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见》 第1章 第一章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与他相识、相知、相爱,循环往复,重演着与他共度的每一寸光阴。 梦境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只因我的梦里……始终萦绕着他的影子。 那年,我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人,每当在荧幕上目睹那些光芒万丈的音乐家,胸腔深处总会涌起灼热的羡慕。 可当机遇真正降临,我越是奋力追逐,它便流逝得越快,我的才华在资本的洪流中微不足道,被轻易淹没,迫不得已,我独自踏入这片深山,渴望在自然静谧中捕捉一丝灵感,期盼未来的创作能遇见命中的知音。 然而,我终究高估了自己。 深山在绚烂晚霞中显得过分安宁,远山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模糊,我环顾四周……迷路了。指南针失了方向,落日即将沉入地平线,一旦入夜,这片未知的山林将变得神秘而危险。 若在此贸然扎营,或许等不到黎明,我便已遭遇不测。 我不敢停下,只能小心翼翼地向前。 郁郁葱葱的枝桠不断阻碍去路,陷入泥潭、被荆棘刮伤,成了我前行路上的常态,我不敢松懈,也不能松懈。 天色渐暗,我的心也随之沉浮不定。归巢的燕群啁啾鸣叫,每一声都牵动着我惶惑不安的心绪。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我吞噬。算了吧,所有努力在现实面前不过徒劳。 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近乎自弃地向前挪动。直到一束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洒落下来,像希望,像救赎。 我用尽最后力气加快脚步,拨开浓绿屏障,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花田……风光旖旎,余晖温柔地浸润每一片花瓣,微风过处,花浪轻涌,瓣上露珠折射着晶莹光辉,仿佛大地在低声吟唱,唤醒沉睡的生机。 深山中竟藏有如此圣地。花田间,一道身影正俯身劳作,夕阳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光晕。他侧对着落日方向,神情专注而宁静,微风拂动他细软的发丝。 他的身形在风中显得清瘦,照料花朵的动作却轻柔如抚触珍宝,像一幅绝尘的插画,又似一股未被俗世沾染的清泉。 那一刻,少年与春风,成了彼此唯一的知己。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承认,我被他吸引了,连自己何时弄出声响也未曾察觉。 他的目光倏然转向我,风撩起他额前碎发,却吹不散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仿佛下一刻便会转身逃离。 然而,当他的视线落在我满身狼藉的模样时,那份戒备渐渐消散,转而化为一抹浅淡的疑惑与好奇。 如同初遇那次,我再次以最狼狈的姿态,闯入他的世界。 是上天垂怜吗?让我能重新遇见他。 我怔在原地,许久发不出声音。 我们默然对视,我眼中积压的思念几乎要溢出来,可他离我太远,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微微偏头,困惑地望向我。 “先生?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清澈,瞬间涌入我干涸的心房。 是他,是原来的那个他。 “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支支吾吾,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或许是堆积太久的思念太重,重到言语无法承载。 我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显然加深了他的不解。他放下手中的水壶,携着一身清浅花香,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没有后退……我早已无路可退。 我想伸手拥抱他,又怕唐突惊扰,只能任由他靠近。他走到我身前,清晰看见我手臂上的刮伤。我本已习惯忍耐痛楚,可当他微凉的手指轻触我手背的伤痕时,我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在瞬间土崩瓦解。 “先生,你受伤了。” 伤?直到他牵起我的手,那温热的触感传来,疼痛才仿佛苏醒过来,尖锐地昭示存在。 “我帮你处理一下。” 我如同被牵引的木偶,跟随他走向那间熟悉的小屋——那间曾盛满我们所有回忆的小屋。 屋内的陈设一如既往,在我眼中,每一处都烙满时光的痕迹,缝隙间却渗出丝丝缕缕的甜蜜。 我依旧坐在那个老位置,安静等待他为我处理伤口,他翻出医药箱,取出碘伏棉签,动作轻缓地擦拭我脸上的划痕。 冰凉的触感让我不得不仰头,恰好迎上他专注的目光,我任由他轻捏着我的下颌,小心翼翼地摆弄,视线却贪恋地停留在他脸上。 他的手掌传来灼人的温度,当他抬眼,恰好撞进我过于直白的凝视里。 两汪晃动着夕辉的瞳孔中,他忽然倾身靠近,碘伏的清冽与他身上浅淡的花香一同涌入我的鼻腔。 “先生?” 我猛地回神,仓促避开他的注视。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正疯狂擂动。 我怕他听见这失控的心跳,泄露深藏的心事;却又隐秘地期盼他能听见,读懂我所有未曾言说的渴望。 我拼命压下躁动的思绪,强作镇定地开口: “叫我……江郁吧。” 他动作微顿,没有说话,指尖的力道也放缓了几分,近乎停滞。 我以为他觉得我太过冒昧,悄悄侧过脸瞥他,却见他唇角残留着一抹未散的笑意,淡淡的,像夜昙初绽,惊起一瞬心动。 “我是时慕。” 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在此之前,我已在心底默念过千万遍。 怕忘记,怕失去。 当亲耳再次听见他念出这个名字,不真实感与狂喜交织成网,将我紧紧缠绕,我怕一伸手触碰,他便会如泡影般消散。 我痴痴地望着他,忘了回应。他见状,轻轻拍了拍我另一边未受伤的脸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不住要满溢出来的温柔。 “别发愣。” 心脏仿佛骤停一拍,我的视线慌乱落在他下颌,不敢再与他对视。喉结滚动,应答声轻若蚊吟: “我……” 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太过温柔,让我脑中嗡嗡作响,所有预备好的言辞碎成片段。 他明明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我却成了一个失语的哑巴…… 是太想念了吗?想到害怕一眨眼,他又会消失不见?我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收拾好医药箱,听他轻声询问: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林里?你看上去像一个文质彬彬的富家公子。” “这不是什么荒山野林!” 我下意识反驳,甚至来不及思考后续的话语。 他微微一怔,呆望着我异常坚定的模样。他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未曾留意到他随即漾开的一抹浅笑。 “那……为什么不是荒山野林。” 我一时语塞,目光游移,最终落在窗外那摇曳的花海上。 “花田,这里有花田。” 他顿了顿,侧首与我望向同一扇窗,同一片花田。 这理由蹩脚得连自己都想发笑。 我向来是个无趣的人,缺乏幽默,灵魂干涩,从不讨人喜欢。 “花田?噢,那确实,外面的花都是我自己种的。” 我知道。他一直是个出色的花匠,再枯萎的花枝也能在他手中重获新生。 我钦佩这门技艺,更怜爱着培育它们的人。 我爱那些花,更爱种花的人,我渴望怜惜他、爱恋他、呵护他,愿他永远明媚如初。 “是吗?蛮……蛮厉害的。” “那是,我可是一名花匠,这些不算什么的。” 他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自豪,毫不掩饰。 我的花儿永远这般明朗温暖,照得人心底亮堂。他就是这样的存在,正因如此,我才想紧紧抓住,一辈子都不放。 …… “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换。” 替我处理好伤口后,他看着我一身脏污破损的衣物,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怜悯,像在打量一只被遗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我记得之前有些衣服买大了,一直没穿过,我找给你。” 他边说边走向卧室。 衣柜正对房门,他没有关门,我便能清晰地看见他翻找的背影。一件件衣服被他抽出,扔在床铺上。 如果此刻从身后抱住他,他的反应一定很可爱吧:受惊着睁大水润的眼睛,身体下意识蜷缩,发现是我后,或许会羞恼地捶打我几下……光是想象,便觉得有趣。 他将一堆衣物塞进我怀里,衣堆高得几乎遮住我的视线,我只能从他手臂的缝隙间窥见一点身影。 “这些衣服就给你穿啦,你可别嫌弃哦。” 嫌弃?我欢喜都来不及。不止是衣服,最好连衣带人,一同属于我。 我想要的……从来只有你。 他意识到我抱着整堆衣物不便更换,便从中抽出一套递给我,自己抱起剩下的放到桌上。 “好了,拿去换吧。” 我呆呆地应了一声,随即当面脱下身上黏腻的上衣。 我瞥见他目光掠过我小腹蜿蜒的青筋与薄薄肌肉线条时,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空气中原本清浅的花香,忽然变得粘稠,窒塞在呼吸之间。 一个念头忽起,我想逗逗他。 我忽然起身逼近他,他措手不及,后退直至桌沿抵住腰际。 “你的脸好红。” 我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他泛红的耳尖。他的手指紧紧抠住桌沿,我的膝盖不经意抵在他大腿内侧,汗湿的皮肤隔着薄薄布料传递体温。被我褪到一半的裤子卡在胯骨,勾勒出暧昧的轮廓。 他的手掌猛地按上我**的胸膛,用力推开。随即用手背抵住下唇,脸颊潮红,眼神躲闪着,从我身旁逃开。 “你赶紧穿衣服,别胡闹了。” 好像……逗得有些过火了。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方才那一瞬间的靠近,几乎用尽了我全部的勇气。 第一次写文,有很多不太好的地方,请多多关照[奶茶][奶茶][奶茶](还有一点就是他们在现实里是没有在一起的,江郁没有表白,所属系列是暗恋,也有原因是因为在现实里江郁一直暗恋时慕[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天边最后一点橘黄被墨色云絮吞没,夜色如潮水般漫溢开来。 花田间,三两点萤火虫翩然起舞,散发出幽微柔和的光,像是被晚风揉碎的星屑,在静谧的黑暗里编织着最和谐的画面。 他像个无事人一般,神色自若地抬眼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 “时间不早了,山路晚上不好走。” 他声音里带着特有的温软。 “不如今天就在这儿留宿吧。” 这不就是是引狼入室嘛。 我压下心头的悸动,低声回应: “嗯,好。麻烦你了。” “没事。不过家里只有一间主卧,次卧……被我堆成杂物间了。”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利落转身。 “你等着,我去收拾出来。” “我来帮你。” 身体远比思绪更快行动,我几乎是弹跳着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他听到我这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唇角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底有微光流转,像看穿了我所有隐秘的欣喜。 “不用了。” 他语气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你乖乖在外面待着就好。” 可我向来不是个听话的,坚持自我,或者说,坚持靠近他,是我的本能。 “两个人一起,总会快一点。”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他不再拒绝,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任由我默默缀在他身后,连脚步都放得轻快。 次卧并不算凌乱,只是整齐地摆放着些花种、闲置的花盆,以及花匠该有的各式工具 他弯腰开始收拾,侧影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我则在一旁,目光逡巡,寻找着能搭把手的地方。 “不好意思啊。” 他一边将散落的花种归拢,一边解释。 “这些东西原本都收在仓库,后来要给电瓶车充电,堆放太多杂物总归不安全,这深山里,处处都是易燃物。暂时只能先挪到外面的小棚子里,要辛苦你帮忙搬一下了。” 他说着,便开始整理那些陶盆。 我有些手忙脚乱地想上前,他那忍俊不禁的目光便落在我身上,似乎被我笨拙又急切的模样逗乐。 随即,他搬起一摞花盆,稳稳递到我手中。 “喏,帮我把这些搬到外面棚子里就好。” 我接过那摞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陶盆,指尖无意地擦过他温热的手背,留下一线转瞬即逝的暧昧触感。 他像是被这细微的触碰惊动,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我面上仍是淡淡的,只对他笑了笑,便抱着花盆转身出去。 他的小棚子里堆着肥料、铁锹、浇壶,一切都井井有条。 我的慕慕一直如此爱惜他的花,他赋予草木生命,草木则为他回报整个世界。 正是如此,他用花草装点了我眼前荒芜的世界,而他的存在,则点亮了我沉寂的生命。 当我再次回到次卧时,见他正蹲在地上,几包花种被随意搁在脚边,而他本人,却对着一件物品看得出神,连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也浑然未觉。 借着屋内暖黄的灯光,我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那是一张专辑。宇大乐团巡演的专辑。 封面上,赫然签着我的名字:Secret。那是我的艺名。 二十岁的年纪,我仍是乐团里一个寂寂无名的钢琴手。而时慕,是我的第一位粉丝。 那时刚在钢琴上学有所成,满心渴望着能有一番作为。 阴差阳错进入一个略有名气的乐团,团长欣赏我,给了我一个位置,可每次演出,我却总被安排在角落,充当着背景板般的和声。 看着台前队友光芒万丈,心底那份不甘与酸涩,几乎要将我淹没。 第五次巡演结束后的签售会,隔壁主唱和其他乐手面前人潮涌动,而我这里却门可罗雀。 是我格格不入吗?毕竟,没有人会像我这般,用口罩、墨镜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内耗与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 我正无意识地拨弄着手中的签字笔,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下来,一张专辑被轻轻推到我面前。 我猛地抬头。不知是阳光太过刺眼,还是眼前人本身太过明艳,墨镜后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眯起。 他戴着口罩,逆光而立,光瀑倾泻在他周身,温暖得让人想落泪,我的脑海里,瞬间只烙印下他那双眼睛。 他望着我,眼中有笑意。 即便面容被遮掩,我也能透过这双眼,想象出他在阳光下该有多么灿烂的笑容。 他见我抬头却不语,便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那瞳孔被光映得清亮如溪,清晰地倒映出我怔忪失措的模样。 “嗯?怎么不说话?” 我骤然回神,带着歉意,手忙脚乱地去拔笔盖,低头接过专辑时,笔帽却“啪嗒”一声滑落在地。 “抱歉抱歉,” 我慌忙捡起,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我刚刚……走神了。” 我挥笔,在专辑扉页签下“Secret”,又手忙脚乱地附赠了些周边小礼,一并推给他。 他笑着接过,指尖轻轻抚过那未干的金色字迹,眉宇间流淌着纯粹的欢喜。 “原来……你叫Secret啊?” 我没有接话,只是默认般点了点头。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激动: “我很喜欢你弹的副歌部分,特别温柔。每次听,我都会把那里循环好几遍。现在见到本人,有点……小激动。” 他说,喜欢我。 我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它们像滚烫的蜜糖,在耳膜上熨出细小的水泡。 我盯着他外套拉链上跳动反射的光斑,喉咙又凉又涩。 我明明在那首歌里作用微乎其微,竟然……会有人因为这个而喜欢我? 破碎的气音卡在齿间,尾音几乎被他的笑容蒸腾成氤氲的水汽。 “谢谢……谢谢你的喜欢……” 他嘴角弯起,眼里笑意更深,低头翻看着专辑,神情是那样专注而柔和。 他看着专辑,而我,则痴迷地看着他。 或许是阳光将这个少年渲染得过于耀眼,让我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周遭一切的喧嚣都在这一刻被割裂、消音,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的模样占据了我的脑海,他的声音萦绕在我耳畔,他的存在感充斥我的血液,让我只想就这样安静地、长久地凝视着他,直到时间尽头。 “明明弹得这么厉害,为什么从不露脸呢?”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我将声音压低,闷闷地,却也诚实地回答: “我……有点社恐,也……不怎么上镜,所以不怎么喜欢露脸。” 我不想用谎言搪塞我唯一、且如此真诚的粉丝。 在他面前,我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他闻言,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社恐啊?嗯……确实有点不太好对付呢。” 听这语气……是对我失望了吗?觉得我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热情开朗?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正暗自失落,却听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不管你是社恐也好,社牛也罢,你还是你,我喜欢的是你的琴声。你的能力不可忽视,你的才华应该被更多人看见。加油,我相信你,一定会非常出众的。” …… 我永远记得他临走时的那个笑容。 他抱着那张专辑,眯着眼笑,眼尾扬起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站在明晃晃的日光里,那笑容生动得挤进我的瞳孔,让世间万物都随之明朗。 即使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的目光依旧固执地追随着他离开的方向,像是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又满含着无尽的不舍。 从那时起,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能在乐团里发光发热,即使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钢琴手,也一样能被人关注、被人铭记。 更重要的是,能被他期待着…… 我投入了无数时间与精力,磨砺琴技,试图抓住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机会。 然而,当资本的倾轧来临,我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上台的机会越来越少,我常常只能在后台的屏幕转播间,徒劳地寻找他的身影。 他会在那些人潮里注视着我吗?如果没有看到我,他会失望吗?心绪凌乱如麻,我找不到任何词汇能形容彼时那复杂万分的心情…… 我只有一个念头:奏响我指下的琴键,弹出最动人的旋律,成为那颗最璀璨的星。 那就表演给他们看吧,证明我自己,向世界宣告——江郁,也可以熠熠生辉。 最好,他能看见我。 我想再见到他。怀着这些执念,我最终退出了乐团,立志成为一名独立的钢琴家,踏上了这条属于自己的、寻找心灵之音的漫漫长路。 至于慕慕是如何知道我是Secret…… “江郁?” 他的声音将我从绵长的思绪中猛地拽回,原来我在他身后驻足太久,已然引起了他的察觉。 我故作尴尬,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呃……不好意思,我见你蹲在地上看得出神,没敢打扰,所以就站在这儿等了。” 我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手中的专辑上。 他拿着专辑站起身,轻轻拍去上面几不可见的灰尘。 “没事。” 他语气轻松。 “你出声叫我就好,不至于一声不吭站在身后,怪吓人的。” 我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一味地盯着那本专辑。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将专辑在手中翻转了一下,随意地翻动着内页。 “哦,这个啊。” 他语气里带着怀念。 “刚刚收拾花种,一抬头在书柜缝里看到的。估计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夹在旧书里带来的。” 他摩挲着封面。 “这是宇大乐团的专辑,我以前常听。不过比起整个团,我更喜欢里面的钢琴手,他叫Secret。” 提到这个名字时,他几次忍不住轻笑出声,眼波温柔。 “他呀,特别社恐,跟其他成员都不一样,不爱说话。但在我眼里,他就是很独特。这本专辑里的副歌部分就是他弹的,我还专门把它截取出来,每次养花的时候循环播放。” 他将专辑转向我,指着那个签名。 “你看,这上面就是他的亲笔签名。那时候签售会,他面前没什么人,就安安静静坐在那儿。我还怕他不理我呢,幸好,我们聊了很多,发现了他……嗯,可爱的一面。也算……没有遗憾了吧。”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可惜,后来他突然退团了。我在平台上问过,官方的说法是因个人原因离开,希望有缘再见。看到这个,我就知道,或许……我再也听不到他弹的旋律了。” 听他一口一个“Secret”,语气里满是亲昵与怀念,又在听到他说“再也听不到”时,我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 我多么想立刻告诉他,我就是Secret,江郁就是Secret,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 可那答案死死卡在喉头,让我发不出半点声音。 到最后……我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第3章 第三章 “好了,不管他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再见到他呢。” 他说这话时,大概永远不会想到,那个让他挂念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依旧流连在专辑签名处,眼底氤氲着一层薄薄的的伤感,可唇角却依然维持着那抹惯有且温和上扬的弧度,这强撑的淡然,比直接的失落更让我心头发紧。 “唉……”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声音轻得像梦呓。 “如果可以,真想再看看他在台上的模样……一定会很耀眼吧。” 我怔在原地,思绪纠缠难解。 那就……先让这个秘密在心底多栖息片刻吧。 留作未来的惊喜。我会承载着他这份无心的期待,一步步走向那独属于我的、也是他期望中的辉煌舞台。 届时,再将一切和盘托出…… …… 夜色已浓,万籁俱寂。 尽管身体叫嚣着疲惫,但望着眼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焕然一新的房间,所有的辛劳仿佛都化作了满足的尘埃,悄然落定。 “这个点了,该做晚饭了。” 他拍了拍沾着些许灰尘的双手,动作自然流畅。 而我,立刻跃跃欲试地提出帮忙。他没有拒绝,只是侧过头,投来一个近乎宠溺的笑容,默许了我的加入。 厨房不大,却布置得极为温馨。我愣愣地站在中央,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已从冰箱里取出一扇新鲜的排骨,回头见我还呆立原地,不由得失笑。 “又愣着干嘛?” 他声音里带着调侃。 “不是你自己说要来帮忙的吗?” “哦,好,来了。” 我像是被唤醒,连忙几步走到他身边,接过那扇还带着凉意的排骨。 看着他弯腰在菜筐里翻找,我轻声问: “今晚吃什么?” 他从中挑出一根饱满金黄的玉米,打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流冲刷在玉米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煲个玉米排骨汤,菜就做麻婆豆腐吧,嗯……” 他略一思忖。 “再清炒一碟青菜,就这样将就一下,你可别嫌弃哈。” 能再次吃到他亲手做的菜,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 嫌弃?这样的词汇怎能用在此刻?即便他失手将整罐盐倒入,我大概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并真诚赞颂。 我低头盯着手中这扇排骨,有些无从下手。它该怎样处理?简单冲洗后,就可以直接投入水中烹煮吗? “我现在该干啥?” 我虚心求教。 “从壁柜里把汤煲拿出来,接半锅水,开火。然后……” 他指了指砧板。 “把排骨切成大小适中的块状。” 我依言照做,取出那只米白色的陶制汤煲,在另一个水龙头下接水,将它安稳地放在炉灶上。 转动开关时,手下没个轻重,火苗“呼”地一声窜起老高。 “我的老天爷!” 他惊呼一声,带着哭笑不得的语气。 “大哥,不用开这么大!中火,中火就好!” 他腾出一只湿漉漉的手,敏捷地从我身前探过,手腕一转,那火苗便矮了下去。 我下意识地举起双手退开半步,为他让出空间。 他调整好火候,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眼神躲闪的我,最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并未责备,只吩咐道: “去切排骨吧。” 排骨安静地躺在木质砧板上,冰冷的刀锋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线寒芒。 我举起刀,有些笨拙地砍下去。他在我身旁不远处,正仔细清洗着玉米。 四周静谧,只剩下哗哗的流水声和并不规律的刀落砧板声。 然而,在我耳中,这些声响都模糊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唯有我自己过于鼓噪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如同骤雨前的闷雷,又似汹涌的潮汐,将我彻底淹没。 此刻这般光景,多像一对相处已久的小夫妻,过着平淡却幸福的日常。 这微不足道的烟火瞬间,已足够我在心底偷偷咀嚼、回味许久。 “你住在深山里。” 我明知故问,私心却只是想再听一次他亲口的回答,仿佛这样便能更深入地走进他的世界。 “这些新鲜的蔬菜食材,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闻言,唇边泛起淡淡的笑容,手下清洗的动作未停: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外卖APP上连超市都能直接配送了。这个季节,一次性买够一周的菜,让外卖员送到山外那个岔路口,我再骑着电瓶车下山去取就行。” 说起这个,他眼里有些许光。 “每次外卖小哥来,都会很惊讶地问我,‘你住这儿?房子在哪儿?’我说,‘就住在山里啊。’所以有些人会觉得特别奇怪,有些则会很感慨,说我年纪轻轻就在过自己想要的平静生活,而他们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 他顿了顿。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山腰上,有我一块花田。很多花店都从我这里批购鲜花,日积月累,自然也就有了积蓄。” 我安静地听着,我的慕慕就是如此,独立、自由,像山间自顾自生长的野花,不依附任何人,也能坚韧而明媚地绽放。无论刮风下雨,霜冻雪寒,他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依旧美丽,诱人探寻…… “江郁!你这排骨怎么剁得这么……抽象?” 他夸张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刀还握在我手里,停留在砧板上方。他凑过来,审视着我那些“杰作”。 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在他那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里,这无疑是一件失败的“艺术品”。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表情复杂,像是在努力欣赏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美。 我手里握着刀,进退两难。他指着那些排骨,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你看你剁的,大的大,小的小,这……” 我低下头,松开刀柄,双手有些无措地交握在身前,指尖不自觉地互相抠弄着,他看着我这副耷拉着肩膀、神色惴惴的模样,到了嘴边的数落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算了算了。” 他摆摆手。 “你去帮忙看着火候吧,我出去收拾一下餐桌。” 我低声应下。 他半信半疑地转身离开厨房,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我好几眼,脚步微顿,我甚至能听到他极轻的嘀咕: “应该……没问题吧?” 我做事,他能放一百个心……吗?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到最后,我们谁也无法真正对彼此放心。 …… 他打湿抹布,拧干,动作利落地擦拭着原木餐桌,然后摆上两只碗,两双筷子。 这似乎是第一次,这张不算大的桌子上,出现了属于第二个人的碗筷。 父母离世后,他便跟着奶奶学习养花,技艺甚至青出于蓝。 奶奶也走后,他选择了独自走进这片深山隐居,已经好些年了。 偶尔通过手机了解外界,安稳、随心的日子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与喧嚣隔绝。 但也正因如此,他才像一枚被小心珍藏的宝藏,等待着唯一的发现者。 或许也曾有人踏足过这片山林,但他们不够幸运,未能遇见他,这个独一无二的他。 他仿佛是上天在我最郁郁不得志时,刻意安排到我面前的奇迹,给予我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希望,同时,也兵不血刃地占据了我整片心海,让我身体的每一处感官,都烙印上他的气息。 也许……这就是一见钟情吧。无关时间,只关乎那一刻灵魂的认领。 厨房里传来“噗噜噗噜”的异响,比寻常烧水的声音要急促响亮得多。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 “什么声音?” 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冲进厨房。映入眼帘的,是我站在炉灶旁,面对翻涌着白沫、几乎要溢出锅盖的汤煲,一副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模样。 关火不是,去揭那滚烫的盖子也不是,只能抬起眼,用一种混合着慌乱和无助的眼神瞅着他。 “江郁!你在干嘛呀!” 他喊着,冲到我的身旁,动作迅速地关掉炉火,然后伸手去拿那个正在喷吐蒸汽的煲盖。 盖子极烫,他的指尖刚触到,便条件反射地猛地缩回,吃痛地蹙起眉,立刻转身将手指伸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刷。 我盯着那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泛红的指尖,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红了……他这双精心养护、用来侍弄花草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却被烫得通红。 他蜷起受伤的指尖,下意识想将手抽回,向后缩了半步。 但我没有给他逃离的机会。 “别躲。” 我的声音低沉得不像自己,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我扣住他的手腕,掌心蹭过他发烫的皮肤,将他的整只手重新拢进掌心,不容拒绝地按回冰冷的水流下。 另一只手则撑在他身侧的料理台边缘,身躯自然而然地向前,形成一个将他半圈在怀里的姿势。 水流顺着我们交叠的指缝不断坠落,溅起细小的水花。我的拇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他被烫红的指尖。 这冷热交替的细微触感,让他在我怀里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了一下。 我温热的呼吸,尽数吞吐在他敏感的脖颈侧,带起一阵暧昧且令人心慌的微痒。 “对不起……” 我的声音喑哑,温热的呼吸代替了所有想要亲吻的冲动。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下了更深处、更逾矩的词句。 他没有立刻回应,空气凝滞了片刻。然后,我感觉到他空闲的那只手的尾指,极轻地、试探性地勾了一下我早已被水渍浸湿的袖口。 “没事……” 我清晰地听到他这样说,声音细微,握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将他的脊背又拉近了半寸。 他清晰地感应到我的动作,猛地挣脱了我的包围,有些别扭地躲到一边。 刚刚因冷水冲刷而降下去的温度,似乎瞬间又爬上了他的耳根与面颊。 他没有直视我的眼睛,眼神飘忽,还沉浸在方才那过于亲密的接触中,未能回神。 “你……你先去把豆腐切了。” 他试图找回平常的语气,却依旧有些慌乱。 “是大是小也不管了。我……我去趟卫生间。” 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心底泛起一丝得逞般又隐秘的得意。 他分明是对我起了反应。像这样带着悸动与试探的欢闹,若能永远持续下去,该有多好…… …… 饭菜终于上齐。我们相对而坐,他到现在似乎还不敢抬眼直视我,只是低着头,瓷勺无意地磕碰着盘沿,发出细碎的清响。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专心数着碗里的米粒。 我的筷子动了动,将鲜香麻辣的麻婆豆腐搅拌进雪白的米饭里。 另一只原本积了薄灰、被藏在橱柜深处的碗,此刻却盛着他用心熬煮了半个小时的玉米排骨汤,汤色清亮,香气四溢。 “再不吃要凉了。” 我出声提醒,同时将那只汤碗往他那边轻轻推了半寸。 他的目光落在我推碗的手上,他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筷子尖在碗里无意识地划拉着,发出细微的刮擦声。 我的指尖摸到竹筷尾端那些细密而熟悉的刻痕。从前他独居时,总爱用刻刀在筷子上雕刻玫瑰,一瓣一瓣,极其专注,常常刻到指尖发红。 如今,这朵沉默的玫瑰就静静躺在我指尖之下,它不仅仅是一个精致的刻痕,更像一处静谧的心灵归宿,安放着我所有漂泊的情感。 饭菜的味道,是记忆中的味道。坐在对面的人,也是记忆中那个人。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已经彻底不同了。 他专注地、小口地扒着饭,我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是觉得这一切太过不真实吗?还是因为思念终于得偿所愿,反而让人心生怯意? 可即便这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是自欺欺人的幻梦,我也宁愿深陷其中,说服自己……眼前的所有,都是真的。 饭后,我帮他一同收拾了碗筷,彼此互道了晚安,各自走进房间。 洗完澡后,浴室内水汽未散,镜面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 我抬手,胡乱地抹开一道清晰的水痕,双手撑在冰凉的盥洗池边沿,盯着哗哗流淌的水龙头出神。 半晌,我俯身,掬起第四捧冷水,用力泼在脸上。冰冷刺骨的触感让我微微一颤,睫毛上挂满了细密的水珠,簌簌坠落。 当我抬起头时,镜中的人影随着雾气缓慢消散,渐渐清晰……额前黑色的碎发凌乱地支棱着,面颊被冷水激出一种异样的、近乎病态的绯红。 晚风从未关严的窗缝溜进来,轻轻拂动,镜中人终于露出了完整的面目:潮湿的,苍白的,带着一丝易碎感的。 这是我。一个身处于甜美梦境中,反而感到惶惑不安且不真实的我。 夜已深,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体明明叫嚣着疲惫,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索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发呆。 这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眼前人亦触手可及。 我到底还在犹豫、害怕些什么?思绪纷乱,最终却只落得一片空白。 当睡意终于如潮水般漫上,我伴随着窗外隐约的花香、泥土中蝼蛄的鸣叫、以及无边无际的温柔黑暗,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4章 第四章 天光未大明,窗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工具声响,将我从睡梦中扰醒。 我半掀着眼皮,视野里蒙着一层未散尽的睡意,眉头无意识蹙起褶皱。 右手胡乱揉了揉有些发烫的眼尾,指节还勾着柔软的被角,依恋般地蹭了蹭鼻尖。 强打起精神坐起身,翕张着迷蒙的双眼望向窗外,太阳还未升起,晨光熹微中,他已在花田间忙碌开来,身影灵动。 我摸索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踢踏着开门走出房间。 推开屋门,清晨沁凉的风迎面拂来。 山里的空气清新得像是被滤过,深深一吸,满腔都是混着花田清甜的草木香。 借着这微凉的晨风醒了醒神,他的轮廓在我瞳孔中逐渐聚焦、清晰。 他正拎着一只老旧的浇壶,立在繁花丛中,壶嘴微微倾斜,一道水帘便散成细密的银雾,温柔地笼向花根。 他俯身时,我瞧见他白皙的侧颈上意外沾了一片粉色花瓣,随着他擦拭汗水的动作,那花瓣在微湿的衣领上碾出一小片淡红的汁渍。 他脖颈弯出的弧度,与身边那些承托着花朵的梗茎一样,清瘦而柔韧。 他直起腰,抬头舒展的瞬间,目光便捕捉到站在门口的我。 他朝我挥了挥手,隔着一段距离,我能看见他脸上绽开的笑容,比眼前任何一朵含苞的花都更要鲜活。 此刻太阳还未完全露脸,若是在灿烂阳光底下,他这般毫无阴霾的笑容,恐怕会让我痴迷到刻骨铭心。 “啊,抱歉啊,是我吵到你了吗?” 他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清润。 我还处在刚醒的懵懂状态,迷迷糊糊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含糊应答: “没有,我自然醒的。” 这样的回答才能减轻他可能的愧疚。 我只觉得,若实话实说被他吵醒,反而会将他推远。 我干脆走出屋门,一步步靠近他。 他也没多在意,只是唇角维持着那抹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笑意,继续低头侍弄着他的花草。 山风不算冷,拂过皮肤反而激起一阵微热的痒意。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步伐因心绪不宁而时而轻飘,时而沉重。 呼吸调整了好几遍,心跳声却如影随形,咚咚地敲击着耳膜,越走近他,声响越大。 我几乎疑心这悸动会被风带走,送到他耳边。 走到花田边缘,我便自觉地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一寸。 若是冒失踩坏了他精心呵护的花,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了。 “江郁,待会儿你要出山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我却如同被钉在原地。 离开?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充斥着冷眼与规则的市区?继续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无闻? 不!我不能回去! 这里有他,有这个让我一眼万年的他,有这片能让灵魂栖息的静谧之地。 这里是我的心之所向,一旦离开,便什么都没了。 我急忙回答,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我……我不打算出山了。” “嗯?” 他满脸疑惑,从花丛中直起身,目光与我强烈而炽热的视线撞个正着。 我没有回避,心底已然下定决心。 就算他开口让我走,甚至赶我,我也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我想……待在他的身边。这个念头如此清晰,不容置疑。 “你……你不走?为什么?” 他追问,眉宇间拢着不解。 我眼神微黯,一时不知如何组织语言。 没有为什么,这一次的重逢,我就是为你而来。 无关其他,仅仅因为是你,我愿意付出所有,我不想再重蹈覆辙,不想再错过,我想在你的世界里留下我的颜色,我的气息。 “我……我不想走。” 我搜肠刮肚地寻找理由,话语变得断断续续。 “我……我是来找灵感的,对,灵感,为了……创作。而且……还有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几乎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可他紧皱的眉头表明,我这结结巴巴的说辞并没能取信于他。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沁出薄汗,不自然地抬手抹了把额头。 “创作?” 他挑眉,语气里的怀疑显而易见。 “创作……画!” 我硬着头皮往下编,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演员。 “对,画画。我是名爱好画画的人,喜欢在静谧的地方寻找灵感。市区太吵了,深山这种地方……比较适合我。” 骗子。 我在心底给自己贴上标签。从重逢那一刻起,我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对他说的没一句是真话。 唯有“喜欢”二字,是千真万确,不容置喙。 始于一见钟情,而后深陷,无法自拔。 他就像一道毫无预兆的暖光,闯进我荒芜的心房,悄然播下花种,待其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最终收获果实的,也只能是他。 “是吗?” 他半信半疑地审视着我,那目光几乎要将我的伪装看穿。 在他无声的注视下,我心慌意乱。 幸好,他最终没有深究我这个漏洞百出的回答。他信了……信了我这个在他眼中仅是“素不相识”之人的鬼话。 一股隐秘的沾沾自喜漫上心头。 这是一个开始,一个属于我和他的、全新的开始。 日子还很长,我愿意在往后悠长的岁月里,慢慢将自己的心捧到他面前,一辈子托付给他,连人带心,只要他愿意爱着我,一如我深爱着他。 …… 他在花田忙活了许久。 我洗漱完毕后,钻进厨房,想给他蒸几个包子当早餐,像这样简单的工序,总不至于再出纰漏把厨房炸掉。 我从冷藏库里找出几个速冻肉包,整齐码在竹屉上,开火蒸煮。 当他带着一身晨露和花草清香疲惫地回到屋里,细嗅到厨房飘出的食物香气,走到门口看见我略显生疏却格外认真的身影时,不由得轻笑出声。 “哟,这不是厨房杀手吗?今天这是要研制什么新型黑暗料理?” 他斜倚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熟悉的调侃。 我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信我,这次绝对没问题,包你吃得咂嘴回味。” “噗,好,信你信你。” 他笑着摇头,临走前不忘提醒。 “把火关小点,包子都快被你蒸得塌陷了。” 他转身离开,留下那句话语和笑容,在我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日常,总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已经这样生活了许久,远离尘嚣,只有彼此,守着岁月静好。 …… 早餐准备就绪,餐桌上独缺那个与我相对的身影。 他进了房间后,许久未曾出来。担忧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我忐忑不安地走过去,轻轻敲响他的房门。 无人应答。 我试着拧动门把,“咔嗒”一声,门竟未锁,犹豫瞬间涌上,贸然闯入他人的私人空间,终究是不礼貌的。 内心的道德感与想要确认他安好的念头激烈交战,最终,担忧战胜了礼节,我深叹一口气,还是轻轻推门踏入了他的房间。 一进门,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便萦绕上来,丝丝甜香钻入鼻腔,撩拨着味蕾,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这香气太过旖旎,我的脚步都有些发软,它刺激着大脑神经,我强稳住心神,环顾四周,寻找香气的来源。 恍惚间,注意到靠墙的玻璃柜里似乎陈列着一些周边产品,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具体图案,只觉得那色彩搭配隐隐有些熟悉。 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本能地想要靠近看个仔细。 “哼哼哼,嗯——哼。” 一阵轻快的哼唱声从浴室方向传来。 我循声走近,侧耳细听……那旋律,竟是我当年在乐团时弹奏的曲子。 熟悉又陌生的音符,经由他清润的喉咙哼出,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韵味。 我以为那些由我指尖流淌出的乐章早已被时光湮没,却不想,他竟独自将这段副歌保存了下来,无论过去多久,依然能如此自然地吟唱。 心绪瞬间飞至千里之外,胸腔里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感动,夹杂着隐秘的窃喜。 就在这时,浴室门“咔”一声开了。 我的眼睛瞬间定格在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上…… 他下半身只松松裹着一条浴巾,湿漉漉的发丝还在往下滴着水珠。 他正胡乱地用毛巾揉搓着发顶,眼神因氤氲的水汽而显得有些迷离,肌肤上残留着未擦干的水迹,被热气蒸得泛红的膝盖骨上,甚至还沾着一点未冲净的白色沐浴露泡沫。 他并不瘦弱,覆盖着一层薄而匀称的肌肉,线条流畅紧致,在朦胧水汽中显得格外诱人。 他哼唱得太投入,以至于完全没察觉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存在。 我猛地咽了口口水,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分毫。蒸腾的热气之后,他脖颈上未拭干的水迹正蜿蜒着,没入线条分明的胸肌沟壑。 直到他抬起眼,才赫然发现站在房间里的我,视线正落在他**的上半身。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们僵持在原地,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几乎未着寸缕,迅速将头上的毛巾扯下,环抱在胸前,试图遮挡。 好……好可爱。 这是我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他耳根泛红,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故作轻松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微颤。 “江郁?你……你怎么进来了?” 我尴尬得眼神四处乱瞟,仓皇地掠过那间仍弥漫着水汽的浴室,扫过窗台上那盆开得正盛的长春花,最后死死定格在前方地板的一小块区域。 深绿叶片上滚动的露珠,让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方才惊鸿一瞥的、他挂着水珠的锁骨。 我微微抬眼,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他浴巾下摆晃动时露出的小腿线条,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最终又像是被烫到般飞快低下头。 “吃……吃饭了。” 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我敲了门……你没应,担心你出事,所以……就擅自主张进来了。抱……抱歉,我马上出去。” 说完,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到门边,顺手带上了房门。 一离开他的视线,我所有伪装的镇定瞬间瓦解。 只有我自己知道,刚才说话时,眼神一直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飘,每看一眼,心跳就失控地漏跳几拍。 我重重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掌心还残留着因紧握拳头而产生的热意,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内心翻江倒海般的躁动。 我闭上眼,用力捂住脸深呼吸,视网膜上却仿佛烙下了挥之不去的画面——水珠沿着他精瘦的腰线滑进浴巾褶皱,隐约可见的腰窝在浴室暖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一抹殷红从脸颊迅速蔓延至耳后根,我感觉全身的皮肤都在发烫。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持续挑拨着我已然紧绷的神经。 越是烦躁,血液里那股陌生且汹涌的**就越是叫嚣着想要喷薄而出。 我强行压下这股冲动,试图熄灭这突如其来的燥热,克制住那几乎要燎原的爱火。 还不是时候。会吓到他的……他会讨厌我的。 我乖乖坐回餐桌旁,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紧盯着他那扇紧闭的房门,静静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再次打开,他已穿戴整齐。 我忙不迭地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眼前的餐具,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掩饰,我看不见他的表情,猜他或许在笑我的窘迫。 只听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和他依旧温和的语调。 “怎么不动筷?可以先吃的,不用等我。” “我……我想等你一起吃。” 我抬起头,对上他已然恢复平静的眸子。 良好的教养和隐秘的心思,都不允许我独自先享用餐食。 血气上涌,我强行挪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紧张地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火候和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包子蒸得松软适中。 他尝了一口,并未挑剔,似乎默许了这次我在厨艺上的微小进步。 餐桌上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我们都埋头吃着早餐。 这凝滞的气氛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 “今天有人来收货。” 他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一起”这个字眼,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是……在邀请我参与他的生活吗? “收货?” “嗯哼。” 他点点头。 “是一个花店的老板,待会儿我们就去半山腰那片花田跟她汇合。” “嗯,好。” 我压下心头的雀跃,轻声应允。 第5章 第五章 吃过早餐,随意收拾了碗筷,他便带着我去5仓库推出了那辆半旧的电动轮车。 他利落地跨坐上去,动作流畅自然。我却看着那狭窄的后座,微微愣神。 他瞥见我站着不动,眉心蹙起细小的纹路,瞳孔里映着树叶间漏下的、浮动跳跃的光斑,询问着: “上来啊,愣着干啥?” “噢噢噢。” 我回过神,慌忙应着,抬腿跨坐上去。心中暗自思忖, 这点距离,这点接触,我应该……能忍住躁动吧。 车子启动,山风瞬间扑面而来,更将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清浅汗意与干净皂角的气息,不容分说地送入我的鼻腔。 这味道像无形的钩子,撩得我心尖发痒,神魂都仿佛跟着这山风飘荡起来。 不知是脑子哪根弦搭错了,还是潜意识里的渴望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我竟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身体明显僵硬地抖了一下,然而,预想中的推开并未到来。 他只是放松下来,甚至空出一只掌控方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紧扣在他腹前的手背,声音混在风里。 “山路陡,抱紧些。” 我扑闪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非但没有推开我,反而……让我抱得更紧些?心底的雀跃不停地往上冒。 我索性收拢手臂,将他整个腰身更紧密地圈进怀里,膝盖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腰侧,鼻尖深深埋进他微湿的后背布料里。 即便已经紧密相贴,我仍不满足,贪婪地想要将他更深地揉进我的怀抱,直至融入骨血,永不分离。 山风在耳旁呼啸,却带不走身前人传递来的温暖。 我感受着他脊背的线条,聆听着风声、鸟鸣、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山风掀起我们的衣摆,我的指节在颠簸中无意擦过他腰际敏感的凹陷处。 碎金般的晨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正巧照亮他因用力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 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早已泛红的耳尖,能清晰地看到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仿佛要盛住我所有发烫的、无处安放的吐息。 他后颈沁出的细密汗珠,在阳光下像初阳晒化的薄霜。 我痴痴地看着,妄想着时间若能在此刻拉长、停滞,该有多好,让我能将这份悸动与温存永久封存。 路程并不远,很快便到了位于半山腰的那片花田。 他熄火,利落地下车。 我怀中骤然一空,只余他残留的体温和若有若无的气息,徒留一片怅惘的空虚。 我盯着自己方才环抱过他的双手,指尖还眷恋地蜷缩着。 无妨,能到如此地步,于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欢欣。 半山腰的这片花田,规模不小,在葱郁的山林间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但它终究比不上他屋前那片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花海。 眼前的田亩,更像是一件件明码标价的商品,等待着被交易、被带走;而屋前那片花海,是他灵魂的映照,是他用指尖柔情与时光耐心亲手哺育的天地,不容任何人轻易亵渎。 于我而言,那是一片能让灵魂栖息的静谧之地,而他,是那片静谧中最猝不及防、也最珍贵的邂逅。 两者,都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无法剥离。 或许,我真是病了吧。 患上了一种名为“时慕”的、无药可医的沉疴,此生再也不能,也不愿离开他。 …… “时老板!” 一声清亮甜美的女声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雅绿色长裙、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正站在一辆停稳的三轮车旁,热情地朝我们挥手。 女孩动作轻盈地从车上蹦下来,小跑着朝时慕奔来,脸颊因运动泛着红晕,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气息微喘。 “林安,不用这么急的。” 时慕看着她,语气带着熟稔的无奈与温和。 名叫林安的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容调皮又充满活力: “这不着急见你嘛!” “你呀。”时慕轻笑。 “不知道是着急见我,还是着急你的货呢。” “嘿嘿。” 林安毫不掩饰。 “都急,都急!” 两人愉快地交谈着,时慕脸上不时浮现浅浅且真实的笑容。 这时,刚才驾驶三轮车的男人也走了过来,站到林安身边。 他身形健硕,肌肉线条流畅,一看便知是常年锻炼的结果,但肤色并不粗糙,反而显得很干净,像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两人站在一起,气质融洽,格外登对,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乍一看竟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 我正暗自思忖,脚步已不自觉地挪到了时慕身侧稍后的位置。 林安很快注意到了我,好奇地问道: “时老板,这位是?” 时慕闻声,侧过头仰脸看向我。 那一瞬,他湿漉漉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我的影子,随着他眼尾不自觉泛起的淡淡潮红微微晃动,几乎要压抑不住我心底那汹涌的贪欲。 “这位是江郁。” 他语气自然地介绍。 “我暂时的同居人。” “暂时”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我的心。 我想永远,不是片刻,而是永恒。 但转念一想,“同居”二字,又莫名带着一种亲昵的、近乎伴侣关系的暗示,悲喜交织,复杂难言。 “昂,江郁啊?” 林安上下打量着我,眼中闪过欣赏。 “名如其人,这么好听的名字才能和你对等呢。” 她敏锐地察觉到我的目光在她身边的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笑着介绍: “这位是我的丈夫,张七岁。” “张七岁?是那个‘七岁’吗?” 我有些讶异。 “哈,是,就是你想的那个岁数的‘七岁’。” 林安忍俊不禁,开始解释这名字的由来。 “这都怪他爸,他爸和兄弟们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惩罚就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里要带数字。好巧不巧,那时他妈已经怀胎十月了。他出生后取名,他爸觉得叫‘张一一’太难听,兄弟们提议叫‘张小一’,他爸又嫌不好听,想说叫‘张零岁’,他妈直接否决说不顺口。后来他爸随口一说,‘叫七岁,顺口!’于是就这么定下了,后面也懒得去改了。” “这样啊。” 我听着这有趣的故事,不禁莞尔。 “这臭老头,主打一个玩得认真……” 张七岁在一旁无奈地笑着补充,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埋怨,反而带着亲昵。 “哈哈哈,别气了亲爱的,咱爸爱玩,莫怪莫怪。” 林安笑着挽住他的手臂。 “呵,现在又不知道带着我妈和咱爸妈跑去哪儿游玩了。” 张七岁摇摇头,随即看向林安,眼神温柔。 “我以后也要学我爸,带着你游山玩水,去的地方比他还多。” “好好好。” 林安笑靥如花,满眼都是幸福。 看着这对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温馨互动,我仿佛在他们身上窥见了某种未来的缩影——也是这般幸福美满,和睦安康。 但是……我和他,真的会有这样的以后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强行压下。 不去揣测未知,珍惜当下拥有的片刻,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 “时老板,我们今天来收三色堇、报春花、玛格丽特、角堇……” 林安拿出一本小巧的笔记本,一条条清晰地念着。 “种类有点多,辛苦你啦。” “没事的,包在我身上。” 时慕爽快应下,随即利落地将袖口挽至肘间,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白皙的手臂。 “现在就可以开始移栽了。” “好,我们来帮忙。” 张七岁也立刻上前。 “嗯。” 时慕点头,转身就准备投入工作,却注意到我还愣在原地,于是小跑过来,仰起脸对我笑着说: “江郁,一起来帮忙吧。” 他仰脸笑的刹那,眼尾漾开的弧度像是被阳光精心烫弯的,长长的睫毛簌簌抖落着细碎的金箔般的光点。 跳跃的光斑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舞动,将他原本清亮的瞳孔浸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我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目眩神迷,魂魄都被这笑容勾了去,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好。” 我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回应,走到他身边,回以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 于是,我们四人构成了分工明确的流水线:张七岁负责搬运空盆和装满的花盆,时慕专注地将花株连根带土小心移栽,我则在一旁帮忙固定和填土,而林安则拿着小本子,认真清点核对货物。 阳光洒在忙碌的我们身上,构成一幅岁月静好、生机盎然的田园插画。 当我将一盆移栽好的报春花盆栽稳稳放上三轮车后车厢,折返回花田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追寻那个身影。 他正蹲在松软的土地上,神情专注地用小花铲仔细掘起一株三色堇,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些许泥土不可避免地沾上他白皙的手腕和脸颊,他却毫不在意,稳稳地将带着完整土球的植株安置进新的花盆中。 泥土被翻开的湿润气息,混合着青草与花朵的清新芬芳,在空气中缓缓弥漫开来。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模糊成了背景,唯有他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清晰如刻。 “江郁,怎么在发呆啊?” 我看得太过入神,连林安何时走到我身旁都未察觉。 她顺着我痴迷的视线望去,落在时慕身上,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压低声音笑了起来: “嗯哼,你是在看时老板吗?” 我刚想张口解释些什么,她却俏皮地打断我,做了个“嘘”的手势,眼中闪着了然的光: “嘘,我懂我懂,我是明白人。你知不知道,从我们刚来到现在,你的目光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你也觉得他很好看吧?这么明媚又阳光的人,应该不会有人不喜欢吧。” 她凑近了些,带着点分享秘密的语气: “我跟你说哈,在我还没认识我家阿岁的时候,我就经常来时老板这里收货。那个时候,我还认真追过他呢!结果有一次,我正看着他出神,他突然特别认真地告诉我:‘别看了,没有结果的,我是同。’哇,那一刻,我这少女心啊,碎了一地。唉,这么好的男孩子,竟然是同……不过没关系,后来我就遇到了我的阿岁。” 她看了眼正在忙碌搬花的丈夫,眼神温柔。 “在这之后,我来收货,阿岁都会陪着。他知道我暗恋过时慕,但他们都很好,完全没芥蒂,特别好相处。所以啊……” 她转回头,看着我。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那就要抓紧机会咯,时慕是个很好的人,若你真心待他,他一定会感受到,也会好好回应你的爱。大胆去追,会有好结局的。” 听完她这番话,心底那个模糊的答案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坚定。 当我再次将目光投向花田中的时慕时,眼中不禁多了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柔情。 本以为这小心翼翼的注视不会被发现,但我错了。 他不仅察觉到了,竟还恰好抬起头,穿过忙碌的间隙,精准地捕捉到我的视线。 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个无比纯粹而明亮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将周身所有的阳光都吸聚了过来,在他脸上熠熠生辉,比眼前任何一朵盛放的鲜花都要动人,直直撞进我的心房,让我呼吸一滞。 “哦,对了……” 林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我再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他可是Secret的‘老公粉’!之前天天捧着Secret的周边喊‘我老公!!!’,特别是喝醉酒的时候,那样子特别好玩儿,你要是有机会,可以去逗逗他。” “嗯?” 我猛地一愣。 Secret?老公粉??? 合着来说——我是他老公? 这个认知让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喝醉后捧着印有“我”样貌的周边,口口声声喊着“老公”会是何等光景。 但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从他口中听到的是——“江郁我老公!” 这算什么……算我在吃我自己的醋吗?不过,我知道他酒量浅,酒品……确实如林安所说,别有风味,那或许是他最不设防、也最让我心动的模样。 …… 将至正午,太阳已然高悬中天,毫不吝啬地倾泻着光与热。 虽说是春天,但这般炽烈的阳光晒在皮肤上,依旧带着火辣辣的灼痛感。 忙活了许久,大家都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林安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率先坐上三轮车的副驾驶位,朝时慕喊道: “时老板,一起下山吃午饭吧!” “昂,好。” 时慕应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深色手帕,准备擦汗。 我眼尖地瞥见手帕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抽象的钢琴和音符图案——如果我没记错,这似乎是宇大乐团早年出过,极其限量的衍生周边,而那个剪影……依稀能看出是从未露面且名为“Secret”的钢琴手。 他将手帕展开,细致地擦了擦颈侧的汗珠,然后又仔细叠好放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他抬眼看向我,眼神似在询问,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林安坐上丈夫张七岁驾驶的三轮车,而我,再次跨上了时慕电瓶车的后座。 两辆车,四个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向山下驶去。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和畏缩,自然而然地伸出手,紧紧揽住了他的腰。 他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微僵,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仿佛已然默认了我这个“奇奇怪怪”的同居人的存在。 …… 正午的山风比清晨更多了几分暖意,裹挟着阳光的味道和道路两旁植物的蒸腾气息。 我依旧坐在后座,脸颊几乎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比微风更炙热的体温。 这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熨帖在我的皮肤上,引起一阵阵细微而持续的搔痒。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脊背肌肉随着车身颠簸和转弯时细微的绷紧与放松,每一次都让我心跳失序。 “林安和张七岁……看着很年轻,是大学生吗?” 我找了个话题,试图分散注意力,声音混在风里。 “大学生?” 他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爽朗大笑,笑声清亮,震得我贴着他后背的耳朵微微发麻。 “林安今年都28了,张七岁不多不少刚好30,他们俩结婚都有3年了,至于你为啥第一眼以为他们是大学生……对,他们俩结婚后一个比一个会保养皮肤,当然显年轻啦。而且张七岁退伍后,就跟着她一起经营花店和打理这些花田生意,心态好,自然不显老。” “张七岁是军人?” 我有些诧异。 “嗯哼。” 他点头,语气带着些许敬佩。 “人家林安可是军嫂呢,他们俩啊,说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但就是惊鸿一瞥,让他彻底沦陷了。张七岁在最好的年纪里遇上最爱的她,一路走到现在,小两口还甜蜜得像热恋期呢。” 话音落下,我不再说话。耳边只剩下山风持续的呼啸,我闭上眼,任由这带着山林气息的、微凉的疾风打在我的脸颊、发梢,带来片刻的清醒与贪恋的凉意。 揽在他腰间的臂弯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许,我将侧脸轻轻、又无比依赖地靠在他并不宽阔却让人觉得异常安稳的肩头上。 风声鹤唳,心底却一片宁静。 江郁和时慕,张七岁和林安,但愿……我们都能永远幸福下去。 第6章 第六章 山间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我们已踏着露水行至山外。明明只隔了一夜,再看这山外的景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阳光依旧耀眼,柏油路面蒸腾起薄薄的热浪,但与昨日截然不同的是——我的身侧,多了一个他。 一个让我心绪牵动、目光流连的他。 后来,我们一同走进一家街边的小餐馆,木质招牌在风中轻微作响。 “阿岁,不用担心的,不会有人偷花的。” 林安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们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你一抬眼就能看到外面,不用时时刻刻盯着的。” 四人依窗落座。张七岁的目光仍时不时飘向窗外停着的、满载鲜花的三轮车。 林安看不下去,出声安抚,他这才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不再频繁张望。 “江郁,有什么爱吃的自己点哈,别客气。” 林安热情地将菜单推到我面前,笑容爽朗。 我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看着我这副沉默的样子,觉得有趣,转头对时慕笑道: “哎,你这朋友咋不爱讲话的?” 时慕回以一个无奈又温和的笑容,自然地替我解释: “他应该有点社恐。” “社恐,是吗?” 林安拖长了语调,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那眼神里分明写着“看破不说破”的打趣,仿佛在说:小子,还挺能装。 我不否认,我确实不擅长,或者说,是害怕与陌生人交流。 他们的热情像隔着一层玻璃,我能看见,却无法融入,甚至偶尔会生出无端的烦躁。 直到遇见时慕…… 唯有他的明媚,能穿透我周身的壁垒,直抵心底。 他像携带着独特的磁场,只要靠近,就能轻易攫取我所有的注意力,让我想逃离这沉沦的引力,却又心甘情愿深陷。 “呐,你先点。” 时慕将菜单又往我这边推了推,声音温和。 “想吃什么就点,点完叫服务员就好。” 我接过菜单,目光扫过,发现上面只零星勾选了一两道菜。我将菜单展开在他面前,低声问: “你没有点吗?” “没有啊。” 他抬眼,眸子里含着清浅的光,语气再自然不过。 “想着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我没再说什么,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执笔,在菜单上接连勾选了好几样。 等到菜品上齐,几乎半个桌面都被他偏爱的菜式占据。 他看着满桌的菜肴,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惊讶,我端起他的碗,夹了一块刚上桌、还冒着热气的紫薯酥放进去。 酥皮簌簌落下些许碎屑,衬得碗底的白瓷更加洁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眼神里带着探究,仿佛在思忖,我为何能如此信手拈来,似乎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 桌下,林安悄悄掐了一把张七岁的大腿。他正专注地帮她挑着鱼肉里的细刺,抬头便看见我将紫薯酥放入时慕碗中。 “啧,这雨前龙井喝得人牙酸。” 林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抱怨,眼神却在我们之间逡巡。 “哎,阿岁。”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男人,声音带着戏谑。 “记不记得咱俩刚谈那会儿,你也总‘顺手’把我爱吃的千层糕夹到我碗里?” 玻璃转盘像是应景般,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卡住了。 我悬在半空,正准备夹菜的公筷尖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时慕刚咬了一口的紫薯酥,也默默放回了碗中。 张七岁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然后稳稳地夹起一块千层糕放到林安碟子里,语气平稳而温柔: “嗯,记得。你总说喜欢我‘顺手’带来的东西。你的喜好,我都记得。” 我用余光瞥见,时慕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手指无意识地拽紧了垂下的桌布边角,揉出一小片褶皱。 “哟。” 林安笑得更深了,目光在我和时慕之间来回扫视。 “你俩这才认识一天,就已经这么熟了?” “没有没有。” 时慕急忙否认,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我们才认识了一天而已。” “才认识一天而已” 这话落在我耳中,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激起圈圈涟漪般的涩意。 在他眼里,我们不过初识。 可在我这里,那些共同度过的温暖岁月,那些浸透着甜蜜的回忆,早已刻骨铭心。 一丝难过悄然蔓延,但很快被压下,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 我还有足够的耐心,可以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占据他内心的角落。 “时老板。” 林安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用筷子指了指那块紫薯酥,调侃道: “人家江郁可是亲自给你夹了你最爱的紫薯酥哦。” 除了这道紫薯酥,桌上还摆着宁波汤团、杭州小笼包……无一不是他偏好的口味。 他看着碗里那块完紫薯酥,又抬眼看了看我,我正低头,给自己夹了一块红烧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投来的且混杂着复杂情绪的视线。 我抬起眼,直直地迎上他的目光,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交织、碰撞。 “怎么了?” 我故作平静地问,声音却比平时低沉些许。 “怎么不吃?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吗?”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碗中,筷子尖无意识地在酥皮上戳了几个小坑,耳后的红晕愈发明显,连脖颈都染上淡粉,碎屑沾在他的筷尖,像某种无声的指控。 “是,没错……” 他声音有些发紧,犹豫了一下。 “但就是……” 我垂下眼,避开他因窘迫而微微发红的眼尾,几乎能猜到他未尽的疑问——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的喜好?我明明从未告诉过你。 这一切问题的答案,都深藏在那个只有我记得,我们共同生活了许久的过去里。 …… 吃过午饭,林安兴致勃勃地提议想去逛“谷子店”。 时慕低声向我解释,林安是个资深动漫爱好者,尤其推崇一部动漫中的主角“祐知”——一位双商在线、行事干脆利落的帅气小姐姐。 自该角色登场,便深深俘获了林安的心,家中堆满了相关周边,张七岁甚至特意空出一个房间,专门存放这些承载着她热爱的物品,打造了独属于她的“痛房”。 听说最近有新出的周边,图案正是她最喜欢的柄图,她才如此迫不及待。 …… 到达目的地,林安等车子刚停稳便蹦跳着落地,一溜烟钻进了店铺。 我和时慕跟在后面,张七岁则稳稳坐在三轮车驾驶位上,朝我们挥挥手: “你们进去陪她吧,我在外面看着花。让她刷我的卡就行。” “嗯,好。” 时慕应下,随即带我走进店内。 店铺内部比想象中更为宽敞,琳琅满目的周边商品按照不同IP分类陈列,从冷门到热门,应有尽有。 我对这些了解甚少,仅有的认知也全都来源于以往与他偶尔的闲聊。 …… “哇啊!好好看!” 不远处传来林安压抑不住的惊叹。 循声望去,不难发现她的购物篮里已经堆满了祐知新出的吧唧、立牌、海报等,此刻她正拿着一张大尺寸的色纸,爱不释手地仔细端详。 “林安。” 时慕唤了她一声。 她闻声抬头,小心翼翼地将色纸放入已满当当的篮子,这才朝我们招手,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江郁、时慕,快过来!” 她说着,又探出头朝我们身后张望。 “哎?阿岁不进来吗?” “他说在外面看花,让你买单时刷他的卡。” “嘻嘻,就知道阿岁最爱我啦。” 她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嘴角上扬,带动脸颊泛起柔和的红晕,那笑容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圈幸福的涟漪。 “江郁,你在这里陪她一下。” 时慕忽然转向我,语气如常。 “我想到处逛逛看看。” 我的心下意识一紧,本能地不愿他离开视线。 但他眼神清明,带着自己的主意。我咽下劝阻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收到我的回应,便转身融入了货架之间的人流,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于是,我便成了一个陪着小姑娘挑选她心爱之物的大男人。 看着她面对那些印着图案的金属、纸片时眼中绽放的光彩,我忽然模糊地意识到,为什么会有人如此深爱着一个虚构的角色——他们可以将TA视为信仰,是照亮平凡生活的光,是自己精神世界的重要支柱。 这份热爱,允许他们投入时间、精力,乃至最真挚的情感。 这样的情感世界……我似乎永远无法真正涉足和理解。 “林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纯粹出于好奇。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祐知的?” “嗯……什么时候啊……” 她歪头想了想,眼神因回忆而变得柔和。 “大概高一的时候吧……那时她刚出场不久,是部新番,我因为无聊点开看了,结果就越看越喜欢,彻底入坑了。后来一出新剧情,我绝对是第一时间追更的。” 她笑了起来,带着点怀念。 “我还记得高三高考那天,我爸妈居然带着她的立牌和海报到校门口给我喊加油呢!那时候别提多尴尬了,别的家长都拿着鲜花、红旗什么的,就他俩,举着个大立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过……” 她语气软了下来。 “他们因为我喜欢祐知,连带也关注了动漫里那个暗恋她的上司兰翊,甚至会跟我一起追更新,一起买周边。说起来,也是半斤八两啦!不过这次兰翊没有上新周边,就不帮他们带了。” 我沉默了片刻。为什么会有人对“纸片人”怀有如此高涨的热情?即使身处不同次元,也要将浓烈的爱意遥寄。 可是……那个世界的人物,感知不到这份炽热,也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我只是感到困惑,却并无丝毫轻视之意。 “林安,我冒昧地问一句。” 我鼓起勇气,组织着措辞,生怕显得冒犯。 “就是……为什么你们会如此喜爱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物?我……我并非不尊重,只是有点……想不通。” 她闻言,并没有露出被冒犯的神情,反而浅浅地笑了。 那笑容像水面上轻轻漾开的一道涟漪,清澈的眸子里含着温软的光,安静地沉淀在眼底。 “江郁,我没想到你这么……嗯,正经的一个人,竟然会问这种问题。” 她语气轻松。 “对于外人来说,他们或许只是‘纸片人’,是虚拟的。但对我们而言,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存在的方式不同。他们活在我们的心里,成为精神世界的一部分,甚至是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力量。” 她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忆什么: “当一个人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总需要找到一些继续前行的理由。而这些美好的虚构角色,往往就能成为那束光,扶住一颗摇摇欲坠的心,给予人信仰和希望。这种喜欢,和现实中的亲情、友情、爱情并不冲突。就像有人从宠物那里获取慰藉,有人通过追星找到动力,有人热衷收集手办获得满足一样。” “嗯……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吧。” 她的声音低沉了些许。 “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前两年生了一场重病,情况很不好,医生也说只能尽力而为。住院期间,她因为无聊,被人安利了一款恋爱主题的游戏。有一次我去看她,她问我:‘安,你说,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以去喜欢游戏里的他吗?’我告诉她:‘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喜欢他。你只是生病了,但一定有希望好起来。’” “后来,医生悄悄告诉我,她的情况开始有了一丝好转,关键是让她保持好心情。她知道后,特别开心,眼里都有了光。她对我说:‘我想活下去,我想为他活着,我还有好多想和他一起完成的事。只要有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林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随即又扬起。 “从那天起,她特别积极地配合治疗,努力吃饭睡觉,心态也好了很多。陪她度过最难熬时光的,始终是游戏里的那个角色。去年夏天,她终于平安出院了。我还送了她一束用角色周边吧唧做成的花束和一个立牌当出院礼物。” “你看,这就是‘纸片人’创造的奇迹吧?” 她转回头看我,眼里闪着光。 “他好像真的把一个人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她把爱意倾注出去,仿佛真的得到了回应,完成了一场跨越次元的双向奔赴。直到现在她都没交男朋友,她说:‘我有他就够了。他拥有现实中罕见的完美特质,又真实得可爱。这样的人,你要我怎么放得下?’” “或许,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吧。” 林安总结道,语气恢复了轻快。 “就像有人通过攀登高山来挑战自我,有人则通过这些虚拟的角色来探索情感的深度和自我的可能性……只不过她们选择的这条路上,恰好开满了数字玫瑰。” “我和我朋友,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是这样,喜欢着一个‘不存在’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喜欢本身就是事实,是真实的情感流动。” 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而真诚。 “这样解释,不知道你能理解多少。” 我静静地听着,仿佛跟随她的叙述,经历了一段陌生又动人的旅程。 心底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悄然变得柔软,我好像……明白了一些。 即使是被定义为“不存在”的事物,只要承载了足够真挚的情感,也能爆发出撼动人心的力量,成为照亮黑暗的光芒。 他们的热爱并非虚无,那份倾注而出的爱意,或许真的会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馈到他们自身,达成一种精神层面的圆满与共鸣。 她的这番话,为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情感世界的大门,让我窥见了其中复杂而瑰丽的一角。 第7章 第七章 “哎,我给你看看我爸妈前几天发来的旅游照。” 林安说着,兴冲冲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滑几下,点开一张色彩鲜亮的照片,递到我眼前。 照片上,两对中年夫妇赤脚站在被阳光晒得发白的沙滩上,身后是蔚蓝无垠的大海。 阳光在他们每个人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圈温暖的金边,仿佛定格住了岁月沉淀后,依旧蓬勃盎然的生命力。 正如林安所说,她的父母笑容灿烂地并肩站着,两人中间,赫然夹着一个等身的动漫角色兰翊的立牌。 而张七岁的父母则各自手里举着一个可爱的动漫玩偶,对着镜头做出搞怪的姿势。 “我当时还笑他们,举着这个不尴尬吗?” 林安收回手机,看着照片,眼里的光亮在放大。 “你猜他们怎么说?‘有什么好尴尬的?自己热爱的,被别人知道了又有什么不对?’我觉得这事儿一定得跟你分享一下,你看,即便是上了年纪的人,也照样有权利、有热情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我看着照片上那毫无违和感,洋溢着快乐与自由的面孔,心底某处被轻轻触动。 “见怪不怪啦。” 林安收起手机,语气轻松。 “我和阿岁的父母都是那种特别爱玩、心态超年轻的性格,偏偏我们俩,倒像是提前步入老年,喜欢宅在家里,不怎么爱出去浪。” 接着,她又眉飞色舞地讲起了父母在他们婚礼上各种别出心裁的“花活”——她爸爸如何穿着奥特曼的皮套郑重地给她妈妈献花;张七岁的父亲又如何带着一帮老兄弟在台上跳起活力四射的舞蹈……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脸上洋溢着被浓烈爱意包裹的甜蜜。 听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却悄然漫上我的心头。 我不由自主地将这一切联系到我和时慕身上…… 他的父母早逝于一场意外,留下他与奶奶相依为命,奶奶走后,他便真的成了孑然一身,在这偌大的人间独自生存。 而我的父母……父亲早年不知所踪,母亲也在前两年因肺结核撒手人寰,她生前倾尽所有让我学习钢琴,除了陶冶情操,更深层的原因,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登上耀眼的舞台,或许能被不知在何处的父亲看到。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他。如今,我也成了在这世间孤独漂泊的游魂。 我们就像两颗游离在轨道之外的星球,在最为孤寂落寞的时刻,偶然相遇,轨迹交汇。 遇见他,仿佛用尽了我毕生积攒的所有运气,而他,也恰好在我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出现在最合适的地点,像一束毫无预兆的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 “哎,讲了这么久,才发现时老板去哪了?” 林安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 “他说,他想到处逛逛。” “哦,到处逛逛啊……” 林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 “我想……我应该知道他逛哪儿了。” 她笑着把我引向店铺的另一片区域。 我跟在她身后,穿过几个货架,远远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慕慕,正蹲在某个角落的货架前,微微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在一排排闪亮的吧唧中仔细搜寻着什么。 “之前我和他一起来谷子店,我去扫荡祐知的周边,他就总爱在这块区域逗留。” 林安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问他找什么,他说看看有没有Secret的余量。我还问过Secret是谁,他告诉我那是宇大乐团以前的钢琴手,虽然退团了,但还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周边。可惜,他说唯一一本有亲笔签名的专辑弄丢了。” 她顿了顿。 “我跟你说哈,每次他要是幸运地买到Secret的周边,都会像宝贝一样,郑重地摆放在房间那个透明的玻璃柜里。虽然数量不算多,但每一件都是他的心头好。他之前还说过,不怕Secret退团,就怕……Secret会忘了他。” 她的话瞬间打开了我记忆的闸门。 我想起之前无意间闯入他房间时,确实瞥见过那个靠墙的玻璃柜,当时只觉得里面的陈列品有些眼熟,却未曾凑近细看。 那里存放的,竟然……都是我的周边吗?一个荒诞又带着些许甜蜜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我现在问他,Secret和江郁,他会选哪一个?……额,这种幼稚得像小学生才会比较的问题,居然会被我拎出来自问自答,我不禁被自己逗得弯了弯嘴角。 “林安,你先去买单吧。” 我轻声对她说: “我去陪他。” “那好吧。” 她会意地点头。 “我和阿岁在外面等你们哦。” “嗯,好。” 与她告别后,我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 我的靠近还是惊动了他,他肩膀猛地一耸,整个人瞬间紧绷,原本松弛地搭在货架边缘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倏地转过头,瞳孔在店内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地收缩了一下,待看清是我之后,绷紧的肩线才缓缓松弛下来,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江郁?” 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未散尽的惊吓。 “吓死我了。” 我浅浅地笑了笑,没有道歉,而是将视线落在他面前那排琳琅满目的周边上。 宇大乐团的卡通系列……距离我退团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些卡通柄图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我。 当初团队提出要出卡通周边时,也曾根据我的形象设计了造型,但眼下这里,确实没有我的踪迹。 不知道是卖完了,还是压根就没有摆出来,我只看到他找得极其认真,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拨开前面主唱、贝斯手闪亮的单人吧唧,执着地向最底层探寻。 “你在找Secret?” 我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妙情绪。 他没有看我,目光依旧流连在那些吧唧之间,含糊地应了一声: “对呀,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漏网之鱼……哎,找到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孩童发现宝藏般的雀跃,只见他将前面几个主唱J.L.M的吧唧轻轻挪开,从最底层,小心翼翼地捻出了两枚孤零零的、印着“Secret”字样的单人吧唧。 “哎嘿嘿,还是给我找到了。” 他松了一口气,像是获得了莫大的满足,将那两个吧唧捧在手心。 我看见,柄图上的“我”,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口罩严实地遮住了大半张脸,一身黑色外套,双手插在衣兜里,造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与乐团整体阳光活力的风格显得有些割裂。 阳光、明朗、热情,是宇大乐团一贯的理念;而陌生、社恐、胆怯,则是我挥之不去的标签。 就是这样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此刻却被他如此珍视地捧在掌心。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正低着头,指尖无比轻柔地摩挲着徽章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店内的灯光仿佛也格外眷顾他,独独清晰地勾勒出他专注垂下的眼睫,在他脸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 他的指尖掠过之处,竟似带着一缕柔和的光晕,照亮了那个几乎快被世人遗忘的名字。 那印着“Secret”字样的徽章,在他指间仿佛被施了咒语,骤然从尘埃里焕发出光彩。 他此刻小心翼翼、如获至宝的侧脸,渐渐与当年签售会上,那个逆着光、笑着对我说“我喜欢你弹的琴”的少年重合起来。 原来,在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光里,我与他的命运,早已被无形的目光之线悄然串联; 原来,我以为早已被埋葬的名字,竟在世界的这个小小角落,被人如此郑重地、温柔地珍藏。 …… “哎,帅哥,你也喜欢宇大乐团吗?” 一把纯净、温柔的年轻女声从身侧响起。我下意识地侧目望去,一个看起来像是学生的女孩,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时慕,唇角含着几乎看不见的、羞涩的笑意。 “昂,是。” 时慕抬起头,礼貌地回应。 “太有缘了!” 女孩眼睛一亮。 “我也超级喜欢宇大乐团,特别是主唱J.L.M!他的音色简直绝了!那……帅哥,你喜欢谁呀?” 她充满期待地问。 “额……” 我瞧见时慕握着吧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在光芒万丈、备受追捧的主唱J.L.M的强烈对比下,“Secret”这个名字,似乎注定会显得黯然失色。 或许,我根本听不到自己内心隐隐期待的那个答案…… “Secret。”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坚定。 “我喜欢他。” 我猛地抬眼,看向他。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直的脊背和微低的头。 但那句“我喜欢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清晰地敲击在我的耳膜上。 这……算不算是某种变相的表白?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脑海里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有一天,他能站在真正的、活生生的我面前,对我说出那句: “江郁,我喜欢你。” …… “Secret?” 女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些许思索。 “嗯……是那个特别社恐、不爱说话的小哥哥吗?” 她歪了歪头,语气还算友善,但话语内容却像细小的针。 “我觉得他……好像跟宇大乐团整体的风格不太搭呢。他更适合单飞吧?说句实在的,不合适的圈子就不要硬挤啦,他肯定能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她这句无心之言,却意外地戳中了我内心的某个想法。 是,我也可以一个人,不依附任何人,独自闯出一片属于我的辉煌。 “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吧。” 女孩见时慕没说话,又补充道: “这样一个人,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时慕没有搭话,只是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两枚印着我影像的吧唧,默不作声。 片刻后,他才用一种近乎笃定的语气轻声说: “他会出现的。他会重新出现在舞台上的。” 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他这样的信心,让他如此坚信“Secret”会重返大众视野,期待着一个早已退团的“我”会再次登台演出。 那语气,仿佛我的回归,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表演,而他,是我唯一的观众。 女孩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她努力勾勒出一个上扬的弧度,眼睑却微微下垂,将那抹强堆出来的笑意高高托起,显得格外生硬和局促。 “哈,是吗?” 她干笑一声。 “那就……期待一下吧。” 说罢,她便拿着选好的J.L.M周边,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我还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因刚才女孩那一番话,眼眸里流动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哀伤。 那原本明亮的瞳孔,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黯淡下来,仿佛在默默悼念着一颗已然陨落,曾短暂照亮过他夜空的星星。 “江郁……” 他忽然轻声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迷茫。 “你说……他还会复出吗?”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心头一颤,瞳孔微缩。 会吗?我在心底无声地自问。 我确实曾想过,或许就这样度过余生,一直待在这片安逸的深山里,有花香萦绕,有自由相伴,更重要的是有他在身边,便不会感到孤独。 可是,他此刻却在殷切地期待着“Secret”的归来,盼望着那个我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 矛盾的心理像藤蔓一样缠绕住我,让我不知该如何接话,索性选择了沉默。 他好像也并不真的期待我能给出什么答案,见我没有回应,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那两枚吧唧握紧,起身走向收银台。 …… 已是傍晚时分,我们与林安、张七岁简单地在山外吃了晚饭,随后便跟着时慕,再次踏上返回深山的路。 晚风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阵阵扑打在脸上,试图抚平我胸腔里那颗依旧躁动不安的心脏。 我依旧从后方环抱着他的腰,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脊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吸时身体的微微起伏。 他的衣摆被风一次次掀起,柔软的布料扫过我的手背,引起一阵阵微痒的触感。 我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肩膀,感觉脸上的温度始终滚烫,没有丝毫要消退的迹象。 我抬起头,发现他行驶的路径并非直通山上的小屋,而是绕向了半山腰的那片花田。 他将车稳稳地驶入花田旁小房子边的顶棚车库停好,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环在他腰间的手背,低声说: “江郁,陪我走走吧。” 我们从半山腰出发,缓步向上。 树林重归寂静,脚下是积年累月形成的、松软的腐殖土层,踩上去只有极其轻微的窸窣声。 寂静,成了这里唯一的声响,浓稠得几乎有了质感,包裹着我们,参天古木的枝桠在头顶交错,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只在地面投下斑驳而迷离的微光。 然而,当我们偶尔穿过林木稀疏之处,仰望头顶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壮阔景象——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光污染,深山的夜空展现出它最原始、最浩瀚的容颜。 墨蓝色的天幕上,星河如练,无数星辰碎钻般洒落,璀璨得令人屏息。 我们就这样,在万籁俱寂的怀抱里,头顶着无垠的星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去。 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有交错的呼吸和脚步声,融入这静谧的夜。 “江郁……”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打断了我沉浸在星空中的思绪。 “我问你,你为什么对我的喜好……这么了解?”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我知道,从中午吃饭时,他就存了这个疑问,当时我没有回答,此刻,我依旧下意识地垂下了眼,视线落在自己脚下模糊的泥石小路上,一呼一吸之间,就是组织不起一句能蒙混过关的答案。 “我记得,我从来没跟你说过。” 他停下了脚步,眼睑低垂,目光并没有直接看向我,而是落在前方的某片黑暗里。 我多走了一两步,才随着他一同停下。 “我……”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支支吾吾,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 冷汗从额角悄悄渗出,微凉的夜风带走了皮肤的黏腻,却带不走内心的慌乱。 大脑在飞速运转,怎么办?该编织怎样的回答才能瞒过他?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才能显得可信?怎样的逻辑才能毫无漏洞? ……无解。 好像在他面前,任何伪装都无所遁形。 他仿佛有那么一种能力,能在某个瞬间,把我从里到外,彻底看透。 “如果我说……”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他并未看过来的方向,月光静静流淌在我身上,只有我一个被拉长的、若隐若现的影子,斜斜地映在他脚下的地面上。 “我们之前就认识……你会相信吗?” 我这句话,并非全然是谎。 认识,是真真切切地认识过。 始于那场签售会的一见钟情,而后是漫长无声的暗恋,贯穿了我几乎整个后半生,最终却连最简单的“我喜欢你”四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自觉惭愧,所以,我才来到这个梦境,想要重新弥补所有的遗憾…… “认识?不可能。” 他回答得很快,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否定。 “我很少出山,除了偶尔去参加演唱会,几乎不和人打交道。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怎么可能会认识你?我对你……也没什么印象。”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 “而且……我的这些喜好,我只跟林安他们随口提过,从来没告诉过你。” 显然,他完全不认为我们有过交集。 也罢,现在对他来说,我终究还是个处于“初遇”阶段的陌生人。 来日方长,我总有时间和耐心,让他重新认识我,接纳我。 “那好吧。” 我妥协地轻声说: “你就当是……林安她告诉我的吧。我前面说的认识,可能……也就是一面之缘的那种吧,你可能不记得了。” “是吗?” 他语气里仍带着将信未信的疑惑。 我没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只是浅浅地“嗯”了一声。 他见状,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沉默再次降临,他随着我的视线,一同望向头顶那片璀璨而神秘的星空,随后迈开脚步,与我并肩,继续在这片无垠的夜空下缓缓前行。 夜风温柔地拂过沉睡的山峦,悄无声息地穿行在松林枝桠之间,带起细碎而温和的簌簌声响。 远处,巨大的山脊线在星空的映衬下,勾勒出沉默而温柔的轮廓,愈发衬得这夜空辽阔、澄澈,不染一丝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