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修补匠》 第1章 01 沈空昱的名字,源于他那视爱情如命的母亲沈岚。 寻常父母给孩子取名,总是寄寓深切的祝福、期盼,或取个好听顺口的,而他却与这两者毫不相关。 沈岚二十五岁和一个男子私定终身,殊不知男子已经成家,直到生下沈空昱才知情她是第三者,后来她去男子家闹,被无情扫地出门,还反咬一口说她是个专门勾引人的狐狸精。 未婚先育,被当做小三的沈岚沦为众人笑柄,为标榜她失败的产物取名,“空”意味一切成空,而“昱”则是男子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空昱,没有日光,她下咒说:沈空昱会和她一起活在黑暗里。 那时沈空昱八岁,沈岚狰狞的面孔,看他像看毒瘤的眼神无不在告诉他,“世上只有妈妈好”这句话是假的。 沈岚去世后,无亲无故的他被送进沈岚走出的“家”——博爱孤儿院。从小到大,他听沈岚发疯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海誓山盟都不算数,男人根本没有真心。 白洲市坐落喀斯特地形,群山万壑,经济发展长期居于全省末尾,而博爱孤儿院位于城南,随着主城区东迁,这片原本就不繁荣的区域日渐边缘化。 孤儿院院长看见沈空昱背着书包跳进大门,她问:“空昱,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师提前放学。” “准备吃饭吧。” “好的。”沈空昱应了一声,先进屋把正在玩耍的孩子们都带出来。 这里的孤儿从零岁到十七岁都有,他才刚踏进屋内,一群孩子扑到他身上,一口一个“空昱哥哥”的叫,此起彼伏。沈空昱低头看抢着抱他大腿的小不点,笑问:“你们今天有没有听院长的话呀?” “听了!”孩子异口同声,响亮道。 沈空昱和大他一岁的女生周可云,一起帮院长和副院长张姨照顾孩子们吃饭,添饭添菜,院长和张姨主要负责照顾零至三岁的小孩,而他们俩主要看着大点的孩子。 沈空昱没到另一个,专门为读初中及高中的男孩准备的房间睡,而是和小孩睡在一个大通铺,但他的是单人床,放在墙角用床帘隔开,算是一个比较私密的空间。 他把学校布置的作业丢在一边,关上床帘,打开台灯,捧起看了一半的《基督山伯爵Ⅱ》继续读,书看得入迷,不知不觉到凌晨两点,他才放下书。 第二天六点,沈空昱准时起床,收拾好自己后帮孩子洗漱穿衣,照顾他们吃早餐准备去学校,大部分孩子自理能力较强,能顾好自己,他主要帮残障孩子。 孤儿院距离学校有点远,走路过去要二十五分钟,沈空昱只需花十多分钟,跑累了就走,休息够了再跑,节约时间还能锻炼他被同学说为弱鸡的身体,一举两得。 到学校,早操已经结束,晨读铃声响了五分钟,沈空昱蹑手蹑脚挪到教室后门,探出半个脑袋又缩回去,过了两秒,继续朝里面张望,确认讲台附近、过道之间都没看见老师,他弓身像猫一样敏捷溜进教室,这种事他干过不少,早熟练了。 他位置在最后一排,同学们又都投入读书,没人发现他进来,一路溜到课桌,屁股刚坐下,松一口气。 “动作挺老练啊。”一道熟悉的声线从旁边飘过来。 沈空昱心下一咯噔,缓缓转头,同坐他隔壁的人打招呼:“早上好,何老师。” “你怎么不等上完早读才来?!每次迟到都有你的份。” “何老师,您消消气,为了我气坏身体不值得。” “十五岁的人了,不好好学习考重点高中再考大学,你打算做什么?毕业后出去捡垃圾,要饭嘛?” “也不是不行。” 何老师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别仗着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 “您误会我了,我可是个虚心好学的乖学生。” 何老师看他这幅卖乖的模样就头疼得紧,他多少知道点沈空昱的情况,但中考在即,见不得他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叮嘱他认真对待学业:“你得保证成绩不掉出年级前十,要是成绩下滑,我就收回你的特殊权,早操必须就位。” “知道了。” 何老师临走前补一句:“大课间你去语文老师办公室一趟,她有事找你。” “为什么不参加这次省级作文比赛?”语文老师问他。 “老师,我那几天已经有安排了。”沈空昱想说的是一来浪费时间,二来他很晕车,讨厌出远门,路上奔波太折磨。 语文老师如临上战场损失一名大将,痛心道:“以你的能力去了肯定能拿奖,这是为学校争光的好机会,没紧急情况你必须得去。” “您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想去。” “要是你能拿到证书,以后填报志愿都是加分项,你真的不考虑?” 沈空昱点头。 语文老师又说:“参加的话,我送你一本著名作家的亲笔签名书。” 沈空昱犹豫一下,那本书他看过,觉得不是很实用,拒绝了。 语文老师不放弃,继续加码:“若你能拿个一等奖回来,我向学校申请给你一千块奖金。” 一千块钱可以做很多事,沈空昱两眼发光:“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参加。” “早说你喜欢奖金不就得了,”语文老师笑着说,“来回路程加比赛一共三天,你准备准备,下星期我跟你们一起去。” 初三最后一个学期,学校每月都要全年级举行一次小月考,为了赶时间,晚自习都用来安排考试。 晚上九点十分,考试结束的广播铃声响起,交完卷,沈空昱收拾东西回家。 走出车来车往的主干道,拐进通往孤儿院那条偏僻的小巷,光线骤然暗了下来,他眼角扫过不远处的垃圾堆,看到哪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窸窸窣窣动着。 他顿了顿,放慢脚步,轻手轻脚靠近。 有个小孩正在翻垃圾堆,看身形不过七八岁,手翻捡出塑料瓶和废纸壳,转手往快比他还高的蛇皮袋里塞,动作干脆利落,仿佛重复过无数次,不知道捡了多久的垃圾,但凡家里有个能妥善照顾他的人,都不会放他出来,在这个点捡垃圾。 “小朋友。”怕惊扰他,沈空昱轻声道。 小孩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浑身猛地一颤,手里拿的塑料瓶掉下去,他看也没看问话的人,迅速攥紧袋口,拽起蛇皮袋转身就跑,逃命似的,好像沈空昱是个会吃小孩的魔鬼。 “别跑,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沈空昱连忙喊一声,抬腿追上去。 小孩脚都要抡冒烟,袋子拖在地上哐当哐当响,沈空昱追上去,可他灵巧地钻进纵横交错的小巷里,几个拐弯就不见了踪影,消失在暗沉的夜色中,别看人不大,跑得还挺快。 沈空昱喘着粗气扶墙,看着空荡荡的巷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他笑了一声:“小孩,下次一定逮住你。” 隔日,上完晚自习,沈空昱在昨晚那个垃圾堆没看见人,沿着附近几条巷子找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 一连三天,沈空昱都在找人,终于在第四天晚上碰着人,他这次有经验了,夹着尾巴小心接近,站到对方身后他才出声:“找到你了。” 小孩又被吓得跳起来,故技重施,下意识抓起袋子逃跑,但沈空昱抢先一步,一把抓住他。 小孩使劲扑腾:“放开我!” “不放,”沈空昱抓住细瘦得有些硌手的胳膊,“我松手你又跑掉了我去哪里找人?找你可不容易。” 小孩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他。 “还挺凶,”沈空昱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握着半块面包,是被别人吃剩丢掉的,心脏被什么撞了下,他说,“我饿了,你跟我一起去吃点东西。” “不要!”小孩不停地动来动去,沈空昱没有防备,被他一口咬住手腕。 沈空昱疼得倒抽口气,却没有甩开,任由他咬。 过了半响,小孩自己松了口,他抬起头,皱眉有些嫌弃地望着沈空昱,好像在看被人咬了还不反抗的傻子。 “我没有恶意,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请你吃个饭。”沈空昱搭他的肩,把人夹在身侧以防逃跑,一手拎起蛇皮袋主人不愿丢的废品,带人出巷子。 将人带到最近的便利店,沈空昱买了两份面和鸡腿,又买了湿巾,按住还在乱动反抗的人,仔细擦去他脸上和手上的灰泥和污渍。 小孩挣了两下没挣开,最后只能板着脸,不服气地干瞪眼看他。 把脸上的脏东西擦干净,沈空昱这才发现赵一阳的下巴、颧骨处有好几处淤痕,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刺目。更令人难以忽视的是,赵一阳童稚的脸已经显现出优越的骨相,面貌张扬,然一双杏仁眼中和了凌厉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冰冰。 这痕迹,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沈空昱皱了皱眉头。 店员端来加过热的面和鸡腿,沈空昱叫他吃,小孩没动,沈空昱嘴角扬了扬,拿起鸡腿就往他嘴里塞:“赶紧吃,不可以浪费。” 饥饿的小孩终于不再别扭,抵不过食物的香气,一口面一口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沈空昱去冰柜拿了瓶牛奶,戳开吸管口放他手边,又把自己的鸡腿放他碗里。 迎着小孩疑惑的目光,沈空昱说:“都给你吃。” “……谢谢。” 沈空昱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一阳。” “哪个一?哪个阳?” “一二的一,太阳的阳。” 名字不错,沈空昱斟酌开口:“你大晚上的怎么在外面捡垃圾?家里有人吗?” “问那么多跟你没关的事做什么?”赵一阳语气有些不耐。 “现在我跟你是没关系,但很快就有了,”沈空昱笑说,“跟我说一下,又不会少你两斤肉。” 空气静了好几秒,赵一阳握筷子的手没再动,低声回答:“没有人。” “就你自己?” 赵一阳点头。 “没有其他亲戚了?” 赵一阳咽下嘴里的面,声音很低:“爸妈死了,亲戚不愿意收养我。” 平淡如水的话音,出现在还需关爱呵护的孩童身上,沈空昱又问:“几岁了?” “七岁。” 才七岁啊,无家可归那怎么行,得想办法把他带回孤儿院,虽然条件一般,但至少不用流浪。 沈空昱诚恳的注视着对方,像是这样更有说服力:“我是孤儿,住在孤儿院,那里有很多孩子,有地方住,也有吃到饱为止的饭菜,还会送你去学校读书,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赵一阳缄默不言。 “自己一个人不安全,你还这么小,不能独立生活,”沈空昱像极了操心的长辈,“跟我回去,我们会照顾好你。” “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能,”沈空昱据理力争,语气焦急啰嗦道,“生病没人在身边怎么办?饿了没东西吃怎么办?有坏人想对你下手怎么办?” “我——” “别我了,今晚就跟我回去!”沈空昱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骗他,“赶紧吃,这店等一下要关门了。” 赵一阳快速扒拉碗里的面,吃得干干净净,喝下最后一口牛奶。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第2章 02 三月中旬的冬天,白洲市气温在十度左右,寒风带着化不开的湿冷直往骨头钻,赵一阳裹件大得能装下两个他的羽绒服,棉裤的裤脚挽了好几折,全身上下只有那双破洞鞋子合脚。 沈空昱提上便利店门口的蛇皮袋,揽赵一阳的肩头带他走,让他回孤儿院。 赵一阳一缩,躲开他的手,退到半米开外:“我有地方住,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要跟你回去。” “不行,竟然让我看见了你,我就得带你走。”看出他有逃跑的意图,沈空昱抓住他的手腕。 “死无赖。”赵一阳骂他,眼里冒火。 沈空昱一点不恼,乐呵呵道:“我就是无赖,已经赖上你这个人了,不跟我回去我就一直跟着你。” 赵一阳想过去抢蛇皮袋,他才到沈空昱腰间,沈空昱抵着他的额头,任他怎么踮脚,挥舞手臂,都够不着袋子的边。 “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赵一阳急眼了,“小偷!快还给我。” “跟我走吧。” “我说了不要,要我讲几次你才明白,你是傻子吗?!” “别闹了,现在我们去拿你那很重要的东西,然后你跟我走,”沈空昱一把扼住他的后颈,拎小猫似的带他往前走,“赶紧带路,已经快晚上十点了,早过了小孩的睡眠时间,你现在还在长身体,缺乏睡眠不利于长高。” “你又不是我的谁,别他妈管我。” “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 赵一阳更炸了,目光十足凶狠:“老子就要说!” 或许凶巴巴的样子才能更好在社会生存,这人不知怎的形成了暴躁的脾气,沈空昱捏他没什么肉的脸:“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了,听话才是乖宝宝哦。” “谁是你的人,草!放开——” 沈空昱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嘴边的笑意全部收起来,认真道:“真得带走你才行,自己摸爬滚打尽学了些不好的东西。” 吃人的嘴短,吃了沈空昱的饭,赵一阳总觉得不好意思打人,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已经很久没人关心他,和他好好说话了。 沈空昱把蛇皮袋放在垃圾桶旁边,说用不上了,留给环卫工人。这些可是钱啊,赵一阳万般不舍:“我的垃圾,你疯了!别丢我的垃圾。” 沈空昱抓住赵一阳试图捡回蛇皮袋的手,半拉半劝地拖着他往前走。 “呀,你放开我!” “别叫了,大晚上的没人,喊破喉咙都没有人理你。” 赵一阳领着沈空昱在巷弄里绕来绕去,走了二十分钟还没到的迹象,沈空昱看出端倪,停下脚步问:“你是不是在耍我?这不是你回家的路吧。” “是又怎么样?我才不会暴露我家的位置给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拐小孩的?”赵一阳置气道。 “有警惕心提防坏人是好事,但我不是坏人,”沈空昱说,“竟然不想跟我走,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强行把你绑回去。” “你要是强迫我,我就大喊大叫,让人过来抓你这个人贩子。” 沈空昱压根不怕,语气平淡,现在让他尽管叫:“你叫吧,警察知道你是个没人照顾的小孩,他们也会把你送进孤儿院,那还不如跟我走,省得折腾。” 赵一阳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你这个年纪应该待在学校学习,而不是到处捡废品,孤儿院会有你的朋友,有热乎的饭,有床睡……还有我会照顾好你,把你带回去就会对你负责到底。” 赵一阳垂下头。 沈空昱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声音放得温和:“一个人在外太苦了,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 赵一阳把脸别向一旁,不肯看他。 沈空昱扣住他下颌,让人正视他,来硬的逼迫他选择:“再问你最后一遍,要不要跟我走?” 赵一阳看着沈空昱映着光的眼睛,张口应了一个字:“要。” “这样才乖嘛,”赵一阳不答应,沈空昱真的会强行把人薅走,“从今往后孤儿院就是你的家。” 往流经市中心的人工河走,赵一阳带沈空昱走的地方越来越偏,最后停在一栋黯淡无光的废弃旧商场前,他拿出揣在口袋的手电筒,领沈空昱走过楼梯到二楼。 进到尽头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墙上贴着美容海报,角落摆有一张破皮沙发,上面堆张已经看不出颜色,脏兮兮的被子。 沈空昱说:“有什么需要带的全拿走,以后不会回来了。” 赵一阳从沙发底下掏出一个铁盒,拿个袋子把它装好揣进怀里:“走吧。” 沈空昱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内,透股没活气的冷,小偷来了都得光屁股离开,他牵住赵一阳的手。 刚牵上,赵一阳就挣开,沈空昱坚定地又用些劲握紧那只冰凉的手,嚷嚷道:“大冬天的太冷了,牵着你的手暖和。” 走出商场,沈空昱问他:“赵一阳,你原来的家在哪里?” “钦北,我走了很久才到这座城市,大姨说要给我找个寄养的家庭,但我发现她把我买了,”赵一阳还想抽自己的手出来,但沈空昱握太紧了,“然后我就逃到了这里。” “傻瓜,有地方住总比流浪强。” “那不是人能住的,他们太恐怖了,我必须得逃。” 沈空昱一下子紧张起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那家里只有两个男人,我睡着之后,发现有个男的摸我,想脱我的裤子,我踢他,他就抽我耳光,另一个男的看见了,他们两个就吵架还砸东西,等外面没人的时候,我开门跑了。” 沈空昱在心里骂了句人渣,后说:“过去的事过去了,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孤儿院很安全,没有人会对你做不好的事。” 回到孤儿院已经十点半过,沈空昱推门进去,院长抱着两个月大的小孩哄睡,瞧见他身侧的赵一阳,问道:“空昱,这好看孩子是?” “我捡的。” “孤儿?” “嗯,”沈空昱说,“家里没人照顾,我就先带他回来了,院长,可以收留吗?” “这有什么不行,我们孤儿院做的就是这种工作,”院长微笑看着赵一阳,“明天才能准备空床,你今晚先跟这个哥哥睡。” 沈空昱拿衣服带赵一阳去洗澡,长期照顾孩子的习惯让他下意识把对方也视作需要帮忙的小孩,他伸手就要替赵一阳脱衣服。 赵一阳猛地大退一步,紧紧抱住自己,活像个贞洁烈男遇上沈空昱这个采花大盗:“你干嘛!” “帮你脱衣服啊,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我,我自己脱。” 沈空昱看他涨红的脸,轻笑一声:“还害臊。” “你别管,”赵一阳抓紧衣领口,“你出去,我自己洗。” “行,”本打算两个人一起洗,沈空昱把自己的毛巾和衣服拿出来,“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水流声在安静的浴室格外清晰,两个隔间顶上腾起氤氲热气,他们用的沐浴露不一样,两种不同的香味相融意外地温和好闻。 沈空昱洗完出来,赵一阳已经在门外规规矩矩站着等他,沈空昱拿自己的毛巾帮他再擦一遍半湿的头发,带他去吹头发。 赵一阳身上穿的衣服是沈空昱的,卫衣很宽大,沈空昱发现他脖子下面有淤青,他掀起衣服一看,后背也有,拉开裤脚一看,腿也是,他咬牙道:“谁打的你?” “不认识,一个老大叔,”赵一阳说,“我在捡垃圾时,他冲出来把我的废品抢走,还打我,让我不能再捡废品抢他活路,我只能晚上偷偷摸摸出去翻垃圾堆。” 沈空昱很庆幸他把人带回来了。 收拾好,沈空昱领赵一阳回自己床位,他掀开被子让赵一阳躺进去,把被子盖好:“你先睡,我要再看会书。”他拉上床帘,打开灯,翻开自己看各式各样书总结出来的写作笔记。 赵一阳睡得很熟,沈空昱躺下来也没吵到他,被窝暖烘烘的,不再是刚躺进去时冰得一哆嗦,听着枕边传来一起一伏呼吸声,他也渐渐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孩子们起床的声音很大,赵一阳被吵醒了,他用食指堵住耳洞隔绝声音,沈空昱拉开他的手,嘱咐他道:“我要去学校了,今天你乖乖待在家,要听院长和张姨的话。” 赵一阳半睁开惺忪的睡眼,复又关上。 “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赵一阳伸了个懒腰,呆呆看着他,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沈空昱不由得笑了笑,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又问:“这次知道了吗?” “……知道了。”赵一阳含糊应道,翻了个身,裹好被子继续睡。 “何老师,我想请半天假。” 何老师不紧不慢地吹了吹保温杯的热水,看似平静,其实已经快要疯了,他喝了口,砸吧一下嘴道:“为什么请假?” “我捡了个小孩,要带他去办学籍,送他去学校读书。” 何老师放下保温杯,仔细端详他的表情,似要辨别他有没有说谎。 沈空昱有先见之明:“何老师,这次我真没骗您,您别不信啊,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撒谎。” “你在我这前科可不少,”何老师抬眼看他,“你说家里有急事要请假,结果呢,我在学校附近的商场看到你在兼职,还说过亲爸重病不起,快要死了,过后语文老师跟我说你在市文化馆看巡回展览,作为一个学生,怎么可以说出这等丧尽天良的话。” “那是我之前不懂事,乱来的,”沈空昱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次真的没骗您,我发誓。” “行了行了,孤儿院没有你转不了,”何老师挥了挥手,无奈道,“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弟弟妹妹一生病照顾不来,你就来找我请假,我都为你开过多少假条了,也不差这一次。” 沈空昱见他松嘴,生怕他反悔,赶紧见缝插针:“谢谢何老师!那我就先走了。” 刚走出两步,何老师就叫住他,严肃道:“还是那句话——” 沈空昱抢答:“不可以耽误学习。” 回到孤儿院,沈空昱跟院长说要帮赵一阳办学籍,院长一直很重视孩子的教育问题,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亲自带赵一阳去政府部门申请学校,沈空昱就代替院长照顾小孩。 沈空昱刚到这里时,政府给予的资金相较于今日少了将近三分之二,而那个时候孤儿更多,十几个苹果八十多个人吃,他只分到一小块,那是他时隔两年再次尝到苹果的味道,年纪大点的孩子谦让,只吃削下来的苹果皮解馋。 除了院长、张姨和做饭大叔,没有第四个稳定的人手,义工来来去去,觉得事情琐碎无聊,体验几天就走了,偶尔也有一些企业或事业单位前来捐赠物资,逛上几圈,和孩子们拍几张照,宣传资料充足了,就走得一干二净,他们给予物质上不多的帮助,不走心的做这份善事,装装样子。 沈空昱熟稔的帮小孩换纸尿裤,张姨不禁打趣道:“空昱,依姨看啊,你性格好,做事踏实认真,以后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没有的事。”沈空昱想过他的人生轨迹,未来他希望自己事业有成,能做所有他想做的事,自由如风,成家他从来没想过,也不在他的规划内。 他见过沈岚被爱情伤得体无完肤,肝肠寸断的样子,她一发疯就说“让沈空昱不能染指爱情半分”,直至他答应下来,沈岚才会冷静点。 沈空昱代入过沈岚的感受,想到被自己全身心信赖的人背叛,他就原谅了她转嫁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你又谦虚了,”张姨说,“要不是我女儿大你九岁,你又还小,我都想把她介绍给你。” “张姨您别说笑了。” 张姨怕沈空昱不好意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3章 03 傍晚,最后一抹夕阳西沉,院长和赵一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斑驳脱皮的铁门外,沈空昱抱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过去迎接。 院长摸摸赵一阳的头:“手续办好了,明天到学校报到。” 没想到效率这么高,沈空昱说:“好耶,赵一阳,你有书读了,开不开心?” 赵一阳点了点头。 沈空昱对他平淡的反应不甚满意,抓起小孩肉嘟嘟的手轻拍他的脸颊,故意提着嗓子,模仿小孩的口吻说:“一阳哥哥,你开不开心呀?” 赵一阳侧过脸,顺势抓住那只乱挥动的小手,咧了咧嘴。 院长一脸慈爱的看着,让他们继续玩,她先进去忙。 “听张姨说你今天睡到十点才起床,”沈空昱告诉他残酷的现实,冷不丁的说,“明天就要去上学,不能睡懒觉咯。” 赵一阳:“……” “有人不能睡懒觉黑脸了。” “你幼不幼稚。” “幼稚。” “……”赵一阳说,“院长叫你帮我准备学习用品。” 沈空昱带人去仓库房,房间里堆满了社会各界捐赠的物品,学习用品很多,可以用很久,他找出好几箱本子和各种各样的笔,一字排开让他随便挑。 赵一阳挑好,沈空昱检查一遍,确认必要的他全拿了,又找了几个男款书包让他选。 看着一个个奥特曼、超人和变形机器人,赵一阳的心死了,嘴角微微抽搐,他沉默地看了半晌,可他没有挑剔的权利,选了一个图案最小的机器人书包。 然而第二天,赵一阳提一个黑色塑料袋装东西,也不愿意背那个被他嫌弃的书包。 孤儿院的小学生都在城南小学就读,他们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一起结队过去,周可云的高中跟城南小学同一个方向,她会顺路送孩子们到学校。 沈空昱找来两张被子铺上,孩子们好奇的眼睛时不时望过来,打量着新来的伙伴。 刚帮一个先天畸形的男孩洗完澡,沈空昱把人抱回床让他坐着,哄他看墙上挂着的电视,播放的科学小百科。 剩下的孩子都在专门清出来用以学习的房间学习,周可云在教导他们,张姨和他就负责帮孩子们洗澡,再一个个送进房间安静学习。 沈空昱看见赵一阳坐着目不转睛看电视,过去问他一声:“作业写完了?” “不想写。” 得,跟自己一样,沈空昱随他,没要求他去学习,他开心就好,健康快乐的长大,是孤儿院对每个孩子唯一的要求。 晚九点,睡觉时间到,所有孩子都乖乖躺好睡觉,沈空昱逐一检查帮他们盖好棉被。 他按老习惯拉好床帘,拿起从市博物馆借来的《德米安·彷徨少年时》,靠在床边看了起来,看了半个多小时,赵一阳掀开床帘,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 见到人,沈空昱放下书问他怎么了。 “我睡不着。” “你今天的作业没写吧,要不我教你做?”用知识来催眠是个有效的方法。 赵一阳苦着一张脸:“我不爱学习。” “但你必须在学校学到基本知识,否则出到社会大字不认识一个,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沈空昱语调温和却不容退让,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你试想一下,你要到某个地方,坐公交,连公交牌上的字都不认识,那得多无助,吃没文化的亏很痛苦的。” 每次他看到一些务工的大叔提着行囊,为难的盯着公交牌的样子就很心酸。 “我知道,”赵一阳说,“在学校我会认真学习,但回来真的不想再碰书。” “你可别敷衍我,考试成绩会检测你有几桶水,千万别考个位数回来辣我的眼睛。” “你不要瞧不起我。” “我没瞧不起你,我只是在跟你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沈空昱转而提议,“睡不着的话,我念故事书给你听。” “我都多大了还听故事书。” 沈空昱不喜欢他这副过早成熟的样子,望着他稚嫩却写满倔强的脸,说:“你还是个孩子,现在有孤儿院为你遮风挡雨,可以任性一点,孩子气一点,保有你这个年龄段的天真。” “你什么时候进的孤儿院?”赵一阳看着他道。 “八岁。” “那你七岁时在做什么?” 沈空昱眼神微微一暗,七岁啊,他顾着哄沈岚开心,每天放学主动做家务,丢垃圾,洗碗,拖地,沈岚去工作地——酒吧纸醉金迷,他自己一个人做饭,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想着只要他不添麻烦,她就能不那么讨厌他,甚至还会慢慢对他产生一点好感,一点又一点的好感堆积起来,沈岚就会喜欢上他。 然时间证明,不喜欢你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你永远入不了她的眼,沈岚转移到他身上的恨意,从未消减过,只会在不如意,过得一团糟的生活中愈演愈甚。 沈空昱眼神虚无,淡淡道:“七岁,我妈还在,我在学校高高兴兴的学习,有很多朋友,每天都笑哈哈的,不像你这样,整天臭着张脸,我就没见你笑过。” “我不想是个孩子,我得快快长大,赚很多钱,钱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才多大就把生活本质看清,沈空昱一时无言,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心疼。 沈空昱问他为什么这么看重钱。 “有钱我可以做任何事,”赵一阳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有了钱,我爸妈出车祸的时候就不会因为没钱耽误治疗去世,也不会因为没钱,没有一点用处,像个乞丐一样被亲戚们踢来踢去,谁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赵一阳,你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的?” “我不想说,这些事已经过去了,说出来没意义。” 懂事的孩子惹人疼,沈空昱掀开被子坐起身,张开手臂,轻声说:“过来,让我抱抱你。” “我才不要。” “来吧,”沈空昱往前倾了倾,“不用不好意思。” 赵一阳后退一步:“你正经点。” “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你这样就挺不正经的。” “……”沈空昱失笑,“你是七岁,不是十七岁,说话别老是那么板正无情,OK?” “我觉得我这样说话没有问题。” “你这小孩,”沈空昱瞥他一眼,“还挺巧舌如簧。” 赵一阳狐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在用我听不懂的话来骂我?” “我不告诉你,”沈空昱趁机教育,“这就是读书的重要性,肚子没点墨水,别人说话都听不懂。” “总有一天我会比你厉害。”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一天要等多久。”激将法何尝不是另类的鼓励方式。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沈空昱说:“后天是周末,你跟我去一趟图书馆,挑几本你喜欢的书,以后睡不着就来我这多看点书。” “知道了。” 沈空昱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晚上十一点,让他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六点就要起床,睡太晚起不来。 沈空昱和周可云带上赵一阳去图书馆,他们每次过来都会借很多书回去,供孩子们闲暇之余阅读。 院长坚信教育是改变孤儿院孩子命运最重要,也是最便捷的途径,她跟图书馆馆长沟通协商好,他们每周可以到图书馆借一百本书。 来到儿童图书区,周可云低声说:“可以多找一些图画书,孩子们喜欢看这个,不出两个小时他们就能看完一本。” 沈空昱叫赵一阳也去挑书,十多分钟之后,赵一阳找了儿童版《十万个为什么》《墓室迷踪》《大自然百科全书》回来。 “你能看得懂吗?”沈空昱大致翻看了一下,考虑到他识字量有限,“上面的字都认识?” “差不多都认识,我妈是老师,从四岁开始她就教我认字了。” 想借的书总共七十三本,沈空昱又去其他区域找自己要借的书,周可云看他拿了本《西西弗神话》,她吃惊的问:“这本书你看得懂?” “应该没问题吧,这位作者的书我读过两本,挺喜欢的。” “我之前看过摘录他一章书的杂志,完全看不懂,跟天书一样,”周可云眼神全是不可思议,赞许道,“你真厉害。” “书看多了自然就慢慢懂了。” 周可云说:“你看了这么多书,推荐几本给我,我也想看看。” “你想看什么类型,悬疑?哲学?经济?” “只要不太深奥,故事性强点的都可以。” 图书馆哪些书好看沈空昱早已了然于心,他经常来这里找书,一逛就是几个小时,他很快挑出几本: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美国作家胡赛尼的《群山回唱》、法国作家小仲马的《茶花女》、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他说:“这些书都挺好看的,你可以选几本来看。” 周可云全接了过去:“你对书这么了解,真佩服你广阅群书。” “只要你想,肯定能比我读得更多。” “你别哄我了,我可不像你,九岁就开始接触书籍,”周可云说,“你还记得吗?刚进孤儿院的第一天,自己拿了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看得津津有味,可把我吓一跳,那时就觉得你是神童,你打小就有天赋,这点我是远远比不上啦。” “其实那时候也是一知半解,很多地方没懂装懂。” 周可云笑道:“那也很厉害了。” 沈空昱回到孤儿院,刚放下书包,院长过来跟他说:“一阳在学校和人打架了,老师打电话过来说让明天上午去一趟学校,跟对方家长谈谈怎么解决。” “怎么打架了?” “听老师说是一阳先动的手,我问他,他不想跟我说,你和他更亲近,看看能不能问出来。” “院长,明天我过去吧,”沈空昱说,“您太忙抽不开身,放心,我能解决好这件事。” 昨天,警察又送来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女婴儿,是在一所职高厕所捡的,女婴一整晚都哭闹不止,照顾起来格外耗费心神,院长没怎么休息过,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色。 院长揉了揉太阳穴,提起精神说:“那边要求叫家长,可能不太好说话,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沈空昱等赵一阳吃完饭,端着饭盆边吃边问他:“在学校为什么打架?你招惹人家了?” 赵一阳沉默。 “赵一阳,说话。” “我才没有招他,是那人欠揍!” “他怎么惹到你了?”沈空昱猜测,“骂你还是抢你东西了?” “他骂我没爸妈,还说我拿个破塑料袋,是吃不起饭的穷鬼,”赵一阳的声音越说越大,“他这样说我忍了,可小齐过来帮我说话,他一下子把小齐推倒了,我气不过,就打了他。”小齐是孤儿院跟他同年级同班的男孩,右脚跛了。 “原来是这样,你没做错什么,但以后不可以随便打人,生气解决不了问题,”沈空昱平时待人温和,但若有人故意伤害他在乎的人,拿他们的不幸加以嘲笑,他也会情绪失控,护短,“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学校,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家长养出没教养,不懂尊重他人的孩子。” “这位家长,你家娃出口骂人在先,推人在后,怎么到头来全成我家孩子的错了?”沈空昱带点脾气道。 “你怎么知道我家孩子骂人了!无凭无据不要乱说!” 沈空昱无语的后退半步,避开对方喷溅的唾沫星子,转头看向赵一阳的班主任:“老师,教室监控能调吗?” 那位老师两鬓已泛白,教学经验丰富,这种场面见过不少,他说:“监控昨天就调出来了,二位家长都过来看看。” 三分钟后,那位家长脸都绿了,他们的对话被监控清清楚楚拍到了,她感觉下不来台,抬手打了孩子一下:“就知道给我丢人!” 老师及时上前制止:“使用暴力教育不了孩子。” 沈空昱看着赵一阳,眨了眨眼。 那家长走后,老师对沈空昱说:“赵一阳是个听话的孩子,上课也认真,就是不太爱写作业,除了他全班学生都交了,这实在说不过去,希望家长可以多督促。” “您说得对,回去一定好好抓他的学习,”沈空昱扭头对赵一阳说,“听见了吗?以后要好好写作业。” 赵一阳摸摸鼻子,低声道:“听见了。” 第4章 04 赵一阳感冒了,鼻涕止不住流,咳嗽还很频繁,院长叫沈空昱带他去附近的诊所看看。 医生帮赵一阳测了体温,三十九度二高烧,开了两天的药,医生让赵一阳先服下一剂:“这药劲猛,吃完出现身体无力,头晕脑胀的情况是正常的。” 药效发作很快,赵一阳没等回到孤儿院就全身发软,脚步虚浮,眼神耷拉着,仿佛随时会瘫软在地睡过去。 沈空昱蹲下身,手臂挽过他的腿弯把他捞到背上,起身背起来。 赵一阳逞强,虚弱地嘟囔:“我可以自己走,不用你背。” “得了吧,就你现在这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我前不久也这样过,也没见我有事。” 沈空昱想趁他不清醒时套点话:“赵一阳,你什么时候开始流浪的?” 背上的人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除夕前几天,我被房东赶出来,四处溜达,哪里都热热闹闹的,我一个人没地方去,我记得有个好心姐姐给我买了糖葫芦和烤鸡腿,即使没有年夜饭那么好吃,但我还是吃得很满足,后来,大姨找到我,把我买了。” 沈空昱计算,赵一阳大概流浪两个月那样子,他就把人带回孤儿院,这期间,赵一阳在历劫。 “赵一阳,你现在喜欢上孤儿院了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 沈空昱低笑一声:“真是个冷漠的家伙。” 为了防止赵一阳把感冒传染给其他孩子,沈空昱帮他戴上口罩,在他好之前都让他先睡在自己这里。 “我跟你睡也会传染给你。” 沈空昱不在意:“我感冒了没关系,你的小伙伴们感冒了会比较麻烦,特别是身体不太好的孩子。” 赵一阳没再多说什么,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去沈空昱那儿。 沈空昱看了眼他:“床小,放不下两张被子,拿枕头过来就好。” 赵一阳把被子拿回去,再回来时解下口罩,一言不发地爬上床躺下,沈空昱停下写练习题的手,倒杯热水回来,让他喝下大半杯,不出五分钟,赵一阳便沉沉睡着了。 感冒来势汹汹,威力很大,今天一天赵一阳都提不起食欲,早中晚都只喝了清淡的猪肉粥,看起来憔悴不少,人本来就瘦,生个病感觉更弱不禁风,好似风一吹就倒。 今晚又有暖被窝可以睡,许是感冒的原因,赵一阳后半夜身体发热,一直在蹬被子,沈空昱一次次起身,帮他擦汗,盖被,叫醒昏睡的人起来喝热水补充水分。 一整夜下来,他没怎么睡好。 赵一阳尿急,睡梦中都在找厕所,梦里的他裤子已经脱下,正要释放那刻,他猛地惊醒,现实的他被梦误导,差点就尿床了! 感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赵一阳睁开眼一看,发现沈空昱死死抱着自己,他眉心紧蹙,挣扎了一下,但人睡得太沉,没有反应,他又喊一声“沈空昱”。 沈空昱睫毛动了动,却没醒过来。 赵一阳觉得膀胱要爆了,不知道他半睡半醒时沈空昱喂他喝了多少水,他心急如焚,手又被沈空昱锢住动不得,他只犹豫了半秒,就用自己的头撞上去。 沈空昱被鼻子的刺痛弄醒,他眼睛刚开一条缝,赵一阳怒目而视的样子就映入眼帘,两人距离又近,乍一看有些吓人,他脱口而出:“哎呦妈呀。” “我要上厕所,快放开我,”赵一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憋不住了!” 沈空昱瞬间清醒:“千万别尿床上,我这就带你去。” 情急之下,沈空昱的念头只有一个:厕所!必须马上到厕所!可即便在这种时候,他潜意识里竟还是用被子把人裹起来,生怕他着凉加重病情。 赵一阳被沈空昱抱着,整个人像条长卷饼,如被送去寝宫的妃子。 将人放进隔间,沈空昱扯开被子,帮人帮到底,另一只手迅速抓住赵一阳的裤腰往下一拉,嗖的一下把裤子褪到膝间,随即退后:“行了,尿吧。” 水声结束,沈空昱重新把被子裹好,把赵一阳的身体围得严严实实,再把人抱起来,他说:“幸好我比你大,有力气,要不然都抱不动你。” “我没要你抱,是你自己主动的。” “你说得没错,是我倒贴要照顾你,好了吧?” 赵一阳回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沈空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觉。” 次日,在他的悉心照料下,赵一阳肉眼可见的好了很多。 周末,心理专家帮孩子们做了心理评估,看着孩子们仅有的电视机与书籍,他们建议孤儿院应当多给孩子们安排一些娱乐活动。 院长为此愁得食不下咽,她对张姨倾诉:“政府批过来的钱全用在吃饭,给孩子治病这些花销上了,专家说可以在后院空地修建一些游玩设备,我们哪还有多余的钱。” 沈空昱无意间听到谈话,沉默转身,路过学习房,孩子们埋头苦读。 孤儿院仿佛被遗落掉的一角,社会对其关注度并不高,这时的条件与他刚进来那会相比好了很多,以前八个孩子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身上衣服没有一件是新的。 到沈空昱参加比赛的日子,小孩们知道他要出远门,一个个围拢过来,依依不舍地问:“空昱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你们睡三次晚觉,我就回来了。” “我们会想你的。” “空昱哥哥,早点回来。” …… 一声接一声,听得人心里发软,也许有共同的遭遇,彼此间更能感同身受。 赵一阳独自站在不远处,眼瞪瞪看着沈空昱,眼神含话,却不好意思上前,终究是个孩子,情绪全都写在脸上,藏不住。 沈空昱走过去,跟他说:“我很快回来,不要太想我。” “我才不会想你。” 到学校集合,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另外两位女生,语文老师向大家交代行程:“学校会派车送我们去火车站坐高铁,然后再去考试地点。” 沈空昱看着一辆车窗紧闭的黑色轿车远远驶来,在他们旁边停下,光是看着不等坐上车,他就泛起心理不适。 老师和两位女生坐在后座,他坐在副驾驶,一股浓重刺鼻难闻的皮革味扑面而来,胃骤然一缩,感觉下一秒就要吐了,他忍不住退下车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再重新坐进去。 老师察觉他的异样,关切地问:“沈空昱,你晕车吗?” “嗯。” “怎么不早说?我好给你备晕车药。” “我提前半小时吃过了,等一下应该就不晕了。”沈空昱极少坐车,以至于晕车状况没有一点好转,反而日益严重,隔一段时间没坐车,突然来这么一下,适应不过来。 “听说晕车睡觉会好点,你尽管睡,到了再叫你,”语文老师忧心道,“要是很不舒服就跟老师说。” 沈空昱蜷在窗边,垂头把脸埋进衣领,再捂着口鼻隔绝车里的味道,这样总算好受一点。 这是沈空昱第一次坐高铁,十五年来他一直待在白洲,此次去省城,是他去过最远的地方。 很要命的是,他坐高铁也晕,他一直趴在小桌板上,昏昏沉沉睡了四个小时,终于到了省城。 一路上,陌生的景致让他看花了眼,他看着高楼林立的大厦,纵横交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行人,这些他在白洲只看到过冰山一角。 比赛地点设在当地一所重点中学,这里环境比他读的中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路过教学楼,看到先进的多媒体投影仪,学生们都穿着统一的校服,课桌椅整洁统一,秩序井然,与他那所木桌摇晃,学生衣着五花八门,平庸而放纵,无心向学的学生居多的学校截然不同。 他们当晚就在这所学校住宿,沈空昱和邻市一位中学生同住一间房。 半夜,沈空昱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卫生间压低却激动的说话声吵醒了他。 “……你觉得,我们是同性恋见不得光,怕被发现……所以要跟我分手?” 早恋加同性恋,这条路可有点难走。 男生情绪不稳定,说话声音没控制好,他的话字字清晰入耳,沈空昱看过关于同性恋的书,第一次接触是十三岁,当时他有些吃惊,消化了半天,下一次再看到时,已经能坦然接受。 “好啊,”男生声音控制不住,“那就分手,我不想跟你这种懦夫在一起!你配不上我。” 清早起床时,沈空昱看见对方红肿的眼周,男生挺有礼貌的,为昨晚打电话吵到他道歉,还给他带了早饭回来。 比赛结束当晚,他们不知不觉聊起了天,后竟谈起心,男生名字叫郑玟,沈空昱也介绍自己,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就此相识。 郑玟闭口不提他那糟糕的恋情,和沈空昱畅谈理想,他说:“我要考上B大,去读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当编剧。” “提前祝你心想事成。” 沈空昱的人生充满变故,出生就没有父亲,有人说他是私生子,有人指责母亲不检点,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野种,后来,沈岚突然死了,他成了孤儿,从此,不愁吃穿住,开心生活成了他唯一的目标,未来的路捉摸不定,他能选择的不多,只想顾好眼前,向着好的方向,走一步看一步。 第三天,他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转身投入人海,各自奔赴。 叮咚~记住郑玟这个过路人,后面有他主场(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04 第5章 05 一个月转眼过去,沈空昱拿到比赛获得的一千元奖金,放学后,去买了两大袋零食,分给孩子们,他们很少有机会吃零食,兴奋地比对着拿在手中的糖果、薯片和蛋糕,总觉得别人的比较香,便互相交换着尝。 看着孩子们洋溢的笑容,沈空昱想把后院修整出来的决心更加强烈,那片荒废的空地,应该装满能驱散他们阴霾的欢声笑语。 沈空昱以“病假”为由请了三天假,打算动手把杂草丛生,到处是碎石的后院收拾干净。以前来过志愿者帮忙清理,可是未铺水泥的地板没多久又开始长草,然后疯长成片。 四月的阳光温暖不炙热,沈空昱只穿一件长袖,顶着太阳埋头除草,张姨时不时把他叫进去休息,怕人累着。 张姨递给他一杯水:“空昱,马上中考了,你得以学业为重。” “我知道,”沈空昱抹掉额间的薄汗,“等把院子收拾出来,我会一心投入学习,早打算好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沈空昱才把碎石和杂草全部清出来,张姨接孩子们回来,他们一见沈空昱还在干活,连饭都顾不及吃,纷纷跑来帮忙。 一小孩仰着脑袋问:“空昱哥哥,我们打扫院子做什么呀?” “给你们弄玩的地方,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打球,玩鬼抓人。” 孩子们一听,干劲越发足。 沈空昱看见赵一阳一人提起一桶碎石,他急道:“赵一阳,你提不了,放下来,等一下我提。” 手指已被勒得发白,赵一阳还在坚持,咬牙道:“不用,我能行。” “别逞强,”沈空昱把桶接过手,“你和其他小朋一起搬草,石头交给我。” 赵一阳去提另一桶:“比这重的铁我都提过,这些不算什么。” 沈空昱看他提着桶哼哧哼哧走远,赶在饭冷之前,大家合力把垃圾全都搬到垃圾桶。 院长看着平整的泥地面,决定再争取一次之前没办成的事,她联系政府部门,请求资助铺水泥地面,电话谈了一个小时,那边答应了,院长让他们明天过来,对方又开始犹豫不决,后又沟通了半小时,才把这事办妥。 沈空昱看着轰隆运转的机器,两个小时不到,他们就把路铺好了,所有耗费不过三千多,而院长为此奔走好一段时间,今天才有结果。 之后,他去二手市场询问儿童游乐设备,可是太贵了,转而去批发市场买了很多玩具和球具,室内室外都有,隔日老板会按地址送到孤儿院。 沈空昱回去时孩子们已经睡了,他洗完澡,拿出历年真题继续刷,他一头埋进压轴题解答,连赵一阳进来也没发现。 赵一阳站他身边,喊了声:“喂。” 沈空昱转头看他:“喂什么喂,没礼貌,以后要叫我哥。” 赵一阳:“……” 思路被打断,沈空昱说:“怎么了?才一天没见就想我了?” “自作多情。” 沈空昱问他:“找我干嘛?” “你买的玩具我们很喜欢,吃完饭之后,大家一起玩得特别开心,”赵一阳扭捏了半天,才开口,“老师说人要懂得感恩……你把我带回孤儿院,我很感激你。” 沈空昱的笑意更明显:“真乖。” 赵一阳脸上泛起一些薄红,丢下一句“我走了”转身就跑。 “不经夸。” 每天都是高强度复习知识,以致沈空昱连梦都跟学习有关,他做了个令人窒息的噩梦:一场考试中,他怎么都写不完题,所有人都交卷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考场里不停的写,翻过背面,一片空白,他一个字都没写。 梦到这戛然而止,闹钟响起,把他吵醒了。 沈空昱登时睁开眼,意识到是做梦,深吸一口气才缓过劲,梦太逼真了,宛如身临其境,他按了按额角,起身。 外边传来动静,孩子们已经开始起床,沈空昱迅速整理好被子,出去换上轻松的语气说:“小朋友们,起床啦,准备准备去学校咯。” 所有孩子都起来了,他一转头,看见赵一阳还躺在被窝呼呼大睡,丝毫没有被周围的闹声影响到。 沈空昱过去把赵一阳的被子扯开,晃了晃他:“起床了。” 赵一阳没反应,雷打不动。 沈空昱捏住他的鼻子,片刻,呼吸不畅的赵一阳张开嘴,像猪一样打了个哼。 沈空昱忍不住笑:“猪,该去上学了。” 赵一阳眉心皱得死紧,能夹死一只蚊子,他扁着嘴坐起来。 “起床气那么大,”沈空昱揉了揉他原本就乱遭遭的头发,他头发长得很快,这会儿遮住了眉眼,“放学回来叫张姨帮你剪头发,头发太长了。” 睡不醒的赵一阳半眯的眼睛全是哀怨。 “好了,”沈空昱耐心道,“不快点要迟到了。” “……嗯。” 赵一阳刷牙时特别用力,牙齿跟他有仇一样,沈空昱瞧见上去阻止他:“赵一阳,不可以耍脾气,太用劲对牙齿不好,你这是在虐待自己。” 赵一阳嘴里含着泡沫含糊的应了声,老老实实卸下力气慢慢刷牙。 时间好像按下了加快键,随着气温逐渐升高,夏天不约而至。在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从职高送来的女婴,和一个四岁的男孩被领养,而有个患脑瘫的六岁孩子,进行第四次手术时不幸病逝。 在一次次大小型模拟考中,中考无声无息逼近,悄然到来。 考试前一晚,院长叮嘱沈空昱准备好考试用具,让他这几天早些休息,起床收拾妥当再去学校,她拿出一个用透明塑料壳包好的护身符:“这个你放好,考试前多摸摸,保佑顺利用的,我托人求来的。” “谢谢院长。” “考试加油,”院长鼓励他,“尽力而为,不要有压力。” 为期三天的中考来去匆匆,沈空昱出考场那刻,一直紧绷的心情彻底放轻松,卸下一个重担,走路脚步都轻快不少。 何老师在楼道口等着自己班的学生,看到沈空昱出来,他箭步上前:“沈空昱,考得怎么样?感觉如何?” “问题不大,跟平常考试一样。” “那就好,刚问了班长,他讲题目有点难,”何老师长舒一口气,“不说考试了,赶紧回去吃饭,以后就各奔东西了,晚自习大家抓住最后的时间一块聚聚,好好放松放松。” 沈空昱回到孤儿院,孩子们也刚好放学,孩子都背着书包,脸上漾着笑意,赵一阳除外,他只带作业回家,他把本子和试卷卷起来放进裤兜,面上依旧不苟言笑,站在队伍里格外显眼。 周可云仔细的看了看他说:“空昱,考完试了,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你太用功了,人都瘦了一圈,多吃点把失去的肉补回来。” “瘦了吗?我怎么没感觉。” “瘦了。” “那我每餐多添一碗饭,”说着,沈空昱带孩子往厨房那边走,“去吃饭喽。” 被孩子团团围住的沈空昱笑得灿烂,而赵一阳始终远远目睹着,好像被隔绝在外,融不进那片热闹,这让他有些不爽,但他现在还分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以及它又为何而来。 吃完饭,沈空昱一起和孩子们到后院玩,扫了一圈,没看见赵一阳,他放下足球过去找人,最终在房间看到他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里面只有他一个人。 沈空昱凑过去,唤回他的思绪:“在躺尸?” “嗯。”赵一阳有气无力道。 “出去和大家玩啊。” “没兴趣。” 沈空昱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不舒服?怎么蔫哒哒的?” 赵一阳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空昱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别闷在心里,这样会难受,俗话说小孩藏不住话,有什么事都想跟别人说,你怎么偏偏爱憋着事呢?” 赵一阳眼珠转了半圈,目光落在沈空昱身上:“……今天6月21日,是我的生日,去年这个时候,吃完妈妈做的晚饭后,爸爸给我买了个很好看的蛋糕,我知道家里没钱,即使蛋糕很小,味道也不怎么样,我还是吃得很开心,我爸是货车司机,他们说过今年暑假会带我一起跟车去西北旅游,可是车祸带走了他们,只留我一个人。” 沈空昱沉默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安慰,或者带他去做点事,让他没那么伤心的度过八岁生日,院长突然推门进来:“空昱,你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说人快到齐了,催你赶紧去学校,别缺席。” 差点把这事忘了,沈空昱回答:“好,我这就过去。” 赵一阳翻了个身,枕着手臂,背对沈空昱,整个人缩成团,看起来有些可怜,这样很像伤心需要人安慰却又不吭声的落魄小狗。 “等我回来。”沈空昱发现他可爱的一面,摸了摸他的头,随后起身离开。 过了好一会,待脚步声听不见,赵一阳才转身,看着门口继续发呆,沈空昱走了,现在又剩下他一个人。 第6章 06 办完毕业晚会,出校门后,沈空昱走进一家蛋糕店,站在玻璃柜前仔细挑选,他看到一款粉色淡奶油小型蛋糕,中间有一只同色系肥嘟嘟的小猪,他一眼就看上了,晚间促销打折十五块钱。 回到孤儿院,孩子们躺在床上,凑在一起看电视,看书,玩闹,沈空昱买的小蛋糕,还不够每个孩子一人一口,他想了想,还是等孩子们睡着,再悄悄给赵一阳过生日吧,蛋糕实在是分不开。 九点二十一分,沈空昱叫快睡着的赵一阳起来,他去厨房冰箱提蛋糕,拽着迷瞪的人往后院走,那儿只有一盏昏黄的节能灯亮着,地板上拖出两道细长的影子,一长一短。 “大晚上来这儿干嘛?”赵一阳问。 “我买了一个小蛋糕,给你过生日,”沈空昱把蛋糕放在房檐下的石凳上,拆开纸壳包装袋,纸盒子一掀,露出在夜色中看不清具体模样的蛋糕,“我唱完生日歌之后,你就许愿吹蜡烛。” 赵一阳没吭声,杵站着盯蛋糕看。 沈空昱拉他蹲下来:“站那么高干嘛?蛋糕本来就小,你站着看会显得更小。” “歪理。” 沈空昱看见他眼睛一直落在蛋糕上,问他:“感动傻了?话都说不出来了,想感谢我的话叫声哥来听听,有我这么好的人当你哥,你不吃亏。” “今天老师教了我们一句俗语,挺适合你的。”赵一阳终于开口。 “哦?那句?” “黄婆卖瓜自卖自夸。” “……”白高兴一场,沈空昱没好气道,“不会说话你可以闭嘴。” 怕破坏蛋糕,沈空昱避开哪只猪,很小心捏着一根于这个小蛋糕而言,算大的蜡烛插进蛋糕顶,咔嗒一声,打火机点燃蜡烛,火苗瞬间窜起来,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日歌却唱得清晰明了,烛火轻轻摇曳,照着两人凑近的脸。 八句生日歌很快唱完,借着蜡烛火花明亮的光,赵一阳看清蛋糕,眉头一皱:“怎么是只猪?还是粉色的。” 沈空昱催他:“赶快许愿,一会儿蜡烛要灭了。” “我没有什么愿望,不用许。” 沈空昱没接话,在心里飞快默念一句:赵一阳多喜乐,无忧无虑的长大。 刚念完,赵一阳呼一下吹灭蜡烛。 沈空昱把快燃到底的蜡烛拿出来:“你觉得这蛋糕不好看?” “一点都不好看。” “你这语气听着怎么那么嫌弃,”沈空昱把蛋糕捧起来,让他看得更清楚些,“多好看啊,这么可爱的蛋糕为什么不喜欢。” “一只粉红猪有什么好看的。” “它多像你啊,贪睡也能睡。” 赵一阳立刻反驳:“我什么时候这样了?!” “每天起不来床的人是谁?”沈空昱拖长音道,“哦——原来这个人就在我眼前,名叫赵一阳。” 赵一阳有口难言,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快吃蛋糕,小寿星。”沈空昱把蛋糕叉子给他,赵一阳弄下一小块蛋糕,递到他嘴边。 刀子嘴豆腐心,第一口蛋糕还不是给了他,沈空昱扬了扬嘴角:“我今天在学校吃过蛋糕了,不想吃。” 赵一阳没挪开手,又往前送了送。 僵持了三四秒,沈空昱张嘴吃下:“剩下的你全部吃光。” 赵一阳一口一口吃蛋糕,黑沉沉的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云层突地现出几个不停闪烁的彩色亮点,是路过的飞机,遥远的飞机传来轰鸣声,一时之间,他们良久未说话,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谢谢你。”赵一阳小声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没听到就算了。” “赵一阳,别整天你啊喂的喊我,以后就叫我哥吧。” 赵一阳挖一大口蛋糕塞进嘴里:“不想叫。” 个子不高,脾气倒是大得很,沈空昱挖苦他:“反骨仔。” “所以呢,你要打我吗?” 沈空昱觉得脑壳疼:“毛都没长齐说话就那么冲,以后该不会变成精神小伙吧,孤儿院有两个比我大一岁的男生就是这样,他们跟你个性很像很像,被社会污染后开始染黄毛,开鬼火炸街,抽烟喝酒,整日无所事事。” 赵一阳白了沈空昱一眼,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你会变成那样,我都不会。” “你这嘴真的太毒了,”沈空昱啧了声,“谁碰到了就得毒发身亡,亲一口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无缘无故亲我嘴不是流氓吗?遇上这种人直接上手就打,打得他爸妈都不认识。” 沈空昱很想问他这脾气是像谁,但话到嘴边又刹住车,他看着有些霸匪雏形的赵一阳,竟自动脑补了他纹身遍布,壮如水牛,上门催债的□□人士样,他晃了晃脑袋,把这晦气的想法甩出去。 “赵一阳,要是有一天我不小心惹你生气,按你这暴脾气,不得揍扁我。” “乱说什么呢,”赵一阳似是听到很没由头的话,有些急的说,“你把我带回孤儿院,救了我,我怎么可能打你。” 沈空昱生起一种自豪之感,这种感觉跟他考试年级第一,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上台领奖状,院长夸他很棒是不一样的,这份力量更沉更暖。 “你要说到做到,”沈空昱说,“要是哪天你的拳头挥向我,老天自会来收拾你。” 不用学习,处在放假阶段的沈空昱闲出病来,他打算找份兼职做,可是别人一听他十五岁,说是童工不敢雇用。 沈空昱学聪明了,下次再问,他眼睛不带眨一下撒谎说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刚参加完高考,反正他真的参加了大型考试,中考高考差不远的,他自我安慰。 起初老板看他个子不高,身材瘦小不太相信,但沈空昱说,他血浓于水的爸只有一米六一,十八岁身高基本定型,他能长到一米七二已经是奇迹,老板将信将疑,录用了他。 他在二十四小时小超市做收银,上的晚班,从晚上十一点到次日七点,虽然辛苦,但一个月有四千,两个月就八千,一想到这个,上这苦班都有劲了,此外,还有一个很好的点是,他理完货之后,晚上没什么顾客,他可以自由看书。 反正一看书他就有精神,这样就不会犯困。 下班回来的沈空昱吃过早饭,洗完澡沾床就睡,这几天来了很多新货,一晚他就上了二十几箱商品,酒水居多,最是累。 下午,沈空昱睡醒后,院里来了客人,是以前在这儿长大的孤儿,事业有成后回馈孤儿院,带了很多吃的用的过来,还给院长一张十万块的卡,说要给院里添开支。 孩子们扒着门框偷看,望着衣着靓丽的女子,一女孩仰慕道:“我要变成和这个姐姐一样优秀的人。” “未来可期,只要你想,你也能成为很优秀的人。”张姨鼓励她道。 第7章 07 赵一阳帮张姨拿垃圾放到门口的垃圾桶,后一秒,两个警察出现在院大门,一位警察俯身,隔着铁门问他:“小朋友,这里有个叫赵一阳的男孩子吗?” 赵一阳脸色微变,镇定地回答:“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不料,有个中年女子突然从一旁冲出来,眼盯着赵一阳:“一阳,大姨终于找到你了。” 赵一阳往后退了小半步:“一阳是谁?你是在叫我吗?我不认识你。” “你怎么会不认识大姨?我是你妈妈沈岚的姐姐,沈艳啊!”沈艳激动地拉警察的手臂,指着赵一阳,“他就是我外甥。” “我是孤儿,没有亲戚,你认错人了。”赵一阳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阳!一阳!我是大姨啊!我来带你回家!”沈艳扒着铁门用力摇晃,令他厌恶的声音紧追着,他想起她把自己送到那两个男人家,拿过鼓胀信封转身离开的无情身影。 沈空昱准备去上班,刚往外走,赵一阳冷不防撞进他怀里,冲击力太大,他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而赵一阳整个人趴到他身上,他疼得皱起眉:“怎么了这是?跑这么快做什么?” 赵一阳眼神发空,嘴唇哆嗦,慌到语无伦次:“……找来了,她找,找来了,她想带我走,肯定是要把我送回那两个男人的家。” 沈空昱反应过来,说:“别怕,我不会让她带你走的。” 他牵赵一阳的手走出去,透过铁门空隙看到长着谄上欺下嘴脸的沈艳,他把门打开,请警察进来,沈艳立刻冲上前想要抱住赵一阳,赵一阳躲开,缩着藏在沈空昱身后。 “一阳,你怎么了,不认识大姨了?”沈艳声音哽咽,几乎要哭出来,“大姨找了你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 警察开口问道:“这孩子是赵一阳吗?” 事已至此,找上门来,肯定没法隐瞒了,沈空昱点头:“是。” 沈艳说:“我是他大姨,来带他回家。” “哦。” 就在这时,赵一阳像发了疯似的,抓住沈空昱的手狠狠咬了下去。牙齿嵌进皮肉,沈空昱吃痛地闷哼一声,赵一阳越咬越深。 沈艳还在劝:“一阳,过来,大姨带你回家,你的表姐表哥都很想你,还说要跟你一起玩呢。 沈空昱忍着痛,直视沈艳道:“这里就是赵一阳的家,他不会跟你回去。” 闻言,赵一阳红着眼,错愕地松开嘴。 沈艳厉声道:“他不是孤儿,不应该留在孤儿院,跟着我这个亲大姨,他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这里条件那么差,能养好孩子吗?!谁放心把人交给你们。” “你收了钱,人不见了没法交代吧,”沈空昱看着沈艳刹那间由红转白的脸,“孤儿院不是你闹事的地方,赵一阳在这里挺好的,他要是不想走,谁也不能逼他。” “你是谁?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我听不懂,”沈艳巴望着赵一阳,“一阳,跟大姨回家好吗,听话。” “不要!打死我都不要跟你回去!” 沈空昱向警察说:“警察先生,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是不是遵循孩子的意愿,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让他自己做主。” 警察点头回应:“确实得优先考虑孩子的意愿。” “那好,”沈空昱道,“赵一阳,你选择留在这里,还是跟她走?” “留在这里,警察叔叔,我不要跟她走,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人,我没有这样的大姨。” 沈空昱接过话:“警察先生,你看,这孩子真的很喜欢这里,他对这个称是他大姨的人很抵触,这种事强求不得,所以——” “徐女士,”警察说,“请回吧,我们得尊重孩子的选择。” “不行!他不是孤儿,他有亲戚,有人能养他,凭什么留在孤儿院?我非要带他走!” 沈空昱说:“警察先生,人就交给你了,这混乱的场面让孩子看到不利于他心理健康,我先带他走了,回避一下。”说着,他牵住赵一阳温热的手,带他离开。 “一阳!一阳!跟大姨回家吧……” 回到房间,关上门,直到彻底听不到沈艳嘶声力竭的叫喊,沈空昱才放开赵一阳。 赵一阳看着沈空昱被咬得青紫,还渗出血迹的手:“……对不起。” “你以为我想让他们把你带走?” 赵一阳没说话,默认。 “傻瓜,我说过了,从今以后,孤儿院就是你的家,我带你回来,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怎么可能把你交给出卖你的人,”沈空昱弹了弹他的脑门,“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但从来不说大话,不开空头支票,说话算数。” “对不起。”赵一阳一昧道歉。 “好了,我没有怪你,”沈空昱说,“你这小子力气蛮大,痛死我了。” “我去拿药给你擦。” “用不着擦药,”沈空昱说,“我得赶去上班,要不然要迟到了。” 待沈空昱下班回来时,看到他的床头柜有一瓶消毒水和创可贴。 一天,凑巧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张姨买来面粉和馅料张罗包饺子,年纪小的洗菜,年纪大点的切菜,大家围在一起动手帮忙,画面温馨和谐。 沈空昱倒班在补觉,几个孩子连摇带嚷地叫醒他,拉他起床一起做。 张姨利索地揉好面团,边示范边详细解说,怎么捏褶子,包馅料,刚包了几个,一个刚满半岁的小孩哭了,紧接着,另外两个未满一岁的小孩约好似的,也跟着哭,院长带孩子去打疫苗了,她只得匆匆赶去照看:“空昱,可云,你们俩带着做,包紧一点,煮的时候要是散了,就成面汤了。” 自封专业擀皮十五年的擀皮大师——沈空昱自告奋勇,赵一阳接过他前一秒擀的面皮,左看右看,形状极其不规则,跟刚打进锅里,四处散开的荷包蛋一样,他不留情道:“好丑的皮,一边厚得能砸死人,一边薄得吹一下就破。” “好毒的嘴,”沈空昱呛他,“能包就行,要求别太高,我能擀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新的饺子皮“出炉”,赵一阳瞥了一眼,调侃道:“真像大躺着睡觉张手张脚的你,四边突出,到处支棱。” 沈空昱继续和面皮纠缠。 “怎么擀成长条了?”赵一阳问。 “没办法,这面团不听我指挥,它有自己的想法,就想变成条。” 一小女孩举着刚包好的饺子,兴奋地跑到周可云面前:“可云姐姐,你快看看我包的饺子!” 周可云看着两边弯得要往下掉,像回旋镖的饺子,心想天才才能包出这种饺子,她硬夸道:“哇塞,造型好别致,你真是太棒了。” 这场面有些喜剧,一旁的沈空昱咬牙忍到肩膀微微抖动,才没笑出声。 事实证明,包饺子确实是个技术活,难度不小,折腾了一刻钟,案板上合格的饺子寥寥无几,要么皮破馅漏,要么皮多馅少又丑,于是他们干脆随意发挥,改包成圆型,简单又不容易翻车。 张姨回来后,看着排列整齐,大小不一的“球”,哭笑不得。 等水开下锅,捞出来的饺子更是没法看,一个个碗里装着奇形怪状的饺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着动筷。 院长回来了,跟他们一起吃,她问沈空昱的中考成绩何时公布。 “快了,还有三天。” “紧张吗?” “一点不,心情依旧很轻松。” 周可云说:“院长,您不需要担心空昱,他学习成绩那么好,说不定能拿个学校状元呢。” 院长欣慰地点头,对孩子们说:“你们要向空昱哥哥学习,好好读书,变得优秀,好在将来给自己拼个前程。” “对了,”周可云忽然拍了下手,想起什么,“我们包了五个硬币进饺子,吃到硬币的人,会有好运哦。” 话音刚落,赵一阳拿勺尖的手顿了顿,他看见一个皮薄的饺子隐隐露出硬币的轮廓,盯着看了两秒,将它舀起来,放进沈空昱碗里,嫌弃道:“这饺子一看就是你包的,丑死了,自己包的自己吃。” 沈空昱当他在乱耍脾气,夹起就咬,“咔嗒”一声硌到了牙,他把硬币拿出来。 他愣了愣,扭头看赵一阳,赵一阳察觉到他的视线,被他看得不自在,生硬道:“看什么看?吃饭。” 这藏不住的关心,沈空昱心里门儿清,他有些感动,放下筷子,没等对方反应,噘嘴凑过去,想也没想吧唧一口亲了他的脸。 赵一阳的脸唰地红透,整个人僵住,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你,你居然亲我?” “怎么?不能亲啊,”沈空昱笑出一对小括弧,“院里我看着长大的男孩,我很多都亲过,你们有时候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亲一口你们表达喜爱之情。” 赵一阳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我同意你亲了?” “同不同意又怎样?亲都亲了,收不回。” 周可云看他们拌嘴,乐道:“一阳,你别见怪,空昱就是这样子,热乎劲直来直去的。” 在场的人都笑了,有的孩子甚至笑出了鹅叫声。 一男孩嘴里塞着没吃完的饺子,含糊的嘟囔道:“空昱哥哥亲过我。” “空昱哥哥也亲过我。” 有一人举手:“我也是!” “还有我!” 赵一阳重重的“哼”了声。 “哦呦,”沈空昱扬着嗓音道,“不就亲了口你的脸嘛,又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这么别扭我会觉得我是登徒子。” 赵一阳鼓着嘴,不说话,表示自己生气了。 “不要生气,”沈空昱戳了戳他的腮帮子,“不喜欢我亲你,我以后就不亲了。” 赵一阳塞个饺子进嘴里,用力嚼,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他眼里泛泪,于是他更气了。 一个平常的晚上,赵一阳在看科学栏目播放的大自然频道,休假的沈空昱陪他一起看。 有两个女孩手牵着手走过来,名叫子晴的七岁女孩对赵一阳说:“我们打算玩扮家家酒,赵一阳,你要跟我们一块玩吗?” “不要。”赵一阳直接了当拒绝。 子晴说:“可是我们想让你加入,你的角色我们都想好了,没有你我们玩不了。” “那你们别玩了。” 另一个女孩怔住:“啊?” 沈空昱饶有兴致地问:“你们想让他演什么角色啊?” 子晴一脸认真:“我孩子的爸爸。” “什么?!”赵一阳惊呼。 沈空昱强压着嘴角快要溢出的笑意。 “好看的人才能做我孩子的爸爸,”子晴理直气壮,还是个颜控,“赵一阳你就陪我们玩行吗。” “我拒绝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子晴童言无忌,已经进入到游戏场景中:“哪里幼稚了?我们可是在体验大人的生活,我白白生了个儿子给你,你还不要,你说你是不是傻?” 沈空昱彻底憋不住,捧腹大笑。 赵一阳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语气更加坚决:“说了我不玩,你们快走。” “好吧。”子晴遗憾道,拉着另一个女孩走了。 沈空昱像被点中了笑穴,笑个不停。 赵一阳看着在床上打滚的沈空昱,正色道:“别笑了。” “哈哈哈——” “我说别笑了。” 沈空昱当没听见,继续哈哈哈哈哈哈…… 七月中旬,考试成绩公布了,沈空昱很平静,没有一点紧张感,他已经对过答案了,估过分,考得怎样他已有了预期,他去学校找何老师用电脑帮他查分。 何老师替他紧张完了,输完验证码,迟迟不敢点击查看,沈空昱去握鼠标,轻轻一点。 页面弹出来那刻,何老师呼吸一滞,这段时间他头发白了不少,愁的,下一秒,几乎是喊出来:“总分A ,语文A ,数学A ,英语A……除了英语,其他全是A ,沈空昱,你太厉害了!” “超常发挥。” “市重点高中肯定没问题,省城高中希望也很大!”何老师激动道,“下个星期填志愿,你可以优先考虑省城高中,哪里的教育资源是最好的。” 沈空昱沉吟片刻:“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何老师。” 刚回来,院长来跟沈空昱说:“空昱,你班主任打电话来了,说你考得很好,可以去省城读高中。” “嗯,回来的路上我考虑清楚了,”参加作文比赛那天,见到的那所漂亮中学仿佛重现眼前,沈空昱说,“我先填报省城的学校,录取了我就去读,没录上就留在市高级中学。” “好,好,别顾虑重重,孤儿院的孩子入学不需要学费,每个月还有生活补贴,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在省城你能见到更广阔的世界,接触更优秀的人,这些都比留在白洲能给你的多得多,”院长停了几秒,“我担心的是,你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沈空昱笑起来:“院长,您知道我的,我就像蟑螂一样适应能力超强,从不畏惧陌生环境,刚来孤儿院时您老说我是最省事的孩子,您放一百个心,去到那边我能照顾好自己。” 过段时间,录取结果出来了,沈空昱被省城第一好的高级中学录取。 初中学校空窗四年重新获得一个省重点高中学子的名额,学校奖励他一千块钱,沈空昱第一次真切地觉得,学习好是件不错的事,能拿奖学金,接下来两年,沈空昱成为领导以及老师的举例对象,总是说15届有个学生,靠学习考上了省重点高中,半脚迈入重点大学的大门。 开学报到前一天,沈空昱收拾要带去学校的行李,赵一阳眼尾垂下去,声音发闷,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空昱手上没停:“可能得等放寒假吧,省城远,回来车费不便宜。” “挺久的。” 沈空昱把衣服整齐叠好放进麻布袋,袋子是从仓库随便拿的,他边收拾边嘱咐:“我不在你要听院长的话,不要耍脾气,好好吃饭,当然了,学习也不可以落下,我问过你班主任了,你学习在班上中等水平,你再加把油,争取再往前冲一冲,更进一步,还有——” “交代那么多,好像你不会回来了一样,”赵一阳用脚踢了踢地上鼓鼓囊囊的袋子,“你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逃荒,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沈空昱无奈地摇摇头,指着袋子解释说,“这袋是四季的衣服,这袋是被子,还有这袋是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带去迟早用得着,省得去那边又花钱买。” “你这架势,简直像要把整个家都搬过去,干脆一辈子住那得了。” “说话又这么冲,下次回家再看到你时,希望你改掉这个不良习惯,”沈空昱看他一眼,“幸好你不爱跟人说话,你一张嘴就能把人噎死,这样很容易被打的知不知道?也就只有我能忍受你这坏脾气了。” 赵一阳眼神暗淡了一些:“你嫌弃我了吗?” “我没有嫌弃你,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好,想让你改正过来,怕你有天因此吃大亏,”他继续说,“以后别瞎琢磨,别人没说的话,别自己随意往坏的一面猜测,认为别人是这样看你,你不差劲,只是有点小毛病需要改。” 见赵一阳抿着嘴不说话,沈空昱语重心长说:“赵一阳,你要像你名字一样阳光灿烂,别总绷着脸,这样不好看。” 赵一阳别过头,语气生硬:“我的脸天生就是这么难看。” “你拿你那张脸说难看?”沈空昱很想给他一拳,“没有人天生板着脸,你试着多笑笑,多跟人说话,慢慢的就会变得开朗起来,孤儿院很多孩子刚来不久也跟你一样,一旦习惯这里,他们都变得快乐很多,我相信你也可以。” 在这待着,时间是一样的,开心的过一天,难过的过一天,完全不一样。 过了好一会,赵一阳轻轻“嗯”了一声,那乖顺模样,像是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 第8章 08 沈空昱在大巴上颠簸了九个小时,陆续吃了三颗晕车药,凌晨四点,终于抵达汽车总站。 他在角落找张椅子坐下,晕车导致他没有一点食欲,即使饿着肚子,还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他闻到其他旅客在吃泡面,他顿时一阵反胃,跑到厕所吐了。 洗了把脸,沈空昱看着镜子前脸色苍白的面孔,笑了笑,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拿出用了三年的水杯到饮水机接了杯温水,灌下大半杯才压下恶心感。 天刚露出鱼肚白,他拎着行李坐直达学校的班车。到学校,混乱的人群和车流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后面来的人也涌上来,沈空昱只能往前走,他深吸一口气,挤进去。 “欸——!谁踩掉我的鞋了,”过了三秒,“啊啊啊!我穿的凉鞋,带子断了我怎么穿,死喽死喽,要光脚走路了。” 沈空昱迈着小碎步听见大妈带些方言说出口的话,忍不住笑了。 学校的老师一直在指挥人流车辆,但人太多,没什么效果。避让不及,沈空昱的袋子老是蹭着人,走三四步就要向被蹭到的人说声“抱歉”,好不容易进到校内,可以不用人挤人,他将最重的那袋行李暂存门卫室,提着另外两袋去报到处。 顺着人流走,走过十余米高的樟树主校道,抬头得见繁茂枝叶搭成的浓荫大伞,左边有个偌大的草坪足球场,再上面点是篮球场,转眼一看,篮球场背面还有个独栋的体育馆。 五栋教学楼用连廊连接,八点暖橙的晨阳穿向连廊,在漂浮的微尘中切割出一条条明亮的光线。 学校很好看,能到这读三年书,沈空昱觉得自己熬夜刷的题都是值得的。 找到十三班的班牌,班主任是位很年轻的老师,沈空昱上前一步,问:“老师您好,十三班是在这里报到吗?” “是的,”老师抬眼应着,手里翻着名单,“你的名字是?” “沈空昱。” 老师埋头找他的名字,随口寒暄道:“自己来的吗?有没有家长送?” “没有。”沈空昱这才注意到很多学生都有家长陪伴,个个穿着靓丽的衣服迎接新学校,新站点,他独自拎着两个袋子的身影,在人群里略显单薄,不过这种类似的事发生过很多次,他早习惯了。 “找到了。”老师的声音拉回注意力,沈空昱发现只有他的名字用红笔圈出来,很扎眼,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还不等沈空昱细想,老师便脱口而出:“啊,你就是那位孤儿学生?申请了学杂费减免,对吗?” 这句话声音不高,可报到的队伍拥挤,附近几个学生和家长听见了,几道目光齐刷刷转头看着沈空昱,带点探究意味的视线,有意无意掠过他手中那两只鼓囊的袋子。 沈空昱面色平静:“对。” 老师并未察觉异样,接着往下说:“好的,你住在一栋宿舍楼,六楼608房间,晚上七点到教室开班会,教室在尚贤楼三楼。” 沈空昱先把那两袋行李搬到宿舍,他选了靠近门口墙角的床位,睡在上铺透过窗户能看到绿茵茵的草皮操场。 宿舍里已有两三个人在默默整理东西,谁都没有说话,沈空昱坐床上吃在车站前买的包子,但两个包子只吃半个就吃不下去了,他歇了十多分钟,才动身去门卫室取最后一件行李。 他其实很累,熬了一整夜的车,天气燥热难耐,顶着烈日来回奔波,他感觉自己要中暑了,加上没吃什么东西,浑身乏力,他提东西的手直发软,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他继续往前走。 走到上坡路段,他放下行李歇一下,打算攒好力气,一鼓作气爬上去,刚提起来,身后传来女声:“同学,行李很重吗?我跟你一起提。” 沈空昱循声回头,看到一个长相秀气,明眸善睐的女生,她身上穿着校服,不是新生。 没等沈空昱回话,她已经上手帮忙,提起袋子一角,笑了笑说:“走吧,帮你送到宿舍楼下。” “谢谢。”事发突然,沈空昱有些木讷道。 “不用谢,校长常教育我们说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女生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很会活跃气氛,主动找话题聊,“我们学校有一个传奇人物,你想知道是谁吗?” “有多神奇?”有人帮忙,沈空昱轻松不少,拎提带的手也没那么疼了。 “有个姓董的年级主任,人送外号‘董事长’,他像装了移动摄像头和测谎仪,学生早恋,打架,抽烟,逃学,都躲不过他的眼睛,他总能调查得水落石出,把违反校纪校规的人一个个揪出来。” 女生停顿了一下:“最变态的是,董主任还狠抓学生学习,学校已经成了他的家,早读、午读、晚读,甚至晚自习和课间,他都会在教室巡逻,要是你不认真学习,被他逮住,二话不说,一定要你围绕做错的事,以沉重的忏悔态度写五千字检讨,让你写到怀疑人生。” 沈空昱笑出声:“这么疯狂?” “对滴,”女生卖关子说,“你猜他带几年级?” “你这个年级?” “不对,”女生看了一眼沈空昱说,“恭喜你们中奖了,董主任刚带完毕业班,准备接手你们高一,幸好我入学早一年,要不然就落入他的魔爪了,不想被检讨折磨的话,你得小心点。” 女生说话节奏快,自来熟,偶尔会把话题引到沈空昱身上,不会让他陷入尴尬,只充当听众的境地。 原来是高二的,沈空昱刚走神几秒钟,女生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你们这一届,有几个顶好的老师,语文老师冯小梅,数学老师钟俳,英语老师覃新……他们也是刚带完高三,要是你能被他们教到,那真的很幸运。” “嗯,希望如此,让好运降临到我身上。”沈空昱想起赵一阳给他的饺子,也许现在还留有一点好运没用完。 有十几秒的沉默,女生不好意思道:“抱歉啊,我是个话唠,老是管不住嘴,冒然说这么多让你不自在了吧。” 沈空昱摇头:“我没有不自在,你说的这些都很有趣,你这种性格挺好的,到哪里和谁都能聊得开,像个开心果。” 沈空昱一直觉得自己很外向,在孤儿院里他是话最多的那个,而来到这里,踏入这个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环境,他更真切的体会到他的眼界确实小。 他才十五岁,一定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看更广袤的世界,体会多彩美妙的生活,这是他被沈岚日夜留在狭窄的出租屋,打小就形成的愿望。 “在我面前,再外向的人,我这机关枪似的说话速度,都显得他们有些内向。” 接下来,女生跟沈空昱说,食堂哪个窗口的饭好吃,小卖部什么小吃最受欢迎,吃的人最多,以及哪里的墙角,可以翻墙溜出去都毫不保留地分享出来。 闲谈说话间,他们到一栋宿舍楼下,女生开玩笑道:“我就止步这里了,再进去会被当成女流氓。” “谢谢,你帮了我大忙。” “举手之劳,”女生摆摆手,“祝你度过愉快美好的高中时光,我走了,拜拜!” “大好人,拜拜。” 沈空昱收拾好东西,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他得找个通讯设备打给院长,上车时约好了,安顿好了就打电话回去报平安,刚想询问同宿舍的人学校哪里有公共电话,他就看见对床一个男生在玩手机。 男生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他一扭头,就看到沈空昱热切的眼神,他问:“看我干嘛?” “能借你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行啊,等我打完这局游戏就给你。” 当前手机没大范围普及,这是沈空昱第一次操作手机,男生花了几分钟教他怎么打电话。 第一通电话拨过去,院长没接,大概在忙,他又拨了一次,等待的过程中,听筒里的忙音像根细线牵扯他的心脏,被这根线缠住一样,搞得他有些难受,他本以为自己能很好的适应新环境,显然,他高估了自己,恋家的心绪戳破了故作坚强的盔甲。 电话接通的瞬间,沈空昱瞬间露出笑脸:“喂——是院长吗?” “空昱,到学校了吗?” “到了,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学校很漂亮。” “那就好,”电话传来院长熟悉的笑声,带着惯常的温和,“吃饭了吗?乖孩子。” 一声小时候的称呼,让沈空昱鼻尖猛地一酸:“没吃,打算等一下去食堂。” 院长说了很多叮嘱的话,从添衣服到吃好喝好,要沈空昱照顾好自己。 借着别人的手机,沈空昱不好多耽误,正说要挂电话,院长突然道:“我接电话时一阳还在呢,今天跟我一整天了,我以为他要跟你说话,打算等我说完给他,现在怎么不见人了。” “一阳。”院长喊了一声,没人应答。 想起赵一阳前晚看他收拾行李忸怩不安的神情,沈空昱说:“院长,你帮我跟他说一声,让他好好的,等我回去。” 老人机免提打开时声音很大,此刻,靠门外墙上站着的赵一阳,把他们谈话的内容一字不落听完了。 军训完后,正式开始上课,沈空昱每天穿梭于宿舍、食堂和教室,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也许真的还剩点好运,那女生说的很好的英语老师教到他。 全省英才汇聚于此,除开关系户,期中考试沈空昱的成绩在班级中层,意识到自己的落后,他更发力学习。 学校施行改革,学习一所一本上线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高中教学模式,立志利用所有碎片化时间,午饭后,睡前四十分钟被安排为自习,倡议晚自习结束自愿加班至十一点半,虽不强制性要求,但这已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每晚全班学生几乎都会留下来。 沈空昱很快适应高压的学习生活,沉浸在知识汪洋中,让他感觉时间过得飞快,秋去冬来,寒假终于到了,他总算可以回家,不用再像国庆中秋假日时独自留守宿舍。 回家的路上,沈空昱的心情高高飘起,随时要起飞,他背个书包,装袋衣服,火急火燎赶往汽车总站。 站楼门前的道路摆满小摊小贩,在众多摊位中,卖旧书报的地摊一下吸引住沈空昱的目光,老板带个方框眼镜,一身书生气,他过去逛,看到一本绝版的旧书,里面的内容已经找不到了。 沈空昱拿起书翻看,爱不释手,一问价格:“两百二十!这么贵!” 懂行的老板不慌不忙地推了推眼镜:“一分钱一分货,1984年的书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再找第二本可不容易。” “书很不错,可惜我是个穷苦的学生,买这么贵的书莫过于割我一块肉。”沈空昱苦笑,把书放回去。 看着沈空昱望眼欲穿的样子,老板松口:“看得出你是真心喜欢,学生给你半价,一百一。” 沈空昱还在犹豫。 老板再次降价:“一百!这是最低价,要买就买,不买就算了。” 沈空昱咬牙:“我买!” 付钱拿过书,沈空昱把书稳妥放进书包内侧,进到站楼,大门有个耄耋之年,拐着木棍的老爷爷拿着铁盆乞讨,身上的棉衣外层包了层浆,路人掩鼻而过。 他想起十岁那年,也是冬天,一个失去双脚的人趴在木轮板上,双手划地前行沿街行乞,身无分文的他爱莫能助,以至于过了五年,那一幕和那个老爷爷的面貌依旧清晰的印在他记忆里。 走近一看,盆里全是一元的现金,沈空昱拿出口袋所有钱,留下一百块车费,剩下的三百多全部放进去,老爷爷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里泛着泪花看着他,止不住哽咽道:“谢谢。” “不用谢,老爷爷,多多保重。” “哎。”老人应声,手抖得更加厉害。 刚走进站内,一位大妈追上来说:“小伙子,这老头一看就是个骗子,你给他的钱打水漂了。” “不会,”沈空昱脑海闪过老爷爷充满感激的眼神,“他不是骗子。” “你呀还是太年轻,善良用错了地方,这年头很多这样招摇撞骗的人,”大妈笃定,“他就是个骗子。” 沈空昱笑了笑,不想为这争论不休:“您就当我圣母心泛滥,宁可被骗,也不想错过能帮助他的机会。” 第9章 09 回到孤儿院,沈空昱一露面,孩子们顿时尖叫冲向他,喊人。回应完孩子们的热情,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赵一阳人呢,去哪了?怎么没看见他?” 院长接过话:“最近一阳总不在家,我问他去向,他怎么都不肯说,但九点多会回来。” 小昊补充道:“我也问过赵一阳去哪玩了,他不告诉我。” 沈空昱低笑说了句“反骨仔”:“等他回来我撬开他的嘴。” 沈空昱这会才知道,他不在的时间里,赵一阳睡的是他的床,外面明明还有空床位。 床边的书桌凌乱摆放着赵一阳的书,寒假作业放在最上面,他随手翻开,一题没写,连名字都没签,夹在书页的成绩单掉出来,他弯腰拾起来,展开一看,成绩竟出乎意外的好,语数英三科均在九十三以上,还获得了三好学生奖状,看来他交代的话赵一阳听进去了,孺子可教也。 直到晚上九点半,赵一阳才回来,沈空昱始终悬着一根神经等人,只是听见轻浅的脚步声,他就醒了,看着赵一阳掀开床帘进来。 两人目光毫无预兆相撞,赵一阳脚步一滞,怔愣在原地。 坐了一天车,沈空昱实在疲惫,他翻了个身,侧对着赵一阳,沉声说:“回来了?” 赵一阳没有回答,压不住嘴角的笑反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放寒假了呀,”沈空昱说,“你去哪了?” 赵一阳慢慢走近:“我以为你要再过一个多星期才回来,院长说省城的高中要补课,得腊月二十五才回来。” “高二才开始补课,”沈空昱闭了闭眼,睡意朦胧的追问,“你还没跟我说你去哪了?不会又出去捡垃圾了吧。” “你才去捡垃圾,”这个时候,赵一阳还是那么爱反嘴,“我去同学家玩了。” “那也不能玩到这么晚啊,吃饭了吗?” “吃了。” 只开了一盏台灯,昏暗的光线里,赵一阳离他一米远,面容模糊,沈空昱看不真切人,他招了招手:“过来,四个月没见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赵一阳听话走过去,这乖巧模样像任沈空昱操纵的变形玩具。 沈空昱上下打量他一番:“我捡来的小狗长高了,也长胖了,不错。” 赵一阳没说话,看着眼前人重新阖上眼睛。 沈空昱迷迷糊糊说:“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困。” 赵一阳沉默了一会,去拿放在角落的枕头,沈空昱警醒睁眼:“今晚就在这睡吧,省得再找被子铺床,其他孩子都睡了,会吵到他们。” 赵一阳把枕头放回去,心虚道:“我没有私自霸占,我问过院长可不可以睡你的床,她同意了。” “一张床而已,你想睡就睡。” “我先去洗个澡。” 不久,赵一阳跨过拱起的身形到里边躺下,沈空昱帮他盖好被子:“晚安。” 赵一阳身体半侧面向外侧,似有心灵感应,沈空昱突然睁开眼,要看他睡了没有,一时四目相对,沈空昱笑问:“看我干嘛?” “没干嘛。” “是不是长时间没见,想我了?” “嗯。” 很罕见的,沈空昱听见赵一阳坦然承认他的真情实感,老祖宗说“小别如胜新婚”不是没有道理,他轻声回应:“我也想你。” 赵一阳眼中的光亮了些,明晃晃的,宛如月下湖面泛起的潋滟,清澈温软,可惜,沈空昱合上了眼未曾看见。 “睡觉了。”话音刚落,沈空昱就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外面天光大亮,映入眼帘的不是绿茵操场,而是熟悉——属于自己的小小天地。沈空昱往旁边一摸,空的,大冬天被窝暖意正浓,他懒洋洋地抻了下腰,没多久,又睡着了。 孩子们吃完早饭,各自散开去玩,沈空昱找了一圈,没看见赵一阳身影,神龙不见首尾,有怪。 直至接近晚上九点,赵一阳才姗姗归来,沈空昱在院门堵人,问他:“又去同学家玩了?” “对。” 沈空昱搭上他的肩,目光停在他身上片刻:“同学家有那么好玩?” “好玩。” “能玩一天?” “是啊。”赵一阳依旧没什么表情,有问有答。 “这一个月总往外跑都是去的朋友家?” 赵一个说“是”。 “呆了一天,又吃又喝的,没给他家人添麻烦吧?” “没有。” 沈空昱皱眉思索了一会:“那好,明天我们买点东西去探望探望人家,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用不着。”回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不行,还是得去说声谢谢。” 赵一阳语气淡漠:“我不会带你去的。” “不带?那明天你别想出门了。” “你拦不住我。” “嘿,你这小屁孩,”沈空昱想打他,“吃水泥长大的吧,脾气这么倔。” “不用担心我,”赵一阳说,“带过去也不会收,他们很好,觉得我可怜对我照顾有加。” 沈空昱沉默了几秒:“行吧,去哪儿是你的自由,管太多会适得其反,你开心就好。” 赵一阳原先的床位被新来的孩子睡了,他重新找了床被子在沈空昱床旁搭了个窝,中间只隔了一张床帘布料,他一回头,看见沈空昱无言的望着嬉闹的孩子们。 这段时间他睡得都比较晚,再加上躺在陌生的床上,更是辗转难眠,见沈空昱那还亮着灯,他便起身走过去。 原以为赵一阳会在看书、写作业,他的生活似乎只有这两样,今晚他却拿着MP4听歌,静静望着天花板发呆,眉眼带着淡淡的忧伤,这个样子的他让赵一阳觉得有些陌生,印象中的沈空昱明明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沈空昱摘下耳机:“睡不着?” “我看你没关灯,想着你一个人无聊,所以来跟你说说话。” 沈空昱掀开被子一角,示意他把腿伸进来暖和,他弯了弯嘴角:“是你无聊还是我?” “是我,好了吧。” “你的成绩我看到了,考得很好,”沈空昱挑起话题,“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学霸。” “你呢?” “我?” “嗯,你在学校怎么样?” 沈空昱眼神飘忽了一下,含糊其辞:“还可以,说来说去就是上课,吃饭,睡觉。” 过了半响,赵一阳说:“总感觉你变了,没那么爱说话了。” “有吗?没有吧。” “有,以前你说话总是带着笑意,怎么说呢?”赵一阳顿了顿,懊恼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过几天是我妈忌日,”沈空昱说,“是个人都不会每天阳光,得允许自己枯萎一下,把坏情绪消化掉,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点就知道某些不期而来的成长痛,你懂得多了,同时烦恼也多了。” 接连几日,赵一阳都没出门。一天,沈空昱早晨出去,傍晚才回来,周身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纸钱气味,脸上的阴郁比前些天重了几分,眼下乌青,他猜测,沈空昱去墓地了。 沈空昱没吃晚饭,躺床上倒头就睡,外头孩子们嬉笑玩闹,可他像被墙围拢住,将所有鲜活热闹都隔绝在外。 赵一阳在床帘外徘徊好几分钟,终于下定决心进去。 蜷缩在被子的沈空昱蒙着头,只露出一个发旋窝,这一刻赵一阳清楚地意识到,沈空昱不是每天都明媚,他只是把悲伤的一面藏了起来,还藏得深不可见。 他试探着轻声唤了句“沈空昱”,对方没应,他加大音量又喊了声,才听见被子里飘出一个闷闷的“嗯”字。 “把头露出来,我们老师说过,这样睡呼吸不畅,二氧化碳吸多了会变傻,你那么爱学习,肯定不想这样吧。” 沈空昱毫无动静。 赵一阳动手掀开被子,入眼的是沈空昱苍白的脸,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才退出去。 迎面撞上正要进来的院长,看见赵一阳,问:“空昱怎么样了?” “睡着了。” 院长脸上浮出难色,心疼道:“这孩子,每年这个时候都这样,过了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这又是他不知道的过去,赵一阳立刻道:“院长,关于那件事可以告诉我吗?” 院长摆了摆手:“嗐,这事估计空昱也不想让你知道,告诉你没必要,徒增烦恼罢了。” “不会,”赵一阳坚持道,“我想要了解我哥的过去,院长,你就告诉我吧,或许我能帮他走出来,您肯定也不愿看他一直这样痛苦下去。” 院长叹了口气:“空昱妈妈沈岚是在腊月二十五走的,那年他八岁,醒来时沈岚躺在他身边,身体凉透了,从那以后,这孩子就一直陷进自责里,总觉得沈岚的死是他的错。 因为在事发前两天,他做了花生饼,沈岚花生过敏误食了几口,可沈岚当时没当回事,继续上班,第二晚喝得烂醉,一早过敏性休克人没了。” 八岁啊,那个时候的沈空昱该有多无助绝望,在他赵一阳不知道的时间里,沈空昱的世界大抵塌了一遍。 第10章 10 凌晨,睡意朦胧间,赵一阳听见沈空昱那边传来窸窣动静,他屏住呼吸,侧着耳朵细听,随后看见沈空昱游魂似的走出去。 在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刹那间,赵一阳披上外套,轻手轻脚跟上去。 沈空昱到厨房,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微光,从橱柜翻出一块面包,慢吞吞倒了杯温水,一口水一口面包吃着,光线将他单薄的身影投在墙上,这场景透着说不出的孤单与凄凉。 在沈空昱转身时,赵一阳迅速缩回探出的脑袋,闪身躲进旁边的仓库房,从门缝看着沈空昱回到房间,那双眼闪烁着近乎狩猎般的光芒,在昏暗里亮得有些森然,若是有人撞见,定会被那异样的光吓得三魂丢掉两魂。 赵一阳进去时,沈空昱正垂头坐在床边,眼神有些迷离,他像是没看见人,径直爬上床躺下。 沈空昱怔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梦游了?” 话音刚落,赵一阳眼神变得清明,带着几分茫然:“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在上厕所吗?” “大概是习惯吧,以前你睡这儿,半梦半醒身体自动找过来了。” 赵一阳坐起来,看着沈空昱问:“你睡不着吗?” “睡得着,只是被噩梦吓醒了,”沈空昱语气疏淡,不想多谈,“不说话了,继续睡吧。” “那我先回去了。” “别,今晚就睡这,”沈空昱伸手拦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被窝怎么捂都是冷的,两个人挤挤暖和。” 沈空昱流露出的脆弱,让赵一阳猝不及防的心疼,酸涩从他心口蔓延至鼻尖,这是他唯一在意的人了。 过了五六分钟,黑暗中沈空昱满足的喟叹一声:“两个人睡就是不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沈空昱始终寡言少语,鲜少的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除夕夜,孤儿院所有人围在一起吃了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饭,沈空昱眼中的阴翳,靠他一贯的自愈,在这热闹里悄然淡去。 元宵节当天,沈空昱就要返校,在家的日子过得飞快,赵一阳再次看沈空昱收拾行李,目送他在院门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路尽头。 学习生活平淡无奇,唯一的涟漪是,沈空昱知道了那天帮他搬行李的女生叫冯厘,高二学生代表,她上台演讲的时候,沈空昱认出了她,她的落落大方让人过目难忘,他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她是学生心目中的校花,一心学习,拒绝了众多按捺不住的追求者。 高二文理分班,冯厘的班就在沈空昱教室旁边,一次偶遇,她认出他来,两人从学业聊到人生理想,一来二去,熟络起来。 相处之后,沈空昱了解冯厘是个很有目标的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以及怎样为之努力,一直坚韧温柔。 闲聊中,沈空昱说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它的寓意不好。 冯厘在蓝天白云下笑得灿烂:“怎么会?空昱空昱,分明是阳光四射的天空。” 这时,沈空昱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下幡然醒悟,原来,他的名字还可以这样解读,以往的日子里,他陷入沈岚的泥沼,故步自封,自怨自艾,实在是愚蠢。 寒来暑往,沈空昱在省城与白洲之间往返,时光悄然而逝,他人生第二次大考来了。 在考场信笔写下答案时,三年来为刷题薅掉的头发,五点四十五起十二点睡熬出的黑眼圈,都在考试中找到了意义。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异校考完试那天下午,在熙攘喧闹的人群中,他一眼看见,冯厘拿了束花在校门口接他。 “恭喜考试顺利结束,”冯厘笑着走向他,将花递过来,“祝贺你金榜题名,一举夺魁。”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花,沈空昱接过那捧明亮的向日葵:“谢谢,花很好看。” “学姐的惊喜没有变成惊吓吧?”冯厘打趣道。 “没有的。” 冯厘笑了笑:“接下来和我吃顿饭吧,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空昱看她直视而来,热切的目光,心中隐约猜到了她未说出的话是什么。 果不其然,吃完饭后,路过一处安静的公园,冯厘停下来,眼神清亮地看着他,面对面诉说告白:“……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沈空昱沉默了好一会,道:“抱歉。” 冯厘满脸意外,问得直接:“你不喜欢我吗?我以为你跟我心意相通,觉得不会打扰到你,有信心才过来的。” “喜欢,”沈空昱大方承认,“可我没有信心经营好一段感情,你也看见了,这三年我都形单影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我习惯一个人了,没得到过什么爱,似乎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和你在一起未免太不负责任,不要在我身上体验失败的恋情。” 冯厘满脸失落,挺想再争取一下,但她只是点头,尊重沈空昱的选择,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说:“好吧,我能理解。” “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朋友,”沈空昱道,“真心话。” “你很帅气,性格也很好,待人真诚善良,”好像在走场面互夸,冯厘忍不住笑了,“看来我们有缘无分啦,能认识你很高兴。”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孤儿院抚养孩子到十八岁,成年后得离开,政府会给予一定的就业、住房帮助,按规定,沈空昱过了十八岁生日,就得离开他生活十年的地方,他打算前往考上的大学那所城市,在那里落脚扎根。 赵一阳知道他的计划后,连续一个星期没有理过他。 沈空昱为此发愁,赵一阳脾气大又倔,怎样都哄不好,他认定沈空昱抛弃了他,把他带回来后面就不管他了,这些天来,没给过沈空昱一个好脸色。 沈空昱逮到晚归的赵一阳,看到他脸和手臂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破皮流血了,心头一紧:“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赵一阳像是没听见,径直掠过他,连一点点余光都不想放在他身上。 “说话,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沈空昱原本就不平静的情绪终于爆发,他拉住赵一阳。 赵一阳试图挣开。 沈空昱紧紧抓住:“八天了!你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打算一辈子都不理我吗?我是去读大学,又不是死了,更没说过不管你,赵一阳,你能不能不要耍脾气。” 没成想,赵一阳哭了:“你明天就要走了吧?” 这句话砸得沈空昱头脑发昏,他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对。” 赵一阳自顾道:“本来一年只回两次,现在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是不是一年回一次,或者永远都不回来了,我已经把你当成家人了,竟然迟早要分开,当初你就不应该把我捡回来。” “我不会一走了之,这里是我的家,有我心心念念牵挂的人,”沈空昱避开伤口替他擦掉眼泪,“一阳,有事我们好好沟通好吗,你别用冷暴力,你这样我就没辙,小矛盾演变成大矛盾,时间长了成大问题,就解不开了。” 赵一阳吸鼻子,道歉:“……哥,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怕,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不是故意不理你,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你不要讨厌我。” 沈空昱乐了:“你今天抽风了?愿意叫我哥。” “我怕你走后就叫不到了,”说着,赵一阳扑进他怀里,一口气说出一大段话,不知道想过多少次,“我想跟你一起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说过的,会对我负责到底,哥,你能不能带我走?孤儿院没有你,对于我来说不行,我已经把你当成我亲哥,我的家人了。” “就这么想跟着我?” “想,很想,”赵一阳在他怀里蹭了蹭,“哥,你能带我走吗?我很好养的,我再大点就能出去赚钱了,不会扯你后腿。” “再等等,”沈空昱摸赵一阳的后脑勺,安慰他,“等我大学毕业,工作有能力了就接你过去。” 赵一阳把脸埋在沈空昱胸口,悄悄微扬起嘴角,如他所料,只要装可怜,沈空昱就会认输,这是从其他小朋友身上学来的,他早就发现,沈空昱吃软不吃硬,最看不得人可怜巴巴样,这是他的软肋。 沈空昱拿来药箱,小心帮他处理脸上的伤,问他:“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嗯。” “干嘛打架?”沈空昱拿沾了消毒水的棉签清理血水。 赵一阳随口胡扯:“那人说我坏话。” “以后能不打架就别打架,你这张脸这么好看,毁容就可惜了。” 闻言,赵一阳抬头,眼盯盯的看向他:“哥,你真觉得我好看?” “好看,”沈空昱扣住他下巴,不让人乱动,“帅得要死。” 赵一阳笑了。 “夸你帅就美了?”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赵一阳是一点不谦虚。 安静片刻后,赵一阳打算好了,说:“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四年后要来接我,到时候我刚好读高中,我想去你那里读书。” “知道了,”沈空昱说,“有时间我也会回来看你们的。” 赵一阳咋呼道:“痛!哥,你轻点。” “怕痛就不要打架,”沈空昱帮他吹了口气,“很快就好了。” 赵一阳乖乖的点头。 第11章 11 赵一阳放假回到孤儿院,孩子们手里拿着吃的追追跑跑,看来今天又有访客。 他抱着篮球踏进房间门,没来得及放下书包,目光就被大通铺上一个刻在脑子里熟悉,却因长时间未见变得陌生的背影攫住。 赵一阳脚步一顿,愣在原地两秒,带着不确定又激动的忐忑心情,慢慢向那背影走过去,那人仿佛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回头。 看清那张比往日更俊朗,英挺逼人的脸,赵一阳呼吸慢了半拍,走不动路。 沈空昱扬着唇角朝赵一阳走来,十分自然地伸手帮他拨开盖住眼睛的湿发,唠家常般说:“打个球怎么弄得满头是汗。” 赵一阳手一松,篮球砸在地上,滚到墙角,下一秒他紧紧抱了上去,抱得很紧很紧,声音闷在沈空昱肩头,语气好不委屈:“哥,你终于回来了。” 许久未见,他们没有因此变得生分,反而更加亲密无间,思念将生疏化为主动与热情,顷刻之间,他们回到过去的熟络。沈空昱身体往后倒,想拉开点两人的距离,都没有成功:“别抱这么紧,你的汗都蹭我身上了。” 赵一阳非但没松开,手臂收得更用力:“不许嫌弃我。” “好,”沈空昱后知后觉地仰起脸,认真看着他,“我的天,你怎么蹿这么高了?十一岁时还只到我肩膀,你现在多高了?” “一八二。” 沈空昱按了按他结实的肩膀,肩宽比自己的大不少,不可思议的真心发问:“你吃什么长这么大的?才两年没见就长得跟巨人一样,”他又仔细瞧瞧,“身上还有了故事感,我可爱的弟弟哪儿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多看看就长大了。” “那是你太矮了,”赵一阳垂眸看他,好像在表示我已经比你高了,“你可爱的弟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谁叫你不勤快点回来多看看我,好了吧,现在想看看不着了。” “……”嘴还是那么毒,这点倒是依旧没变,沈空昱撇嘴道,“我一七八点三不算矮了,好吗?” “你说不矮就不矮,”赵一阳笑着揶揄,一秒后,收起笑脸,正色质问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那边事情多,走不开。” “回来打算呆多久?” “后天下午就走。” “这么着急吗?”赵一阳声音一紧,落寞道,“不能多呆几天?” “我得回去工作啊,不努力赚钱,怎么养好我自己,做想做的事,更别提把你接到我那边了。”沈空昱其实有私心,他不想一个人漂泊在外,有个如家人般的弟弟陪着,他便不再是孤单一人。 赵一阳方才的不舍瞬间一扫而空,大义凛然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还是按时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沈空昱被他这变脸速度弄得哭笑不得:“你这小鬼,目的性那么强,这么乐意让我走?” “不乐意也得乐意,相比于多见你几天,我更想早点和你呆在一起,为了长远的打算,必须舍弃小恩小惠。” 沈空昱摇头失笑:“你还挺会精打细算。” 赵一阳让沈空昱睡在他曾经的床上,自打沈空昱离开后,他就继承了这个床位。 “那你呢?” “我到外面睡。” 沈空昱一点不客气,躺下来,他的脚都快要碰到床尾了:“你睡这身体都躺不直吧,搬到另一个房间睡比较好。” 赵一阳答得理所当然:“不要,我就喜欢睡这。” “不觉得小吗?”沈空昱丈量了一下,确定赵一阳睡在这里堪堪能躺平,一看,枕头被床头挤得变了形。 赵一阳说“不觉得”:“这里有安全感,我能睡得熟一点。” 说话间,沈空昱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并未接起,转而让赵一阳去睡觉,语气有点急切,听起来像是忙着打发他走。 电话执着地响个不停,铃声在空气里回荡,沈空昱又看了一眼,说了句“我出去接个电话”,赵一阳看他匆匆忙忙走出去的身影,一脸不甘的咬了咬唇,少时,他跟了上去,穿过堂厅,走到窗边,看见沈空昱在院门前。 类似的场景发生过三次,第一次是沈空昱和院长打电话,他听墙角,第二次是沈空昱半夜肚子饿去厨房找吃的,这是第三次。 他像个偷感十足的跟踪狂,在暗处注意着沈空昱的一举一动。 距离太远,赵一阳听不到谈话的内容,但看得清明,沈空昱说一句便笑一声,那爽朗笑声甚至传了进来,刺着他耳朵,现在的沈空昱比跟他在一起时还要开心得多。 他们的话题永远是学习如何、衣食住行、过去未来,陷入了单调循环。 沈空昱靠自己的努力走到很远的地方,接触到广阔多彩的世界,遇见形形色色的人。 一个念头以迅疾不掩耳之势冒出来,赵一阳心里憋闷:万一沈空昱找到了合适的人,开启新生活,原本地位就不高的他变得更加不重要,也没什么机会靠近对方,思及这些,赵一阳攥紧了拳头。 他希望沈空昱眼里装得最多的是他,会救他于水火,在意他的情绪,为他准备生日蛋糕,说要接他过去一起住,还想跟他做许多没做过的事。 沈空昱写的中篇小说得了学校大学生创作比赛的一等奖,这是个不错的开端,他原以为自己会落榜,等了一个月,好结果不期而来,他正在跟老师商量奖金和校刊刊印。 太阳西落,暖金色的光打在沈空昱身上,他整个人被笼在斜阳里,像在发光,显得温和的他更是岁月静好。而眼里的人仿佛离他特别远,远到他追不上,也参与不进去,他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窝囊感。 两年不见,院长苍老许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都在照顾孩子,前些日子新来的几个孩子,全是残障儿。 沈空昱和赵一阳打球归来,有说有笑的,院长看见笑盈盈的赵一阳道:“一阳,空昱回来就那么开心呀,平时可没见你笑得这么欢过。” 赵一阳笑笑没说话。 院长有些惆怅的说:“空昱明天就得走了,真舍不得你,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一个个离开我,但你们奔赴好的将来,我又很开心。” “院长,这里是我的家,我会常回来的,”沈空昱道,“等我有出息了,我把孤儿院全翻新一遍。” 就算是些场面话,院长听了还是很开心:“好,我等着那一天。” 院长走后,赵一阳拆沈空昱的台,对他一走两年,一个月一次,后面变成两个月一次的电话联系很不满,他像个被打入冷宫得不到关注的妃子,怨毒道: “你又在哄骗人,你也跟我说过会常回来看看,可两年才回一次,虽然你说忙抽不开身,我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可光想起还是觉得生气,无法原谅,我就像个留守儿童,天天盼着你回来,小命都要盼没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沈空昱打哈哈说,“还是得原谅的吧。” 赵一阳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你后面的表现咯。” 第二天下午,沈空昱走了。当晚赵一阳躺在他睡了两天的床上,枕间依稀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气味,混了点洗发水的香味,好闻,他埋脸进枕头,闭上了眼。 第12章 12 两年后。 八月暑气正烈,一个蝉鸣织就的寻常午后,阳光透过后院那株已参天的杉木,投下斑驳光影落在赵一阳身上,他正躺在石凳上,手臂搭着眼睑,慵懒吹着带着热气的微风,额间被热出了薄汗。 就在这时,沈空昱似是从天而降,落到赵一阳面前,果真是天上掉下个沈妹妹,他含笑说:“赵一阳,我来接你了。” 闻声,赵一阳立刻挪开手臂,沈空昱在阳光下明媚的笑脸映入眼帘,他瞳孔倏地睁大,像诈尸一般坐起身,飞扑过去,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哥!” 沈空昱张开手,全然接纳他热情似火的拥抱:“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说过会来接你就一定会做到。” 赵一阳“嗯嗯”应着,点头的动作像小鸡啄米,末了抬起脸,笑得开了花:“你最厉害了。” 从前还能勉强平视的人,如今要仰头才能直视,抱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家伙姿势着实有些别扭,沈空昱拍了拍赵一阳的背示意他松开:“嗨哟,你怎么又长高这么多,现在有一米八六了吧。” “一米八八了。”赵一阳下巴微扬得意道,这些年刮风下雨也要打的篮球没白费。 离开前,沈空昱给孤儿院捐了三万块钱,跟很多从这里出去的人一样,羽翼稍丰便想回馈养育,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地方。 院长问他刚毕业哪来的钱,沈空昱说他在那边一个出版公司实习了一年,工资算高,平时还写点东西赚些稿费,零零散散存了点钱。 院长眼角的皱纹都笑深了,那神情如同望子女成为龙凤的老母亲:“我现在有十成的把握,你真的会把孤儿院翻新一遍哪。” 赵一阳只背个书包就跟沈空昱走了,他来时空手,心始终悬着,举棋不定。走时,行李轻飘飘装不满一个书包,可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刻还要踏实,沈空昱给了他另一个家。他想起一篇语文阅读题,选文作者说过:万家灯火终有一盏会是归处。 兜兜转转坐了二十六个小时的火车卧铺,终于到B市,刚下车厢,陌生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赵一阳伸展僵硬的四肢,卧铺睡不下,他将就趴在床铺下面的小桌板睡了一路,浑身肌肉酸麻一片。 沈空昱看他这副模样既心疼又好笑,他道:“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就坐飞机,路上没那么磨人,你也不用这么辛苦。” “你比我辛苦好嘛,晕车晕得那么厉害,”赵一阳拿过他的行李,指尖不经意碰到对方微凉的手背,看他疲惫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现在还犯恶心吗?” “还有点,等一下就好了。” 走出站口,路边有人在叫卖糖葫芦,赵一阳拉着沈空昱错过人群走过去,买了一根,撕开保鲜膜,往沈空昱面前递了递:“吃点酸的压一压,你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肚子没货对胃不好。” 沈空昱咬下一颗山楂球,酸甜滋味在舌尖化开,吃完果肉,想找个地方吐核,周围竟没见着垃圾桶,下一秒,赵一阳伸出手掌放在他下巴前:“吐吧。” 沈空昱怔了怔:“脏。”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赵一阳顿了两秒,再次开口语气有点牵强,“又不是不能洗干净。” 嘴里含着东西,沈空昱含糊道:“我的包里有纸巾,你帮我拿出来。” 把核吐到纸巾,沈空昱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随口问赵一阳要不要吃。 “酸吗?”赵一阳问。 沈空昱舔了舔唇,像在回味:“不酸,挺好吃的。” 最上面的山楂球沾了一层淡淡的水光,赵一阳抬手抓住沈空昱拿糖葫芦的手腕,微微俯身,张口咬下,然而殃及下一个山楂球,他的唇齿也碰到了,他嚼了几口,给出反馈说“还行。” 他们打辆出租车,直接回到沈空昱租的房,房子在一个老破的小区,外观破败不堪,没有电梯,楼道墙皮已然脱落。 可推开门时,赵一阳却眼前一亮,正午的阳光透过没被铁网拦住的阳台洒进来,暖融融地落在地板上,将屋内映得很亮堂。房子虽小五脏俱全,家具摆得规整有致,阳台上沈空昱种了葱花和香菜,还种了两盆淡黄、深黄色的太阳花。 赵一阳扫了眼户型,是一房一厅式,也就是说,他会和沈空昱睡在一起。 “这里离我上班的地方很近,走路十分钟就到,”沈空昱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不远处还有所不错的公立高中,我想让你去哪里上学,等开学就带你去办转学手续。” “都好,一切听你的安排。”赵一阳目光自动追着沈空昱忙碌的身影。 “我只请了两天假,明天就得去上班,”沈空昱拿抹布擦干净阳台,搬被子去晒,他叮嘱说,“还没开学,我不在家你无聊的话可以出门逛逛,不过得记得回家的路,要不然这么大一个人走失了,得麻烦警察送回来,那可太丢人了。” “拜托,”赵一阳抱臂,倚靠在门框上,“我现在十五岁,不是小孩了,你应该清空你脑子里我还是个小孩的想法,把我当成一个大人看待。” “好,我知道了,”沈空昱忍笑,“赵小大人。” 床是150×180的单人床,沈空昱让赵一阳睡在里边,他明天要早起,睡外面方便行动,免得吵醒人。 夜深人静,赵一阳思绪万千,耳边传来沈空昱熟睡的呼吸声,时隔七年他们又睡在一起,时过境迁,沈空昱已经成为朝九晚六的上班族,而他即将成为高中生,踏上沈空昱曾经走过的路。 翌日,沈空昱上班之后,赵一阳没有出门,待在房间把书架上两百多本书都翻阅了一遍,文学名著、经济建筑和社会民生皆有,他看的书杂而不挑,书里面还有沈空昱读时做的笔记,字迹工整清秀,跟他这个人一样,看着全然不知的书,让赵一阳觉得遥远。 找了本名字比较吸引他的,翻看了十多分钟,发现这是一本哲学小说,满页晦涩的理论让人昏昏欲睡,实在是太无聊了,他不得不佩服沈空昱能沉下心啃这些书,一直坚持这个爱好。 一连换了好几本不同的,还是看不进去,他承认,他确实挤不进这个门。 沈空昱下班提了两大袋食材和一大袋米回来,赵一阳听见开门的声音,麻溜穿鞋,到门口却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漫不经心地踱出来,一见对方面红耳赤,快要累厥过去的模样,他快步走过去接过袋子,带着几分嗔怪问他“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呢,得多吃点补充营养,”沈空昱喘着粗气,“我不在家时,你肚子饿了可以自己做东西吃。” 赵一阳让沈空昱坐下喝水休息,他把东西分门别类放好,水果,蔬菜,肉,速冻食品……感觉沈空昱能想到的都买回来了。 “饿吗?”赵一阳整理完,擦着手走出来,问赵一阳说,”晚饭吃什么?” “我休息一下,待会我来做饭。”赵一阳躺倒在沙发,捏捏酸软的手臂道。 沈空昱看见他手指上青紫的勒痕,手腕处还磨出了血丝,皱眉道:“下次要买这么多东西的话,先回家叫我跟你一起去买。” “我本来打算只买一点菜的,没想到超市搞活动,满300减50,省钱基因一下子觉醒,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赵一阳一脸你赢了的无奈表情,眼底却藏着一丝纵容。 第13章 13 沈空昱着手准备晚饭,赵一阳主动打下手,北方的饭菜他不太吃得惯,还是喜欢南方的口味,过去一年,他都是自己在家开火。 往日,赵一阳还没来时,沈空昱总会拿手机找纪录片放声听,去那带到那,这样房子就不会静得让人莫名产生不安感,如今有了伴,这背景音已经用不着了。 一个小时后,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可乐鸡翅,肉片炒花菜,蒜蓉生菜,排骨莲藕汤,沈空昱解下围裙,扬声说“开饭啦”,这是他们到这边,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赵一阳打了两碗饭出来,把满些的那碗放到沈空昱面前。 “我的手艺一般,不好吃也不要告诉我。”沈空昱笑着说。 赵一阳嘴角轻轻一扬:“你不是说我是猪吗,猪什么都吃得下,不挑。” 沈空昱反应了一下,想起来某人赖床他说像猪:“之前随口说的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不好意思,”赵一阳夹了块莲藕,一本正经,“我心眼比这个莲藕洞还小。” “……”沈空昱闻言一噎,默默夹个鸡翅放他碗里,没话找话,“别光吃蔬菜,多吃点肉。” 饭吃到一半,沈空昱说:“我过几天发工资,到时候给你买个手机,联系起来方便,今晚咱们先去帮你买几件新衣服。” “我有钱,我能自己买。” “有几百?”沈空昱没当回事,往嘴里扒拉一口饭。 “两万。”从沈空昱说要带他走,他就开始攒钱了,万一沈空昱哪天反悔,不想带他这个潜在的拖油瓶,这笔钱就是他追到跟前,把人找回来,死缠烂打的有效武器。 “什么!咳咳咳——”沈空昱一口饭没咽顺被呛住,“你一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赵一阳迎上他惊呆了的目光,骗他:“重操旧业,捡垃圾买赚来的。” “捡垃圾能捡两万?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这钱是我自己赚的,我能自己交学费,生活花销我也可以帮一点忙,之后还能抽空打工,我不想把担子都给你挑。” “花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我呢,用不着你出去赚钱,你帮忙做做家务就行。”沈空昱懂赵一阳不想成为负担的心思,但他更希望赵一阳把握当下,以后有的是为生活奔波的时候,没必要提前透支还能轻松的日子。 他应该像绝大多数高中生一样,在学校专心读书,用心体验一生一次,肆意生长的青春期,放学回到家就做些喜欢的事,打打球,和同学出去玩。 赵一阳看着沈空昱愁眉不展的样子,先松口答应下来:“行,我听你的,家务我包。”心里却在悄悄盘算,往后要做什么,瞒着不让他瞎操心就是。 “你上辈子是穷死的吧,这么喜欢钱,”沈空昱瞥了他一眼,补了句,“不过我和你差不多,也喜欢得紧。” 赵一阳被他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弄得忍俊不禁:“以前没发现,你还挺逗的。” “我身上藏着的事多着呢,”沈空昱说,“等你以后慢慢发现。” “我会的,”赵一阳目光直直落在埋头吃饭的沈空昱身上,“先说好了,你不可以嫌我烦。” 过了几日,沈空昱给赵一阳买了个手机,电话卡也顺带办好了,赵一阳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面只存着一个联系人。 备注是沈空昱,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片刻,指尖轻点,改成了“哥”,输入法不知中了那门子邪,自动跳出红色的心,他竟点了,添加上去后一秒,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将那个多余的心形删干净。 心里那簇愈发灼灼燃烧的火苗,暂得熄灭,若贸然表露将他吓走,人躲得远远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得一步一步来,这事急不得。 原本他以为对沈空昱的上心不过是源于家人般的亲情,但他慢慢察觉到,身边那么多人,他只关心这个。直到那若即若离的身影闯入他青涩的梦境,打得他措手不及——他第一次梦/遗的对象是沈空昱,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那份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情感,已经褪去亲情的外衣,悄然变了质。 “以后我加班不能准时回来会发信息告诉你。”鉴于他头回用手机,沈空昱便手把手教他基础操作,说得细致又耐心。 “你还真有当哥哥的风范,”赵一阳手搭在沙发靠背,笑得有点痞,“事无巨细,能把人照顾得很好。” 沈空昱专注的帮他下载一些常用的软件,头也不抬,不走心道:“还好吧,这些事只不过是力所能及。” “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你这样体贴下去,我会全身心依赖你,就要离不开你了。”赵一阳意有所指,语气带着试探,慢半拍道。 不过沈空昱神经大条,压根没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只当是发的牢骚话,他说:“离不开就跟着我呗。” 赵一阳觉得沈空昱是个很容易口嗨的人,说什么都像随口一提,信服力不强,听起来像玩笑,可回想一下,偏偏他承诺过的事,又都做到了。 开学前两天,沈空昱带赵一阳去办理学籍,很多材料一早就准备好了,手续办理得格外顺利。 两人一路往校门走,顺带参观,沈空昱仰头打量崭新的实验楼,路过一楼,老师们在整理新到的实验设备,翻新的塑胶跑道,三层食堂大楼,校门旁带喷泉的小花园,人工湖养着锦鲤,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大城市的学校就是不一样,真气派,比我当年读的高中强多了,”沈空昱搭赵一阳的肩,不过有些吃力,感觉像赵一阳在托着他走,他很快放下手,突生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以前你还那么小一只,转眼就长这么大,比我还要高,以前搭你肩膀轻而易举,现在可费劲了。” “你是有多在意我比你高这件事,说好几次了,要不要我买点钙片给你,看看还能不能长高?”话锋一转,赵一阳促狭地补充说,“不过我看你基本没机会了,二十二岁身高定型,长不高了吧。” 沈空昱:“……” “别翻白眼啊,”赵一阳的笑意更深,“我说的可是事实。” “我理想的身高是长到一米八五,做个威猛高大的男子,路见不平能完美拔刀相助,谁知道高中三年长了六米点三,后面就戛然而止,说停就停,那是一点没长,这已经成为我的一大心病,要是你能分我七厘米就好了。” “你长到这么高可以了,要那么高干嘛?” “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吧?” “我可没有,”赵一阳举起双手状作投降状,此时笑显得有点幸灾乐祸,“你别曲解了意思。” “你还笑?不想跟你这种一米八五以上的人说话。”说完立马合上嘴,一副不想跟人沟通的样子。 赵一阳立马弯腰,眉宇舒展:“好了,现在是我比你矮,能跟我说话了吗?” “幼稚。” “半斤八两,彼此彼此吧。” 校园静谧,他们并肩走在无人的校道,有说有笑,仿佛有一辈子都说不尽的话。 第14章 14 开学当天,沈空昱一般八点起床,今天却特意起早,做了顿早饭。 赵一阳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沈空昱在厨房忙碌,一手煎荷包蛋,一手在另个灶煮面条,香气填满整个屋子,他走过去问:“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开学第一天嘛,都说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沈空昱面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困意,却弯着嘴角对他笑,“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去上学。” “你昨晚赶稿子写到将近三点才睡,应该多睡一会,”沈空昱过去洗青菜,“简单做个早餐我还是会的,明天你不要起那么早了。” “行,那轮到你做早饭给我吃。” 沈空昱早上起来食欲更不好,只吃了三分之一的面条就放下筷子,整个人厌厌的,赵一阳看了眼他的碗,说“别浪费”,拿过来呼噜呼噜几口就扒完那半碗面条。 赵一阳揽了洗碗的活,沈空昱坐在餐桌前假寐。 没一会,赵一阳端来一盘切好的苹果,放在他面前,让他吃完。 七点四十,赵一阳出门,看着沈空昱一副晕碳反应,昏昏欲睡的样子,临出门前让他定个闹钟再睡个回笼觉,半个小时也好,沈空昱摆了摆手让他快走,不要迟到。 下班后,沈空昱推开门时,赵一阳已经在家等着他了。 赵一阳午饭晚饭都不在学校吃,往返走得快的话十分钟足够了,中午放学他回家,简单煮碗面或是热些剩菜果腹,吃完再补个午觉。晚饭沈空昱下班会给他做好吃的,这样的日子赵一阳无比满足,整个人像飘在万米高空,踩着云端那样惬意。 沈空昱在换鞋,问他想吃什么。 “冰箱里有啥吃啥。” 沈空昱去翻了下冰箱,只剩几枚鸡蛋和一颗茄子,冷冻层更是只剩冰块,最近公司比较忙,忙起来忘记补货了,他准备去菜市场买菜,赵一阳要跟他一起去。 正值晚高峰,菜市场车多人多,人声嘈杂,吆喝声,摊主与顾客说话声此起彼伏。 沈空昱带赵一阳穿梭于错综复杂的摊位,他买什么菜得看一些摆地摊的老人有什么菜。 沈空昱来到一个肤色黝黑,年近八十的老爷爷摊位前,老爷爷铺上一层塑料布摆上自家种的菜,拿个小马扎坐着理菜,不时往菜叶上洒些清水保鲜。他和老人家攀谈起来,老爷爷叹着气说最近天干气热,蔬菜品相不好,还有虫眼,一天都没几个顾客,大家都爱去里面买大棚菜。 “我这不是来了嘛,我就是你最大的顾客,”沈空昱蹲下身,没有挑,一把把青菜往袋子装,“您这菜原生态不打农药,纯天然无添加的吃着放心,好着呢,要不然我也不会经常来你这买。” 他一个劲地往袋子里装,老爷爷急了,连忙伸手拦他,拿一些菜出去:“少装点,这菜不耐放,吃不赢该坏了。” “吃得完,现在不只我一个人了,我弟弟也在,”沈空昱把老爷爷拿出去的菜重新塞回袋子,“我们三餐都在家吃,这些菜两天就可以吃完。” 赵一阳站在一旁,目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劝一装,嘴角噙着笑,不知该帮谁才好。 付完钱后,老爷爷送给他们一把自家种的香蕉,说是给老主顾的小小心意,沈空昱道谢,说“以后会经常来这里买菜”。 赵一阳拿过菜袋子,很多,但加起来也就二十多块钱,他没想到这么低价,这些菜得花上一个月的辛勤耕作,才能收割来买,番茄种下起至少三个月才能采摘。 沈空昱又瞧见一个老人在买地瓜,地瓜品质实在一般,摊位前冷冷清清,无人问津,他看了眼赵一阳。 赵一阳会意,挑眉问:“怎么,想买?” “你拿得动吗?” “你把所有地瓜买完我都拿得动,一个不落全部搬回家。”赵一阳夸下海口说。 沈空昱买了两大袋,他提了更沉那袋,剩下的虾与肉全被赵一阳揽过,他说自己力气大,不像沈空昱瘦得像根竹竿,台风天一来人得吹上天,他让沈空昱多吃点,不要一顿饭只吃一碗,甚至有时候一碗也吃不完。 沈空昱的性子,能从他的喜好里看出来,他身上总带着股书生气,像极了古代的白净小生,但又很接地气,温柔,善良以及勇敢。 接下来几日,沈空昱变着花样钻研地瓜的做法,地瓜绿豆汤,烤地瓜,蒸地瓜,炸地瓜……费尽心思做出的满汉全席,绝大多数进了赵一阳肚子。 一连七天餐餐不离地瓜,赵一阳被各种各样的地瓜弹药轮番轰炸,还剩一袋动也没动过,他怨声载道,瘫在餐桌上哀嚎:“哥,你能做点其他吃的吗?再吃下去我浑身都要冒地瓜味了。” 沈空昱还在厨房做地瓜吐司当早餐,带点哄人的口吻扬声道:“再坚持一下,吃完这顿就吃完一袋了。” “不能过段时间再吃吗?放着又不会坏。” 沈空域神色抱歉,念叨着:“这批地瓜沙地种的,不耐放,得尽快吃完,我脑子一热光顾着买了,没想到怎么解决,要是附近有孤儿院就好了,能送过去给孩子们吃。” “我吃不动了。”赵一阳有气无力的耍赖说。 沈空昱思考了几秒:“那我带过去给同事吃,这吐司口味甜,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 “那我的早餐呢?”赵一阳立马坐直了身子。 “我煮云吞给你吃。” “别啊,没必要这么麻烦,我还能再战,”赵一阳立刻改口,仿佛刚才说不想吃的不是他本人,他走过去抓起一片吐司塞进嘴,“味道不错。” 沈空昱看着赵一阳一脸强撑的苦样,哭笑不得,说今晚吃烤肉,闻声,赵一阳嘴里啃着的吐司都带了点肉香。 赵一阳学校今天搞教研活动,回来晚了,他到家时,沈空昱已经在准备烤肉的材料,餐桌上摆着腌制好的五花肉和鸡腿。 “回来啦?”沈空昱从厨房探出身,冲他笑了笑,“准备了这么多肉,够吃了吧?” 赵一阳摸了摸鼻子:“够了。” “快过来帮忙,吃烤肉时间长,吃完你还得去学校呢。” 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烤得焦香直冒油,沈空昱把烤好的肉夹到赵一阳碗里:“拿生菜包着吃。” 赵一阳沾了烤料粉,包好之后转手递到沈空昱嘴边,说他辛苦了,让他先吃。 沈空昱张嘴吃下,赵一阳看到他温软红润的嘴唇不小心碰到自己的食指节,指尖传来奇妙的触感,让他心跳漏了半拍。 沈空昱鼓着腮帮子慢慢嚼,竖起大拇指说“好吃”。 “难得见你这么有胃口,好吃就多吃点。” 沈空昱咽下嘴里的肉:“那是因为我没吃午饭,饿的,跟老板出外勤,辗转跑了四个地方,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你们老板怎么搞的?”赵一阳皱眉道。 “别提了,在公司待一年了,发现他就是正宗的周扒皮,脾气暴躁要求又多,属于鸡蛋里挑骨头的类型,在他手下干活那是欲哭无泪,他凶起来简直是个炸弹,骂哭过好几个员工,幸好他不是我的直属上司,跟这种人共事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这份工作是大四实习结束留职的?” “对呀,我厉害吧?这家公司可是B市数一数二的出版社,能在这种公司当编辑羡煞旁人,为了能留下来,我老努力了,”沈空昱翻了翻烤肉,“我也喜欢这个工作,能天天和文字打交道。” 赵一阳点头:“厉害。” “唯一的坏处就是工作太忙,下班回家还得加班,搞得我都没什么时间写小说,”沈空昱开始畅想,目光变得悠远憧憬,“要是哪天我攒够了钱,我就英年退休,待在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每天晒太阳看书,专心写作,一本接一本,笔耕不辍。” “你的梦想是当小说家?”赵一阳看着他眼里温暖的光问。 “是,但不仅仅如此,”沈空昱道,“我还要当慈善家,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这是我从小到现在的梦想。” 赵一阳刚下课,看见沈空昱给他发了短信。 【哥】:我请了五个同事回家做客,他们会帮我们一起解决地瓜,不过你又得苦巴巴吃地瓜了[憨笑] 【哥】:能准时到家吗? 赵一阳回复“我现在就回去”,等班上的人全走光了,他才晃出教室。 到家门,赵一阳刚摸出钥匙,门内的谈笑声便顺着门缝钻出来,他正要插钥匙开门,一道粗犷的男声让他动作一顿: “空昱,你未免也太贤惠了,你要是女生,我一定会把你娶回家当媳妇。” 赵一阳攥着钥匙的指节骤然收紧,开门后,脸上挂着恰到好处友善的笑:“哥,我回来了。” 沈空昱从厨房出来迎接他,说:“快换鞋洗手,马上可以开饭了。” 一女生目光落在赵一阳身上时瞬间亮了,问沈空昱:“空昱,这是你弟弟啊,长得真帅。” 王然接话:“萍萍,人家还是高中生,你别吓到人家。” 这是刚才开玩笑说想要娶沈空昱的男人,赵一阳视线锁定在王然身上,眼神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萍萍瞪了王然一眼,反嘴道:“你别说话,说出来的话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沈空昱笑着打圆场:“你们别逗我家弟弟,别拿他开玩笑。” 赵一阳颔首,礼貌说:“哥哥姐姐们好,欢迎来我们家。” 王然来赵一阳身旁打量他,围着他转了小半圈,想摸赵一阳胸肌,被对方后退一步躲过去,王然羡慕的问:“弟弟,你吃什么长这么高大威猛的?快传点秘诀给我,我想要逆袭。” “多吃饭勤锻炼。” “这我当然知道,你能不能说得详细点?比如吃什么,怎样锻炼。” “打篮球,不过你现在要长也只能横着长了。”王然说的话还萦绕在脑子里,激起了赵一阳邪恶的一面。 萍萍掩嘴偷笑。 沈空昱立马过去捂赵一阳的嘴,生怕他接下来说的话会更毒,跟王然说:“抱歉抱歉,我这弟弟嘴比较有攻击力,冒犯到你不要在意,他说话就是这样,没恶意的。” 王然尴笑:“不会,弟弟说话还挺实在。” 席间,萍萍同沈空昱说,她有个姐妹想要他的联系方式,想跟他认识认识。 赵一阳差点没收住力,实木筷子被他捏变形,差点折断。 “算了吧,我这个人没什么意思,直男癌晚期病患,别祸害人家小姑娘。 ”沈空昱自黑回绝道。 “说什么丧气话,你是不知道你在公司多受欢迎,女生们暗地里都叫你沈公子,说你玉树临风,长相俊美,人见人爱,”萍萍说,“就我知道的至少有五个女生亲口说过对你有意思,更别提默默暗恋不敢出手的,你可是个香饽饽。” “什么沈公子,乱搞。”沈空昱无奈的笑笑。 “哪里乱搞了?你身上确实有种气质莫名吸引人,再加上顶正的脸,很多人都会喜欢你这款,可遇不可求,”另一位女同事补充,又问,“空昱,你妈妈是不是个美人?” “……美,很美。”要不然也不会被阅人无数的富家男看中。 “那就是了,怪不得你生得这般好看。” 赵一阳无声地深吸一口气,磨了磨后槽牙。 不到一个小时,地瓜宴的餐食一扫而空,剩下的沈空昱打算让他们带回去,这样一来,地瓜全消灭了。 第15章 15 送走客人,沈空昱挽起袖口收拾碗筷,水槽里锅碗瓢盆很快堆成小山,赵一阳则扫地拖地,两人分工合作。 赵一阳把垃圾打包:“哥,我去上学了。” “路上注意安全。”沈空昱喊道。 都上半个多月的学了,赵一阳的校服才发下来。沈空昱起床上厕所,睡眼惺忪间看见赵一阳穿着白色黑领的校服在做早餐,他身段优越,五官挺拔,晨光熹微中,宛如从杂志走出来的模特,沈空昱一时有些恍惚,怎样形容第一眼看到的感觉呢,青春?帅气?有朝气?也许兼有,都齐聚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沈空昱兀自失神想东想西,赵一阳迎上他的视线,捕捉到他眼里的异样,怔了两秒,眨着一双令人垂怜的杏仁眼笑着问:“哥,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啊?”沈空昱没懂他的意思。 “我说,你盯着我看什么?” “看你好看呗。” 赵一阳嘴角咧得更开,不谦虚道:“我当然知道我好看,我问的是,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有不清不楚的内容包含在里面,那是什么?” “你睡懵老眼昏花了吧?我每天都这么看你,今天哪不一样了?” 赵一阳:“……” 赵一阳上完晚自习回来,沈空昱还窝在沙发抱着电脑加班,活脱脱一副苦命上班族的憔悴样,赵一阳好奇的问:“你加班是有加班费吗?回到家还这么拼命。” “加班费?想都别想,没说我工作效率低就谢天谢地了,”沈空昱在做一份市场需求和营销报告,吐槽道,“八次,我整整改了八次,明明就是按他的要求一步步改的,结果倒好,转头就说还不如第一次好,新来的策划简直有毒,不,他就是有病,要是这次改了还不满意,我要发癫吊死在他办公室门口。” 他说话声音不大,听起来很委屈,皱着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没有半点平时沉稳的样子。 “还有多少没改?” 沈空昱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嘴都扁了:“好多,不知道要改到什么时候。” 赵一阳过去把他的电脑拿开:“先别改了,休息一下,看这么久头不晕吗?” 沈空昱顺势一躺,整个人陷进沙发,大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烦躁:“真是受够了。” “要不要吃苹果,我切过来。” “我要吃两个。” “等着。” 冰箱常备有苹果,沈空昱就爱吃这一样,赵一阳吃了一块,只觉得酸没什么好吃的,转念一想,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有美白功效的原因,沈空昱比他见过的多数男生还要白,特别是洗完澡出来后,像刚剥了皮白里透粉的水蜜桃,惹得人想大咬一口品尝其中的滋味。 吃完,沈空昱觉得自己回了点魂,强撑精神又修改了三个小时,弄完他长舒一口气,发给那个策划。 发过去不到半分钟,那边回了信息,如一盆冰水直浇下来,一点情面不顾:【你写的东西不堪入目,毫无作用,不需要你的了,我叫其他人写,真不知道你这种水平怎么留在公司的】 “啊——烦!烦死了!!” 在房间的赵一阳听见声音,顿时清醒,光着脚跑出来:“怎么了?!” “我到底哪得罪他了?要这么折腾我,过分,真的太过分!”沈空昱要气炸了,“什么人啊。” “那人又胡作非为了?” “他就是故意的,不想让我好过,我一个小小编辑,何苦要为难我,前前后后改了九遍,字都要雕出花来了,他还不满意,”沈空昱对着手机点点点,“我发给朋友们看看,我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写得很烂。” 赵一阳拿了杯水过来:“别生气,小心气坏身体。” “气坏了才好呢,我要算工伤,反咬他一口。”沈空昱做了个饿狼咬食的动作。 赵一阳把水放他手上,让他喝点水降降火。 沈空昱猛灌一口,火气丝毫未降:“忍不了,实在是忍不了。” 十分钟后,沈空昱叫得更惨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情绪激动:“他们说我写得已经很好了,完全能落地,可他为什么要紧抓着我不放,难不成是看我不顺眼?看我不顺眼也不能拿工作撒气啊。” 赵一阳凝视与平日判若两人,一改温和模样的沈空昱像只被惹毛的猫,上蹿下跳有一股难得的鲜活,他觉得新奇,又暗自心疼,这事受得太憋屈了。 “明天我要去问个明白,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沈空昱吐出一口气,把满肚子的火清出去,“不想他了,洗澡睡觉。” 许是迟来的疲惫涌上来,沈空昱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十点过,赵一阳去厕所给沈空昱发信息,问他问出原因了没。 【哥】:问了,他硬说我写的文书不行[炸弹][炸弹][大刀]萍萍跟我说,他没少在一些场合说我人不如其人,还听他亲口说我装,大概是看我不爽才这样针对我 【哥】:王然还说可能是我桃花太旺了,不小心旺到他喜欢的人身上了,于是他羡慕嫉妒恨 赵一阳回:垃圾[鞭尸.GIF] 【哥】:你说这扯不扯,我哪有装啊?也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来的,三十岁的人了,还来这套[假笑] 赵一阳立马回:跟没开智一样[狗头] 【哥】:我冤死了,啥事没干,平白无故遭这罪 【哥】:你说我要不要去寺庙烧柱香?说不定能去去身上的晦气 赵一阳看着屏幕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回:我看可以 【哥】:过几天是国庆节,要不要出去玩玩? 沈空昱在茶水间泡咖啡,他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的他被策划无脑欺压,百般刁难,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成功当上公司最大的老板,将他对自己做的事全对他做一遍。 这梦回想起来依旧美妙,他呵呵傻笑,短信提示音打破他的白日梦。 【一阳】:要,去哪? 【哥】:就在B市?你来B市我都没带你出去逛过,假期人多,去哪里都是人挤人,还是固守本营吧,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带你去远点的地方玩 赵一阳回到座位,班里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了过来,他一脸疑惑,一男同学对他挑眉,表情控制不当,看起来相当贼眉鼠眼。他同桌凑过来,八卦说:“赵一阳,有人在你的抽屉塞了封情书,这已经是第五封了吧。” “谁放进来的?”他皱了皱眉问。 同桌说是一位女生趁他去上厕所的时候放的。 “哪位女生?” 赵一阳顺着同桌指的方向看了眼,把信给回那个女生,说:“麻烦你帮我转告送情书的同学,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接受不了她的心意。” 攻受桃花运属实有些旺,正桃花还在路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15 第16章 16 假前最后一堂课,铃声还没响,赵一阳已经把作业整齐地装进书包。同桌看他这副急不可待的模样,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至于这么急吗?有约会?” 赵一阳懒得管已经把书包背上的人,斜睨了他一眼,反问:“你不急?” 同桌问他假期去哪玩,说起这个赵一阳来了点兴趣:“我哥带我逛B市。” “那敢情好,B市可是全国著名的旅游圣地,我推荐几个好玩的地方给你……”说完,同桌得意道,“我也要去找女朋友玩,嘿嘿。” “你早恋了?” 同桌轻快的“嗯哼”一声,满脸藏不住的喜悦:“我小学五年级就喜欢她了,上个月刚在一起。” “藏得够深啊,居然一点风声没漏。” 同桌突然想起什么:“你不也有喜欢的人,怎么样?追到手没?” 谈及这个,今早沈空昱安宁的睡颜骤然浮现脑海,赵一阳目光柔和了一瞬:“努力中。” “哪位女生眼光那么高,你这么好的条件都追不到,对方肯定跟仙女一样美吧,有照片吗?快给我看一眼。” “有也不会给你看。” “嘁,小气,要不要我传授一些追人秘诀给你?亲身试验过,百分百有用。” 赵一阳一脸狐疑,眼神写满了“你?根本不可靠”几个大字:“不需要,我有我自己的节奏。” 今天放学早了很多,赵一阳回到家把全屋上下,里里外外全打扫了一遍,接下来的七天,他会跟沈空昱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 沈空昱下班把电脑放在一边:“放假!放假!不用上班看到那个策划,见招拆招了。” “那死人还在作妖?”赵一阳不耐的问。 “他刁难他的,我做我的,反正跟他挂钩的工作没多少,”沈空昱无所谓道,“总不能任由他欺负,我不是闷油瓶,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到一定程度我肯定会反击回去,打得他措手不及。” “打他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沈空昱说:“我知道职场不好混,自认做足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回家就别想工作的事了,放假就好生休息,我来到这就没见过你在一点前睡觉,足足有七天假,明天不着急出去玩,先在家歇几天,睡个天昏地暗。” 话虽如此,即使没工作,沈空昱还是写小说到凌晨,只是第二日睡久了点。 醒来时,赵一阳已经把早饭做好,他向来服务周到,三明治抹上沈空昱爱吃的蓝莓酱,连鸡蛋都细心剥好了。 沈空昱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赵一阳说随便,后又说去沈空昱想去的地方,他都可以。 “吃完晚饭我要去趟图书馆,六天没看书了,心老是空落落的。” 赵一阳说要一起去,可以帮他拿书。 “你还是别去了,去了我晚上才回来,你待在那会无聊,我借的书不会太多,我自己能拿。” B市的图书馆很大,还只是个副馆,沈空昱先把上次借的书还了,再借新的。小时沈岚没送他去幼儿园,待在狭小的出租屋,书籍是他唯一的消遣,自六岁起,书籍陪他熬过无数个孤独日夜,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都不为过,只要有了书跟写作,他觉得什么惊天大苦难砸下来他都能熬过去。 到晚上九点半的闭馆时间沈空昱才回来,背过去的包塞得鼓胀,手上还包着几本。在客厅玩游戏的赵一阳听见开门声就无心打怪,把手机放在一边,像个盼着主人归来的哈巴狗,就差没把手脚蹲放在地上翘首以盼了。 “一阳,我回来了。”沈空昱一进门就说,这成了两人的习惯,只要对方在家,进门说的就是这句话。 背书包拿着书的沈空昱跟高中生没两样,赵一阳要是把还没换掉的校服给他穿,说他是一名高中生都没人怀疑。 “哥,我又饿了,可以帮我做点吃的吗?” “想吃什么?” “饺子,我看了冰箱,肉和蔬菜都有。”潜台词是:食材现成,你又有空,得给我做。 “等我把书放好就来。” 赵一阳把肉拿出来解冻,沈空昱不爱天天跑菜市场,都是买两三天的量回来囤着。 “哥,准备工作你负责和面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赵一阳打下手打多了,现在洗菜切肉那是相当利索,两人配合默契无间,厨房不大,时不时会碰到彼此。沈空昱做饭他就站在旁边,做菜流程早看会了,他按照赵一阳的步骤一比一复原了红烧排骨,但味道还是不对,远没有沈空昱做的好吃,此后,他便彻底罢工,应了老话:身边有个勤快人,自己自然就懒了。 沈空昱手上全是面粉,让赵一阳帮他把袖口往上再捋捋,B市入秋早,他现在是每天外套不离身,反观赵一阳在家、出门都穿着短袖,他觉得许是赵一阳肉厚的原因才感知不到冷,就没有想过是火气旺。 “想起来好几年前在孤儿院,大家围在一起做的奇形怪状饺子。”沈空昱突然说。 “我记得当时你亲了我一口,”赵一阳看了沈空昱一眼,拖长语调,“你欺负我年少无知,占我便宜。” “都这么久了你还记得,这事不重要,忘了忘了。” 赵一阳眸色暗淡几分,没再说话。 沈空昱现在的饺子包得很好看,个个饱满周正,不知道这是他做过多少次锻炼出的手艺,可赵一阳还是不会包,饺子皮一到他手上就不听使唤,不是捏破了皮,就是包不住馅,他怎样都包不出一个完整的饺子,不免更加懊丧。 “好了,不会包就不要勉强,我来教你做糖饼,这个很简单,有手就会。” 饺子出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沈空昱察觉到赵一阳后来兴致缺缺,眉眼耷拉着,问他是不是累了。 赵一阳摇头。 “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去哪儿我都想好了,不过得做好去哪里都是人的准备,”沈空昱试图调动气氛,“但一起去人挤人也是别样的感觉,指定热闹得紧,人生百味,什么都要尝尝才完整。” “哦。”赵一阳反应淡淡的。 沈空昱见状,隔着餐桌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脸皱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做这个样子给我看干嘛?明天就要去玩了,开心点好吧?” 赵一阳没躲开他的触碰,身体反而微微前倾,他说:“我没有不开心。” “你继续嘴硬,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沈空昱松手。 “看出来我不高兴你打算怎么哄我?” “哄人三件套,亲亲抱抱举高高?”沈空昱以开玩笑的口气道。 赵一阳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望着对面的人,沉声说:“那你倒是来啊,别光说不做。” 他这副直白认真的样子,像紧盯着某物不放,沈空昱愣了一下,觉得是错觉,别开脸:“快吃,吃完早点睡觉,养精蓄锐明天才能好好玩。” 第17章 17 出门总免不了坐车,坐车沈空昱就会晕车,他在家提前吃了晕车药再打车去景区,上车前他戴上口罩。 假期人多,堵了一路,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四十多分钟还没到。 沈空昱坐在窗边,开车窗让新鲜空气吹进来,他闭目倚在窗沿,凉风直直打着脸,此刻的他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仿佛在历劫。问过师傅,算上堵车时间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赵一阳看着纹丝不动的车流,付好钱拉着沈空昱下车。 “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地方吗?”沈空昱略带茫然问。 “咱们走路过去。” “要走多久啊?” 赵一阳拿出手机,看了会导航说“二十三分钟”。 沈空昱把用过的口罩丢进垃圾桶,缓了缓说:“走吧。” “不急,先休息一下,”赵一阳带他到路边的休息椅坐下,“你在这等我,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 不久,他提着一个袋子回来,里面有话梅,山楂,柠檬糖,全是酸的小零食。沈空昱撕开山楂条吃,吃完一根,他拿出一颗柠檬糖,撕开包装,叫赵一阳张嘴。 吃下那颗糖,尖锐的酸味在口腔炸开,酸得赵一阳眉头一皱,但他没吐出来:“好酸。” “是吗?我尝尝,”沈空昱品了品,“不酸啊。” “你这个拿苹果当饭吃的人,对酸味早没知觉了,自然不觉得酸,”蓦地,赵一阳语气认真起来,“以后坐车除了备好晕车药,口罩之外,酸的东西,护脖圈也不能落,还得多试试其他防晕车方法,总有更适合你的,这样往后坐车能少吃点苦。” 沈空昱摆摆手,神色轻淡得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没那么娇贵,忍忍就过去了,再说我很少出门,犯不着这么麻烦。” “我全部给你备好,你出门记得带上就行,这样不麻烦了吧?嗯?” “不麻烦了,”沈空昱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满脸欣慰,“都学会照顾人了。” “从哥把我带回孤儿院开始,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我,以后,我也来照顾哥,哥不会再是单向的付出。” “怎么煽情起来了,”沈空昱笑意微敛,有些怅然道,“好在当时我比你大,若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也是个孩子,只怕是不会上前跟你说话,更不会把你带回孤儿院。”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让他失去一个人,得到一些人。沈岚离他而去,他收获了孤儿院的庇护,以及那儿带给他的一切,后来离开孤儿院到B市,他又有了赵一阳这个弟弟,得失之间,自有其安排。 到景区,入景园的比出来的多得多,一众寺庙都依山而建,要想上去烧香拜佛,必须得徒步。 买好门票,外面有很多小摊贩,一个专门买水的老板拿喇叭循环播放:水外面两块,里面八块。 沈空昱立刻过去买了两瓶,又买了一些吃的,等一下爬山爬饿了可以吃。 他们抵达时已是中午,有好一些游客已经下山,在山脚的广场上歇脚,广场旁边还有一个小型博物馆,陈列着各式佛像,放眼望去,除了人还是人,人群摩肩接踵。 “Are you ready?” “Yes,sir。”赵一阳十分配合。 “上山!”沈空昱语气激扬,攥紧书包带,要去冲锋陷阵。 赵一阳伸手扯过他的书包,换自己来背:“你装了什么?看着才半满怎么那么重。” “雨伞,驱蚊水,还有一个相机,”沈空昱拍了一掌脑门,“啪”的一声响,莫名其妙把赵一阳吓了一跳,他连忙把相机包取出来,“差点忘了!借同事的,万一磕坏就遭了。” 沈空昱生怕他一个手滑摔了,抱着的同时把背带牢牢地挂在脖子上,做好双重保护。 顺路而上,走过山门,看了景区介绍牌,才知各个寺庙散落山间各处,按祈福需求分了区,求子,求姻缘,求财,求事业学业,求健康平安,寺院祈福内容各异,对应要走的路线也不一样,不需要求的就不用去了。 除了前两个,沈空昱都想去,而赵一阳却说要去主姻缘的寺院。沈空昱问他:“有喜欢的人了?” “嗯,想去拜拜。”赵一阳看着他说。 “这个年纪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 赵一阳看沈空昱一副过来人,侃侃而谈的样子,问他高中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有过,”沈空昱坦然承认,语气听起来带着惋惜,“不过那时候我一心求学,没谈情说爱的想法,最后也就错过了。” 赵一阳细细琢磨他的话,问:“她向你告白了?” “你怎么知道?” “你的心思很好懂,全写在脸上了。” 沈空昱自我怀疑:“啊?我这么藏不住事的吗?”过了两秒,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大头策划知道我翻他白眼,我那么小心都被他逮着了。” 原本赵一阳有些恼火,一听这话当即展颜,脱口而出夸他可爱。 “可爱?我吗?”沈空昱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不用怀疑,说的就是你。” 得到肯定答案,沈空昱脸颊微微发烫,生硬的转移话题:“该去求你的姻缘了。” 沿山路拾阶而上,两人伴着人群,往姻缘寺的方向走去,到地,寺门前矗立一尊硕大的铜鼎,鼎里插着密密麻麻的线香,香烟徐徐。石阶旁的石栏用铁链相连,铁链系满了红丝带,这是来自全国各地求姻缘的人写的祈愿语,偶能看到几个网络跟风挂上去的永结同心锁。 进殿见了月老像,赵一阳学人在拜垫虔诚的拜了三拜,似求神明怜爱的人民,起身后他看了心上人一眼,后者没发现他暗含深意的眼神。 沈空昱在一边脑补赵一阳喜欢的女孩长什么样,出神间,不知自己全然成了盘中餐,他还心想着:大概那女孩聪明伶俐,性格很好,能让赵一阳这般上心,人自然不会差,又祝愿他能得偿所愿。 一路爬山拜佛,走走停停,沈空昱拍了很多照片,除了风景照,还有赵一阳的怼脸照,他拍照技术很烂,能把赵一阳拍得照旧好看全靠一张帅脸撑着。技术烂到什么程度呢,大致是一颗很好看的古树,他不拍树全景,不拍枝繁叶茂的枝干,竟逮住树干拍,结果看起来就是平平无奇一根大长棍,赵一阳不知道他觉得好看的点在哪里,也许是脑回路清奇? 沈空昱累得脸通红,兴致依旧不减,反而越来越高,俨然玩嗨了。 “哥,你喜欢旅游?”赵一阳忽然问。 “喜欢,”沈空昱趴在观景围栏,看着山下攒动的人流,只是他现在没钱没时间,“巍峨的雪山,浩瀚大沙漠,湛蓝大海,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壮阔美丽的极光……这些我都想亲眼去看一看,目前为止我只看过雪,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多走走多看看美丽风景,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当然啦,这仅代表我个人,不过很多人都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毕竟谁不爱玩,谁不爱自由,差别可能是占生命的比重各自不同吧。” 赵一阳看他写满憧憬的脸,眼中闪烁的光很亮很亮,亮得照进他的心脏,恼得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一辈子很长,哥想去的地方都能走过。” “我也觉得我能,”沈空昱说,“我现在每天充满了能量,有使不完的牛劲,跟打了鸡血一样。” 赵一阳说:“我很羡慕哥。”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沈空昱转过头看他,有些不解道。 “有,有很多,哥的人生目标很清晰,而我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没有喜欢的东西,只是按部就班做着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就是上学,漫无目的地被推着走。” “这事急不来,有人很快就找到了人生方向,而有些人兜兜转转,花了大半辈子才找到,”沈空昱笃定道,“总会找到的。” 行至一座亭庙,那有免费祈福卡可以拿,写下的卡片可以自己挂到绕在亭柱的红线上,或者带走。 排了五六分钟的队,沈空昱他们总算拿到了卡片。 沈空昱提笔落字: 祝热爱不息 永远自由——沈空昱 赵一阳看着他一笔一划写下这十二字,神情专注得像在签结婚登记声明。 轮到赵一阳,他只写下一行英文: I love sky 落款是个简笔画太阳。 沈空昱,shenkongyu,sky,初中时期,赵一阳无数次想起这个见面颇少的人,在课桌用笔写下他的名字,再擦去,有时魔怔了他会把自己的名字紧挨着写下来,看着那六个字发呆,发很久的呆。 我爱着天空?沈空昱看见赵一阳写下的话,没懂,问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什么。 “你猜,”赵一阳尾音轻扬道,“就字面意思。” “你喜欢的女生名字?” 赵一阳脸色沉了沉:“不是。” 沈空昱认真想了想,顿时了然道:“我知道了!” 赵一阳呼吸一滞。 “你会不会是潜意识想当空军或机长,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赵一阳扶额,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沈空昱看他的反应,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了:“还不是啊?那天空还能与什么有关?” “以后你就知道了,也许会吓你一大跳。”赵一阳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有一丝苦涩掺杂其中。 “哪有你这样吊人胃口,话说一半就不说了,”沈空昱急于想知道答案,抓住他胳膊晃,“你快告诉我,不知道我心痒难耐,会很难受。” 赵一阳故作高傲转身,径自走了。 沈空昱追上去:“告诉我对你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就跟我说嘛。”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迟早都会知道,那么较真干嘛?” …… 沈空昱缠了一路,软磨硬泡都行不通,问了好久都撬不开赵一阳的嘴,他只好作罢。 下山时,广场上有人在算命,沈空昱和赵一阳路过,那先生扬声招呼:“算命算命,以名字生辰算命,名字即一半的风水命运,独家技术,一百元一位,包准。” 沈空昱脚步一顿。 我就不应该生下你,沈空昱,人如其名,你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个赔钱货,只配活在黑暗里,跟我一样见不得人,……沈岚醉酒狰狞的脸,伴随狠厉的咒骂声刺进脑海。 先生上前揽客,到两人跟前热络地推销:“两位我打个折,一起一百八,只需告诉我名字和出生日期,就能算出来,要算吗?” 沈空昱后退一步,脸色发白:“……不要,谢谢。”话音刚落,他抬脚走了。 接下来,沈空昱带赵一阳坐轮船沿江欣赏B市流光溢彩的夜景,江风拂面,肆意自在,一路玩到凌晨才尽兴回家。 赵一阳疯狂眨眼,暗送秋波:我喜欢你 直男沈空昱:眼睛抽筋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17 第18章 18 沈空昱公司聚餐,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他特地绕远路打包赵一阳爱吃的那家烧烤,给步入高三的弟弟补充能量,“我回来了”,声音先进的门,回应他的是一片漆黑与寂静,人呢?他把灯打开,往常这个点应待在家刷题的人,此刻却不见踪影,赵一阳没有晚归的习惯。 满心欢喜推开门,没想到迎接他的是空荡荡的房子,他拨电话过去,那边接通了,是陌生的声音。 “请问你是?”沈空昱问。 “我是一阳的拳击教练,他训练时受伤晕倒了,现在在医院留院观察。” 沈空昱拿上钥匙夺门而出,边跑边问:“哪个医院,我现在过去。”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人,晚上就躺在了病床上,这时沈空昱才知道,赵一阳在拳馆做了两年陪练,他这个当哥哥的竟一点没发现,有时看见他身上带伤,一问他就说是在校篮球队打球弄伤的,怪他太相信赵一阳说的话,被他在自己面前的乖乖样骗过,沈空昱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骗子。” 教练解释说,本是常规训练,对手打红眼违规使阴招,踢赵一阳太阳穴,他倒地时头部砸在地上,医生检查说是轻微脑震荡,无大碍,人醒过来就没事了。 “为什么不带好护具?”沈空昱眉心紧锁。 “当时护具不够,再加上时间紧张,所以就——” “你作为教练,盯好他们戴好护具规避危险不是最基本的工作吗?没戴护具你不该让他上场的。”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们会赔偿所有损失。” 沈空昱深吸口气:“教练,之前赵一阳在拳馆工作我并不知情,现在他高三了,我想让他专心备考,以后他就不去拳馆了。” “行。”教练点头说。 沈空昱谢过教练送赵一阳到医院,让人先回去,他留下来照看,等人醒来,他还有很多话想问。 看着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赵一阳,沈空昱掀开病号服检查,四肢和胸口都是淤青,唯独那张脸完好无损,原来伤都藏在衣服底下了,是不是觉得只要脸不受伤,就不会被他发现,想到这里沈空昱气得很想给他一下。 后半夜,赵一阳悠悠转醒,意识一回笼便看见沈空昱蕴着怒意的脸,心想完了,忙又阖上眼,装死逃避现实。 “醒了就起来吧。”沈空昱冷冷道。 赵一阳僵了好一会,终于认命睁开眼,细若蚊声喊:“哥。” “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沈空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嗯?”赵一阳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见棺材不落泪。 沈空昱提醒,步步紧逼:“拳击?陪练?” 是祸躲不过,赵一阳先求饶:“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错哪了?” “哪都错了,”赵一阳认错态度绝佳,咳了一声,抬手扶着头,哑道,“……哥,我想喝水。” 沈空昱咬了下后槽牙:“渴瘪你。”话是这么说,身体还是老实去倒水,他把病床摇高,让病号半靠着床头,端着水杯小口喂他。 隔壁床空着,他们不说话的话病房很安静,相坐无言,赵一阳时不时偷瞄沈空昱紧绷的脸,半响后,他小心翼翼道:“我不是不想告诉哥,但说了你肯定不会同意,只好瞒着你。” 沈空昱默不作声,哪双深邃眼睛里常在的温和没了,只剩下审视,似要辨别他有没有说谎,看来这件事真触及了沈空昱的逆鳞,没那么容易过去。 少时,赵一阳眼眶红了,擦了擦没有一点眼泪的眼睛,继续说:“我就是想赚点钱,不想看哥那么辛苦,明年上大学要花很多钱,不能事事都依赖哥。” “我是养不起你吗?要你拿身体去换钱,”沈空昱说,“赵一阳,生活上的事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好好读书,其他的交给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几句话?你还回答我说知道了,转头就把话抛到脑后,和着你就是个口头答应却不行动的骗人精。” 在赵一阳昏迷期间,他看了两个小时拳击训练、比赛的视频,那些血腥,暴力,残忍如野兽的场面看入眼,脑海自动带入赵一阳在台上被打或者打人的场景,这样的赵一阳和他学生这一身份完全不沾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一阳垂着头说:“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骗你,不该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解决好所有事。” 沈空昱看他楚楚可怜,生着病还要认错跟他道歉的样子,火气消了一大半,心软下来,扶赵一阳躺下。 赵一阳指了指脑袋,委屈巴巴:“哥,好疼啊。” “疼点好啊,不疼你都不会长记性。” 妄想得寸进尺想要摸摸头,安慰的赵一阳:“……” “你教练说你当陪练很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一阳神色如常:“初三。” “说真话。” “刚上初中那段时间。” “存的两万块钱也是陪练赚来的。” 赵一阳“嗯”了声,不会告诉他自己打了不少黑拳,赚的钱大多数进了孤儿院的自主投递捐赠箱。 “五年,我一次都没发现,赵一阳,你藏得很好,以你这手拿把掐的演技可以当影帝了。” 赵一阳小声接了句:“我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当演员。” 沈空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两眼一黑原地倒下去,直接进隔壁急诊科,气息未匀仍不忘说教,操碎了当哥的心,他道:“赵一阳,不要试图蒙混过关,我已经跟你教练说你以后不去拳馆了,高三就好好学习,等你以后上大学了,我就不会再约束你,只要不做坏事,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哦。” “头还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没那么疼了。”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说要静养几天,我会跟你班主任请假,确认没问题了再回学校上课。” 赵一阳说“知道了”,又催他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 “我请了一天假,留家里照顾你。” 赵一阳肚子叫了,他没吃晚饭,沈空昱出去给他买吃的,医院门口有很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餐馆,他买了小米粥,清炒油麦菜和凉拌鸡丝,路过赵一阳爱吃的炸鸡门店,他顺手进去买了一份。 沈空昱找护士借来床支架,摆好让赵一阳吃,而他坐在旁边吃炸鸡。 顾及病人要清淡饮食,老板特地少油少盐,赵一阳吃了几口寡淡无味的粥,旁边看护的人一口接一口啃炸鸡,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他味如嚼蜡吃嘴里的鸡肉。 “想吃?”沈空昱问眼巴巴看他手里鸡腿的人。 “想!” 沈空昱笑着拿起一个小翅根,递到赵一阳嘴边,想吃的人早已张嘴迎接,眼看就要吃到,他却猛地收回手,一口塞进了嘴里。在赵一阳面如死灰的注视下,他吃得那叫一个香,很欠的说:“真好吃,可惜你现在还不能吃,乖乖吃你的饭,啊。” 赵一阳呵呵干笑几声。 第二日清早,沈空昱办理好出院手续,回到家后,赵一阳说身上消毒水的味太难闻了,第一时间去洗澡,沈空昱则去做早饭,好让赵一阳垫吧肚子吃药,在医院他只合了两三个小时的眼,现在是又困又累,他需要赶紧补觉。 赵一阳吃面,他吃回来路上买的馒头,这家馒头做得筋道,面香浓郁,甜津津的他很爱吃,有时在家简单吃点早餐,上班路上他还要买两个带去公司吃。 吃完之后,沈空昱洗过澡躺回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 睡多的赵一阳完全不困,在沙发玩手机的时间,收到教练的转账信息,分别是医药费和赔偿费,共七千,他知道拳馆规矩,教练的责任肯定是扣他工资用来赔偿,赵一阳只收了医药费,剩下的6500返回去,他让教练不必频频道歉,钱他不会收,因为他需要这笔钱养家糊口。 教练发来消息:“好哥哥自然带出好弟弟。” 第19章 19 今天有合作商到访洽谈,是公司历来最大的项目——争取当前颇具势头的网络作家,其手下所有作品的独家出版权。 沈空昱负责方案宣讲,他在会议室准备材料时,上级领着合作方一行人进来,他站起身迎接,目光扫过人群,视线定格在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上。没等他细想,对方同样注意到了他,先开了口:“学弟?” 沈空昱快速从记忆翻找一遍他认识,并且可以称他为学弟的人,他试探道:“学姐?你是冯厘?” “沈空昱,真是太巧了吧,在这也能遇见你。”冯厘也很惊讶。 记忆里的冯厘总是扎着半马尾,一身校服衬得她青春明朗像盛夏的阳光,转眼六年没见,如今的她一袭干练的职业装,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职场精英。 平日对沈空昱鲜少理会的副经理,迅速换上亲切的笑容:“小沈,你和冯总认识?” “认识。” 冯厘接话:“他是我学弟。” 副经理眼睛一亮,看着沈空昱笑说:“原来如此,今晚吃饭小沈务必要到场啊,和冯总叙叙同学情谊。” 会开了一个小时半,结束后副经理带冯厘实地参观公司运营,介绍公司优势,进一步推动合作,他叫上沈空昱陪同,不动声色将他安排到冯厘身侧。 副经理按耐不住,问:“冯总,怎么样?有没有合作意向?” “我还得综合评估一下。” “应该的,”副经理连忙附和,讨好道,“项目大自然不得马虎,是要慎重。” 冯厘提出说想单独和沈空昱聊几句,副经理立马将沈空昱往前推了推,让他们去会客室聊。 进去后,沈空昱调侃说:“沾了学姐的光,没想到有天我能让副经理毕恭毕敬带进会客室,还能在上班时间喝茶吃点心,我同事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觉得我一朝飞黄腾达,来抱我大腿要我带他们一起发财。” 冯厘抿着红唇一笑,眼波流转:“你没怎么变,说话还是那么有趣。” “学姐也是,依旧漂亮,而且比以前更优秀了。” 冯厘端起茶杯,抬眼看向他,状似随意问:“你现在单身吗?” “嗯。”沈空昱应声。 不多时,冯厘坦白说:“我觉得这次重逢是我们缘分未尽,朗未婚女未嫁,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现在你还会觉得没有能力经营感情,觉得爱情无足轻重吗?” 这些话搅乱了沈空昱思绪,顾虑与茫然交织在一起,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只能沉默以对。 “不急,我在B市待一个月左右,”冯厘说,“我等你的答案。” 果不其然,副经理的消息跳了出来,自带压迫:晚上你得好好表现,这单项目要是成了,给你升职。 官大一级压死人,沈空昱回了个“好”字,职场上的虚与委蛇他一贯生厌,以前他与世无争不沾染这些,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工作,如今他有利用价值被架上前,避无可避。 副经理提酒老带沈空昱,夸他工作认真,做事可靠,是公司的得力助手,沈空昱不好驳他面子,一连喝了几杯,又让他给冯厘敬酒,借花献佛。 冯厘自然懂其中的弯弯绕绕,替沈空昱拦了下来说“喝醉了耽误谈话”,闻言,副经理没再让沈空昱喝。 一道摆盘精致的菜肴吸引了沈空昱,他好奇地夹起一根送进嘴里,咀嚼的瞬间皱紧了眉,原来是剃了皮的秋葵,他最不喜欢这个味道。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花费四万多,十八碟菜只受点皮外伤,中看不中吃,全场属沈空昱吃得最多,碗边堆起的骨头和虾壳成了一座小山,与旁人面前近乎未动的餐盘形成鲜明对比,显得他像饿了好几天犯猪瘾,他是真把副经理的话听进去了,真就来吃饭,他又想,这钱用来给他涨工资多好,可比什么升职实在多了。 酒足饭饱,沈空昱被安排送冯厘回家,冯厘住的酒店与沈空昱顺路,她让司机在沈空昱的小区门停车。 沈空昱下车后,冯厘隔着半敞的车窗,笑意款款:“学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顿饭。” “这段时间比较忙,恐怕抽不开身。” “没事,等你有时间再约,”冯厘说,“我知道你很难追,但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待车走后,沈空昱转身进小区,这时才看到不知站他身后多久,刚上完晚自习回来的赵一阳,他有点醉了,酒精让他大脑变得迟钝,没看清赵一阳眼里翻涌的冰冷与哀怨。 沈空昱走过去:“刚好,一起回家吧。” 赵一阳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你说的应酬就是和老同学喝酒?你骗我?” “不是啊,你别冤枉我,她是公司合作方,也是我高中学校的学姐,今天刚好碰见了。” “长得很漂亮。”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这句轻飘飘的认同,激起赵一阳的醋意与不安,拆穿他的伪装,他扯出一抹冷笑,声音低沉而肯定:“她是你高中时喜欢的人。” “你怎么又知道了?” “你眼巴巴看着她的车开走,是不是很舍不得?以前喜欢的人回来找你了,你会和她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沈空昱把这当作兄弟间的闲聊倾诉,“我确实对她还有感觉,但喜欢归喜欢,又不代表要在一起。” 晚上,赵一阳看着夜灯下沈空昱的睡颜,他单手撑着下巴,眼光细细描摹他的脸,眼睫投下的细密阴影,高挺的鼻梁,唇瓣紧抿着。酒精让沈空昱睡得格外沉,他用手掌托着沈空昱的脸,片刻后,手开始不老实,大拇指摩挲他的唇形,而后稍稍用力,顶开柔软的唇瓣探进去,轻声暗哑的喊了句:“哥,睡着了吗?” 沈空昱呼吸均匀,没有反应。 要是你们在一起了,每天联系见面,约会接吻,顺理成章同居,这样一来,离我们分开也不远了,他不允许这些事发生。 “你睡得倒是香,可我感觉快要疯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很想把哥关起来,不让你去见她。”本来想高考结束再对你下手的,现在看来计划得提前了呢,他移过去,半抱沈空昱,又喊了一声“哥”。 次日,工作日雷打不动的闹钟准时叫醒沈空昱,他起床时,赵一阳已经去上学,餐桌上贴着字条,字迹干净利落:早饭在锅里保温,留的已经很少了,哥要把它吃完。 一到公司,沈空昱就被副经理叫进办公室,说要把项目全程交给他负责,让他想办法说服冯厘敲定与他们公司的合作。 沈空昱为难道:“副总,我和冯总不熟,更何况这个项目这么重要,交给我这个小腿毛万一搞砸了,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我们公司实力不差,这个项目拿下还是很有希望的,来点你这个额外助力推一下能更加稳。” “真的干不了,我总不能打人情牌,道德绑架逼她签字吧,人家冯总也不会吃这套。” “那倒未必,”副经理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人家冯总亲口说了,她希望你跟她沟通后续的工作,方案我们很快就拟好了,你只需要向冯总力荐公司,让她签合同就行。” “……”沈空昱语塞,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赵一阳:开始又争又抢 我哥一定是我的( ''-'' )ノ)`-''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19 第20章 20 作为网文平台“读吧”老总的千金,未来的接班人,只要冯厘点头认可,便能以公司名义签下合同。 工作需要,近段时间沈空昱频繁和冯厘见面,过几天他们还要去印刷厂视察,他才真切体会到,一个项目从启动到推进周期竟然那么长。 沈空昱不会开车,于是叫上王然同行,多个人在场,他和冯厘相处也不会那么局促。 王然看出冯厘对沈空昱的心思,跟他说:“有冯总这么沉鱼落雁,年轻有为的美女主动对你示好,你竟不为所动,跟冯总结婚成读吧的乘龙快婿,前途那是一片光明,换作是我,面对这样的机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不尊重。” “我比你多吃六年米饭,看东西也更现实,年轻时心高气傲觉得人生有无限可能,如今老了老了,被社会打磨透反倒认清了现实,”王然一副过来人的沧桑,“从前琢磨怎么养活自己,现在只想被金主包养。” 王然越说越激动,沈空昱只是淡淡回道:“不能总想走捷径,多经历一些磨难,日子才不会过得那么寡淡无味嘛。” 这完全和自己的想法相反,王然耸耸肩,不理解道:“有好事不赚王八蛋,你不会是受虐狂吧。” 沈空昱不置可否,淡漠道:“我接受多舛的命运,这样,即便未来有天崩地裂的打击砸下来,我也能接得住。”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把你收了。” “你多好奇好奇自己吧,不是说家里催婚吗,三十岁了你得抓紧,”沈空昱把话题引到王然身上,“早结婚早脱离相亲的苦海。” 视察结束,冯厘提出要请客吃饭,王然自觉他这个电灯泡该优雅退场,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有事先走了。 沈空昱晕车劲还没过,没啥胃口,但他拒绝过好几回,这次人在跟前,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脱。 冯厘选的餐厅在酒店顶层,许是来得比较早,厅内空旷,没什么人,相较于静得让沈空昱说话都不自觉放低声音的高档场所,他还是喜欢热闹,有烟火气的大排档。他穿个白T牛仔裤,外搭一个冲锋外套,与餐厅里其他西装革履、身着礼服的宾客也截然不同。 冯厘点完菜后,把菜单递给沈空昱。 沈空昱一看,心里暗叫我的妈,一盘什么什么高级雪花牛排要两千多——他三分之一的工资,外面买四块一瓶的可乐这要五十八,只多了个吸管和一片柠檬,这吃的那是饭啊,吃的分明是环境,他点了份番茄意面和柠檬挞,光是这两样就已经一千多了。 两人相处冯厘始终保持分寸感,她没有急功冒进,公私分明,不把私人情感掺杂进工作里,工作外的时间才将情感端上台。 “学弟,”冯厘说,“大学读的也是编辑出版学专业,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书啊。” 沈空昱放下他用得笨拙的刀叉:“我书呆子一个,书可能拯救过我生命,让我对它死心塌地,心甘情愿把时间都花在与它有关的事情上,”他顿了顿,“所以说我挺无聊的,和我在一起久了会很没意思。” “你不无聊更不会没意思,要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你,”她跟他有说不完的话,和那些追求她,徒有其表却精神空虚之人完全不同,冯厘将盘旋心底的话说出来,问他,“不要逃避,你对我还有情意在的,不是吗?” 沈空昱默然不语。 “这一个月能分点时间在我身上,多看看我吗?” 沈空昱似在权衡利弊,过了良久,他才说:“抱歉,我——” 冯厘预感到他未尽的话,适时地打断:“先吃饭吧。” 用餐结束,两人各自返程。 自从接手这个项目,公司没再分派其他工作给他,沈空昱现在有更多时间写小说,他快要写完一本,打算到时候投到出版社。 赵一阳回来带了小龙虾和烧烤,沈空昱把文档保存好,洗过手带上手套开吃。他跟沈空昱说还有三个月高考,班主任让家长参加家长会,商讨志愿事项,问他有没有时间过去,没有就算了。 “我有时间,”沈空昱应着,又问,“想好考哪所大学,选什么专业没?” 赵一阳说没想好,等考完试再决定也不迟。 “这龙虾好吃是好吃,就是太难剥了。”沈空昱左右手各戴了两只手套,做了双层保护还是被虾壳戳破了,油渗进去弄得指缝黏腻,很不舒服,他时不时得摘下手套擦干净。 赵一阳剥好一盘龙虾肉放到沈空昱面前,沈空昱说他自己能剥,让他自己吃,赵一阳道:“今天的龙虾壳很硬,你本来就不太会剥,现在更是一分钟都吃不到一个,等你这样慢慢来,都凉透净吃油了。”说着,他抓起一口喂他嘴边,沈空昱顺势张口吃下。 他说过要照顾沈空昱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付诸行动,沈空昱感慨说:“我真是捡到你这个宝了,有了你我基本不用做家务,跟你过日子真舒服。” 沈空昱笑道:“那以后你跟我过得了,我照顾你一辈子。” “话别说得太满,”沈空昱拿起一串五花肉,咬下一块肉,“以后你总要结婚,有媳妇和对方的家人,还有孩子要照顾,哪能一直陪着我。” “我不会结婚,我的家人只有哥一个。” “为什么?”沈空昱举着五花肉问,连吃都忘了。 “不会就是不会,”赵一阳避开他的目光,“你别问那么多,我不想说。” “你现在是这样想的,遇到喜欢的人就不一定了。” 赵一阳耍赖,旧话重提:“我不管,哥去哪我就去哪,你说过会对我负责的,不要忘了。” “我没忘。” 赵一阳把桌子收拾干净,写完作业去洗澡,十一点了沈空昱还在抱着电脑敲,他先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继续回去刷老师说不用做的压轴题。 再出来时,沈空昱已经歪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书滑落在地,他把书捡起来放好,俯下身把人抱起来。 沈空昱被惊动,“唔”了一声,眼睑轻颤,迷迷糊糊睁开眼。 “我抱你去床上。” 沈空昱没应声,把脸埋进他怀里隔绝白炽灯的强光,赵一阳收紧手臂,将人往自己怀里拢,让彼此贴得更近。 沈空昱躺到床上翻了个身,手放在脸侧,睡着样乖得不像话,赵一阳蹲下来平视他的脸,一脸痴汉相,他戳了下沈空昱的手掌心,对方的手动了动,又戳一下,那只手便又动一下,直到腿麻他才站起来结束窥视。 洗漱完,去关客厅灯,赵一阳看见沈空昱的手机断断续续亮屏,他走过去,屏幕恰好弹出新消息: 【能和我试一下吗?】 第二条紧随其后:【我不想再错过你了】 沈空昱手机的密码他知道,但他没开锁,这两句话就够他拼凑出大概,看不看都无所谓,看到不喜欢的内容扎心,岂不是自讨苦吃。 【学弟,我们可以慢慢来】 【喝醉了才敢给你发这些,其实我们都是胆小鬼】 【别急着拒绝我,我们可以很合拍的】 合拍个鬼,赵一阳恨恨的把手机往沙发一扔。 第21章 21 周日,两人双双宅在家,沈空昱将打磨两遍的小说投给好几家心仪的出版社,抱着广撒网的心思,希望他这条小鱼能被人捞到。 赵一阳像离不开妈的小鸡仔,蜷坐他脚边的矮桌刷题,正陷进题海里,沈空昱的手机响了,他余光看到他哥拿着手机,指尖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有古怪,他支起耳朵,可沈空昱没给他偷听的机会,转去阳台避开他接电话。再回来时,沈空昱说要出门一趟,晚饭在外面解决,让赵一阳简单下点面垫肚子,要是懒得动,晚上回来给他带吃的。 本来约好今晚沈空昱给他做红烧排骨和糖醋鱼,赵一阳午餐特意少吃一点,等着晚上的大餐,不过现在被爽约了。赵一阳问他休息日不工作还出去做什么,沈空昱顿了下,说朋友拜托他带出去逛逛。 “去哪?”赵一阳眯了眯眼道。 “商场,时间有点赶,我先走了。”沈空昱换上鞋匆匆离开,他走后,屋内顿时静声。 门合上的瞬间,赵一阳的脸就沉下来,他一脸不爽的顶了下腮,来到阳台,过了半分钟,沈空昱小跑的身影落入眼中,还有那晚送他回来的学姐。 她娉婷立于车旁,一身米白色长裙衬得身姿修长,大方娟秀,手上拿杯热咖啡,出众的都市气质引得路过的行人侧目,更有几个男子怔怔望去,几乎忘了形骸。 换个人他都不会那么紧张,但这个学姐于沈空昱来说不一样,他心里一下没了底。 仅犹豫了短短几秒,赵一阳翻箱倒柜,却找不到一件能撑起气场的衣服,平时在学校都是穿的校服,他也没什么打扮的**,此刻他恨不得飞出去买套“攻气十足”的新衣,最后没法,只套了件普通黑色卫衣配牛仔裤,扣上帽子,不甘地出了门,等了五分钟,在门口拦到辆出租车,让司机去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他先去地库,转了半圈,找到那辆他第一次见就记住车牌的白色奔驰。 坐电梯上负一楼,绕了一圈没见到人,又上一楼,二楼……也许是他的执着得到回复,在五楼一个书店门口看到了沈空昱。 赵一阳低头玩手机,帽檐下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迎头撞了上去,还没抬头先张口道歉:“不好意思,没看到——哥?你怎么在这?” 沈空昱比他还搞不清:“你不是在家刷题吗?” “来买练习册,”赵一阳脸上的吃惊处理得恰到好处,“哥来书店做什么?” 话落,冯厘从书架转角出来,手上抱着一摞书,看见赵一阳,问:“这位是?” “我弟。”沈空昱道。 “你好,我是冯厘,你哥的女朋友。” 所以,这是答应她了。 赵一阳大脑空白了好几秒,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叫嚣:你哥要被别人抢走了,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早知如此,昨晚他就应该抱着沈空昱狠狠亲,霸占他,把藏了许久的心意说个明白,一哭二闹三上吊,搅得他心神不宁,让他没有心思和别人谈情说爱,他似笑非笑看着沈空昱,带着若有似无的刺,道:“哥,你背着我偷偷谈恋爱啊,谈了嫂子也不介绍我认识,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冯厘见惯场面,如常日从容含笑,反观沈空昱,他看了冯厘一眼,神色有些窘迫:“我们刚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哦——”赵一阳拖着点声音,“情侣约会不都选浪漫的地方吗?公园,夜景,咖啡厅,酒店不去,来书店有什么好玩的?” “赵一阳,”沈空昱喊他一声,眼神示意他老实点,“我们是来参考出版书设计的。”合同前几天签好了,他们要准备出版前的预备工作。 冯厘笑着说:“等会我们要去吃饭,弟弟也一起?” “好啊,我哥忙着谈恋爱都没时间给我做饭了,”赵一阳看向冯厘道,“姐姐你不介意我打扰你们吧?” 冯厘说“她怎么会介意”,待她进去后,考虑到赵一阳口无遮拦的性子,沈空昱让他别拿人打趣。 沈空昱一副护短的样子,赵一阳原本已经压下一半的火又因嫉妒心,占有欲复燃,不由地无中生有,控诉他“有了对象就忘了弟弟”。 沈空昱一向拿他没什么办法,无奈说:“我哪有。” 赵一阳看他不知如何辩解,面露难色,终是舍不得揪他尾巴不放,便借口要去买练习册结束了话题,再聊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立刻搅局,跟沈空昱说你们分手吧,我喜欢你,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转去三楼淮扬菜馆,许是上次吃西餐沈空昱没啥胃口,这次冯厘选了一家更符合大众口味的馆子,不容易出错。 菜上得快,沈空昱与冯厘的交谈仍不时穿插着工作内容,赵一阳插不上话,他像在家时那样,习惯性地为沈空昱夹菜到碗里,沈空昱看都不看一一送入口中。 冯厘看见了没说什么,她偶尔带赵一阳加入进去,他们能说上的话自然得带沈空昱,她说到沈空昱很难约,约四次才有空出来一次。 沈空昱只是笑笑,而赵一阳压抑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饭后,冯厘提出送他们回去,沈空昱婉拒,说打车就好,临别他站在车窗外,俯身叮嘱驾驶座的冯厘:“开车慢点,到家记得给我发信息。” 上车一呼吸,沈空昱干呕起来,这次打的车皮革味很重,赵一阳让沈空昱躺他腿上枕着睡,沈空昱说不用,他坚持道:“网络上说这样对晕车很有效,先试试看有没有用。” 司机一个拐弯,沈空昱觉得更晕了,没再说什么便躺下来,正面对上的是赵一阳眼瞪瞪的脸,他转了个身,侧脸朝外,即使戴着一层口罩,还是能闻到那阴魂不散的刺激味。 突然,宛如清风过境,他闻到一股清冽的香味,是对方卫衣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清爽,将那难受的味道冲淡不少。 好像……确实舒服了一些,还真让他找到了好一点的方法,沈空昱想。 赵一阳用手盖住沈空昱眼睛,帮他挡去漏进来刺目的阳光,他的手很大,盖住了沈空昱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鼻端与红润微启的唇,他低头看着躺他腿上的人,生出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毕竟夜夜同床,脑子想过的很多这样那样的东西,对着沈空昱的身形意/淫过好多遍,想到情深处,他才会觉得自己有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22章 22 沈空昱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清楚地感觉到与冯厘相处中,总是她在努力寻找话题,活跃气氛,他感到愧疚,恋爱是两个人谈的,不该让另一方一直辛苦维系。 赵一阳见沈空昱难得的没有抱电脑写小说,拿着手机不知在发什么呆,他凑头过去看,掠过屏幕那秒目光一滞,搜索栏里显示着:如何与女朋友自然的相处? 页面自动推荐了不少相关内容,例如:约会圣地,情侣可以做的一百件事。手机的主人看得很专心,连后面的人站了半分钟都没有发现。 “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沈空昱吓得一颤,手机从掌心滑落掉在地板上,顾不及捡,转头对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游魂的人说:“你干嘛?!” 赵一阳没说话,绕过沙发帮他把手机捡起来,看了眼,念道:“接吻小妙招?呵呵。” 这是被瞧不起了?沈空昱扑过去抢回手机,恼羞成怒:“呵什么呵?没见过刚脱单的人学习谈恋爱啊?你出生就会走路,握筷子吗?不都是后天学习出来的,等我掌握了窍门,我会是B市第一深情男。” “见过,”赵一阳说得理直气壮,“但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我怎么样了?” “傻得可爱,”赵一阳眼神深处藏着难以辨明的情绪,“我脑补了一下,跟你谈恋爱会很有意思。” “哈?”沈空昱一脸不解。 “因为我喜欢的人,”赵一阳停了一秒,抬眼直视他说,“是你,这类型。” 迟钝如沈空昱,还没察觉到不对劲,赵一阳也不奢求他领悟到他的话中话,说:“恋爱每个人谈的都不一样,你不用搜这些,一点不靠谱。” 沈空昱低头看了眼屏幕上那些花哨的攻略,期间还有几个教接吻的影视视频,他不自在地关掉页面:“那怎么办?” “做你自己就好,总比你在网上乱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赵一阳邪恶道,“恋爱要是谈得这么累,还不如不谈。” “那可不行。”沈空昱马上反驳。 “……”这条路是进退两难,软硬兼施展不得,一股火混着说不清的挫败感堵在赵一阳心口,他到冰箱拿出一瓶冰水,被用力攥紧的瓶身发出声响,仰头灌了大半,冰凉液体淌过肺腑,却如同杯水车薪,没能浇灭那股燥火,他说“我先去睡了”,说完,没再看沈空昱,径直走向卧室。 沈空昱和赵一阳一同去学校,今天是下雨天,天色沉郁,整条街道都被笼罩在潮润的空气中,两人比平时早些出门,赵一阳打着一把长柄黑伞,伞面不着痕迹偏向身旁因起晚边走边啃馒头的人。 看人吃得很香,赵一阳问:“有那么好吃?” “好吃啊。”沈空昱顺手撕下一块让赵一阳试试,赵一阳细细嚼了嚼,没吃出兴味来。 校门口车流如织,人头攒动,雨下大了些,五颜六色的雨伞在雨幕缓缓移动,赵一阳将沈空昱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用伞和身体隔出一方不被推挤的包围圈。 带沈空昱到教室,赵一阳告诉他,学生得去礼堂听讲座,他跟家长们一起听家长会,会发成绩单,并就学生志愿填报意向与家长进行沟通。 沈空昱低声说:“不用交代得那么仔细,我又不是不懂。” 赵一阳从起床起兴致就很高,像是出阁大小姐带驸马爷回来探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得偿所愿的满足感,他俯下/身,也压低声音笑道:“懂也想告诉你。” “你赶紧走吧,别迟到了。”沈空昱轻推他一把。 班主任是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教师,她简要介绍班级整体情况,随后逐一有针对性的分析每位学生的表现,短腿科目和志愿填报建议。 沈空昱一看,赵一阳学习确实不错,班级第一,年级前三甲,不赖不赖,这成绩比他当年还要亮眼。 赵一阳同桌的家长侧过身来,羡慕地说:“你家孩子成绩真好,不像我家的,各科都不太均衡,看得我都快愁瞎了眼,你平时怎么教育孩子的,我想取取经。” “我很少过问他的学习,是他自己争气。”沈空昱温和一笑。 那位家长盯着成绩单出神,怀疑自己给孩子报的补习班全打了水漂。 家长会内容有些枯燥,没轮到赵一阳,沈空昱想找几本书看看,回忆回忆过去的高中时光,他拿出最上面那本化学书,一翻,书页干净,没见有什么笔记。 当老师提到赵一阳,沈空昱把书合上,认真听,听下来,老师的夸赞不少,按二模成绩能填的院校很多,只提了一句“上课经常走神”,希望家长能帮忙提醒改正这一缺点。 结束后,沈空昱临走前在赵一阳桌上留了张字条:考得真棒,不过上课别老是神游天外,O不OK? 赵一阳是第一个回到教室的,家长们早已散去,他一眼看见水杯下压的那张纸,是他哥的字迹,看完他勾起唇角,将纸条放进抽屉。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赵一阳打得挥汗如雨,剧烈运动耗尽了体力,他早已饥肠辘辘,食欲大开,满心期待会有什么丰盛晚餐,高考在即,沈空昱这段时间做的都是滋补菜肴,色香味俱佳。 可一条消息像桶冰水迎面浇下。 【哥】:晚饭我不回去了,你在外面吃? 【一阳】:哥要约会? 【哥】:嗯 【一阳】:你带嫂子回家做饭吧,别在外面吃了,我不想吃快餐,上次吃了肚子不舒服,我今晚还有模拟考呢 过了一分钟。 【哥】:那我们现在回去,你先把冰箱的鸭肉解冻 赵一阳刚洗完澡,沈空昱就带着冯厘进了门,他们拎回一大袋新鲜水果,沈空昱去洗手准备做饭,让赵一阳洗点草莓吃。 没料到姜没了,赵一阳看了眼坐在沙发的冯厘,说他出去买。 买完回来,赵一阳推开门,抬眼就看到客厅里凑得很近的两人,冯厘主动倾身过去,俨然是要接吻的姿势,他不动声色地扫过沈空昱,唇色如往,只是耳根有些红,除此之外看不出更多痕迹,做亲密事被撞破,他们都有些尴尬。 赵一阳恍若没看见,只淡淡说了句:“我回来了。” 沈空昱转身进厨房,赵一阳也跟进去,拿出刚买的姜洗。 “哥,你接过吻吗?”赵一阳问。 沈空昱的脸两秒内涨红:“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有点好奇接吻是什么感觉。”赵一阳仔细瞧着他,捕捉他每一个反应。 “我不知道,别问我。” 赵一阳借题发挥,试探着,有点幸灾乐祸轻笑道:“算了,我还是问其他人吧,问你这个初吻还在的处男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处男怎么了?处男惹你了?你不是处男吗?”沈空昱看了眼客厅,压低声音说。 赵一阳无视他的恼怒:“哥,你更适合的角色,是被爱。”不需要主动,焦头烂额去想怎样经营感情,你所有忧心的,不擅长的都会由另一个人去做,于我来说,你天生就应当如此,被捧在手心,值得这世间的好。 那个人会记住你的热爱,知道你爱自由,会削好苹果切成块端到你面前,会在你睡着后把你抱上床,会不自觉对你好……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你这个二愣子硬是一点没感觉。 沈空昱怔忡两秒,生硬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学傻了,今天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赵一阳垂下眼,将所有情愫尽数收敛。 第23章 23 沈空昱洗完碗出来,客厅里的两人还在闲聊,冯厘走时顺便送赵一阳去学校。 坐上沈空昱曾经坐过的副驾驶,赵一阳先挑起话,问冯厘和沈空昱相识的经过。冯厘娓娓道来,最后说:“……反正就是感觉来了,他高考结束那天,我还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可惜被拒绝了,不过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赵一阳面无表情听完,状似随意地问:“嫂子,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红灯前,冯厘停下车:“挺好的,再主动些就完美了。” “嗯。”赵一阳可有可无道。 车内一时陷入沉寂,冯厘怜惜说:“空昱对自己的名字很介怀,极少谈及家庭,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是个很缺爱的人,我会和你哥慢慢来,给这段关系足够的耐心,不让他感到压力,不辜负他的勇敢。” 关于名字沈空昱没跟他说过,赵一阳咬了口舌尖,尝到一丝腥甜的自虐快感,他不想从冯厘口中得到答案,他要自己去问,要沈空昱亲口告诉他。 “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真舍不得B市。” 好消息来了。 “我听你哥说你们在一起生活快三年了,”冯厘说,“明年你哥外调北京,到时候分开了,你应该会不适应吧。” “什么?”赵一阳一怔。 “空昱应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他也是昨天才决定的。” “他要外调?” “总公司刚好有名额,他打算申请,到时候我们都在北京,就不用异地恋了。” 冯厘一脸憧憬幸福的模样,无疑是扎在赵一阳身上的刺,他笑得牵强:“看来,哥他瞒了我一些事呢,今晚回去,我得好好问问他。” 一整晚赵一阳都坐不住,凳子有针扎他屁股似的,坐立不安,一想到他哥此刻或许正与冯厘温情蜜意,在他不知道的时间以及地方卿卿我我,光是想想他就要疯了。 想他,想做,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赵一阳在试卷上胡乱画,力道一下重过一下,蓦地,他把试卷拿起来撕了。 周围的同学满脸惊奇的打量他,有些同学小声议论他“是不是学疯,精神错乱了”,“学霸的世界也不容易啊”,同桌张大嘴,问他怎么了。 赵一阳抓了抓头发,发型变得凌乱不堪,他头脑清醒过来:“没什么。” 这一节是历史课,科任老师见他状态不对,忧心忡忡的出去打了个电话,十多分钟后,班主任进教室,跟赵一阳说他哥来接他,让他先回家,心想过后再做思想工作。 赵一阳收拾没写完的作业,班主任拦住了,让他先别想学习,回家好好休息。他空手出校门,班主任提前跟校卫大叔打过招呼,出校门没被拦,一路畅通。 “哥。”看见等在校门外的人,赵一阳低声唤道。 沈空昱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吃的东西。 赵一阳摇头,看起来颇为惹人心疼:“我想回家。” 途中,沈空昱说东说西,就是没跟他说任何有关学习的问题,他班主任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和冯厘打电话,听到赵一阳在学校的情况,来的路上心一直揪着,觉得随口开的玩笑话竟一语成谶。 赵一阳随时开演,眉头拧在一起:“哥,我想跟你说说话,心里闷难受死了。” “好,”沈空昱的声音很稳,“我今晚会一直陪着你。” 走了一会,赵一阳才说:“我出生后连续下六天雨,那时家里穷,我爸只有一辆摩托车,回不去,我们只能待在医院,住院费一天天算着,我妈就给我取名‘赵一阳’,盼着太阳出来,这样我们就能回家了,我爸也不用睡在过道上,没想到真的很灵,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沈空昱陷入回忆:“我跟你的不一样。” 赵一阳静静等他接着往下说。 “我妈被骗,成了那男人的地下情人,被抛弃后她疯了,我长得像他,她开始恨我,总觉得我也该和她一样,永远活在不见天日里,”四月初夜风微凉,沈空昱流露出不可名状的疲惫与嘲弄,“说起来我妈也真是幼稚好笑,沈是她的姓,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她被爱情毒害,用我来警醒、祭奠那一文不值的感情,她应该去祸害那个把她拖入地狱的人,而不是她和我来承受痛苦。” “哥——” “没必要说矫情的话,这个诅咒困不住我,作不得数,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沈空昱仿佛在自言自语,“也许我真的是她的报应,是我害死了她。” 赵一阳想起院长说的话,悔意如潮水般涌上来,他不应该一时冲动没了理智,争风吃醋,妒虫噬心,撕开沈空昱的伤疤,他涩道:“哥,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想起这些事。” “这跟你没关系,不用道歉。” “对不起,”赵一阳执拗地重复,“我错了。” “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 片刻后,赵一阳闷闷道:“我听嫂子说,你明年要去北京。” “嗯。” 赵一阳喉结动了动,无数话堵在胸口说不出口:你去了北京我怎么办?还会像三年前那样,带我走吗?现在你的未来里,可还有我的位置? 沈空昱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回:“北京的好大学很多,按你目前的成绩考过去并不难,你要好好准备那两天的考试,我们一起去北京。” 赵一阳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一把抱住沈空昱:“哥,我爱死你了!真的真的超级无敌爱你。” “好了好了,别激动,你也得努力别掉队,别考砸了。” “嗯嗯嗯!我绝对不会考砸的,我要跟你去北京。” 沈空昱还是说了:“听你班主任说你今晚学入魔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很厉害了,换做一些学生要是能考到你这分数,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赵一阳埋头在他肩窝蹭了蹭,悠悠来了句:“是我抱着舒服,还是嫂子抱着舒服?” 沈空昱身体一僵,随即斥道:“你神经病啊,这有什么好比的。” “是不是我抱着更舒服?”赵一阳自问自答,手臂又紧了紧,“你看,我都能把你整个环住,多有安全感,是嘛。” 沈空昱:“……” “嗯?哥你说话啊,是不是啊?” “是你个头。” 赵一阳缠着不放,磨他:“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不告诉我我今晚会睡不着。” “那你别睡了。”沈空昱推开他这个黏皮糖,往前走。 赵一阳太清楚自己在沈空昱这里的特权,因此他老是有恃无恐,他狡黠的追上去打探:“你不会还没抱过嫂子吧。” 沈空昱停下。 赵一阳揣摩沈空昱的神色,忽然眼睛一亮,嘴角上扬:“被我说中了?” 沈空昱沉默着别开脸,赵一阳笑出声:“哥,你也太纯情了!像张白纸一样。” “不许笑我!” 沈空昱买了炸鸡可乐,陪他看部评分很高的喜剧电影,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密集的笑点逗赵一阳笑得前仰后合,而当他去接了冯厘的电话回来,屏幕里的演员再卖力闹腾,赵一阳也没有笑过一声。 他当是赵一阳累了,没兴趣再看,便让他早些休息。 赵一阳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在阳台煲电话粥的人,凑近一听,隐约听到冯厘的语音从听筒漏出来,他用只能让对方听见的音量低语:“不是说会一直陪我的吗?哥怎么能让我一个人睡。” 他们聊的工作,沈空昱回头,说了句“我这边有点事,等下再给你发信息”,得到那边的回复便结束了通话。 “睡不着吗?”沈空昱跟他说。 “哥能陪我睡吗?一个人睡不习惯,总觉得空落落的不踏实,可以吗?”赵一阳恳求道,“求求了。” “顶着一张这么好看的脸苦巴巴的求我,让我怎么忍心拒绝。” 赵一阳:没有年上宠哪有年下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23 第24章 24 桃花债积多了祸事不请自来,课间休息时间,赵一阳被五个男生堵在厕所,他扫过眼前一张张陌生的脸,问:“你们谁。” “管我们是谁,”为首的男生右眼角横着一道刀疤,吐了口唾沫,“知道是来收拾你的就够了,赵一阳是吧,待会把你打成赵二狗。” “……”真不讲卫生,赵一阳嫌弃得恨不得脚底喷火离开这:“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我面前装什么狠。” 一个矮个子男生跳起来指着他,开骂:“你他妈敢抢我大哥的人?!有多少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赵一阳皱眉看着这帮中二少年,心想,想好好读个书都不得安生:“你大哥是哪个阿猫阿狗?我抢谁了?你让他过来跟我说。” 刀疤男不耐烦道:“别跟他废话!打到他说不出话,看他还狂不狂!”说着,一记拳头裹着风砸来。 赵一阳侧身躲开,握紧拳头反击,在拳馆练过三年的他,知道打哪里最痛,这一拳又快又狠,结结实实落在对方鼻梁骨上,刀疤男踉跄着倒退两步,鼻孔渗出两道血丝。 刀疤男满脸惊愕,怒道:“操!都他妈看着干嘛?给老子弄他!” 其余四人一拥而上,拳脚交错,惨叫声和闷哼声在狭窄的厕所回荡,转眼间倒下四个,刀疤男看着稳如泰山,杀气腾腾的赵一阳,不敢贸然上前,都是些不耐揍的纸老虎。 刀疤男盯着赵一阳,色厉内荏地放狠话:“你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下次我一定——” 赵一阳没给他说话的时间,一脚踹飞了他。 他抻了抻校服,淡定的去洗了个手,出去后,看见把门望风的爆炸头男,“乓”的一下给了他一拳。 在冯厘离开B市前一天,现实给了赵一阳重重一击。 沈空昱的公司为庆祝项目圆满落地,包下酒楼一晚办了场盛大的庆功宴,沈空昱签下的合约,自然成了全场的焦点,同事们借着他是功臣的由头轮番敬酒,而他又不怎么会拒绝人,于是就被灌了不少。 王然看他心事重重,调侃他道:“美人都追到手了,马上也要外调北京了,事业爱情双丰收,正是春风得意时,你还有什么好愁的。” “外调时间提前得太仓促了,后天就要走,一点准备没有。”沈空昱有些醉了,话说得轻飘。 “放心不下你弟?” “是啊,他正处于高考的关键时期,我怕我走了他会不适应。” 王然不以为然地笑笑:“你弟十八岁了吧,又不是小孩,他照顾好自己不是问题。” “没到十八岁,还有三个月才到他生日。” “……”王然说,“那么认真做什么。” 沈空昱想起昨晚赵一阳让自己抱着他睡,被拒绝后,那双看他时总是很明媚的眼睛霎时隐去,嘴角委屈地往下撇,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对王然说:“我看未必,他睡觉还要人陪呢。” 这种被人需要,拥有家人的感觉很踏实,如同终日漂泊的浮萍找到了扎根的沃土,多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也多了一份依靠。 王然一脸“什么东西”的表情:“没想到令弟外表威猛高大,私下里却是只那么依赖人的小白兔,果然人不可貌相。” 沈空昱痴痴笑了:“羡慕吧,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弟弟。” “但话又说回来,你不可能一辈子和你弟绑在一起,各有彼此的路要走,迟早是要分开的,你得适当学会放手,”王然看他愁云满面的脸,恨铁不成钢,“可别跟我说你不去北京了啊,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是个糊涂蛋。” “我就是打算去才会纠结。” 他从白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再到B市打拼,如今又将奔赴北京,这一路走来实在说不上轻松,能去北京发展当然是好事,那边一个月工资两万,他省吃俭用点,一年存下十万不难,后面工资还会涨,这对于他一个财迷来说可是致命的诱惑。 “有什么好纠结的,我还在B市,能帮忙照顾你弟,他有事一个电话扣我,我立刻闪现到他面前。” “我得想一下怎么跟他说。” 王然一把揽住他:“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必须玩尽兴,诶,冯总去哪儿了?有一阵没看见她了。” 刚说完没多久,冯厘便翩然现身,王然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空昱别喝了,你醉了。”没人敢叫冯厘喝酒,宴会进行两个多小时,她只轻抿了几口。 “没关系,我去个洗手间。”洗了把脸,混沌的头脑清醒了点,刚推开洗手间的门,手机就响起来。 赵一阳好听有磁性的嗓音传来:“哥,你几点结束?” 后面还有个合影环节,沈空昱自觉以他现在的状态难以上台,便说:“现在就回去。” “喝多了?” “嗯,头有点晕。” 赵一阳那头有细碎动静,是衣料摩挲的声音:“我过去接你,发位置给我。” “这家酒楼有些远,你别来了,我等下打车就好。”好一会了还没听到回应,拿开一看,屏幕漆黑。 关机了?沈空昱按了好几下都没反应,他按了按额角缓解胀痛,打算回去借王然的电话打给赵一阳,怕他担心。 王然拿出手机,输入沈空昱报的电话号码,刚拨过去,沈空昱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要吐了,他捂住嘴转身就往洗手间冲。 “喂,弟弟,”宴会厅太嘈杂,王然去过道接,“沈老弟叫你不用过来了,他自己打车回去。” 赵一阳那边已经打上车了:“哪家酒楼?” 王然只好如实告知,又想起沈空昱的交代:“你嫂子也在这,待会我们送回去就好,你真不用跑这一趟。” 赵一阳当没听见,自顾道:“麻烦帮忙照顾一下我哥,我半小时到。” “怎么?没有你哥睡不着觉?” “是啊。”赵一阳答得理所当然。 “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这么黏你哥,还要人哄你睡觉,丢不丢脸?” “有什么好丢脸的,我已经不能离开我哥了。” “后天你哥就要走了,那你不得哭死啊。” 赵一阳语气一紧:“走去哪?” “北京啊。” 赵一阳顿了两秒:“不是明年才去吗?” “提前了。” 沈空昱几乎把胃都吐空了,难受死他了,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酒了。 那个经常刁难他的策划放完水过来洗手,斜眼讥讽道:“长张小白脸就是不一样,我看呀,你就是爬上冯总的床才签上的合同,出卖身体换利益的人最可耻了。” “反弹。” 策划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空昱从镜子里冷眼看他:“别把脏帽扣我头上,你才是那个可耻的人。” “瘦得跟个螳螂似的,能满足女人吗你?” “嘴巴放干净点。”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会讨女人欢心吗。” 沈空昱公私分明,没有借过旧情放到合作上,无端被污蔑,他嗤笑一声,以牙还牙,故意道:“你说得对,我就是会讨女人欢心,你最好别惹我,我现在是公司的摇钱树,你信不信我去经理哪告状,叫他炒你鱿鱼。” “贱货。” 王然去厕所捞人,迎面撞上刚出去的策划,忍住伸脚绊他,让他摔个屁滚尿流的冲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沈空昱已经神志不清,倚在洗手台,他赶忙上前扶住:“先出去歇会儿,你弟等下就到了。” “不是让你叫他别来吗,怎么搞反了?” “他非要来,我哪拦得住,”王然无奈,“先找个地方坐着等,待会出去叫服务员给你泡杯蜂蜜水,喝完解解酒。” 服务员带赵一阳进去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沈空昱,此时他哥正靠在冯厘肩上,双目轻阖,好像睡着了。 冯厘坐得笔直,可能是觉得沈空昱睡得不舒服,她微微耸肩垫高点,好让他靠得更稳。 他听到一个人说:“快看冯总和小沈,好般配啊,郎才女貌的,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他们两个都长那么好看,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也特别漂亮。” 赵一阳神色冷漠,走过去。 冯厘抬手摸沈空昱的脸,沈空昱似乎有所察觉,在昏睡中无意识偏了偏头,整张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嘴只差一点点就吻到她的锁骨。 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真是好不暧昧的场景,璀璨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欧式风格装修的厅堂,两人就像城堡里的公主和王子,那一角自成为他们的二人世界,自动屏蔽了周遭,也隔绝了他。 “把我哥给我吧。”直到赵一阳出声走到面前,冯厘才回过神,缓缓转过头,将一直落在沈空昱脸上的视线移开。 冯厘没话找话:“来了?” “嗯,”赵一阳握住沈空昱的腰,将人从冯厘肩上拉起来,带进自己怀里,“我们先回去了。” “路上慢点。”冯厘温柔道,面上从始至终带着笑意。 刚走不远,王然端着一盘小蛋糕过来,笑着打趣:“弟弟,你要是不来,沈老弟都能跟着冯总回家了,喝酒助兴一起共度良宵,你不就有侄子抱了吗,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赵一阳剜了他一眼,眼神警告。 “干嘛?”王然一脸莫名其妙,“你有气别往我身上撒。” “我哥后天真去北京?” “对啊,和冯总手牵手共筑爱巢,公司帮他们把机票都订好了。”王然火上浇油。 “很好。”赵一阳扯出一个没温度,意味不明的假笑,把着沈空昱腰的手用力收紧。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劈到王然身上,他后知后觉,这凶悍的表情,哪里是纯良无害的小白兔,分明就是会吃人的大灰狼,还带有两副面孔的? 王然:我算不算助攻? ●)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24 第25章 25 两次了,赵一阳得知沈空昱外调的消息,依旧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他低头看躺在自己腿上,因晕车和醉酒整个人蜷成难受一团的人,一身脾气不知该朝哪里发泄。 赵一阳让司机在小区路口的便利店门前停车,推门进去,径直走到收银台买了两盒套,动作一气呵成。 好像他想做的这件事,已经幻想过很多次。 收银的是位小姑娘,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一圈,最后定格在沈空昱身上,赵一阳瞥了她一眼,她悻悻收回视线。 沈空昱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站不稳,整个人挂在赵一阳身上,赵一阳搀得费力,索性将他背起来。 温热的脸颊贴上他的颈窝,一股淡淡的清雅茶香飘来,这味道不属于沈空昱,那是冯厘的香水味,还挺好闻,这让赵一阳心里更不是滋味。 触景生情,赵一阳想起来,刚到孤儿院那年,他发烧是沈空昱背他回的孤儿院,现在风水轮流转,背人的换成了他。 进门,赵一阳把沈空昱放到沙发上,轻拍他的脸:“哥,你身上沾了我不喜欢的味道,我们去洗掉好不好?” 沈空昱睁开眼,看清人,问:“……你怎么来了?” “还难受吗?” “难受,我想睡觉。” “想睡觉啊,”赵一阳眸光幽深,打量他潮红的脸,“哥得先洗个澡才能上床。”上床两个字他咬得又缓又重。 沈空昱闻到了酒味,他“唔”了一声,带着股执拗劲,脚步虚浮地晃进卧室拿衣服:“我这就去洗。” 赵一阳倚门抱臂旁观,沈空昱打开衣柜门,动作笨拙,半蹲在地上翻找,没多时,整个人不小心失去平衡,忽然一头栽进衣服堆里,屁股高高撅着。 赵一阳忍不住笑出声,走过去把人捞起来,随手扯了件浴袍,打横抱起沈空昱。 “好晕啊,我在坐轮船吗?” “你在坐我。”赵一阳一本正经道。 走到卫生间,他将人小心放下,赵一阳凑近了些,还挺有礼貌的问:“要不要我帮你洗?” “……不,不用。”沈空昱把赵一阳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开。 “还是用的吧,你都站不稳了。” “我可以。”沈空昱推着他往门外走。 赵一阳的耐心出奇地好,像哄三岁小孩的早教老师:“要是在里面摔倒就不好了,你也不想光着身子被送进医院,登上B市头条吧。” 回答赵一阳的是迎面甩上的门,他猝不及防撞在门上,鼻子遭了殃,酸疼不已,幸好是妈生鼻,要是做的估计都变形了。 妄想借帮洗澡名义耍流氓的赵一阳,出师未捷,计划失败。 洗完澡出来,沈空昱的皮肤被热气蒸出一层薄红,赵一阳帮他吹头发,他就坐在对方脚边。 赵一阳的手指穿梭于湿发间,浴袍领口松散,露出沈空昱一截线条分明的脖颈,赵一阳的指尖夹带私货,一次又一次滑过那片热烫的肌.肤。 “痒。”沈空昱缩了缩脖子,躲远那只作恶的手。 这时赵一阳要是听话,那他就不是赵一阳了,他的手顺势而下,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扣住他的咽喉,稍一用力往回拉,轻而易举将人带回来。他的声音混在热风嗡嗡作响的噪音里,语气不容拒绝:“别动,头发还没吹干。” 沈空昱醉酒的状态跟别人不太一样,很多人醉酒会意识全失,倒头就睡,而他却始终绷着一根弦,戒备心很重,保持头脑清醒,清楚的知道别人对他做什么,还能清晰地回话。 沈空昱果然不再动弹,任由侍弄,赵一阳手上动作没停,目光越过肩头,不由自主地落在敞开的浴袍下那笔直修长的腿,在灯光下,那条腿白得晃眼,他呼吸一滞,小腹发紧。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后,沈空昱立刻转身,手脚并用爬上床:“我先睡了,你也去洗澡。” 赵一阳盯着某人趴着,浴袍掩不住,翘起的臀部线条,喉结滚动:“我洗过了。” 躺在软绵舒适的床上,沈空昱反应变得迟缓,过了好几秒才含糊应道:“那睡吧。” “哥,你后天是不是要去北京了。” “……嗯。” 少刻,赵一阳笑得腹黑,话音里藏着危险的慵懒:“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呢。” 沈空昱许是觉得躺在床上,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或者已经睡着了,没有回赵一阳的话。 赵一阳的手伸了过去,先轻握住那纤细的脚踝,掌心顺着小腿一路向上,即将触碰到沈小二时,沈空昱的电话响了。 赵一阳看见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神一暗。 “空昱,到家了吗?” “是我。”赵一阳应道,他的手并未闲着。 “一阳,你哥呢?” “睡了,”赵一阳问,“有事?” “只是打个电话问空昱有没有平安到家。” 赵一阳摸着沈空昱的眉眼,盯着他一张乖巧好看的脸:“不用担心,他睡得正香,连我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冯厘说:“那先这样,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赵一阳轻舌忝沈空昱的suo.gu,而后带着惩罚意味重重咬了一口。沈空昱惊慌失措,无力的推拒他:“你要做什么。” “要.你。”赵一阳握住沈小二。 沈空昱全身抖了一下,厉声道:“松手。” 赵一阳扣住他的下巴,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的双手抵到头顶,二话不说吻了下去,沈空昱眼睛睁得溜圆,满心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空气变得稀薄,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乱透了。 赵一阳感受沈空昱灼热的气息扑到他脸上,他扫荡每一个角落,唇/舌/交/缠,沈空昱不小心溢出一声呻/吟,赵一阳眼睛一下亮了,吻得更重了,那狠劲好像要把沈空昱连人带骨头生吞入腹,许久,他感觉嘴麻了才稍稍退开,松开对方被攥红的手腕。 “不——” 未尽的话语被封缄于口中,赵一阳复又吻下去,反正说出来的话肯定是他不爱听的,那就没必要说了。 “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喜欢得快要发疯了,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上课想,吃饭想,睡觉也想,”赵一阳塌月.要下去,沈小二和赵小二贴在一起,“我想对你做这些事,想了四年,今天终于能开荤吃掉你了,我怎么可能收手。” “混蛋……赵一阳!你敢乱来你,就死定了。”沈空昱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一掌落在脸上一点不痛,在赵一阳印象中,这是沈空昱第一次对他说狠话,他一贯温柔的哥哥被他折磨不见了,他低笑出声:“别挣扎了,哥越是反抗我越是兴奋。” “不要。”沈空昱的泪水夺眶而出。 可惜他现在的眼泪不能激起赵一阳的同情心,反而适得其反。 …… 沈空昱哭花了脸。 赵一阳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就这么喜欢冯厘?连备注都改成了宝宝。” 沈空昱咬紧下唇,当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哀求让他住手,停止这些荒唐的行为。 “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也试着喜欢我?”赵一阳虔诚地吻他额头,“我会对你好的,比谁对你都要好,选我吧,选我吧。” “滚,你还好意思叫我哥……” 肩头传来尖锐的痛感,是沈空昱在药.他,赵一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献祭般把薄.子凑上前让他随意药.。 醉酒的沈空昱此时根本没有力气挣脱,试图唤醒他的理智:“赵一阳,不要这样对我。” 在赵一阳撕开陶.子之际,沈空昱翻身就逃,下一秒,被抓住托.回来。赵一阳反手把合.子往身后一丢:“哥不想用的话,那我就不带.了。” ……整/装/待/发,赵小二箭/在/弦/上。 “赵一阳,你要是敢,我,不会原谅——啊!” …… …… 狭小卧室充斥缱绻的气息,赵一阳心里其实没底,抱着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拥有沈空昱的觉悟,所以格外珍惜,把人蹂/躏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依然舍不得放手。 直到数字闹钟从23:26到03:18,他才抱着车欠成一摊的人去卫生间再洗一次澡。 沈空昱后背贴着赵一阳的胸膛,他恨恨地白了后者一眼,像要杀了他。 “哥还有力气呀,那我们再来一次吧。”赵一阳肆意放纵,不去想后果,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夜色深沉,赵一阳得偿所愿,又知道这温暖是梦境一场,他收拢手臂,将下颌埋在对方发间,相拥入眠。 翌日。 赵一阳关掉手机闹钟,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是看沈空昱有没有发烧,他昨夜确实太过火了,还好,体温正常。 沈空昱那双总是含笑的眼变得红肿不堪,嘴唇被咬破两个口子。 他起床洗漱穿好校服,如往日做早餐,给沈空昱留好一份在微波炉保温,临出门前,他又折回卧室,看了眼仍在沉睡的人,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沈空昱醒来时已是正午,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足足半分钟才回神,全身如同被车碾过般酸痛,那些被迫承受,不堪的画面历历在目。 他被自己的弟弟强/暴了,想到这,豆大的泪水再次滑落,顷刻浸湿了鬓角。 门外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是赵一阳午休时间回来了。 沈空昱拿起床头柜的水杯,在赵一阳推门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水杯砸了过去。 水杯在赵一阳脚边炸开,“砰”的一声,玻璃碎片和水四溅,他怔在原地,目光在满地的玻璃渣子停留好一会才抬起眼,对上沈空昱燃着怒火的眸子,平静地说:“哥,我回来了。” 又哭又叫几个小时,沈空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他声音发抖:“赵一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少年垂下眼帘,毫不迟疑的坚定道,“我知道,我喜欢哥,想要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沈空昱喊出这句话后,声音因力竭而迅速沉下去,哽咽道,“你强迫我,不尊重我。” 赵一阳的视线游移,没再落在沈空昱身上,不得不承认,沈空昱痛苦的样子像刀挖着他的心脏,避之不及。 “饿了吧,哥想吃什么,我去做。” “你错离谱了,我们……你会后悔的。”沈空昱说不出他们的关系会成什么样子,兄友弟恭估计不会再出现了,赵一阳的所作所为像无法愈合的伤口,一遍遍凌迟他,无法获得原谅。 “我不会后悔,我喜欢哥,”赵一阳说,“要是放哥去北京,眼睁睁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才会后悔。” 沈空昱用力抹了把脸,想擦去那不受控制的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一阳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初三吧,那时候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觉得自己不正常,查了很多资料,也问过一些人,才知道这叫同性恋,也是那时候才明白,我喜欢上了哥。” 沈空昱说话声交织着愤怒、失望、无奈,以及不知该如何收拾这残局的无措,疲惫道:“你这样做只会把我推得更远,让我讨厌你。” “我想过的,想到哥会讨厌我,会恨我,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赵一阳眼眶迅速泛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态,可沈空昱根本没给一个正眼他,“我不想失去哥。” “你已经失去我了。” 一时间,房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仿佛隔着无形的壁垒,各在一端。 沈空昱倒吸一口气,忍着身后的不适,从床上艰难的起来,他扶着墙慢慢移步,赵一阳想过去扶,被他一把挥开:“别碰我。” 赵一阳手僵在半空,讪讪的收回手,说:“对不起。” 沈空昱在厕所待了十几分钟才出来,赵一阳在下面,看到他,说了句“很快就好”,沈空昱没理他。 沈空昱在卧室磨蹭了一阵,再出来时已经换上高领打底衫遮住脖颈上的痕迹,他拿起手机和钥匙,走向玄关。 “哥,你去哪?”赵一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安。 沈空昱在穿鞋,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对。”看到你就想起你在我身上施的暴,沈空昱冷冷吐出一个字,推门而出。 回复完王然和上司的信息,他告了一天假,手机界面停留在与冯厘的聊天窗口上。 09:16【宝宝】:空昱,睡醒了吗? 那是前几天的事,王然和他要客户联系方式时,看见他给冯厘的备注是学姐,拿过手机帮他改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哪有谈恋爱像你们这样生疏的?搞什么柏拉图,你这冷淡的态度不是合格的男友,倒像个不走心的渣男”,从这以后,他慢慢学着更加主动。 沈空昱回:“在吃饭,现在才看到信息。” 面前摆着他最爱吃的麻辣烫,但他还是没有胃口,草草吃了点就吃不下了。 沈空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他朝夕相处的弟弟,会对他有这样隐秘不正的心思,他在往日的相处中寻找问题,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是他神经大条,感觉不到赵一阳的反常,还是赵一阳藏得太好,擅于伪装,以至于事情发生,露出内里的真容,他才追悔莫及。 这事躲不过,必须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他恍然惊觉,自己从未真正看清、了解赵一阳。 [黄心][黄心][黄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25 第26章 26 沈空昱漫无目的晃到夜幕深沉,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屋内一片漆黑,赵一阳不在,他机械地倒了杯水,喝完刚放下杯子,手机开始震动。 【一阳】:哥,这段时间我去同学家睡,就不碍你眼了,你不用出外面躲我 【一阳】: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不该乱来 【一阳】:我真的很喜欢哥 沈空昱沉默的看完,洗澡时看到赵一阳在身上留下的触目惊心痕迹,月匈肿了,还有好几个牙印,后面更是火辣辣的痛,他闭了闭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骂:“禽兽!”他恨不得把赵一阳揪回来,揍一顿。 楼下的赵一阳站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卧室那扇窗户的灯光熄掉,才默默转身去酒店。 凌晨两点过,沈空昱给冯厘发了条信息: 【学姐,抱歉,我这边临时出了状况,不能跟你一起去北京了】 一早,看到信息的冯厘打来电话,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些难以启齿的画面再次在脑海翻涌,如影随形,发生的事更是无法诉诸他口,沈空昱不想编理由骗她,于是没有说话。 冯厘轻笑道:“我在北京等你,你处理好再过来,反正你们公司已经确定你外调的名额,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嗯。”沈空昱声音空洞道。 接下来两天,沈空昱都待在家里,赵一阳真就没有回来,明明只是少个人,家里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变得冰冷而空旷,没有人气,可能也是心境所致。 他心里堵着一团火,气赵一阳的莽撞与不顾后果,隐隐之中还有个声音告诉他,赵一阳跟睡完提裤子就走的流氓没两样,根本不懂什么叫责任。 在沈空昱理念中,他认为的谈恋爱应该从试探性的牵手到拥抱,再到互相了解后动情的亲吻,最后确定彼此再进行更亲密的行为。 然而仅仅一晚,沈空昱像日本鬼子进村,把他一切都夺走了,疯狗一样啃他,“打”他,没有温柔,只有暴力的侵占,他除了疼痛和屈辱,感受不到其余。气急之下他愤恨的咬了口下唇,忘记已经破皮了,经他一咬,简直是在伤口上撒盐,没多久他就尝到了血腥味。 沈空昱越想越气,罪魁祸首不在,只能暗自生闷气,他想了想,沉着脸拿起手机,把赵一阳的微信拉黑了,也想拉黑电话来着,但又怕他出事联系不上,这会儿,他觉得自己窝囊透了。 赵一阳戴好拳击手套,之前的教练看见他,问道:“你哥不是不让你碰拳击,怎么又来了?” “我哥现在不管我了。” 教练打量他紧绷的脸:“臭着张脸,有事?” “我在追求一个人,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他接受不了,”赵一阳说,“我们相爱的过程是复杂了点,但我知道,他迟早属于我,现在给他点时间消化,等他接受并原谅我,那我离成功就不远了。” 教练挑眉:“这么自信?” “当然,孙猴子翻不出五指山,”赵一阳轻笑,“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训练的时候,赵一阳蓄势待发,出手又狠又准,接连放倒五个对手,最后一回他像没了力气,只防御不进攻。一个跟他年纪相仿,比前几个还要逊色的训练员把他打趴下了,训练员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拳头,怀疑是不是突然觉醒了什么超能力。 赵一阳说:“来。” 训练员挥拳而上,使出吃奶的力气。 “再来,你没吃饭吗,才这点力气。”赵一阳挑衅道。 自认勇猛如虎的训练员,被激得热血上涌:我打!我打!!我打!!!” “不错。” 得到肯定的训练员上头了:“我打。” “来,给我脸一拳。” “我打!”训练员下意识用力出拳,直到击中才反应过来,慌忙收势,“你疯了?!你干嘛不挡。” 赵一阳摘下头套,左颧骨已然红肿。 “我去给你拿冰敷一下。” “不用。” 训练员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人怎么回事?专门来找打。” “对啊,”赵一阳解下拳套,去对练镜欣赏自己的伤口,觉得不足以引起沈空昱的心疼,还不够惨,他回头对那训练员说,“给我右脸也来一下。” 训练员拔腿就跑:“教练,快来啊!这里有个人脑子被打傻了!” 赵一阳:“……”大惊小怪。 赵一阳消失的第四天,一开门发现他哥正抱着电脑坐在沙发,屏幕上的冷光映得他侧脸线条更加锋利。 “我回来了。” 沈空昱像是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仍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力道比往日重了许多。 赵一阳在玄关静立片刻,目光缠绕在对方身上,随即走到沙发,在他旁边坐下。几乎是在他落座的同一秒,沈空昱猛地合上电脑,像触电般起身,抱着电脑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好似赵一阳是病毒,接触到就会死。 赵一阳不恼,反而觉得有劲,这种我追你逃,你退我攻的角力、拉扯也别有一番风味。他跟着走进卧室,在沈空昱正要上床时,从身后将他紧紧环住:“哥,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放手。” “不放。”赵一阳声音黏糊,带点撒娇,抱得更紧了些。 沈空昱语气冷得像淬了冰:“赵一阳,你又要强迫我吗。” “我没有,”赵一阳当即慌了,“你跟我说过的,冷战解决不了问题,你尽管打我骂我,别不理我,行吗?哥。” 弄成这样是谁害的,沈空昱说:“我再说一遍,放手。” 赵一阳缓缓松手,掺了哭腔道:“……哥,我知道错了。” 沈空昱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拒绝交流。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赵一阳脸上那点可怜相霎时收起,表情变得冷硬如铁,眼神狠戾。 他去衣柜装了两套衣服,到床边说:“哥,我走了,你记得按时吃饭,别老是熬夜写东西,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被子底下的人纹丝不动。 目前,装可怜获取同情行不通,计划失败。 第27章 27 接连两日,赵一阳放学后在楼下痴看,没看见家里亮灯,他哥不知道哪去了,不会去北京了吧,这个念头刚冒出,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 他摸出手机给沈空昱发信息,屏幕上冰冷的红色感叹号告诉他,他被拉黑了,转去打电话,通了,但是没接。 次日,赵一阳翘了课,守在沈空昱公司楼下,堵到匆匆赶来的王然。 “你哥啊,这几天我们没有联系,他既然不在家,那准是去北京了呗。” 赵一阳叫他现在打电话过去问问,王然不以为意:“没必要,你哥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说罢,他准备进门,赵一阳拦住他。 眼看上班就要迟到,王然拗不过他,只好照做,拨号前,赵一阳特意叮嘱:“只问他在哪,别提起我。” 王然敏锐地嗅到异常,凑近打量他:“你俩……吵架了?” 赵一阳后退一步躲开他,避开那探究的目光,用沉默代替回答。 “喂?”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那头传来沈空昱带着睡意,黏糊的声音,应该是在睡觉被吵醒了。 王然开口就问:“沈老弟,在哪儿潇洒呢?” “云南。” “哟?你不是要去北京追爱嘛,跑云南作甚?” “旅游,”沈空昱的声音清醒了些,“有事?” 王然看着摇头的赵一阳,很快就把沈空昱出卖了,大话道:“能有什么事,就是想你了,随便聊两句,你继续睡,我挂了。” “闲的。”沈空昱说他。 “好了,你哥跑去旅游都不告诉你,把你一个人丢在家咯,”王然看热闹不嫌事大,“老实交代,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把我人美心善的沈老弟气成这样。” “……”赵一阳转身,“我走了。” 虽然使了卑鄙的手段留下沈空昱,但不管怎样目的已经达成,即使他们的关系降到冰点,他也不会后悔,沈空昱只有一个,若是被人抢走,就真的没有了。 赵一阳判定不清沈空昱是出于厌恶,不想看见他,还是不知如何面对,才这般回避,不过遇事就躲是个坏习惯,以后要帮他改正。这招不行就换另一招,他有的是耐心,也不缺手段,总有一招,能攻掉沈空昱所有防线。 沈空昱在云南某个城市,吃喝玩乐,游览古街特有的烟火气,手里拿着刚出炉的玫瑰鲜花饼,享受不用上班难得的闲暇时光。 玩着玩着接到赵一阳班主任的电话,说赵一阳一早上都没来上课,还反馈他这段时间上课注意力不集中,作业潦草敷衍,模拟考试成绩更是断崖式下滑,离高考只剩两个月,正是冲刺的关键时间段,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实在让人担心,叫家长帮忙劝导。 手中的饼被捏得细碎,沈空昱咬牙切齿:“小兔崽子,前途不要了?真不让人省心,等我回去你就完蛋了。” 傍晚,沈空昱落地B市,三个小时的高空飞行加半小时的晕车体验,眼下是又累又晕,他将赵一阳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现在回家,我等你。】 此时的赵一阳刚打完群架,光膀子将近三十岁的男子抽着烟,递给他一瓶水:“小伙子身手不错啊,很久没见过你这样打架不要命的人了,拳馆老板介绍的人就是靠谱。” “是么。”赵一阳喝了几口,随手拿出手机翻看,沈空昱的消息恰好弹出,跃入眼帘,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男子见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打趣道:“女朋友找?” “是男朋友,闹别扭来着,我怎么哄也哄不好,”赵一阳面不改色,大言不惭,“现在他自己找来了,真可爱。” “男朋友?” “对,我是同性恋。” “……哦哦。” “吓到你了?” “不会,”男子很快恢复如常,“我有个兄弟也是,和他另一半在一起十五年了,前几天还看见他们来着,恩爱得很,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赵一阳想了想:“三年。” “同性在一起本来就不容易,你们能谈这么久挺难得的,不像我,新鲜感过后最多半年就腻了。” “我们承诺过要一直生活在一起,不是谈着玩的。” 男子只是笑笑,没接话,不知是不是笑他对现实认识不够,太天真,把爱情想得太简单。 沈空昱消息下方,是同桌发来的信息,提醒他班主任已经联系他哥,劝他好好认错,这样能少挨些骂。 “下一场还来吗?”男子递来新的“生意”,“目标是个出轨男,身边带了四个保镖,女方要求打断一条腿,三个人分,你拿三成,剩下一成留给保镖当医药费。” 赵一阳将手机收回口袋:“家里有人等,速战速决。” 玄关上放着沈空昱没整理的行李箱,赵一阳把带回来的衣服放上面,在冷冰冰的酒店独自住了一周,他觉得自己像只被遗弃的宠物,习惯了身边一直有个人,突然抽离开来那戒断反应能要他半条狗命,没沈空昱疼,没沈空昱爱,他感觉连世界都失了温度。 落地灯在客厅晕开一团暖黄,裹着陷在沙发深睡的沈空昱,赵一阳借着对方睡着的间隙,着急忙慌洗去一身灰尘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等他擦着头发出来,满室灯火通明,沈空昱已经醒了,看了他一眼,关切的目光落在他额角与缠着纱布的左手。 赵一阳这次真不是故意的,他没打算装可怜,之前对沈空昱卖惨博取同情,希望对方能理理他,可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当时就歇了这歪主意,没想到今天偏偏事与愿违。 他握了握缠着纱布渗出淡红色血水的手,当时混乱中,一个力大如泰山压顶的保镖按住他,另一个人手里的刀直挺挺朝他来,他躲不开,只能伸手去接即将要捅向腰的刀,手受伤没事,要是伤到了肾,影响后半辈子的幸福那怎么行。 赵一阳解释说:“我被抢劫了,那个人要钱又要命,好凶。” 沈空昱那双漆黑的眸子明明白白写着“你看我会信你的鬼话吗”。 “跟人打架了。”赵一阳讪讪道。 沈空昱说:“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高考生?打架,逃课,上课不好好听,作业不好好写,赵一阳,你迟到的叛逆期非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我整颗心都拴在哥身上,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做别的。”赵一阳抬眸看他道。 沈空昱看赵一阳只觉得头疼,叹了口气:“从现在开始,把不该有的念头收起来,你给我好好学习。” 见他转身要走,赵一阳拉住他:“哥,你气消点了吗?” “松手。” “果然还在生气,”没等沈空昱回答,赵一阳就说,“你打我出出气吧,别这样冷着我,我害怕。” “害怕?”沈空昱抽回手,“你对我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变成这样。” 赵一阳喉头哽咽,哭了,眼泪说来就来:“可是我没办法了啊。” 沈空昱本来是想先去北京安顿好,到时候再让赵一阳过来,像把他接到B市一样,可现在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跟对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强迫自己时,那凶狠,污秽不堪的“赵一阳”一晚就代替掉他乖巧的弟弟,现在的赵一阳太陌生了。 “把你的眼泪收一收,别使苦肉计,没用。”沈空昱别开眼,无情道。 “……”赵一阳喊,“哥,我们是最亲近的家人,不该这样的。” 是你犯了错,越了界,破坏我们十年经营的关系,沈空昱心想,询问他道:“事到如今,你说我们应该怎么样?” “只要你喜欢我,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长得帅,对你又好,以后会努力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你不用上班,可以在家看书写小说,做你喜欢的事,还会带你去世界各地旅游,我来爱你,照顾你,”赵一阳像极了蛊惑人心,骗人去传/销的洗/脑分子,“让我待在你身边,直到死为止。” “我只当你是我弟弟,现在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沈空昱望向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我的人生是我做主,不是你。” 赵一阳的脸瞬间沉下去。 沈空昱回卧室:“今晚你睡沙发。” “哥就完全没错吗。” 沈空昱脚步一顿。 “国庆那天一起出游,我写的祈福语,哥真的不明白它的含义?若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怎么会夜夜与你挤在一张床上,又怎么会在你八岁亲我一口,我就记了十年……更不会走投无路时强迫你,可以的话,我也想慢慢来,”赵一阳颓丧道,“哥就半点察觉不出我喜欢你吗?” “没有,”沈空昱没回头,说,“我喜欢女的,你早点死心。” “哥。”赵一阳又喊了一声,可这一次,没能留住那个决绝的背影。 第28章 28 赵一阳刚踏进教室,就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谈了一个小时的话,他耳朵都要被念出茧子了,还得耐心听下去。 “……我知道,下次不会再犯了。”得到他的亲口保证,班主任才放他脱离紧箍咒,他几乎是脚下生风逃也似的走出办公室。 一回到座位,同桌凑过来挤眉弄眼:“脸色这么难看,你哥削你了?打你屁股没?” 几乎彻夜未眠的赵一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倒是愿意撅起屁/股让沈空昱打,但他哥鸟都不鸟他,郎有情妻无意,连个多余的眼神都吝于给,他这边殚心竭虑想重归于好,对方却像隔了层玻璃罩屏蔽开他,任他怎么够都挨不着边。 沈空昱回到原公司上班,一切生活轨迹还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两人的关系彻底变了味,从无话不谈的亲密,到相坐无言的尴尬,连眼神交汇都刻意避开。 听到卧室发出声响,赵一阳迅速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笔。 沈空昱起夜撞见他,脚步顿了顿,凌晨两点了,半个月没好好看过他,好像瘦了点。 上完厕所回来,赵一阳还保持着同样的做题姿势,没有像往常第一时间眼巴巴抬头望向他,那带着依恋与渴求的目光,此时并未追随他。他走到近前,赵一阳才从书页间冷淡的瞥了眼他,随即又埋首下去看题。 好像他只是一个路过,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沈空昱不禁思忖,赵一阳口中的喜欢,会不会只是一种错位,误把亲情当成了爱情。时间与距离将他火山般喷发的情绪褪去,热度渐渐降温,最后冷却,他意识到被他固执地认作喜欢的情感,其实不过是依赖与一时的错觉产生的误会。 赵一阳说得不错,自己确实也有责任,他没能及时辨明,纠正,反而放任其滋长,或许他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共犯。 当他背过身时,赵一阳握笔的手收紧,**裸的视线差不远要将他背影盯穿。 赵一阳总在饭桌上找两人的共同话题,他说十句,沈空昱也不见得回一句,热脸贴冷腚,他像在演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一次,他不小心提到不该说的话,沈空昱紧蹙着眉,怕被厌倦,慢慢的就没那么主动了。 两人在一起住久了,有些事已养成默契,赵一阳依旧雷打不动地准备早餐,并在饭后半小时切一盘苹果,沈空昱都吃了,家务还是他来做,而沈空昱下班回来会买菜,做晚饭,偶尔出现几道他偏爱吃的菜。 赵一阳知道,他哥不会不管他,对他的关怀也不曾改变。 周日,按往常应该睡到自然醒的沈空昱一大早就起来了,窸窸窣窣的收拾声惊醒了在沙发,两脚朝天睡得正香的赵一阳。 看见沈空昱肩上的背包,赵一阳弹坐起来:“哥,你要去哪?” 沈空昱没回答他,带好身份证。 赵一阳一个箭步堵在门前,声音发颤,又问了一遍,沈空昱迎上他绝望的眼神,平静说:“北京。” 赵一阳眼里变得黯淡无光,沈空昱推开他僵硬的手臂。 独守一夜空房,赵一阳实在闷得发慌,便应了同桌的邀请,来到一家□□里的生日主题包厢为同学庆生,这位同学他不熟,只知道是学委,去的路上到文具店挑了支钢笔当礼物。 推门进去,喧闹声裹挟着冷气扑面而来。 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同桌热络地一把勾住他肩膀,两秒不到就被赵一阳抚下来,他道:“学委,你男神我给你请来了。” 赵一阳看见学委来不及掩饰的羞怯,心里当即有了数。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将礼物递给同桌代为转交,女生接过钢笔,看向赵一阳的眼神惊喜又直白。 他默默在空位坐下,自动与那堆挤在一起猜拳喝酒,高谈游戏与心仪女生类型的六个男同学隔开,扫过他们的脸,能叫上名字的只有班长和体委,还有一个坐他过道旁的戴眼镜男生。 体委邀赵一阳玩大话骰赌酒,赵一阳说不会玩,体委教他,只说了一遍,赵一阳便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玩了五遍下来,赵一阳一次未输,旁观的几个女生时不时看他那张漫不经心的帅脸,忍不住痴痴小声赞道:“赵同学,你好厉害。” 体委不服气,酸溜溜的:“我刚才连赢四把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夸我?” 班长揶揄:“你们能一样吗?人家赵一阳不光长得帅,成绩又好,就招女生喜欢。” 赵一阳没加入他们的对话,只垂眸继续摇着骰盅,他觉得无趣极了,还不如窝在家里,躺在有沈空昱味道的床上想他,他哥现在在北京做什么呢,会不会在和冯厘手牵手漫步长安街。 心烦,赵一阳拿起手边的罐装啤酒,拉开拉环,一口气喝了一半。 玩了约莫半小时,赵一阳后来喝的酒大多是装输的,玩腻之后,大家就改玩真心话大冒险,女生则去唱歌。 赵一阳没参与后续的游戏,坐在角落,听着男生的笑声和女生们跑调的歌声,反复滑动着与沈空昱的微信界面,翻看聊天记录。 点到头像,跳出资料页面,显示沈空昱两分钟前发的朋友圈,有九张图片,配文是“北京好吃又好玩”,赵一阳一张张图片放大仔细看,拍照技术依旧没什么长进,故宫照片挤满人影,红墙黄瓦的宫墙只占一角。第五张是北京烤鸭,他目光瞬间定住,看到坐沈空昱对面吃饭的人露出的手指,指尖涂着红色指甲油! 赵一阳用力到指节泛白,仿佛要将手机捏碎。 学委眼力见不太行,没看出他周身的低气压,悄悄坐到他身边,无疑是撞他枪口,包厢太吵,她提高声音问:“赵同学,你好像有烦心事。” 赵一阳的视线仍黏在照片上:“被喜欢的人拒绝了,现在一肚子火,伤脑筋要不要去北京把他抓回来。” 学委的脸红白交错,说了句“要去问服务员蛋糕准备好了没有”就走了。 没过一分钟,另一个女生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今天好歹是学委的生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能别对她这么冷淡,破坏氛围吗?” 赵一阳眼皮都未抬:“哦。” 女生坐近了些,几乎要碰到他,赵一阳往里挪了挪,她再想靠近,却听见一句冷冰冰的警告:“离我远点。” 女生像是没听见,并未理会,反而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赵一阳没有立刻甩开,只说:“把你的手拿开。” 女生另一只手也要挽上来,赵一阳甩开了,怒道:“滚。” 女生狠狠瞪了他一眼。 女生前脚刚走,接力赛交棒似的,同桌过来就说:“你这小子真不识货,那两个女生可是我们班最好看的,你怎么能忍心拒绝她们。” 赵一阳斜睨他一眼,烦躁劲没过:“你也滚。” 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