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想回家》 第1章 仪式 石洞内空旷荒芜,凝结的水珠从钟乳石上滴落,滴答声悠悠地回荡着。 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火把照亮了一张张肃穆诚恳的脸,他们对着高大的神像前的石棺吟唱着。 血液从那一张一合的嘴边缓缓流出,接着从鼻子和眼睛流下,五官伴随着血液逐渐扭曲变形,即使如此他们也竭力用唇齿吟诵,瞳孔中只有狂热与渴望。 血液流入他们所站在的魔法阵上,缓缓地沿着纹路流淌,汇入法阵的中央,一点点泛起血色的荧光。 高大的神像默默俯视着这一切,面容依旧温柔沉静,仿佛只是看着顽童嬉戏。荧光照映着祂的脸庞,石壁顶上凝结的水珠滴落,缓缓划过祂的眼睛,最终落在刻满咒语的石棺上。 很快,吟唱停息,魔法阵上只留下了几件空荡荡的绘有金色图腾的黑色罩袍。法阵贪婪地吞噬纹路上仅存的血液,光亮愈盛。石棺上的符咒在震颤着扭动着,在一片寂静里,石棺内传来了细微刮擦声,然后一切又重回到寂静之中。 …… 江逸坐在大巴车上,手机铃声传来。妈妈二字显示在屏幕上。 “喂,我已经在大巴上了,应该还要两个小时。不用,你们不用来接我,没什么东西。”江逸笑着回答。 挂完电话,天色渐暗,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山丘,农田。江逸心中终于对回家有了实感。自从当年毕业上岸,考上离家千里的编制,为了省下机票路费,都快一年没回家了。 马上就可以回家,见到家人了。江逸拉下一点羽绒服的拉链,在开着暖气的大巴车里,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等醒来就到家了,就可以吃到家里的饭菜…… 暖风吹得让整车人都昏昏沉沉的,司机也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整条县里的水泥路上,只有一辆大巴车的车灯亮着。不知道开了多久,在一个转弯处,路口突然窜出一辆逆行的摩托车来,司机被吓得猛打方向盘,狠狠踩下刹车,车身不受控制地侧翻。 尖锐的刹车声,叫骂与尖叫声,玻璃清脆的碎裂声。 江逸大脑还有些昏沉,身上有些重,还有些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液体。旁边的人怎么在哭?天色太暗了,什么也看不清。红蓝色交错着,还有一些警报声。发生了什么? 对了,家里人还在等我,饭应该已经做好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江逸明显的感觉到有一种奇妙的拉扯感,不同于身体上的触碰,是灵魂层面的漂浮。仿佛处在云端,像一颗圆滚滚的肥皂泡,慢悠悠地飞上了天空。 “啪”的一声,肥皂泡破裂了。像是灵魂从云端直接坠落在地面上,没有一点征兆。 肾上腺素似乎失去了作用。全身的每一片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分裂重组,连内脏都在颤抖。而痛到极致时,声音是出不来的,连呼吸都是奢侈,眼前只有模糊的色块。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不止是身体,连灵魂都被撕裂一样。 像懵懂无知的孩童用柔软的双手,毫不留情地将蝴蝶的翅膀从身体撕下来,没有翅膀的蝴蝶只能痛苦地蜷缩挣扎,无助摆动着纤细的肢体。 江逸意识清醒地感受着这一切,却动弹不得,眼泪流不出来,声音发不出来。一切都变得虚无起来,只有痛苦是永恒的。 可能是三小时,也可能就是三秒钟。江逸终于如愿以偿地失去了意识 江逸努力睁开双眼,用力地喘息着,他捂着狂跳的心脏,拽了拽有些勒在身上的衣服。好累,好累,是梦吗?怎么做个梦会这么累。 周围无比安静,只有自己的喘息声。江逸望向四周,只有一片漆黑。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在大巴车上吗?然后出了车祸?我死了吗?江逸有些恐慌,想要坐起,脑袋却撞到了坚硬的东西。 “嘶,好痛。”江逸捂住额头,用手去试探着,那个坚硬的东西高度不到一臂,触感冰凉且光滑。江逸接着摸向自己四周,绝望地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由这个材料组成的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靠啊,这是一具棺材。 反应过来的江逸拼命大声呼救,可是棺材密封性太好,声音与人一起都被困在里面。江逸一边呼救,一边手脚并用着想要推开这口棺材,这棺材被焊死了一般,不管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江逸不断挣扎着,企图获得那遥不可及的活命机会。可是越挣扎,氧气就越稀薄,呼吸就更加困难。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江逸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不由自主地流泪满面,无比绝望。绝望中的江逸思绪杂乱,是谁将自己困在这里,有谁能来救我,我想回家……。 缺氧让江逸呼吸开始急促,意识变得模糊,眼前泛起白光。双手还在机械地推着头顶的盖板,力道却越来越弱。 “操作错误,请重试……”机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江逸耳边。“我是系统945,宿主你好……”滋啦啦的电流声响起。“系数错误,请……重试。”机械的声音不断卡顿。“请宿主完成任务,夺取天命之子的……夺取天命之子……即可回家。”这是江逸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仿佛无坚不摧的石棺被轻松开启,穿着黑袍的两人走到石棺前,端详着江逸,白皙的脸上嘴唇发紫,是缺氧留下的痕迹。石棺里全是江逸留下的划痕,指甲已经黑紫,不仅被磨平有些还有血迹,关节上全是撞击出来的淤青。但是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高大的男人抚摸向江逸的双眼,满意得感受着眼眶里眼球的存在。 高大男人向旁边的男人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高大的男人取出一条黑色的丝绸带,笼罩着江逸紧闭的双眼。矮胖的男人口中念念有词,绿光浮现飞向江逸的伤处,可是什么没有发生。 “魔法不起作用,这难道就是神主大人的力量吗?”矮胖的男人皱着眉。 “这具躯体必须好好保护。”高大男人严肃地表示。“起码要维持到祭典。” 躺在石棺里的江逸眼球不断抖动,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满地的血液,高大的神像,家人痛苦的表情,一幕幕场景像电影一样闪回,最后是无尽的白光。 第2章 看不清 江逸是被周围的低声交谈吵醒的。“唔。”江逸本能地摆了摆头,逐渐清醒起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消失不见,周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全身似乎还有疼痛的印记,身下是极柔软的天鹅绒,全身都陷入其中。江逸费力地睁开一点点眼睛,只能看见一片灰暗。 “是没开灯吗?”江逸感受到脸上似乎还覆盖着一层东西,右手抚上眼睛,却摸到了与皮肤触感截然不同的细腻布料,上面似乎还绣着繁复花纹。江逸指尖伸进布料的边缘,想将它从脸上扯下。 沉稳的男声突然从旁边传出,制止住了江逸的动作。江逸才发现原来有人站在床边。 “神主,这具躯体还没有与您融合好,请不要摘下它,它可以辅助您控制住眼睛的力量。”身着黑色教袍的主教站在床边,几乎融入在阴影之中。 “我们调整了光线,让您尽可能保持着舒适。”另一个声调略高的声音穿插了进来,矮胖的身体挤过高大的男人,凑到了床边。高大的男人仅仅是睨了他一眼,矮胖的男人就讪讪地回到原处。 江逸本来脑子还有点混沌,现在这个新环境让他猛然回想起之前,大巴车、石棺、系统,到底什么是真的? 江逸看向四周,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大致看到是个超级大的房间。江逸努力地眯起双眼,企图恢复正常视力。可惜,不知道是眼睛的问题还是眼前这块蒙眼布的作用,江逸依旧只能看到各种笼罩在灰暗中边缘不清的色块组合。我这是变成高度近视而且还没有眼镜了吗?江逸内心默默吐槽。靠啊,什么天崩开局。 江逸朝床边的男人看去,或者说是朝一团团棕色和黑色拼凑的色块看去。男人站在床边帷幔的阴影中,没有丝毫的晃动。 “神主,这里是威尼亚大陆的西斯特王国。在下是安斯特·格雷,这里的主教。旁边的这位是……”“在下是康尼·格雷。”矮胖的男人突兀出声,又再次挤进了安斯特的叙述声中。 江逸有些迷茫,什么地方?都没听过。怎么还有外国人的名字?神主,我吗?江逸刚想开口询问这一切,但是喉咙里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只能发出气音。这下好了,又瞎又哑,更是完蛋。江逸懒得挣扎了,更何况浑身还在痛,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两人。 “神主,您终于苏醒了。我们等待了您很久很久,但是您的归来让这所有的一切都值得。”安斯特无视江逸的沉默,声音逐渐高昂起来。他停顿了几秒,又恢复到原先正常的样子。 “您苏醒的消息除了教廷的主要人员,并无其他人知晓。您的身体还需要恢复,他们都是教廷的专用仆人,您可以随意驱使。我们就先不打扰您休息了。”看着江逸沉默的样子,安斯特和康尼善解人意地一前一后退出房间,只留下想偷偷观察环境的江逸迷茫地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了一排仆人们。 仆人们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丰盛的菜品,虽然清淡,样式却颇多。江逸盯着他们,虽然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但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抬眼与江逸对视。房间保持着安静。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菜品被有序地放置在被搬来的床用桌板上,这时江逸才看清是几种粥与面包和各色不知名的小菜。 江逸挣扎着撑起身子,过长的头发随着动作划过脸颊。我留过这么长的头发吗?江逸迟疑了一下,但是对于食物的渴望让他还是先打算填饱肚子,再来考虑其他问题。那位领头的金发女仆走上前想服侍江逸吃饭,被江逸摆手拒绝。 江逸拿起勺子,才发现手上布满的淤青。看来石棺的记忆是真的,还有系统……什么夺取天命之子。这里是传说中的异世界吗?自己看过一些穿越文,难道这种事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吗?江逸一边吃,一边思索着。 温热的食物下肚,滋润了干哑的喉咙与疲惫躯体。在黑发女仆收回放在床面桌板上的食物时,江逸用稍微恢复一点的嗓音礼貌道谢,女仆却惊讶地抬头望了江逸一眼,随即垂下眸子,片刻后又偷偷抬眼看着江逸,有些害羞似的。江逸礼貌地勾了一下嘴角,黑发女仆就有些痴地望着他,直到金发女仆走到她的身旁。 黑发女仆被卫兵拖走,没有想象中的尖叫呐喊,只有肢体挣扎的声音与些微的气音,但是大多被地毯吸收了。房间的其他仆人却依旧做着手上的工作。 江逸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这个局面出现。他还想替黑发女仆辩解几句。但是,一阵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江逸的话语,江逸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悠远的声音再次传来,回声一轮轮振荡,由远及近。濒临耳畔时,再次化为尖锐的轰鸣。江逸倒吸一口凉气,本能地捂住耳朵。 一直在江逸旁边站立的金发女仆关切地上前,可是还没等她走近。江逸就飞快地拒绝她们的服侍:“都出去。” 其他仆从立即停止手上的活,如同傀儡一般,直至最前的金发女仆安静离开,其余人才训练有素地跟随其后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一切又沉寂下来。是系统吗?江逸尝试在脑子里喊着,可是等了一会,系统的声音还是没有出现。那个系统不会真出故障了吧,江逸思考着之前系统断断续续的机械音。 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听得懂他们说话,但是看着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想必自己未来的生活也是吃穿不愁。只是这个世界,看起来有些封建落后。 对了,回家。江逸想起系统说的话,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了吗? 江逸不打算再去深思,打算想先探寻一下这个房间,看看自己穿过来的身体是否变了样。虽然视线模糊,但是装潢上真金白银、珍珠宝石折射的光线,都让奢华这个词具象化。 江逸起身时,一撮黑发从肩头滑落。顿时他的注意力就被头发吸引,对了这头长发。江逸急切地寻找着镜子,自己从未留过长发。房间很大,现在视力又成为一大阻碍。江逸一不小心差点被家具绊倒,幸好地面铺着地毯,没什么大事。 江逸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黄金边框的等身镜。镜子映出了一位白衣的青年,黑发如瀑直到腰间,皮肤白皙,可惜黑色的遮眼布将最重要的双眼遮盖。但是即使以现在模糊的视力也可以辨别出这具身体样貌的精致。 但是这不是自己,恐慌席卷而来。之前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一扫而空,连躯体都换了,那自己原来的身体呢? 江逸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从来都是接受唯物主义的教育,而现实却强迫他接受这离奇的一切。视线的模糊更叫他心烦意乱,他不顾之前安斯特的劝说,用力扯下眼前黑色的布条。 一切保持原样,只是镜子里的自己没了布条的遮挡,清透的双眼让面貌更添了一份光彩。身体、视力、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眼前的颜色没有布条的遮挡更加鲜亮了一些。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之前的那个安斯特为什么要说…… “嘭”轻微的撞击声从旁边窗户传来,打断了江逸的思路,江逸拉开一点窗帘,阳光照射进来。撞击声来自窗户旁一只刚学习飞行的鸟儿,蓝色的羽毛还未十分丰盈。当鸟儿看向江逸时——“啪”。江逸的眼前只留下一团血雾和窗沿旁的蓝色身体,鸟儿灵动的黑色眼珠消失,只有空洞洞的眼眶还在望着江逸,鲜血沿着窗户缓缓流下。 江逸呆滞在原处,不知所措。直到另一只蓝色的鸟儿在半空尖锐地鸣叫时,江逸本能地望向声音来源处时,一切又在空中重新上演了一遍。 房门被敲响。江逸才回过神来,他大概明白了似乎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刚才的悲剧发生。房门被推开,江逸赶紧用些许颤抖的双手将遮眼带重新系上。 门被打开,仆从们鱼贯而入,江逸顾不上其他,只是站着窗前,想用身体遮掩刚刚发生的一切。 但是她们好像知道一切,最前的金发女仆引导江逸来到梳妆台前,另一个棕发女仆在他身后迟疑了一会才颤抖着手帮他重新系好脑后的布带。 其余的仆从,将窗帘拉开,开始清理血迹与肉块。江逸几次想转头,却被棕发女仆轻轻控制住脑袋,开始梳理那瀑布一般的黑发。在此期间,没有人交谈,所有人都在默默工作。 只有江逸,他的脑中不断复现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眼睛吗?那两只鸟儿都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才会…… 自己变成了凶残版美杜莎吗? 江逸在恐惧之中又有了一丝庆幸,幸好有这个能力,遇到危险还可以勉强保护自己。其余女仆打扫完就默默退出房间,棕发女仆服侍江逸回到床上,正当她准备跟随众人转身离开时,江逸牵住了她的袖子,扯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微笑:“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只有沉默回荡在这个繁华的房间,江逸脸上的微笑都要维持不住了。这时江逸感受到手中的衣袖微微颤抖,棕发女仆抬起头朝他张开了嘴。 她离开了房间。只有江逸怔愣在原处。 门外,康尼和安斯特看着仆人们呈上来的鸟儿尸体,以及毫发无损的棕发女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3章 初见 清晨,半梦半醒的江逸迷迷糊糊得就想伸手去拿枕头边上的手机,可惜左摸右摸,就是摸不到那黑色长方体。无奈之下,江逸终于睁开了眼。 看着床顶带有弧度的轻纱帘布,江逸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住的地方天花板不长这个样子,另外什么时候挂了这个床幔的?遮光效果还可以。 记忆碎片回归,江逸总算回忆起来这里是哪。手机,呵,现在连身体都换了,其他身外之物就更别提了。 疲惫感依旧笼罩着江逸,因为那个棕发女仆,那张空缺着舌头的嘴,他有些被吓到,另外自己还在思考很多其他的事,所以昨天直到很晚才入睡。不止是那个棕发女仆,还有那个黑发女仆,也不过是因为多看了自己一眼就被拖出去,不知道下场如何。 江逸终于对这个异世界有了实感,人命在这里,真的低贱如草芥。 床幔外隐约有几个身影晃动,纱帘被轻轻揭开,陌生的身影出现。 “神主大人,早餐已经备好。”柔和的女声吸引了江逸的注意,抬眼望去,不是昨天的那些仆从,但明显等级更高。她穿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白色长裙,裙摆上的刺绣和配饰华丽而又独特,一头盘起的纯金色的头发更衬出皮肤的白皙。面容精致,一双湖蓝色的双眼看到江逸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大胆地盯着江逸。 自己的视力好像恢复了一点,江逸思维有些发散。不过除了安斯特和康尼,好像只有她敢注视我。江逸好奇地注视着眼前大胆盯着自己的年轻女子。 女子轻轻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在下是艾丽娅·斯科特,庄园里的管家。未来您的起居住行将由我和女仆长赛莉共同照料。” 江逸有些迷茫,赛莉又是谁。 艾丽娅牵过一旁金发女仆的手,调笑着说:“赛莉就是不太爱说话,但是她可有爱心了。我们俩相处了很久,早就熟悉彼此了。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您的,神主大人。” 赛莉原来就是昨天那个领头的金发女仆,暗金色的头发也是被高高盘起,一身低调的黑色长裙,只有领口和裙摆有些许白色的装饰。低垂着双眼,对艾丽娅的话不作任何反应。 这是江逸第一次出房间,绵延的走廊是整齐的暗红实木地板铺就,周边四五米高的墙壁由精美的木质饰板构成,布满各种繁复的鎏金装饰。墙壁上挂着人物或风景的油画,还矗立着些许人物雕塑。每隔几米就有阳光从高大的落地窗里散落,将头顶的水晶灯照耀地更加璀璨夺目。 艾丽娅在前面引路,赛莉在一旁服侍照料,后面更是浩浩荡荡一群仆从与卫兵。 自己被打扮成这样,今天应该是有什么大事吧,比如会见些王公贵族之类的。江逸思索着,从早上看到那么多层的衣服时就有些预料到了。 衣服倒是比较宽松,柔软细腻的纯白丝绸与锦缎层层叠加,立领高到江逸必须保持良好的体态。下摆与袖口都布满由金线刺绣出繁复的花纹与图案,纯金打造的腰链系在腰间,勾勒出完美的曲线。自然垂落的披风上更是装饰着某种奇特的金色纹路。纯金打造的冠冕镶刻进不同的璀璨宝石,顶部是高耸的尖角设计,如同光芒辐射向天空一般。五芒星的黑色挂坠垂落在胸口。一头垂至腰间的乌黑长发柔顺又富有光泽,搭配眼前的黑色封印蒙布,一副高贵圣洁不可侵犯的样子。 庄园临近教堂,建筑间也有连廊相互衔接。一路上江逸遇见不少仆从,他们纷纷低头跪拜于连廊的两旁。江逸依旧有点不自然,但是这一身隆重的衣服和周边的视线也容不得他躲闪。 教堂接近百米高,数十个尖塔高耸入云,这座建筑就是人类文明璀璨的具象化。走入内部,巨大的彩色玻璃花窗吸引着江逸的目光,上面镶嵌或绘画着色彩艳丽的故事,阳光照射在彩色玻璃花窗上,分解成各种颜色,犹如圣光降临一般。四周的飞扶壁作为外部支撑,起到稳固建筑的作用,同时让建筑具有延伸感。修长的簇柱,使内部空间更加高大,视觉效果上更轻盈轻巧,具有高耸入云的挺拔之感。 再深入内部,经过三四扇大门后,光线暗沉下来。殿堂的最高处上是一把座椅,黄金为骨,宝石为血,线条凌厉,触感冰冷坚硬。扶手上雕琢着神兽与荆棘,椅背高大尖耸,背靠石壁。座椅顶部是石壁上开凿出的五芒星,光线透过五芒星洒落在地,让其他人难以窥探上位者的表情。数十阶石梯更让上位者与凡俗泾渭分明地间隔开来。 江逸僵硬地坐在座椅上,左右两旁分别是安斯特和康尼。康尼用手帕捧着一只蓝色鸟儿到江逸面前,弯下身子道:“神主大人,这是昨天那两只知更鸟的巢中被留下的幼崽,它的翅膀有些问题,因此飞不起来。您能否降福于它,让它免遭灾厄。” 看着帕中颤抖的蓝色知更鸟幼崽,江逸脑中又闪回昨天血腥的一幕幕。江逸伸出手有些迟疑,降福,该怎么做。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自己应该是有些特殊能力的,要不然也不会被这些人一口一个神主的叫着。江逸这么想着,深吸一口气,右手抚摸着颤抖的幼崽。 力量,治愈,降福。 江逸突然看见银色的光粒,分散着漂浮在这座宫殿,康尼和安斯特似乎没有看到这些光粒,只是默默注视着江逸的举动。 银色的光粒亲近地凑到江逸身边,汇集起来,银色的光亮渐渐分明,旁边的两位也终于看见了光亮。知更鸟抖抖恢复如初翅膀,在宫殿里飞翔盘旋着。飞了几圈后,竟然飞到江逸肩膀上,啾啾叫了两声,亲昵地蹭了蹭江逸。 康尼低声念了一句咒语,藤蔓从他的袖口长出,缠住知更鸟的翅膀,鸟儿又被迫回到手帕里,只能发出短促清脆的啾啾声。 康尼向右侧仆从走去,将手帕交给了仆从时,啾啾声戛然而止。康尼重回江逸身旁满面堆笑地说:“神主大人,您的力量还是如同传说的一样强大。” 一直没有动作的安斯特弯腰禀告江逸:“神主大人,国王一家将会来商量祭典事宜。”怕江逸不懂祭典是什么,安斯特解释道:“祭典一般祈祷粮食丰收,国家安定。我国现在正准备与西北方的瓦尔尼亚王国开战。国王希望您能出席此次祭典,稳定民心,降福军队。教会将会获得更多的支持,您的福音和威望将会被更多人传颂。” 安斯特拍了拍手,大门被打开。国王与王后缓缓步入宫殿,二人均穿着华丽的礼服,色调统一,身后的宫廷内侍们则退在大门旁。见到江逸时,二人动作有些微停滞,但迅速恢复正常。头发斑白的国王眯着双眼审视着高台上的江逸,如同评估着一件稀世之宝的价值,年轻靓丽的王后则是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优雅得体的微笑。 江逸在国王走进来的时候感知到了一些东□□特的东西,不过很淡。江逸动用了一点自己刚刚学会的能力,此时在他的眼中,国王身上隐隐有些淡金色的光芒。 天命之子,天选之人,血脉传承。 江逸开口道:“我想见见您的孩子们。”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讶异,不止是因为江逸主动开口,而且是主动询问国王的孩子们。 “如您所愿,神主大人。”国王答应得很爽快,宫廷内侍们的动作也很快,不一会三个人就被带了上来。 国王一一介绍自己的孩子们:“这是我的长女和次女,这是我唯一的儿子。”苍老的国王扶着小儿子的肩膀,有些骄傲,但是即使是最年长的女儿看起来也才刚成年。小儿子也只有十四岁的样子。看起来的确是老来得子,十分疼爱。 江逸看着孩子们身上笼罩的极淡的金光,那个所谓唯一的儿子身上更是连一点金光都没有。 “我想见见你所有的孩子们,所有的。”江逸语气平淡如水,可是让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安斯特倒是没什么表情,康尼憋笑得身体都有些颤抖。国王和王后脸色发青,王后更是连微笑都难以保持。 “我与你其中的一个孩子有缘,把他交给我,我就答应出席此次祭典。” 国王脸色变了又变,宫廷内侍走到国王身旁与他耳语了几声,国王脸色恢复如常,同意了与江逸的交易。 二十几人被带入宫殿,有男有女,年近四十的也有,尚在襁褓的也有,但是大多都是女孩。这也太离谱了吧,江逸猜到国王的私生子女可能会有点多,但是这是鲤鱼甩籽吗? 直到队伍末尾那个小不点跌跌撞撞地走进来时,江逸看见了此生最耀眼的金光。在一堆淡金色的人群里,他就像一个五百瓦的超闪亮的电灯泡,让人怎么也忽视不掉。 在极致的安静里,只有江逸一人的声音。坚定有力,掷地有声。 “我要他。” 第4章 方寸之间 宫殿恢复了空旷,阳光透过墙壁上镂空的五芒星洒落在高台之上,形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图案。小孩被带到台上,刚好站在五芒星中间,低着头不敢乱动,他谨记着宫廷内侍的话语:“不要与神主大人对视。” 江逸看着面前这个灰扑扑的小孩,小孩可能只有五岁,瘦弱的身躯,破旧的衣衫,打结的头发,都暗示着他受到了怎样的对待。 小孩始终低着头,江逸用手轻轻托起小孩的下巴,安抚着他,柔声道:“不用害怕,看着我就好。”小孩犹犹豫豫地抬眼,躲闪着的双眼在看到江逸的那一刻一下子瞪大。 霍理斯看着眼前的江逸,那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美丽的人,一头光亮柔顺的黑发披散下来,将皮肤更衬托得光滑白皙,富有光泽的唇瓣勾起温柔的弧度,更加吸引他人的目光。华丽厚重的服饰与缀满宝石的冠冕都无法夺去这张脸的光彩。只可惜那双眼睛被黑色绸缎遮盖,却更添了一分神秘与脆弱。 江逸还是有点看不清小孩的脸,只能不断凑近。在放大的美貌与好闻的香气的双重暴击下,小孩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呆愣愣地盯着江逸。 江逸只觉得小孩的反应非常可爱,问到:“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我叫霍理斯,今年七岁了。”霍理斯眨着翠绿色的双眼回答道,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逸。 江逸斟酌了一会,觉得自己的口吻像哄骗小孩一样,但是再怎么说还是要尊重霍理斯的个人意见,于是继续问到:“那霍理斯,你愿不愿意追随我,食物、住宿、教育你都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选择权在你,由你来决定一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能把你送回……” “我愿意!”霍理斯迫不及待同意了江逸的提议,甚至没等江逸说完后面的话。霍理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他本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未来。可是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并且在邀请他,在尊重他的选择,在征求他的意见。自己这样卑贱的人,也能得到神明的眷顾吗? 洁白光滑的手递到霍理斯的面前。 “跟我走吧。” 粗糙瘦小的手颤抖却又坚定地握住了面前的手,如同身处无尽黑暗里的人们拼命去抓住那束微光。 回到庄园,霍理斯被赛莉她们带去清洗,过了好久才湿漉漉地跑回来,头发塌塌的还在不停地滴水,就像只被雨淋湿的可怜兮兮的小狗崽。原本灰扑扑的衣服被换下,穿上了崭新的柔软丝绸睡衣。皮肤也漏出了本色,脸上还有些独属于孩子的婴儿肥,整个人都焕然一新。 其他仆从都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头发凌乱,狼狈不堪。手上拿着毛巾,追着霍理斯想帮他把头发擦干。霍理斯直接扑到江逸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其他仆从见到小孩扑到江逸的怀里都不敢上前,跪倒一排,生怕冒犯了神主大人。 “毛巾给我吧,我来帮他擦干头发。”江逸接过毛巾,让仆从们退下。霍理斯见仆从们退下了,才委屈得把头从江逸怀里抬起,一双翠绿色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江逸。 “没事的,他们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江逸一边温柔地安慰着霍理斯,一边用毛巾擦拭着那一头浅色的金发。江逸边擦边幻视着自己好像在擦一只小金毛一样。 小孩应该是害羞了,江逸回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在这里洗澡也是这样,一堆人围观着,还要服侍自己洗澡。虽然在这个时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作为现代人的自己还是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当众洗澡的事情。 “嘶,好痛。”毛巾底下的霍理斯吸了一口冷气,发出痛呼声。 “怎么了,哪里痛?”江逸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关切地问道:“是我弄疼你了吗?” 霍理斯摇摇头,沉默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流下。江逸赶紧查看小孩身上的情况,衣服底下是瘦弱的身躯,肋骨都有些分明。上面除了已经色素沉淀的疤痕,就是大块的青黄色的淤迹,还有一些新鲜的掐痕。 “是谁干的,这些掐痕,是刚刚那些仆人们做的吗?”江逸能猜到霍理斯以前过得很不好,但是这些掐痕明显是新鲜的,颜色还很鲜艳,而且都隐藏在衣服下面。江逸气的浑身都有些颤抖,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能狠心虐待这么小的孩子。 霍理斯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眼泪,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江逸的手背上。“没事没事,不要怕。”江逸安抚地将霍理斯抱在怀中,怪不得小孩这么害怕那些仆人们,肯定是他们为了强迫小孩乖乖听话才这么做的,而且掐痕都比较隐蔽,如果粗心一点甚至都发现不了。如果让这些人继续待着霍理斯身边…… “赛莉!”想到这一点的江逸赶紧唤来了女仆长赛莉,为了保护霍理斯不受到二次伤害,江逸没有明说缘由,而是让她赶快换掉那批照顾霍理斯仆人。 “霍理斯,我既然把你带回来就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以后不管受到什么伤害跟我直说就好,跟赛莉讲也可以。我们都会保护好你的。”江逸认真地看着霍理斯。 霍理斯盯着面前的江逸,一边用手擦还未干的眼泪,一边认真地点头,结果又滴下两滴泪来。江逸觉得小孩认真的样子又可怜又可爱的,忍不住再揉揉他的头顶。 欸,我不是会治疗术吗? “我来帮你治疗吧,这样就不会那么痛了。” 江逸回忆了一下之前调动力量的感觉,将手放在霍理斯头顶。不过好像只要动用那种能力,眼睛看到的东西也会改变。起码现在的江逸就被眼前的人闪得看不清一点那些银色的光粒。只能闭起眼睛,用感觉来控制着那些银色的光粒汇集、流淌。 霍理斯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地被治愈,绿色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银光,也看着认真治疗的江逸。“神主大人超级厉害!现在一点也不疼了!”霍理斯崇拜地看着江逸。 庄园议事厅里。 “查到了吗?”安斯特坐在办公桌后,处理着事务,抬头看着刚进来的康尼。康尼拿着仆人送进来的羊皮纸,浏览了一番后,递给安斯特。 “那个男孩叫霍理斯,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国王一夜情后的私生子罢了,欢愉之家里长大的。他母亲去年意外死亡,平时对那个男孩很不好的样子。另外他已经到了魔法学院的入学年龄,因为没钱就没有入学,也没测过魔法元素,不知道是不是无魔者。”康尼品了一口面前的红茶,又加了两块方糖进去。 安斯特又看向康尼对面的艾丽娅,问道:“你跟他接触了一会,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不过那孩子的眼神很有趣,我相信神主大人能看中他,他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艾丽娅回忆着领路时,那孩子看向她的眼神。可能是同类相斥吧,艾丽娅抿了一口红茶,勾起了嘴角。 夜色降临,乌云盖住夕阳的余晖,空气有些许沉闷。闪电在刹那间撕裂天空,照亮天地,轰隆的雷声还在酝酿。 蜡烛早已被一盏盏点亮,江逸牵着霍理斯回到卧室里,在江逸的床旁有一张小床,那是江逸安排的位置。江逸担心霍理斯离开家后又经历今天的事情会有些害怕,于是让他睡在自己旁边。赛莉放下床帘,吹熄了蜡烛,默默退出了房间。 窗外雷声渐大,风呼啸着带着雨滴狠狠砸在窗户上,闪电一下又一下地照亮了整个房间。直到一声“轰隆”的惊雷巨响。一个瘦小的身躯钻进了江逸的被子里。 “害怕打雷?”江逸轻笑了一下,担心霍理斯害羞又收敛了笑声,转而抱住怀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小身体,一下下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闭上眼睛,安心睡觉吧。”怀里的人在江逸的安抚下不再颤抖。 江逸呼吸平稳后,一双幽绿色的眼睛缓缓在黑暗中睁开,审视着江逸。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会很温柔地安抚着我,会关心地拥抱着我,会坚定地保护着我。一点点小手段就可以让他惊慌失措,如此的可怜可爱。 霍理斯想到今天的那些仆从,那种强迫的感觉让他回忆起了母亲,那种疼痛、恐惧、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霍理斯看着那些仆从们为了控制住他,从而在他身上留下的指痕,自己又默默地在那些痕迹上加重了一些。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他知道神主大人是个好人,因为他在欢愉之家见过太多人了。恶毒的、伪善的、善变的,不过他们大多都不在小孩面前伪装,美名其曰要教导孩子成长。 母亲的脸又在黑暗中出现了,美艳的面貌扭曲,脂粉有些脱落,带着血丝的翠绿色的双眼死死地瞪着自己,头发凌乱,巴掌高高扬起,她咆哮着:“你就是个怪物!” 霍理斯闭上了双眼,只是默默感受着身旁另一个人的体温,耳边是安稳的心跳与平稳的呼吸。好闻的香气慢慢氤氲着,包裹着自己。这应该就是爱了,安全、温暖、拥抱……窗外的雷声也停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第5章 恶补历史 江逸其实每天早上都会呼唤一下系统,当然,是在脑子里呼唤。毕竟,他还不想被当做疯子,虽然现在这个身份也没有人敢对他这么做。可惜,系统永远跟死了一样平静。安斯特他们也从不让江逸出这个庄园,也不让他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好无聊,并且焦虑。现在自己的眼睛每天都能恢复一点,但是任务还是遥遥无期,回家之路更是遥远。痛定思痛下,江逸决定先恶补下这里的历史,看看有没有可能从书中找到一些线索。 庄园藏书馆内。 藏书馆位于地下室,江逸深刻怀疑是因为怕这些书把地板压塌,所以建在地下室里。因为这里的书实在太多太多,书柜一直顶到天花板,江逸歪着头看去,书柜一排接着一排,没有尽头。人站在其中渺小得可怜。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江逸求助地看向赛莉:“这边有推荐的历史书吗?”五本厚得和砖一样的书递了过来。“有没有稍微简略一点的版本?”一本和砖一样的厚的书递了过来。 江逸已经满足了,坐到了赛莉用储物戒拿出的软椅上。 “为什么不把这些书放在储物戒里?或者对书柜使用空间魔法也可以啊?这样不就不用占这么大的空间了吗?”江逸好奇地问 “会被偷。”赛莉淡淡地说。 “这样就不会?”江逸边翻书边问。 “空间魔法在一些魔法师看来是畅通无阻的通道。”赛莉补充道。 “所以是直接对藏书室下了禁制?那所有的书都拿不出去吗?”江逸看着手中颇有分量的大部头,估算了一下看书的用时。 见赛莉点头,江逸虽然觉得这个规定一点也不科学,但是也不打算挣扎了。于是默默看向第一行文字。 霍理斯早已和小尾巴一样坐在江逸身边,也有模有样地拿着一本书。 “……你拿反书了。”江逸默默开口提醒。 “神主大人,我不识字。”霍理斯用水汪汪的双眼期待地看向江逸。 对了,他应该还没上过学。这个年纪还不识字,问题有点大了呀。义务教育出身的江逸深刻明白教育的重要性,决定明天就去找安斯特聊聊孩子的教育问题。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上学识字的。赛莉,你先帮忙找找有没有适合他的图画书或者识字书。”说完江逸就忙不迭地投身于历史的海洋中,赛莉用漂浮咒在霍理斯脚边堆了一摞书。 见识字教学计划失败,霍理斯也不气馁,随意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江逸翻开书,发现自己能看懂那些完全没见过的长条文字,脑中的猜想已经落实。其实从发现自己身体的更换,到听懂异世界的话语,再到看懂这些变形文字,江逸认为这些技能全部来自于这个身体的本能记忆。 目录将书分为神话历史,王国历史。 神话历史中,神明是普遍的存在。基本只要达到存在范围够广,数量够多,获取足够多的信仰这几个条件,就可以孕育出神明。天空、土地、海洋,甚至是森林,鸟兽这些自然之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神明。 人类迟迟没有孕育出人类之神,也没有人类学会魔法,自然完全无法与其他族群相抗衡。但是自然产生的神明都有不同领域的力量,他们厌恶着人类的掠夺与破坏,忌惮着人类的智慧与科技,为人类带来无数次的洪水、干旱、瘟疫。将人类的数量刚好保持在不会产生神明的数量之内。从此人类只能不断供奉着各种神明,以此来祈求着安定与丰收。 千年时间过去,神明们终于对人类放松了警惕。 人类之神赛凡在日食之日出生,彻底的黑暗笼罩住了所有神明的眼睛,掩饰了一切。赛凡聪明善良,力量强大,富有极强的正义感。在赛凡成长的过程中,他看见了太多人类被神明保护的其他族群残杀,听见了太多人类的哭喊与祈祷。 人类对神明力量的畏惧与贪婪,对神明的憎恨与崇拜,打造出了人类之神。屠杀带来的恨意太过长久,太过强大,人类之神获得了人类积蓄千年的力量。 赛凡踏上了弑神之路。 起初,没有神明相信自己会被杀死,更何况是被极其弱小的人类。但是,当第一个神明的神格被碾碎与赛凡脚下时,一切都变了。神格化为力量源泉,分散到人类之中。从此,部分人类学会了魔法,拥有了与其他种族抗衡的能力。 神明几乎被屠杀殆尽,只留下光明之神拉斐尔和罪欲之神希思维尔。 光明之神拉斐尔一直致力于治愈与保护所有生物,传闻祂在神明对人类的屠杀之初,就一直保护着人类,因而拥有着极多的教堂与人类信徒。于是赛凡放过了祂。但是祂从此沉睡,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人类获得了力量,掌握了魔法。而其他的种族却失去了神明的庇护,人类开始反击。龙族灭绝,矮人消失,兽族被奴役,精灵族藏匿于秘境之中,从此人类统治一切。 罪欲之神希思维尔就是在人类**膨胀到极点时出现的。祂与人类之神赛凡同样出自于人类,但是却又不同。祂操纵人心,控制人类的**,挑起无数次战争,人族内部从此分崩瓦解。祂没有实体,可以藏匿在每个人类的心里。所以消灭祂就等于消灭人类。 人类征服了陆地、海洋、天空,野心逐渐膨胀。人类的**也永不停歇,甚至想要征服神明。无尽的寿命,无比的力量,至尊的地位,没有人类能抵抗这些。于是人类开始学着弑神,将矛头指向人类之神赛凡。 赛凡失望至极,从此消失,再无踪迹。希思维尔同样也突然地失去了踪迹。相传是人类之神赛凡将罪欲之神希思维尔封印在身体里,二人同归于尽。 神明的痕迹从此消失在世界上,无人能证明祂们的存在,神明的故事变为了传说。 江逸合上书本,有些恍惚。再往后的故事就是人类王国之间的战事,他并不感兴趣。不过他总是明白为什么这些书不能被拿出去了,这些都是**,与教堂宣扬的神明永存的故事相悖。 不过最主要的是,自己是谁? 光明之神拉斐尔吗?还有那所谓的治愈之力。怪不得康尼他们一次次试探,原来是想看看召唤出来的神明对不对。想明白了的江逸总算放下心了。 那霍理斯呢?作为天命之子,他又是谁? 江逸歪头看着一旁认真看书的霍理斯。天命之子,天选之人。人类之神赛凡的转世?那他的使命是什么?杀死他以前放过的神明?我的任务呢?协助他杀死我? 霍理斯似乎感应到了一旁江逸的目光,抬头迎上江逸的眼神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 “……我们去吃饭吧,你饿了吗?”江逸艰难地避开霍理斯的笑容,随意找了一个话题。霍理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饿了。” 江逸走出地下藏书室,才发现天色早已暗沉下去。中午饭的时间早已错过,现在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霍理斯可能早就饿坏了,可能是不忍心打扰自己,才一直忍耐着不说。 江逸看着懂事的霍理斯,有点愧疚地摸着霍理斯有些韧性的金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叫我就好。” 餐厅里,透亮的水晶灯将柔和的烛光均匀折射在餐桌上。餐桌上照例只有江逸与霍理斯二人,而餐食却琳琅满目,高低错落地摆放着,无比丰盛。 霍理斯真的饿坏了,不过还是努力遵循着这几天学习的一些餐桌礼仪,只是进食的速度较往常快了许多。 江逸盯着面前的牛排,有些出神。牛排上淋着红褐色的波尔多酱,酱汁随着牛排里的肉汁逐渐化到白色的餐盘里,如同血液一般缓缓流淌开来。 江逸抬眼看向被食物塞得满满当当的餐桌,虽然十几米长的桌子只被使用了一半,但是食物的精致奢华程度都能让来自生产力发展水平较高时代的自己有些吃惊。 烤鸡折射出油亮的光泽,炙烤羊排配上了红艳的果实,还有一只涂上蜜糖和香料的火腿。螃蟹与各种贝壳虾类规规矩矩地倒在盘里,蔬菜沙拉点缀在各色菜品之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鸟类与谷物。 但是处于最中间,最让江逸感觉到不舒服的,就是一只被烹饪好的孔雀,甚至还被重新披上了羽毛摆出了优雅的开屏姿态,仿佛还活生生地坐在那里。 “神主大人,这个有点苦,肉还有点柴,不好吃。不过它的羽毛真的很好看啊,灿烂的蓝色与绿色叠加着,就像一只只眼睛看着你一样。”霍理斯拔下一根孔雀羽毛,眼睛亮晶晶地像献宝一样递给江逸。 流转着蓝绿色光芒的眼睛随着动作晃动着,沉默地注视着江逸。 第6章 哥哥 自从那日与国王会面之后,江逸再也没有见过安斯特。不过身为主教,安斯特不仅要管理全国教堂还需要安排祭典事宜,自然忙得分身乏术。 但是霍理斯的入学还需要他来安排,虽然这件事可以交给赛莉处理,但是有些事情江逸还是想与安斯特面谈。 庄园外围是大片的花园与森林,全部都是格雷家族的资产。玫瑰作为格雷家族的象征,被种满了大半个花园。即使现在是秋季,部分玫瑰还在盛开。 仆人们被屏退,江逸坐在石椅上闭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享受着独属于江逸这个人的时光。而不是被神主这个身份所裹挟,必须伪装成他人眼中的光明神。 好累,在这个没有电子产品的无聊世界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自己被控制着,无法与外人接触。除了赛莉和霍理斯也无人能与自己交谈。其实自己就是被变相软禁起来了,即使是身为光明神。想到这个身份,江逸就觉得有些可笑。什么神明,根本无人信奉,不过是把他当成权力制衡的筹码罢了。 好想回家,想念家人的关心,唠叨的话语,美味的饭菜,还有那些汇集着人类智慧结晶的电子产品。那些记忆似乎都有些模糊了,我真的来自那个世界吗? 已经一个月了,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除了教堂和这个庄园,自己根本没有踏足过其他地方,也没有认识其他的人。 江逸控制着那些空中的银色光粒,或者说是光明元素,它们在空中汇集,自由组合,再被操控着冲向旁边的玫瑰花丛。可惜玫瑰花丛只是像被风吹一般抖动了一下,被虫子啃食的叶子却全部恢复如初。江逸已经能控制这种力量了,可惜力量只有治愈的功能,无法进行攻击。 自己太弱小了,只有眼睛,那种可怕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江逸摸上那块蒙眼布,有些迟疑。 想象了那个血腥的场景,江逸叹息了一声,制止了自己的想法。 “神主大人,神主大人。”稚嫩的童声突然出现在身边,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你怎么来了。”江逸有些疲惫。 “我想你了,神主大人。”孩子纯真的话语突然在这一刻触动了江逸的心弦。江逸张开双臂,用力地拥抱着有些惊讶的霍理斯。 “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我……哥哥就好。”或许是冲动,或许是寂寞,江逸抱紧了面前的霍理斯,说出了这些话。江逸不想考虑太多,只是无休止的焦虑不安折磨着自己,让自己必须找到一个锚点,一个支撑,一份责任。他迫切地需要与这个世界建立一点联系。 “……哥哥。”与想象中的激动不同,霍理斯只是安静地抱紧了江逸,直到江逸发现怀中的人在不断颤抖,才看到已经泪流满面的霍理斯。 霍理斯曾经从未想过未来,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正常的生活。从出生开始,身边只有母亲一位亲人,曾经母亲还很温柔,会久久地抱着自己。可是自从一种叫阿芙蓉的东西被带来欢愉之家后,一切都变了。 最开始,阿芙蓉仅仅是被当做用来治病的药物,可是服用的感觉太过美好,无人能抗拒诱惑,因此所有人不惜花费重金,就为争抢那一点点的阿芙蓉。 母亲最开始只是听从别人的建议,用阿芙蓉治疗病痛,可是服用时间一长,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变得情绪难以控制,喜怒无常,还会突然痛苦万分不断哀嚎尖叫,只有继续吸食阿芙蓉才能缓解她的痛苦。但是长期吸食让她变得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母亲的面貌开始枯败,从此沦落到下层的欢愉之家里。 霍理斯不懂为什么母亲会变成这样,他尝试着动用自己的能力去安抚她。能力是一个秘密,那就是他可以操纵一点点人类的感情与思想。但是霍理斯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人,连母亲都没有,因为他害怕被当成怪物吊死在绞刑架上。 母亲为了挣钱已经失去了理智,首饰礼物都被变卖,只要能有钱,能得到阿芙蓉,她可以牺牲一切。身体的伤越来越多,她开始痛恨着自己为什么要因为客人的戏言而生下孩子,她开始恨着霍理斯。只有将自己受到的痛苦加倍发泄在孩子身上,才能让她感受到一点点平衡与快乐。可是等她清醒过来,残存的母爱又让她加倍痛苦。 直到那个雨夜,那个无人敢接的客人被母亲带回了房里。打斗声与哀嚎声将震耳欲聋的雷声都盖过,可是无人出手相助。只有霍理斯冲进房间,太多的伤痕,淤青与鲜艳的血迹,还有那个男人嘲讽与快意的笑容,霍理斯彻底丧失了理智。 男人拿着匕首,在哀嚎求饶中一点点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血液喷射而出,大半落在霍理斯的脸上,夜幕中那双绿色的眼睛发出幽幽的暗光。 母亲被这血腥的一幕冲击得大脑空白,抱着残存的衣服又哭又笑。她看着霍理斯沾满血迹的脸叹息一般轻轻说道:“你就是个怪物,或许当初就不该生下你。”随后悄悄拿起男人手中的匕首,决绝地捅向自己的心脏。 再往后发生了什么霍理斯已经不记得了,只有太多太多的血液流淌下来,怎么也不停歇。所有人都闭口不提这件事。男人没有背景与亲人,在幕后老板与权贵的运作下,这件事被定性为精神错乱下的意外死亡。 母亲被埋在很偏僻的地方,只有一个极小的石碑,是姐妹们用凑得一点点钱打造出来的。所有下层的穷苦人都被埋在这里,杂草丛生,连阳光都很难照到这里。如同母亲压抑的一生。 霍理斯留在了母亲工作的地方,同往常一样用灰尘遮盖面容,做着不吸引他人目光的打杂工作。母亲的房间里又住进来新的女人。三个月后,那些在暗中观察打量他的眼神消失。一切又重回平静,霍理斯以为自己的一辈子都会在这里度过。 直到霍理斯突然被带到教堂最里面的光明神殿,他才明白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然而自己却也不是他唯一的孩子。父亲站在那里,手边是他唯一重视的儿子,自己只能与父亲其他的孩子们一起,跪在他们的身后,如此卑微低贱。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他年轻时的风流产物,父亲甚至都不屑于施舍给他们一个眼神。 直到神座上的神主大人指向了他,在看到众人羡慕嫉妒与不敢置信的眼神和父亲有些扭曲的脸庞时,霍理斯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神主大人太过美丽了,霍理斯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神主大人让众人退下,然后温柔地询问着自己愿不愿意跟在他身边。霍理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会有神明愿意来拯救他,拯救他这个怪物。 霍理斯害怕被神主大人发现真相,所以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能力与真实的自己。 衣服变得干净柔软,饭菜变得丰盛可口,房间变得宽阔华丽,仆人们恭恭敬敬。一切都如同霍理斯想象的一样,甚至更好。这却让霍理斯更加恐慌,因为自己对神主大人来说毫无价值,所以霍理斯必须抓住一切机会获得神主大人的垂怜。 直到神主大人在今天让自己称呼他为哥哥。 哥哥,霍理斯将这个词在口中缠绕着。这个词代表了很多,尽管没有血缘,但是霍理斯明白它的重要性。这代表着神主大人终于愿意与自己真正意义上有所联系,代表着自己终于占据了神主大人心中的重要位置。 神主大人,不,是哥哥。霍理斯擦干了眼泪,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石椅上,江逸继续沉思着。霍理斯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蚂蚁们在地上爬来爬去。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是盛装打扮的安斯特,看起来是刚刚参加完宴会的样子,有些疲惫。 江逸起身,让霍理斯留下。自己则走向刚刚从玫瑰花丛旁经过的安斯特。玫瑰花的藤蔓互相缠绕着,将他们的大半身影掩盖,只有一些朦胧细碎的声音传来。 可能过了很久,江逸并不清楚时间。 结束了谈话的江逸走向石椅上的霍理斯,霍理斯低着头有些出神。 “在看什么?”江逸好奇地问道。 “蚂蚁。这只是亚伦,这只是科特,这只是大卫……它们在打架。”霍理斯认真地向江逸介绍着。孩子的天真无邪让江逸感觉可爱。 “走吧,我们回去吧。”江逸转过身。 鞋底与石板的摩擦声从背后传出,让江逸有些怔愣,不自觉地回过头。霍理斯正在用鞋底磨踩着刚刚他认真介绍的那群蚂蚁们。 霍理斯发现江逸回头,脸上又绽放出灿烂的微笑,他赶紧跑到江逸身边,牵起了江逸的手笑着说:“哥哥,我们回去吧。” 第7章 祭典(上) 冬日,深夜。 祭典的各项事宜已经筹备完成,明天就要启程。江逸裹在天鹅绒的被子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像小学生出游的前一天晚上一样精神,不过不是兴奋而是紧张与焦虑。 江逸叹了一口气,呢喃着:“睡不着啊。” 床帘被掀开,小小的身影偷偷摸摸地爬上床,带来一阵凉意。 “哥哥,我也睡不着怎么办。”霍理斯躺到枕头上,侧身看向江逸。 “你怎么过来了?身体还这么凉,小心感冒。”江逸赶紧把被子盖在霍理斯身上,将他均匀地裹成了一个球,只有一个金色的小脑袋露出来。 “快睡吧,不然明天没精神。”江逸将被子掖好,轻拍着霍理斯的后背。黑暗的沉寂让思绪更加混乱,身边人的呼吸开始平稳起来。任务,回家。 好想回家。 “神明也会想回家吗?神明的家在哪里呢?”突兀的童声出现吓得江逸浑身一颤,有些混沌的头脑猛然清醒。江逸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听错了,快睡吧,现在还不睡,小心以后长不高。”江逸岔开话题,催促着霍理斯赶快睡觉。霍理斯保持沉默着,幽绿的双眼默默睁开,注视着江逸的侧脸。 雪下了一夜,目光所及之处皆被白色覆盖。江逸如同上次去神殿一样,被打扮得圣洁华丽。霍理斯自从江逸穿上第一层衣服开始,亮晶晶的眼睛就没有挪开过,还殷勤地帮忙整理衣服后摆,调整头冠。 江逸穿好层层叠叠的外衣,头发被束好,戴上黄金宝石铸造王冠,还披上了一件厚实的白披风。牵着同样打扮正式的霍理斯,走向门口的马车。 马车光从外面看来就足够地高大华丽,黄金雕花的漆木框架,镶上闪亮的水晶宝石,顶上是黄金打造的尖顶,用于遮挡的幕布散发光泽,上面是用金线绣成的五芒星和一些图腾。光是车轮就有几乎一人高,前面是骐兽,与马有些相似,不过更加高大,十分温驯。前后都是穿着教袍的修士,都骑在马上护卫着马车。还有一些穿着红色军服的士兵。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气势非凡。 见到江逸出来,修士与士兵们纷纷弯腰行礼。赛莉和艾丽娅也换上了教袍,不过更加华丽,她们坐在车夫座,掌控着马车的缰绳。艾丽娅看见江逸,笑着挥手。赛莉坐在她的旁边,向江逸低头示意。 江逸和霍理斯一起进入了马车。马车里更是别有洞天,地上不仅全部铺上地毯,里面空间也足够大,有两排面对面的皮质靠背软椅和一张被固定住的桌子。桌子上已经备好了热茶与蛋糕。 江逸坐在靠里的一排座位上,靠着窗边,撩开帘子,看着队伍启程。霍理斯坐在同一排,看着另外一边的窗户,呼出的暖气在玻璃上形成了白雾。马车早已被施下咒语,无人能窥视内部。 马车离开了庄园,这是江逸第一次离开这里。城内,很多贵族打扮的人站在教堂旁,目视着马车离开。马车走在街道上,石板路上已经没有什么雪了,两旁是整齐的石砖建筑,市民们都从家中出来,有些年轻人新奇地站在街道两旁张望,大部分人都虔诚地跪拜,双手交握抵住额头,口中念念有词。其中还有一些长着耳朵或尾巴的兽人,衣衫破旧,背着重物,依然远远离开人群干着苦力活。 马车路过一个僻静的狭长巷口,那里站着个剑士打扮的人,披着黑色斗笠,背上还有把长剑,吊着橙色的剑穗。抱着手靠着墙,看不清模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逸感觉那个男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浩浩荡荡的队伍出了王城,雪有些化了,道路泥泞不堪。外面是浓密的森林,不知过了多久,大片的农田逐渐出现。走进村里,大多数人衣着朴素,不顾地上的泥水,跪拜祷告。满脸褶皱的老人颤颤巍巍地带着不知事的孩童与众人跪拜成一排。 江逸拉上了帘子。 最开始这些人的行为令江逸感到不适甚至惶恐,他所受的教育令他接受不了这种行为。可是祈祷的人太多,信仰太过沉重,江逸自知自己不是什么真正的神明,哪里又能贸然接受这一切呢? “神主大人,这里好无聊,有点困了。”霍理斯揉着眼睛,脑袋也像小鸡啄米一样,看来是真的困了。 “躺下来吧,到了再叫你。”江逸将身上比较坚硬的首饰都取下,才将霍理斯揽入怀中,金色的小脑袋躺在江逸的大腿上蹭了蹭,才找到舒服的位置。应该是昨天太晚睡,小孩才会这么困。 霍理斯侧躺着,原本有些消瘦的脸在这些日子的照料下,脸上的婴儿肥终于显出了圆润的弧度。江逸忍不住伸出罪恶的手指,戳了戳,非常软嫩且有弹性。 “哎呀,外面雪化了好冷啊。”马车前面的帘子被撩开带来一股寒气,艾丽娅弯腰进来坐在江逸对面。江逸在帘子掀开时就迅速收回手,装出原先高冷的样子,用喝茶掩饰慌乱。艾丽娅看到马车内部的样子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压低了声音。 江逸感受到大腿上的人似乎有些被吵醒,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有些韧性的金发,很快霍理斯又安静下来。 “赛莉她不肯进来,就只能我一个人过来暖暖身子了。”艾丽娅拿起旁边柜子里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红茶,又用银叉子叉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笑了。“这个蛋糕这么甜,绝对是赛莉做的。”然后优雅地拿起茶杯,放下茶杯,里面的茶水已经消失。 江逸看向霍理斯面前就被咬了一口就被放下的蛋糕,还有已经空了的茶杯,笑了一下。 “需不需要给赛莉也倒一杯?让她也暖和一点。”江逸拿了新杯子倒了一杯茶,茶已经有些凉了,艾丽娅用魔法让热气重新升腾起来才走出马车。说笑的声音隐隐从帘子缝隙中穿过。 太阳落山,天色已晚。众人到达一座城堡前,里面的仆人已经排队迎接神主大人的到来。江逸牵着脸上还有睡印的霍理斯,走进了这座看起来历史悠久的城堡。 这依旧是格雷家族的资产,里面的装修风格与庄园里的大差不差。江逸有些感叹格雷家族的富有,又为今天亲眼目睹的贫富差距感到可悲。 饭后,回到房间,这里的房间比庄园里的要小,霍理斯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找到黑白格的棋盘和一堆用晶莹剔透宝石制成不同形状的棋子。 霍理斯兴致勃勃地像献宝一样地捧起棋子问道:“哥哥,这个怎么玩啊?” 除了会玩五子棋和飞行棋,其他一律不会的江逸:“……要不然我教你玩五子棋吧。” 霍理斯上手很快,刚开始江逸还赢了一两把,拿了一些筹码,之后一直在输,江逸玩得都有点怀疑人生了。自己手边用来当筹码的宝石早已所剩无几,霍理斯手边的宝石都快满了。 “再来,我不信了!”不知道输了多少次的江逸早已失去原先高冷的模样。霍理斯抬头看着如此鲜活的江逸,本来坚定的手拐了个弯,把原本要下这的棋子换了个位置。 “哈哈哈,我赢了!看吧,姜还是老的辣,你还是要好好学!”江逸得意地拿走一颗霍理斯手边宝石,放回自己手边。霍理斯用手撑着脑袋,微笑着看着江逸,目不转睛。 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打破房间里温馨的氛围。随即是喊叫与刀剑撞击的金属声。江逸跑到窗边,看向窗外。几个面具人施展着魔法,有几个护卫已经变成了火人,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尖叫着乱撞。其中两个面具人忽然抬起头,与江逸对视。 江逸赶紧拉着霍理斯离开窗边,打开衣柜子将霍理斯藏着里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江逸叮嘱着霍理斯。 窗户被打碎,碎片四溅,寒风涌入。江逸站在柜子前,警惕地看着窗边戴着白色面具的两人,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面具人不答,只是歪了歪脖子,抬手开始念起咒语,另一个面具人拿着剑就攻了过来。趁着这间隙,江逸立刻扯下遮眼布,拿剑那人眼睛炸出血雾倒下,另一个人却还好端端站着,藤蔓迅速蔓延,在触碰的江逸身体的那一刻却迅速枯败。 面具人缓缓走近江逸,正想伸手,冰刺贯穿了他的心脏,血液溅满江逸半边脸,顺着下颌骨流下。 面具人倒地,藤蔓也化为灰烬。没了面具人的遮挡,江逸被迫看见门口施展魔法的赛莉,对视上那双紫色的双眼。 江逸赶紧扭头闭眼,浑身不由自主地发抖,不断喘息着,他害怕听到熟悉的倒地声。 “赛莉没事,神主大人请睁开眼睛吧。”江逸捂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抬头,睁开了双眼。 第8章 祭典(中) 这是江逸第二次没有使用遮眼布了,他将捂着眼睛的手放下,世界变得光明鲜艳。霍理斯和赛莉有些担忧地看着江逸,门口是被溅了半身血的艾丽娅,血迹在白色裙子上格外显眼。三人望着江逸,有些晃神。 艾丽娅甩了甩刀上的血液,跨过尸体走了进来,笑着说:“神主大人,恭喜您,您现在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不再需要外在的辅助了。” 尸体上的面具被赛丽丢在一旁,都是很普通的脸。艾丽娅蹲下身体,用刀戳了戳窗边那具尸体的眼睛,说道:“他的眼睛是义眼,应该是靠感知行动的。” 尸体被翻到背面,脖子上有一块黑色的蛇形印记。“控制符记,或许是瓦尔尼亚王国派来的。看来是有人盯上神主大人了呀。”艾丽娅抬头看向一脸凝重江逸。 “不要这么紧张嘛,神主大人,我和赛莉都会保护好您的。”艾丽娅伸手揽住沉默的赛莉,笑着说道:“对吧,赛莉?”赛莉看着面前的江逸,认真的点头。 外面还有些打斗的动静,艾丽娅看向门口,叹口气说道:“神主大人,先失陪一下,另外新房间是出门右拐第一间。” 房间只留下霍理斯和江逸,还有两具尸体。霍理斯沉默着,注视着江逸。 这是霍理斯第一次真正看到江逸完整的脸,之前最漂亮的眼睛一直都被黑色遮眼布遮挡,霍理斯想象过无数种类型的眼睛安在江逸脸上的样子。现在,霍理斯终于能看到那双不被遮挡的眼睛了。那是一双很大的眼睛,双眼皮,拥有蜂蜜一样的透亮的琥珀色,睫毛纤长卷翘。眨眼时,微笑时,看向自己时,都无比的美丽,难以用言语描述。 只有这双眼睛才能配得上这张脸,霍理斯不自觉地想着,控制不住地继续看着江逸。 “没被吓到吧。”江逸看着眼前有些呆愣的霍理斯,关切地摸摸小孩的脑袋。霍理斯的眼睛还是直愣愣地盯着江逸,又忽然回过神来,耳朵红了一片,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看到手帕就拿起帮忙擦拭江逸脸上溅到的血液。 江逸接过手帕,望向周围一片狼藉,跟恐怖片一样。江逸有些担忧地凑近看着面前小小一只的霍理斯,希望小孩不要留下心理阴影。江逸蹲下身子,正想开口再安慰一下,霍理斯却直接跑出了房门,江逸只能把要说的话咽下。 霍理斯在江逸放大的美貌下,直接丢盔弃甲狼狈逃出房间。跑到新房间关上门,才捂住疯狂乱跳的心脏。幸好哥哥没事,霍理斯心情平复下来后,摸了摸衣服里刚刚收起的匕首,感到一丝安慰。 第二天,第三天……风平浪静,只是队伍里的人少了一些。江逸本想取下那条遮眼布,可是三人却在他提出建议时诡异地注视着他,然后坚决反对这项提议。 祭典在神陨之地举行,因人类之神在此毁灭过无数神明而得名。如今,连绵起伏的山脉成为王国之间天然的边界线。 这里是最初的光明神殿所在之地。 与想象的宏伟壮观相距甚远,外表看上去不过是有些许破败的城堡。内部有些昏暗,依靠顶部的彩窗和摇晃的烛光照明,无比寂静,只回响着脚步声。空旷,封闭的空间里最瞩目的只有内部的高台,阳光倾射在高台之上。 被打扮得高贵华丽的江逸站在高台之上,阳光让他看不清底下人的模样。像什么呢?像第一次站在台上进行演讲比赛,像躺在手术台上看到的无影灯,像刚来到这个世界…… 江逸乱飘的思绪被打断,安斯特将一些人带到台下,他说,神主大人会降福于你们。 降福,江逸看着在昏暗中的十几人,看不清面目,只有盔甲碰撞的铮然声。他们走上高台,单膝跪在江逸之前。 最前的是发鬓有些许斑白的中年人,身躯结实有力,成熟稳重,锐利的蓝眼扫视过江逸又垂下了眸子。旁边似乎是他的孩子,一样的红发蓝眼,身形颀长,神情有些不屑,在看向江逸时挑了挑眉。还有一些人跪在他们身后,银色的盔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泽。 江逸默默移开眼,专注着力量的凝聚。银色的光粒汇聚,飘洒融入身前那些人的身体里。光粒在昏暗的空间悠悠荡荡,江逸思考着,这是神迹吗?或许是吧。 时间有些漫长,人数有些太多,或许是光粒有些发散,变得雾蒙蒙的化开。世界在旋转吗? “诶,小心!”青年伸出右手迅捷有力地撑住了摇摇欲坠的江逸。 “莱恩。”中年人警告似的喊了一声青年人的名字。 “我没事。”江逸摇摇头,扶住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莱恩是吗?谢谢你。”江逸扯出一点微笑,莱恩有些恍惚地看着江逸,刚想开口。一旁的安斯特走来,摆出公式性的笑容,挡在江逸身前:“神主大人身体有些不适,大家先请回吧。” 莱恩跟随父亲走出神殿,脑中还回放着神主大人对自己展露的笑颜,手上还残留着神主大人的体温,莱恩的脸有些发热。 回房间的路上,一路空寂,在一个隔绝视线的拐角,安斯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江逸。“神主大人,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听说您眼睛的力量已经能控制住了。”安斯特本就高大,身形几乎能将江逸整个笼罩起来,江逸隐隐有些危机感。 “现在感觉还行,只是还有些头晕。眼睛能控制住了。”江逸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背部却靠到了坚硬的墙壁。 安斯特沉默地看着江逸,像是在透过这具皮囊观察内部的肌肉与跳动的器官,又像是在估算这具身体的价值。就在江逸想要开口打破这片沉默时,安斯特让出了位置:“神主大人就请先休息吧。明天才是正式的祭典。” 江逸赶紧离开这个不适的环境,安斯特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江逸离去的背影。 回到房间,江逸背靠着木门,盯着自己的双手,不安像潮水一般涌来。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体里力量的衰退,神明的力量也会消失吗?力量完全消失后,自己会怎么样? 明天该怎么办?自己没了利用价值会死吗?没了力量会死吗?这具身体没有力量的支撑会死去吗?灵魂会随着力量的消失而消逝吗? 我会死吗?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家,家人还在等我…… 思绪如同混繁的麻绳,交缠错乱,江逸顺着门板坐在地上,抬头却看见了身旁一脸担忧的霍理斯。直到冰冷的液体滴到掌心,江逸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已经没有作用的遮眼布被泪水彻底打湿。 霍理斯慢慢蹲在江逸身边,小心地解开遮眼布,黑布下是蓄满了一汪泪水的眼睛,眼尾泛着红,眼眶有些承载不住泪水的重量,透明的泪水在眨眼时大颗落下。 “哥哥,别哭了。”霍理斯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还在不断滴落的泪水。这是霍理斯第一次看到江逸展露出的脆弱的模样,很可怜,又很……什么呢?霍理斯描述不出来。 江逸发泄完情绪后又感觉到不好意思,毕竟成年之后自己再也没有在他人面前崩溃过了。江逸挡住霍理斯擦泪的动作,随意用手将泪擦干,扯出一抹牵强的微笑:“我没事,只是今天有点累了。” 本就透亮的双眼经过泪水的洗涤更加明亮,残存的泪珠还挂在浓密的睫毛上。 夜晚依旧寂静无声。 再怎么抗拒,清晨的太阳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意志而停止升起。 祭典的场地搭建得很快,大概是依靠魔法就地取材,就像是凭空出现得一般。可能是清晨的雾气,导致木板有些潮湿。 云层遮蔽着阳光,雾气升腾,随着山脉的弧度缓缓流淌。只有一些篝火在抖动,努力照耀着四周,可是愈发浓郁的雾气让可见度迅速降低,篝火如同灯烛一般渺小。 四周很安静,只有将军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着,仪式不断推进,随后是安斯特一如既往的平稳的声音。台下雾气弥漫,只看得见些许铠甲的冷光。 台下的莱恩不知道为什么靠得这么近,浅蓝色的双眼紧盯着江逸。就像哈士奇一样,江逸不由自主地想,不禁朝他露出微笑。霍理斯从雾气中出现,就像幽魂一般走到高台侧边,撇了一眼还在痴笑的莱恩,有些担忧地望向江逸。江逸收敛了笑容,安抚地揉了揉霍理斯毛绒绒的脑袋。 江逸跟随安斯特的指示上了高台,目光全部汇聚在江逸身上。 傀儡、吉祥物、提线木偶…… 真可笑。 江逸感受着力量的凝聚,银光飘散向远方。阳光穿过云层,照耀在江逸的身后。雾气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消失,世间万物的面貌逐渐清晰。 霍理斯注视着台上被阳光笼罩的江逸,就像神迹一样,所有人脑中都出现了同一个个念头。 第9章 祭典(下) 一夜雪未停,轻柔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却层层叠叠地压断了树枝,阻隔了道路,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江逸捂着脑袋,身体蜷缩着,手指被按到发白,疼痛与心跳同频,由神经链接着大脑与眼睛,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打消了任何反抗的力气。 霍理斯轻声安抚着江逸,用手拨开江逸脸上已经被汗水打湿的黑发,一边熟练地用手指撬开那快要被咬出鲜血的唇齿。霍理斯有些恍惚,江逸痛苦的神情逐渐与记忆里的母亲重叠。 “哥哥,如果痛的话就咬我。”霍理斯有些期待地将手臂递到江逸的唇边,江逸呜咽一声,高举的手让霍理斯有些本能的瑟缩,可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那只手只是将霍理斯推开。 痛感仍旧像潮水一般不断翻涌上来,生理性的泪水无助地流淌着。房门被打开,床边的霍理斯被安斯特施下魔法定在一旁。人们围着床上的江逸,投射下的阴影笼罩他。就像是看着陷阱里的猎物,安斯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江逸,冷淡的瞳孔折射出江逸狼狈的模样。赛莉控制住江逸还在乱动的脑袋,将一管药剂强制性地倒入江逸口中,溢出的药水从嘴角流下,剧烈的咳嗽响起。药效很快起了作用,江逸迅速平静下来,不再挣扎。 霍理斯被安斯特放出,他冲到江逸身边,略有些凶狠的绿色眼睛对上安斯特平波无澜的双眼。 “你们喂了他什么东西?神主大人为什么会这样?”霍理斯紧盯着安斯特,想从他这里得出一个答案。 安斯特俯视着面前就像狼崽子一样护主的霍理斯,就像看蝼蚁一般蔑视。随后直接转身离开,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在他身上浪费。赛莉也跟随着安斯特离开房间。 只有艾丽娅走过霍理斯身边时,俯下身子轻声地说了句:“时间要到了。” 霍理斯的瞳孔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而紧缩,他猛地望向艾丽娅,企图从其中找出谎言的踪迹。可是艾丽娅只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房间。 霍理斯脑中一片繁杂,只是怔愣地看着床上陷入昏迷的江逸。床上的人还保持着先前的平静,只有胸口有些许起伏。 实际上江逸并不平静,他现在在与脑中的系统对话,或者是被单方面的信息轰炸。对,就是那个总算是修复好了的破系统。再然后江逸就知道了很多晴天霹雳的消息。 首先,江逸快死了。这具躯体被各种过度使用,马上要报废了。当然也有部分灵魂与躯体不合的原因。 其次,江逸回不去了,传送灵魂实在是耗费太多能量,系统给出了解决方案,那就是完成任务,直到积攒足够多的能量就可以送江逸回家。 “我不想做什么破任务,是你们擅自将我传送到这个异世界里来的,这是你们的责任。我再重申一遍,我要回家。”江逸真的被系统这种不负责任又无所谓的态度给气笑了。 “抱歉宿主,可能是我没有表述清楚。您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还未脱离生命危险,而我将您带来这个异世界可以让您通过完成任务的方式,来挽救您在现实世界里的躯体。您也不想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后就直接死去吧。”江逸硬是从系统的机械音里听出威胁。 江逸沉默,江逸怒骂,江逸疲惫。 直到江逸骂不动了,系统才继续说道:“宿主可以安心,只要完成夺取天命之子力量的任务,您就可以回家了,身体也会脱离危险状态哦。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您完全可以将这一切当做一场旅行,一场梦。”系统机械的电子音带着诱惑的语气。 “如果你是在骗我呢?”江逸问道。 “您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艹,那我要怎么完成任务?你会辅助我完成任务的吧?”江逸不耐烦地问道。 “等天命之子完全掌握力量后,我会对您进行指导……当然,现在他还没完全成长起来,您可以先休息一下。我会为您做一具新的身体,请问宿主是喜欢原来的身体还是现在这个?” “肯定是我自己原来的身体!”江逸斩钉截铁地回答。“等等,这不会有什么套路吧?别又来跟我说一套做一套。” “制作新的身体需要耗费大量能量与时间,当然我会在现在您这具躯壳完全毁坏之前制作完成的。预计耗费三个月零五天三十八分钟。制作完成后我需要能量的恢复,可能不能随意来与您沟通任务进度问题,请宿主先努力维护现有的躯体。滋滋滋……”随后又是一阵忙音。 “系统?人呢?”江逸还有一些问题想问,可是许久得不到回复,江逸企图从脑中世界醒来,挣扎了好半天,才睁开双眼, 冬天,天黑得早。屋外风呼啸着,夹杂着雪花重重地撞击着窗户。火炉发出的暖黄色的光芒将房间照耀得温暖明亮,里面的木材在高温下不断发出爆裂声。 房间空荡荡的,楼梯发出木板特有的嘎吱声,这是直达阁楼的楼梯。江逸起身,走到楼梯旁,企图通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寻找其他人的身影。 “有谁在阁楼上吗?”江逸询问着,走到楼梯下方。 火炉忽然熄灭,房间唯一的光源消失。温热的液体从头顶落下,如同下雨一般,淅淅沥沥地伴随着极其浓重的腥味洒落在江逸的头上、脸上、身上。就像一张密布的大网,束缚住江逸所有的行动。 江逸剧烈地喘息着,他不敢再抬起头,也不敢去深思,即使他意识到了淋在身上的液体是什么,可是他喊不出来,也无法挣脱束缚。 就像那天一样,淋在脸上的鲜血,失去生机的眼睛,无能为力的颤抖。 江逸惨白着脸,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房间又变回温暖明亮的样子,身体却还在紧绷发抖。江逸应激地向楼梯看去,什么都没有。江逸才意识到一切都是梦,他苦笑着,自己极力想要忘却那段记忆,可是却适得其反。 但是系统对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梦吧……江逸有些悚然,拍着胸口安慰着自己,这一切肯定不是梦,如果没有系统,我是不可能到这个异世界的,我的身体也不会换。等我完成任务,我一定可以回家的…… “哥哥,你醒了!”霍理斯推开房门,惊喜地冲到江逸身边用力地拥抱住他。霍理斯从怀抱中抬起头看着江逸,绿眼睛里慢慢蓄满泪水。“哥哥,你睡了好久好久,我好担心你。安斯特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我自己一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每说一句,蓄起的眼泪就滑落一颗。泪水太重,直砸到江逸的心里。江逸有些手足无措,哄小孩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好了好了,我没什么事。”江逸安抚着怀抱里的霍理斯。 霍理斯还是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江逸,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别哭了,你看我不是没事吗?只是……呃,我只是有些累了。”江逸干巴巴地解释,声音在霍理斯泪水攻势下越来越轻,手忙脚乱地用指腹轻轻擦去滑落的泪水。 看着眼前如此在乎自己的小孩,江逸有些感动又有些担心。如果现在这具身体被销毁,没有自己的保护,霍理斯的未来会怎样? 另外假死的事该怎么说才好?毕竟以后还要接着做任务,有熟悉的身份对推进任务是好事,况且这件事迟早会发生的。 但是直接对小孩说自己三个月后就要死啦?不过你放心吧,我会用其他身体复活的。呵呵,会被当做精神病吧。别到时候还给小孩整出心理阴影了。 江逸斟酌了一会,还是决定委婉地坦白一点点:“其实……”门被敲响,打断了江逸的话语,江逸把话又咽了回去。 赛莉安静地推门而入,行礼后对着江逸说:“神主大人,您的身体恢复了吗?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王都了。” 江逸:“我没事,不过能把安斯特叫来吗?我有些话想要对他说。”赛莉听完点头后转身离开,江逸默默叹气。 虽然自己的筹码不多,但是再怎么样也得好好安排霍理斯的未来。说到底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自己,霍理斯或许会有别的选择,毕竟这个异世界一定会好好对待天命之子的。而不是让背负着所谓的“夺取天命之子力量”任务的自己来做出这些伪善的举动。靠,江逸越想越难过,看着身旁懵懂的霍理斯,愧疚感盈满内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要认真读书学习,健康快乐的成长。钱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准备好的……”江逸用心叮嘱到一半却被打断。 “哥哥要去哪里?我不能和你一起吗?”霍理斯歪着脑袋看着江逸问道。 “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终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到时候你……” “你不是神明吗?神明为什么要离开。你要回家了吗?”霍理斯再次打断江逸的话语,语速渐快又有些颤抖。“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要去哪里我都可以跟着你。我吃的很少的,我不要其他东西。哥哥,我只想要跟着你,带我一起走好吗?” 霍理斯的眼眶还有些泛红,澄澈的绿眼睛如同一汪清泉,恳求地望向江逸。江逸垂下眸子,不敢与霍理斯对视,有意地回避着他的目光,不再言语。 霍理斯明白了江逸的沉默。 第10章 真假话游戏 江逸坐上了回程的马车,不同于来时轻松的氛围,此时车内只剩下无比窒息的寂静。 天色有些阴沉,大雪开始纷飞,雪花飘落的速度很快,夹杂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山林间,鸟兽都已归巢,只有一些树枝不堪重负,被霜雪压折,连带周围的枝叶一同掉落,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道路也被霜雪覆盖,骐兽显得有些吃力,积雪已经能没过人的膝盖。而这场雪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神主大人,雪下得太大,继续前行有些困难,骐兽们也支撑不住了。我们恐怕不能在今天之内到达既定的地方,不过前方还有一座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借宿。”艾丽娅的声音打破马车内诡异的氛围。 “好,就这么安排吧。”江逸回答道。 江逸偷偷望着靠在窗边的霍理斯,纠结用什么话语开口。自从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原本乖巧可爱的霍理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朝自己笑,也没有喊哥哥了。 “霍理斯,你饿了吗?等会想吃点什么东西吗?”江逸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不用了,神主大人,我还不饿。”霍理斯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 “不饿,那……”江逸不擅长哄人,也不擅长找话题聊天,更是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旁边的人没有了声音,霍理斯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子说道:“神主大人,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不舍得你走。” 江逸看着面前露出大人神情的霍理斯,这与往常时不时泪眼汪汪的小孩模样很不相同。丝丝缕缕心疼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江逸摸了摸小孩头顶。 威斯克小镇处于边缘地带,自然环境较为恶劣,人们之所以在此定居,是因为此地临近兽鸣之森。这是西斯特王国中最为广袤的森林,同时也是兽族之神长眠的地方。 很久以前一部分勇敢的拓荒者沿着这条危险与机遇并存的道路建立补给站,由此逐渐发展为小镇。源源不断的魔法师与勇者们来到此地寻找魔法材料与赚钱的机遇,有些走投无路之人也会在这边隐居。 正值寒冬,小镇里的外来者很少,有些许荒凉。所以当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小镇时,引来了无数好奇或不善的目光。 镇长是个高大的女性,穿着不知名的灰色动物皮毛,性格粗犷但豪爽。听到江逸一行人的住宿的请求后直接领着他们去到镇上最好的旅馆。作为镇长,瑞拉一路上都在介绍这座小镇的历史,爽朗的笑声带动氛围欢快起来。她比江逸还高出一点,探究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被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江逸。不过从华丽的马车,身边的仆从与独特的图腾,瑞拉都可以多少推测出江逸的高贵的身份。 纹章旅馆的店名砌在墙上,虽然说是镇上最好的旅馆,但仍旧能透过风雪远远地从外表泛黄脏污的墙纸与磨损坑洼的台阶上看出悠久的历史。 推开大门,暖气伴随着孩子们的欢笑声扑面而来。“索菲亚,希亚,小心一点。”瑞拉细心地护住差点一头撞在自己身上索菲亚,孩童们还在专心打闹,又像一阵风一般跑到楼梯上去了。 “孩子们总是这样,玩起来就不管不顾了。”瑞拉一边笑着一边看向霍理斯。“或许你会和她们有共同语言,孩子们总是喜欢玩闹的不是吗?”见霍理斯沉默,瑞拉又将话题引向牵着霍理斯的江逸,想要引起家长的共鸣。 玩起来不管不顾吗?江逸回想着过去和霍理斯玩游戏的场面,怎么说呢?霍理斯游戏天赋很高,对比起来好像是自己比较入迷一点……但看着期盼回应的瑞拉,江逸还是默默地点点头。 旅店老板是个干练的短发女人,叼着烟斗坐在柜台后,半抬起眼皮看着门口的人群,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你们到底住不住?” 瑞拉露出有些尴尬微笑,低声与女人交谈一番后。女人从柜台上拿着一大串钥匙递给了赛莉,瑞拉礼貌道别后就此离开。 房间不大,但是里面的环境对比起小镇上大部分居住环境来说已经好得多了。房间门被霍理斯关上,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嘈杂,窗外变得昏暗。火炉被生了起来,房间外的木质楼梯还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伴随咚咚咚的脚步与孩子乐此不疲的尖叫声。 “好吵。”霍理斯发表评论。江逸解下身上的披风,问道:“你不想和她们一起玩吗?你们之间也没差几岁,应该有共同话题。” “不想。” “为什么,同龄人之间就应该一起玩啊?以后等你上学了,也要和同学一起相处的。” “太无聊了。” 霍理斯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江逸有些被这话噎住,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好门外又传来女孩子们的说话声,江逸打开门询问道:“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呢?” “哥哥,姐姐?”索菲亚抬头看向江逸,被他过长的头发和男性的声音迷惑,发出疑问。希亚拍了一下旁边的索菲亚,贴在她的耳边说:“这是哥哥。”索菲亚接着赞叹道:“哇,哥哥你好漂亮啊!” 江逸有些尴尬,知道可能是这头长发让女孩子们误会了。索菲亚接着说道:“哥哥你为什么要蒙一条布在眼睛上?你看不见吗?” “哈哈,这是有原因的,不过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呢?”江逸岔开话题。 “我们在玩真假话。”希亚回答道。 “怎么玩的?教教我好不好?” 希亚对着旁边的索菲亚说:“我喜欢春天。我讨厌夏天。” 索菲亚:“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是假的。你两个都喜欢,你刚才还说想去晒太阳呢。”女孩子们又笑闹起来。 江逸道谢后又从房间里找来几块赛莉做好的饼干分给她们,女孩子们像一阵风似的又飞向其他地方去了。本来江逸打算让霍理斯与同龄人相处一下,可是看着霍理斯不赞同的目光,江逸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江逸不自信起来,剪去这头长发一直是江逸的愿望。可是自己根本接触不到任何剪刀之类尖锐的物品,赛莉她们也对此严防死守。幸好这具身体的建模够好,留长发看起来也不奇怪,结果今天却因为头发还差点被误认为姐姐。 “不会,哥哥一直都很好看,长发很适合你。”霍理斯知道江逸所想,于是遵从本心坚定地回答。 “不管那些了,我们也来玩这个游戏吧,一人问一人回答。”江逸很快就被哄好,有些期待地看着霍理斯。 “咳咳,我先来。我喜欢茉莉花。我讨厌夏天。” “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是假的。茉莉花在夏天开放。” “我喜欢蜗牛。我讨厌蛇。” “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是假的。我想起上次去看玫瑰花,里面爬了一只蜗牛,哥哥,那时候你吓得脸都白了。”霍理斯回忆起了那副画面,嘴边勾起微笑。“但是蛇你不害怕吗?” “没办法,我害怕这种软体动物。蛇的话,我还能接受一点。”江逸耸耸肩,不过房间的气氛总算是轻松起来了。 “继续继续,我爱吃蛋糕。我喜欢柠檬的味道。” ……… 真假话的游戏玩了很久,江逸有些想不到了,但是一种莫名的想法驱使着他说:“我讨厌你……我快要死了。” 屋里陷入了死亡般的寂静。 “不是,我说错……”回过神来的江逸看见眼前人的阴沉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极力想要补救。 “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是假的。”霍理斯用有些颤抖的声音说着。 江逸无奈地叹气:“你明知道答案。” “第一句是真的,第二句是假的。”霍理斯用坚定的语气重复着这一句话,执拗的目光中却带着祈求。 “我宁愿你讨厌我。” 江逸被这句话谴责得良心发痛。靠,什么系统,什么身体,不管了,直说吧。 “我可是神明,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但是等有一天,等我恢复了力量去重新造一具身体,我就来找你。因为,呃,因为现在这具身体可能支撑不了多久,所以我到时候会用新身体来找你的,我们一起做约定好不好?我一定会来找你,那你也要认出我。来,拉钩。”江逸用尾指勾着霍理斯的手指。 “好,就这么约定了。我已经把秘密告诉你了,你千万别和赛莉她们说。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霍理斯点头却有些担忧:“那现在的这具身体还能保持多久?” “三个多月。” 霍理斯有些沉默,却继续追问道:“那哥哥要多久才能来找我?” “很快很快的,最多一年。”江逸特地将时间说迟了几个月。因为系统再怎么破烂,一年的时间应该也足够它造出新身体了。 “我已经跟安斯特商量好了,等开春你就可以入学。如果你在学校表现得很好,说不定我或许会提前来找你。不过等到那时我就不是什么神主大人了,我就只是你的哥哥。等我回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世界各个地方看看。”江逸绘声绘色地向霍理斯着自己想象的未来,霍理斯看着身旁入迷地讲述着各种事物的江逸,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微笑。 就只是我的哥哥吗?太好了。 第11章 死亡 雪花飘落在有些失焦的琥珀色瞳孔上,强烈的恐惧感与过载的疼痛让江逸呼吸变得急促,他咳嗽着,血液源源不断地从喉咙涌出来,发出些咳呛后的气音。 好冷,血液的大量的流失让寒冷从四肢末端攀上胸口,江逸控制不住地发抖,可是抱住他的霍理斯双手却更加颤抖。霍理斯死死压住江逸从锁骨到胸口上盘桓的一道堪称狰狞的裂口,可是猩红的血液依旧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巨大的创口喷涌而出,瞬间将周围大片区域染红。 咳喘声变得微弱,琥珀色的瞳孔彻底失去了光芒,血液逐渐冰冷停滞。江逸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霍理斯充斥着无比绝望与恐惧的神情。 没关系,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死了也没关系,再睁眼或许就回家了。 其实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当时江逸他们已经在启程的路上。天上飘着小雪,路中间出现几块被积雪覆盖巨石,恰好堵在必经之路上。马车只能改道,走森林里一条比较偏僻的小路。 冬天的天色本就阴沉,茂密的树林里落叶松和白桦树高大的躯干更是遮蔽太阳所剩无几的光芒。声音被疏松的雪堆吸收,只余下马蹄践踏积雪的脆响。 倒地的沉闷声,惨叫声与痛呼声的交响,撕裂树林里原本宁静。 “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江逸嘱咐着霍理斯。“真有什么危险,赶紧逃。” 江逸深知队伍中的护卫身手都不凡,能令他们慌乱成这样想必是遇见了更可怕的对手。可是马车外的惨烈景象到底还是让一直以来受到良好保护的江逸感到恐惧。 冷冽的空气中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味,残肢与碎肉飞溅在雪地上。一位骑士模样的人拿着砍刀,正砍向雪地里拼命向前爬行的护卫。尖锐的冰刺刺穿了骑士的胸口,可是没有鲜血,没有痛呼,没有停下。砍刀到底还是落下了。 骑士像找到了目标一样,头颅反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望向江逸,他走了过来,驱赶了其他冲上来的护卫,铠甲上不断铺满新的鲜血。护卫的头颅在骑士手中就像鸡蛋一搬脆弱,用了些力气就分崩离析。江逸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骑士到底有多么高大,如同一座小山矗立在面前。威压感伴随着非人的僵硬感,逐渐走近江逸。 艾丽娅和赛莉还在不断攻击着骑士,阻止他走向江逸,却被砍刀的作用力给掀飞。骑士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这两个一直打搅着他的虫子,又举起砍刀。 “等等!”江逸看着砍刀即将落向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赛莉时,控制不住的叫喊出声。“你是要来找我的吗?请不要伤害他们。” 骑士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向江逸,缓缓走来。 江逸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有些颤抖,属于生物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逃跑。没有人碰见这一幕会不害怕。要跑吗?可是赛莉和霍理斯他们怎么办?骑士的目标是我,是我连累了所有人。没事,没事,我死了还可以复活,系统不是说了会有新的身体吗?就当提前体验了。可是时间还有三个月。 我也会死吗? 人在面临可怕的场面时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可是思考是一瞬,现实却不会停下时间。骑士已经走到了江逸面前。他用奇怪的语调兴奋着低声道:“神明大人,让我,来处决,处决伪装成神明的骗子。” 没有悬念,没有奇迹。刀落下的速度很快,耳边是霍理斯的嘶吼声与血液喷射而出的呼啸。过载的疼痛被大脑屏蔽,灵魂似乎被抽离出来,可是大脑却无法处理任何东西。 如同小山一般高大的骑士在完成任务后,解脱一般地望向空中,化为灰尘飘散。雪花更密集地飘落,用洁白覆盖了地面上艳丽的色彩。 江逸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早,系统曾说过身体还有三个月才制作完成。等江逸恢复意识时,已经作为灵魂体而存在了。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心有余悸地去摸身上那道伤口,可是摸不到。身体毫发无损,虽然肢体末端有些透明,可是明明就在眼前,手上却没有任何触觉。 “你真是给我一个惊喜啊!不是还有三个月吗?就这么着急?”系统阴阳怪气的声音从由白光汇聚的能量体传出。 “你是系统?那我的身体做好了吗?”江逸忽略系统的讽刺,提出疑问。 “呵,把你的灵魂救回来已经耗费我很多的能量。我已经没有多余能量与时间和你解释清楚了,你就老老实实地等吧。”随后系统立马切断了联系。 “……” 是什么把之前精英感的系统变成如今咬牙切齿的社畜?哦,是我。 不对,还没问要等多久啊!江逸慌乱地朝虚空询问,可是系统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想起来,人类的灵魂没有□□会很容易损伤。你就去附身在这个时间线里最强大的人类身上吧。呵呵。”系统的声音又突兀出现,最后的笑声让江逸感觉不妙,可是声音消失的刹那,江逸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已经变换了场景。 诡异的感觉,不论是天空还是大地,似乎都在看着自己?周围的景色怎么在动?不对,是身体在自己动…… 我站起来了? “谁?”眼前的景色晃动着,如同缺少稳定器的镜头,少年的声音就在耳边传出。“谁在这里?” 我在别人的身体里? 江逸尝试着控制身体动作,可是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济于事。变成灵体后,江逸连触碰自身都没有任何触觉,只存留了可怜的视觉与听觉。这算什么,我变成了寄生在他人身体里的幽灵? 该死,就知道破系统不会有什么好事给我,什么附身,真的成真了。江逸擅长认命,但是该补救的时候还是要尝试一下。他尝试着与少年沟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谁在说话?”少年警惕地反应。 “你好,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现在我以灵魂的状态在你的身体里面。”江逸斟酌着开口。 “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魔法吗?”少年依旧追问道。 “我叫……希尔文。这不是什么恶作剧魔法。”江逸不知道该不该用本名,纠结了一下,索性用了大学时候起的英文名。 …… 二人交流良久才在谈话中互相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名叫赛凡,十七岁,来自安克达尔,一座人类的村庄。虽然刚开始对莫名出现在脑中的江逸充满防备,但是警惕性逐渐在谈话中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少年的阳光与善意。他询问着江逸的种族、家乡,知道江逸也是人类后,借着脑中交谈不需要说出声音的便利,聊着现在其他种族对人类的欺压,不同神明对人类的蔑视。聊到这些,话语中充斥着少年对人类不平等现状的愤懑。他说他要拯救人类,让人类不再被其他族群随意欺侮杀戮。 江逸总觉得赛凡这个名字很耳熟。直到赛凡说他现在承载着所有人类的期盼,正准备去往死亡山谷弑杀山神乌索斯。 等等,赛凡,人类,弑神,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你是人类之神赛凡!”江逸惊叹,怪不得系统神神叨叨地说会让他附身在这个世界最强大的人类身上,因为人类之神就是最强人类啊。 “希尔文,你知道我?”赛凡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飘浮的云朵遮盖住太阳的光辉,世界变得暗沉。 不对劲,有一万分不对劲。赛凡陡然改变的语气让江逸本能觉得不对劲。江逸本想打个哈哈搪塞过去,可是赛凡却拿起了手中的剑。江逸只能眼睁睁看着锐利的剑尖对准眼球,直到右眼一黑,拿剑的双手也没有任何抖动。 “难不成在脑子里面吗?”江逸已经说不出话了,即使作为灵体感受不到疼痛,可是也足以让他幻痛了。原先构想的阳光少年形象在这一刻消失殆尽。江逸只能透过赛凡仅存的左眼看着更多的鲜血流淌下来,耳边回荡的是黏腻的搅动声。“好吧,也不在。”赛凡的声音流露出可惜的情绪。 这个人在可惜什么呀! “别这样,不要伤害自己。”江逸用温柔的语气颤抖地说道,他不敢再说什么去惹一个疯子,赛凡已经疯了。 “没事,这个身体化为灰烬也可以复原的。你看,修复好了。”赛凡邀功一般说道。“不过,你到底在哪里啊?你不是人类吗?为什么我控制不了你呢?”赛凡接连不断的疑问和可怕的举止让江逸更加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没有跟疯子打过交道,完全不了解他们的脑回路。 “我是人类,但是我的身体已经死去了,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保留了我的灵体。因为灵魂必须要有□□的承载,所以我就附身在你的身体里面。我感知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也无法操纵你的身体,只能透过你的眼睛去看世界以及和你在脑子说说话。我绝对没有任何恶意的。”江逸已经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到了,除了关于系统的存在,几乎没有任何保留,迅速地全盘托出自己所知的东西。 “好吧,我感受到了你的诚意。我同意你待在我的身体里面。”赛凡的声音又回到了最初阳光的少年音。 厚重的云朵从太阳下飘移开来,阳光重新照耀在大地上,可是在这样好的阳光下江逸却依旧感到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