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细作失败后被强取豪夺了》 第1章 第一章 夏已过半,往日不曾歇息的蝉鸣像是有了盼头,叫的更加响亮。远处热浪翻起,红砖青瓦被晒得褪去颜色,只待一场雨来。 谢府正门上头挂着的牌匾金光闪烁,两侧挂上大红灯笼,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候在门口的管家翘首以盼,见街头还空空如也,回头叮嘱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儿世子回府。” 此话一出凑热闹的百姓纷纷看向街头,仿佛那里已经出现一队威风凛凛的银甲将士。 谢少将军回府,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十年前镇国将军率领玉麟军冲锋陷阵,接连夺回三座大晋城池,这场战役最后以镇国将军战死沙场、突厥退兵告终。 不过短短数年,突厥欲再次出兵,边关战事告急,折子一封封传进宫里。 将军少子谢琢安临危受命,一杆银枪斩下突厥将领首级,大获全胜。 如今少将军回京述职,自然要先进宫面圣。 聚集的百姓低声讨论着那场守关之战,都想一见少将军的风采。 只有府上管家站在石阶上,神色不免露出焦急。 这已是巳时一刻了,怎么还不见世子? 此刻府邸侧门旁的小径处,芍药开的正盛,几株斜斜越过木栏杆,挡住短廊一角。 花瓣无风自动,从中探出一张素白小脸来。 阿圆眨眨眼,鼓着腮环视一周,确认偏门并无小厮经过,放下心来迈出一脚。 她紧紧拉住背上包袱,又摸摸腰间荷包,猫着腰打开木门。 她都算好了,今天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说来凄惨,阿圆进京不到一月,半月前被送进世子府做了侍妾。 同她一起的几个姑娘虽家世一般,却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只阿圆一人,是凉州来的“穷酸货”。 那几个姑娘是常常这样说阿圆的,她们还说像阿圆这样妄想一步登天的不知几何,最后还是要灰溜溜地被赶走。 阿圆信了,于是她跑了。 沉重的偏门打开一条缝,足够阿圆挤出来,正是日头最盛的午后,她出了一身薄汗。 直到将裙摆拽出来,阿圆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杏眼弯成一道月牙。 她终于逃出来了! 阿圆美滋滋的畅想自由生活,没有注意到偏门外极速靠近的影子。 马蹄声由远及近,等阿圆回头时,马的两只前蹄已然到了头顶。 烈马嘶吼声音传入耳畔,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声厉喝。 “何人在此?” 阿圆的小包袱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她惊得眼睛睁大,乌黑瞳仁倒映出骑在马上的男人。 男人不见回答,拧着眉头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上,再问出口。 “你是府上的丫鬟?” 阿圆倒退几步,紧贴着墙根,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马背上的人一袭银甲护体,剑眉星目俊朗无双。 她心里犯嘀咕,是个生面孔,在府里没见过的。 阿圆是赶着府里人都在正门口迎世子偷跑出来,她从偏门走不引人注目。 可谁能想到会有人从偏门过,还将自己抓个正着。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阿圆一激灵扬声道:“我是丫鬟,你又是何人?” “你不认识我?”男人嗤笑,勒紧缰绳,“罢了,想必是个洒扫丫鬟。” 阿圆不想与他扯皮,弯腰去捡自己的包袱,手刚碰到包袱一角,带子就被马蹄踩住。 “大晋有律法,奴籍逃跑可是要下狱的。”男人幽幽的声音响起,鹰眸紧盯住下边的人,好似能看透一切。 阿圆一听急了,若男人将自己扭送到官府,那岂不是什么都露馅了? 她起身,微微靠近露出笑容,声音放软。 “我没有偷跑。” 男人不置可否,翻身下马,银甲在空中晃出漂亮的弧度,只见寒光一闪,他已站在阿圆面前。 阿圆愣愣抬头,在马背上还不觉得,如今二人站在同一处,男人竟比她要高上这么多。 男人背光,光是影子都快将阿圆整个装在里头。 阿圆咽下一口唾沫,垂在身侧的手揪着裙边,余光瞄旁边小道。 男人俯身凑近,眼底不带一丝笑意,审视的目光一寸寸落到阿圆身上。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分明是盛夏,偏门小道遍生寒意,阿圆双手颤抖,从腰间掏出一把刀举到胸前。 “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 男人低头,小姑娘的手握在一块微微晃动,手心握着一把绣花剪刀,巴掌大的剪刀都刺不穿身上的盔甲,谈何威胁。 阿圆不知面前人的想法,她呲着牙面露凶光,试图让男人知难而退。 “我的确不是丫鬟,我可是谢世子的侍妾,识相的话快走开。” 此话一出男人的脸色逐渐奇怪起来,阿圆以为他不信,故意抬高声音:“我可得宠了,这身衣服就是世子赏赐的。” 谢琢安看着阿圆身上的纱裙,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宠幸过一个侍妾,还给人赏赐了? 今日他凯旋而归,本应从朱雀门一路骑马至府邸门前,可他久待在军营,不习惯规矩,更别提还要受百姓敬仰。 他谢家满门忠烈皆为国家、为百姓,一场胜战而已,何需如此。 于是谢琢安刚出宫门,还未走到街头,便让副将率军,自己骑马从偏门入府。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谢琢安盯着面前的姑娘,不像是洒扫丫鬟,倒像是哪户人家娇滴滴的贵小姐。 他还在思索京中哪位官员有这般年岁的小姑娘时,就听她说自己是世子宠妾。 谢琢安唇角勾起,不是气的,是觉得荒谬。 他在边关待了三年有余,周围别说贵小姐,连个姑娘都没有,哪来的侍妾。 再说阿圆,神色慌张眼神心虚,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宠,可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 谢琢安何其聪明,瞬间意识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后院没少住进来些个莺莺燕燕。 他此前甚少回京,虽到了娶亲的年纪,因着没有爹娘张罗,拜帖基本送不到他桌上。 谢琢安对男女之情没有兴趣,他不愿,可有人坚持不懈的往院子里塞人。 堂堂谢府,世子没住几日,倒先让几个来路不明的侍妾住上了。 谢琢安漫不经心地抬手解开臂甲,瞥了阿圆一眼。 “侍妾不好好待着跑走作甚,”他不怀好意的指指偏门,“还是本将送姑娘回府吧。” 阿圆咬住下唇,手里的剪刀握不住了,这怎么行,都跑到这里了岂能放弃。 眼看硬的是不管用了,阿圆只能来软的,她摸了摸荷包,狠心一把拽下来塞到男人手中。 “大哥,我只想回家,求你放过我吧。”她边说边肉疼的瞟自己水绿色的小荷包。 舍不得荷包逃跑不能成功,要几两银子还是要自由她还是分得清的。 谢琢安捏起手中荷包,软布袋稍稍用力便瘪下去一块,一摸就能数明白里面有几块碎银子。 他将荷包抛向空中又接住,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就掉地上了。 “这都是我的嫁妆了。”阿圆委屈的垂着脑袋,要是....要是男人还不知足,她就把包袱也给出去好了。 谢琢安闻言蹙眉,他打开荷包瞧了一眼,三两银子的嫁妆。 别说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大晋,也没有这样卖女儿的。 谢琢安本没想真为难人,他不过是见阿圆举着剪刀一副拼命的模样好笑,便逗了几句。 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实诚,为了自由连嫁妆也不要了。 谢琢安将荷包丢回去,翻身上马,算算时辰副将也该到了,他现在从偏门进去,恐生变数。 至于自己的“宠妾”,谢琢安最后望了阿圆一眼,头也不回离开。 他不会纳妾,更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这些姑娘在府上也只能空守闺房,难免有心思活泛的不甘心虚度光阴。 况且他本就想找个时机将后院遣散,现在跑和过段时间离开没有区别。 骏马拐过巷口,小道再度陷入寂静,如同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阿圆握着失而复得的荷包,贴着墙根蹲下来,缓缓捂住乱跳的心脏。 半晌阿圆背起自己的小包袱,迎着阳光走向另一头。 直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阿圆真正有了重获自由的实感。 大街两旁小贩叫卖的声音如此动听,阿圆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暖洋洋的。 京城街道平直宽敞,中间马车各分前后方向驶离,两边留有道路。 阿圆经过一间间商铺,前方不远处是城门,离得近了还能看见把守的官兵搜查进城令牌。 阿圆不由得加快脚步,进程需要令牌出城却不用。 她只要通过城门,穿过护城河,便是天高任鸟飞,纵使有人要找,也不会有丝毫踪影。 阿圆背着包袱,正要跟在队伍后,余光忽然注意到一村妇。 村妇一身粗布麻衣,然而露出的手臂光洁,唯有挎着竹篮的一双手有厚茧,像是粗活干惯了的。 阿圆脸上血色尽失,抿着唇垂下脑袋,不住祈祷村妇认不出自己的脸来。 然而天不如愿,那村妇扫过人群,眼珠定在一处,眸中杀意毕现。 阿圆身子一僵,控制不住地后退,险些踩了身后人的脚背。 她顾不得道歉,只想快些逃离,只因那村妇露出笑容,嘴唇动了几下。 阿圆脸色惨白,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她读出来了。 村妇在说:“找到你了。” 开文了开文了! 因为现生实在太忙,所以两天一更[鞠躬][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阿圆睁开眼睛,眼前没有城门官兵,也没有京郊农田,仿佛她逃出来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坐起来,手按到包袱上,里头装着的只有一件衣裙,是阿圆为自己预备换洗的衣服。 眼前又浮现恐怖的脸,阿圆拼命后退,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 她记起来了,方才她好不容易到了城门,眼看要逃出京城,却被村妇抓住。 阿圆意识消散前,后颈剧痛。 她捂住肿起来的后颈,火辣辣的疼,身上也隐隐作痛。 阿圆眼底泛起水光,她咬住下唇,抹了一把眼睛,借着昏暗的光观察四周。 屋子四周都有破布蒙着,角落似乎还有影子,阿圆看不清楚,凭感觉摸索着站起来。 忽的正前方门打开,走进来一个瘦长的身影。 “好久不见,你居然敢跑。”只一句话,便让阿圆惊呼一声,拼命向旁边跑。 手臂被人大力拽住,阿圆身子歪斜,下一刻下巴牢牢禁锢在一只手上。 来人暴露在光下,借着透过的阳光,阿圆看清了此人的脸。 是将她打晕的村妇,她脸上卸下伪装,是很普通的面容,放到人群中再平凡不过,偏一双眸子阴鸷异常。 阿圆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 “我没有要跑,”阿圆慌张解释,“我只是想出去玩一玩。” 她的借口拙劣,“村妇”冷哼,另一只手轻拍阿圆的脸蛋:“贵人很生气,让我惩罚你。” “村妇”盯着眼前的脸,阿圆生的漂亮,这是贵人第一次见到阿圆便说过的。 所以阿圆能够拥有那个机会,所以阿圆被予以重任,所以她只能待在暗处做个无用的暗卫。 凭什么,阿圆蠢笨不堪又胆小如鼠,就因为有一张脸,就可以顶替原本要进谢府的她。 “敢背叛贵人,这就是后果。”“村妇”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终于找到阿圆的把柄,她迫不及待的把人甩开。 大开的门照进天光,阿圆终于看出来这是个破庙,正中间供着的神像只剩下半边身子,裸露的石岩上沾有暗红色痕迹。 到处是难闻的气味,破庙四周大团大团的影子开始蔓延,一双双手伸过来,阿圆这才看清那是人。 或者说他们已经不算是人,生活在破庙的难民无法进入京城,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 比起城内乞讨为生的乞丐,这些难民还要惨,强烈的饥饿让他们丧失了为人的本性。 人在这种地方犹如野兽,吃土啃树皮成为解决温饱的唯一方法。 可是这种地方来了一个健康的、散发香气的人,下场不言而喻。 “她看上去很香......” “吃了她我们就不用饿肚子......” “吃了她...吃了她...” 嘶哑的声音充斥在破庙中,阿圆扒着“村妇”的胳膊,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已经有手碰到阿圆的脚踝,藕粉色裙摆拖在地上,没一会儿上边出现一个又一个难看的灰手印。 阿圆吓坏了,她似乎看到自己被吃干血肉,只剩一副骨头架子随意丢在路边的场面。 阿圆眼泪汪汪的从难民手中解救自己的裙摆,令人作呕的气息靠近,熏得她直想吐。 她又想故技重施,把荷包塞进“村妇”手中,谁料荷包被拍开,掉进人堆里。 那抹水绿色霎时淹没在灰蒙蒙的难民堆里。 阿圆再忍不住,死死抱住面前站着的人的腿摇头:“我不跑了,别把我丢在这,我什么都答应。” 头顶响起笑声,争先恐后涌上来的难民像是看见洪水猛兽一样退去。 破庙中心留出宽敞的空地,阿圆眼中的泪还在流,眼前一切蒙上水雾。 “大人。”那“村妇”单膝跪下行礼,语气恭敬。 阿圆爬起来,也跟着跪起来,两个膝盖压在冷硬的地上生疼,她却不敢动。 “琴心,让你小惩大诫,你却将人带到这里。” 阿圆旁边,单膝跪着的琴心头垂得更低。 “是属下失职,”她话锋一转,“阿圆姑娘意图逃跑,属下这才出此下策。” 阿圆竖着耳朵听贵人追责琴心,没想到转到自己身上,连忙跪直了。 “我只是想透气,是琴心把我抓到这里。” 她叩首,双手触地,额头压到手背上,嗓音颤抖。 “贵人交代的我不会忘记的。” 不知过了多久,贵人的影子渐行渐远,走到门口时停顿一瞬。 “既如此,琴心,你将阿圆姑娘全须全尾的送回去赔罪。” “是。” 阿圆忙不迭地跑出去,裙摆划出弧度,却又戛然而止。 琴心咧嘴笑开,眼底的杀气愈发浓烈,她将阿圆再次拽入破庙,轻蔑目光落在阿圆身上。 “大人不过看中你的脸,岂容你放肆。” 阿圆这会儿得了贵人的准话,自认为琴心不能杀她,挺起胸膛反驳道:“我是有任务在身的,还不快将我送回去。” 罢了补充一句:“要不然你家大人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你。” 琴心呼吸剧烈起伏,她确实不能动阿圆,不仅不能动,还得好好把人护送回谢府。 她自然要照办,只是在这之前,大人可没说不能吓唬一番。 琴心转身,抓起一个难民一刀封喉,扔到阿圆面前。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血腥味混着破庙的腐朽气息扎进鼻尖,她缓缓抬手捂住唇。 不知有谁哀嚎一声,扑过来抱住倒下的难民。 在这破庙中,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仓皇逃窜,试图从窗子钻出去。 琴心举刀,直指难民。 “不留活口。” 话音未落四周跳下几人,皆身着黑衣脸戴骷髅面具,长刀挥起又斩下,血不断从刀尖滴落,前一人的血随着刀刃送入后一人体内。 血肉横飞间,遍地哀嚎。 琴心将匕首一收,走到阿圆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如恶鬼。 “姑娘可听好了,这才是惩罚。” 贵人看重阿圆,不许琴心动手,可她有的是法子折磨人。 捂住眼睛看似是怜悯,实则看不见的恐惧才深入骨髓。 琴心指尖擦过阿圆脸颊,抹掉溅上去的血珠,直到最后试图逃跑的难民被刺穿胸膛。 肆意屠杀的杀手来去无踪,瞬间便消失在房顶。 阿圆徒劳地张开嘴,眼泪滚滚,却说不出话。 她被琴心拖出去,跪在地上,耳中是四面八方的惨叫。 一把大火将破庙烧个干净,阿圆呆呆抬头,闭眼前最后一刻是琴心那张冷冰冰的面孔。 ———— 夜已深,八月繁星闪烁,偌大的府邸漆黑一片。 阿圆坐起来,身上薄被盖了一角,剩下大半垂在床尾。 房里未点灯,守夜的丫鬟惯会偷懒耍滑,阿圆连喊几声也不见人影。 她下床摸索着茶壶灌下几口水,坐回到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几日前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阿圆被吓晕后,再醒来又回到了碧君苑。 那场大火让阿圆做了好几天噩梦,每次惊醒她都不敢合眼,生怕琴心来索命。 一连几日,阿圆精神萎靡,吃饭都打不起精神来。 她原以为琴心这般大胆,定会引起官府注意,没准查来查去,会发现在场的还有个阿圆。 谁知她提心吊胆害怕好长时间,也不见官兵围住谢府大门。 府上的小丫鬟消息灵通,阿圆旁敲侧击,得到的回答是京中太平的很。 阿圆又庆幸又失落,庆幸没人注意到那么多条人命,失落琴心一点事也没有。 她翻身,将自己缩到被子里,闷得头晕眼花才得到一丝安慰。 贵人那般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琴心就算是当众杀人,怕是也不会被抓走的。 阿圆早该知道的,她没得选,只能偷图。 她要偷的图,据贵人说,正是在谢世子手上。 阿圆想起曾看过的样式,牛皮卷轴上刻有地图,也许还标有地点,只要将图交给贵人,她不仅能安全离开京城,还能得到黄金百两。 想到这她手摸到枕头下边,荷包里三两银子好好躺在那。 黄金阿圆没有见过,百两更是她不敢想的。 三两银子就能做嫁妆,若是黄金百两,岂不是能让她嫁给一万个人? 阿圆可耻的心动了。 换算成银两,那可是阿圆八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她咂摸咂摸嘴,眼皮渐渐沉重。 今日事明日毕,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翌日阿圆早早起床,洗漱穿衣坐到圆桌前。 望着桌上一碗白粥,她微微叹气。 阿圆入府时碧君苑原本还住着一位,一个院子东西两间厢房,照理说井水不犯河水。 可偏偏住在阿圆对面的那位姑娘与隔壁院子的熟悉,一来二去她们三人常来往,阿圆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阿圆喜欢宅在屋里,偶尔出去也只为透气,不知怎的惹着对面姑娘,几次三番受欺负。 每每到这个时候,门外都会响起冷嘲热讽。 “姐姐这院里花鲜叶茂,就是有个破坏心情的玩意儿。” “可不是,那穷酸货定是不敢出来,怕扰到姐姐。” 阿圆听着外边的“姐姐妹妹”,喝下一口白粥,寡淡无味只能填饱肚子。 世子府财大气粗,对待像阿圆这样的侍妾虽不见多尊敬,但该有的份例从来没少过。 早膳若送来白粥,那食盒里还会另有几碟爽口小菜。 侍妾贴身伺候的丫鬟自然会将小菜一同摆上桌。 可阿圆屋里没有丫鬟,更没有小菜。 半月前还是有的,小丫鬟在府里伺候惯了,分配到阿圆房中脸色不太好看。 阿圆没有当主子的自觉,小丫鬟找借口溜走,也丝毫不见生气。 结果便是那小丫鬟在阿圆面前懒懒散散,扭头攀上了对屋的高枝。 小丫鬟最擅长讨主子欢心,一张嘴巧舌如簧,麻雀一般叫个不停。 阿圆把空碗慢吞吞放到食盒中,正听小丫鬟说到世子。 “世子不仅俊朗非凡更是英勇善战,姑娘与世子若站在一处最是相配。” 这些话阿圆听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她起身往回走,院里小丫鬟停顿一瞬,继续道:“半年前世子爷北上剿匪得圣上嘉奖......” 她脚步一转,脚尖踢在食盒上发出“铛”的一声。 因为我是从别的码字软件复制粘贴过来的,排版可能有点拥挤,我才知道读书界面排版可以自己设置,如果有不舒服的话宝宝们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下一章改改[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阿圆的动静不大,没有引起屋外几人的注意。 她咬住下唇,粉唇微微泛白,松劲时颜色加重几分,衬得唇红齿白。 小丫鬟还在说着,阿圆却听不见了。 北上剿匪,那凉州的流寇是不是也被消灭了。 她靠着门,耳朵紧贴在门框上,想听小丫鬟多说些剿匪的细节,可她话头一转,又开始阿谀奉承。 阿圆听半天沮丧地坐回去,她的家在凉州山间一小村里,生活本安静祥和,偏天降厄运,流寇作祟屠杀全村百姓。 阿圆因贪玩藏到地窖中这才逃过一劫,随难民入京。 想到阿爹阿娘,她眼眶酸涩,流出一滴泪来。 如果世子真的去过凉州剿匪,那会不会也路过她的家? 不容阿圆多想,房门忽然被大力敲响,她擦掉眼泪起身开门。 来人正是对屋的姑娘,名唤牡丹。 “来人,进去搜!”牡丹瞪了阿圆一眼,命身后丫鬟进屋。 阿圆被推个踉跄,后背撞到花架钝钝的疼,她皱着眉拦住丫鬟,语气不解:“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牡丹冷哼一声,目光掠过阿圆的脸,眼底闪过阴毒,“我丢了支簪子,可是你偷的?” 她虽问出来,语气却笃定,仿佛就是阿圆进她房中偷走簪子。 这般污蔑阿圆绝不认,她抬高声音站到牡丹对面。 “我没偷,你的簪子莫不是自己长腿跑到别人房间里。”她气的胸口起伏,上前推了一把强闯的丫鬟。 两个粗使丫鬟捉住阿圆胳膊,强行将人架到一边,阿圆动弹不得,眼睛睁得溜圆。 牡丹涂了豆蔻的指尖重重戳上阿圆脸颊,力道大的恨不得剜出洞来。 “你个穷酸货,敢动我的东西,真是不想活了。” 这是**裸的污蔑,阿圆挣扎无果,余光见牡丹还有伸手,一张嘴咬上了她的手指。 她咬住不松口,下巴捏的生疼,唇也被抠住。 粗使丫鬟连忙松开手,一阵兵荒马乱后,阿圆被推到地上,发丝散乱,唇瓣破了口子,血却不都是她的。 不远处的牡丹拿帕子捂住手,指腹上有一道不大的伤口,是阿圆用牙磨破的。 “你个贱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牡丹喊着要丫鬟重新扣住阿圆,声音尖利刺耳,阿圆闻言马上爬起来,顺手拿起篮筐里的小剪刀。 尖锐的头对准牡丹,阿圆手还在抖,恶狠狠盯住牡丹。 说来也巧,这把小剪刀是那日她逃跑时带上防身的。 结果身没防住还被人吓得够呛,今日又用上了。 她死死握住剪刀把手,在场的除了穿金戴银的牡丹,还有粗使丫鬟。 见阿圆这般不怕死的反抗,反倒不敢上前。 谢府规矩森严,牡丹不过是仗着阿圆平日窝囊不出房门,才敢借簪子发挥。 不过一支簪子而已,值不了几两银子,若是能让阿圆自己离府,那再好不过。 碧君苑里像阿圆这般家世普通的不在少数,可长有阿圆这张脸的一个也找不出来。 她们都是侍妾,有谁不想坐上世子妃的位置,享受荣华富贵? 放在以前各院的侍妾各有心思,相处心照不宣维持表面平和。 如今世子长住府内,这可是最好的时机,若有谁得世子青睐,那真真是前途大好。 世子府后院花园里这几日早有花枝招展的侍妾日日守候,就为与世子爷来一场邂逅。 牡丹当然也试过,可她容貌并不出众,别说世子,就是遇见其他侍妾,都会被暗暗挖苦一番。 她咽不下这口气,只能找同院的阿圆出气。 没想到软包子一样的人居然也有反抗的一天,要是事情闹大了,传到世子耳中,她一定会失去机会。 牡丹捂住手,被几个丫鬟团团护在中间,她狠狠剜了阿圆一眼。 “你给我等着。”说罢率先离开。 阿圆的屋门时隔几日大敞开,空荡荡的门口有几处杂乱脚印,她等了许久不见人再来,缓缓坐到地上。 她手心出一层黏腻冷汗,把剪刀丢在一边。 阿圆的唇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她一摸指尖上全是血。 屋里乱糟糟的,茶杯掉在地上滚落一旁,阿圆没去理会,走到衣箱前。 暗色木箱里装着的是阿圆衣物,她拽了拽衣箱上的铜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还好,还好她们没有搜到衣箱。 阿圆坐在沉重的木箱上,脚跟轻轻踢着铜锁,眼睛不时飘向门口,生怕牡丹去而复返。 午膳也是阿圆自己一个人用的,牡丹不知是不是心虚,竟然没有克扣阿圆的食盒。 她喝着鲍鱼粥,空荡荡的胃得到慰藉,连带着心情渐渐明朗。 阿圆把食盒送到门外时,碰上了回院的牡丹。 牡丹晌午还是一身百花裙,现在却换下一身白衣,只是脑袋上插着的各式簪子珠钗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她得意地瞥了阿圆一眼,让出前方的路来,声音娇柔:“公公,就是这里。” 阿圆顺着向后看,八角门后走出个中年男子,腰间挂有木牌。 阿圆入府前认过各样木牌,眼前此人是内宅管事,难怪牡丹态度恭敬。 她不明所以,只将食盒放好打算回屋。 身后牡丹厉喝一声:“大胆,见着公公还不认罪。” 认罪,认什么罪? 阿圆挠挠后脑勺,学着样子弯膝行礼,她困得厉害,只想快些躺回床上。 管事看见阿圆,惊艳一瞬,而后假惺惺地抬手。 “姑娘不必多礼,我不过听闻碧君苑失窃来看看。” 阿圆不为所动,簪子不是她偷的,任凭牡丹说的天花乱坠将她描述成江洋大盗,那也不是她干的。 牡丹没有错过管事的转变,狠狠掐住身边小丫鬟的胳膊,扭头命粗使丫鬟再度搜房。 这次牡丹看准了有管事在场,阿圆孤身一人阻拦不能。 不等阿圆出声,丫鬟抬脚出来,手中拿着一支金簪。 “姑娘,找到了。” 阿圆气的脸色涨红,这完全是污蔑,她根本没有见过金簪。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牡丹使了个眼色,丫鬟松开阿圆的胳膊,她将金簪塞到管事手中,用帕子拭泪。 管事手腕一转将簪子收进袖中,安抚的拍拍牡丹手,随即上前走到阿圆面前。 管事眼底是浓厚的贪欲,阿圆这样的美人不多见,反正世子爷也不会宠幸后院,何不让他享受享受。 “阿圆姑娘,簪子既然在你房中找到,这事可就要依规矩办了。” 管事话头一转:“只是姑娘看着面善,老奴也不想就这样赶姑娘出府。” “公公。”他手想搭上阿圆的腕子,下边牡丹语气不甘提醒道。 管事不耐地啧了一声,终究收回手,低声道:“姑娘想好了,今夜亥时一刻,我在小厨房等您。” 他几乎明示,即使是阿圆,也看清楚管事脸上的贪婪。 她扫过下方牡丹和丫鬟的脸,不自觉后退一步。 “我没有偷,”她拧着眉头,“分明是牡丹故意放进屋里的。” 话音未落牡丹笑出来,阿圆啊阿圆,事到如今居然还想着反驳。 不枉她一大早派人将内宅管事请来,管事在府上声名狼藉,最喜美色,见到阿圆必定挪不开眼。 果然管事冷笑几声,抬高声音看向牡丹。 “偷盗拒不认错,明日我便上报世子,赶出去。”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牡丹忙送出去,阿圆脸色渐渐白下来。 牡丹扭着腰回屋,路过阿圆时撞上她肩膀,娇声笑道:“我说过,你这样的穷酸货早晚被赶出去。” 房门合上,一阵微风拂过,阿圆发丝微动,她抬起僵硬的脚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里摆设未动,比起上午乱糟糟的不知好上多少。 就是这样阿圆才觉得四肢发冷,那个丫鬟进来不到一会便出去,一定是事先将簪子藏在袖中,好让阿圆背锅。 她脑中混乱一片,一会是管事和牡丹沆瀣一气诬陷她偷簪子,一会又是琴心持剑冷笑、破庙血流成河的惨状。 阿圆留下是死,不留下也是死。 几日的情绪积攒一块,化为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坠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她不明白自己只是想活下去,为何总有人想要她的命。 阿圆想爹娘,想自己无忧无虑的日子,但那些都一去不复返了。 她蹲下身,呜咽着埋到床榻上,内心像破开个大口子,又冷又疼。 薄被湿了一角,阿圆将眼泪擦干净,红着眼眶打开门。 她要靠自己,她只有自己了。 宝宝们我把段评打开了,从手机端换到PC端,终于让我给琢磨明白了,大家的评论我都会看到的![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谢府的小厨房靠近后门,离后院远,离世子院更远。 已是黄昏,金光撒下,湖面波光粼粼,阿圆无心停下赏景。 她要去做一件事情。 下午管事的话回荡在耳边,阿圆留下来,就要找一个靠山。 牡丹将管事当做靠山,那她就找个更厉害、更有权有势的靠山。 放眼整个府邸,最有权势的无疑是世子。 阿圆此番前去小厨房,就是要做糕点送到世子跟前。 顺着园子左侧小道一直走,靠近后门便可看见丫鬟进进出出,阿圆眼睛一亮加快脚步。 她去的时辰不巧,正赶上晚膳,小厨房飘起袅袅炊烟,菜肴香气四溢。 统一服饰的丫鬟拎着食盒快步走出,另有些端托盘,摆着的菜式是阿圆从未见过的。 她一身衣裙混在其中显眼的过分,不一会儿便有管事婆子走过来。 “姑娘是哪个院的,”管事婆子态度还算温和,“怎么不让贴身丫鬟来。” 可阿圆不是来拿饭的,她是要来打听的。 阿圆站的位置背对着门,刚好挡住视线,她扯下荷包送到婆子手中,笑得又甜又软。 “嬷嬷我想向您打听个事。” 管事婆子不动声色地打开荷包,一见里面只有三两银子,顿时笑意淡了些许:“姑娘还是快回去吧,莫要折煞老奴。” 阿圆将头上唯一一朵珠花摘下,一并送进嬷嬷手中,这是她最后的身家了。 索性管事婆子收下珠花,喜笑颜开的将阿圆拉到角落,一副亲热模样,只等阿圆问出口。 阿圆顺着嬷嬷的力道,二人走到拐角,她作出娇羞表情期期艾艾开口。 “嬷嬷可知世子爱吃的点心是哪样?” “世子爷昨个儿点了荷花酥。”嬷嬷沉吟片刻,掂了掂手中荷包,向阿圆透露一二。 她并未多说,找个由头回厨房去,只在最后给阿圆指了一个方向。 “姑娘若是不嫌弃,最左边的小厨房还留有几份刚出锅的。” 阿圆摆摆手目送嬷嬷离开,拿着食盒装了一份荷花酥。 一路上阿圆小心翼翼护着食盒,小小一盘荷花酥可值全部身家,她现在身无分文了。 天空蒙上一层阴影时,阿圆站在了世子院门口。 院门左右各站有侍卫,身着盔甲手搭在剑柄上,阿圆一人提着食盒,在院外没走几步被拦下。 “世子院外不可逗留,姑娘还是请回吧。”侍卫见阿圆穿着,再看看食盒,语气颇为轻蔑。 “侍卫大哥,我是来.....” 阿圆的话还没说完,侍卫抬手打断:“你们这些侍妾,整日想着接近我们少将军,你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了。” 侍卫不耐烦的挥手,示意阿圆赶紧走。 院子四角皆有侍卫,阿圆无法,只好拎着食盒原路返回。 她没回碧君苑,一路直走穿过花园,宽阔的湖中间湖心亭掩在夜色中,笼罩在昏黄宫灯下。 食盒中的那盘荷花酥刚出锅不久,还留有余温,阿圆拾起一块放进口中,眯了眯眼。 难怪世子要吃荷花酥,原来这样好吃。 阿圆一边暗叹世子真是会享受,一边手不停拿起第二块。 小小一盘仅有三块,阿圆意犹未尽的舔舔唇,正打算将食盒还回小厨房。 迎面走来几个身影,阿圆身子一僵,坐着没动。 “哟这不是去穷酸货吗?”来人还未走近先闻其声,牡丹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的是隔壁院子的两位姑娘。 阿圆一看见牡丹,小脸紧绷,手紧握住食盒提手。 牡丹扫一眼阿圆手里的食盒,瞬间明白过来,笑的花枝招展:“就凭你也想见到世子,痴心妄想。” 她缓步走近,手轻搭在食盒上,重重扣几下,发出咚咚两声像砸在阿圆心上。 “你若乖乖滚出去,我还可留你一命,”牡丹红唇微起,声音低的只有她与阿圆两人可以听到,“可偏偏你还想勾引世子。” 阿圆倏地抬眸,葡萄般大的眼中全然是愤怒与恐惧,因为她听见牡丹在说。 “那位管事对你可势在必得,我自然要帮一把。” 夜色降临,白日热浪褪去,微风徐徐,湖面泛起涟漪,湖心亭四面透风格外凉爽。 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轮弯月,四周星子闪烁。 阿圆无心赏景。 牡丹那么讨厌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已是酉时,再有两刻钟,那管事一定会来找她。 阿圆只要一想到管事的脸便感到恶心,她提起食盒着急地往小厨房跑。 不能再等了,她一定要在今晚见到世子。 碧君苑静悄悄的,阿圆不敢从前门进,偷偷摸摸绕过后门,刚推开房门,脖子上突然抵上冰冷的触感。 阿圆几乎是僵直着身子进屋,木门无风自动,她站在黑暗中,出了一身冷汗。 额头渗出细汗,她却不敢抬手去擦,只待身后气息远离,阿圆用尽全气力跑到帷幔后。 头顶响起熟悉的冷笑,阿圆慢慢抬头,对上琴心的视线。 “大人已经要等不及了。” 阿圆摸着自己完好的脖颈,又听琴心接着说:“今夜便是你最后的机会。” 书房传来异动,阿圆战战兢兢走过去,只见桌上摆着个托盘,上有一件轻薄纱衣。 她将衣服拿起来,最下面还有一个香囊。 “今夜谢世子会去枫林涧,香囊里有催情香,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阿圆指腹捻起纱裙,整件裙子皆由薄纱织成,广袖处绣有牡丹纹。 她翻了几下,没忍住回头问:“里衣在哪?” “里衣?”琴心仿佛听见天大的笑话,“你是去侍寝的,不是去泡澡的。” 阿圆剩下的话咽回去,拿着衣服去屏风后。 不知琴心怎么做到的,阿圆这样穿着纱裙光明正大地走在道上,竟无一人撞上。 她畅通无阻地到了枫林涧,所谓枫林涧,不过是谢府一角的汤泉池。 和普通汤泉不同,枫林涧是城外引的活水,专供世子沐浴。 阿圆余光中一直跟随着的琴心消失,她挺直的背微微弯下来,皱巴着脸。 世子院外都有重兵把守,那洗澡的地点一定更密不透风了。 她扯扯身上的纱裙,上半身裹得有些紧,呼吸都费劲。 阿圆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探出半个脑袋远望枫林涧入口。 层层叠叠竹林遮掩后的入口安静无比,别说侍卫,连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阿圆等了又等不见人出来,鼓起勇气走到门前。 门后也有竹林种在小径两旁,竹叶交织掩住天色,阿圆眼中只剩下墨绿一片。 她拎着裙摆迈过门槛,渐渐消失在竹林中。 阿圆没注意的是,方才还大敞开的门却在此刻慢慢合上,将所有景色关进门内,暗红雕花大门紧闭,仿佛从未开启过。 她一路走过蜿蜒小路,穿过竹门,走上长廊,绕过石头堆砌的假山后,终于窥见汤泉一角。 高矮不一的山石将汤池围起来,地上铺有一层光滑鹅卵石供人行走。 阿圆瞧着鹅卵石,将鞋脱下来踩在上头向深处去。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水雾蒸腾叫人眼前一片模糊,一处汤池居然这般大,望不到尽头一般。 阿圆伸出手,摸到了石头,她以为走错了路,正要转身时,脚踝忽然被抓住。 她心下一惊,脱力坐到地上,脚上的大掌满是水珠,打湿了阿圆的裙摆。 她忙去推那只手,耳畔响起轻笑。 “哪来的老鼠擅闯禁地。” 是了,世子的枫林涧向来是府上禁地,无人敢未经允许进入。 偏偏让阿圆钻了空子。 阿圆颤巍巍抬眼,水雾渐渐散去,她坐在汤池边上,面前水池中泡着个男人。 男人凤眼狭长,高挺鼻梁上挂着一滴水珠,他侧趴在池边,宽肩窄腰腰腹下深入水中。 他还握着阿圆脚踝,长臂上有两处伤疤。 阿圆没敢多看,脸侧泛着粉色,她垂着脑袋,寻思男人看着有些面熟。 可这枫林涧只有世子能进,她又从未见过世子,怎么会眼熟呢? 阿圆冥思苦想,脑海中闪过马上那道穿着银盔的身影。 两张脸逐渐重合,阿圆惊呼出声,忘记挣扎。 “是、是你。” 男人唇角上翘,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他撑起上半身,水花四溅,露出大半腰腹。 “怎么,”谢琢安不紧不慢地坐到池边放开手,“你见过本世子?” 阿圆瞬间记起自己是如何说自己是得宠的侍妾,威胁男人放自己走的。 她骨碌一下跪起来,认错的话不知怎么说出口。 下唇一疼,阿圆下意识松劲,很快重新咬住唇瓣,心下绝望。 琴心是怎么说来着,再失败就要处置了她,阿圆欲哭无泪,这还怎么办。 头顶世子似乎等的不耐烦了,轻咳一声,阿圆悄悄抬头,不见他拆穿自己,难不成是没认出来? 阿圆观察一番,男人神色如常,只是好奇她为何在此。 仔细想想那日她穿的不是这身衣服,发型也不一样,世子公务繁忙,想必早将那事抛在脑后了吧。 安慰自己的阿圆松一口气,放软声音道:“妾身是来伺候世子爷的。” 阿圆全程低头,只管说话,完全没有看见世子眼中的深沉墨色。 谢琢安早在第一眼就认出了阿圆。 衣服会变发型会变,可小姑娘那副害怕还不敢说的神情可没变。 比起几天前,阿圆今日穿的纱裙更单薄,对襟搭在肩头半露不露,她未穿里衣,露出大片肌肤。 雪白的皮肉经水雾一熏泛着粉,锁骨下一点红痣在光下一闪。 阿圆瞧着小脸弧度圆润,身上却没有几两肉,谢琢安张开手掌,他方才不过虚虚握住小姑娘的脚踝。 中指与拇指碰到一处,中间还有空余,这么细的脚踝,他微微用力就折断了。 谢琢安瞥了跪着的阿圆一眼,了然,不止是脚踝,整个人都是小小一团。 第5章 第五章 见阿圆不说话,谢琢安重新坐回到池子里:“谁让你进来的。” “妾身是自己走进来的。”阿圆一颤,声音细弱蚊蝇。 驴头不对马嘴,谢琢安无趣地扭过身子,半晌冷声开口。 “不是来伺候,愣着作甚。” 阿圆没料到世子竟然没有追究她擅闯的罪责,不等她细想,脚已经伸进池子中。 温热的水蔓延至小腹,阿圆身上的纱裙如同花瓣一样绽开,她再往深处走,水便快没过胸口。 偏偏世子在水池最深处,她只能一步步迈得更深。 好在汤池最深处也不过胸口,阿圆手划在两侧,一点点靠近男人。 她想开口说为世子擦背,话还未出口,脚下被鹅卵石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跌跌撞撞冲去。 阿圆水性极差,从小到大她从未泳过泳,将要窒息的恐惧迫使她下意识抓住身边可支撑的东西。 这一下好巧不巧抓住了谢琢安的胳膊。 男人常年锻炼的体格健壮,阿圆扶上他小臂结实的肌肉,她脚踩到世子脚背上,撞进谢琢安敞开的怀中。 一声闷哼,阿圆着急忙慌要起来,生怕触怒世子降罪于自己。 腰上突兀地横过胳膊,手掌牢牢掌控住后腰,阿圆被彻底推进谢琢安怀中。 她猝不及防,鼻尖撞上坚硬的胸膛,转眼间涌上眼泪,掉进水中融为一体。 “这么着急的投怀送抱。”谢世子嗤笑,嘲笑阿圆动作迫不及待,手却没有松开。 在池边阿圆跪着他站着,差距并不明显,二人一同站在水池中央时,谢琢安深觉怀里小姑娘的瘦弱。 他垂眼只能看见圆滚滚的脑袋,胳膊上还搭着阿圆的手。 汤泉水在二人之间流动,谢琢安常年在军营带兵打仗,肤色是晒出来的小麦色,在一众将士中不算突出。 但和阿圆站在一起不同,女儿家一身精细养出来的雪白皮肉,连手指关节都透出粉红色,相比之下他仿佛山里出来的野人。 谢琢安冷着俩想要将人推开,拉扯也该有个度,更何况他本不近女色,若不是......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身上的阿圆忽然伸出胳膊攀上他腰身,语气怯懦轻柔:“妾帮世子更衣。” 谢琢安缓缓抬眸,更衣? 更什么衣,他进汤池本就没穿上衣。 谢琢安额角突兀的跳了一下,他想扯开怀里的人,不料被抱的更紧。 阿圆是豁出去了,她没有试过美人计,更不会勾引,只曾看过百花楼外的姑娘举着小手帕招呼人。 她那时候只是羡慕她们能穿的光鲜亮丽,还不知道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为何每到月亮初上整座楼富丽堂皇。 如今到阿圆得发挥美人计策,依葫芦画瓢学着那些姑娘的样子。 她不知道的是,那百花楼是京中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而那群姑娘,自然是花魁。 两个人贴的很近,在谢琢安看来,阿圆那身藕粉纱裙飘荡在水上,黑发红唇,宛如吸人精气的妖精。 他喉结滚动一瞬,颇为狼狈地走出池子,修长手臂勾住一旁木架上的里衣披上。 “世子可还对妾身满意?”身后阿圆语调娇软,许是这汤泉水温度过高,谢琢安浑身冒火。 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开,只剩下阿圆一人泡在池子中,眼神清澈,双臂在身旁划着大圈。 池水激荡,阿圆想着反正到现在也没有人赶她出去,世子大概是满意极的。 她唇角抿出两个小括号,将整个身子泡在热腾腾的汤池里,舒服得不得了。 在汤池待了足足半个时辰后的阿圆慢吞吞迈着酸软的腿出来,立刻有一丫鬟迎上来,将阿圆带至后边小楼中。 阿圆神色茫然,直到换下一身浸湿的纱裙后,她躺在柔软床榻上盯着帷幔顶向镶嵌的夜明珠发呆。 她翻身,困意很快上涌,阿圆眉眼舒展,睡着的最后一刻还在感叹世子的生活果真奢侈。 枫林涧内一夜清梦。 翌日一早,阿圆便被丫鬟叫起来,她还没有睡醒,里衣凌乱穿在身上。 几个丫鬟穿门而入,手上端着的托盘里摆着衣物头饰。其中一人上前,泡在温水里的脸巾温凉,激的阿圆一个激灵。 她想抬手自己擦,丫鬟轻声制止:“这等粗活奴婢们来。” 阿圆被伺候着洗漱穿衣,长发分成上下两部分,双平髻斜插有小巧的珠花,脸侧分出两股拧成小辫,用红绳系出样式,剩下的披在身后。 铜镜里的少女灵动,粉黛未施难掩精致,阿圆转转头,镜中人也跟着转动脑袋。 阿圆从来没有梳过这样漂亮的发型,一时间爱不释手。 丫鬟逐一退出去,剩下昨夜引阿圆入小楼的弯膝行礼,语气恭敬。 “姑娘,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您是先用膳还是先去望月楼。” 阿圆面露疑惑,她不住在望月楼,她住在碧君苑。 丫鬟像是看出阿圆的疑问,解释道:“望月楼离世子院近,方便您走动。” 听到世子二字,阿圆眼眸一亮,眉开眼笑。 世子允许她住在望月楼,岂不是要给她撑腰的意思! 阿圆开心起身,草草用完早膳后回到碧君苑。 碧君苑正门大敞开,粗使丫鬟一件件搬着阿圆房中物件,说是搬院子,其实阿圆的包袱就只有几件,她自己一人都拿的了。 粗使丫鬟快步离开,院子空出一大块,阿圆站在门口,将牡丹几人脸色尽收眼底。 “你居然真的受宠了。”牡丹眼底的妒忌快要溢出来,手绞着帕子面露不甘。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再狠心一些,直接将阿圆送上管事的床。 “给我道歉。” “你说什么?!” 牡丹失手扔掉帕子,她大步走到阿圆面前,精致妆容也难掩怒气。 “你这狐狸精,竟敢让我道歉?”牡丹扬起手,巴掌眼看要落在阿圆脸上。 一直跟在阿圆身后的丫鬟骤然上前,将牡丹重重推开,面容沉静严肃:“大胆,敢欺负我们姑娘。” 一切发生的太快,阿圆还未来得及躲,她睁开眼,注意到替自己出头的丫鬟,悄悄吸了一下鼻子。 自入府起无人对阿圆这样好,她无人依靠,面对牡丹的强权只能忍下委屈。 现在她有人做靠山,可不怕牡丹了。 “这是世子指给我的人,你们做的那些恶心事,我早就告诉世子了。”阿圆一甩裙摆,叉着腰指着牡丹鼻子扬声开口。 不止是被推开的牡丹,连隔壁院的侍妾也惊疑不定。 若是放在以前,她们只会嘲笑阿圆异想天开敢觊觎世子,可今天不一样,阿圆可是真真从枫林涧回来的。 消息灵通的几个院早传开,说碧君苑的阿圆侍寝伺候,还得世子允许宿在身边。 要知道她们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得世子青睐一眼,偏偏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侍妾得了宠。 一时间大家都在打听阿圆是何方人物,竟然能成功上位。 阿圆是个什么人,牡丹她们还能不知道吗,胆小怕事窝囊废一个,还是凉州来的穷酸货。 牡丹还想再说话,眼睛扫过阿圆身边的丫鬟,瞧着年纪不大,可做事雷厉风行颇有气势,不像是常在后院待的。 难道真是世子亲自指派去阿圆身边的? 牡丹在意的是阿圆说都告诉世子了,她与内宅管事之间的交易若要让世子爷知晓,不仅管事活不了,她也难逃一劫。 “你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想找回自己的簪子。” 牡丹还想狡辩,被阿圆打断。 “你说谎,分明是你栽赃于我,还联合管事一起赶我出去。”阿圆听着牡丹颠倒是非的说辞气的不轻,说话都有些结巴。 还是丫鬟接下话头:“奴婢跟随姑娘身侧,此事定会原原本本告诉苏伯。” 牡丹彻底慌了阵脚,这等小事世子不一定会真正追究,可苏伯是府上管家,世子不在时管理府中一干杂事。 她强行撑起的冷静轰然倒塌,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好在身后还有丫鬟。 “就是,我现在可是世子的人,你休想再欺负人。”阿圆终于扬眉吐气,眉眼带笑恨不得将之前的招数尽数归还。 “你想干什么?” 牡丹一口牙几乎咬碎,可她不能像往日那般态度恶劣,现在是阿圆在她们之上。 阿圆早想好了报复之策,她摊开手,向牡丹几人伸去:“你说我穷,那我便拿走你五两银子。” 闻言阿圆身边的丫鬟微微惊讶,似乎没有料到阿圆只是想要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不算多,她这种一等丫鬟,若得主子赏赐一月都可有十两。 阿圆不清楚别人心中所想,她自己的嫁妆才只有三两,一人五两,四人就是.... 她轻咬下唇,摇摇头,总之是一大笔银子。 从碧君苑出来时,阿圆的荷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躺着几块银子。 她心情好,将荷包戴到腰侧,连天色阴沉都不觉得糟糕。 阿圆走在前头,脚步轻快,顺手摘下路边小花插在发间。 望月楼与后院方向相反,离世子院不过一墙之隔,阿圆穿过八角门,一栋二层小楼映入眼帘。 小楼前修有一方小池塘,塘中荷花开得正盛,凑近了瞧几条锦鲤游得欢快。 阿圆蹲着伸出手,锦鲤并不怕人,见水面有动静一摆尾,快速游过去,一口啄到阿圆指尖。 她呵呵笑着逗鱼,蹲够了起身,丫鬟已等候多时。 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留言,我都会看评论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小楼前还有一间四通瓦房,左右两侧各有对称长廊,阿圆穿过去,四方小院宽阔,左侧种下一棵树。 不知是什么树,现在不开花只有绿叶。 “是桃树。”丫鬟笑着道。 望月楼一层左右分为两间,左侧挂有帘子,靠窗的位置摆上一张罗汉床,靠墙是红木书柜,书柜前的桌案上摆有文房四宝。 阿圆的注意力被靠右的琴桌吸引,她指尖在琴弦上抚过,身后敞开的木窗一片绿意盎然。 她起身,穿过正中间的圆桌,一楼右侧摆有一张圆桌,却只有左右两个圆凳。 一楼算是细细看完,阿圆登上木梯上了二楼。 相比一楼,望月楼二楼算是阿圆自己的房间。 屏风后便是一张拔步床,里面足足可供三个人横躺,帷幔绣着的花鸟鱼兽栩栩如生,顶上的夜明珠鹅蛋大小。 床前宽敞明亮,梳妆台摆在窗后一角,阿圆坐在房内贵妃榻上,晃悠着躺椅环视四周。 因着今日是阿圆第一次进来,窗户大开,外边是谢府花园,站在高处向下眺望,还能望见湖心亭。 可以说这间院子占据整个府最好的位置。 “世子特地嘱咐奴婢将房内收拾一番。”丫鬟温声细语说着,阿圆有些分神,她在想午膳。 她本想开口询问,话到嘴边才想起来还不知道丫鬟的名字。 像是看出阿圆的窘迫,丫鬟主动道:“奴婢名唤梨春,姑娘也可以为奴婢取名。” 阿圆一顿,旋即摇头,叫了一声梨春。 “姑娘,午膳可让人现在送进来?” 阿圆明明什么都还没说,梨春就已经猜出她的意思,出去传膳。 侍妾每日午膳都是固定的菜式,阿圆以为自己住到望月楼也是如此,见梨春一盘盘摆上来,阿圆惊讶的嘴微微张开。 什么雪莲羹、莲房鱼包还有槐叶冷淘,都是阿圆没听过也没见过的。 梨春替阿圆布菜,一顿饭下来阿圆自己用筷子夹菜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见过世面的阿圆被伺候的服帖,完全将自己几日前自己吃饭的苦日子抛到脑后,一口一个梨春姐姐叫着。 梨春比阿圆没大几年,家里未落难前底下也有弟弟妹妹,几番下来看阿圆的眼神都带上几分温柔。 阿圆习惯吃完饭灌下一杯茶水,被梨春阻止:“姑娘用完饭等一会再用茶也不迟,否则胃里积攒寒凉,对身体无益。” 没想到梨春还懂药理,阿圆更崇拜了,拉住梨春的衣袖笑弯了眼。 阿圆有午睡的习惯,吃完饭又绕着小院走了一圈,这会儿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她正要躺上床,忽的听梨春问起来。 “姑娘的小日子上月可是什么时候,奴婢好早做准备。” 阿圆困顿的眼眸眨巴几下,她的小日子不太准时,阿娘还在时曾找村口的老郎中抓过药调理,结果药没吃几副便遭此大祸。 后来入京无人在意,阿圆自己也随遇而安,只是每次来的时候疼痛不堪,只能窝在床上忍耐。 至于上个月,则是在贵人府上吃上一顿热饭后,临到傍晚突然到访的。 阿圆竖着指头数了数,好像是月中。 梨春点头应下,为阿圆盖好薄被,虽是盛夏,但望月楼地势高又与湖毗邻,吹过来的风带有凉意。 帷幔放下,隔着纱帐闷热的午后仿佛也不那么燥热,阿圆枕着软枕很快睡去。 她沉入梦乡,却不知一墙之隔的世子院书房内,谢琢安坐在两足凭几后,眉目如剑,一袭玄色锦袍衬得身姿挺拔。 他手里拿着纸折子,一目十行看完,将折子放到蜡烛上方,火苗吞噬着纸上的字,燃成灰烬,罢了将手边浓茶一饮而尽。 管家苏伯推门而入:“世子,阿圆姑娘已住进望月楼,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谢琢安低低应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指尖点在桌上。 倒是快,他还以为阿圆还在碧君苑报复那几个侍妾,毕竟他回府那日,阿圆不正是被冷嘲热讽的受不住才要出走吗? 想起枫林涧阿圆认出来还不敢多说,生怕自己记起来的那副怂包模样,谢琢安便觉得好笑。 “世子,晚膳可要在望月楼用?”苏伯的问询将谢琢安唤回,他又拿起手边古籍翻过一页,瞥了苏伯一眼。 “苏伯,我让她住进去,不过是因为她别有用心,好监视罢了。” 管家苏伯两鬓斑白,他在府上待了已有几十年,从世子还是个幼童时,他便是管家。 后来将军战死,夫人也随着去了,偌大的府上没了主人,只剩下个年岁尚小的世子。 苏伯无妻无女,世子到外博之年时,选择远离京城前往边关,那时起,他就守着这个宅子等世子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世子能在京城久待,苏伯又开始操心世子的婚事。 后院那些侍妾,倾心已久也罢,别有目的也罢,好待都是颜色各异的美人,可偏偏世子一个也瞧不上。 一来二去苏伯快要放弃了,他年纪也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世子定能找到个顺心如意的少夫人。 就在这个节骨眼,跑出来个阿圆姑娘,苏伯远远看过一次,杏眼桃腮,是个极漂亮的,就是年岁有些小。 苏伯以为世子开窍,硬是劝着把人安排进望月楼里,就是为了离世子院近点。 结果这阿圆姑娘却是个细作,虽然目的还不明确,可图的大概也是军中机密。 苏伯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就是个细作呢,若是个清白女子,就算家世贫寒,只要世子喜欢也不是问题。 谢琢安知道苏伯在想什么,他无奈的让苏伯别再多想。 枫林涧第二面见阿圆时,他便知道此人的身份了,守在府上的皆是玉麟军,怎会不知有刺客闯入。 他故意将人遣散,大敞开门做一招请君入瓮,就是为了看清府上隐藏的细作。 谢琢安在汤泉中看似狼狈离开,实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连阿圆受到内宅管事威胁此事,他也知晓。 之后顺理成章,以宠幸为由把人接到望月楼来。 只要他查清楚背后之人的目的,那阿圆自然也没有用处了。谢琢安漫不经心抬眼,烛火昏黄,照在他冷峻眉眼上。 到时候将人处置就好。 阿圆一觉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望月楼只住她一个,没有什么对屋的侍妾打扰,她连噩梦都没有做。 梨春轻声将人叫醒,递上一杯清水。 “姑娘再睡下去晚上该睡不着了。” 阿圆眼神迷蒙,额发湿了几缕贴在皮肤上,她接过瓷杯咕嘟咕嘟几口喝完,清醒不少。 她起身走到窗边,下边正是好风景,湖两岸绿树成荫,再往远看依稀可见花团锦簇。 园子当中有几个穿红戴绿的侍妾走动,女子轻柔的笑声传入耳中,阿圆缓缓低头。 “姑娘可要去走走,”梨春走过来,“园子里芍药也开了。” 阿圆轻飘飘最后看一眼湖心亭,亭中坐着几个姑娘,正指着远处赏花,好不热闹。 她慢慢远离窗户,摇头。 不用了,她们从第一日就看不起阿圆,所以阿圆也不喜欢她们。 她下楼,坐在小院里看锦鲤,小臂那般大的锦鲤在小池塘里游得欢快,阿圆捏起几粒鱼食投下去,立刻有鱼跳着去啄。 阿圆看了一会儿回头问梨春:“它们就只能在这里游吗?” “原先是要将这片都建成池子的,最后也没有动工。”梨春手里拿着装鱼食的小碗,向阿圆低声解释。 阿圆颇有些遗憾,这么大的锦鲤若是游在湖里想必生活的会更快乐。 哪有生灵不爱自由的,阿圆也爱,只是她没得选。 阿圆老神在在地叹口气,没了喂食的**,她拍拍手站起来,突然觉得小腹一痛。 她捂住小腹停在原地,梨春忙去扶她,神色担忧。 “姑娘可是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郎中。” 阿圆一惊,痛也顾不上,将梨春拉住,她不要看郎中,郎中开的药又苦又涩,她不要吃药。 她扯着梨春不撒手,梨春无法,只能扶着阿圆回到房中。 阿圆瘫在罗汉床上,喝下一杯热茶,这会儿钝痛缓解不少,她当是小日子来前的不适,并没有多加注意。 直到梨春偶然间说起已经是残月,阿圆彼时正在喝牛乳,她眼眸顿时睁大,连口中牛乳都不香了。 已经快要九月,她的小日子为何还不来? 梨春到底是经历的事多些,安慰阿圆也许只是不准时,毕竟阿圆比寻常女儿家还要瘦些,她又不愿看郎中,梨春推测阿圆该是身子虚。 可是阿圆依旧无措,她的确不准,但每月至少还是来的,可这个月不同,她可是和世子近距离接触了。 阿圆刚刚进入豆蔻年华,阿娘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和外男保持距离,她那时好奇总问为何,阿娘支支吾吾半天,说女子失去清白一辈子便毁了。 后来阿圆问过同村的姐姐,姐姐失去清白就是怀上孩子,会嫁不了好人家。 小小的阿圆就这样牢牢记住那句话,不敢和任何外男接触。 可枫林涧那晚,她可是和世子抱在一起了。 那岂不是自己的清白不仅没了,还怀上孩子了?! 阿圆眼中蓄起泪来,越想越觉得可能,姐姐那时嫁做人妇,就是不来月事才怀上孩子的。 她可怜巴巴的把牛乳一饮而尽,放下碗捂住肚子,小腹鼓起一点弧度,阿圆泪珠扑朔朔落下。 “梨春怎么办,我还没准备好。” 梨春一脸茫然,还是问出来:“姑娘要什么,奴婢去取来。” 阿圆更委屈了,抹掉眼泪。 “这个东西你拿不了,我也不行。” 第7章 第七章 梨春还想问下去,可阿圆一推碗,噔噔噔跑上楼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躺一会。 这一躺就躺到了晚膳,阿圆是个万事不愁的,就算愁也得先吃饭,今日晚膳她没用几口,便脸色苍白的放下筷子。 梨春忧心忡忡地铺好被子,看阿圆侧身躺着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手还一直放到小腹。 接连两日阿圆都是这样,梨春又提起郎中时,她没有抵抗,反而眼眸亮晶晶的,恢复活力。 阿圆拉住梨春的手:“梨春,我想出府。” 梨春眼神闪烁一瞬,没有说话。 侍妾出府本该严格按照规矩,世子侍妾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出府,更不得从正门走。 可阿圆的名字早传遍全府,阖府上下皆知道这位世子宠妾,竟无一人敢拦。 恰好今日世子入宫,梨春有心想劝,无奈她是丫鬟,阿圆才是主子,是以真让阿圆坐上了出府的马车。 梨春临走时特地嘱咐换下一辆低调的马车,阿圆坐在其中,一会摸摸这一会摸摸那里,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她戴了帷帽,白纱将头罩在其中,遮住了阿圆的小脸。 梨春吩咐车夫驾车往闹市去,小心猜测阿圆要去的地方。 “姑娘可是想去首饰铺子?” 阿圆一声不吭,掀开一点布帘看外边后退的铺子,马车走过两条街道,她毫无预兆的要下车。 梨春掀开车帘瞥了一眼,这条街并不是高门小姐们常去的地方,街道两旁分布的铺子多是酒馆菜铺。 可阿圆态度强硬一点要下车,梨春只好让车夫停车,自己扶着阿圆的胳膊下来。 她们落脚的地方在街头,人来人往的百姓交谈声混着叫卖声,阿圆一身白衣在其中很快引起注目。 梨春替她家姑娘挡住投过来的视线,低声想劝阿圆上车。 不料阿圆忽然停下脚步,拍拍梨春的胳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不等梨春反应过来,阿圆已经拎起裙摆跑远了。 街上鱼龙混杂,梨春心底一惊,快步跟上去,待她在街尾找到阿圆时,就见她将一张纸叠好塞进衣袖中。 “姑娘买了什么,让奴婢来吧。”梨春笑着开口,伸出去的手被阿圆躲过。 “那里有卖桂花糕的,梨春我们去看看吧。” 阿圆掀起帷帽一角,指着一旁卖桂花糕的大娘,手下使力将梨春拉走。 眼看着离那个摊位越走越远,阿圆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买完桂花糕便要回府。 马车上梨春手上拎着纸包,阿圆将帷帽摘下,靠在窗边出神。 梨春注意到阿圆右手一直搭在左手袖口,而那袖子里藏着的,正是那张纸。 回到望月楼,梨春要为阿圆更衣,不出预料再次遭到拒绝,她推到屏风外,紧盯屏风后那处影子,状似无意间问起。 “姑娘方才可是买到想要的了?”梨春声音轻轻,屏风后伸出一只手来,阿圆把纸交给梨春,似乎不在意上边的内容。 “梨春,你帮我抓副药。” 梨春一愣,这纸原来是副药方子,她匆匆扫了一眼,眉头一皱,良久她迟疑的将纸叠好。 “姑娘,这副药可是......” “对对,拜托你帮我煎好,每日饭后喝。” 梨春还想说什么,奈何阿圆换好衣服上楼,她张了张嘴,还是走出院子。 梨春有些纠结,要不要将这张药方子先呈给世子看。 她到阿圆身边的那日起,得到的命令便是将姑娘的一切事无巨细禀告上去,前几日梨春入夜都要汇报。 可这些天阿圆不仅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世子都没提起。 世子公务繁忙,还要抽出时间听阿圆每天吃吃睡睡的生活,没有多长时间,他便让梨春捡着可疑的说。 又过几天,梨春彻底不用去世子院了,只是在阿圆要和府外的人联系时,才敲响世子院的门。 阿圆这趟出府来的突然,梨春原以为她会找机会甩掉自己,借机向外传递情报。 事实上也正如梨春所想,阿圆的确不让她跟着,但也没甩掉她。 梨春确信那不到几步的距离,阿圆什么都干不了,那个摊贩梨春让人去查过,就是个江湖郎中。 而那张藏得很严实的纸,就这样简单的到了梨春手中。 梨春不是正经郎中,可上面的几味药她也是见过的,都是温良的药材,配在一起就是安神汤。 阿圆大老远跑出去,只是为了一碗安神汤? 梨春揣着那张纸,找到府上的郎中,在得知那确实是安神汤的药材后,她更惊讶了。 阿圆饭后要喝药,梨春照着方子抓好药,在灶上放上了药罐,清苦药香充斥整个屋子,梨春扇着蒲扇,百思不得其解。 念着阿圆身体不舒服,晚膳梨春特地嘱咐小厨房煮的白粥,另上一盘野鸡瓜齑,阿圆赞不绝口,喝完一大碗粥。 待她慢悠悠喝下半盏茶,梨春端着药碗进来。 阿圆凑近嗅了一下,浓烈的苦味直窜鼻尖,她整张脸皱成一团,可想到自己的身子,还是端起碗来。 药汤的味道比想象的还要苦,阿圆感觉仿佛吃下一大碗黄连,舌根泛着苦意,她眼圈逼得通红,强迫自己喝下。 最后一口刚刚咽下,令人反胃的酸苦让阿圆捂着嘴冲下贵妃榻,跑到院外哇的一口全吐出来。 梨春快步走出来,轻轻拍着阿圆的背:“姑娘,这药这么苦,咱们明天不喝了吧。” 阿圆游魂一般回屋,全身无力瘫在贵妃榻上,软枕垫在脑后,她头晕脑胀,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 听到梨春这么说,她挣扎着爬起来,拉住梨春的手,泪珠落下。 “不行,明天还要继续喝,一个疗程才有效果。” 梨春提出不如让府上的郎中把脉,但阿圆摇着脑袋就是不肯松口,只说要继续喝药。 梨春不理解阿圆为何坚持要喝安神汤,只能晚膳前让药房将药送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阿圆适应了那种苦意,第二日再喝时,她竟没再吐出来。 阿圆坐在榻上,两边腮鼓鼓囊囊的,她嘴里含着两个蜜饯,手中还捏着一个。 梅干浑身浸满蜂蜜,很好驱散了药汁的味道,她唇色恢复几分红润,晃着脚朝梨春笑。 “这么好吃的蜜饯全都给我,”阿圆杏眼溜圆,嘴不忘嚼着梅干,“不是要先送给世子吗?” 在阿圆印象中整个府都姓谢,谢琢安无疑是最大的主子,像她这样的侍妾,和外边讨生活的汉子无异。 而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都要先供世子挑选,才能轮得到阿圆。 梨春将罐子盖好放到桌上,将药碗拿远些,好不让姑娘闻到味道,才回答:“世子并不喜蜜饯之类的甜物,每次都会赏下去。” 世子不喜欢蜜饯,阿圆点点头,记在心底。 那她下次若要讨好世子,就不用蜜饯了,阿圆咽下最后一点梅干想。 夕阳落下,留下的最后一点光亮渐渐被黑夜吞没,阿圆托着下巴眺望远方。 她在望月楼虽见不着其他侍妾,可与牡丹同住一个院子后,阿圆便不想再和其他人来往。 她如今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屋子里,还有梨春在身边,已经很知足了。 阿圆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梨春立马迎上来要替她备水沐浴,她眼眸在烛火中熠熠生辉,内心无比满足。 这就很好了,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那再好不过了。 又是一天安稳日子,阿圆捧着书,指尖抚过上面的插画,黄纸上画着的人像是活过来一般,她翻过一页,余光中梨春快步走来。 “姑娘,世子今晚要来您这儿用膳。” 阿圆抬头,手一抬,书顺着膝盖滑下去掉到地上。 她不可思议的张大嘴,脱口而出:“世子不能自己吃饭吗?” 梨春:...... 梨春扯起嘴角,将她家姑娘跑到天外的心神拉回来。 “姑娘说什么呢,世子近些日子忙于公务疏忽了您,是来补偿您呢。” 阿圆深吸一口气,而后长叹一声,脊背弯曲下来和虾米一样,她其实已经习惯自己吃饭了。 可世子要来,阿圆又不能闭门不出,只好听梨春的,备水沐浴。 阿圆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梨春将最后一支簪花别到发髻上,她摸着耳边一缕青丝,据梨春说,这叫小盘髻。 她耳上两侧都插上冠梳,玉质的小梳子不过巴掌大,坠着的流苏随着阿圆动作一晃一晃。 阿圆皮肤白,即使素着小脸也漂亮,梨春只上了些口脂。 阿圆瞧着铜镜,口脂微粉,她的唇变成了粉色,粉嫩嫩的确实好看。 不等她再欣赏,楼下小厮拉长的声音传上来:“世子到。” 阿圆慌忙起身,袖子没有挽好便要下楼,梨春在身后声声说着“姑娘小心”,她走下最后一级楼梯,见门后迈进来一条长腿。 阿圆呼吸忙乱,这会才觉出累来,她站在楼梯边,视线缓缓上移。 枫林涧那晚阿圆其实并没看清楚世子的脸,她只顾得上害怕,满心都是想着美人计,水雾中男人的脸也模糊不清。 如今阿圆已是宠妾,自然没有阻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 8 章 世子一身紫袍,宽肩窄腰,唇微微抿着,一双冷淡眸子瞥过来。 阿圆瞬间将脑袋耷拉下去,手垂在身侧捏着裙子,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 眼前的皂靴站立,头顶响起的声音悦耳。 “抬起头来。” 阿圆心肝颤颤,慢慢抬起脸,她还是不敢看世子,只好将目光放到院外守候的小厮身上。 “出去。”阿圆闻言一怔,脚下意识迈出去,胳膊被人一把拉住,院外的小厮躬身退出去。 谢琢安松开阿圆的手腕,独自坐到桌前,瞥了阿圆一眼:“再不来菜凉了。” 阿圆如梦初醒,桌上摆好菜肴,她平时吃的就不错,今日更是如同满汉全席。 她纠结一会,选择在离世子最远的地方坐下。 谢琢安注意到阿圆的小动作,他拿起筷子,夹起鸭腿举到空中,用眼神示意阿圆。 阿圆刚拿到手中的筷子又放下,举起碗去接那只鸭腿,那只鸭腿分明都到了碗口,怎知又远离了。 阿圆哎了一声,看着筷子的主人,谢世子脸色未变,向前递出一点。 阿圆没有多想,屁股微微脱离圆凳,空碗离鸭腿近了一点,她还没笑出来,鸭腿又飞了。 她有些来气,干脆直直站起来,碗向着谢琢安靠近,可碗都快伸到桌子那头了,鸭腿还是放不进碗里。 阿圆气急,绕着桌走过半圈,瞅准鸭腿向前伸,啪嗒一声,鸭腿稳稳落进碗中,她露出笑容,撞入男人幽深的眸中。 她惊觉为何离世子这样近,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谢琢安身边。 “怎么,不喜欢吃?”谢琢安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下,银筷敲在碗边发出不轻不重一声响。 他身边掠过一阵微风,下一刻阿圆将圆凳搬到他旁边,还嫌不够般凑近,小姑娘端着碗,嘴里叼着只鸭腿,含糊不清开口:“好吃,好吃。” 圆桌一侧挤挤挨挨坐着两人,谢琢安夹了几筷子菜放到阿圆碗里,他自己没吃几口,撑着脸看阿圆狼吞虎咽。 阿圆左手一只鸭腿,右手拿筷子扒饭,完全将梨春的叮嘱抛在脑后。 真怪不了阿圆,小厨房送来的晚膳实在太对她胃口了,烧鸭香而不腻,龙井虾仁入口清香,就连大白米饭都又软又糯。 她吃得不亦乐乎,眼神都没有给谢世子一个。 谢琢安甚少有这样被忽视的彻彻底底的经历。 谢家世子、少年将军,这些名头远在他谢琢安的大名之前。 他没有“宠幸”过侍妾,可他是君,阿圆作为妾,难道不应该替他夹菜吗? 谢琢安没什么胃口,桌上也就清炒时蔬勉强入口,阿圆倒好,一个人就吃掉大半只烧鸭。 他目光落在阿圆那张不停的嘴上,阿圆的唇上了口脂,谢琢安一进门便看出来,口脂随着鸭腿吞入肚腹,露出阿圆原本的唇色来。 阿圆唇色不算浅,下唇习惯微微嘟起,腮帮一鼓一鼓的,谢琢安也跟着吞咽,他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掩饰般喝一口茶。 看够了唇,他视线上移,最后停留在阿圆眼睛上。 一双眼眸圆大明亮,状似杏仁,眼尾却微微上翘,抬眼看人显出几分无辜,就比如现在。 “世子,您不吃吗?”阿圆似乎才意识到,用公筷夹起最后一只鸭腿放到世子碗中。 谢琢安垂眸,碗里鸭腿比阿圆啃的那只要大,天知道为何一只烧鸭的两只腿为何不同。 他夹起来,放到嘴边咬下一口,好像确实比以往要香。 不知是不是阿圆在身边,谢琢安晚膳居然多用了半碗饭,他瞧着桌上的空盘子,唤人上一杯山楂茶。 阿圆其实想喝牛乳,因为没过一会儿就要喝药,有牛乳垫垫肚子,药汤也不会那么难以下咽。 这会功夫山楂茶已经放到阿圆手边,她扯出嘴角,浅啜一口。 阿圆就抿了一小口,悄悄用小拇指将茶杯推远些许,山楂茶不如牛乳好喝,里面加了东西喝起来苦森森的。 她皱着眉,不时望向门口,只等梨春进来。 谢琢安自然也注意到阿圆那点小动作,他本想看看到底有谁值得阿圆如此翘首以盼,没想到先进来的是苏伯。 苏伯快步推门而入,先是朝世子行礼,随后又向阿圆拱手,这才靠近世子低声说了什么。 阿圆表面对裙摆绣着的彩蝶感兴趣,实则竖起耳朵想听苏伯说话,可惜声音太小了,她只能悻悻收回脑袋。 谢琢安起身,甩袖走出堂屋,与苏伯到短廊尽头继续交谈,而屋外头阿圆盼了又盼的梨春终于来了。 与平日别无二致的托盘,上边除了药碗,还有一小罐蜜饯。 这是阿圆喝药的习惯,唯有蜜饯才能压下酸苦。 梨春照例要先将蜜饯罐子放进阿圆手中,未曾料到阿圆迟疑不决,还是摇头拒绝。 “姑娘可是不喜欢吃梅干了,”梨春善解人意,“那明日奴婢拿杏干。” 阿圆打开蜜饯罐子,嘴巴还记得甜蜜的味道,她咽下口水,坚定摇头。 “不了,世子不喜梅干,见我吃会生气的。”阿圆有自己的考量,世子就在屋外,万一恰好撞见她吃梅干,那就不好了。 惹世子不高兴事小,若她失去依仗,那改日再冒出来个芍药海棠的,她哪还有安生日子过? 阿圆不想回到挨欺负只能忍受的生活,所以为了自己,她也要讨好世子才行。 梨春不知道阿圆心中的弯弯绕绕,她只好将罐子收起来,端过碗来。 没有蜜饯调和的汤药果然难以下咽,阿圆捏着鼻子灌下几口,余光中见世子抬脚要回屋。 她格外着急,一狠心将小半碗药全喝下去,随后忙让梨春将碗收起来。 屋内前后窗敞开,穿堂风一走一过将阿圆周身浅淡的药味吹散,她装作赏花模样抚过桌上芍药。 谢琢安坐在贵妃榻另一头,直觉不对,阿圆分明不喜欢山楂茶,方才还将杯推远,如今却频繁掀开茶盖。 他放下茶杯,瞧着阿圆心急的模样,忽的皱眉。 与方才比,阿圆的脸色似乎要苍白许多。 谢琢安瞥了一眼退下去的梨春,屋内只有这主仆二人,不知做了些什么。 眼见阿圆的表情愈发的难看,甚至不时捂住唇忍耐,谢琢安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 “刚才吃什么了?” 谢琢安原以为阿圆是席上吃了太多鸭肉口中油腻,但凑近了瞧却不是如此。 他抬手扣住阿圆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一双凤眸锐利如剑,盯着小姑娘澄澈的眼睛。 “还是难受了不肯说,怕我?”他自知并非青面恶鬼,可在京中的名声也与修罗无异。 谢琢安本不在意,但初见阿圆时,她不认识他,张牙舞爪好不有趣,第二面在枫林涧时也算灵动。 这偏偏他院子也给搬了,首饰衣服也赏了,阿圆反倒支支吾吾在他面前不肯多说了。 怕他怕成这个样子,还答应进府当细作? 谢琢安眼中闪过淡淡不悦,手没有松开,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阿圆敏锐察觉出世子在不高兴,她忙摇头,将想吐的感觉压下,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来。 “没有,妾身最喜欢世子了。” 面前的男人好似没信,半晌阿圆的下巴被放开,头顶响起谢世子的轻哼:“笑的真丑。” 阿圆一愣,摸着自己唇边的两道弧度,她虽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也不至于丑吧? 打阿圆出生起就有人夸她和天上的小仙子一样漂亮,特别讨人喜欢,怎么到了世子这就变成丑了。 她鼓了鼓腮帮子,张口想要反驳回去,话到嘴边猛地记起眼前的可是谢琢安,只好偷偷在心里骂几句。 反正在她眼里,谢琢安也没有多好看! 阿圆望着世子的背影,忍不住笑弯眼睛,不由得为自己的机智折服。 不料世子刚好转身,瞧见了她脸上未散尽的笑意。 “在心底骂我。”世子垂眸俯视着椅子上的阿圆,叫人看不清神色。 阿圆身子紧绷,放松的精神再次提起来,她掩饰般想喝茶,端起茶盏才发现碗里空空。 这下让人逮个正着,阿圆和世子吃顿饭都小心翼翼的,更别提在心底骂人被抓包了。 她额头冒出细汗,头脑飞快转动,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妾身、妾身是在,“阿圆绞尽脑汁,”夸赞世子....长得好看。” 她本想用几个词语好好表达一番自己的感情,谁知憋了半天,也只能说出一个好看来。 谢琢安慢慢靠近了,阿圆向后倚着椅背,手指紧紧抓住扶手,生怕世子一个不顺心将她丢出院外。 “是吗?” 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细听之下还带有一丝笑意,可阿圆无暇顾及,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在谢琢安刚要开口说话时,阿圆实在受不了,一把推开他捂住嘴跑出屋子。 她扶着墙将药汁全吐出来,眼眶逼得通红,鼻尖也泛着红意。 将那折磨人的药吐出来后,阿圆总算好了大半,擦擦嘴往屋里去。 刚迈过门槛,就见谢琢安站在中间,表情难看。 阿圆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胆敢推开世子,面如金纸,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谢琢安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绝不是高兴,他甩袖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身体既然不适,何不让梨春通报一声。” 阿圆哪敢说话,头低下去,手指绞着裙摆。 见阿圆不吭声,谢琢安火气逐渐冒出来。 “还是说与本世子共处一室,让你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