大叫起来,但他叫的是:“三郎不要过来!没事我没事!一定不要过来!” 远处的花城脸色已经完全狰狞了,手背上的青筋也几乎要爆开一般,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君吾表情纹丝不动,却疯了一般抓着谢怜狂撞岩石,反复问他,却又不像是问他,近乎疯魔,“痛吗?痛吗?” 梅念卿实在忍不住,叫了出来:“太子殿下!!!” 可这一声叫的又是谁呢? 谢怜鲜血淋漓的双手抵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壁上,咬牙吼道:“...痛!!!” 君吾这才满意地笑了,这个答案他很欣慰,放过了谢怜那可怜的脑袋。 第15章 第 15 章 谢怜抱着头坐在地上,眼泪混着鲜血不受控制地淌下。 君吾蹲在谢怜旁边,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抬手,摸了摸他脑袋,轻轻帮他擦拭脸上的鲜血,这举动温和且慈爱,看着是在安慰谢怜。 花城扶刀的手骨节咔咔作响,而厄命的眼珠瞳孔急剧收缩,仿佛血丝蔓延。 见谢怜一声不坑,似乎是老实了,君吾又自言自语道:“你这个傻孩子,痛的话,为什么不回头?你以为撞着撞着,墙就会自己倒下了吗?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方向呢?” 却听到谢怜坚定说道:“不回头!” 这回答,紧绷着的弦断开了,君吾极其粗暴,抬手就是一掌,打得他“咚”的一声横倒在地! 君吾将谢怜衣领提了起来,已快失去耐心,愤愤道:“你一定要惹我生气是吗?再问你一次,改不改?” 谢怜咳了两声,咳出一口血,道:“不改!” 君吾温和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狞色闪过,杀心骤起。 梅念卿脸上发青,见势不对,连忙喊道:“太子殿下!你从来不想杀这孩子的,你很喜欢他的!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君吾转过头盯着他,冷笑着,咬牙回应道:“若非如此,我就不会把这八百多年来我所有的耐心和宽容都耗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早就变成仙京的地基,被千人踏万人踩了!” 他又将目光转向谢怜,突然暴怒,“但是他却如此不知好歹,顽劣、任性、怎么都不肯听我的话!非要和我对着干!你不改是吗?好吧,那你就试试看,你脑袋撞开了花这墙会不会倒下吧!” 梅念卿见君吾又提起谢怜,也顾不上害怕了,急忙冲上来抓住了君吾的手臂,试图劝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殿下...小殿下他不懂事,你就饶过他这一回,算了吧!他总有一天会懂事的...” 君吾笑意更冷,对梅念卿怒吼道:“你以为我真的疯了吗?不要想骗我。你心里真的觉得不懂事的,不是他,而是我吧?” 梅念卿愣住了,却还是抓紧君吾的手臂不肯松开,君吾又道:“你一心栽培他,教导他,无非就是期盼着他能胜过我,这样就可以证明我错了,你对了,你们都对了。就可以抱着一个完美的‘乌庸太子’的幻影来对现在的君吾扼腕叹息了。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后半句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仿佛这样能宣泄出那滔天怒焰。 梅念卿用力摇头,急忙辩解,“不是的!不要再纠结于对错成败了,我从没这么想过!” 可君吾根本听不进去,他用力甩开了梅念卿,厉声道:“休想!我告诉你们,休想!没有人能胜过我!他更不可能!” 狂笑几声,似乎疯魔般,又拎着谢怜往岩石上撞去,边撞边喝道:“你改不改?改不改?改不改?!” 谢怜也疯了一样,抓着他手臂大吼道:“不改!不改!不改!!!” 谢怜憋得太久了,一边头破血流,一边哭着喊着:“就是不改!痛也不改,死也不改,永远不改!!” 君吾被他这番话气到发狂,不改,好一个不改,凭什么! 他双目赤红,正要再给谢怜最后一记教训,忽然动作一滞,侧头望去。一柄长刀劈在他肩头,八只树枝做的长箭整整齐齐扎在了背后。 长刀和箭都没有穿透这层白甲,但他的右手却在愣神一刻,不见了,连着谢怜也一同消失在视线内。 再回头,一个东西带着凌厉地劲风朝他迎面飞来。君吾左手一挥,抓住那东西,一看才发现,这正是自己的右手。 通天桥对面,花城抱着浑身是血的谢怜,一手反手握弯刀、揽着他肩,另一手捂着他头上的伤口,森森然道:“把你的脏手,拿回去。” 君吾抓着右手,将它重新接回自己手腕之上,活动了两下,拔掉了背上的箭。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瞥,正好看到手握长刀、面色发白的慕情。 慕情对上他目光,微微一惊,但还是硬着头皮,强行镇定。君吾看了一眼,轻蔑道:“果然,比起仙乐,你差远了!” 慕情手中长刀突然跌落,脸色大变,拉起袖子看向手腕。手腕上那道黑色的咒枷骤然收紧,四周经脉突显,源源不绝的血液正在向它汇聚而去。 风信见慕情一动不动,喝道:“愣着干什么,跑啊!” 可慕情根本无法做出逃跑的动作,早前在地下迷宫,他的腿就负了伤,眼下更是力不从心。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在刚才接连的撞击之下,整座通天桥,正在一段一段地坍塌,谢怜想看清眼下局势,刚要起身,花城就扶着他起来了。 两人一齐望向对面。 君吾没再理会慕情,向谢怜他们缓缓走来,在四面的火光中显得格外高大,投下大片阴影。 谢怜用力抹去脸上的鲜血,死死盯着那道身影。 君吾斜持着诛心,将法力注入了进去,剑身上凝聚了流转不息的灵光。从容道:“仙乐,你很清楚,此战你必败无疑。” 君吾太了解谢怜了,也对谢怜的招数了如指掌,法力更是碾压在场的所有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人也不过是蝼蚁! 谢怜也深刻意识到,根本赢不了,花城却忽然道:“不。殿下,你赢得了!” 谢怜一怔,望向他,花城也凝视着他,道:“你赢得了。你比他强!” 那只眼睛亮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花城笃定道:“信我。他是错的,你才是对的。你比他强。你比他厉害得多!” 君吾这番言论引得发出声声嗤笑,道:“千万信徒的信仰之力,都在我一人手里,你拿什么赢?” 花城不理君吾,只抓住谢怜的肩深情望着他,反击道:“那又如何?千万愚人罢了,全都是废物!殿下,你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一个人就够了!? 君吾细细回味着这句,视线转向梅念卿,但又很快屏除杂念。 谢怜还没反应过来,花城便将他拉近,君吾停顿住,看着眼前一幕,面色肃然。 花城吻住了谢怜,将法力顷刻间全部灌给了他,就在下一秒,束缚了谢怜八百多年的两道枷锁,爆开了! 二人刚一分开,君吾就持剑斩来,谢怜举手一挡。 “铛——”的一声,手里诛心险些被他弹飞出去! 谢怜看着自己的双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力量了。他握紧五指,猛地一拳打到君吾脸上! 这一拳速度过快,使君吾的嘴角流下了一点鲜血。他用拇指擦掉,疼痛?真是个久违的感觉,令人欣喜若狂。 下一刻,君吾甩手,把诛心扔到了一边,便要和谢怜肉搏。全力以赴的战斗,是给予对手最大的尊重。 他抓住了谢怜挥过来的下一拳,反手一扭。谢怜手臂“咔嚓”一声立折。 谢怜迅速退开,下一秒接好了自己的手臂,冲上去向君吾挥又了一掌,却被他闪身避开。 这时,谢怜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诛心,君吾自然也发现了,怎么可能让谢怜拿到;但他忽略了,背后还有两个人。 风信和慕情虽然都半残了,却都鬼鬼祟祟想去拿芳心剑。动作极尽轻微,君吾反手便一掌向后轰去,两人脚下桥梁赫然断裂,齐齐跌向岩浆河!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拉住了风信的靴子,风信又拉住了慕情的靴子。风信往上一看,道:“我靠了!!!真是靠了!!!国师你老人家千万别松手!!!” 拉住人的正是梅念卿。他使尽力气,呼气道:“你们也知道我是个老人家!那就赶紧爬上来!” 这断桥被君吾打塌,谢怜立马举手一托,生生将它隔空托在了半空中。 他还想再往上升,君吾却不给这个空闲,攻了上来,谢怜一边闪躲君吾的攻势,一边还要托举桥梁,分身乏术。 三人距离翻滚的岩浆不足二三丈,肉耳可听见咕咚咕咚的气泡翻滚声,慕情被吊在最下方,还偏偏是头朝下脚朝上,姿势骇人,被灼得面红如炭,焦急道:“快拉我上去!” 谁知,上面拉了没两下,他又叫道:“等等!别拉我上去!” 梅念卿被这小子气得不轻,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风信也强撑着,道:“你说真的?好,那我就松手了!” 慕情骂道:“我靠了,你真松手了试试,看下面!看!是剑!” 梅念卿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正下方,一柄黑玉长剑插在岩浆长河的中心,正在缓缓下沉。正是方才他们要去偷夺,被君吾一起震下来的‘芳心’! 慕情冲那剑柄狂伸手臂,来回晃动,梅念卿额上青筋突的更厉害了,“你们两个年轻人,我一把老骨头,别太过分!” 好在慕情终于够到,拔起了剑,他提手一甩,带着飞溅的岩浆,将它掷向谢怜,“谢怜,接着!” 谢怜扬手,握住了剑柄! 而梅念卿也忍到极限了,“我不行了,你们都快上来!” 看到谢怜手上拿着的诛心,君吾闪身逼至他身后,用力锁住谢怜不让他出剑。 “我不是说过,你忘了你的本领是从哪里学的?你所有的招式,我全部了如指掌!” 谢怜被君吾用臂膀困住,无法出招,心急如焚,他说的没错,自己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清楚! 这时,花城在旁说道:“哥哥,不用害怕!你一定有他不知道的招数,只有你能用,而他用不了的招数!” 谢怜顿了顿,在君吾手臂中转了个身,直面敌人,反锁住君吾,一字一句道:“这招,你一定不会!” 君吾被他紧紧抓住,猛地撞向了身后坚实无比的岩壁!这一撞,谢怜用了十成力道,轰隆隆的岩层坍塌声中,君吾身上的白甲彻底碎裂了。 经此一战,被轮番消耗过多法力,赫然君吾的头又剧烈的疼痛起来。 他放开了谢怜,双手青筋暴起,抱着头,狂怒道:“滚开!都给我滚!!!” 那三张脸,在这时候冒了出来! 谢怜趁此机会再次举剑,奋力一击,一剑刺穿了君吾的心脏,将他钉在了岩壁之上! 鲜血从君吾口中溢出,随即是心脏的剧痛。这一剑,谢怜灌入了他所有的法力,在刺中君吾后瞬间炸开。 再强的自愈能力,也无法立马修复! 这重重一击,背后的山跟着塌陷,君吾原本是被钉挂在岩壁上的,岩山倒塌后,变成了躺在地上。 他不想放弃,早已没了回头路,既如此那就一起同归于尽! 君吾心里这么想着,反手握住诛心的剑柄,画起符咒,准备注入法力施展咒术。 此刻早已顾不上其他,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即便是输了,也要拉着他们陪葬。 谢怜见状,准备继续一击,断了他的念想。梅念卿从刚才开始,一直隐忍不发,但察觉到君吾的意图,马上扑上前去,握住了他拿着诛心的手,劝道:“太子殿下!算了吧,算了吧!” 君吾咳出口血,不愿再看到他,怒道:“你给我滚开!” 梅念卿跪在他身旁,轻声规劝:“殿下,算了吧!真的算了吧。继续战,也没什么意思了...” 君吾被定在地上,若能起来,只想推开这人,怒吼道:“你懂什么?!滚开!” 梅念卿又何尝不知君吾对自己的厌恶,哽咽道:“我是不懂,这么多年了,你神仙也做过,鬼王也做过,该杀的都杀了,想要的也都拿到手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到底想要什么?又想要证明什么?” 闻言,君吾脸上一瞬茫然,要什么呢? 他视线移到了梅念卿脸上,又迅速撇开,极难察觉。 没有答案...又暴起扼住梅念卿的喉咙,咆哮道:“你少来教训我!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没人有资格教训我!我没错!” 谢怜正想上前阻止,梅念卿却摆摆手示意,让他别动,轻声道:“殿下啊...” 君吾的手掐着他,可眼前之人却不似当初那般挣扎,还是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梅念卿就任其这么扼着,眼角泛着泪,不反抗,而是将心里所想宣之于口,断断续续说着:“我教导太子殿下,根本不是为了教导出个没有走错路的你,然后以此来羞辱你。你和他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有不一样的路,再正常不过了。我以前说,你不相信,那么现在呢?” 梅念卿用着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道出了千年来藏在心里的话,“殿下,不管是神武大帝,还是绝境鬼王,又或者是乌庸太子...可是,殿下...” 君吾盯着他,一语不发。 梅念卿眼角滑下一滴泪,坦言道:“那都是你啊...我是真的很想念太子殿下,想念曾经的乌庸国,想念我们所有人,还有我们没有飞升的那些日子。” 君吾渐渐冷静下来,静静听着,慢慢手上卸了力,松开了梅念卿,直勾勾的看着他。 梅念卿终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殿下,我只是看着你,我都觉得很累,很累了,你自己呢?你真的不累吗?” 怎么能不累呢,自己早就疲惫不堪了。 此刻梅念卿的话使君吾翻腾了多年的愤恨归于平缓,他知道,谢怜和自己不一样,自己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他表情恹恹的,无法轻易平息的恨意,此刻却像黑水鬼蜮的死水,不再掀起波澜。 梅念卿劝解道:“殿下,你已经败了。给自己一个解脱吧,不要再被仇恨所困。” 君吾有点迷惘,喃喃自语,“我败了吗?” 随即他侧头看向谢怜,问道:“这招叫什么?” 谢怜答道:“胸口碎大石!” 这民间技艺,谢怜之前无数次说要表演给他看,都被自己拒绝了,君吾轻笑了声,“漂亮!” 过于强悍的法力波动轰破了岩窟的穹顶,浅淡的阳光自上方洒落,空中似乎飘下了雨丝,君吾躺在地上,他的神情里透着缕如释重负,慢慢阖上眼。 梅念卿坐在一动不动的君吾旁边,许久后,见梅念卿还没有起来的意思,谢怜道:“师父我们走吧。” 梅念卿对即将离开的谢怜说道:“小殿下,你们走吧。” 谢怜疑惑道:“师父,您不走吗?” 梅念卿摇了摇头,拒绝道:“我陪着太子殿下好了。毕竟以前,我没有陪过他。” 雨水越来越大,冲刷着君吾阖眸的脸,以及从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和生机。 沉默一阵,谢怜把背上斗笠摘了下来,垂手一丢,盖在了君吾的脸上。 雨水落在斗笠上,划过他的脸,君吾沉默了太久,但千年过去,他太累了,从没有现在这样。 斗笠下的他笑了笑——发自内心真心解脱般的笑。 或许他毕生的愿望,就是有人能打败自己,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听梅念卿说出的那些话,令他迷茫,处心积虑的这一切,他说乌庸国的那些时光,心想着那日雪天,他跟梅卿坐在那里说着话,桌子上的酒醒汤,和冻得通红的脸。 在那间破庙里,白无相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来是可耻的。 可白无相就是自己,那千百年里难以诉说的情愫,仿佛也在心里落定了枚梅花。 想杀的人他杀了,明明谁都不需要,谁都不需要。 可是好像,真的只剩梅念卿了。 淅淅沥沥雨落在身上,雨水浇熄了业火,风雨唯一驱赶不走的,是梅念卿坚定地要陪在君吾身边的决心。 梅念卿静静端坐君吾身旁,就这么陪着他,即便君吾会被镇压在铜炉山,往后也会陪着他。 随着落幕的到来,君吾唯一的执念,就是那山雪下的梅花。 高山归雪有别离,不渡神魔却念卿。 一切的爱恨情深,一切的恩恩怨怨,都比不过那—— ‘’高山有情,恨海绵长。‘’ (正文完) 第16章 在铜炉山养老的那些年 《在铜炉山养老的那些年》 铜炉一战后,次日,梅念卿神色郁闷,自君吾败后,他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令人不免担忧,毕竟伤口那般触目惊心,自愈需要时间,便摸上君吾的脉搏,给他输送法力,助其快些愈合。 见君吾仍旧不动,梅念卿又揭开那斗笠,却也只是仰视天际若有所思。 梅念卿心生不解,殿下在想些什么,竟一言不发,像具尸体似的一躺就一整天,若非还能探到自家殿下的气息,真以为他... 猛然间,还躺在地上的人忽得翻身而立,侧首盯向不远处。梅念卿急忙起身,随着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帝...君。” 来人正是明光将军——裴茗,虽是喊了‘神武大帝’的尊称,却是一脸的不情愿,毕竟此前被打的狼狈,脸上还负着伤。 君吾只淡淡睨向他,知其来意。 裴茗清了清嗓子,道:“这次大乱,导致三界损失惨重,今日我特前来...将犯下此等罪孽的罪魁祸首,镇压于铜炉内。” 君吾一语不发,当着裴茗和梅念卿的面,径直去往铜炉方向。 梅念卿略感诧异,想来殿下是愿为此赎罪的,鼻尖不由发酸。 自进入铜炉后,裴茗就用法阵张开了一道禁制,金色的光圈笼罩而下,将君吾圈禁在不足百米的石台中央。 做完这些,裴茗转身欲走,目睹全程的梅念卿当即喊住了他,道:“裴将军,且慢!” 裴茗步伐骤停,回首疑惑道:“国师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梅念卿顿了顿,试探道:“...裴将军,日后仙京会派人守着他吗?” 如今大局不稳,仙京也成为一堆废墟,神官们还需各属其职,镇守凡间,无暇顾及铜炉。 裴茗一时间也犯了难,不知该如何作答。梅念卿自然明了这点,毛遂自荐道:“裴将军,我有一提议,你看可否?” “国师大人请说。” 梅念卿瞟了眼君吾,提议道:“日后就让我待在看着他吧,如今他已身负重伤,...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你们重建仙京为要,我守在铜炉山,就不必再派人来此了。” 闻言,裴茗略微思量,似乎也赞同这个法子,“国师大人的提议等我回去和诸位商议后,再给您明确的答复。” 梅念卿点点头,送走了裴茗,不出所料,仙京那边很快应允,想来应当也有谢怜的帮忙。 尘埃落定,梅念卿就来到铜炉山附近的一处雪山脚下,花了几天功夫,搭了个茅草屋。 当看着这简陋房屋时,还是忍不住薅了薅头发,毕竟风餐露宿几百年,能搭成这样,实属不易。 紧接着,又去到镇压君吾的地方,去看看情况。察觉来人,君吾闭合双眸,只正襟危坐,脸上的人面已然消散,心口那处骇人剑伤也在渐渐愈合,衣裳沾满血污,倒没显得有多狼狈。 来人迟迟未出声,君吾率先打破了沉寂,道:“不是走了吗?为何还回来?” 梅念卿立刻辩解道:“我没有走,殿下,我说过会留在这里陪你,我连屋子都已经搭好了。” 君吾沉默少时,背过身,最后掷出二字,“随你。” 梅念卿见他不愿再理自己,不由悲哀,也只好悻悻地离开。 寒来暑往,时间一晃,梅念卿在铜炉山已呆了快三年,他有时仰头望天,可天际依旧被薄云遮蔽,不见星空。 即使君吾不爱理人,梅念卿还是会时不时跑去铜炉陪他。 一切如常,只是铜炉里隔三差五冒出的妖邪少了些许,也未曾多想,毕竟这算是好事。 某日,梅念卿如往常般去往铜炉山附近巡视。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闻声赶到时,只见到,被斩杀后还未消散的邪物尸骸。 他摸了摸鼻子,感叹道:“不知是哪位神官下凡所为,下手如此利落!” 反正都是除邪,反倒落个轻松,并未深究,扭头就回去了。 梅念卿每每去往铜炉看君吾时,里面的人依旧阖眼调息,正襟危坐。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厌其烦的和君吾说着近期趣闻,可惜那人总是兴致平平,惜字如金,总以沉默代替答复。 某日夜深,梅念卿翻来覆去睡不着,往常都是白天才会去铜炉巡视,可现下并无打牌的兴致,于是决定去铜炉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殿下根本不在封印里面,里面坐着的竟是个空壳纸人!? 梅念卿陡然意识到,君吾好歹是铜炉山之主,也是第一个“绝境鬼王”。 哪怕慢慢失去信徒和法力,待他伤势恢复好,想走轻而易举! 这段时间,总有人先自己一步处理妖邪,本以为是哪位神官所为,想来应当君吾的手笔。 知君吾此举是为弥补,还是不免令人担忧,若被别人发现,必会打破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几炷香后,君吾这才凭空出现在封印内部。当他看到梅念卿时,眉宇微蹙,顿了顿,欲言又止。 梅念卿等候多时,见来人,上前一步,道:“殿下!你伤好了为何不说!怎可擅自出了这封印,要是被仙京那边发现,岂不是...唉、你怎么能如此行事呢...” 突如而来的一通说教,让君吾有些愕然,这倒是三年来头一次,见这人神色忧虑,一直念叨个没完,叹口气,打断了他,问道:“你一直在这等我?” 梅念卿倏忽停住,道:“不然呢?” 君吾追问道:“见我不在...没有和仙京联系?不怕我出去祸害苍生了?” 随即,便缓缓朝着封印外踱去。梅念卿丝毫未察觉彼此间距离在缩短,只问道:“殿下铜炉山那些被斩杀的妖邪,是你做的吗?” “妖邪,有吗?不知道!” 君吾矢口否认,神色微妙,有些不自然。 “别否认了,殿下我知道是你!” 梅念卿又叮嘱道:“你行动自如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殿下...你...低调点行吗?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这头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而君吾已迈出封印逼至其身前。他饱含热意的盯着梅念卿,克制着躁动,下一秒,抬手勾起梅念卿的下颚,凑了上去。 梅念卿怔住一僵,未尽之言全被堵住,双目睁圆。 殿下这是在亲自己? 这吻缠绵且炙热,不似当初那般霸道,好似压抑多年的情感被如数释放。 殿下不是厌恶自己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好不容易回过神时,心跳如擂般,快要跳出胸腔。思绪混乱不堪,下意识用力推开了君吾。 他满脸绯红,抹了抹染上嫣红的唇,迅速逃走。 君吾看着梅念卿落荒而逃,自嘲般笑了笑,本以为被其发现,会立刻联系仙京来缉拿自己。 明明已是刻意疏离,却还是方寸大乱,知道自己又功亏一篑了,无论如何压制,还是会被这人轻而易举的扰乱心神。 长叹一声,不免有些懊恼,罢了,来日方长吧。 紧接着,就跟去了梅念卿所住之地,踱至屋外,静静站了会,最终没有迈出那一步。 那晚后,梅念卿连着好几日未去过铜炉,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些。 铜炉也变得反常,妖邪出现的频次骤然下降。梅念卿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君吾压根是把那些话当做耳边风,反倒更加肆无忌惮。 是夜,一如往日,君吾再次出现在屋外,透过窗缝看着正在熟睡的人,夜黑月朗,流光皎洁。 月光洒至床头,许是太久未见。他竟鬼使神差般缓步而入,袖袍带着夜风的凉意。 踱步至床前,俯下身,凝看了会,嘴唇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轻声离去。 待人走远,梅念卿猛地睁开眼,早在听见有脚步声踏入时,他就醒了,只是一直装睡。 直到感受到那独属于君吾的气息,和额头上的温热。坐直起身,心想:或许不该继续逃避下去了。 殿下还是‘神武大帝’时,自己总会想如何让他迷途知返,毕竟殿下久经风霜,以至于发生那么多不尽人意的事。 但自殿下被镇压后,每每相见,恍若隔世,噬心的痛也在蔓延。心中所介怀的不堪、厌恶...只不过是害怕,怕殿下还恨着自己。 或许逃避的——是我。 隔日,梅念卿又如平常般,时不时去铜炉探望。君吾也一反常态,开始渐渐回应,好似重归与好的故友。 某日,梅念卿坐在桌前与三个纸人着打牌,看着手上的牌,满脸写着不耐烦。 只听“砰——”得一声,门忽的被推开了。他诧异地转过头,来人竟是谢怜! 谢怜刚一进屋,就见梅念卿满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转身欲走。 “站住!” 梅念卿猛的将牌桌推倒,问道:“怎么这么毛躁?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谢怜闻言顿住,不好意思的扣了扣脑袋,吞吞吐吐道:“没...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梅念卿看他一脸迟疑,狐疑道:“说话干嘛磕磕巴巴的?” 谢怜深吸口气,这才缓缓道来,“就是明日是三郎生辰,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梅念卿皱了皱眉,甚至不理解,奇怪道:“礼物?你这么大个礼物都送给他了,他还能想要什么?” 谢怜瞬间整张脸都憋的涨红,急忙辩解,“师傅!这不一样,既然是三郎生日,我想亲自给他做个礼物,您还记得仙乐国的长命锁怎么制作吗?” 梅念卿看着一手带大的徒弟露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瞬间有点恨铁不成钢。活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不就过个生日,你用得着这样?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谢怜听着他的念叨,没吭一声,满脸尽是窘态。 梅念卿连连摇头,真是的...没出息,叹道:“长命锁是吧,你等等,我想想。年代太久远了,我也不敢说记得清所有的工艺和开光仪式。” 谢怜道:“不碍事。若是您也想不起来,我便凭记忆打造好了。相信心诚则灵。” 须臾,梅念卿想起了君吾,提醒道:“你要不要问问他?” 这个他是谁,不用说,谢怜也清楚,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他应是不愿见君吾的,也不好多言,就也作罢。 梅念卿道:“好吧,不过今天既然是那花城的生日,鬼市想必热闹得很,我都在这铜炉山内待挺久了,今日随你去鬼市热闹热闹!” 谢怜道:“也好,那走吧,师父。” 夜里,君吾又来到茅草屋,却没看到本该熟睡的人,眉宇微蹙。 铜炉的妖邪近日都被悉数除净,这人跑哪去了?他立马翻遍了铜炉山,却未发现梅念卿的一点踪迹。 “跑了?” 思索片刻,在此之前,他俩未曾建立过通灵,人不见了,仙京自是不能去的,去了岂不要乱套。 当即使了缩地千里。 鬼市的大街上热闹非凡,四处都挂满了红绸灯笼,应是为了某个特别日子在庆祝。 君吾隐匿在来来往往的鬼怪之中,只听到一旁的青蛙精在和身后一群穿着戏服小妖怪说着话:“今日城主寿辰,定要把后面的节目排好,好让城主高兴高兴!” 血雨探花生辰? 难怪了,猜到某人定是跑过来凑热闹了。以他那爱赌的性子,早听闻鬼市有座赌坊,想必就在那附近。 当走至赌坊门前时,君吾仰首就瞅见上方那最引人注目,又不堪入眼的牌匾。 对着牌匾上几个奇丑无比的大字,凝视少倾,愣是看不懂写的些啥,正稀奇究竟是谁能将字写成这样时,赫然被一只手拉住,飞速离开了这里。 梅念卿在帮谢怜制作好长命锁后,就见他一脸欣喜,拿好东西马不停蹄的跑去找花城,扶额叹了口气,着实是没眼看。 闲来无事,就想着去鬼市的赌坊凑凑热闹,刚一来到赌坊门口,就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定睛一看,竟真是君吾,猛地一抖,慌忙冲上去拉住人,跑进一条小路。 直到跑至一处无人角落,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道:“殿下怎么出来了?要是被发现,怎么办...,下次千万不要这样,你怎么不等我回去?” 梅念卿喘的厉害,君吾眉宇微挑,无言凝看着,这审视的眼神让人不禁寒毛直竖。 见他面露惊悚,便决定吓吓这人,大半夜不见踪影,不省心。 君吾提步上前,沉着脸带了丝怒意,责问道:“大半夜跑出去,我倒是又小瞧你了,梅卿难不成还想跑!” 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直到将人逼退至墙壁,无路可退,还是贴心的捂住了他的脑袋,免得磕到。 梅念卿被这样直勾勾盯着,那沉脸的表情再令人熟悉不过了。这般质问,就算辩解,也不一定能让人满意,只能鼓足勇气,握住那撑在墙边的手,凑近亲了上去。 君吾本想着要好好给他长个教训,谁曾想这次他竟主动凑过来,还是头一次。 怒气顿时消了大半,与之十指相握,另只手掌紧紧扣住后脑,回应着。 不少时,两人这才舍得分开,角落只余暧昧的喘息,梅念卿红着脸解释道:“我...只是来帮小殿下办点事,本来打算明日一早就回去的。” 可说着说着,他又唠叨起来:“殿下!!你大半夜的抽什么风!还跑来鬼市!!这里是谁的地盘你不知道吗?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 君吾沉默须臾,侧过头,似乎嫌吵。却又拉住梅念卿的手,轻嘲道:“哼,我怕你回来的时候,输得裤子都没得穿了,所以过来看看。” “.....” 梅念卿往常被调侃都会回嘴,这回倒是一反常态,牵住了那只手。 “那殿下带我回家吧。” 君吾冷哼道,“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 梅念卿只盯着那双相握着的手,眉目含笑,在这烟花浪漫,红烛飘摇的鬼市里,有什么在茂密生长。 二人一起回到雪山脚下的茅草屋。走至屋前,君吾率先开口,“你这破屋子真的能住人吗?” 梅念卿闻言,一脸不自在,还带了点难堪,毕竟仙京曾是那么富丽堂皇,也难怪君吾会嫌弃。 君吾看他满脸窘态,又道:“明日重新盖一间,这房子太破,哪天倒了还不一定。” 说完就凭空消失了。 “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梅念卿撇着嘴,睨了眼茅草屋,不免有些自惭形秽,殿下曾是‘乌庸太子’时,就天赋异禀,建筑造诣上独树一帜,整座仙京也是由他一手建成。 转念一想,这意思是准备给我盖房子,先前沮丧的心情顿时消了大半。 次日一早,梅念卿出门就见君吾站在屋外,手里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纸笔比划着,不一会,一座小院的建筑图纸就画好了。 只觉得脸上像贴了层金,毕竟从未想过君吾会做这些。 “殿下,你不会是打算亲自建吧?” 君吾不答反问道:“你觉得我昨日是在与你玩笑,我很无聊吗?” 梅念卿连忙摆手,生怕败了其兴致,“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挺受宠若惊的...” 君吾邹看了一眼,也不指望他能帮上忙,不再搭理,转头就去盖起了小院。 起初梅念卿还想着能搭把手帮个忙,但发现自己压根没有建筑天赋,也只好作罢。 好在还是能帮忙递递东西,至少还算是有点用处! 月已过半,房子从破旧的茅草屋变成了带池塘的庭院,君吾还在屋外的窗边顺手种了颗梅树。 梅念卿看着眼前的庭院,惊喜不已,看向君吾时,他正坐在院内的凉亭内,悠然自得地拿着茶盏品茗。 梅念卿心想:殿下可真是天赋异禀,真看不出来这是曾被烧焦的荒山,分明就是四季小院,东西应有尽有。 吃惊之余,又陡然想起,君吾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呆在铜炉内,仅凭放在里面的空壳纸人能行吗? 连忙跑到他面前,急冲冲道:“殿下!你最近不在铜炉,有被发现吗?” 君吾将茶盏推到他面前,不紧不慢道:“来一杯吗?” 这家伙根本不为所动!? 梅念卿险些被气到,“殿下...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你...你这...” 君吾平缓道:“无妨,此前与仙乐见过一面,他是知道的,往后我会待在这,也是应允了。” 此话一出,梅念卿恍惚想起,半月前他手上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纸笔。 全然未料到,君吾还会主动跑去找了谢怜他们。当即试探道:“殿下,你不用再回铜炉山底的封印里了?” “不必了,他们也拦不住我不是吗?”君吾挑了眉,依旧饮着茶,神色自若。 梅念卿渐渐松了口气,“也是,殿下要出来谁也拦不住,倒不如好好谈和。” 搁下茶盏,君吾睨向梅念卿,头一次发现这人呆呆的,甚至还有些傻,唇角微扬。 “知道便好,这屋子我建了两间房。” “什...么!!!” 梅念卿才想起忘了这茬,脑内咯噔一下,两间房不就意味着.....立马蹿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跟君吾呆在一起,时常会觉得烧得慌,倏然有点晕头转向,只觉得太丢脸了。 活了几千年,头一次被这种情愫困扰,面颊上泛起薄薄得绯红。 看梅念卿如此反应,君吾眉头微皱,道:“上次鬼市...我以为你是同意的,...罢了,铜炉里我也不是不能待。” 梅念卿见他起身就要走,急忙拉住其袖摆,“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是什么?” 君吾顿住步伐,侧首回望,眼前之人双颊酡红,满脸纠结。 “......” 还未等其答出个所以然来,就把人拉入了怀里。 “是什么...不知道吗?” 将人紧紧搂住后,又道:“罢了,我曾经所做之事罪恶滔天,现在只要你留下就好,不做他求。” 他轻声说着,虽恨海难平,但在被镇压的几年里,早已看淡了。 曾经是恨的,恨的是身后空无一人,恨天道不公,所以逆天,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砾。 以苍生为局,将所有人当作黑云翻雾下的棋子。 留下来,也许是为赎罪。 亦或者是为了个梅念卿。 太累了,历经沧桑,如果有他相伴,倒也不错。 听着这些肺腑之言,梅念卿轻轻拉住君吾的手,与之交握,道:“经历万千,我竟不知该如何紧握住它。” 君吾握紧了它,“如此便好。” 芸芸众生过,我只愿与你携手。 第17章 太子的生辰礼 《太子的生辰》 雪山下的庭院建成已过半载,君吾自此便住下了,这日,他如往常般,感应到妖邪气息后,便出了门。 窗外的梅花早早便开了,梅念卿坐在床头,望着屋外发着呆,他双手杵在窗户上,花瓣随着风渐渐飘落。 微风拂过,将一片花瓣吹到了掌心,他凝看着这片花瓣,倏忽想起大半年前,谢怜给花城过生辰的那次。 喃喃自语道:“生辰...殿下他还会记得自己的生辰吗?” 君吾作为‘神武大帝’时,年年都会有信徒为他庆贺,可他真正的生辰,无人知晓,只怕从未再有过。 如今殿下已不再是神,往后也不会再有人给他庆贺。自己还记得他的生辰,算算日子,也快到了。 当即决定,既已住在一起,那就给殿下庆贺自重逢后的第一个生辰。 可殿下会喜欢什么呢? 梅念卿忽觉自己和当初的谢怜竟无任何分别,都挺没出息的。 曾经的乌庸国民殷国富,太子殿下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昔日作为帝君更是什么没见过。 思筹片刻,灵光一闪,君吾喜爱收集宝剑,曾经的武器库里尽是数不胜数的稀奇法宝。 可自他败后,他就把诛心托自己交给了谢怜,身上也仅佩了把普通的剑,若亲自锻造柄佩剑送给他,不知会作何反应。 可自己根本不懂锻造,这让梅念卿有些焉了,犯了难。 “有了!” 倒是忘了,明光将军裴茗,肯定懂锻造。立即给君吾通了个灵。 “殿下...” “何事?” 君吾正擦着剑上的血污,刚斩杀完这片区域的妖邪,就接到了通灵。 “我要出门一趟,今日晚点回来。” “......” 君吾沉默少倾,不假思索道:“好。” 未待下句出口,通灵那头就挂断了。 当君吾一回到庭院,整间庭院都没见着人,抬眸看了眼天色,已至午后,跨步回了房。 梅念卿来到修缮好的明光殿外,就大声喊道:“裴将军,在吗?” “何人来此,都不通传的。” 裴茗从殿内踱步而出,见是仙乐国师,立刻收起语气里的不耐烦,颔首道:“原来是国师大人,您今日到访找裴某有何事?” 梅念卿拱手道:“裴将军,今日前来却有一事,想请你个帮忙。” 裴茗疑惑道:“什么忙?” “我想亲自锻造柄佩剑,只可惜对锻造之术一窍不通,素闻将军锻造非凡,故而来请教一二,不知裴将军可有空?” 没料到竟是为这个,不过难得被恭维,裴茗爽朗笑道:“这事不难,国师您可找对人了,正巧这明光殿里新修了个铸剑房,应该能帮上你的忙。” 二人简单交谈后,梅念卿才知晓锻造宝剑还需要准备一些特殊材料。夜幕将至,他与裴茗告辞后,就打算明日去搜寻材料,再来拜访。 将人送走后,裴茗一脸耐人寻味,能让国师跑来,亲自铸剑的,也只有那位前任“帝君”了,又笑着去往灵文殿。 梅念卿刚至家门口,就顿停住,院内竟未亮灯,君吾不在? “殿下!” 迈进屋内,也未见着人影,一脸疑惑,准备通灵与他。 “这里。” 声音从房顶上方传来。梅念卿踱步至屋外,抬头才发现君吾竟靠坐在屋檐上,凝看着天。 天空万里无云,铜炉山的戾气逐渐散去,夜空中除了一轮明月,星河亦已浮现,难怪殿下有如此雅兴。 梅念卿关切道:“殿下,夜里凉,赏够了就下来吧,受凉可怎么好。” 君吾从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他的面前。 四目相对。 “去哪了?” 梅念卿怔愣一瞬,才缓缓回道:“有点事,耽误了。” 目前并不准备提前告知,毕竟说出来就不算惊喜了。 见他不想说,君吾并未追问,出言警告道:“以后莫要晚归!念卿不要让我发现你在骗我。” “好...好的,殿下。” “殿下...,你这是生气了吗?” 梅念卿凑近一步,想确认君吾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下一秒,君吾退半步拉开距离,哼道:“没有。” 梅念卿睁大眼睛看着他,视线就没再挪开过。 君吾看这满脸无辜的样子,把人拉至身前,唇便覆了上去。 这一刻,彼此都在贪婪地攫取着对方的气息,呼吸也变得急促,忘乎所以般互相厮磨着。 直至从屋外纠缠到了屋内,君吾这才松开了他,喘息之余,揉了揉那蓬松的头发,笑了笑,转身合上了门。 “早点休息。” 梅念卿微微喘息,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虽已同居,可每每情到深处,君吾就会点到为止,不越雷池半步。 他叹了口气,倒也习以为常,毕竟修道者应清心寡欲,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眼下难以平复,道心不稳,只好默默念起了道德经。 记得庭院刚修好时,君吾总是沉默寡言,自己便想尽办法去逗他开心。 在殿下身边待久了,还算有所长进,不日便自己动手,在院内做了个秋千,虽然挺幼稚的。 就当是为生活添点乐趣,幼稚一下又有何妨,秋千建好那日,就非要拉着君吾坐上去。 君吾看着那秋千,眼底露出嫌弃,坚决不从。 “不可,过于幼稚!” 见状,只好改变了策略,自己坐了上去,装着眼巴巴地样子,眨眨眼看着君吾。 “那殿下来推我。” 君吾有点无奈,但也依了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推动着秋千,荡着他。 院子里的草木生长,天边的夕阳下坠,只留一片赤红的云霞,贴坐在一起,看着风景发着呆,只觉得这样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次日,梅念卿一早出了门,殿下昨日多少有点反常,也不想惹他生气。急急忙忙找好材料后,便赶去了明光殿。 裴茗仔细端详梅念卿带来的材料,点头道:“国师大人效率挺高啊,就这玄铁坚固,热化后锻造剑时容易受伤,需要裴某中途帮忙吗?” 梅念卿谢绝了他的好意,说道:“这倒不必,谢谢裴将军好意,既是送人之物,定是亲手做的才显诚意。” “也好,那铸剑房借于您用,如若有不懂之处,国师大人可再来请教裴某。” 裴茗将铸剑步骤详细阐述后,便离开了。 这几日接连的早出晚归,君吾看在眼里,愈发不满,猜到梅念卿瞒着些什么,却也不想说出来。 清晨,梅念卿正欲出门,心想:铸剑到最后一步了,殿下的生辰也快到了,今日应该可以完工。 还未踏出门槛,就被逮了个正着。君吾背靠在梅树下,面色沉沉,微笑道:“念卿,你最近在干嘛?” 梅念卿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差点吓一跳,镇定自若道:“没什么...小殿下找我帮忙...无足轻重的小事,殿下不用管,最迟明日就忙完了。” 君吾的眸光骤然冷冽,“梅卿,我说过的不要骗我,你是不是后悔了?想要离开!” 梅念卿急忙解释道:“殿下,我绝对不会!我之前说过的话,句句真心。” 君吾自然知晓,但还是忍不住在意,妥协道:“既是仙乐找你,快去快回吧。” 最终也没发作,罢了...后面再让他亲口说好了。 梅念卿连忙离开,再待下去肯定会露馅,好好的惊喜怎么净成了惊吓!? “终于好了!” 铸剑房内,梅念卿举着手中的宝剑,剑身锋利,剑柄用的乌木和脂玉红宝镶嵌,虽不如曾经的诛心,但他坚信殿下是会喜欢的。 包好剑,梅念卿和裴茗道了谢,迅速往回赶。 夜色未至,他偷偷将东西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进了院,见人还未归家,他回屋将东西藏入了床底。 一个时辰过去,君吾迟迟未归,梅念卿等的有点不耐烦,直接通灵过去,“殿下...你什么时候归家!” 明明是他每日早出晚归,君吾倒也没闲着,就去铜炉山发泄怨念,一接到通灵,就感受到了浓浓的怨气。 “回了?” 梅念卿开始念叨起来,“回来有会了,殿下你不是说过莫要晚归,怎么在外面待那么晚都不归的!” 那头像听不下去了,直接掐断了通灵。 “殿下,这是恼了?” 梅念卿回想着刚刚的语气,好像...确实有点过分。 立马起身烧水泡了壶茶,顺便点亮院外的灯。君吾风尘仆仆归来时,进到庭院,就看见满院灯火通明,梅念卿端坐在凉亭里。 见人走近,梅念卿倒了杯茶,温和道:“殿下你回来了,喝口茶润润,刚泡的。” “嗯。” 应了声,君吾坐下来,接过递来的茶饮了一口,问道:“忙完了?” 梅念卿颔首应着:“嗯,忙完了。” “仙乐叫你忙什么去了?” “没什么,殿下。” 其余不欲多说,也不想再编谎话骗他。 “......” 见他依旧不愿说,君吾也不欲追问,搁下茶盏,起身进屋。 梅念卿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殿下,信我。” 君吾蓦然回首,神情复杂地看向他。 梅念卿满眼真诚,轻声道:“殿下,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信我。” 那话里的真切无法让人忽视,君吾盯着那双眸,内心略微发颤。 雪山脚下的风像有风情,平日深秋冷冽的风,如今袭来却是暖的。 “好。” ‘乌庸太子’的生辰终是到了,梅念卿接连几日都陪在君吾身旁,拉着他打牌、下棋、就连除邪也会一同跟着。 阳光倾斜地洒至庭院,君吾起身后便敲响了梅念卿所在的房门。 “念卿,起来没有?” 敲了几遍都无人应,他走到屋外的窗边,推开条缝,里面的人尚在熟睡,想必是接连几天没歇过累到了,轻轻颌上窗,出门了。 梅念卿许久才睁眼,装睡了大半天,确定君吾不会折返,才爬起来。一推开门,就拿起角落的锄头跑到了院外的墙角,挖了起来。 “应该酿好了。” 土堆里挖出了壶酒,是冬日里梅花盛开那会,闲来无事酿的,准备下个冬季再挖出来,不过今日特殊,想着早点挖出给殿下尝尝鲜。 他提起酒壶,又跑去了离铜炉山最近的小镇,买了点食材回去。 虽然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可毕竟是过生辰,虽不能和原来皇宫相比,总不能太寒酸了。 就这样一忙就忙到了日头快要落下时。全面布置妥当后,又跑去屋内,拿出之前藏好的礼物,正欲起身,就听到君吾的声音。 “念卿,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还备了这些。” 梅念卿连忙把东西藏在背后,疾步走来,故弄玄虚道:“殿下,你先坐,眼睛闭上。” 君吾被他弄得云里雾里,倒也听话,坐下后就闭上了眼,不少时,就听见,“可以睁开了,殿下。” 睁开眼后,看见桌上的东西,倒也没客气,拿起直接拆了起来,拆开后,所见之物令他诧异。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剑鞘上的纹路,握住剑柄,“咻—”的一下把剑抽出,端详道:“这剑?就是你前几日做的事吗?” 梅念卿看他目不转睛凝看着,眉目含笑,道:“是啊,这可是我亲手所铸,是送给你的生辰礼。” 所以这人总不见踪影,是在给自己准备礼物?发觉自己倒是误会他了,不免有些触动。 君吾顿了顿,神武大帝的生辰也不是今日,生辰礼?恍惚才记起,今日是自己真正的生辰时日。 把剑放置一旁,忆起往昔,心里微微犯苦。 这让梅念卿有些犯了难,本以为殿下会喜欢,可他就看了两眼,又把剑放下了,也没别的反应,顿感失落。 他随即拿出了酒壶,毛遂自荐道:“殿下,这是我亲自酿的!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可不赖!” 君吾看他信誓旦旦,微微笑道:“好。” 梅念卿打开酒壶,倒了一杯递了过去。接过后,君吾抿了一口,这酒虽带梅香,但感觉怪怪的,莫非是酿坏了? 可这人精心准备多日,不忍心打击他,还是称赞道:“念卿手艺了得,不错。” 梅念卿顿时喜笑颜开,立马倒了一满杯,拿起一饮而尽,刚一入口,甜滋滋的,怎么还有股辣味? 君吾看他皱着眉,像是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梅念卿摇摇头,有点沮丧,早知道就不应该这么早挖出来。 君吾见他一脸窘态,像是伤了自尊,于是给了个台阶,“好了,饮酒伤身,修道之人不可贪杯。” “好...好的殿下。” 梅念卿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垂着头。从送出礼物到现在,殿下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他不禁自我怀疑,难不成殿下不喜欢? 借着酒意,他壮着胆子问道:“殿下,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为何这么说?” 君吾看到这柄剑时,自是欢喜的,可一想起过往重重,就怎么也笑不出来。 君吾笑了笑,略微泛苦,梅念卿不死心般,追问道:“殿下,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这个不喜欢,你想要什么我再去找来送你。” “想要什么?” 当轻声念出这几个字时,喝醉的人已然凑了上来。 目光不自觉地移到那红润的唇上,视线饱含热意。 梅念卿被盯的口干舌燥,浑身躁动,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别扭的起身坐到君吾的腿上,身子前倾,凑了上去。 君吾搂紧了怀中的人,回应着这突如其来的撩拨,吻的细密深情,难舍难分,良久后才分开,彼此都轻微喘息,他将人打横抱起。 突然的腾空让梅念卿搂紧了君吾的脖子,将头埋至他胸前,生怕掉下去。 君吾抱着他,大步流星地回到自己的房内,将人放在床榻上,顺势压了上去,细吻从唇上渐渐移至脖颈处,手指挑开衣领,在这番折腾下,彼此的衣衫都凌乱了。 梅念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心跳鼓动,呼吸愈发急促,大口喘息着。 君吾自然注意到了,顿了顿,轻轻触碰着,这下他彻底慌了,感受到温热再次袭来,酥麻感引得他阵阵颤栗,心神恍惚。 那算不上温柔的动作仿佛要将人拆入腹中。梅念卿的手不受控制的攥紧了君吾的衣襟,身体略微抖动。 觉察到这个反应,须臾,君吾停下动作,眷恋的看了会,退开起身,撇过头不再看他。 梅念卿察觉他又要走,主动拉住了他的手,眼带朦胧的看向他。 君吾回握住他,回头凝视着榻上的人,神色复杂微妙,俯身下去,手指轻轻抚过脸颊,声音沙哑道:“可以吗?” 梅念卿带着几分羞怯,嘴唇微微动了动,只字未言,头却如捣蒜般点着。 君吾坐了下来,将梅念卿拉近,两个人顺势贴在了一起,额头相碰,近在咫尺。 晃动的烛光下,梅念卿半醉半醒,水雾一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君吾把人整个抬起,感受着他搂住自己靠在肩头,手抚在背上,纠缠着,触碰着;感受着怀中人明显的僵硬和喘息。 梅念卿的手搭在他脖颈处,意识在剧痛与温柔之间摇摆,两个人的身影交叠着,颠簸着,摇晃着,都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 君吾的手冰凉如玉,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让人心底泛起涟漪。 呼吸从急促到不均匀,胸口剧烈起伏,每次喘息都带着灼热的疼痛,却又在君吾的触碰下得到片刻的舒缓。 他轻唤着,“殿下...” 无助而破碎,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呼唤。手指无措地抓住君吾的手掌,指尖微微巍颤,与他十指交握。 君吾目光温情,微微低头看着梅念卿,声音柔和:“我在。” 醉人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被蒙上了层薄纱,只能看到君吾那双眼眸,深邃如寒潭,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柔情,像要把人吸进去。 他往君吾身上贴去,仿佛只有靠近他,才能缓解那股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的燥热。 君吾的手掌贴在梅念卿的后背上,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带来阵阵战栗。 梅念卿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体却依旧颤抖。 “念卿。” 君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有种魔力在牵引着他。 “看着我。” 就情不自禁地看着他。 梅念卿手指抓着君吾的背,缠绵不定的叫着他:“殿下...” 君吾安抚着他,用手拭去他眼角的泪花,体贴的把黏腻的发丝从他脸庞拨弄开,再次重复着,让他看着自己。 这夜辗转缠绵,梅念卿早在不知多少次的温柔眷恋中沉沉睡去。 君吾看着怀中的人,眸中闪过柔情。 手指轻轻抚过脸庞,指尖停留在他泛红的唇上,嘴角浮出笑意。 又将人搂紧了些,阖上眸,手拂过发丝,轻声道:“睡吧。” 夜渐渐深了,屋内只剩下微弱的烛光在摇曳。 窗外,风声渐起,只有吹不散的情和久念不散的爱意。 第19章 梦回乌庸 《梦回乌庸》 浮生的梦又飘回了乌庸国,白雾逐渐散开,那年太子十四岁,下山历练,不同于以往,只有梅念卿跟随他下山。 炙热的阳光照耀天地,也照在两个少年的身上。 生机勃勃的植被在这山野中肆意生长,山河景明。 乌庸太子走在路上,靴底沾了些泥土,他望着梅念卿清秀的眉眼,见这人一直心不在焉,问道:“梅卿,想什么呢?” 梅念卿浑身一惊,道:“没什么的殿下,只是想打牌了。” 乌庸太子笑了笑,道:“梅卿真是到哪里都不忘记打牌,别的事怎么没那么认真过。” 太子的脸就像山水间晕染开的水墨画,梅念卿觉得脸有些微烫,眉眼低垂,道:“殿下莫要取笑于我...。” 乌庸太子打趣道:“梅卿还会害羞了。” 梅念卿脸上泛起绯红,只默默跟在太子身后。 二人往山林深处去,就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吵嚷声,乌庸太子抬手示意停下,站定在那。 定睛一看,竟是一伙山匪,正因为分物资而争吵不断。 其中一土匪手中的刀眼看就要劈到一旁孩子的身上,乌庸太子身形一闪,诛心的剑锋就抵住了长长的弯刀,猛地震开。 脸上带刀疤的成年男子被剑气掀翻在地,嘴里骂骂咧咧着:“哪个龟孙,坏了爷们好事!” 他站起身来,用弯刀指着面前的乌庸太子,出言不逊道:“哟,原来是个小白脸,多管闲事!” 那土匪上下打量,看他这一身行头,肯定很有钱。 梅念卿冲上前来,怒道:“你个不长眼的!怎么敢如此说太子殿下!简直找死。” 脸上有刀疤的男子,转头看向梅念卿说道:“哼,又来一个小白脸,人家是殿下,不过看你吗?” 他又啧啧两声,“顶多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狗,主子没急,狗到急了。” 乌庸太子眉头紧皱,诛心剑身一动,锋利无比白光闪烁,刀疤男瞬间倒向地面,粗糙的大手摸着脸上,赫然出现一道深红色的疤痕。 惊恐不定的盯着那个身穿素白锦缎,面若冠玉,剑眉星目的男子。 刀疤男随之暴怒,爬起来,喊道:“兄弟们,别吵了,我们干票大的。” 瞬间二十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土匪,都往这边看来,刀疤男捂着脸,指着乌庸太子,道:“看到这个人了吗?身上肯定很有钱。我们把他抢了。再带着这些。回去好吃大鱼大肉。” 那些土匪闻言,都拿着长长的弯刀,冲了过来。 乌庸太子白衣飘动,与他们打作一团,却没人能与之匹敌,手中长剑婉转,刀剑的磨合声,啪嗒啪嗒的作响,电光火石之间,土匪们已全部倒地。 梅念卿看着不禁崇拜。 乌庸太子没有下死手,白衣一尘不染,不沾一丝血迹,只是把他们打得骨头做痛,土匪们都躺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他抬眸就看到梅念卿身后隐隐窜动的人,刚想出手,就见梅念卿火速蹲下,那刀落了空,梅念卿举起脚底下的一块石头,用力拿起砸向那贼人的脚,他身后的人被砸得嗷嗷直叫。 弯刀也落了地,梅念卿站起来,身形不稳,就在那男子蹲下来捂脚的时候,他也两脚向前奔去,虽然逃得有些狼狈。 乌庸太子向前一步,扶住了踉跄的他,倒是被抱个满怀,站稳脚跟后自觉失礼,迅速退开,跟殿下保持了段距离。 乌庸太子看着怀抱里离开的人,笑了笑,对着那些土匪们说:“还不走吗?” 土匪们正欲逃窜,谁料下秒,乌庸太子丢给了他们一个钱袋,又道:“以后莫要在行这种事,不然以后我再遇到你们,必不轻饶。” 那些土匪们连连点头,拿着钱袋慌忙逃离。 一旁被他救下来的小孩,满眼崇拜的望着他说:“谢谢哥哥!” 小孩身后还有他的母亲一同道谢后,准备离开。 乌庸太子温柔一笑,道:“不谢,跟你母亲早点回家吧。” 那孩童似乎憋了很久,涨的脸色通红,走到不远脚步停住,转过头来大声道:“哥哥你好厉害!我喜欢你!!!!我以后能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吗?我也想像哥哥一样。能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乌庸太子,大声回道:“会的!总有一天,你会的。” 他与梅念卿相视一笑,都觉得那小孩可爱极了,梅念卿问道:“殿下,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留着他们岂不是落下祸根。” 乌庸太子道:“如今这世道若不是被逼无奈又怎会当土匪强盗,只恨我没有办法让我的子民安居乐业,他们也只是为了生计,也是芸芸众生中的苍生,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乌庸太子突然又道:“倒是你梅卿,平时早就叫你不要偷懒,收拾个土匪都弄得那么狼狈。” 梅念卿蓦然心虚:“这不是有殿下在吗,反正殿下会保护我的。” 乌庸太子摇摇头,无奈道:“你呀...,真是的。” 乌庸太子看着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他们站在山峰处。 梅念卿听着殿下问他:“梅卿,你说我会不会飞升成神?” 梅念卿道:“殿下天资聪颖,得道飞升迟早的事。” 乌庸太子把诛心高举头顶,望着离着天边不远的地方,突然他回头盯着梅念卿的眼睛道:“如果我飞升成神,那我要拯救苍生!” 梅念卿的发丝被风吹动,激动道:“好,如果殿下飞升成神,那我就做殿下第一个信徒,永远追随着殿下。” 梅念卿看着意气风发,风光无限的殿下,哪怕是年少轻狂,他也甘之如愿。 乌庸太子浑身一震,来自年少的热血,也不知不觉被点燃起来,眼前之人说的那番话也悄悄飘到了自己的心里。 彼此的朝霞在自己眼中,天上人间,相依相伴。 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城镇,他们二人听到嫁娶敲响的铜锣,和唢呐声,成亲的队伍一排接着一排,十分喜庆热闹。 梅念卿突然问道:“殿下以后会娶亲吗?” 乌庸太子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没有龙阳之好,为什么总不自觉的盯着眼前这人看。 他心虚的撇过头,不看梅念卿,呆楞了许久后道:“会吧,父皇母后说了,等我及冠的时候,就会挑选名合适的太子妃。” 梅念卿欲言又止,说不清什么感受。 清爽的冷风带着梅花的香气,朝着梦中人袭来,君吾朦胧的睁开眼,看向身旁的梅念卿,这人可被他折腾得不惨。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被他咬破的嘴唇,却停了下来,转而用指尖卷了卷他的发丝,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君吾充满笑意的脸上。 原来年少的情愫,都是如此的后知后觉。 又闭了眼,轻搂住梅念卿,千百年间被仇恨蒙蔽的爱,如今以此为圆满。 我曾恨这天地生万物,为何独不照我,如今不需要了。 爱灌于血肉之中汹涌而长,凌迟多年的恨意,此消彼长。 轻轻心中默念,念卿,我是爱你的。 这几篇番外的时间线其实是可以串联一下的,当初写的时候没有发现,后面重新修文的时候才注意到应该按这个来排序,大概的故事线就是君吾梦见曾经年少的那夜其实就是他在绝境鬼王凶得很那一篇的后续,嘻嘻嘻,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一个恶趣味就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梦回乌庸 第20章 被困在神武殿的那些天 《被困神武殿的那些天》 神武殿内,梅念卿走到殿中央,目光扫过四周。步伐轻盈,在空旷的大殿中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他赞许道:“这么华丽,殿下的审美倒是一直没变过。” 抬眸望向殿外仙气缭绕的仙京。谁承想再次来到天界,就被困在这一方天地,连门都出不了。 “又一天过去了。”低声自语,声音飘荡很快消散。 君吾离开后,梅念卿就总在偏殿打牌,输得怀疑人生,都没想过停下,今日才想重拾信心,不能再消磨意志坐以待毙,得去看看有没有禁制薄弱的地方。 君吾偶尔会来,通常是下界巡视归来后,白甲闪烁的银光,梅念卿每次在他身旁,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森森寒光。 两人间的对话每次都简短而克制,君吾语气里总带着若有似无的控制欲,梅念卿则是不死心的劝解,话不投机时,君吾就会扭头离开。 君吾偶尔会闪露复杂,愤怒,失望,又或许是某种无法深究的情感。而梅念卿也在每次的对话中,都会小心翼翼试探着他的底线。 也许是事务繁琐,君吾近日未出现过,梅念卿则独自在正殿内徘徊,却一无所获。 几百年里,梅念卿并非全然无所作为,法术也悄然间精进了许多,尽管君吾对他设下重重禁制,但他依旧不死心,想要离开。 “梅卿。” 梅念卿身形一顿,缓缓回首。 君吾不知何时已站在殿门前,白甲衬得他愈发威严,那张脸对人笑的时候又极尽温柔。 君吾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殿下。” 梅念卿微微颔首,不敢放松警惕,语气尽量显得平静。 君吾迈步走近,眸光扫过他停留的角落,未有异常,须臾,开口道:“梅卿没有痴迷于赌博,倒是稀奇。” 梅念卿淡淡回应着,视线却往仙京的方向瞟去,“殿下,小赌怡情,天天坐着也难免无趣,也就闲来无事在殿内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 君吾点点头,眸中闪过丝探究,最终只调侃道:“你倒是转性了。” 梅念卿并未接腔,只很命苦地笑了下。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殿外的风轻轻拂来,故人相识,却相望无语。 君吾替他挡风多时了,道:“既无趣,闲来无事可以对弈几局。毕竟曾在乌庸国时,我们也没少下过,梅卿可愿?” “也好” 语毕,君吾领着他往偏殿走去,进了偏殿,里面狼藉满地,还有某人上午输牌,没来得及整理的牌桌和趴在桌子上的纸人。 那些牌是某人在气急败坏下推倒了的,还七零八落的散着。 君吾睨了眼牌桌,见怪不怪,转头又考究的看了眼梅念卿,满地狼藉,神武大帝也不知从何下脚。 “殿下...稍等,容我清一下。” 梅念卿连忙弯下腰整理起来。 效率不错,不过一会功夫,杂乱的屋内已经看不见牌桌,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桌案。 君吾走到桌前,抬手一挥,桌面上便出现了棋盘。缓缓落座后,梅念卿也跟着入了座。 君吾执黑,梅念卿执白,不一会的功夫,棋盘已经布满了黑白交错的棋子。 “啪!” 君吾落下一子,梅念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捏着白子的手指在空中浮悬半晌,迟迟没有落下。 “这步棋...”梅念卿咬着下唇,苦恼道:“殿下,这招可太狠了。” 君吾端起茶盏,轻轻吹开上面的茶叶,道:“下棋如用兵,讲究的本就是个‘狠’字。优柔寡断,岂不是给别人可乘之机。” 梅念卿的棋艺在人世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可在君吾面前就不好说了,撇了撇嘴,道:“殿下,可你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好歹让我赢一局。” 君吾抬眼看向他,“如果靠耍赖赢得,那这棋下的也甚是无趣。梅卿你这耍小性子的劲要改改,打牌耍赖,下棋难不成还要耍赖?” 又淡淡饮口茶,叹口气。 梅念卿心虚垂眸,又不服输,突然站起身来,准备悔棋:“不行,不行,殿下...我刚刚下错了一个子,这盘我要重新下...!” “坐下,落子无悔。”君吾声音不轻不重。 梅念卿只能老老实实坐下去,摩挲着手中的棋子,“殿下,人生如棋,可有时候,明知是死局,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呢?” 君吾放下茶盏,目光又落回棋盘上,“人生如棋,亦如戏,不到最后,谁又会知道死无生息的棋盘,会不会突然转动呢。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梅卿,偏偏有的事情,是爱恨不能抵消的。” “也许这世界上蠢人无数,神的法力靠苍生的香火支撑,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殿下如今是神武大帝。难道就没听过徒劳终究是徒劳,殿下也说戏如人生,也许恩恩怨怨不可抵,那为何还要去偏执的让自己痛苦。” 梅念卿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 君吾还算平静地回道:“梅卿,你还记得乌庸国的梅花吗?有的时候,时光的流逝和花的坠落都是没意义的,落子无悔,梅卿你又分神了。” 梅念卿心中呢喃:“可这盘棋,注定是死局啊...” 君吾看着他,这人的目光已飘向了远处,望着窗外仙京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梅念卿侧脸上,在他清秀的轮廓镀上层金边。 “啪!” 梅念卿落下一子,看样子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其实还有翻盘的机会,但他明显不愿再继续。 君吾的眉头微动,欲言又止。 这时,梅念卿又突然站起,“我又下错了,不行不行!我技艺不精玩不来这个,还是打牌适合我一些。” 这夸张的样子,让君吾险些发笑,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在一千多年前,那时不论是练功还是下棋打牌,只要是不擅长的,他都会找个理由耍赖不干。 思绪回笼,君吾起身,嘴角擒着笑意,道:“既然技不如人,这残局就暂且搁置,梅卿可以好生研究,过后再来继续此局,也好解梅卿枯燥。” 说完君吾提步要走,梅念卿也没有留人的意思,一道送他出了门。 “还要研究?殿下这我真玩不来...” “刚不知谁说赌博无趣,闲来无事可以用来研究,或在神武宫逛逛,不用总闷在这大殿里。”君吾走了出去,说完就不见身影了。 偏殿内,梅念卿正坐在张雕花木桌前,桌上摆着副精致的麻将牌。 对面依旧坐着三个纸人,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偏偏打牌精准得令人发指。 “东风。”梅念卿懒洋洋打出张牌,眼底已经开始涌出烦躁。 今日已连输三局,手气差得令人怀疑人生。纸人们机械地摸牌、打牌,动作整齐划一,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梅念卿瞥了眼牌面,又是手烂牌。皱着眉头,心里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碰。” 一个纸人冷冷说道,随即从牌堆里拿走两张,梅念卿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些纸人是不是作弊了?怎么每次都能摸到好牌?” “杠!” 另个纸人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机械。梅念卿眉头都拧紧了,他感觉自己快要忍无可忍。 牌局继续着,梅念卿的牌越打越烂,纸人们却一路高歌猛进。最终,一个纸人推倒了手中的牌,“胡了。” 脾气终于爆发了,他猛的起身,一掌拍在桌上,怒道:“你们这些纸人,是不是联合起来欺负我?!” 纸人毫无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无声的嘲讽。 梅念卿一把丢下手中的牌,麻将牌哗啦啦散落一桌。指着纸人们,咬牙切齿说道:“不玩了!你们这些没感情的家伙,根本不懂什么叫乐趣!” 纸人们沉默着,机械地开始收拾起散落的麻将牌,梅念卿抬起头,望向窗外,无奈的自嘲。或许,真正气的并不是输牌,而是被困在这仙京却无能为力。 黄昏,踱步至后花园,天色渐暗,一旁池塘的水面平静如镜,成群的锦鲤在池内游荡,偶尔有几片落叶轻轻飘落,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梅念卿站在池塘边,凝视着水面,看着鱼群发呆,与君吾对弈过后,自己打牌的次数确实少了,手气却也没好过。 池塘边的风带起阵阵凉意,才勉强降了下火,他微微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 “在想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梅念卿楞了下,并未回首,只是淡淡道:“殿下,你来了。” 君吾踱至他身旁,目光聚焦落在那侧脸上,神情依旧冷峻,沉默片刻,开口道:“梅卿莫不是,成日呆在神武殿呆傻了?每次见你都在发呆。” 梅念卿轻笑,语气不自觉的自嘲,“殿下,我天天对着同样的风景,也无事可干,当然只能发发呆。” 君吾没接话,将视线投向池塘。水面平静,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声音沉稳却让人心中听着荡漾,“梅卿,若表现得当,也不是不能让你出神武殿。” 梅念卿蓦然回首,直视向他的眸,语气淡然:“那么不知怎样才能让‘神武大帝’满意。” 君吾逼至他身前与其四目相交,最终又拉开距离,道:“你明知道的,何必再问。” 梅念卿不语,侧首看向池塘;说出的话,轻得几乎听不见,“殿下,不累吗?” “.........” 风再次拂过,吹起发丝与衣袖,还有令彼此都看不清的那双眸子,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凝重而微妙。 有无数说不清的情感在空气里交织。君吾转身拂袖离去,只留下一道挺拔而冷漠的背影。 梅念卿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思绪万千,自语道:“殿下,我知你恨天地万物,或是恨我,可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你了。” 近期梅念卿的表现就如当初在乌庸国时那般乖顺,让君吾不禁产生了错觉,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这日,梅念卿照常在神武殿一无所获,回来就盯着上次的残局出神,“这局棋到底怎么样才有机会翻盘呢?” 君吾踱步来到偏殿,推开门就看他面色凝重的盯着棋盘。 “梅卿还在研究这盘棋?” 梅念卿抬起头,习惯了这一向没有情绪又冷淡的对话方式,睨了君吾一眼,道:“殿下,今日怎有空来这偏殿?” 君吾踱至桌前,淡淡道:“路过,顺便看看。” 梅念卿轻笑声,道:“仙京事物繁忙,帝君还能‘顺便’来看我,真是荣幸。” 君吾皱看了眼被拨弄得有点乱的棋盘,抬手一挥,将其恢复如初。 “这几日梅卿可想好了应对之法?” “......” 梅念卿捻起枚白子,思索片刻,落了下来,白子局势稍有缓和,但依然处于劣势。 君吾不吝夸奖道,“不错,有所长进。” 随即伸手拈起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棋局瞬间发生变化,黑子优势更加明显。又抬眸看向梅念卿,“你的棋,还是老样子。” 听他这么说,梅念卿当即拈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这子一落,令棋局又出现了转机。君吾看着棋盘,闪过丝讶异,道:“梅卿,倒是有所长进。” 梅念卿不由地笑了笑,调侃道:“殿下,这是折煞我了,侥幸罢了。” 君吾未再落子,而是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梅念卿见他起身,以为要离开了,便也站起来准备送他出门。走到门边,伸手推开门,外面立刻灌进了阵风,吹乱了发丝。梅念卿侧身让开,道:“殿下慢走。” 君吾站在原地,眸光不自觉落在梅念卿的侧脸上,眸中含着难以言明的情绪。 梅念卿微微抬眸与其对视。视线在空中交汇。疑惑地轻唤道:“殿下?” 君吾迈步走向他,每步都像踩在人心弦上。梅念卿下意识后退,直至背脊抵在了门框上,心跳猛地加快,面上努力保持着平静。 “梅卿。” 君吾的声音哑而沉,带着让人发寒的压迫感,“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 那眼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扩散。 “殿下此言何意?” 被盯得心底发烫,又靠的太近,就差没贴一起,梅念卿躲闪开,侧头移开视线。 君吾神色微妙,凑至他耳边,低声道:“梅卿,你总是这样,明明被困在这里,还不肯低头吗?”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殿外的风声不断起伏,梅念卿垂首,道:“殿下,我的表现你都看在眼里,又为何如此说。” “希望你没骗我。” 君吾后撤一步,拉开距离拂袖而去。直至身影逐渐消失,梅念卿也在他转身时,心里闪过一丝哀恸。 君吾对梅念卿近期的表现还算满意,近日来循规蹈矩,也不在与自己对着干,既乖顺,还是将神武殿的禁制放松点,以后表现得当,让他自由出入未尝不可。 ————————————— 细雨无眠且无声,梅念卿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这些,在雨天的笼罩下,心里也密密麻麻的泛着痛,一把白伞出现在他头顶,梅念卿望着执伞之人,唤道:“殿下...” 君吾望着他,问道:“嗯,念卿平白无故在为何淋雨?” 梅念卿握着君吾拿伞的手,摇了摇头,浅笑道:“殿下,我们回家吧。” “好。” 二人走在淅淅沥沥的路上,消失在无声无息的雨里。 第21章 不一样的殿下!? 《不一样的君吾!?》 潋滟摇荡,风渐渐吹醒那困倦之人的意识。 梅念卿伸了个懒腰,他记得自己明明在秋千上眯着了,怎么醒来却身在湖中的扁舟之上。 湖水碧蓝,富染水墨,静静眺望,离岸边不远处有一颗直立的梅树,风扰眠且吹着那翩翩落下的花瓣。 湖面上浮起层薄薄雾气,白烟渺渺似迷似幻,待雾气散去,岸边上渐渐浮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梅念卿的视线。 那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袍,但却玉冠束发,身侧配了柄青玉长剑,活脱脱一副邻家公子的装束。 这和梅念卿记忆里的殿下相差甚远,这般气质已是久远以前才有过的,并且还是乌庸的容貌。 梅念卿撑着小舟来到了岸边,跨脚踩在土地上,才感觉氛围不似方才那般如梦如幻,心里踏实了。 他对着对方习惯性唤道:“殿下?” 谁知那人剑眉一挑,诧异得回了句。 “殿下?” “糊涂了吗,平时不都是叫我少爷的吗?你又在玩什么把戏,阿梅。” 梅念卿一愣,脑内思索起来,殿下什么时候成了“少爷”? 只见对方释然一笑,眉目温柔,背过身去,边走边说道:“罢了,方才是我不好,明知你不会轻功,见你睡着怕惊扰到你,就先行一步到了岸边。” 见他不答,随即又提醒道: “这次游玩不错,你挑的地方倒是有意思,不过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迟了被老爷子发现又要罚我了。” 梅念卿彻底懵了,面前这人并不是君吾,也不是曾经的乌庸太子,那这里是什么地方?莫不是到了幻境! 虽感觉匪夷所思,但现如今看来,再找不出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梅念卿只好心思复杂的跟在那人身后,一路上边走边想,这幻境里的殿下竟自称为少爷? 不过他是殿下侍从这个身份,倒是一直没变。 感知到身后之人走路心不在焉,走在前方的人坏心思腾然升起,一溜烟的冲到梅念卿面前。 “啊!!!” 见他被吓到一个激灵叫出声,适才大笑出声,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这里除了草就是花,花草还能比我好看吗?” 见梅念卿欲言又止,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就着月色清明,眸色淡淡涌动,最终问出口:“你不是阿梅,对吗?” 梅念卿心口发紧,像被戳穿般尴尬,心想着莫非这不是幻境,面前之人生动活泼,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诡异阵法没见识过,这倒是像另一个世界。 从那问题可见,待在他身边的,应该也是另一个状态的自己吧,有种似我非我的错觉。 梅念卿不禁看向他的脸,眼前人神色略微带了点紧张,他心想:果然殿下还是殿下,怎么也瞒不过他的。 梅念卿只好坦白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君吾表情带了点凝重,只斩钉截铁道:“不需要理由。” 这回答倒令人有些不知所措,眼前之人的神态和当初那持赤子之心的少年一般无二。 他曾见过的少年满腔热血,最终却跌落尘埃,天之骄子陷入泥潭,他曾妄图拯救苍生,却被拉入深渊,往后就再未曾见过这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如今又对上那双明亮的眸,梅念卿不禁有些想逃避开那道视线。 对方却开口淡淡说道:“他比你活泼,我本以为是他在恼我,可你看我的眼神,太过忧伤了。” 谎话而已,梅念卿心中了然,殿下心思如此缜密,哪怕有半点不对也能发觉,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你方才叫我殿下,你可是跟你那边的...?少...不对,殿下发生过什么?” “我曾经...背叛过他。” 君吾怀疑自己听错了,旋即又问了一遍,“什么?” 梅念卿喉咙里像卡了一根刺,有些后悔那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摇了摇头。 君吾见他神色不佳,倒也没再多问,还是带人先回了府邸。 二人走至庭院,这里随主人的性格般清冷洁净,品味极好,院落旁种有一棵挺立着的梅树。 君吾缓缓在石凳上落座,树上不时有花瓣坠落,石桌上的茶具整理有序的摆着,他不紧不慢地给梅念卿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梅念卿接过茶盏,道:“谢...” 君吾摆了摆手,示意免了那些俗套礼节。 “不必客气,饮吧。” 梅香混合着茶汤的滋味引入肺腑,梅念卿依旧不知如何开口,犯了难。 君吾对他的反应倒也不奇怪,提议道:“虽不知你为何会出现在这,但明日我去自家的藏书阁翻阅古籍试试,毕竟你终归是要回的。” 君吾心里明白,虽然都是阿梅,但他一直隐忍不发,只不过是担心那自小伴在身旁的阿梅,不知他在另个世界会不会害怕。 梅念卿颔首道:“不如一同,毕竟是扰了你的正常生活,或许我也能帮上点忙?” “也好。” 次日清晨,就看到君吾在屋外晨练,他手持青玉长剑,身着浅蓝色的暗纹长衣,衣袍翻飞,少年身长如玉,一招一息之间无不透出凌厉剑风。 须臾,他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一旁的梅念卿,招了招手,梅念卿随即走了过去,就听他说道:“一会我们去藏书阁,看看有没有能让你回去的办法。” 梅念卿回道:“谢谢...那就麻烦...” 转念一想,这个君吾貌似并不喜欢殿下这个称呼,但梅念卿叫了几千年的殿下,根本改不过来。 君吾倒也算看出了他一脸的为难,只说道:“你怎么习惯,便怎么叫吧。” 梅念卿才乎之欲出,“那就在此谢过殿下。” 两人一路到了藏书阁,推开门,阁内却是暗藏玄机,这里四周都是书架,整齐排落,一眼望不到头。 阁内点着香,香烟袅袅,倒有点像是供台上的香,梅念卿不自觉又想起了神武殿。 里面静谧无声,只能听到脚步声和细微的呼吸,二人分头行动,一左一右的翻阅着古籍,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灰黑有着残阳的角落里,忽然一个闪光吸引了梅念卿的注意,他径直走了过去,却发现是面墙,可没等他触碰,那面墙就自动翻动起来,不一会墙面出现一个暗格,他抬手轻轻打开后,暗格抽屉里露出了本书。 梅念卿看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破解**”? 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索性直接翻了起来,书一摊开,一股烟气飘来,还没等他屏息,只感觉头晕目眩,倒在了地上。 “哐当”的一声,引起了君吾的注意,他一过来就发现梅念卿倒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本书。 梅念卿短暂的失去意识,待他再睁眼之时,却发现视线被红布挡住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身下柔软舒适,隐约听到有女子的歌声传入耳畔,虽听不清在唱些什么,却透露着诡异。 半晌不曾有其他动静,梅念卿实在坐不住了,站直起身,忽的听到清脆的铃铛声,他索性扯开头上的红布,低头看去,发现是腰间上佩戴的铃铛,而自己此刻竟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婚服,极致奢华。 他将手中盖头随手一扔,便开始四处观察,屋子里全是红绸缎,桌上只摆着交杯酒。 他蹑手蹑脚地走至门口,轻轻推开,门外也是静谧一片,冷冷清清,不似有活人,那歌还在继续,配上这氛围,梅念卿觉得阴森,头皮发麻,赶紧关上门,握住铃铛不让它发出声音。 站在一旁谨慎的盯着门口,这是入了什么诡异阵法? 忽然他被猛得一拉,跌落在床上,只感觉手腕还被人握着举在头顶,来不及反应,双腿被来人禁锢住,动弹不得。 那人的发丝落在他脸庞,弄得他脸一阵瘙痒,只感觉几乎是要贴在了一起。 “梅卿?” 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他也是同样意外:“殿下?” 印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他才察觉手腕上的手掌一点温度也没有,寒凉只会更加侵蚀仅有的残热。 是殿下!太好了。 还没来得及欣喜,对上的眸光里透露着阴翳,那人随即掐住了他的脖子,“叛徒!” 梅念卿双眸睁圆,如溺水死亡的鱼,又像突然得救一样大口的呼吸,看着周围景象变换,回来了? 刚松口气,便看到君吾在翻那本书,梅念卿抬手擦着冷汗,心情沉重。 只觉口腔里有股血腥味,直到视线撇到了君吾手腕上缠着的布,“殿下,你手怎么了?” 君吾不以为意,随口道:“你已经晕两个时辰了,你刚中了幻术,名为“饶”,扰人心弦,杀人于无形,中术之人会被心中执念所控,然后死于梦中,怪我忘了和你说此处机关,还好我曾听祖父说过这,这术法割腕放血喂食便不攻自破。” 梅念卿错愕后,关切道:“这怎么行?就算...就算...但是殿下身子金贵,万不可有损伤!” 君吾只觉得他这点倒是和梅一模一样,总是喜欢大惊小怪,轻叹道:“将你们换回来的方法我找到了,阴转阳,阳转阴,日月颠倒,如果是异世界的人,三日后正好三星交叠,那个时候天地会发生变化,每个世界都会有所共鸣,只要待那时进行转灵阵法即可。” 闻言,梅念卿点了点头,事情终于可以走上正轨了。 三日一晃即到,二人夜里行至附近山头之上,便开始布阵,随着法咒的念出,时空转换,天地颠倒,草色萧疏,赫然眼前破出一片空间,两个时空对立上了。 山头处的君吾跨步越过他身旁的梅,就看见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此人看着似乎颇为厉害,气质却是感觉更为稳重的,不过他觉得这人冷俊不禁,一脸严肃正经。 他以后会成这幅老古板的样子? 不过,这人总给他一种看庙里神仙的感觉,并不讨厌。 他不禁回头对梅念卿问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殿下?” 放眼望去,殿下为了安抚另个自己,竟变回曾经的样貌,就算是这样,梅念卿许久不曾见到君吾,哪怕只有三天而已,他都觉得无比漫长。 可能是对着这个意气风发的人有点久吧,让梅念卿这几天总是想到以前,思绪也时常飘忽不定。 梅念卿侧目看向殿下旁边的人,是我吗? 楞神之际,一阵风吹过。 对面的阿梅光速飞跑了过来,担忧道:“少爷,前几日出门游玩,老爷没骂你吧,你最近温习功课了吗?” 君吾两手叉腰,自豪道:“怎么可能,本少爷这么聪明,心思缜密,偷溜出去,老爷子也根本看不出来!” 阿梅附和着,竖起了拇指:“不愧是少爷呀!” 梅念卿看着这两个人在一旁寒暄起来,不经意摆手笑了笑。 就听见对面君吾不耐烦的催促,沉声提醒道:“你要在那里呆多久,还不准备过来吗?” 梅念卿这才回过神,连忙走了过去。 “殿下。” “傻了不成...还是说你又对着那张脸想起了谁?” 此话一出,梅念卿猛地一惊,解释道:“没有的事殿下,一时出神了而已。” “那念卿在为何事神游天外呢?” 君吾指尖轻碰他的额头,语气依旧淡淡的,他脸上装的若无其事,可却能感觉到话里有话。 “......” 自己的心思永远都瞒不过君吾,梅念卿僵直了身体,将视线转移开来。 突然另个君吾打断他俩的谈话:“这几天劳烦你照顾阿梅了,时间快到了,告辞了,你要好好对他哦。” 不过片刻,眼前那道被撕裂的空间随即消失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殿下怎么就没有好好对我了,这不是添乱吗!? 此刻梅念卿只觉得那人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回去的路上,缄默无声,君吾早已将面貌换了回来,但是能察觉他身上发着股寒意,直到回到庭院梅念卿轻唤道:“殿下...” 昏黑的夜晚看不到君吾侧过的脸,梅念卿就着点透进来的光亮还是看到了他淡如水的双眸和略显阴郁的脸庞。 只听他喃喃道:“他很好吗,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梅念卿心里咯噔一声,想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落下。 君吾不似从前那般,复杂的情绪堵在心口,可又随即,话变多了起来。 “原来你就那么喜欢那个愚蠢不堪的我,千年已过,我竟然不知你的执念比我还重,哪怕过了这么久,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 或许是压抑的太久了,此刻的君吾倒像是要撕开平和的伪装,“因为你,我注意到了仙乐,他跟过去的我很像不是吗?你起的这个名字到底是在念着谁!” 他的语气逐渐有些歇斯底里,“你到底是沉浸在过去的往事回不来,还是哪怕如今,你仍旧觉得我错了?” 声音慢慢又驱逐于平静,以至于梅念卿哑然的不知如何开口,就当他想辩解之际,只听到君吾又继续道:“我没错。” 两人望着彼此的眼睛,都渴望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 君吾的眼神太过炙热,话语里带着醋意:“念卿,你是不是真正想要的是曾经的我?” “现在的我是不是你心中的一根刺?” 梅念卿如鲠在喉,好不容易开了口,吐字清晰,坚定道:“我是对曾经的殿下执念很深,可是我教导小殿下从来不是为了别的,我只是太想你了,当初离开也是真的害怕。” 梅念卿面色痛苦,他何尝不是如此不堪,只不过不说出来,就放任这道坎不存在,也是徒然,“我一直恨自己贪生怕死,逃走了,如果我坚定的留在你身边,起码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这点上你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对吗?” “可是殿下,以你的能力怎么会几百年里抓不住我,你处处放过我,又是为何呢,殿下。” 说完,梅念卿随即环抱住他身前一脸阴郁的男人,似图想给他冰冷的身躯带来点暖意。 另一个天真的自己和君吾相处的这三天里,只怕是让君吾想起了太多曾经的过往,也难怪郁结于心,他只希望彼此能向前看,有些话该说开的。 “我留下来,不是因为怜悯,不是因为可怜你,我逃避当了叛徒的几千年,现在我想告诉殿下的是,只要是你,就好,我仰慕崇拜的一直都是你,不论是现在的你,还是曾经的你,都是你。” 梅念卿的这番话另君吾神情愕然,惊讶之余双手不受控制的紧紧搂住了他,仿佛刚才的苦涩烟消云散,由阴转晴。 “念卿,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趣事,你愿说与我听听吗?” 君吾轻声说着,随即放开了梅念卿,他表情如旧轻勾唇角,梅念卿和他相视一笑,大大方方的说起了这几日的趣事。 山巅上苍白的雪,成了不可言说的密语。 当初其实也没想着写这一章的,总觉得乱七八糟的和高山雪好像没太大关系,朋友写的时候就随便写了个冥婚,看的我是云里雾里的,等到自己修文时就大改了,在我看来君梅这两只都属于那种并不会把所思所想刻意表达出来的人,毕竟活了2000多岁的人,有很多话不说也心知肚明,可还是会别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像从没写过让他们两个将彼此心声袒露出来的故事,所以就试着写了一下,个人挺满意就是了,而且个人见解里其实君吾注意到谢怜的契机其实应该就和梅念卿有很大关系,再者我觉得高山雪这一篇其实也算是君须知的前传,只不过是另外一种走向的故事而已,我其实挺羡慕那种写短篇的,我自己对任何事好像都喜欢细水长流,明明想好了就是要写强制爱,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写纯爱,而且几千字叫我写短篇压根写不出来,真的太难了...重新把文章发出来其实只不过是想留个纪念,再就是希望能有很多喜欢这对冷门cp的不要放弃,为自己喜欢的cp产粮,不要在意其他人的声音,不要在意热度不热度,热爱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不一样的殿下!? 第22章 掌控 这篇与高山雪没有任何关键,独立篇章,根据朋友想看的脑洞加了点私设,完整至凹/三。 —————————— 仙乐国灭,整座皇城火光一片,宫人四散而逃,身为仙乐国国师的梅念卿当即遣散了皇极观的所有人,独自一人来到了皇极观内的神武殿,站在神武大帝那尊庄严威仪的神像下,思躇良久,决定再试一次。 往日庄严的皇极观,如今却凌乱狼藉,独留神武殿供台上的青烟缓缓升起,弥绕着,幽玄的檀香雾气在鼻尖蔓延,烛火廖廖,映照至整座大殿内,平日里敬神的圣地却透着幽深。?? 神武大帝的神像座立俯瞰着,由衷让人生出敬畏,一袭凉风从梅念卿身后飘来,他跪拜请神,烛灯摇曳,映衬的他眉头皱得更深。 烛火忽闪一瞬即灭,梅念卿抬眸注视着那座神像,直至金光浮现,神武大帝显灵了,眉宇平和,沉声道:“国师?多次请神是有何事。”?? 事到如今,那人还在佯装不知,梅念卿维持着表面平静,声线尽量压得平稳,道:“帝君,仙乐国灭国究竟是怎么回事?” 君吾对他此番询问也不觉意外,于他避而不见自然不是长久之计,淡漠道:“仙乐此次私自下凡,干扰三界秩序,你不是很清楚,神是不能干涉凡界因果的。”?? 继而又道:“王朝更迭,我也很是惋惜。但是国运将灭,以你的造诣又何须多此一问。”? 见他如此答,当真是摘的一干二净,梅念卿早已猜测良多,也不想再装下去,愤愤道:“帝君此言在理,但又为何久久不肯应我请神,现如今确肯了?” 君吾剑眉轻挑,正色道:“公务繁忙,仙乐此次犯禁我曾多次劝解,他却一意孤行,事已至此,我虽心痛,但也不得不罚,贬他下界我也甚是不忍。” 梅念卿只觉得心口火撩撩的,涌上股怒意,见君吾如此搪塞,他毅然决然地剥开了那层虚假的面具,质问出声,“帝君,白衣祸世带来的人面疫诅咒,你难道当真不知吗!我徒弟中其计谋,险些被破金身又作何解?城墙外死的那一家三口皆是空壳术法,你当真是不知情,还是有意隐瞒,又或是心知肚明的伪装,你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那一声声质疑,若换做旁人只怕早被问得哑口无言,可君吾却似笑非笑,神态自如,叹了口气,关怀道:“国师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胡言乱语了起来,依你所言是怀疑这些与我有关,你似乎对我有点误解颇深。”? 梅念卿更加笃定了心中所测,凝视良久,唇齿微动,他忽尔唤道:“太子殿下!” 君吾的面色僵了一瞬,一直以显灵的状态与梅念卿对话,现如今他直接现了真身,梅念卿往后退定半步,二人对立着,四目相对。 梅念卿看向那深不可测的灰瞳,忽然没了底气继续开口说下去,于是壮了壮胆子,哑然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吗...” 君吾的眸光晦暗不明,看那人脸上失望的神情,唇角轻轻扬起。 梅念卿手掌攥紧,不甘继续道:“你想引导小殿下,想让他跟你一样,走你走过的路,是吗?” ? 似乎被猜中了心思,君吾依旧闭口不答,只默认他继续说下去。 “那一家三口人是你挑起永安人反抗的导火线,挑起战争为的就是让永安人与仙乐人互相残杀,这样只会殃及池鱼,你迟迟不应我,是因为你要避免事情败露,对吗!” “......” 君吾不为所动,眸色暗了下来。 梅念卿不死心地继续开口劝道:“覆水难收,回头吧,殿下!此番作为何尝不是有违天道,让自己深陷泥泞,何苦让天下之人都无辜受此牵连。” 这番话,让君吾脸上的平和渐渐碎裂开,他厉声应道:“你懂什么,这么久过去了,你还是觉得我错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你我都是旁观者,谁看得清,看得真,只能最后再见高低不是吗?天下于我皆为刍狗,现如今众生之上的慈悲执棋人是我,我想如何下这盘棋,岂是你能置喙的!” 梅念卿被这番言论猛地一炸,愤慨道:“你这是视众生为蝼蚁!” 简直冥顽不灵,即已知晓,说罢他也转身欲走。 君吾额头上青筋赫然凸起,见这人又想一走了之,面露寒意,讥笑道:“过去这么久了,梅卿还是如此胆小,只会一如既往的选择逃避吗?” 梅念卿脚步顿住,正欲开口再次唤出“殿下”两字,一团黑色像符一样的东西悄然爬上了他的脖颈。 顿觉呼吸困难,猛然跪倒在地,是咒枷! 梅念卿的双手无措的摸向脖颈,似乎想得到点喘息余地,却又不可置信的抬头对上那正俯视自己的眸。 窒息感使他喘不过气,只听君吾嗤声道:“你倒是惯会惹我生气。” 见他跪地俯撑,或许觉得教训的差不多了,君吾这才渐渐松开了握紧的手掌。 脖颈的咒枷缓缓松动,梅念卿才勉强接口气,君吾伸手将人从地上拽起,一把推倒在了供台上,那香炉随即撞翻到了地上,香灰扑腾至二人周身,一片朦胧。 君吾抬掌至他面上,灵光闪烁间,那三十好几的面容变换成为二十四五的青年样貌,平和道:“你我相识千年,如今顶着这样一张脸与之相认属实不妥。” 梅念卿顿感不妙,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甚至没有反抗余力,即使做好捅破那层窗户纸的打算,可真当面对了,又下意识的只想避开,缓缓道:“我本不欲戳破这层关系,你我之间何至于此。” 君吾垂眸盯他半晌,却未开口,旋即伸手扣住了那人肩膀,唇瓣不带一丝温度的覆了上去。 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使梅念卿脑内瞬间短路,思绪彻底被打乱,他单手推搡着紧靠过来的胸膛,却又被不费吹灰之力的钳住手腕,他甚至觉得君吾被夺舍了,不理解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 整座大殿内蒙蒙染上层暧昧,唇舌交缠,想咬却始终不敢下嘴,梅念卿手脚并用的想去推开他,却发现越是推搡,君吾愈发得寸进尺蛮力进攻,他的手划过梅念卿的道袍,慢慢探至腰间,腰封被用力一扯,衣裳大敞开来。 惊慌失措下,梅念卿还是忍不住用力咬了下去,紧贴的唇这才松开,两人鼻尖相碰,呼吸盘根交错,君吾舌尖舔去唇角旁的血丝,蔑视的看向他,面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过。 梅念卿鼓起劲又开始推搡起来,可那胸膛宽阔沉重,怎么也推不动,气愤开口喊道:“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君吾表情恢复如往常温和,声音冰冷,“我做什么,用得着征求你意见吗?” 握了握掌,梅念卿脖颈处的咒枷又开始收紧,但还是给他留有喘息的余地,至少可以不再那么闹腾。 ? 怔愣回神,已经被翻过身,趴在了供台之上,梅念卿抬头就能看到那尊伟岸的神像,就着这个姿势,他胡乱扑腾着试图挣脱,可呼吸不畅也是徒然,急促道:“殿下!你疯了吗?” ??君吾压向他脊背,气息喷洒在耳垂,发丝散落交缠,嗓音沙哑,“非也。” 那语气即便再平静,梅念卿也能察觉到他现在非常不悦,并且怒火正在持续增长,不知道会面临何等惩罚。 他和君吾所修之道不同,他所修讲究清心寡欲,贪嗔痴皆为戒,更不可行□□之事,此刻意识到君吾是准备亲自破他所修功法,这种屈辱惩戒,只觉惊慌不已。 呼吸不畅,此时此刻双手也只能抵在供台堪堪维持平衡,就连挣扎也无法做到。 ?? ??(此处省略4000 ) 梅念卿喘息着喃喃:“你简直疯魔了,放...放开我。” 君吾轻声笑道:“此话怎讲,依我看,梅卿正享受其中,不是吗?” ??唇被死死封住,舌尖扫过之处撩起欲念,那吻如爱侣般湿热缠绵,良久才舍得松开。 梅念卿的背脊贴在君吾冰冷的华服衣料上,身上几乎□□,凉意让梅念卿脑子清醒几分,剧痛却一下一下的如要命般,他觉得再继续下去肯定会死在这里。 疯了,都疯了... 就在他痛苦哀嚎声中,或许是这姿势让君吾也并未感到快意,停下来将梅念卿整个人翻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折磨近乎昏过去的人,眼底闪过不忍,柔声道:“放松点,这种事上,我没有虐待人的嗜好。” 这话让梅念卿面露不解,还未深思其意,就又被搂入宽肩怀中,热吻又覆了上来。 ??脖颈处的咒枷渐渐放松,总算是能喘上气,他回应着君吾的吻,却在方才的调教下,忘了该如何呼吸,恍若窒息之际,紧贴着的唇突然松开来,他大口喘息着,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这才意识到,是君吾用法力将方才撕裂处治愈了,梅念卿虽不为理解,但看来在这方面君吾还算有点良知,不再是暴虐残忍。 周身暧昧的气氛到了顶点,眼波荡漾间填满了欲念,“殿下...你...” 君吾的声音在他耳畔间传来,嗓音却更像是在引诱,“别咬这么紧。” ??他一口咬上了君吾脖颈处,血腥味充斥整个口腔,心下一惊,此番行为甚是不敬,但转念一想什么敬不敬的,都在干这档子事了,横竖反抗不了,咬一口解解气怎么了。 ??君吾怔愣停下,眼神暧昧的看着他,眯了眯眼,琢磨着他方才的举动,笑道:“梅卿,好牙口,可发泄不快了。” 梅念卿欲言又止,话还没出口就被君吾瞥过的冷视线堵住了,只好咽了咽口水。 神武像下是两个怨偶的灵魂在碰撞,这里只有你我,也只会是你我,梅念卿不敢去直视那神像,更不敢去看眼前之人,或许他今日不应该请神,不应该质问,明明如往常装作相安无事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捅破这层关系,他不住的想挣扎却也在欲海中沉沦。 这夜梅花**凋零,带着清冷的晚风,现如今窗外的月光依然灿烂夺目,奈何千百年来早已物是人非,你我之间亦是如此。 梅念卿怎么也不明白君吾为何会对自己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事,原只当他是怒火攻心为了泄愤,但却未料想现下却与之共赴**。 梅念卿声音发颤,问道:“殿下,白衣祸世是你放出来的对吧。” 梅念卿惊呼,骂道:“放开...混蛋...让我..” ??只听到君吾倒息口凉气,差点没把住,抬掌用力的掴在他大腿上,“方才还一脸的厌恶,现如今怎么又主动上了,看来梅卿是喜欢的紧。” 君吾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让你怎么样?” ???又故作温和道:“你还没说叫我放开哪里,你不说我怎知。” ??“快放开!放开!混蛋!” 如此不敬之言,实属不乖,君吾倒愿意多看看身下这人这副被掌控玩弄的模样,每每相见都是副不卑不亢,淡漠无闻的态度,凭什么独留他一人面对这千年孤寂。 ?? “梅卿这定力还需练练。” 君吾看着眼前春色,倒是对这作品很是满意,却也不愿再多看,穿戴好后,抬手施法又将梅念卿的衣物恢复如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23章 果然绝境鬼王都凶得很[番外] 《果然绝境鬼王都凶得很》 夜色如墨,月光洒在庭院中,银辉铺满了青石板路,梅念卿倚在小院的秋千上,摇荡着,望着天空发呆。 思绪飘到了远方,连君吾走近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君吾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摸了下身侧佩剑,唇角勾起抹笑。 他轻轻抬手,指尖泛起道微光,随即,那道光芒悄无声息地没入了眉心。 月圆团圆,明日让他来好好陪你。 清晨,一缕风悄然拂过,有着梅花的清香,几片花瓣摇曳飘进屋内,一片轻盈落在床榻边上,一片悄然落在枕边,触碰到熟睡之人的脸颊。 乌庸太子视线有些模糊,还未完全清醒,侧头一看,看到了熟睡的梅念卿被他抱在怀里,略微一惊,抽出手臂,起身坐在床边,转头看向窗外陌生的景色呆滞了会。 身旁人突然起身时带来的凉意,不似平常般,梅念卿揉着眼睛,问道:“殿下?怎么了。” 待困意消散,看清他面孔后,眸色微征,眼前之人身形俊俏,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眼神明亮而清澈。 这不正是殿下飞升前那会的样子? “?!”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殿下在逗我!” 梅念卿坐起时衣裳松松垮垮的搭着,衣领大开,同样长发披肩,乌庸太子望见了脖颈下的肌肤...还有淡淡的红印,白皙的脸上瞬间泛红,转过头去。 又别扭的伸手去将他胸前衣服并拢,斥责道:“衣衫不整,不成样子,成何体统!” 梅念卿哈哈道:“多...多谢殿下...” 简直是不忍直视,乌庸太子翻身下床,拿起衣物穿了起来,还不忘道:“你先...先把衣服穿好!” 这样青涩,梅念卿意识到这人不是‘君吾’,却也不是他的分身,莫不是什么原因变成这个样了? 乌庸太子穿好衣物后,一旁的梅念卿已经光速穿戴整齐,他问道:“梅卿,这是哪儿?” 梅念卿从他的表情确定了,面前人应该是曾经的那个乌庸太子,故而演了起来,“殿下,忘了吗?你昨天被砸晕了。我们历练来着...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随后又装模作样的仔细检查了一番。 演技太过拙劣了,乌庸太子也没问他脖子上是怎么回事,心想总不能是自己搞得...,罢了,梅卿不会骗我。 转身便出了屋走到了庭院,好奇的打量着四处。 如今的样子,就像是当年涉世未深的太子殿下,梅念卿心想着观察几天,实在不行,就去找救兵,看看怎么个情况。 不过今天中秋,没法跟他一起过了。 二人坐在石桌尴尬望天,晌午,梅念卿率先打破沉寂,对他笑道:“今天是中秋,殿下我们一起去赏花灯吧!” 在这呆太久,太子殿下那么聪明,万一看到了铜炉山或者要回乌庸国可就难办了。 “也好,稍等一下。” 乌庸太子闻言,没有拒绝,起身去屋内准备拿佩剑,当他看到这把陌生的剑时,皱了下眉,拿起便走出了屋。 自见到阳光四溢的乌庸太子起,梅念卿心想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乌庸国已经灭了的事,对他来说,太过残忍了。 “梅卿,我们走吧。” 整装待发后,乌庸太子兴致冲冲的走了过来。 “殿下,闭上眼睛。” 见他乖乖听话,梅念卿拉着他用了缩地千里,来到了皇城角落里。 耳边传来大街上热闹的喧哗,乌庸太子睁开眼四处张望,询问道:“梅卿,这是哪?” 这里虽雕镂欲坠,烟火迷香,却因着中秋佳节,布置的是十分喜庆,跟他印象的乌庸国截然不同。 梅念卿解释道:“殿下,这是附近的一小国,我们就当...体验一下风土人情,往年都一样,殿下不腻吗?” 乌庸太子无奈笑笑,和他走在繁华的街道上。 中秋佳节热闹非凡,高楼上都挂着灯笼,奢靡而陶醉,看这里民生鼎沸,百姓定然过得很好,乌庸太子心想以后也要让国家更加仓盛。 梅念卿领他进了一酒楼,酒馆也有三层高楼,他们找了个位置落座。 梅念卿点了几个小菜,然后拿起一旁的酒壶准备倒酒,乌庸太子压下他拿起酒杯的手,说教道:“修行之人不可饮酒,梅卿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怎么今日自己还想破戒了?” 梅念卿反驳着:“虽然说修行之人需要清心寡欲,但是今天中秋佳节,殿下就赏我个面子吧。” 听这般说辞,乌庸太子只道:“饮酒伤身,只可小酌切莫贪杯。” 梅念卿抿了口酒,垂眸静坐,曾经的殿下...真美好。 酒楼下演着戏曲,听了会戏,没听过却也觉得有趣,乌庸太子无意识的用手指敲着桌子。 梅念卿为了分散他注意,便与他探讨起戏文里的故事。 皇天覆地的酒楼里,谢怜和花城也跑来凑凑人间的热闹,一进酒楼就眼尖的看到了国师,许久不见,立马带着花城走上前去打招呼。 “师父。” 梅念卿猛然抬头瞧见了谢怜。 乌庸太子闻言,疑惑不解道:“梅卿,你何时有了徒弟?” 梅念卿左顾右看,东张西望,他火速把谢怜拽到边上清了清嗓子道:“你打完招呼就带血雨探花离开,不要问为什么...。” 谢怜见之前坐在梅念卿旁的人,只觉眼生,问道:“他是...?” “是乌庸太子...” 这人是君吾,谢怜震惊侧过头又看了看,君吾是这个样子吗? 梅念卿还在拉着白衣服的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乌庸太子转头望向一旁站着的红衣男子。 好心问道:“小友可要坐下喝口茶。” “............” 见那人不理他,乌庸太子也不自讨没趣,但后知后觉发现股鬼气,起身便对他拔剑相向。 剑锋凌厉,花城只躲开他的剑招,并未反击,毕竟是国师身边的朋友,也不想破坏自己在哥哥心目中的形象。 周围人被吓得尖叫连连。 梅念卿听到响动,马上冲回来拦在中间,道:“殿下别动手!” 见梅念卿冲过来,乌庸太子立马收起了剑,面露不解。 谢怜关心的问着花城:“三郎,可有受伤。” 花城也是温声回应:“无事,哥哥不用担心,是这个家伙先动手的,我没还手,你看我乖不乖。” 梅念卿顿时不乐意,“哎,你这个年轻人!” 乌庸太子解释道:“他身上一股鬼气,我以为是妖邪。” 梅念卿道:“殿下,他不是的...他不是坏人。” 梅念卿不好责难他,只能糊弄过去。 乌庸太子见是误会,红衣男子也并未还手,却只因心中成见就拔剑相向,略感惭愧,他把剑举在胸前,道:“抱歉,是我弄错了。” 眼前之人举止温润如玉,可在知道他是君吾后,谢怜还是感觉头皮发麻,拉着花城就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对梅念卿尴尬笑道:“呃...哈哈...师父我和三郎还有事,先走了。” 谢怜转身一瞬,身后的佩剑让乌庸太子顿了顿,“诛心?” 他们离开以后,梅念卿看着狼藉的桌子和摔碎的茶盏,头都是大的,伸手对乌庸太子道:“殿下,把你腰上的钱袋给我,这里不比皇宫,砸烂了东西是要赔钱的!” 乌庸太子识趣的将钱袋递给他,心里嘀咕:“怎么像个管事的小媳妇。” 向酒楼的掌柜赔偿完回来后,乌庸太子就问道:“诛心为何会在那人身上。” 梅念卿叉腰凑近,笑道:“我就说殿下你脑子摔坏了,那个是你赠与他的呀,这都忘了,是真失忆了?” “......” 他摸了摸身侧的佩剑,方才用的时候倒也顺手,剑身华美剑柄坚固,剑气却不似诛心那般霸道,问道:“这把剑哪来的?” 梅念卿自豪的回道:“这是我铸的。” “叫什么?” “问心。” 乌庸太子垂眸思考,喃喃道:“问心无愧吗?好名字。” 梅念卿哽住了。 “......” 他松了口气,又怀疑,两千年前的殿下...有这么好骗吗? 乌庸太子没再多言,一起出了酒楼向前方走去,不远处聚集了很多人,热闹非凡,见状乌庸太子觉得好奇,拉起梅念卿凑了过去。 “‘露从今夜白’下句谁来作答?” 随即有人答道: “月是故乡明。” “好!” “厉害!厉害!” 前方一片贺彩声传来。 待他二人挤入人群,只见台上的人在对诗,男子拿着折本,附庸风雅道:“‘今人不见古时月’的下句是!哪位想做答呢?” 乌庸太子抢先道:“今月曾经照古人!” 他的声音穿过人山人海,人群给他让路走至台前,梅念卿则在后面跟着他。 台上的人敲了下铜锣鼓,道:“对!这个小公子答对了。” 瞧见周围人热闹的贺彩,乌庸太子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台上那人又道:“‘今夜月明人尽望’,下一句接!” 乌庸太子依旧抢先:“不知秋思落谁家。” 未脱口之前底下还有人说: “不知卷葱蘸大将?” “今夜依旧得拔刀!” 还有人扯着胡子嫌弃说:“分明是,东头杀猪得紧猴!一群乡巴佬。” 引得台下哄堂大笑,欢喜声萦绕心头。 乌庸太子说出答案后,一旁的学子们都为他喝喜。 只见台上的男子,拿起一兔子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又拿起身后红色的兔子形灯笼,递了过来。 “公子好博学,这是彩头请拿好。” 乌庸太子接过,看了眼手中的灯笼,递给了一旁的梅念卿。 “你拿着吧。” 梅念卿接过灯笼,见天色将暗,提议道:“殿下,集市就要出摊了,会有平日里没见过的稀奇玩意,我们去看看。” 乌庸太子闻言道:“也好,我们走吧。” 说罢,就离开了诗会。 一路向前,前方集市也是十分热闹,人山人海,怕乌庸太子走丢,梅念卿牵住他的手领他向前,路过了一面具摊,乌庸太子停下脚步,拿起个戴在脸上,凑近梅念卿晃了晃。 “梅卿你看,这面具甚是有趣,图案和乌庸国的完全不同。” “殿下,你还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梅念卿被他逗笑,随即也拿了个带上与他玩闹。 “啪——” 清脆的响声划破夜空,紧接着,绚丽的烟花在天际骤然绽放。 他们停止嬉闹,回头望去,烟花的火花如流星般在天上四散开来,金色、红色、紫色的光点在空中散开,绚烂夺目。 梅念卿道:“我知道个人少的地方视野更好,殿下可愿与我一同去?” 人流涌动让整座皇城都显得分外拥挤,梅念卿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好,梅卿只管带路便是。” 乌庸太子也沉寂在节庆的欢喜中,自然而然同意了。 穿梭在人群中,周围不再喧嚣却也有零零散散的摊子,乌庸太子停下脚步,一眼撇到了胡同里,那里和大街上形成强烈的反差,胡同里走着两个人,穿着粗布麻衣,一大一小两个乞丐,虽穿着破烂倒也不单薄。 “今日运气真好,有热腾腾的肉包子可以吃,酒楼老板也给了赏钱,小黑咱们先回去,和大伙一起分分,然后再去看看烟花。” 乌庸太子自小听觉比常人灵敏,看那小乞丐扶着年龄稍大的那个,才注意到,那人手里抱着一大笼包子,一瘸一拐的向前走着笑的开心。 梅念卿自然也看到了,拉住乌庸太子继续往前,还没到目的地,烟花便停了,估摸着现在还是酉时,到亥时还会再放一轮。 “殿下,这里不挤了,咱们先逛逛。” 乌庸太子点了头,转头注意到,旁边的摊子上有多对情侣不知做什么,就见男郎拿出毛笔,轻轻点在胭脂上,给那女郎额头点上红痣。 招牌上写的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这幕甚是有趣,乌庸太子起了心思,道:“梅卿你在此等我一下。” “殿下你别乱跑,丢了就不好找了。” 不一会他又匆匆跑来,手里不知拿什么,递了过来,梅念卿接过打开盒子看是胭脂,狐疑问道:“殿下,你买胭脂干嘛?驱邪?画符?” 乌庸太子轻笑下,修长的指尖点在胭脂上蘸红后,提起来轻轻的点在他的额头。 看他眉中一点红的模样,乌庸太子夸奖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一点红倒是添了几分风雅。” 梅念卿骤然泛起红晕,道:“殿下,莫要取笑我。” 乌庸太子依旧笑意盈盈,梅念卿望着他,几千年未再见过的故人,不知应该作何感想,真相太残酷,如果殿下能一直这样,忘掉这些痛苦,该多好... 这念头随即又散,不管是哪个时候的殿下,那都是殿下。 乌庸太子收起手上的胭脂盒,听到身旁的人群兴奋喊道: “好漂亮呀!” “看,孔明灯,今日我要去许愿,愿我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随即抬头只见天上开始升起一盏盏如星星般闪耀的灯。 梅念卿看他一脸期待,提议道:“殿下,我们也去吧,难得今日中秋,一起许个愿。” “好。” 买好孔明灯,两人离开喧闹的集市,找了处空地,梅念卿蹲下不知在孔明灯上写着什么,乌庸太子则握着红纸,落笔写下,“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梅念卿这边写完后,转过身问道:“殿下许了什么愿望?” 乌庸太子挑了挑眉,故作神秘道:“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须臾,乌庸太子问道:“梅卿你许了什么愿望?” “殿下,说出来就不灵了!” 乌庸太子见梅念卿别扭的样子笑了起来,点燃了蜡烛,各自的灯一前一后升上天空。 看着飞上天的孔明灯慢慢和其他灯火融在一片,只留下那比星光还亮的万千灯火。 相视而笑,梅念卿觉得万水千山,只要有殿下就是好的。 放完灯后,梅念卿带着乌庸太子往他知道的,看烟花最好的方向走去。 时辰还早,离亥时还有几炷香的时间,他俩不像适才那般行色匆匆,而是踱步闲谈。 他们散步在湖边,湖面上漂浮着一下朵朵许愿的莲花灯,晚风吹过带来了丝丝凉意。 乌庸太子感慨道:“梅卿,平常中秋佳节我都是与父王母后一同庆祝,没曾想今日在这异国他乡,能见到许多有趣的事情。” 梅念卿微微一笑,回应道:“殿下,中秋佳节本是团圆之日,虽身在异乡,但能见到不同的风俗人情,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今日未曾和家人团圆,不知父王母后会不会怪罪...” 听到这些,梅念卿心里泛出苦涩,脸色平静,安慰道:“此次出门时国王陛下和王后都已知晓,殿下忘了而已,何必感伤......” 两人沿着湖边缓步前行,湖面上的灯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不一会前方出现了一座小桥。 “殿下,到了” 走到桥下,二人坐在湖边,看着浮在湖面上的灯向远处飘去。 乌庸太子忽然问道:“梅卿,你说这些灯,最终会飘向何处?” 梅念卿沉吟片刻,答道:“莲花灯会随水流向远方,或许会漂到某个不知名的岸边。但无论它们去向何方,它们所承载的愿望与祝福,都会留在人们的心中。” 乌庸太子点了点头,他轻声说道:“梅卿,今日在这里,只觉这城中百姓安居乐业,想必君主是位仁君,令人钦佩。他日我若为君,也想让乌庸国的子民安乐。” 眼前的乌庸太子意气风发,令梅念卿不禁有点愣神,他起身拉起乌庸太子,牵着他往桥上走去。 走到桥中央,梅念卿笑着道:“殿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一阵晚风袭来,梅念卿的发丝也随风飘扬了起来,眼前的这一幕让乌庸太子不禁出了神。 他倾身凑近,用手帮他将飞乱的发丝别在了耳后。 “殿下...” 突然的举措,和手指的温度让梅念卿不知怎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打从今早醒来,乌庸太子就大概猜出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不过他一直避开了这个话题,他道:“梅卿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的。” 梅念卿惶恐不安,不愿去看他的眼睛,太子殿下,心思细腻。就算是不提,怎么可能瞒得到他。 乌庸太子看向他的眸,相视一笑。 只是天真的握着他手,道:“我们是道侣,对吗?” 梅念卿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 “啪——” 烟花又开始短促的响起了,这一刻,梅念卿被他拉到怀中,在烟花升起的一瞬,他感觉到唇上柔软的触感。 是...太子殿下。 这吻不似君吾那般,只是蜻蜓点水一下,却惹得梅念卿满目怡红,害羞地将脸转过去。 好不容易平复好,回头想告诉他,不要突然这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念卿,今天开心吗?” 君吾看着怀里红着脸的人,眼睛盯着他眉心的红点,皱了皱眉。 下一刻,如玉般冰凉的手指,碰到他眉心间的红点,揉搓着。 梅念卿见是君吾,回答道:“与殿下在一起,自然是开心的。” 君吾手指擦着着红点,回想着今日的种种,心里不免有些吃味。 梅念卿试探的问道:“殿下,你今日是故意的?” 见怎么擦都还是留有印子,君吾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道:“念卿不是早前就一直怀念曾经的乌庸太子,花好月圆人团圆,我也只是暂封了记忆,让你得以再见故人,得偿所愿。” 闻言,梅念卿搂住君吾笑了笑,道:“殿下...谢谢你。”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的脸上,君吾看着搂在怀中的人,眉间的那处都微微泛红了,确始终没法彻底擦净。 下一秒,君吾便单手将他腰扣住,动作干脆利落,梅念卿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扛在肩上。 瞬息之间,他用缩地千里将人带回了屋内。梅念卿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被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君吾的身影已压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不容抗拒的炽热。 梅念卿刚想说什么,唇便被君吾封住,带着几分霸道与占有欲的吻落了下来。 “唔......” 梅念卿微微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吻使他双手下意识地抵在君吾的胸口,却又被牢牢扣住手腕,按在枕边。 君吾的吻并不温柔,带着几分啃咬的意味,仿佛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良久,他才缓缓松开,低头看着梅念卿那泛红的脸颊和微微湿润的眼眸,喘着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殿下,你在说什么呀?” 梅念卿面露不解,这明显是质问的口气。 “既然念卿这么喜欢那时的我,今日我便好好满足你的相思之情。” 说罢,君吾的脸庞在瞬间变化,恢复了原本俊毅的模样。虽然是乌庸太子的那张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的威严与冷峻,却与之截然不同。 梅念卿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心中微微一颤。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那带着几分冷意的目光堵了回去。 君吾的声音冷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念卿,你今日与他那般亲近?你是不是......更喜欢那时的我?” 梅念卿当即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对于我来说不论是什么时候的殿下那都是你,没有区别!” 然而君吾眼下根本不想听他辩解,一直盯着他眉心的红印,在民间只有夫妻才会在眉心点印,今日记忆里的种种他都清楚。 当时乌庸心里想的是什么,又怎么能不介怀,而自己早就不可能有当初那般纯澈了,心下倒是生出几分后悔。 “今晚我会好好陪梅卿,希望你不要拒绝我。” (省略500字) 君吾看着身下疲惫不堪的爱人,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最终放缓了动作,将他轻轻搂入怀中,在他额间轻轻吻着。 “念卿......” 冷静后的君吾声音温柔,带着几分歉意与怜惜。 “不气了,不哭了。” 君吾拂开他额头粘黏住的发丝,擦去眼角的泪花,捧起他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又看着眼前喘息的人,将他紧紧搂进怀里。 “很累吗?” 他轻声的安慰着。 梅念卿靠在他的怀中,浑身酸软无力嗓子也哑哑的,没有力气继续回应他,渐渐昏睡过去。 次日清晨,当梅念卿醒来时,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像是散架了一般。一旁紧紧抱着他的君吾,早已变回平常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心中暗自骂着:“果然绝境鬼王都凶得很。” 当初朋友给这把剑取名是叫流光还是叫什么来着,然后呢我就说不妥,就随口来了个问心,没想到她在我说的基础上来了个问心无愧,差点没把我笑翻过去,其实不是为别的,只是觉得问心无愧真的挺讽刺的,很难过,但是却是那么的适合...毕竟我想君吾在这时候应该是找回初心了,所以他如果有了一把新的佩剑,叫问心真的应该挺适合的,时时刻刻都会审视自己内心的声音那种感觉,没错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果然绝境鬼王都凶得很 第24章 推扉[番外] 时节以至秋分,铜炉山附近不远处的木屋里,从早到晚总会响着噼里啪啦的洗牌声。 但今日有些不同,梅念卿竟头一次主动把面前的麻将牌一推,起身离了桌。 他回头望向门外,见到那带着笑意的乖徒此刻在门口探着脑袋,手里还提着一包油纸裹好的东西,看那方方正正的形状,像是糕点。 梅念卿好奇地问道:“今儿什么日子,还特地提东西来看为师?” 谢怜走进屋,将东西轻轻放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脑袋,说道:“师傅,明日就是仲秋了。我看菩荠观外不远处的桂花开得正好,就采了点做成月饼,先给您送来了。” “嗯,有心了。” 梅念卿脸上浮起一丝惊奇,这般待遇倒是头一次,探究道:“那怎么不等到当日再送?” 谢怜这话问得一哽,支支吾吾地说着:“呃......哈哈......这不正好今天得空嘛。” 这般辩白倒有些欲盖弥彰,梅念卿看着谢怜陡然涨红的脸,即便不明说,也猜到原因了,自打那位绝境鬼王回来,这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今天谢怜竟会独自前来倒也稀奇。 梅念卿摆摆手,轻叹道:“罢了罢了,你能有这份心,为师很欣慰。但修道之人该清心寡欲,你看你这一身......从上到下都在冒鬼气,不是我说,你们年轻人实在该克制些才是。” 由于这话太过直白,谢怜被呛得咳了一声,匆匆起身,拍着脑袋急忙道:“哎呀!我才想起菩荠观有位施主约了今日上门!可不能让人家久等,师傅您记得吃月饼,我先走一步!” 那逃走的速度,简直像脚底抹了油般,梅念卿还没来得及再多劝两句,人已经跑没影了。 他摇着头,拆开桌上那个油纸包,只看一眼,就险些没站稳,眼前这乌漆嘛黑的玩意儿若能称作“月饼”,大概也只有形状勉强沾边。 心想着,毕竟是谢怜的一片心意,断不可“以貌取物”,梅念卿还是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 “呸呸呸!” 一股难以言喻的口感冲击了天灵盖,这是什么味道?甜不像甜,咸不像咸,居然还带着一股焦苦。 方才谢怜说是桂花月饼......这孩子该不会是把桂花烤糊了吧? 梅念卿忍不住腹诽:自己这徒弟的手艺,也不知那血雨探花是怎么消受的。可转念一想,他毕竟曾是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在外漂泊八百多年,那些风餐露宿的日子,实在是让人心疼,不会做饭好像也挺正常。 这些心事本是这位活了快两千多年老人的一时感伤,可思绪一转,一道身影便不由自主地浮上了他的心头。 自打在铜炉山旁建了这木屋落脚,梅念卿就时常会去看看曾经的故友。 而那位昔日的旧主,并不像俗套的人间话本里所流传的那般,寻常反派被正义主角所击败后,不是陨落就是被囚禁。 而他的结局,反倒更显唏嘘悲凉,君吾选择画地为牢,将自己封禁在曾为乌庸太子时所居住的那方小天地里,那里于他而言是如此的讽刺,就似给自身套上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想得越多,烦恼越甚,梅念卿向来深谙此理,因此他不论身处何地,总能保持豁达。 淡忘于他而言并非难事,可无论怎样学着遗忘,只要再次见到君吾鲜活地立于眼前,某些深埋心底的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清晰浮现。 梅念卿始终记得通天桥断裂时,乌庸太子信仰崩塌的瞬间,而自那时起他的心扉也从此渐渐紧闭。 回忆往昔,梅念卿心知那曾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怕正是自己的离去,如今时过境迁,留下来或为补偿歉疚,亦或者只是想留下来。 思及此,他长叹一声,今日是怎么了? 就像是误食了毒菌子般,总会回忆起那些烦闷的旧事。 夜色渐浓,秋风簌簌,破云而出的皎洁流光自窗外洒入,梅念卿起身点亮屋内的油灯,走至窗边。 今日天边悬挂着的只是半月,待到明日仲秋,才是月夕圆满之时。 次日清晨,梅念卿便以通灵唤谢怜送些材料过来,许是对自家徒弟的手艺实在看不下去,他决心好好教一教这孩子怎么做月饼。 这师徒俩人凑在一起,总免不了鸡飞狗跳,毕竟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好在谢怜的性子已不似从前那般急躁,两人忙活到午后,直到见到谢怜似乎学有所成,梅念卿才肯放他回去。 待谢怜离开后,梅念卿便沉下心来,用剩下的材料重新做了一份桂花月饼,仔细装入食盒。 忙完这些,又转身对着镜子整理起了衣冠,既是要去见那个人,脸上沾着面粉总是不妥的。 月光静静照在乌庸宫殿上,法力修复的不过是它辉煌的空壳;如今这座宫殿本身,就是一个华丽的囚笼,外表光鲜内里却透着无边的死寂。 梅念卿拎着食盒,踱至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停下,即便亲手做了月饼,心中仍有些忐忑,那个人平日里都只静静呆着,不知今日会作何反应。 他轻轻将手放在门上,推开一道缝隙,厚重的门扉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人定然听见了,却恍若未觉,始终未发一言。 梅念卿不太敢看君吾的表情,而宝座上的人却无意避开这视线,终究还是抬首,坦然迎上了他的目光。 那一眼,黯淡的眸中像被投进一粒微光,却如刀般扎进君吾心里。 梅念卿定了定心神,主动开口:“殿下,今日是仲秋。小殿下送了些桂花来,我做成了月饼,给你带了一些来。” 君吾将视线转向他手中拎着的食盒,依旧沉默,梅念卿走上前,把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太子殿下?” 这一声,那人似乎想回应,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微微颔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梅念卿看着宝座上的君吾,此刻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界限分明。 近在眼前,却如远在天边,双方一时皆是无言,梅念卿自嘲道:“殿下,你还是怪我吗。” 这话或许多余——经历过那一切的人,怎能真正做到毫不介怀? 若慈悲是愚蠢,那么自出生起便被赋予的“圣人”冠名,于乌庸太子而言,不过是另一道沉重的枷锁。 闻言,君吾似被触动了般,目光沉静地看着梅念卿,迟迟未答,两千年了,实在太久,久到有些隔阂,好像无法轻易放下。 半晌后,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问道:“国师,想不想下棋?” 此言也算是给彼此递了个台阶,梅念卿微微一怔,随即心领神会,轻声道:“好啊...上一次与殿下手谈,仿佛已是千年之前了,难得你有如此雅兴,我自当作陪。” 此意既明,君吾也不再多言。他抬手一挥,金光拂过,霎时一张棋盘已出现在二人之间。 梅念卿与他相对而坐,君吾执黑先行,落子时声音平静无波,“若说毫不怪你反倒虚伪。以私心而论,我曾经确实怪你,但,错并不在你。” 都说人生漫长,众生皆苦,此言不虚。世路艰难,常似行走于浓雾,一眼望去尽是歧路,一步踏错,便天各一方。 然而殊途同归,待到千帆过尽,云散月明,也许故人终会重逢。 这整盘棋局,梅念卿都心不在焉,待他回过神来时,胜负已定,他凝视着棋盘,不由得暗自惊叹:太子殿下的棋艺仍旧精妙,哎,还是太大意了。 风声拂过耳际,梅念卿望着对座之人,沉默良久后,鼓起勇气,坦言道:“殿下,千年流转,我不知该如何释怀那些曾缺席的岁月,但往后,我愿继续追随你,常伴身侧。” 看着那双无比坚定的眼睛,君吾心中虽有些不可置信。但随即,一股释怀之感却悄然在他心底化开。 恨与爱,本就是世间最难解的谜题。他望着眼前人,终是释然一叹;原来冰释前嫌,并非那般困难,有时,也不过是在放下执念的那一瞬。 君吾淡声道:“你若愿便随你。” 见君吾并未反对,梅念卿欣喜之余,这才想起一旁的食盒。他拍了拍额头,笑道:“瞧我,光顾着陪你下棋,差点把它忘了。殿下快来尝尝我做的月饼。” 君吾愣了愣,一股久违的暖意悄然漫上心头,这种被人牵挂的滋味,已太久未曾尝过。 梅念卿打开盒盖,取出一块月饼递过去,倒是均未察觉这举措何其暧昧,君吾就着他的手浅尝一口,皱眉道:“...这味道。” 顿了顿,或许实在不知该如何夸奖,只能略带无奈地坦言,“有些食不知味。” 这番直白又委婉的评价,让梅念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疑惑地拿着手中那块被君吾尝过的月饼咬了一口,瞬间被那奇怪的味道哽住,面露窘色。 真是糟糕透了......除了卖相比自家徒弟的稍好一些,在厨艺方面的造诣,他们师徒二人只怕是半斤八两,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当梅念卿放下手中的月饼,懊恼地抬起头时,却怔了怔,只因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君吾俊逸的脸上。 距离上一次见到,已过了千年之久。 君吾察觉到他的视线,奇怪道:“你为何盯着我,是在看什么?” 这次换梅念卿毫不客气地直言道:“在看一张英俊的脸!” 这下轮到君吾愣住了,须臾回过神时,他们彼此相视一笑。 过往种种,已无需再介怀,比起苍白无力的道歉与解释,唯有这颗亘古不变的初心,如暖阳般,消融了君吾用以隔绝一切的冰雪伪装。 二人走至宫殿外,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际,月华如水,辉光洒向大地,也落入了人间的家家户户。 今日是人间团圆的日子,凡人皆有家人相伴,而此刻,他们亦成为了彼此唯一的牵绊。 “今晚的月色真美。”,梅念卿望向天空,轻声说着。 君吾闻言也不禁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时思绪万千。 而这时,梅念卿倏而上前,轻轻抱住了君吾,凑至他耳畔轻声道:“月夕快乐,太子殿下。” 君吾闻言怔住,周身的疏离感仿佛被月光柔和了棱角,倏地放松下来感受着那温热的拥抱,抬手轻轻回抱住他,应道:“月夕快乐,念卿。” 在这一片银白的月辉下,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钥匙,探入某处锈蚀千年的门锁。 伴随一声细微的轻响,那紧锁的门扉终究对着眼前之人彻底敞开了。 此刻的团聚不止于天边月,而是千年以来,梅念卿一次次不断试图推开那道心扉时,从门缝间所透进的一线光。 第25章 断章[番外] 长夜漏尽,迷蒙间,恍若于梦隙中看见了那追寻已久的玄色身影,恰如不久前一夕贪欢,沉沦缠绵,坠入怀中时,撞见的,却是一双寂如渊海的眸。 梦若雾散风吹,悲凄中透着嗔恨,朦胧间,如饮千杯苦酒,沉溺于百年孤寂。 一滴泪随着眼角滑落,梅念卿迷蒙睁眼,直起身时顿觉腰酸难忍。他抬手揉了揉乱掉的发髻,正恍惚间,瞥见身上的衣裳已穿戴整齐,不由得一愣,随即抬头望向上方的神像。 唇角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心头一片混乱,是羞愧难当,还是震惊于那人就此抽身离去? 但转念一想,既然神武大帝选择放过自己,终究还是保命要紧。 若干年后 梅念卿常年混迹于凡间卜卦算命;这日,他于一村落面馆吃面时,邻桌一行人的闲谈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没听说,这前方铜炉山一带近期出了个绝境鬼王!” “不是吧!十多年前那个祸害世间的绝境鬼王‘白无相’才被神武大帝消灭,这太平日子没过几年,怎么又冒出来个什么鬼王?若叫我遇上了,必将除之后快!” “哎哟喂!你这牛都吹到天上去了!除魔卫道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啊。那铜炉山是什么地方?能从里头出来的,能是一般角色?我看你要是真遇上了,跑得肯定比兔子还快!” 那几人穿戴似道门修士,却毫不避讳的在这里大谈论阔,梅念卿本无心听他们闲谈,但当‘白无相’三字传入耳中时,他心头猛然一顿。 白衣祸世分明是君吾放出来祸乱仙乐国的,这几人为何称其为绝境鬼王?还有,被神武大帝消灭...这是怎么回事? 自打离开皇极观后,梅念卿便隐姓埋名于人间,不再打听仙乐旧事,只求安然度日;可方才的听闻,却在他心中掀起了波澜。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碗筷,很自然地走到邻桌旁一拱手,笑道:“几位兄台,打扰了。方才听你们说起‘绝境鬼王’和‘铜炉山’,听着实在新鲜。在下见识浅薄,冒昧问一句,那铜炉山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三名散修闻声抬头,见他也是一身道袍,应是同道中人,倒也没藏着掖着,将知道的一股脑说了个尽。 从散修的话语中,梅念卿拼凑出一个关键信息:铜炉山,竟是绝世鬼王的诞生之地。而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这凶险之地的方位,竟与那湮灭已久的乌庸故国重合;而那被消灭的白无相,只怕是神武大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微风拂过,卷来令人烦躁的热浪,归乡路远,待梅念卿历经跋涉,重返故土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震骇难言,千年流转间曾经滋养整个国家的土地,如今一片死寂,生机断绝。 故土已面目全非,梅念卿也只能摸索着去找铜炉山的入口,可地貌复杂,任他如何探索,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原地。 正当他踌躇无措时,脚下土地竟传来微颤。梅念卿眉眼一凛,循势望去,赫然看见三座大山正缓移而来! 此景虽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山石成精虽属罕见,眼下别无他法,唯有尝试与之沟通。 然而,命运的指针却在此刻无情拨转,这三座山体竟是由千年前的三位故友尸骨所化;得知真相后,梅念卿如遭雷击,一股寒意从心底直窜上来,惊得他冷汗涔涔。 若论当年孰对孰错,或许早已断不清,可每当想起乌庸太子——那位如今身居高位的‘神武大帝’,梅念卿心中仍会掀起滔天巨浪,痛彻心扉。 与三座山告别后,梅念卿独善其身的想法至此终结。无论是对铜炉炼出的邪祟,还是一意孤行的君吾,亦不能视而不见。他决心竭尽所能,消灭妖邪,已不仅是为苍生,更是为能减轻殿下所负下的罪业。 一如往常,铜炉山隔山岔五会冒出些精怪邪物,这日,梅念卿刚清理完一批,正想着找个地方打牌放松,不经意间竟路过一片红林。 这片红林寂静而幽郁,与铜炉山常见的焦土荒芜截然不同。若非此地的植被生命力极其顽强,几乎不可能形成如此成片的密林。 梅念卿未曾多思,闲步间,陡然看到前方出现一座残破宫殿,脚步霎时顿住,这个地方? 他毫不犹豫的疾步上前,当看清这些熟悉的陈设和建筑时,一个念头在脑海涌现,这是座乌庸神殿! 而神殿之内,除了一些焦黑的残躯,便只有正中央那座早已坍塌的神像。梅念卿环顾周遭,自嘲的笑了笑。 或许是不甘心此地就此被彻底遗忘,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决定要在这片废墟中,留下些什么。 行至墙壁处,梅念卿停步回首看向神像,眉间闪过一丝悲意,随后,他抬手抚上墙壁,最终将法力注入掌心,在墙面上刻画了起来。 指尖勾勒着那人的眉眼,陈年旧事浮上心头,梅念卿越画越快,心神尽数沉溺于过往,浑然未察一道身影已悄然逼至身后。 一股寒意陡然从脖颈后的皮肤窜起!他蓦然回首,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下一秒,眼前一黑,在意识彻底抽离前,梅念卿只感觉,有一只手臂揽住了自己。 那白衣人将他整个拖住,深深看了一眼,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冷笑。随即,二人的身影消失于神殿内。 当梅念卿恢复意识缓缓睁眼时,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片熟悉的梅林,细碎的白雪正从空中缓缓飘落。 是梦吗,可怎么会如此真实!? 风中传来清越的破空之声,梅念卿闻声望去,目光穿过疏落的梅枝,蓦然定格在那一袭靛蓝锦衣,在雪与梅间舞剑的人身上。 那身形一入目,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眼。恍惚间,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收剑入鞘,朝他走了过来。 梅念卿还未能分辨眼前是梦是幻,对方却已开口唤了他的名。对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只感觉呼吸一窒,心脏狂跳不止,“殿下”二字还未脱口而出。 他已被人抱入怀中,那温热的怀抱让梅念卿眼眶迅速泛红,是活的,这真实的触感令人恍然,先前种种也许不过大梦一场。他抬手回抱住,贪恋的吸取着对方身上的气息,试图平复内心的鼓动。 只一瞬,梅念卿便意识到这是假的。太子殿下绝不会这样拥抱自己,无论自己多么怀念,那个人早已不是曾经的‘乌庸太子’了,此刻定然是陷入了梦魇。 此刻与他而言,即是序章,亦是断章。梅念卿苦涩地摇摇头,轻声道:“你终究不是他。” 而后,他骤然发力,推开了那个本应无比贪恋的怀抱。迅速定下心神,默念清心诀,眼前之人的面容顷刻扭曲,周遭景象也随之渐渐消散。 当梅念卿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张陌生的床榻。指尖触及的被褥冰凉柔软,而环顾四周,殿内的陈设竟与乌庸太子的寝宫如出一辙! “国师醒了?” 一个声音陡然从耳畔传来,梅念卿浑身一僵,惊觉自己正被人禁锢在怀,外衣已被褪去,仅着中衣。更令人震怒的是,对方的手正在他腰间游弋,并得寸进尺地往里探入。 梅念卿猛地侧头,看向身后禁锢之人,一副悲喜面具赫然映入眼帘。他瞳孔骤缩,惊怒交加地剧烈挣扎起来,厉声喝道:“混蛋!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他奋力扭动身体试图挣脱,殊不知这番动作不仅无法摆脱禁锢,反倒令白无相极为愉悦。 白无相紧了紧臂膀,语气里满是戏谑:“国师何必如此急着投怀送抱?我好心赠与你的一场美梦,怎么不乐意了?” 听到那面具下发出的声音,梅念卿浑身寒毛倒竖,他岂会认不出这人?而对方竟打算用这种方法折辱自己,一股怒意霎时涌上心头。 在他挣扎扭动间,梅念卿感极为不适,顿时满脸涨红起来,出声喝止道:“你无耻!快放开我!” 耳边传来阵阵低笑:“我无耻?卿本佳人,奈何做贼?铜炉山是我的地盘,你平日除些邪物,我姑且由你。但今日是你越界了,国师。” 那话语如同玩弄掌中猎物,尤其是最后二字,咬得极重,梅念卿骤然醒悟,自己从未逃出神武大帝的视野,一股寒意攀上脊背。 他强压下心悸,沉声问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国师何必明知故问?” 言语间,白无相又笑了笑,“我不过是想取悦你罢了。” 说完,他笑得愈发肆意。不待梅念卿开口争辩,他另一只手已探至其唇边,指尖强硬地撬开牙关,塞了进去。 “国师可要乖乖听话,不要打歪心思,你知道的你打不过我。” 梅念卿脸颊瞬间烧得通红,这并非动情,纯粹是出于被强迫的屈辱。白无相的恶趣味与君吾截然相反,对比起来,简直毫无底线!此刻口舌被制,梅念卿只能被迫顺了他的意。 在白无相这番逗弄下,惹得梅念卿身上渐渐泛起了躁意,有股邪火不自觉升起。 好一会后,白无相才抽手指,举到梅念卿眼前,嘲弄道:“没想到,国师大人竟会如此卖力。” 被触及禁地,梅念卿忍耐着发出声声的低喘,急促道:“王八蛋,你何须这般戏弄我!” 白无相的气息逼近至脖颈间,揶揄道:“国师方才不是说我无耻?依我看未必呢,佳人在怀岂能坐怀不乱,倒是你的反应令我意外,呵呵,当真是不知羞耻。” 这番话精准刺中梅念卿心底最痛之处,将那份隐忍的屈辱彻底引爆。他猛地挣扎起来,嘶声道:“别碰我!放开!你给我放开!” 那罕见的激烈反应让白无相动作一顿,旋即松开了作乱的手,只将人紧紧锢在怀中。面具下传来一声听不出喜怒的低笑,似是纵容,又似无奈:“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也值得你这般较真,真是一点没变。” 闻听此言,梅念卿渐渐停止了挣扎。白无相性情乖张莫测,他既猜不透对方心思,也无力改变现状,一种深深的疲惫取代了之前的激动,哼了一声后,便也不再搭理白无相。 见人不再闹腾,白无相才继续起了动作,最后那道防线一尽褪去,二人坦诚相待间,回想起上次皇极观君吾的所作所为,梅念卿只觉后怕,实在不愿在经历一次,只怕会疼晕过去。 他不自觉的想拉开彼此的距离,身子往前倾了倾,但禁锢住身体的臂膀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迫使双方贴的更近。 意乱情迷、气息交缠之际,他涣散的视线中,忽地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神武大帝赫然出现在床幔边,深色的眼底看不出情绪波动,沉默片晌,缓声道:“你还有这么好心的时候?” 这话显然不是对着梅念卿问的,而是对着白无相其人,而正处于兴头上的白无相,并未理会这位抽空而来的神武大帝,过了好一会,才道:“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 白无相本就是君吾提前放下界的,故而双方对视一眼,并未多言。只是君吾未曾想到,来时竟会撞见眼前这般情景。 而眼前的梅念卿身上早已卸了力,半跪在床榻间,胳膊又被白无相拽着,样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君吾垂眸,视线极具压迫感地上下扫过,随即褪下外袍靴袜,倾身逼近。他一手抬起梅念卿的脸颊,哑声道:“梅卿,这副情态,倒是罕见。” 梅念卿迷茫的望向君吾,那双眼中竟有藏不住的柔情,在这**弥漫的床幔间,翻涌着太多爱、恨、情,是无法道清、道明的。 君吾的指尖摩挲着那泛着水光的唇角,眸色暗了暗,道:“可惜了。” 短短几个字令人费解,梅念卿尚在恍神,一抹温热已覆上双唇,唇舌交缠,湿热缠绵,后方白无相彻底松开了对他的禁锢,那早已软下来的身子猛地的扑向了君吾的怀里,距离拉进后双方缠吻得倒是愈发忘情。 梅念卿至于他二人间,与其说是被迫承欢,倒更像是应了白无相方才的所言,在刻意取悦于他。 唇分之际,君吾端详着那被吮吻得红润的唇瓣,似乎心情颇佳,“今日这般乖顺,实属难得,白鬼,看来你花了些功夫。” (说了什么呢,好难猜呀。) 梅念卿不可置信的侧头看向白无相,脸色瞬间煞白,心知这种事必然是逃不过的,但是仍旧无法接受。 他尚在失神,君吾已用宽厚的手掌轻柔地扳过他的脸,指尖缓缓移到那颈间的咒枷处,唇边笑意渐深,声音和缓得令人心慌:“别怕,不会像上次那样,放松。” “不...不要!” 未等梅念卿开口,下巴便被勾起,一个深重的吻随之落下。他手掌抵在君吾胸前,却被对方反手轻易禁锢,另一只手被轻易捉住,被迫循着身体的线条向下探去。一吻终了,耳畔传来低语:“解开,你知道该怎么做。” 闻言,梅念卿一怔,满脸瞬间酡红,摇着头,想抗拒,却又被眼前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给震慑,咽了咽口水,顺了他的意。 看他满脸纠结,君吾一把抓住梅念卿的手掌与其十指交握,引至彼此之间,抬手搂了搂梅念卿的腰,让其靠在胸前,君吾看向那鬓角早已湿乱的发,将其抚顺,问道:“这样可还喜欢?” 梅念卿恍惚抬起埋在他胸口的头,眼中蒙着水光,喘息着问:“殿下既然一直掌握我的行踪,...为何要放过我?” “......” 静默未持续多久,白无相的声音自后方不合时宜地响起,“这问题的答案,你心里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国师大人?” 梅念卿还欲再言,适才还紧拥着他的君吾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无相那张精致的悲喜面具,赫然占据了他眼前全部的视野。 而君吾则取代在了方才白无相所在的位置,武神的体魄与手劲何其沉重,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揽入怀中抱坐,未及梅念卿反应,惊呼出声。 “梅卿,你该明白,有些话该问,有些不该问,你以为为什么今日把你抓过来,你胆子不小,居然敢在乌庸神庙画那幅像,试图挑衅我的容忍度!” 君吾的语气虽带着笑,其中的温柔却已褪尽。虽未至愠怒,但那份冰冷的压迫感已不容错辨,他用力发泄着不快,试图平息点躁意。 有些爱意不可言说,亦不敢言说;但恨意不同,它在君吾心中扎根得太深,早已成了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梅念卿听着这番陈述,心中顿时清明,若非今日此举,君吾大抵对自己仍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任何侥幸的妄想都已破灭。 此刻他手脚并用地开始剧烈挣动起来,但越是如此,君吾愈发宣泄着怒火,一旁静默许久的白无相,悠悠道:“我劝你老实些,何苦惹恼了他。” 说罢,白无相俯下身去,掀开面具,梅念卿猛地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望向白无相。视线还未聚焦,下颚便被君吾一把掰过,炽热的吻随之落下,不容抗拒地侵占了他的呼吸。 此刻,炙热的情感与冰冷的悖论轰然相撞,过去与现在被曾斩断的柔情痴缠,瞬间脑海内乱作一团。 唇瓣被霸道的吮吸,纠缠不休,吻的梅念卿脑子发昏,思绪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那张面具底下的脸,究竟是何种样貌? 如果是那张脸,不!绝对不能是他! 梅念卿心中虽惊慌失措,却也不由庆幸,君吾似乎并未打算让自己看到面具下的面容。 在白无相安抚下,梅念卿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不禁沦其中,此刻一切烦恼过往,逐一抛诸脑后,只论当下。 君吾用手掌钳着他的下颌,力道之大,惹得人生疼,迫使着梅念卿承受着,这带着丝温情的撕咬;这是唇齿间最原始、最粗暴的攻城略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回应间、不知是谁的唇先破了。 分离时,彼此间都是止不住的喘息,梅念卿看向那曾万年不化的冷眸中,渐渐染上的**,那眸光里的感情溢于言表,明知是不可为的,却也忍不住陷入其中。 “不要,别这样看着我。” 说着,梅念卿的视线不自觉从君吾的脸上挪开,某种陌生的感觉令人恐慌,梅念卿挣动着双腿想要摆脱,却如同离水的鱼,呼吸愈发急促,迷离间、喘息间,手背青筋浮起浑身血液都在尖啸。 可当那张面容在脑中骤然浮现,惧意瞬间压倒了贪欲。他猛地挣扎起来,声音里带着惊恐的颤音:“不...我不要!放开我!放开!!!” 但任凭梅念卿如何挣扎,君吾与白无相均全然无视,在彻底制住他挣扎的同时,君吾将手掌缓缓覆上他的双眸,轻声引诱道:“你在想着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何必故作矜持...莫非是嫌这般滋味,仍不足以令梅卿愉悦?” 此言如一把锋刃,将梅念卿心底最隐秘的念头血淋淋地剥开。是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正是昔日那张脸。此刻虽目不能视,心中却无比笃定,白无相所用的,或许就是那张面容。 而君吾怎会不知他的抗拒,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后根,敏锐地捕捉着这具躯体的每一次战栗,碎吻自脖颈流连至肩头,带着几分惩罚意味,重重咬下。 梅念卿在这番刻意的挑逗之下,再也忍不住分毫,他伸手想推开白无相,却被其紧紧抓着往脸庞抚去,声音带上一丝呜咽,下意识地别开脸,“不要看我,不要...不要...” 掌心触及一片冰凉的湿意,随之响起的是一声意味复杂的轻叹。当梅念卿恍惚地回过神,身前的白无相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结束了吗? “殿下,你能不能放开我。” 梅念卿嗓子沙哑,似乎已然接受了方才的种种荒唐。既断不尽,也挣不开,那已被撕得残破不堪的过往,又该如何续写? 君吾将梅念卿搂紧入怀,用着温柔且残忍的赘述,击碎了他最后一点希冀,嗤笑道:“梅卿不会以为,这样就会结束吧?毕竟,夜还长着呢,不是吗?” 话音落下,梅念卿只觉天旋地转,已被掀翻在冰凉的榻上。上方投来如同审视猎物的目光,他侧身欲逃,脚踝却被铁箍般的手掌牢牢扣住。他绝望地意识到无法挣脱,面色惨白,几近哽咽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偏偏要用这种方式逼我屈从?!你不该是这样的...太子殿下!” 君吾的手掌轻柔拭去他眼角的泪,仿佛怜惜,若是不忍,又如何将他拖向那承载着爱恨的深渊,“你所怀念的太子早已死了,何必耿耿于怀,此刻与你贪欢床笫的是谁,梅卿,你该清醒地认清楚,不是吗?” 剩余的话里不带一丝波澜,“倘若你再敢说出那个称呼,我不介意杀了你。” 辩驳之词尚未出口,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咽喉。发声的能力被瞬间夺走,连同呼吸也变得艰难。直到梅念卿满面涨红,意识模糊,那惩戒般的力道才骤然消失,让他得以重新喘息。 他喘息着闭上眼,拒绝看向对方。下一刻,沉重的身躯骤然压下,君吾撑在他上方,捏住其下巴强迫他转头,声音里压抑着隐隐翻涌的愠意,“就这般不愿看我?” 剧痛迫使梅念卿睁眼。事到如今,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看待彼此? 他望向上方之人,眼中尽是茫然与无力:“帝君你到底想要什么?” 话音落下,君吾眸中的怒意瞬间敛去,恢复了那副温柔假面,仿佛方才的雷霆之怒皆是幻象;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我要你,留在我身边,留下来,明白吗?” “只是如此?” 有些答案本就是无解之题。梅念卿始终觉得,若当年自己未曾离去,乌庸太子便不会成为如今的君吾。而今他既已成其掌中之物,无处可逃,便只能静观其变了。 看着那认命般的神情,君吾眉间的阴郁似乎一扫而空。他手掌缓缓抚过梅念卿颈上的咒枷,如同把玩一件珍贵的所有物,嘴角笑意渐深:“识时务者为俊杰。梅卿在这一方面,从不令我失望。” 听他这般嘲弄,梅念卿很命苦的笑了笑,“若不如此,只怕下一秒帝君会直接掐死我,也未可知。” “怎会,你明知我舍不得,所以乖一点,这样于你于我而言,都好。” 言语间,温热的唇再度印上脖颈,引来一阵酥麻。身体正处于不应期,可内心深处对那念想之人的渴求却无法作伪。 即便其中夹杂无数爱恨,梅念卿还是忍不住抬手,指尖深深陷入君吾的发丝,仿佛屈从于一种无法抗拒的本能。 如此主动,着实取悦了君吾,两厢欢好本是人间极乐,若能心甘情愿,则带给征服者莫大的愉悦与餍足。 彼此散落的发丝交缠着,梅念卿捧住君吾的脸抬起,对着骂道:“别婆婆妈妈的,你又何须这般羞辱我。” “梅卿很享受这种感觉不是吗?” 君吾轻笑着,调整了下姿势,喟叹道:“你看,你的身体比嘴更诚实。” “混蛋!” 梅念卿又骂了句,骂声还未继续,所有未尽之言,顷刻之间化为了呻吟。 这次与以往不同,梅念卿不再抗拒,反而主动搂住君吾的脖颈,将身体贴合得更近。每一次深入灵魂的交流都令人产生相爱的错觉。 可若关系从不平等,两颗心如何能靠近? 也只有在沉沦的此刻,才能从纠缠的呼吸间确认些许爱意的痕迹。当所有防备被暂时卸下,才得以坦诚相对,此时此刻,只余彼此的喘息在床幔间回响不断。 长夜将尽,那场无声的僵持终于彻底瓦解,宫殿内重归寂静。梅念卿再度睁开眼时,君吾已如上次那般离去,只是此番未见半分体贴。锦被之下,那些暧昧的红痕赫然在目,如同烙印般,无声地宣示着绝对的主权。 梅念卿只觉得一股气闷在胸口,指尖陷入掌心,刺痛感让他愈发清醒,低喃着,“真把我当作所有物了...” 当他穿戴好,扶着腰离开时,心中打定好了主意,既然君吾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那以后只能更加小心谨慎,不能再被其发现了。 处理完神武殿堆积的公文,君吾回到乌庸皇宫。仅仅离开几个时辰,他竟感知不到咒枷对梅念卿的定位。他俯瞰下界,神识扫过方圆百里,却一无所获。君吾蹙起眉,目光落向铜炉境内那几座依稀可见的大山,仔细探查后,线索依旧全无。 这人再一次失信了,再一次逃跑了。 “你最好别再被我找到!” 君吾仰天长啸,声音响彻四方,挟着未能宣泄的怒意,说罢,拂袖间瞬息消失在了铜炉境内。 躲在山体深处,梅念卿敛息凝神,胸腔内的心跳却如擂战鼓。他比谁都清楚,往事不可追。那个曾愿誓死追随的太子殿下,早已渐行渐远。 如今的殿下是君吾,是神武大帝,横亘于彼此之间的,是云泥之别的身份,是绝难对等的关系。 而记忆中的太子殿下,已在仇恨的烈火中化身君吾,如今不能再沉溺于旧梦,必须要将太子殿下从仇恨的泥沼中拉回。 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梅念卿唯一要做的,就是藏好自己,静待时机。 第26章 余渡[番外] 一夕半醉似朦胧,可叹此生多舛,怎奈天恩相悖,细数旧日因果,只叹通天一念皆成错。 也曾盼得忠心者予吾,纵陷泥泞亦未弃我,可恨近千年来,终究未能得偿所愿。 一袭凉风过迹,拂动亭外落花,君吾撑手于亭台座间小憩。今日斗灯宴后离席回殿,难得闲暇,却惆怅万千,竟忍不住贪杯多饮。 自前些时日谢怜再度飞升,君吾除忙于处理仙京大小事宜,便是往返于仙界与铜炉境地。不为其他,只因那数百年来杳无音讯的某人,终于再次有了动向。 流光洒落檐上金瓦,溢彩流转,映着纷飞落花飘散在神武殿外廊厅。君吾微睁双眼,抬手轻托,一片柔白花瓣倏然落至掌心。拈起凝看片刻,嘴角渐浮笑意,两指一拧,霎时化作尘泥。 时过境迁,曾有许多执念,似乎也并非那般要紧。然而每每从繁忙琐事中抽身,独坐静思时,仍不免忆起陈年旧事。 如今那人再度有了动向,这盘搁置已久的残局,待如何落子,令君吾生出新的主意。 诸多积压已久的麻烦,亦在既定牵线中被逐个清理。如此,相信不久之后,那人必定按捺不住,会主动现身。 待一切安排就绪,谢怜等人已赴铜炉阻止鬼王降世。当白甲帝君现身铜炉时,从他们口中得一关键讯息,原来近八百年的一无所获,竟是因三座诡异的大山。 然“老”、“病”、“死”其称何其讽刺,令君吾内心颇感嘲意,那所谓生门,倘若真是为自己而存在,又怎会相避不得见? 吩咐完众人行动后,君吾独留铜炉境内。腾云驾雾间,赫然望见三座缓缓移动的巨山。自他屏蔽诅咒上千年,法力虽偶有不济,也未再让那三个怨灵冒出来过,竟未曾想,他们还会以这种形式,藏匿在铜炉境内,难怪那人踪迹成谜。 君吾抬手凝诀,无上法力化作剑气,劈向三座山,白光乍现,一时数里内植被尽数吹倒,扬尘百尺,待烟土散尽,山体仅削去外部棱角。 那护山屏障如莹莹金光环绕山体,纵是第一武神,一时也难以收服。 彼此斗法数个时辰,未分胜负,然当君吾察觉梅念卿不在此处后,无心恋战,仅给予重创,则立即动身赶往谢怜所在的皇城上空。 只见下方谢怜正与人阵外一紫衣身影扭打作一团,那人挣脱欲逃时,一柄剑从天而降,插在了他身前,拦住退路;紧接着,天光乍现,几道光幕倾泻而下。 白甲武神从天而降,望向被若邪迅速绑做一团的梅念卿,扬了扬眉,道:“国师,好久不见!” 此刻被五花大绑的梅念卿,抬头看向身前居高临下的君吾,方才与谢怜缠斗的怒气顿时消减几分,本还在气着自家徒弟的不识好歹,可自君吾现身,他缩了缩脖颈,眼中余愠未散,颤声道:“帝君。” 君吾对此并不意外,无论过去多久,这人依旧识时务。此情此景,他仍记得维持彼此彼此那早已不复存在的体面。与谢怜交代几句后,君吾便领着人返回仙京。 神武内殿鲜有神官得入,若问谁有资格踏入,除八百年前被君吾视为接班人的谢怜外,恐再无二。 梅念卿紧随君吾缓步踱行,隐隐察觉前方之人身上无形散发出的威压,这一路异常静谧,唯有脚步声在殿内不断回响。 自明堂入内殿,夜未掌灯,唯余依稀月光渗入,君吾面容隐于暗处,神情未动分毫。 行至桌案前,君吾自顾斟了杯茶,俊朗面容平静无波,恰是这般不显山露水的神态,更叫人胆寒不安。 轻啜已凉的茶水,君吾抬眼睨向被禁制所缚之人,似无奈般,提醒道:“国师怎么还愣着?” 梅念卿这才回过神,斟酌许久,纠结该如何称呼眼前之人。 “国师,逃了这么久,一现身便是与我为敌,就这般想同我作对?” 闻此言,梅念卿不欲再忍,直面道:“若在你看来,作画念旧便是与你作对,那帝君何不清理门户?”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此番回答犹如天大的笑话,君吾摇头轻叹道:“国师怕是忘了,神武大帝何其慈悲,又怎会容不下昔日故友?” 终归是不同的,这世间能与之对弈者,仅剩梅念卿一人。若无此人,这台戏便唱不下去,失了看官,独角戏亦毫无意义。 此言何其讽刺,梅念卿咬了咬唇,语气带着悲恸,坚定道:“若当真如此,那帝君为何仍不肯放过我徒儿?今日白无相所放诅咒若扩散,人间必然生灵涂炭,苍生何辜?你为何非要如此?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君吾沉默须臾,喃声道:“从前...凡人生死,与我何干?你怎么问问我是怎么被逼到这一步的!你都忘了,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竟不知梅卿还有悲天悯人之心,早知此法能逼你现身,前数百年倒是虚度了。” 梅念卿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可惜被禁制困住,否则依他的性子,定会激动地拽住君吾衣袖与其争辩。 似看穿他所想所思,君吾抬手一挥,将禁制解除,果不其然,束缚一解,梅念卿立即上前一把抓住了君吾衣襟,“你怎会变得如此冷血!你本不该是这样的人,...收手吧殿下,你方才所说殿审又是为何!?你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明知那孩子昔日所言不过年少轻狂,何苦非在他身上寻答案?” 君吾将身前人揽入怀中,扣住其右腕,垂眸睨视。他何尝不知那些妄言,仅不过是少年心气随口而出,但梅念卿对待谢怜的反应和态度,早如一根尖刺深扎内心,沉声道:“你所在意的究竟是谁,梅卿再清楚不过,不是吗?何须我点破。让这孩子多加历练,不也曾是你身为仙乐国师时常挂嘴边之言?我赐他不死之身,此番磨砺,不更应该感谢我!” “无稽之谈!你不是...不是太子殿下!混蛋,放开我!松开!” 梅念卿奋力挣扎右手,气急之下,以另一只手捶打君吾的胸膛,却也无济于事。 这般反应与上次不同,自捅破那层窗纸后,那个于神像之下虔诚的信徒早已不复往日态度,君吾厌恶这副愠怒中夹带哀伤的模样,自己早已无法回头,回望过去,唯见愚蠢懦弱,而今,世间格局尽在他绝对的神力权柄之下,规矩自然是由他定下! 无视那不痛不痒的挣扎捶打,君吾抬手扣住梅念卿下颌,对着双唇狠狠吻下。压抑已久的愤恨与不甘自入殿那刻便被激起。彼此心境已不似当初,数百年的寂寥,早将内心昔日幻想的柔情消磨殆尽。 梅念卿挣扎愈烈,然而唇被死死封住,唇舌相碰,舌齿交缠间,眼眶不自觉湿润泛红。 被咬及唇瓣,浑身激起阵阵酥麻,即便相隔如此之久,久到早已忘却那怀抱的温热触感,可在相触刹那,他仍忍不住想多靠近几分。 殿内昏暗,蒙蒙漫开一层暧昧氛围,神思渐昏之际,梅念卿用力反咬一口,对面之人虽未叫痛,却在血腥味弥漫口中时松开了他。 双唇分离开后,梅念卿看向君吾,怔神之余,仍不忘急促喘息,心绪早已被其拨乱。 见并非是自己咬伤对方,君吾舔去唇角血痕,道:“过了这么久,梅卿咬人的习惯倒是分毫未变,就这般抗拒我?” “你不要总以这种方式逼我屈服!殿下,你...” 梅念卿欲言又止,纵然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彼此间的关系仍令其困惑。二者同为男子,此番情感于梅念卿而言属实难以参透。 在成功阻止君吾一错再错前,梅念卿对其余事,从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距离殿审之时将至,君吾眼下亦无与梅念卿发生旖旎秘事之意,只用力将其紧拥,牢牢环抱,才有些许真实之感。 几息过后,君吾松开了他,重新施下道禁制,警告出声:“梅卿且在此等候,稍□□审好生作答,顺着我言即可,别再让我失望!” 言罢,君吾转身径直离去,独留梅念卿于此,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尽是哀恸。 余生袅袅,长恨难平。凡庸不可渡,故人困长憾。 然而,局势急转直下,许多事态脱离了君吾的掌控,精心布设的棋局,骤然偏离。 物极则必反,昔日风光无限的第一武神,如今被囚于铜炉深处,沦为罪神。虽破甲残衣,却难掩千年武神的肃杀之气。若非当初自负轻敌,与谢怜一战落败,又何至落得如此唏嘘境地? 他虽落魄至此,却无心整理仪容。也罢,反正某人时不时跑来,对此也是置若罔闻。如今想来,当初那些规劝之言,总不过是缓兵之计。 月余后,骇人伤口终于愈合。纵曾享万千香火,身心却早已不堪重负。此番落败,反而了却残愿,卸下了那副禁锢着多年的责任枷锁;若说将过往执念悉数放下,于他而言终究是奢望。 这些时日,君吾除却疗伤,便是听着梅念卿在耳畔唠叨,抑或自省前尘。恨意虽未全然消散,却似被岁月磨去了锋棱。正冥想时,此间又传来那人的动静。 然君吾依旧阖眸,全然无视此人的存在,今日不知为何,这人来回往返了不下三趟。 他本决心不再为此人扰乱心神,可当其指尖触上衣襟的刹那,双眼还是骤然睁开:“你要做什么!?” 梅念卿未给君吾思索的间隙,手指已探向那血迹斑驳的白甲。他动作利落,心头却懊悔非常,此举着实冒犯,偏又别无他法。 两人一时无言,一个心乱如麻,一个意外顺从,半晌,残甲终在无声的配合间卸去。 梅念卿拭过汗湿的额角,感叹着周遭实在是闷热,“太子殿下,你这身衣裳不能再穿了,我备好了新的,请随我去沐浴更衣。” 梅念卿说着,便牵住君吾的手,不由分说地带他朝一侧走去。君吾面露诧异,愕然道:“要去哪!?” 没走几步,一片被氤氲热气笼罩的浴池便映入眼帘。君吾不由一怔,铜炉内部荒芜,何来浴池? 只一瞬,他便明了,这个人平日离开后,竟在忙这些事。 思及此,君吾心下一松,面上露出几分释然。他褪去残破的旧衣,露出伤痕遍布的后背,步入池中。水汽蒸腾间,梅念卿敛眸垂首,侧头避开不欲再看。 自留下以来,眼见君吾日渐颓靡不振,梅念卿心中何尝不煎熬,铜炉路远,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只盼能慢慢疏解对方的心结。 可无论如何相伴,细说从前,君吾始终沉默以对。这般情景,着实令人为难,正当踌躇无措之际,池中人却主动开了口。 “梅卿,此番废了不少功夫吧。” 望向池中朦胧的背影,梅念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连忙摇头驱散那些不敬的念头,定了定神,慌忙应道:“倒...倒也没有。殿、殿下稍候,我这就去取衣物,你洗好后唤我一声。” 君吾侧首望去,那人已一溜烟不见踪影,不由微微蹙眉。片刻后,梅念卿捧着一套素衣回到池边。这般素朴,若在往昔,君吾自是瞧不入眼。而今他却意在归从本我,眼中未露半分嫌弃,只淡然道:“难为你费心了,你本不必留在此地,若无要事,日后...不必再来了。” 今日君吾难得开口,所言却如晴天霹雳,让梅念卿不免受挫,犹记几百年前,执着于将自己留下,可如今他竟要亲手推开? 梅念卿连忙上前道:“我是自愿留下,殿下如今...是想赶我走?” 君吾眸中透着沉郁的遗憾,缓声道:“你从前不是一直在逃吗?如今我成全于你。我承认,是你赢了,我输了。余生被囚于此,又何必让我每见你一次,便想起自己的无能与落败。” 梅念卿急声打断道:“不!不是这样的!你我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输赢对错,我此番留下,并非为了证明什么,只是真心想陪在殿下身边。” “真心?我用了这么多年都未曾得到过分毫,若论真心...” 未尽之语,被尽数咽回。日复一日的算计早已蚀尽他的信任,更何况,而今回首,最初那场强求更显龌龊不堪,君吾阖上双眼,不欲再言。 “......” 静默半晌,二人都未再言语,一阵窸窣衣物落地声后,君吾以为他终于离去,下一刻,浴池内水花赫然溅开!君吾倏然睁眼,只见梅念卿已褪尽衣衫,向他走近,令人倍感诧异。 梅念卿此番是彻底豁了出去,他再也无法忍受。明明是君吾亲手将其深埋心底的情愫掘出,如今却要轻易丢弃;他颤声质问道:“二千年了,你还想用同样的方式逼我走,是吗?太子殿下,你到底有没有心!” 话音刚落,梅念卿已按住其肩,吻了上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被动承受,这番生涩却决然的主动,几乎用尽了他全部勇气。直至感知到对方及时给予了回应,才让梅念卿那颗高悬的心落了地。 氤氲雾气中,两道身影紧密相拥,直至呼吸难以为继,才分离开来。梅念卿轻喘着,目光迷离地落在那近在咫尺、微微滚动的喉结上,情不自禁地仰首,将一吻虔诚覆上。 横亘于彼此之间数千年的身份鸿沟,在此刻悄然弭散。那些深埋心底、不得言说的爱意,终于得见天日、汹涌而出。 感受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君吾蓦然惊觉——原来执念并非尽属虚妄。 此刻君吾真切地感知到,这份情愫并非他一人的执迷,也非他曾所以为的不堪强迫,而是与梅念卿之间,迟来了太久的心意相通。 他揽住那截腰枝,单手将人用力托起,就着温热池水,探入幽深秘境,只听梅念卿唔得一声。 “弄疼你了吗?” 君吾微微喘着气,耳鬓厮磨间,鼻息喷洒至梅念卿脖颈流连,轻轻抚着他,吻着他,令其放松下来,声音轻而柔:“这样会不会好受点,念卿...念卿,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念的是谁?” 梅念卿轻喘之余,双臂攀向君吾的脖颈,感受着身心的靠近,一边回应着:“是你,我心里一直念着的,是...!” 最后一字还未脱口,早在听到‘是你’二字后,君吾就再也按耐不住,池水的热浪袭来,此番不同于以往,爱意的宣泄令人何其餍足,他喟叹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随着水面晃动,荡起圈圈涟漪,妄念被挑逗而起,却不得要领,显然君吾是故意为之,梅念卿忍不住颤抖,回应着:“我...早就想好,能留在殿下身边,何其之...幸。” 氤氲水汽中,彼此紧密相拥。若换做从前,梅念卿定会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半分声响泄露。可今日不同,他满心只想着如何取悦对方,早将矜持抛诸脑后。断断续续的呜咽伴着水声响起,甚至夹杂着些许连自己都未曾料想过言语。 君吾抱着梅念卿自池中起身,行至水浅处,将人托抱于身前。水痕淋漓间,他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念卿若想要什么......尽可自取,如今我伤势未愈,恐难令卿满意。” 梅念卿微微怔住,满脸羞赧——骗鬼呢! 分明是这人存心作弄,只为看他情动的痴态。罢了,既已至此,两情相悦之际,那些无谓的脸面.....暂且不论也罢。 正如君吾所言,主动权一旦在手,所有徐疾节奏便都归于自身。 君吾看着他,几乎用尽全部自制,才压下即刻夺回主导、令身上之人彻底臣服的冲动。 片晌后,梅念卿卸了力般趴在君吾身上,双颊酡红,气息紊乱。 君吾此刻也再也忍不住分毫,坐起身来,将人抱起,在彼此交缠的间隙中,早已将人压至身下,雾气氤氲,湿发于池水中浮散而开,水波荡漾间,宛如一副精美画卷,诱人忍不住在上面多添几笔浓墨重彩,池水微澜、春色旖旎,无边蔓延。 此生,曾恨被世间所负,被天道所捉弄,然行差踏错千余载,可仍余一人,愿渡之。 而那轻视已久的爱,早已将心中盘踞不散的恨渐渐驱逐;余生若能同舟渡,不负相思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