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岚云岫》 第1章 重生 残冬将尽,紫阳宗檐角残雪未消,却又传来一则惊天动地的消息——紫阳宗天骄江岚意外身亡,宗主江海娶小雅仙子!想来是真的藏不住了。 半载前,紫阳宗宗主江海之妻芬芳夫人病逝的消息流布四方,沸沸扬扬,纵是街边的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晓。大家七嘴八舌,权当看个乐子,这前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你说死了就死了? 那时候紫阳宗弟子出任务,老百姓甚至还会拉过他来,想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要听到点儿风声,街头百姓就能唠上半日,俨然成了他们必不可少的饭后谈资。 现在好像没必要了。 大家已经把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前因后果揣摩了个七八分,那些缺失的细枝末节显得无甚要紧。从消息传出来之后,紫阳宗弟子出门,总觉得周遭目光异样,像看见脏东西似的,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他们也憋闷啊,这事儿从头到尾他们这些小弟子怎会知晓,而且就算知道,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城门”失火殃及的不止他们,还扯上了今年的入宗大会。 细数往年,这西境二宗,哪次不是紫阳宗压天清宗一筹,唯独今年……这人好像跑了很多。 天清宗外一处荒郊,立着间不起眼的茅屋,内里空间很是局促。榻上躺着的人忽然动了动,过了一会儿,缓缓睁开了眼,很是迷茫。 他这是活过来了? 这又是在哪? 他看到守着他的那人是叔父,方才睁开的眼又沉沉闭上。 可这些细微动作却未逃过旁边的江浪。 四肢健全,气息平稳,就连这修为都恢复了九成,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悄悄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脊背也微微塌了些。 他目光望向窗外,长长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的可怜…… 他床榻旁边有一筐丹药,要是别人看到了绝对会说“暴殄天物”,丹药这么珍贵的东西能这么堆着?但若不是这些从千金阁白水真人手里高价买的丹药,他的坟头草都快半人高了。 在他为娘守孝的过程中,他被思慕他爹已久的小雅仙人一击致命。除了碍眼的,等来年开春,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宗主夫人。 现在他的耳边还萦绕着小雅仙人在他临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是宗主让我来杀你的,贱胚子。哦,对了,你娘也是他杀的,是我叫他杀的。”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她的语气,她的眼神,她那胜券在握的得意和那高高在上视他为草芥的优越感。 心口一紧,闭着眼睛,眼泪止不住地溢了出来,呼吸逐渐急促,手指攥得发紧,死抠着塌沿,整只手都在止不住地抖。 死?简单。但是必须拖上他们一起! 他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上百种、上千种折磨人的主意,甚至还能直接把他们对应上,看他们痛哭流涕,认错忏悔,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他们,一剑又一剑地往他们心上戳。 他承认,自己坏透了。 这些想法,都是换成之前的他,想都不敢想。 “要是醒了就起来吧。” “现在正好是入宗大会,叔父已经给你打点好了,你去天清宗,安然度过,你娘她肯定希望你这辈子平安就好。” 传来的是位中年男人的声音,语调里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文雅,声音不大,还有些发颤。 他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到了天清宗,万事小心,不可用力过度,你的身体……该怎么做小岚你定然明白。” 他知道他的委屈,可奈何他做不了什么。他知道自己兄长不仁不义,但他又不能公然站出指责。父亲寿命将至,进阶困难,兄长他娶小雅仙子是为了求得父亲所需的丹药,他又有什么立场呢? 榻上的江岚撑着坐了起来,身体像碎了一般,得一块一块慢慢拾起。 他声音变了,话语中满是苦楚。 “叔父,您放心,该怎么做小岚明白的。多谢叔父救命之恩,小岚在外定不会给叔父惹麻烦。” 叔父江浪是个怎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能救他都是冒了天大的风险,鼓了十足的勇气。平日在宗门里那些人都不看重他,他也不喜欢麻烦,随便在宗门里找了个长老之职,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孩子……”江浪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眼圈红得厉害,“真的对不住。” 江浪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做的,要是有他能做的,尽管提。 他为他准备了令牌,拿着这个令牌去天清宗能免除考核,要是别人为难,看在他的令牌上也会多掂量掂量,丹药他会安排人定期送过去,灵石也管够,其他的,他暂且想不到。 江岚脱口而出:“我的幸运呢?”声音有了力气。 江浪没回答,江岚嘴唇一哆嗦:“它是死了吗?” 江浪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只死了好久的小狗,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 它名叫幸运,以前小岚总喜欢把它带在身边,很活泼的一只小狗。幸运原本毛色是纯白的,上次出事,染了一身血。他给它洗得干干净净的,想着要是真到那万一,把幸运和他埋一起也算是有个念想。 他又开始内疚,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记性! 江岚刚接过幸运,话里话外就在催着叔父离开。现在这个节骨眼儿,还是得谨慎些,叔父长时间在外,万一那人起疑,对谁都不好。 江浪前脚赶走。 江岚软地瘫在了地上,一滩烂泥一般,手里紧紧地抱着幸运,舍不得弄脏它一点儿。等到他觉得叔父走远了,他终于放出了声,大嚷、大叫、大哭,撕心裂肺,想把这些日子的恨意、悔意、杀意通通哭出来。他单手紧抱着幸运,另一只手浑然不觉得疼痛,一拳一拳地打在地上,锤在身上。 天黑了,这附近没别的生气,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刮。他缩在屋子的角落里,两只胳膊紧紧抱着自己,头埋在膝盖中间。 他从一个人长大,怕黑,但每当这个时候,幸运都在身边。小狗好啊,它不像人,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 可是今天,他的幸运没了。 冷、颤抖、求告无门、孤独无依才能让人清醒,只是这清醒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疯了?没有。此刻的他很冷静。 他想着叔父临走前告诉他的“真相”。这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疑问都得到了解释,原来还有这更深的故事。 那年江海继位宗主,风光无限,权力滔天,他看中了家境一般的他娘,不管他娘乐不乐意,直接娶了,赐名芬芳夫人,后来,有了他这个意外。记忆中,他娘总是爱哭,眼里总挂着一层水汽,靠近之时总能让人冰上三分。但是江海对她很好,捧着宠着,以至于他一直没想探寻这更深的一层。 对他而言,芬芳夫人是附属品,彰显他权力,展示其地位,高兴时逗一逗、赏一赏,不要之时,弃之敝履,有她痕迹的一切都要消失得干净。 没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一夜,他很清晰自己之后要走的路,每一步都做好了规划。 他变化了容貌,取名叫“筱岚”,因为娘和叔父喜欢叫他“小岚”。 天微微亮,天清宗门口早已门庭若市,今年想加入宗门的人早早赶来,生怕错过了机会。筱岚他抱着幸运来到了此地,像个没事人儿一样,只是冷了些,淡了些。 有人的地方,就会热闹很多,他们开始聊起了各种话题,当然,最多的,围绕的是天清宗和紫阳宗这两大宗门。 这两宗门各有特点。 要是往常很多人会选择先去紫阳宗试一试,要是不成,再来天清宗。 紫阳宗宗内弟子少,每年招的人也少,也正因此,每个人能拿到手的资源会多一些,当然,它的入宗选拔难度也更大。天清宗恰恰相反,这个宗门和紫阳宗相比就嫩多了,不仅底蕴不如紫阳宗,就连宗门里的老怪物也少了很多。 但是入宗选拔,天清宗十分容易,传言无论年龄,只要有资质,四肢健全,品行端正。因此,整个天清宗人比起紫阳宗多了快十倍。叔父江浪应该也是看中了这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混在其中也不容易暴露。 筱岚魂没了一半,要是往常,他绝对会惊喜于天清宗这春日盛景。 这里的春天来得真快。 “你瞧这个人怎么长得凶神恶煞的?像黑煞神!”旁边围了一小群人小声地议论着,他们眼神时不时就望向一旁的筱岚,说的话也一字不差地落入了筱岚的耳朵。 他内心波澜不惊,没有计较。 人多了,空间变得狭小,唯独他站的地方空出一圈,他们自觉地和他拉开距离。 筱岚身形瘦高,自带魁梧之气,足有九尺,着玄色劲装,周身寒气逼人,面容冷峻,一脸不悦。还有他手里捧着那只狗,奇怪,诡异。 他很突出,谁路过都会多看两眼。 上空中有很多御剑飞行的弟子,许是完成任务返回宗门的。按照规矩,无论年龄如何,修为高的,都应尊称一声“师兄”“师姐”。 一女子踩剑悬在半空,身形挺直,飞得又稳又快,嘴里还哼着些小调。她忽然低头瞥见下方,这人?莫非被欺负了?她当即调转剑头,直直折了回来,停在了最外围,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诶!你小狗是死了吗?” “你也不能这样抱着啊!” “要不要棺材?我这里有做好的,现成的,可以直接卖给你。” 她说话快语连珠,像是早就计划好一样,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眉梢都透着热络,有几分市井商人的感觉,就是……她身上穿的,实在是太破了些,粗布麻衣,有的地方还有补丁。 “你愣着看我干嘛?要不要啊?”她的语气更加急切。 “哦,你放心,我虽然穷,但我的东西绝对是好的,品质一流。这原本是给我自己准备的,这还能差啊?” 说完后,直接蹲在了地下,撅着屁股翻起了储物袋。 一旁筱岚抱着幸运的手紧了些,从女子刚过来的时候,他眼神里就透着古怪。他担忧逃避之余又带着几分欣喜,既期待她认出他来,又害怕着。 唉,还是不相认为好…… 第2章 重逢 女子掏出一口大棺材,正如她所说,品质是极好的,从细微处的雕花就能看出。 只是,这,怕是给人准备的…… 她丝毫不避讳,而且完全不在意周围人那觉得晦气的眼神。她单手掐了个诀,手里蓝色透明的灵力涌出,棺材开始缩小了。 成了! 她眉飞色舞,兴致勃勃:“都跟你说了别担心,这不,刚好合适,想买吗?” 棺材眨眼瞬间就变成了小盒子状,刚好合了幸运的大小。 他不为所动。 女子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脚尖却不自觉地垫了起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来参加宗门的?” “那我就叫你一声师弟吧,师姐我给你来个友情价,我给你便宜一成可好?” 她语调上扬,瞧那架势,铁了心要卖出。 “好。” “师弟就是爽快。来,这是师姐我的身份牌,感兴趣的话你记一记,羡云,别认错了。师姐我啊,东西最多,修仙用的,凡人用的,白事的,红事的……应有尽有,有朋友需要也可以介绍介绍,师姐给你友情价。”她边说边抱起了他手里幸运,很是小心地把它放了进去。 待办妥后,女子潇洒告别,揣着灵石心满意足地上了剑,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影。 筱岚右边唇角极轻地向上挑了一下,幅度很小。 她终究是不记得他了。 后又释然,他都变了模样,除了宗门那些老怪物,没人能认出。 天清宗踞十峰,峰峰接天。 山腰以上尽被云雾裹住,白茫茫连成一片。从山底仰望,只见青峦半截扎在云里,峰顶隐没无踪,看不清山的全貌。 入天清宗本就不麻烦,尤其他这种走了后门的。负责的长老被身旁众人七嘴八舌抛来的问题缠得没法,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心烦死了。这个时候看到他递过去的令牌,长老动作一顿,眼里闪过几分意外。抬眼看向筱岚时,神色柔了些,还带着几分慈祥。 长老递给他一个和羡云一样的身份牌,叮嘱他写上名字,要是推测不错,他和她都是一样的身份——外门弟子。 “写好了就赶快进去,看见没?最高的那座山的后山,是你们住的地方。洞府自己建,先到先得。” 长老看似是对着大家伙说,偏偏这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办好了所有事情,摆明了给他提醒呢。 他不急,大家争着抢的宝地他都不要,他就喜欢那种没人的地方,鸟不拉屎的地方。 以他现在的修为,修建洞府很是简单,他找了个靠山的位置,随便挖了个洞,安个阵法,最后把身份牌刻在门口就大功告成了。 在自己的地盘,心安了不少。 他把幸运从棺材里取出,放在一旁,随后把棺材变回了原本的大小。 她说这个是她自己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怎么念着念着,整个人就睡了进去…… 洞府里静悄悄的,他看着岩壁,低声念了遍:“羡云”。过了一会儿,又念了一遍“羡云”,语气更缓了些,嘴角慢慢牵起一点弧度,眼神也亮了,终究是对上了…… 思绪被他强行撤回到两年前,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天是槐月初八。 当时他带着紫阳宗弟子前去青梅湖秘境。 青梅湖位于西境以南,它最初本是青文湖的一部分,与青文湖连为一片完整的大湖水域。后发生了些变动,独立出来,成了秘境之地。当时四大宗门都划分了名额,像紫阳宗,是筱岚带队,总共十名弟子。 从进入青文湖水域开始,周身的灵力都受到限制,使不了仙法,御空飞行更是不可能,只能从旁边密林徒步进入。 身后有一位叫欧阳令仪的师弟,他是欧阳家的小公子,最是仗义,当然,话也是真多。 他跟在他身后总有问不完的问题。 “师兄,他们说青梅湖秘境深处有冰晶石对吗?这冰晶石我在家里曾经见过,我家都没几块儿,定是十分稀奇的,对炼器来说至关重要,好的本命剑在锻造的时候也必不可少。” “师兄,其他三个宗门要是动手,我们不主动回击?忍着让他们打呀?我怎么听其他师兄说要是杀了其他宗门的弟子回到宗门有理都说不清,说不准还会被逐出宗门。” “师兄,对了,是不是天清宗的都不穿统一的弟子服?是不是他们宗没钱买?” …… “闭嘴!” 筱岚实在忍不下去了,他现在一听到“师兄”二字就头疼得厉害,要是单回答一个问题还好,可是他问题实在太多,回答完一个总有另一个等在后头,无穷无尽。 “师兄,师兄……” “干嘛?你是真听不懂?叫你闭嘴!” “师兄,有狼——!”他大叫之后,整个人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欧阳令仪是个怪人,天不怕地不怕,直接捣进邪祟老巢都不带怂的,偏偏最怕四脚兽。猜得没错,他看见幸运都得绕着走。 来的是一匹雪狼,比起平常的狼相比,它的毛发更厚、更长,要是单从背后看,圆滚滚的,和熊一样。这还是幼兽,要是成年的话,还能比这个大上几倍。 奇怪,这么热的地方怎么会有雪狼? 这里天热,雪狼受到了限制,它躺在地上,恹恹的,看上去很不舒服。 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这地方他们灵力被禁锢,他们中也没人是体修,也没人会御兽,赤手空拳面对这攻击性很强的灵兽胜算不大,要是这灵兽发怒,把他们全咬死都有可能。 他拔出剑,打算先发制人,不说一剑废了它,把它驱逐远一些也好。 他当时没想到一种可能——这灵兽是有主的。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会把最怕热的雪狼带到青梅湖来。 他的剑刚挥下,与此同时,另一道剑意便接踵而至,恰好挡在前面。和他的剑意相比,那道剑意却全然不同,透着股野性,杂乱无章,可每一丝剑意都力道十足,这是想砍死他啊…… 女子坐在树杈上,双腿晃了晃,双手往树干上一撑,直接跳了下来。她头发胡乱扎了个小髻,碎发贴在脸颊,手里提着根细绿竹竿。 她手腕一抬,手里的竹竿直直指向筱岚,眼里清清楚楚透着几分杀意。 “真阴啊!要杀我雪团儿?姑奶奶倒是看看你有没有本事?” 这是她的狼! 原本那趴在地上连尾巴都懒得摇的雪狼察觉到形势不对,猛地站了起来,它转头对着对面,接着仰头嚎了几声,它的眼睛亮了。 那匹雪狼很高,站起来脊背竟和那女子齐平。 “雪团儿睡着去,没事的。”女子摸了摸它。 她抬眸,眼底翻涌着桀骜和野性,就算一个人面对他们十个人她也丝毫不怕,被触逆鳞后,绝不退让,势必反击。 傻! 这是筱岚当时最直观的感觉。 也是这里环境所限,就她这还没筑基的修为,能逃走就不错了,还敢当面挑衅,是活够了吗? 唯一能夸的点就是剑法,剑法还算不错,但还远远不够。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压得很低,腰弯了些幅度:“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还请道友勿怪,受这里情况限制,我们也怕雪狼伤人。”他礼数周全又不失真诚。 羡云火气消了些。 “对着我干嘛?向雪团儿道歉!” 他不气,不急,按照她所说的向雪狼行礼致歉。 欧阳令仪恍然大悟,虽然觉得师兄对着只兽行礼很是窝囊,但还是觉得师兄说的在理。 老话说“穷寇勿追,困兽犹斗”,这女子对自己灵兽以关心之名,行折磨之实,面对他们这么多人丝毫不怯,无所顾忌,敢硬碰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是这种,越不要和她计较,逼急了只会拼死反扑,不值当。 欧阳令仪内心唏嘘了一声,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恰好这些动作全落到了他师兄筱岚眼里。 筱岚疑惑:“怎么?你觉得我过分了?” 欧阳令仪还没回答,筱岚就抢先一步说:“我反思了一路,还是觉得欠了些诚意,要是下回路上碰到,送她瓶丹药。” 欧阳令仪接不住他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一路上他一直说她那儿不好,这儿不好,甚至用上了“丧心病狂”这种词,怎么,突然又开始反思自己? 他说的这“下回”来得很快。 他们殊途同归。 这密林很大,挨晚之时,凡人之躯的他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雪,雪,雪狼——!” 又是欧阳令仪最先看到。 他哆嗦两声后大喊出来,这次很争气,没晕倒,只是他借机躲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他这一吼硬是把筱岚和羡云喊到了一块儿。 “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尾随我?” “你管的着吗?这是你家?” “呵呵……最开始,趁我没发现想杀我灵兽,现在跟着我,怎么着,是想杀我?” “我杀你做甚。你这个人能不能心思单纯一点!别整日天天喊打喊杀的。” “还有,我多管闲事说一嘴,要养灵兽也得负责!你知道雪狼最怕什么吗?它的生活习性如何?什么都不懂就养,欠缺周全,说难听点就是草菅人命!” 欧阳令仪插了句嘴:“它不是人。” 结果被他俩异口同声的“你闭嘴”怼回。 筱岚反思一路,还做好了道歉的准备,结果一见面,破功了,白折腾的。 他俩就像针尖碰到麦芒,一见面准吵,吵起来便没个停歇。双方都认定自己占理,唇枪舌剑间互不相让,半分余地都不肯留。 但,老天好像想看热闹,硬是把他们凑到了一起。 密林里的气候变换莫测,白日里烈日当空,气温节节攀升,可一到夜晚,温度便骤然下落,这突如其来的降温让所有人措手不及,寒意顺着衣缝往里钻,冻得人不住打颤。 他们找了个洞,点了堆火,气氛异常的尴尬。 第3章 初见 只是这尴尬是他们觉得的,羡云倒是无所谓,本来她也没打算和他们缩在一个洞里。她有雪团儿,天再冷都没关系,靠在雪团儿身上会暖很多。 这次来她是不想带雪团儿的,就像那个人骂的一样,真要是那样做,她就是“丧心病狂”“草菅人命”,但雪团儿硬是要跟着来。虽然雪团儿不会说话,但是和她心意相通,她修为低,每次出门在外雪团儿都得跟着,给她保护,给她依靠。 她这一路上也想了很多办法,走的路全是靠水的,就怕它受不了。 好在,晚上好了很多。 他们瑟瑟发抖,她和她的雪团儿乐得自在,要不是那话唠子欧阳令仪生拉硬拽,她是绝对不会进来他们这个洞的。 她和筱岚拉开了最远的距离。 他那张臭脸谁喜欢看。 大抵是秘境开启的缘故,挨着的林子也受到了影响,气温降得猛,大家都没做什么准备,瑟瑟发抖。 欧阳令仪想活跃一下气氛,顺便装一装:“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知道我师兄吗?我师兄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筱岚打断,真动手的“打”断。 羡云看向外头,不言一语。 说实话,她自然知道他。 穿紫袍的,那就是紫阳宗。 紫阳宗领头来青梅湖秘境的,那就是紫阳宗的首席弟子——江岚。 宗主儿子,紫阳宗的继承人,剑道奇才,在四宗大比一剑成名,是筑基期比试第一,闭关三年凭一己之力开创“破云剑法”,他用的本命剑叫“破晓”,喜欢最普通的小狗,追她的女子能排到紫阳宗门外,想挑战他的人不计其数,他们称“江岚的剑,是紫阳最锋利的光”。 她怎会不知道他。 是第一次见,但却是她盼望已久想挑战的对手。 他叫什么都不重要,是他就够了。 欧阳令仪眼瞅着气氛又冷了下来,不甘心,又再次询问,只不过这次他把话题聊到了羡云身上。 他问:“你从哪找的雪狼?我师妹也喜欢带毛的灵兽,要是可以,我也想去探探。” 这个话题可以说问到了羡云的“心坎”,可能问别的,羡云不感兴趣,或者不会告诉,但是聊起她最爱的雪团儿,她定然会敞开心扉,说上半天。 她甚至讲了自己在天清宗的故事…… 只是她掩盖了很多,毕竟“家丑不能外扬”,说自己宗门肯定得往好了说。 在天清宗,外门上课的地方叫小堂,内门上课的地方叫大堂,修炼资源都是有限的,讲课也是。每次小堂人都很多,得很早到才能找到最前面的位置,更何况她个儿小。 在小堂,她认识了一个同门,结仇认识的。 她叫姜琳。 很小的一个矛盾而已。 她既看不惯羡云每次都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但她又没舍不得早些到。她有一次,拐弯抹角地站在旁边,故意说给旁边的人听:“羡云,你都这么用功了,要不,你这位置就让给我?我们次次在你后面,这也不公平呀!” 他们和姜琳熟,一听就纷纷起哄。 羡云是个暴脾气的,自己本该得到的东西凭什么让给别人,被胁迫的更不可以。 她跳了。 姜琳明着没说什么,背后却给她使了绊子。 他们上过一次灵植课,长老布置了一个任务,需要采兔亓草。这草长老急着用,只要完成了就会给平时两倍的贡献值。这等好事羡云肯定抢着干啊,而且虽然这兔亓草不是遍地都有,但只要花些心思还是能寻到的。 姜琳使了个坏,她告诉羡云第十峰有,作为交换,羡云换得的贡献值给她三成。羡云当时没多想,觉得这摆在明面上的交易还能有诈不成。当时刚入宗门不久的她岂知这第十峰是宗门的禁地,宗门严令弟子进入。 她悠悠然来到了第十峰。 来到之后才发现了不对劲。 为何这第十峰被设为禁地,原来这里有数不尽会吃人的凶兽! 进来了就别想走。 她刚踏进林子,远远的,就听见“呜呜”的声音,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颤。 走进一看,草丛里缩着个小东西——是匹小雪狼,刚有手肘大小,全身沾满血,看样子命不久矣。 她慢慢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犹豫之余更多是恐惧,它是会吃人的狼,谁敢养狼! 后来,同情心泛滥,脑海里挥之不掉它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最终,她还是回去了。 小狼不识好歹。 羡云给它上药的时候太痛,它咬了羡云一口,手肘被它撕了一块,现在都还有些印记。 羡云后悔了,把养不熟的东西扔了老远。 第十峰危险重重,里面的凶兽不止雪狼。 她遇到了三头豹、匕猴、毒蛛娘。那时候她才明白,姜琳哪是想分一杯羹,她是想杀人! 她的剑断了,丹药用完了,法宝用尽了,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右手臂膀上还有一个大洞,是匕猴扎进去的,命悬一线,但等待她的却是更大的危机。 她被一群雪狼包围在中间,它们逐渐向她走来,等着在她没死之前分了吃个新鲜。 她自问:她就要折在这里了吗? 但是她不甘心啊。 此时,已经没了力气再挣扎。 意外发生了。 之前咬她的那只小狼来了。 并不会因为小狼来了,它们这些同族就能放过她。小狼和他们又进行了一场更为猛烈的厮杀。 那场厮杀后,小狼浑身是血,毛都快掉没了。 小狼救了她,因为小狼拖住了时间。 不到一盏茶后,她的好友阿婷带着长老赶来,救了他俩的命。 原则上,第十峰的凶兽是不能收养的,但原则总有例外,除非第十峰的凶兽主动跟人离开。 凶兽和灵兽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否通人性,说直白一点就是养不养得乖。 它主动跟着她离开。 故事讲完了。 欧阳令仪脸色变了又变,又震惊,又后怕,敢把雪狼养在身边,这人定然不是好惹的。现在这雪狼是灵兽,但最开始它是凶兽,这从凶兽到灵兽的过程,不仅对它来说是个挑战,对它的主人要求更高,凶兽兽性发作的时候,那可不是能轻松招架的。 羡云忍俊不禁。 这人听完后竟唉声叹气的,想必是觉得自己故事如此曲折,想给他小师妹献殷勤的计划彻底泡汤了吧。 突然,欧阳令仪豁然开朗,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难怪你穷,你养着这庞然大物不穷才怪!” 他说的话很直白,也很难听,但是羡云爱听。 欧阳令仪一旁的那位天骄早已假寐。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内心却对这个女子有了不小的改观,这么说,他确实是误会她了,她是个很好的主人,想必雪狼来这地方也不是她强行要求的。他内心很煎熬,开始反省反思,甚至又开始想下一步的弥补计划。 那日夜晚,寒风凛冽,没有灵力的地方法宝也没了用武之地。 要不是雪狼一整个挡在洞口,他们就算没冻死也得冻伤。 筱岚内心又开始打着欠条,懊恼极了。 这么算下来,她是救了他一命,他还不识好歹,差点把她的灵兽伤了,真是罪过。 计划归计划,欠条归欠条,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又变了个味道。 他们十个“紫茄子”都以为她是天清宗选拔出来参加秘境试炼的,她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就主动提出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这个青梅湖秘境有很多宝贝,跟着他们总比她一个人强,也不用担心杀人夺宝。 他们误会了。 羡云说:“我可没这好命,没资格去这秘境。我是路过的,去参加梅溪川擂台。” 梅溪川擂台,他们听都没听过,这是个不起眼的小擂台。她条件差,只要有机会对决提升的擂台她都会报名参加试试,而且,这次的奖励她很喜欢,势在必夺。 “紫茄子”一听,又是一片唉声叹气。 “那你想要什么?我们想报答你。” “我?” 羡云想都没想,指着一直没说话的筱岚说:“我想和你比试一场。” 她掏出了她的剑,准时迎战。 另外九个“紫茄子”很是兴奋,他们很想看热闹。在他们眼中,当时的她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赶着上前找虐呢。 他们甚至还点了点头,劝着他们师兄筱岚应战。 筱岚看着她,眉头锁得很紧,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开口第一句:“你确定你是剑修?” 话音刚落。 羡云怒了,就连那九个“茄子”也愣了,嘴型对着无声说“完了”。 羡云感觉自己被侮辱,语调拔高了很多:“怎么?我就不能是剑修?我承认你们男子练剑很厉害,但是我们女子也不差!呸,狗眼看人低!”这个问题以往也有人问过,她想都没想,立马代入。 “你怎么骂人啊?我是这个意思吗?你找我比试,我连问问都不行吗?” “我从未见过你这种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就算是个人物,看了也恶心。” “你等会儿?我怎么恶心到你了?怎么恶心了?你说啊!” …… 这情景似曾相识,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水火不容,越骂越离谱。 筱岚冤啊,他应下了比试,只是看着那女子的武器就是根绿色的细竹竿才这么一问。 他又是自己作的。 当时他那语气,那神情,那语调很难不让人多想。 偏偏这个人长着张不太会解释的嘴。 事后爱反思,草稿打了一肚子,正式见面又改不掉老毛病,白瞎! 再一次不欢而散。 青梅湖秘境结束得早,他不想抱憾,碍于情面不得已找了个听上去稍微合理的借口,带着九个师弟来到了梅溪川镇,也就是羡云比试擂台的地方。老天又给了他机会,他们赶到之时擂台还没结束。 以她的实力,她绝对能到决赛,他对她是有信心的。 欧阳令仪心知肚明,他师兄那点心思全写脸上。 他还好心地给他创造机会。 既然那个女子的心愿是和师兄比试,师兄的遗憾亦然,那眼前就是个好机会,合情又合理。 他悄悄地把筱岚的名字报上。 但梅溪川擂台已经到了决赛关头,他这么做不合规矩。欧阳令仪知道负责长老有顾忌,怕擂台有失了偏颇,擂台都是有奖励的,要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挤进决赛,对其他人来说也不公平。 但要是报上师兄的名号不就成了! 长老肯定巴之不得呢。 师兄这等人物出现在小擂台,长老高兴,参赛的弟子肯定也欣喜。 他十分得意地替筱岚做了决定。 擂台的负责长老有顾虑,他虽然同意了筱岚参加决赛,但是没有报出他的名字,只说他是他们请来的“神秘选手”,为了决赛公平,在原本只准备了前三名奖品的基础上后延,又增加了第四名的奖励。 羡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种意外。 她初赛每场比赛都看过,对决赛的对手有一定的了解。 她原以为这次比赛的第一稳操胜券…… 她甚至连怎么用那奖励都想好了。 筱岚也意外,但听了师弟的解释,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他同意了。 筱岚觉得对手的竹竿和他的本命剑相比,实在是实力悬殊,他还特意找师弟借了一把普通的佩剑。 决赛最后一场,他对战羡云。 他站在擂台上,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想把之前留在她心里那些不好的印象通通抹去。 他开口问:“如你所愿,我来和你比试,开心吗?” 第4章 喂招 那场擂台羡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虽然脸是铁青的,内心却燃起了熊熊烈火。他是她梦寐以求的对手,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筱岚同样严肃以待。 他是敬重的——敬重擂台上所有与之较量的对手。 但内心又是张狂的、不羁的、笃定的。 她剑法凌厉、杀气腾腾,但是不成体系,要是对战别人还好,对战他就很牵强。而且从修为来说,她才刚刚引气,他早已筑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但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就是不放水。 他没像其他君子一般,故意压低修为,他就是要在筑基期修为下看看她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究竟能在他手底下走上几招。 对于羡云来说,一见他就是这个感觉——眼里容不得沙子,可这沙子偏在你眼里晃。膈应,牙痒痒,但是却没招。 她承认,她被气笑了。 擂台上风声骤紧。 他剑锋直递,毫无滞涩,再一次出招。 羡云仓促侧身,仍被剑气扫中,踉跄着单膝砸在地上,掌心擦出红痕,又一次,她还是一招都接不过。修为是道硬伤,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她根本没了还击的可能。 剑刃停在她颈侧。 他心满意足,笑着问:“服了吗?”他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了吧……她已经不能再打了。 羡云抬头,额发黏在汗湿的颊边,声音发颤却咬得极紧:“不服。” 她往嘴里扔了颗丹药。 她拍了拍掌心的灰,抬手擦了擦汗,眼神直直盯着他,瞳仁里映着对手的剑,没半分惧意,反而亮得发狠。 “再战!” 她有怨气。 好端端的擂台,她就是来拿魁首奖励的,就被他这么搅和了!她说她想和他交手,是这种交手吗?难不成除了这儿,没别的机会了? 她确定,这人八成就是故意的。 但事情既然如此,丢了奖励那就得收获点别的。 剑道魁首?那必须偷学几招。 她不主动攻击,一直在等着对方先出招。筱岚每次出招的人时候她眼睛都紧紧盯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 筱岚察觉了。 他的剑梢顿了顿,忽然愣住。 要是仔细观察的话,他的耳根越来越红。 她还手之时,他错开视线,又猛地转回来,眼神里多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犹豫。 莫非,这女子暗慕他?! 平日在宗门里,他留意过,宗门很多喜欢他的女子都是这种眼神,喜欢盯着他,一举一动都不放过,这种不自在的感觉他记得,定是没错的。 莫名生出的自信,让方才的犹豫瞬间成了笃定。 越想越觉得是真,他心底窜出股得意,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怎么压都压不住。 他自己不留意,其实这种感觉和刚才他联想到一起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看到宗门狂热的女子,总是害怕,想逃,但是此时此刻,他竟然很享受这种过程,甚至会给她放招。 她想学,他就成全她。 她想练,他就陪她。 看台上的那些老头早已打了瞌睡,一方不认输且还具有战斗能力,那就不能结束,比赛继续。 擂台不禁止吃丹药,这种规格的小擂台不需要,而且丹药价格昂贵,一般能吃得起的应该也不会来这种小擂台凑热闹。 羡云也穷,但是她不得不。 比试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欧阳令仪在酒楼里都快等疯了。原本他都规划好,等到师兄和那名热心姑娘打完后,就让他们来酒楼吃一顿,感谢一下她之前的救命之恩。 他先来点菜,万事俱备。 只是,他们怎么还不来?以师兄的实力不应该如此焦灼啊…… 他走出去,又走回来,他犹豫了很久去还是不去…… 最终,他又跑回了擂台处。 一看,差点没气死。 原来,师兄是这么玩啊…… 筱岚觉得她要学就好好学,这种偷偷学效率实在低下,在她接招出击的时候,他觉得不满意的话甚至会直接打断。 “不对,你手肘高度不够,就算你偷学我的招数你也近不了我的身!” 羡云挤出了个涩涩的笑:“你还能再大声点吗!” 那时的她不得不承认,她对这个人真的不够了解。 “你没听清?” “我让你手肘再抬高!” 他如她所愿,声音拔高了至少两倍。 羡云的笑越发苦涩。 筱岚心里高兴,手里的招数更多。 学吧,想学通通教你。 到最后时刻,羡云不慎,被猛地袭来的剑意直接击中,虽然筱岚在紧要关头抵了一些,但还是实打实的,她砸在地上,吐了一口鲜血。 筱岚跑过去。 羡云本来以为他又会像之前那样问一句:“认输了吗?” 谁曾想,他竟然掏出了瓶丹药递上去。 这是回春丹,品质上乘,既可以消除伤痛,又兼补灵之效。 羡云愣了,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在擂台比试中,这么好的丹药就给对手了?而且还是满满一瓶! 筱岚看出了她的顾虑。 “吃啊!吃完后我们继续,今天打得真过瘾。” 羡云游离了…… 看来,她对他不止不了解,是完全不认识。 羡云私底下打听过很多次关于这剑道魁首的消息,甚至连同宗女弟子追求他写的情诗都看过,但,和她推测的的截然不同! 羡云觉得自己也不算呆傻,但此刻他这番行为,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接招,他就这般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想让她赶紧吃丹药? 好在,她幸运地捕捉到负责长老的摇头叹息。 她杵着竹竿站了起来:“我认输!” 擂台结束后,筱岚一直跟在她身后,找机会想和她接话。 羡云内心烦躁。 她止住脚步,转过头,故作平静:“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筱岚内心想的和嘴里说的总有差别。 “诶!你也不给我道谢就算了,怎么翻脸不认人!”说完后,他掏出了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这次擂台第一的奖品。 “你剑法还有得练,输给我你不冤,这个东西对我也没用,给你算了。”边说着边递给了她。 羡云秉持着脸面哪有灵石重要的道理,接了过来,只是接的时候动作有些急躁,有些粗暴。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筱岚气急败坏,差点说出些有辱斯文的话来。 好在,他身后还有一个跟了一路险些发疯的欧阳令仪。 “道友,留步!” “我在望仙楼安排好晚饭,等你们很久了!” 羡云没答应,直到他第三句话说出,羡云才动摇。 “点了很多菜品,不吃全浪费了。” 是啊,浪费多可惜,还可耻!而且紫茄子安排的绝对是珍馐美馔。 吃饭的桌子是长桌,他们九个紫茄子都在筱岚前面,羡云和之前一样,坐在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本以为是觥筹交错、大快朵颐,谁知,天公不作美。 他们位于酒楼最高一层,正吃着,怎料,楼下忽然传来巨响,二三层被一股大力猛地往上掀,东西哗啦啦砸下来,他们脚底下的地板瞬间塌了,整层楼往下坠,桌椅跟着翻倒,人完全站不住。 “撤——!”筱岚大喊。 他最先从后面跑出来赶到羡云前面,胳膊圈住她腰,猛地往上一扛,手臂勒得很紧。 “别乱动!”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粗气。 “这次来了厉害的,你修为低,等会儿有机会就赶紧跑。” “我能做些什么?要我去上报四大宗门吗?要不要求援?”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火气压着:“你是听不懂吗?我让你赶紧跑!” 外头乱了。 小镇变成了吓人的模样。 街边的屋子塌得歪歪扭扭,墙壁被烧成焦黑的硬块,一碰就往下掉渣,木梁蜷成黑炭条,还冒着丝丝白气,还能看出是房子的模样,却连一片完整的瓦都没有,整个小镇被黑色笼罩着、侵蚀着。 百姓们坐在地上哭,孩童更是,他们都受了不小的伤,只是伤口没有一丝血迹。 脚下的土地像热锅一般,冒出绿色的泡泡,稠得像浆糊,一个个鼓起来,炸开时溅出黏糊糊的液滴,沾到人的裤脚,就慢慢往上面爬,在接连的“啵啵”声中百姓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想跑,但是完全动弹不得,不动还好,只要稍稍一动,那脚下的绿色瞬间把人拖了下去,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浸入其中,没了踪迹。 有几个眼尖的,顺着倾斜的墙往上爬,站在最高处才得以幸免。 擂台结束后,大部分修士均已离开,他们小镇离宗门偏远,谁能来救他们? 有几个没走的修士稍稍护住了一些。 他们撑着灵力,形成了防护罩,防护罩下有几位凡人。 只是,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飞舟准备好了!”欧阳令仪示意。 半空中停着艘飞舟,船身宽宽的,底下垂着十几根绳子。 这本是他们来参加秘境宗门给安排的。 紫阳宗弟子站在飞舟边,个个动作快,探身往下伸胳膊,抓住一个人的后衣领就往上提。提上飞舟,随手往甲板上一放,转身又去捞下一个,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得空之余,筱岚抬头盯着上空远处,看了又看。 羡云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他眉头越皱越紧,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眼里又添了点火,既是纳闷,又是催促。 还不走? 她对自己还没有点数吗? 怎么,还想过来帮忙? 第5章 不念 他的心被揪紧。 闹呢? 叫她赶紧走,赶紧走,她怎么还往回折! “你们看好,我先过去。”筱岚眼瞅着百姓差不多都上了飞舟,转过头来对欧阳令仪叮嘱。 话音刚落,剑光乍现,只剩一道残影。 等到他冲到羡云面前,脸已经烧透了。 又气又急。 变成了一个红透了的紫茄子。 不等她动,他已落其身后,大手一伸,提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拎了起来。 “你要干嘛去?”他吼声压得极低,手上的力道收得更紧。 羡云炸毛了,脚尖在半空中乱踹,一下、两下,全踹在他身上。 “你有病吧!放我下来!” 他不为所动,拎着她朝更远的地方飞去。 “别费劲了,逃不走的。” “你说什么?” “我说逃不走——!聋子!” 筱岚愣住了,手上劲儿一松,羡云得以逃脱。 他转头望了望后面,天地早已变成了焦黑色,生灵涂炭间还透着见不得人的恶心。他又抬头扫了眼四周,心更是沉得发慌。他们设了阵,布下了屏障,这一片天地全被封死,根本逃不出去。 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你不过去看看?万一你这朵天骄能破阵呢?” 羡云看着他直接调转方向,不免疑惑。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这般相信。 “你这么奸的都跑不出去,答案已经确定,没必要再次验证。”他垂着眼,心思明显没在这上面。 “你说,他们这么做图啥?我觉得应该不是我们。”羡云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还绷着脸,下一秒就开始出谋划策。 “不图我们……”他声音放得很慢,重复了一遍。 安静了片刻后,他暗道不好:“糟了——!” 他猛地抬头,脑中灵光一闪。 喊声未落,眼前载着数百凡人向他们驶来的飞舟骤然炸开。 连呼救声都没有,凡人的躯体瞬间化作绿色颗粒,簌簌往下掉。 颗粒掉进地面,瞬间融进粘稠的绿沼泽,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着。 饶是见过多少大场面,被夸得天花乱坠的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他身子僵硬,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们竟然杀人——!全杀了——! “紫茄子!紫茄子!我们赶紧过去。你的同门,他们好像不见了……”羡云喊着对他说道。她的声音慢慢拉长,慢慢发颤,越来越轻。 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炸飞出来的修士,怎料,他们愣神一秒后,全都不见了!天地好像会吞噬一般,连半点碎渣子都看不到。 刚才的爆炸、坠落,仿佛从未发生过。天地间静得可怕,连风都停了,只有地面那片绿沼泽还在冒着细小的泡泡,“啵”的一声破了,又“咕叽”冒出新的。 羡云抬起手,指尖指着半空,脸瞬间憋得通红。 她手臂微微发颤,指尖泛起淡淡的蓝色荧光,体内的灵力不断往上涌,不断汇聚。 筱岚立刻上前一步,手掌放在离她后背不远的地方。灵力顺着掌心源源不断输过去,远处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 一道发光的轨迹线路浮现,纵横交错,像张简易的舆图。 在爆炸瞬间,羡云就把这次擂台获得的追踪符投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么高等级的符箓,还有点手抖。幸好,成了! 两人没多说话。 眼神一对,彼此都懂了。 两道身影以最快速度朝着轨迹图所指的方向,径直御剑飞去。 天清宗的传讯玉符率先亮起,几乎是同一时刻,紫阳宗也收到了求救。就连远在东境的赤霞宗和云漠宗也不例外。 梅溪川镇外有一河,名叫不念。 这是线索最后指引的地方。 不念河的河面极宽,水流湍急,翻涌着青蓝色的浪,水却极清,甚至能看清河底。 羡云准备下河之时被筱岚一把拽住。 他什么也没说,像之前一样,一把扛起了羡云。 要不是羡云修为不敌,不然岂会容他如此放肆。 筱岚将羡云扛到岸边的歪脖子树下,小心放她靠在树干上。这棵树好辨认,要是能出来,他也不至于瞎了眼。 他开始掐诀,源源不断的灵力涌了出去,在她周身凝成一层又一层的灵力罩,光晕叠着光晕,牢牢裹住她。 做完这些,他转身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剑。 羡云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本命剑——破晓! 剑身是极正的紫色,光华流转,华丽得晃眼。 他强行塞了进去。 接着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储物袋,随后也递了过去。 做完这些,他的指尖还沾着残留的灵力微光。 “这剑你拿着,它太烂,我不想用。储物袋里是我的秘密,不许偷看,帮我拿好,丢了唯你是问。还有,说破天这救人的事情理应我去,你好好待在这儿。我已向四宗求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来。” 做完这些,他对着羡云笑了笑。 眉眼弯弯的,连嘴角的弧度都带着点轻快,像褪去沉重枷锁的少年,干净又真诚。 “你不信我?我可以帮你。” 他背过身,抬手挥了挥,动作干脆利落。 他决定独自一人奔赴冒险。 “信啊,所以,要是我没上来,记得来救我。” 羡云周身的灵光闪了闪,一层叠一层的灵力罩突然收紧,光芒渐渐淡去。 她没了身影。 筱岚在临走前给她贴的隐身符发挥了作用。 羡云盘腿坐在地上,揪着地上的草。 嘴里反复念着“死,不死,死,不死……” 她这片地方有很多野草,奇数是死,偶数相反。 她数了不到一会儿,就像颗炸开了的栗子,毛全乱了。 “该死的自大狂,谁要你逞英雄!” “自大狂!我救你?我给你收尸还差不多。” 她正扯着草骂,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她手一顿,心里顿时窜起丝窃喜,赶紧停下动作。 可没等她高兴完,就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他们朝这个方向跑过来,挺聪明的,这么快就找到了入口。” 接着就又传来一个迎合的声音:“主,没事儿,他逃不走的,等会儿废了他!” 那一个人接着道:“有两个人,别少了!” “主,要是四宗来人怎么办?” “自有应对。” 羡云攥着草的手猛地收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后背悄悄往歪脖子树后挪了挪。她心跳突然变快,耳旁只剩“咚咚咚”的声响。 这紫茄子的隐身符能行吗? 要是没用,她岂不是羊入虎口,直接送死!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几个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径直朝着歪脖子树走过来。 羡云的心跳更急了,手心里全是汗。 走在最前面的高个子停在树旁。 羡云吓得赶紧往树后又挪了挪,后背紧紧贴住树干,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碰到自己。 高个子抬手拍了拍树干,嘴里嘀咕:“这树真不错。” 羡云松了口气,看样子是没发现。 但是她不敢贸然离开,要是她一大动,这里出现灵力波动,那不就毙命了。 他的话音刚落,跟在后面的胖男人突然一脚踹在他腿弯上。 胖男人叉着腰骂:“这棵树是你能拍的?” 胖男人踹完高个子,转头指着另外两个跟班,粗着嗓子指挥:“你、你,赶紧动手!把这棵树给我挖走!” 什么! 羡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什么人啊,有一出没一出的,还要挖树?! “还愣什么愣啊,听不明白吗?这棵树和我眼缘,我要带下去。” 他说完之后,来回踱步,很是欣赏地上下打量。 这棵树歪瓜裂枣的,很是有特色,他非常喜欢这种病态的感觉。 他蹲下来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圈住树冠投下的影子,又往外侧扩了扩:“底下的土挖深点,听见没?必须超过树冠范围,根须一根都不能漏!要是挖浅了把根弄断,仔细你们的皮!” 他的手下不敢质疑,只能以最快速度行事。 羡云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们看不到她就好。 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更多手下涌了过来,十几道灵力同时裹住树根下的土块。 那土块比树冠大了整整两倍,黑乎乎的一坨被灵力托着,慢慢往上抬。 羡云就坐在土块上,脸上没半点表情。 这接二连三的戏剧反应让她很难评。 这边完事之时,那个胖男人早就打开了河道。 原本湍急的青蓝色河水,竟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湿漉漉的圆形通道。 他转头朝手下喊:“动作快点!抬过来!” 手下们赶紧应着。 圆形河道环着青绿色的水,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里面。 他们的人影列在道上,用灵力托着那个很荒诞的庞然大物,沉甸甸地往水下走。 渐渐的,人、树、土块的轮廓挤在一起,被两侧的水光映得发暗。 羡云内心唏嘘:没想到此生还有被抬轿子的独特体验,还是超大的轿子…… 同时,手臂紧紧地抱着树干,生怕一不小心滑落,“吧唧”一声摔出原型。 筱岚顺着标记继续往里走,这是他们紫阳宗的特殊符号。 标记带着他来到了一处洞口。 他半信半疑。 甚至还折回去一段路进行确认。 我去,他们是往这里进去的? 他无奈,随后满是嫌弃地钻了进去。 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 就连气味也十分的恶心——潮湿的霉味裹着死鱼烂虾的腥味。 他弓着腰,膝盖蹭着地面往里爬。 他爬了好一会儿都没到终点,前方始终是浓稠的黑。 他有些气急。 又爬了好一会儿,体力开始下降,呼吸渐渐粗重,手臂也开始发酸。 突然,前面的光透了进来。 天终于亮了! 第6章 危机 他从里面爬了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整个空间都在不念河里。 在阵法的维持下,一个巨大的球形屏障将内外隔绝,自成一方独立空间。 空间里,靛蓝流光缓缓流淌,又被层层翡翠绿裹挟着,两种色泽交融在一起,柔缓、清亮。 细碎天光穿破水层,穿过屏障,落进来时化作点点银辉,在空气里、地面上轻轻闪烁,星星点点,如梦似幻。 偶有光影落在屏障内壁,映得那蓝啊绿啊更加鲜活。 当然,最绝的还是空间里的须根。 万千根须洁净无杂,丝丝缕缕垂落得繁茂又规整,随水流轻晃时,光影也跟着漾起细碎波澜。蓝绿色像破碎一般,时不时就透着些暖意的光辉。 他来到这儿仿佛置身于一处水底花瓶。 他们变成了气泡般渺小、不起眼的存在。 但是这里没有想象中那庞然的巨植,须根自成一绝妙世界。 “你,新招进来?” 筱岚震惊劲儿还没过,不知从哪飞来了位白衣小兵,他穿着整齐规范,还随身带着防御佩剑,脸上竟挂着些与这里很不相符的“正义感”。 筱岚顺势回答后,他却“啧”了一声,很是不满意。 “你赶紧去换衣服,不然要是被头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筱岚摸不着头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那位巡逻的小兵听说又有新人加入,把他误会成他们中的一员。九尺黑衣汉,魁梧带煞,望而生畏,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位白衣小兵很是热情,被迫合上已久的话匣子终于有机会打开:“等会儿,主要回来,你千万得小心。要不是因为上回主生气,我差点就被选拔为头,主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要是可以,最好躲得远远的。” 筱岚试探性问了问:“主?” 白衣小兵顿住脚步,折过头,上下打量。 但是一看筱岚,怎么都不像“好人”,自己就排除了顾虑。 “主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头,我们所有的事情都是听他的安排。” 白衣小兵边说边观察筱岚的反应,他很是满意,这个人孺子可教,定然前途无量。 他眼神环顾四周,顺势凑了过来,提醒说道:“最近不念河有大事,抓了很多细皮嫩肉的修士,主有大的安排。” “他们也是命好,能活到祭献之日,要是换作以前,早死了千把回。” 阴差阳错,筱岚变成白衣小兵后,竟可以在里面畅通无阻。 他打听到了他们的消息。 他们都还活着,全被关押在臭潭。 臭潭有重兵把守,并且在入潭口,需要滴血证明身份。 他是进不去,但是他想了一个好办法——他揍晕了一位白衣小兵,用隐水在他身后写了字。 隐水写字,字无痕。 欧阳令仪最爱用隐水。他总是给师妹写各种酸涩肉麻的话,偏偏又不想让别人知道,笑话他。 他特制隐水,一方隐,一方现,只有指定之人才能看见。 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得到了消息。 另一边 紫阳宗一听自家弟子出事,连忙又派出一批人前来驰援。其他宗门也象征性地问了一嘴,随便扔了几个人,让面上说得过去。 但是好巧不巧,这些派来驰援的弟子顺着指引,来到这个地方,却被那大阵挡在了外面。他们面临一个难以取舍的处境。 要是破阵,少则几天,多则数月,他们等不起;要是暴力劈开,灵力波动巨大,甚至里面都会直接炸开,造成的伤害无法估量。 来的人没有一个敢私自拿主意。 他们没人敢承担这是与否的后果。 成了,对他们而言只是完成一次任务,不成,最多就记一个失职,无甚要紧。 那就按照规矩办事。 他们把现况如实反馈给宗门,待宗门那边层层上报。他们守在阵外,等待答复。 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是谁传递之时漏了关键信息——出事的可是紫阳宗的精英弟子!还有宗主的儿子! 他们把歪脖子树抬到了一个很空旷、很华丽的地方。 那地方已经提前挖好了重新栽种的坑。 他们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选定的黄道吉日。 其中一位白衣小兵从上头拉下一条须根。 须根和树冠刚接触,瞬时炸开一片白光。白光刺目,众人猝不及防,纷纷闭眼偏头。 仪式成了。 紧接着,众人拿着一条白色的布,齐刷刷地朝树的方向奔来,随即跪地,高举着,口中念念有词。 羡云也是破天荒早个千百年享受这叩拜的大场面。她想跑,但是周围全是人。他们团团围住了她,不对,团团围住了“神树”! 要不是她全程见证,不然还真有可能相信这树是有说法的…… 那位胖男人,他们都叫他“主”,应该是他们这里面地位最高的人。 无人敢武逆。 他看这棵树顺眼,说它是神树,那么他们其他人就必须把它当做神树。 甚至还有讨好的手下,为这棵树编了说辞:此木,历久含灵,必为神托,佑我邦宁! 先别说他们手里拿着的那东西,像极了人死后的孝布。 单单那些白衣小兵,都吓人得紧。 他们一身纯白衣饰,无半点杂色。 最恐怖的是,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头发也涂着厚厚一层白色粉末,将原本的肤色盖得严严实实。要不是眼珠子还转着,真以为是什么千年精怪跑了出来。 羡云麻了。 这地方带给她的震撼一个接一个,个个都开了眼。 他们这些神经完全玷污了这梦幻之地。 她想跑啊,她在这儿如坐针毡,最关键这隐身符是个雷,也不知道它能坚持多久…… 但是怎么跑?全是人!全是人! 里三层,外三层把这神树围得密不透风。 她不敢动。 还是再等等吧…… 等等! 那是……紫茄子! 看到他那双溜圆的眼睛,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筱岚的眼睛能说话,说的全是崩溃。 别人的眼睛很纯。他们心目旁骛,很虔诚地跪拜着。 他虽然照做。 但他却眼神发直,要么盯着地面不挪窝,要么四处张望。 他们全身都是白的,要辨认,只能靠眼睛。 他的眼睛仿佛能喷火,敷衍、抗拒、不耐烦,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想想也是,他出身高位,从来没受过任何委屈,要说跪拜,那也是别人怪拜他,哪有让他抹了白脸,跪拜一棵歪脖子树的说法。 突然,他抬了头。 不经意间,他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只是,她能看到他,他却看不到她。 而后的时间,他一直盯着那棵树在看,眼神紧紧地锁死,眼里的火气更旺了。 搞得羡云浑身不自在。 天黑了,铺天盖地的蓝裹着光漫了下来。光是亮的,是散的,水是流动的,是柔的。 离祭祀不到一刻钟时间。 羡云爬到了神树上。 她看了看筱岚,又看了看那流光摇曳的根须。 以少对多,落子无活眼,这盘棋早是死路一条。 从没进来前,她就开始想,拼命想,到底有什么办法?一直想到现在,还是没有个主意。紫茄子虽然修为不错,让他一个打俩,必胜。但是你让他一个打十,悬!一个打百,直接没戏! 那些弟子她倒是不担心,紫茄子应该早已想到了办法。 关键是,他们如何能够活着出去! 脑子仿佛被人挖空。她呆住了,眼睛看着,耳朵也听着,但是却加工不了任何信息。 这千钧一发之时,她摸到了颈上挂着的种子——那是望天的种子,是阿婆送她的。一时间,竟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儿…… 老一辈的总说现在是最好的时代,灵力充足,引气容易,草木含灵,机缘遍地。他们还说,这个时代最公平,修行不论出身,机缘不分高低。 这里没有凶戾恐怖、为祸四方的妖魔鬼怪。 大家处于同一基准,每个人都像草木一般,勃勃向上,充满生机。 以前村子里要是有一个能引气入体的,大家直接拜他为仙人,可是现在,引气期的修士早就不稀罕了。 在羡云小的时候,阿婆总喜欢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西境以南,最是潮热,有种树名叫望天,它们会为了一点阳光拼命向上,爬到最高位置;为了站稳,它们的根会拼命向更深处钻,扎得稳稳的。所以,能活下来的树都很奇怪,长的都不好看。 但要是那树长在有灵力的地方就截然不同。 羡云摇摇头。 “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 “人是会变的。小时候的自己往往认不出长大时的模样。没几个能让自己满意,甚至还很憎恶……” 她当时听不懂这个故事的真实含义。 直到那年…… 村子里来了很多仙人,他们抓走了很多村民,为奴、为婢、为畜,压迫、羞辱、暴力、凌虐,他们的命全掌握在他们手里。 她才明白,原来阿婆让她一定要踏入仙门是这个意思——自身不强,任人宰割,必遭欺凌,更别谈保护家人。 仙人不全是好的! 褪去仙袍华光,脱去济世假面,内心藏着滔天欲念,早已黑透了。 但是转念一想,不矛盾。他们也是人啊,人有善恶之分,凭什么多了些修为,就能被装上不容置喙的正义,被允许凌驾众生、至高无上的权力。 第7章 首捷 她也是那时候发誓要做剑修的。 她不喜欢剑。 她也喜欢像别的小姑娘那样漂漂亮亮的。 学剑多累呀,又辛苦,穿上好看的都能把自己绊倒。 天未明就得起,苦也熬着,累也熬着,不能抱怨,不能放弃,不能停歇……瞧瞧她现在的模样,一身腱子肉,皮肤也晒黑了,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 这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但却是能让她感到安全的模样。 树欲静而风不止,并不是不主动招惹别人,就不会被欺负到头上,天底下从未有这种规定。 她能怎么办? 唯一且最优的出路就是变得足够强大。 水流若滔滔不绝、奔雷咆哮,微末汇磅礴,万物皆得随波逐流;微雪若霏霏不休、漫天狂舞,天地皆被银装素裹;人若耿耿不灭、磐石难撼,能以孤勇破万难! 想着想着,她突然豁然开朗。 对,正是此解! 弱势中定然有优势! 她环视周围,想到了破局之法。 尽可大胆一试! 她需要最简单的材料,水中焦、黄墩子、赤石。这三种材料最为便宜,她储物袋里都有。而且托了上回卖不出去的福,她还有很多,管够。 紫茄子她是一百个放心。 他自己肯定能跑走,其他弟子她也不用担心。 她摸了摸破晓剑,心里祈祷:这魁首用的剑应该靠谱吧……阿娘,阿婆,我家的祖宗们,各路神仙好汉保佑!保佑! 她必须赌。 这是现在唯一的破局之法。 她又看了筱岚一眼。 双手再次合十。 希望这紫茄子到时候能接住自己,大人有大量,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你可是剑道魁首…… 这灵力罩确实好,但是有一缺点——它不好活动! 不管了,豁出去了。 她冲破筱岚为她设的灵力罩,与此同时,隐身符也渐渐没了作用。 灵力罩破碎之时,波动巨大。 底下跪着的人懵了。 待他们逐渐看清她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祭坛之上。 祭坛很大,里面翻着黑红色稠浆,坛下悬着灵火,给它不断加热。一个个鼓包从浆里冒出,越胀越大,黑红的浆汁顺着鼓包边缘往下淌。 他们好像就喜欢这种恶心的东西。 就让它更恶心,炸得更开! “有人——!” “她要往里面放东西——!” 声音喊出的同时,她手里的东西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都扔了进去。 羡云撤了老远。 她拍了拍手,眉尾轻挑,响指一弹,“嗒”的一声后,她才慢悠悠吐出两个字:“晚了。” “给我抓住她,扒皮抽筋,做成人彘!” 胖男人急了,小脚倒腾得厉害。 正当乌压压的白朝她涌过去之时,奇迹发生了,祭坛炸开了锅。 稠浆像被捅破的脓包,猛地往上喷,黑红色浆液裹着白泡,窜得比天高。 “砰——”的一声后,祭坛炸开了火星,漫得老远。 筱岚惊喜! 她这是用最简单、最基础的熔炼之法闹出了最大的动静。熔炼之法是炼器必备之举,最是基础,也最是容易。所以大家从未留意过这小小一熔炼之举。 羡云脚踏流星,最快速度往最顶上冲。 她边冲边喊:“紫阳宗的,我给你们争取时间,赶紧给我把外门的大阵破了——!” 她举着破晓来到了这方空间最高处。 双手攥紧剑柄举过头顶,手臂猛地往下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嗡”的一声,剑气撞在大阵上。 大阵瞬间亮了,“咔”的一声脆响后,一道细缝从撞击点往旁裂,细缝窜得极快,越拉越长,像棵刚抽枝的树。 缝漏水了。 但是远远不够。 她身后的人越来越近,但她不曾回头,又劈了一次。 筱岚来到她的身后。正当那些人感慨她还有同伙之时,他一剑又一剑,剑剑致命。 “你尽管放心,后面我替你撑着!” 他看她还是不成,心里拿定了主意。 “我把剑炸了!”她听到筱岚的声音。 “离远点——!” 本命剑受主人控制,筱岚凝气操控,破晓剑停到离大阵最近的位置。突然,炸起一团刺眼的紫云,巨响之时,滔天的河水全灌了进来。 筱岚一把抱着了她,以最快速度游上了岸。 爬上岸时,不念河就开始沸腾。 熔炼之法,最为强悍。可使烈焰穿波,燃于水内,水火共舞。 水中的烈火在跳动着,忽明忽暗,底部不断“咕嘟咕嘟”翻出气泡。 水又像随火焰而动,似潮微涨,往复不息。 火不熄,水不止,和谐之态,乖谬至极。 筱岚游上岸时,很是狼狈,而且,因为本命剑反噬的缘故,身体有些扛不住了。 当时还有几个修为不错的,也跟着摸了上来。 甚至还有抱着他腿爬上来的,老难踹了。 他废了好大劲儿,才把他们通通闷在水里,好不容易才没了反应。 吃不消也得整理整理,必须把这白色换下! 他抬手扯下发簪。 发簪一落,半束长发便散了下来。头发是潮湿的,黏在颈间和脸颊。 他忽然偏头一甩,想把发梢的水珠飞溅出去。 随后又快速晃了晃脑袋,抖了几抖。 他和他幸运的动作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爱中带着几分憨厚,让人有想摸一摸的冲动。 “好了,走吧。” 那九个茄子早已逃了出来。 救人不难,难的是如何全身而退。欧阳令仪最善阵法,只要时间足够,不愁解不开。但阵法一动,这个地方必然被发现,难以确保所有人都能突围。他们人手多,他们抵不住。他还留在那儿就是想着要是阵法打开,闹出动静,他在里面的话,至少能吸一半的火力,他们能趁乱逃走。 一筹莫展之时,歪脖子树出现在他眼前。 他暗道:“坏了!她怎么被搬来这儿了……” 担忧之余,又多了些庆幸,还好自己没离开…… 没想到,她却给了主意,闹了个天大的动静。 他们不仅全都成功离开,还把敌人的老巢破坏了个稀巴烂。 全军歼灭,实在威武! 羡云抬起拳头,递到他面前,笑着说:“你真厉害!”他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伸出拳头轻轻碰了碰她的拳面,声音放柔:“你也不赖嘛!”只是做完这些之后,他目光游离,不敢直面,脸颊早已红透半边天。 阵法破了,欧阳令仪划出了个人高的门,他们所有人都离开后,筱岚又严丝合缝地合上。 眼里挂着坏。 他解释说:“万一还有不干净的爬上来……”随后双手一摊,头也歪了歪,“也得让他们尝尝这被关狗洞的滋味。” “等等——!” “还有人——!小心——!” 羡云刚才太过集中,完全没注意到他们后面还跟着个白衣小兵。 她发现之时,吓了一大跳,往后一退、二退、□□! “他啊,他是师兄拎出来的,估计是要拉去宗门作证。”欧阳令仪当了嘴替。 那白衣小兵的脸“唰”的一下,变成了惨白色。 “不知道你就别乱说。他人还不错,这次能救出你们,他出了很大的力,帮了我不少。” 那个人是筱岚最早进去之时帮他的人,在救他们的过程中,他被成功“洗脑”,帮了很多忙。他也是被抓进去的,本身不坏。临走之时,筱岚特意找到了他,把他拎了出来。 筱岚状态不好,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匆匆告辞。 欧阳令仪恢复了元气,看着羡云的背影说道:“这狼姑娘真虎,但别说,她和师兄的默契像是天生的,感觉他们不像第一次作战……” 另一个紫茄子接上了话:“对,像是并肩作战很久的队友!” 劫后余生的欣喜转瞬即逝。 他们回头,看了看这片土地。 伤痕累累,生灵涂炭。 他们的野心计划,却拉上无辜凡人丧命。 谈何高兴!谈何胜利! 气氛压抑,他们十个人一路上再没说什么。 他们离开之时,看到了那群来救援的各宗门代表,有闲聊的,有酣睡的,有发愣的。他们全在阵法外,人全来了,却形同虚设。 他们离开之时,他们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各自干着各自的事儿。 只是他们十一人彼此很默契地在心中达成了共识——不告知,悄悄离开。 那次告别后,筱岚再次看到羡云是兰月初一。 在这期间,他老是会想起羡云当时夸他厉害的场景,那场景就在脑子里自动播放着,他还会学着她的样子念道:“你真厉害!”念着念着,自己就笑了。 来天清宗,他期待了很久。 这次,他是跟随着父亲江海来天清宗商量四宗灵石矿脉分配之事。在死之前,那是他第一次来天清宗。虽然之后还来过无数回,但是最忘不了的就是这最初的相遇。 当时他直接坐着飞舟来到第一峰的天清大殿。 天清宗比起紫阳宗多了些清雅、多了些含蓄、多了些古朴意境,紫阳宗更显奢华些。 世人皆说天清宗是四宗最穷,确实有些道理。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态度变了。他觉得天清宗更多的是藏韵于简、返璞归真,不是穷! 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天清宗的地形路线早已倒背如流。 他顺着记忆,很快就摸索到天清宗授课之地。 别的地方或许找不到她,但是这里,她定然在! 他十分笃定地朝着他们上课之地走去,打算混入其中。 他来到了这个名叫“大堂”的地方。 天清宗这也太穷了吧……给弟子授课的地方就是室外一处空地…… 中间有张桌子,空出了一处很大的地方,那是给长老留的位置。弟子们围着长老而坐,一圈接一圈。 转念,他安慰道:这也挺不错……清雅淡泊,戒奢以俭。 他去得晚。 到的时候,人早就围得满满当当,连个缝都没留。 那只能坐到背面最末端的位置,那里背着长老,人少了些。 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打算守株待兔。 刚坐下之时,就来了个人,站在他旁边,戳了戳他。 “这位弟子,你的身份牌拿来我看一下。” 他不敢抬头。 心里大骂:这天清宗是什么奇怪规矩,上个课还有力气查身份! 但是心里有鬼,态度不得不缓和。 “不好意思,我忘带了,下次一定。” “这位师弟,是忘带了可不行,你参加不了。” “嗯?” “你新来的?我们大堂需要查验身份牌。刚入宗门的弟子一般都是外门,弟子的身份需要看宗门大比的名次。内堂是专门给内门弟子开设的,外门弟子也可进来,但是需要一定数量的贡献值。” 他解释完后,又笑了笑:“当然,要是你是特殊身份,就当我没说。” 但他一个外宗的,别说特殊身份了,就连这身份牌都没有…… 第8章 寻机 要是问筱岚,对天清宗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他肯定会说:人好多!! 天清宗有十峰,第一峰是宗门最高的、最大的,所有大事小事都集中在这儿,像擂台、大小堂、藏宝阁、藏书楼等等,所有外门内门的弟子也都住在这儿。人声鼎沸,万人攒动,在这里就没有看不到人的地方,走到哪儿,哪儿都是拥挤的,全是人——! 但是其他峰就不一样,拿第一峰旁边的第二峰来说,它比起第一峰也就微微窄了点儿,只有山顶的地方开发过,山腰两侧都是密林。这里只有宗主一脉的亲传弟子可以居住。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富的富死,穷的穷死,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也不能说天清宗没有优秀拔尖的弟子。 就像刚才弟子说的,原则之下有例外。要是有特殊身份、特殊才智,自然不用受这宗门大比条件限制,也不用人挤人在第一峰挖洞府。 但总体来说,天清宗还算公平的,几乎每个人都能有加入和晋升机会,要是换作其他三个宗门,没条件又没出众的资质,进宗门都成问题。 他想在这么多人里面找到羡云真的不容易。 但他也不是会束手待毙的,他一张传讯符就射给了欧阳令仪,这小子主意最多。 「师兄,你别藏着躲着,大方露出来!他们要是认出你,绝对会好心帮忙,到时候找那朵云,不就容易多了。」 他看完后,最快速度把传讯符抹了干净。 还转头看看周围,生怕别人发现。 露出来?? 一想到那个字眼,他脸烧得慌。 一慌吧,就觉得周围人都在盯着自己,他赶忙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做。他对着路边的一株灵植,一观察就观察好久,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打两下叶片,一会儿动手摸摸。 又来消息了。 还是欧阳令仪的。 「师兄,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让他们认出你。」他又发来一条补充的。 我岂会不知道你的意思! 筱岚气得鼓鼓的,心里头暗骂。 骂完后,他也不观察灵植了,内心肯定了欧阳令仪的说法,大方地“露”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自带光芒,其他人肯定会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无数只眼睛盯着他。 他昂着头,故作高深姿态。 只是……弟子们行事匆匆,全在低着头赶路,就算有发现他的,看过就走了,没疑问,没停顿,更没有他想象中那“众星捧月”的画面! 怎会如此? 不合理啊…… 平常在紫阳宗,宗门里女弟子实在是太狂热了,一见到他,全涌了过来,层层围住,甚至还会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 男弟子也同样如此,一见面,就约他擂台。要是他敢,那接下来他别修炼了,全部的时间都得守在擂台,任他们“折磨”。 终于有人认出来了! 他内心狂喜。 只是,怎么是疑问句? 有位穿着华丽的女弟子凑了过来,对他的五官、长相、身材上上下下一番打量,有种挑选什么的感觉,不像宗门女弟子那般,更像是在选择一个合格的物品……这让他内心很是奇怪。 好在这奇怪散得快。 女弟子问:“你是紫阳宗的江岚?” “正是。” 她眼里放了光,随即凑前一步。 “有什么需要帮你的?”她话音刚落,其他弟子听到动静,捕捉到“江岚”这一名字后,纷纷围了上来,像他想象中那般。 “你就是紫阳宗的光!” “能不能教教我剑法?” 旁边一个人扭着身体插了进来。 “我先!” “我要约你擂台挑战!” 真如他所想的,他又不开心了,叽叽喳喳的,吵得烦躁。他一把拉住最先和他说话的那名女子,把她往前拽了拽,这样他才好问她问题。 他无意识的举动,却让那女弟子心尖发颤,赧然无措。 他扯着嗓,边说边比划:“你认不认识你们宗的羡云?你知道她在哪吗?知道的话带我去找她!”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升出些藏不住的骄傲。 这可是他来之前特意打探过的,她的名字叫羡云,羡慕云朵,老好记了! 怪就怪他们之前,也没谁主动问一问名字,天天“那位姑娘”“那位女子”的,谁分得清楚! 他似乎忘了,他这份骄傲、这份自得如何而来……羡云这人在天清宗完全排不上号,入宗很长时间,竟然连三年一次的宗门大比都没有参加过!找了几天几夜的消息,都是空白!以他的毅力和手段,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于是乎,他把上次那九个紫茄子通通叫了过来,连闭着关的也被叫上,其他人主动报名的,他通通拒绝,他们又不知道她的长相。 他花钱买了人,让他们每天记录天清宗女弟子的名字和长相。等到消息传回紫阳宗,十个紫茄子就开始挨个核对。用了整整一个月,才知道她到底是谁。 她叫羡云,嘿嘿! “羡云!” 刚才还温和客气的女子,声音突然拔高。 “太好了,你认识!” “我不认识!”那女子看上去很生气,扭头准备离开。 傻了很久的筱岚,突然长出了脑子。 他随便打发走围观的人群,变了妆容后,跟着那女子走了过去。一提起羡云她就这么大的反应,说不认识,他岂会信!而且就她这反应,说不准是和羡云有仇的!要是帮她解决了一个仇敌…… 越往后想,他心里越发美滋滋。 嘴角压不住,压都压不住! “姜琳?”他跟在她身后试探一喊。 主要那朵云只说过她有这个仇人。 她回头了! 筱岚大喜! 抬手就把这片区域隔了起来,动作很是熟练。 他就随便一试,没曾想竟被他猜中了,自己都佩服自己。 脸上的笑越发大了,想朵大喇叭花似的,那叫一个艳,那叫一个灿烂。 姜琳纳闷,这人怎么还跟着来了?而且怎么还知道她的名字?还有,为什么看着她一直在笑? 筱岚对着她,开始问罪:“就是你骗羡云去第十峰,让她送死的?” 姜琳的疑惑褪成了警惕,他竟是来问罪的! 而后,心里多了些外溢的愤怒,凭什么羡云什么都有,还有紫阳宗的天骄为她撑腰! “是又怎么样!宗门已经惩罚过我了,这事儿早就翻篇了,你是紫阳宗的,插手别宗的事儿好吗?哎哟!羡云是你什么人啊?这般为她打抱不平,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嘿嘿嘿嘿……” 她抬手捂嘴笑,眼里是无所谓的放肆,面对比她修为高的筱岚,她没有惧意,甚至还多了点无赖。 筱岚脸沉了下来,像被霜打过一样。 他出剑极快。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剑已经架在她的脖子上,刃口贴得紧实,颈间已渗出血珠,要是再进半分,她就升天了。 她试图用手推开剑刃。 甚至还抱着侥幸地继续威胁:“你身份可大了,要是在这里杀了人,你怎么交代?我们天清宗也会为我做主!” 筱岚不加犹豫,强行往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这个人不老实,非得逼他用大招。这丹药是紫阳宗审犯人用的,丹药入口,必讲实话。 “为什么要骗羡云?” “那小贱人凭什么骑到我头上!明明一开始我修为比她高,剑法比她强,她凭什么超过我!我不服!她明明出身那么差,你不知道她来的时候有多可怜,还跟在我身后叫我姐姐,求我庇护!” “还有,你们,凭什么都护着她!她就是故意勾引你们的!白痴!” 姜琳面目狰狞,她极力想控制自己,但是话却止不住地往外面冒。 她没想到,把以前只敢藏在心里的话全都给说出来,竟很爽,莫名的畅快。 筱岚确实担心宗门的影响,但完全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瞻前顾后,碍手碍脚。不然他为何把这片区域隔起来?图的不就是好处理嘛…… 他一剑直刺,穿透心口,姜琳瞬间没了。 他很利索。 他不会随便教训她一顿,等着她求饶,发誓自己再也不敢。要是这样做,就是徒留一个隐患。那人不会因为他,对羡云有所顾忌,反而还会把仇恨叠加,在他不在之时,给她致命一击。 他都懂! 筱岚收起了剑,拍了拍手,很是得意。 这地儿也恢复如初,别人没发现异样。 大喇叭花高兴坏了,要是她听说他一来宗门就帮她解决了仇敌,不知内心会多么欢喜,肯定还十分佩服……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个措辞还是得斟酌斟酌,看看如何告诉才能事半功倍。 欧阳令仪有这方面的经验,还是问问他。 「我帮她杀了个仇敌,你说我要怎么告诉她才能俊一点,就是女子一听就佩服得五体投地那种?就像你师妹,她不是也经常跑过来夸你真厉害。」 「???」 「那朵云的仇敌?」 「师兄,你和她说了没?我再确认一下。」 「废话,说了我还问你?赶紧的!」 「师兄啊,你完蛋了……」 第9章 妙计 「女子最厌不打招呼,自作主张的男子。」这是欧阳令仪的原话,也是他的经验。 筱岚像被泼了冷水一般,之前的期待和欣喜全都烟消云散。 这没帮上忙也就罢了,还被人厌恶…… 筱岚更气了。 「你怎么不早说!!」 发完最后一条传讯符后,他赌气般地直接切断。 本是精致公子哥,但他一抓狂,就喜欢把发簪拔了,散披着头发,随后乱抓一通,像只炸了毛却没什么威慑力的小狗。 这一番折腾,真折腾出了灵感。 他不自作主张……?那换个人不就行了! 他找了黑小兵。 黑小兵就是上回他救出来的那人。大抵是因为白衣小兵给他留下了阴影,他就给他取了个相反的名字。现在留在身边作了小厮。 他叮嘱黑小兵:“要是等会儿,万不得已之时,我提到姜琳这个名字,你就说是你杀的,你随便找个……” “现在帮我去拿些东西……” 那朵云馋嘴、爱财、贪小利,他想到了个绝佳的主意。 他来到了天清小街。 这里是天清宗唯一允许弟子们私下交易的地方,在第一峰的山谷位置,是一个沿河谷搭建的集市,地方不大,却最是热闹。 河谷两岸壁立,落差千仞。 现在正值枯水期,水量不大,缩成了小小一湾,色如青靛,还杂着些碧蓝,静静躺在谷底。 河谷两侧,凿出些过道。过道宽窄不一,宽的地方,三五弟子们就地支摊,卖些自己炼制的丹药,自己收缴来的宝物……种类繁多,应有尽有。 这是每个天清宗的弟子都知道的地方。 他买了一处别人的摊位。 摊的正前方挂了一大张纸,纸上写着:名字含云的女弟子,可免费领飞云丹一枚! 这就是专门为她设定的。 要是派人找她,弄得人尽皆知,那定会被怪罪,说他自作主张。 这下好了,谁也不知道。 他期待偶遇! 自己的主意绝对世间无双,定能稳操胜券。 他摊才一支起,集市就炸开锅。虽然飞云丹只是女子美容的丹药,不像其他丹药那般有直接的修炼功效,但这丹药很贵,而且很稀缺。现在竟只要这一条件就能免费送! 此事当即在弟子间口耳相告,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整个宗门便无人不知这桩好事。 名字里带“云”的女弟子不好找,但耐不住天清宗人多啊。 才过了一会儿,他的摊面前就围了一大群脸颊红扑扑,跑得气喘吁吁的女弟子。她们递上去自己的身份牌。 “我名字里有云!” “我也是!” …… 发出的丹药已近百,但就是还没看到他想找的那朵云。 她不是天天嚷着自己穷吗?这白占的便宜她竟不来? 摊子前人逐渐少了…… 要不是这小集市还有人,他恐怕会原地炸毛。 他低着头,手已经忍不住想蹂头发。 “你这儿真是免费送的,没有其他要求?” 突然,他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那朵云来了!她来得真及时! 他猛地抬头,耳根子瞬间红透了。 他手忙脚乱地摸了摸翘起来的头发,结果适得其反,发梢更乱了,随后他又慌慌地捋了两把。 他的笑极其热络,还故意压低声音:“你来了?好久不见。”这速度快的,仿佛之前那个炸毛想拆家的人不是他。 “你来得正好!这摊子我刚摆出来不久。这飞云丹是我自己炼制的,品质不错,但是样子不行,一直卖不出去,我这不是想着来天清宗宣传宣传。你快过来,替我凑一凑人气。” 这段话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终于等到机会说出他准备已久的说辞。 “哦,原来这样……你放心,只要品质好不愁卖的,我有经验,我可以帮你看看……” 他心里更嗨了,那朵云没有发现! “你往前来一点!” 羡云走了两步,但他还是不满意。 “再往前来一点!” 说完之后,他迫不及待地直接窜了出去,一把攥住羡云的手,没等对方反应,便拉着人往摊子后头走,走到了摊主自己坐的那个位置。 羡云有些无措,这个状态对她来说很少有。无措之时,她的话变少了很多。 筱岚拿出飞云丹,拉过了她的手后,“哐哐哐”一瓶子丹药都倒进了她的手心里,她不得不用两只手捧着。 丹药确实如他所说,丹香浓郁,品质上乘,就是样子差了些。 羡云刮了点,化成灵力,感受了一下效果。 只觉皮肤像能呼吸一般,而且确实能白净不少。 她已经替筱岚想好了售卖策略。 可是,此时的筱岚早已神游,状态明显不在…… 羡云说什么,他都回答一句:“听你的。” “你确定不自己试试?只要你刮下一些,让他们试用一下,肯定不愁卖的。” “确定不需要我帮你吆喝试试?” 筱岚哪想真的卖东西。 他赶忙回答:“时间紧迫,方法我学会了,你不必替我担心。” 羡云听后想走,但是他哪肯。 摆摊的时候,他顺便找到了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其他地方人实在太多,一点都不私密,尴尬不说,说的话还会被旁边的人听到。 河谷很深,谷中水最湍急之处有一块巨石,巨石横亘在河谷中央。 河谷里灵力波动大,灵气易混乱,基本没人敢轻易过来。 这就是他找到的最优之地。 他心里越发满意,笑容带上了几分嘚瑟,连眉眼都亮了些。 羡云表情有些奇怪。 但他哪会想到些别的意思。 他拉着羡云,来到了河谷中央。 羡云来了句:“你还好吗?”心里想的全是:这人真的奇怪……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把她拉到这个地方?四方都是滔滔的水流,他们就站在这河谷中间,真的有种“天人之感”。 但又看他那般兴奋,那般喜悦,终究还把那句话给咽了下去。 “那朵云,我问你个问题,要是有人悄悄把你仇敌杀了,你会不会怪他,仇敌不能亲自手刃,是不是很不解恨?”他以为欧阳令仪说的是这个意思,完全没想到其他方面。 “紫茄子,你来这儿就是为了问这个?杀了就杀了,我感谢他还来不及,仇敌不杀留着干嘛?留着看,还是留着陪伴?” 羡云脸上的问号越发明显,虽然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但还是会给人一种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的感觉。 “你这么问……来我猜猜,你是不是帮我把谁杀了?”羡云歪了歪头,眼里亮亮的,目光灼灼地对着他。 “你发誓,你发誓你不生气,我才和你说。” “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可以了吧……”羡云哄着说。 筱岚昂着头,把之前的担心和窘迫通通忘了干净。那朵云和欧阳令仪的小师妹根本不一样,她又聪明,又爽快,还特别的善解人意…… 杀了姜琳的事儿本就是个小插曲,他这次来找她的目的是想给她看看他的——新破晓。 上次本命剑破碎,他被反噬得不轻。 好了差不多,他又开始重铸新的本命剑。 上次历练,带给他不一样的感悟,同时,也激发了些不一样的审美。 他在羡云面前亮出了他的新剑。 竟是根竹竿的模样! 紫竹通直,节理疏匀,表皮呈深紫,带暗纹。 颜色和之前的大差不差,但是全身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以竿之表,藏剑之实。 比起他之前的剑,此剑多了一些成熟稳重,多了些岁月感,少了一些凌厉,没有夸张的装饰,没有张扬的雕文,透着些独特的内敛气度。 他在她面前耍了几段。 藏着几分刻意的剑招还是一如既往的利落,翻转之时带着雀跃劲儿,目光总是朝着她的方向乱飘。 他洒脱明艳,阳光明媚,如草木一般勃勃生机。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说话总是那般急促,发丝凌乱地洒在额头,像赢了全世界一般:“怎么样?你喜欢吗?” 他把破晓剑递到了她的手里。 “你不是之前还嘲笑我的竹竿是打狗棍,怎么你今天还自己做了根……”羡云眉头微微蹙起。 “我乐意!” “我用竹竿,那是因为我没有剑,宗门木剑又贵又不经用,每次稍微力道大一点就会破了。宗门里的灵竹,天生地养,质量更好,练什么不是练,这根坏了我就继续砍,真不是竹竿好用,你大可不必……” 羡云详细解释,怕他误会。 话还没说完,筱岚就匆匆打断:“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连说了三遍知道,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急躁,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不知道的事实,掩盖了他的窘意。 就是那年,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有个人风风火火闯进了她的记忆。 他是个爱反思的人。 他开始想一个问题:是不是自己真像欧阳令仪他们说的那样,是自己喜欢上了那朵云,她不冷不热的,压根不想搭理他是吧? 在紫阳宗,也就是他叫他们帮忙找人的时候,欧阳令仪就对他说过这样话。 说他陷进去了…… 他不承认,怼回:“那是她喜欢我,是给她一个机会!你们没看到她当时看我的眼神……” 就算他说再多,其他紫茄子的表情就挂着三个字——我会信? 他犟啊,绝对不可能承认,怎么着都不可能承认。 他从天清宗回去,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扪心自问:为什么她用绿竹杆,自己就要造一个紫竹竿? 本命剑铸就随心而动,是什么样子完全取决于炼制时候的心境,他的心中所想。 为什么他要铸成和她一样的竹竿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