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早夭公主,我却想逆风翻盘【大唐】》 第1章 玉殒 永徽六年的秋,比李长宁在文献中读到的要冷上许多。 她在锦裘中睁开眼,意识回笼的瞬间,额角便传来一阵钝痛。李长宁盯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莲纹,足足花了三息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博物馆。去岁生辰,太子兄长赠这吴绢时,她还嫌弃花纹老气,如今却成了确认自己身处何方的坐标。苏合香甜腻的气息缠绕在鼻尖,勾得她胃里一阵翻涌,这味道让她无比怀念实验室里那股子干脆利落的消毒水味。都在提醒她一个事实——三日前她因触碰永宁公主的“玉簪”,却成了这个同样名叫李长宁的十三岁大唐公主。 “殿下醒了?”小宫女惊喜地抬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可要进些蜜浆?” 李长宁撑着身子坐起,铜镜里映出苍白却难掩精致的面容。这是玄宗李隆基最宠爱的幼女,史书上寥寥数笔记载的“永宁公主,蚤薨”。李长宁意识到这一点,但也并不蠢,她深知只有自己的处境。 “更衣。”她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当指尖触碰到冰凉的丝绸中衣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骤然涌现:波光粼粼的太液池,背后突如其来的力道,冰冷池水灌入口鼻的窒息感... 这根本不是意外。 “挽碧呢?”李长宁忽然开口,“按照宫规,大宫女该彻夜守在榻前。” 小宫女手一抖,玉梳险些落地:“挽碧姐姐...一早就被内府局的陈公公叫去了。” 李长宁眸光微凝。她记得那个面白无须的宦官,每次来送份例时笑容都堆满褶子,眼神却总往库房方向瞟。 梳洗完毕,李长宁执意要到院中走走。秋阳透过百年银杏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碎金。她驻足树下,仰头看着一片旋转坠落的金黄树叶。 “殿下仔细着凉。”挽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李长宁转身,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袖口一道未干透的墨迹:“去核账了?” 挽碧显然没料到公主会问这个,愣怔一瞬才道:“是...在核对下月的份例。” “把近三年的账簿都搬来。”李长宁语气平淡,“再取算盘来。” 当十余册青皮账簿在紫檀木案上堆成小山时,满宫侍女都屏住了呼吸。她们这位素来只关心胭脂水粉的主子,此刻正襟危坐,指尖在算珠间翻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真是大明宫不等式。”李长宁忽然轻笑一声,指甲在某一页轻轻划过。她想起穿越前在敦煌文书里看到的唐代物价,心中算盘噼啪作响。“去岁腊月,账面显示用炭三百斤?但我记得,公主份例明明白白写着二百斤。” 挽碧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了下手指,下意识地想去遮挡袖口的墨迹,这个动作让她显得更加慌乱。 “许是……许是内府局那起子小人记错了!”她声音发飘,眼神死死钉在账簿上,不敢与李长宁对视。 “记错?”李长宁抬眸,目光如淬雪的刀锋,“多出的一百斤炭,三十贯钱,够长安城十户中等人家过整个冬天了。” 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声。李长宁垂眸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这双手昨天还能在键盘上敲出十万字的论文,今天却要在算盘上跟一群蛀虫斗法。 仅仅抓住一个陈公公,就像从蚁巢里拿走一粒沙。她心里清楚,内府局的贪墨不过是这帝国肌体上最表层的脓疮,真正的病灶,深植于那些连父皇都难以轻易触碰的边镇军费之中。 “得让他们看见我的价值。”一个念头逐渐清晰,一个超出公主身份,让他们无法轻易舍弃的价值。所以,当陈公公带着夜明珠出现时,她几乎要笑出声来——机会,总是偏爱有准备的人。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一声带着谄媚笑意的通传。不等应允,陈公公那张泛着油光的脸就探了进来,他捧着锦盒,步子迈得又轻又快,像只嗅着鱼腥味的猫。“殿下大安了?圣人刚赐下西域进贡的夜明珠,老奴特地...” “来得正好。”李长宁打断他,将账簿推过去,“陈公公看看,这笔账该怎么平?” 老宦官的笑容僵在脸上,汗珠瞬间沁满额角:“这...定是下面人疏忽...” “疏忽?”李长宁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那我落水那日,公公可在太液池边看见什么?” 陈公公扑通跪地,锦盒滚落,夜明珠在日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老奴那日在库房清点...” 清点什么?”李长宁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说,“是清点你私吞的、足够给你做十身寿衣的宫缎,”她目光扫过地上滚落的夜明珠,“还是核对那个……在太液池边,送我上路的凶手的样貌?”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陈公公浑身剧颤,猛地抬头,对上公主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眼神太通透,仿佛早已看穿所有肮脏勾当。 “三日期限。”李长宁直起身,秋阳在她周身镀上金边,“我要知道谁动了我的炭银,谁伸了不该伸的手。否则...”她轻笑,“我不介意让内府局换批人。” 当陈公公连滚爬爬地退下后,挽碧颤抖着递上茶盏:“殿下何必与这等小人...” “你以为我在意那点炭银?”李长宁望向宫墙外的天空。七千多个日夜后,渔阳鼙鼓将震碎这盛世。而此刻,蛀虫早已在无声地啃噬帝国的根基。她要活下去,就得先把这腐烂的脓疮挑破。 次日清晨,李长宁破天荒地出现在皇子们读书的崇文馆。 当她把重新核算过的边镇军费摊在案上时,太子李亨的眉头越皱越紧:“五妹何时通晓算术了?” “病中无事,随便翻翻。”李长宁面不改色。她当然不能说,这些漏洞百出的账目在她眼里就像摊开的掌纹。 太傅崔沔拿起账册,越看越是心惊。这何止是通晓,分明是直指要害的精湛。他不由打量起这位素来低调的公主——眉眼间还带着稚气,可那双眼睛太过清明,全然不似十三岁少女。 “安西都护府这笔添置军械的款项...”老臣沉吟道,“确实经不起推敲。” 李长宁垂眸饮茶。她当然知道经不起推敲,更知道二十年后,正是这些被掏空的边镇会反噬中原。但现在她不能说破,只能一点点埋下怀疑的种子。 从崇文馆出来时,她在玉阶下遇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博陵崔氏崔望之,见过永宁公主。”青年躬身行礼,风过青松般的姿态。那是崔沔的侄孙,京中闻名的才子。 李长宁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他腰间配的短刃上——制式特别,与她记忆中某个线索隐隐吻合。 第三日黄昏,陈公公带来了李长宁要的答案。 “是...是武惠妃身边的女官...”老宦官伏在地上,抖得如风中落叶,“说殿下您...挡了寿王的路...” 李长宁摩挲着茶盏纹路。果然如此。历史上武惠妃为给儿子寿王李瑁铺路,确实铲除过不少障碍。只是没想到,她这个“最受宠爱”的公主,也成了目标之一。 “炭银的事呢?” “老奴愿十倍偿还!只求殿下...” “不必还了。”李长宁放下茶盏,“去把内府局近五年所有采买账目重新核算,缺的银子,从你往后的俸禄里扣。” 陈公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比直接把他送去掖庭局更折磨人! “不愿意?” “愿意!老奴愿意!”他连连叩首,几乎要哭出来。 待人退下后,挽碧不解:“殿下为何饶过他?” 李长宁走到窗前。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将重重殿宇染成暖黄色。 “水至清则无鱼。”她轻声道,“留着他,才能钓出更大的鱼。” 比如那个在太液池边推她的人,比如与边镇将领往来密切的某位皇子,再比如...安禄山。 里夜,李长宁屏退众人,独自坐在案前。宣纸上墨迹淋漓,写满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名词:均田制败坏、府兵制瓦解、节度使坐大... 最后,她重重写下三个字:马嵬坡。 史书记载,她这个身份本该在三年后病逝。但现在她活着,很多事都会改变。就像今夜她饶过陈公公,明日朝堂就会多出无数猜测。 有脚步声轻轻停在门外。 “殿下,崔公子托人送来这个。”挽碧的声音带着迟疑。 是个细长的锦盒。打开来看,并非预想中的诗词信笺,而卷绘制精细的《山河图》,夹页里藏着张字条:小心玉真观。 李长宁指尖发凉。玉真观——她那位出家为道的姑母,正是武惠妃的密友。 她展开地图,目光掠过蜿蜒的黄河,最终停在范阳的位置。那里现在还是繁华之地,但很快会成为叛军的老巢。 “挽碧,明日去禀告父皇。”她忽然开口,“就说我病中得天尊庇佑,愿在宫中设道场祈福。” 既要博弈,不妨把水搅得更浑些。既然所有人都想利用她这个“受宠”的公主,那不妨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利用。 秋夜深凉,李长宁却觉得血脉滚烫。七千多个日夜的倒计时悬在头顶,而她手中已握住第一枚棋子。 窗外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瓦片被踩踏的声音。李长宁吹熄烛火,在黑暗中握紧方才顺势藏在袖中的金簪。 第2章 暗流 “李长宁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眼前是内府局的魑魅魍魉,远方是范阳的滔天狼烟。武惠妃要她的命,安禄山要这大唐的命。她这个意外活下来的公主,得像下棋一样,先救活自己这颗棋子,才能盘活整局棋。” 晨钟敲破长安的薄雾,凝云阁内已是一片经声琅琅。 李长宁跪坐在三清像前,素白道袍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香案上供奉着新采的秋菊,铜炉里燃着上好的沉水香,整个道场布置得既合礼制,又透着一股不同于寻常宫观的清雅。 “殿下,圣人驾到。”挽碧低声禀报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李长宁缓缓睁眼,正好看见玄宗迈进门来。他今日穿着常服,眉宇间却依旧带着九五之尊的威仪。 “儿臣参见父皇。”她欲行礼,被玄宗亲手扶住。 “宁儿病体初愈,不必多礼。”玄宗打量着她这一身打扮,眼底闪过讶异,“宁儿何时对道家典仪这般上心了?” 李长宁垂眸,声音轻柔却清晰:“儿臣病中昏沉,得蒙天尊庇佑,方能转醒。故而发愿设此道场,一则还愿,二则……”她适时地顿了顿,心中冷笑:鱼饵已下,就看父皇咬不咬钩了。抬眸时眼中却已换上恰到好处的困惑,“也为父皇与大唐祈福。” “哦?”玄宗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坐下,“宁儿有心了。” “只是儿臣愚钝,”她微微蹙眉,像是回忆什么难以理解之事,“病中得见天尊法相,曾说了一句偈语,儿臣参详数日,仍不得其解。” “是何偈语?” “天尊言:“社稷之重,在民亦在兵。财帛如水,水能载舟,亦覆军舟。”她念得极慢,每个字都像是仔细斟酌过,“父皇,这前两句儿臣明白,是说百姓与军队都重要。可后两句……财帛如水也就罢了,怎会覆了军舟呢?难道将士们不缺粮饷吗?” 她仰起脸,眼中全是属于少女的天真疑惑。 玄宗脸上的笑意淡去了几分。他沉吟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天尊点化,自有深意。宁儿年纪尚小,不必过于劳神。” 话虽如此,李长宁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惠妃娘娘到——”看着武惠妃翩然而入的身影,李长宁垂下眼睫,遮住眸中冷光。这条嗅觉灵敏的“鱼”,果然循着父皇驾临的动静来了,倒省了她一番工夫 武惠妃今日打扮得雍容华贵,一进门便笑语盈盈:“听闻宁儿在此设坛祈福,本宫特来沾沾福气。”她向玄宗行礼后,目光便落在李长宁身上,亲切得近乎刻意,“宁儿这身打扮,倒真有几分仙姑的气度了。只是年纪轻轻,何必如此素净?本宫那里新得了些江南进贡的缭绫,回头给你送几匹来。” “谢娘娘厚爱。”李长宁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却疏离,“只是既入道门祈福,自当心诚,不敢贪恋华服。” 武惠妃笑容不变,视线在殿内扫过,最后落在“香案”上:“这沉水香味道醇正,宁儿倒是会挑。听闻前日内府局刚呈了一批新的上来,陈公公办事果然周到。” 李长宁心中警铃微作。这是在试探她与陈公公的关系? 她抬起眼,目光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儿臣不知这些琐事,皆是挽碧打理。不过说起香料,儿臣倒想起病中闻得一阵异香,清冽醒神,与寻常宫中所用不同,不知娘娘可曾听闻有何香料有此奇效?” 武惠妃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这却是不知。许是宁儿病中嗅觉有异也未可知。”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句句机锋暗藏,偏生李长宁始终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让武惠妃抓不住任何把柄,最终只得悻悻离去。 玄宗坐了片刻便起驾回宫处理政务。送走圣驾,李长宁屏退左右,独自站在阁外的回廊下。 秋风吹拂着她的道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她心头的迷雾。她知道,钓鱼的饵已经撒下,现在要做的,是看清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是夜,永宁公主寝宫内烛火通明。 李长宁展开那卷《山河图》指尖缓缓划过绵延的边境线。范阳、平卢、河东……安禄山的身影如同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的阴云。 “玉真观……”她轻声念着这三个字。 崔望之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这位出家修道的姑母,玉真公主,不仅是武惠妃的密友,更是长安权贵交际网的核心人物。她的道观,表面上是清修之地,实则是各方势力交换消息的重要枢纽。 而崔望之本人……博陵崔氏的嫡系,清流文官集团未来的中坚。他送来这份警告,是出于世家对皇权的忠诚,还是崔家另有图谋?或者,他个人对她这个公主,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关注? 思绪纷乱间,挽碧悄声入内:“殿下,陈公公来了。” 陈公公几乎是贴着地砖缝匍匐进来的,那本崭新的账册被他高高举过头顶,像举着一道救命符。 李长宁接过,随手翻了几页不得不说,这老宦官在账目上的确有些本事,条理清晰,字迹工整。她目光停留在一处绢帛采买的记录上,指尖轻轻一点:“天宝二年,江南贡绢一千匹,入库记录分三次,间隔半月。而内府局核销却是一次性划款。这中间近一个月的银钱差额,产生的利息,去了哪里?” 陈公公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他没想到公主连这种细微处的猫腻都能一眼看穿。 “老奴……老奴……” 李长宁合上账册,声音平静无波:“这个错漏,本宫就当没看见。” 陈公公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记住,”李长宁俯视着他,目光冰冷,“你的把柄,只有本宫拿着,你才是安全的。若换了别人……”她轻轻一笑,未尽之言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陈公公以头触地,声音发颤:“老奴……明白!老奴愿为殿下效死力!” “很好。”李长宁将账册丢还给他,“往后,内府局的账目,每旬送来看一次。还有,替本宫留意着,各宫用度可有异常,特别是……与玉真观往来密切的。” 更深露重,宫灯渐熄。 李长宁屏退所有宫人,独自在灯下研究那卷地图。她在范阳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叉,随即又用笔墨涂去,只在旁边留下一个极浅的指甲印痕。 她的目光掠过平卢,停在一个叫“营州”的地方。史载,安禄山在此曾任互市牙郎,低买高卖的手段玩得炉火纯青,也正是在这里,他打通了与塞外各部的关节。李长宁的指尖轻轻点在这里——一个贪婪的、精通贸易的胡人,他叛乱的底气,除了军队,定然还有一条无人知晓的、源源不断的财路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响。 若是从前,她定会吹熄烛火,紧握金簪,屏息以待。但今夜,她没有。 她轻轻吹灭烛火,却没有留在原地,而是借着月光,悄无声息地滑入寝殿连接的耳房。这里堆放着一些旧物,有一个视角极佳的小窗,正对着她寝殿窗外的那片庑屋顶。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 不过片刻,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落在院中。那人身形矫健,落地无声,显然身手不凡。但他并没有试图靠近她的寝殿,反而是在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驻足,左右张望,似在等待什么。 又一道黑影从另一侧掠来,体型稍显矮小。两人迅速靠近,没有任何交谈,只是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小包裹。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李长宁心中凛然。这不是冲着她来的刺杀,而是……情报交接?她的寝宫外,何时成了别人传递消息的据点?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她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打破目前信息壁垒的契机。眼前这个黑衣人,就是最好的目标。 就在那两个黑影即将分头离去时,李长宁从耳房的阴影里缓步走了出来……月光洒在她素白的道袍上,仿佛镀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她没有看那个矮小的黑影,目光直接锁定了最初那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告诉你的主人,”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玉真观的茶,下次我亲自去品。” 那黑衣人身体明显一僵,猛地回头看向她。隔着夜幕,李长宁看不清对方面容,却能感受到那双眼中射出的惊骇目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身形一闪,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宫墙之外。另一个矮小的黑影更是早已不见踪影。 院中只剩下李长宁独自站着,秋风吹起她的袍角,猎猎作响。 她低头,看着方才黑衣人站立的地方,月色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深紫闯入视线——是一小片花瓣。她弯腰拾起,指尖刚触碰到,一股熟悉的、清冽的异香便钻入鼻腔。这香味,与她落水苏醒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3章 茶香杀机 晨光初透,那枚来自不速之客的紫色花瓣,已被她用一小片蝉翼纱仔细裹好,夹在那卷《山河图》的范阳与平卢之间。花瓣干枯蜷缩,像一小团凝固的旧血。 挽碧伺候梳洗时,指尖都在发颤,几次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李长宁看着铜镜中正在为她绾发的身影。 “殿下……”挽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昨夜太险了!您怎能、怎能就那样走出去?万一那贼人……” “他不是贼。”李长宁语气平淡,“若是贼,见本宫孤身一人,第一反应是灭口,而非惊走。” 她拿起一支素银簪子,比了比位置:“他是信使。而信使的命,不在自己手里,在于他怀里的消息能否送到。与本宫纠缠,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死路。” 挽碧似懂非懂,只觉得眼前的公主陌生得让人心慌。 “去准备一下。”李长宁放下簪子,“今日,本宫要去玉真观“品茶”。” 玉真观不在皇城之内,坐落于长安城东南角的升平坊。这里远离市井喧嚣,高墙深院,朱门常闭,只偶尔有装饰简朴却难掩华贵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 李长宁的马车停在观外时,早有知客的女冠候在门前。那女冠约莫三十年纪,面容清秀,眼神却锐利得与这身道袍格格不入。 “贫道静元,奉观主之命,恭迎永宁公主殿下。”她行礼如仪,挑不出一丝错处,语气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恭敬。 李长宁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静元腰间悬挂的一枚紫檀木牌,上面似乎刻着繁复的云纹。她扶着挽碧的手下车,只带了四名护卫,姿态闲适得仿佛真是来寻姑母谈玄论道的。 观内果然别有洞天。绕过三清殿,景致豁然一变,后面是曲径通幽的园林。脚下的铺石路看似自然,李长宁却注意到,每一块青石的磨损程度都略有差异,仿佛在无声地指引着某种特定路径。奇石罗列,流水潺潺,这看似随意的布局,在她眼里却像一幅摊开的密码图。 静元引着她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处临水的精舍。门楣上悬着一块匾,上书“澄心堂”三字,笔力遒劲,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仙气。 玉真公主李持盈正坐在堂内煮茶。 她穿着一袭更为精致的青灰色道袍,未施粉黛,容貌与玄宗有几分相似,却更添几分出尘的冷冽。见李长宁进来,她并未起身,只抬了抬眼,手中动作不停,沸水冲入茶盏,激起一团白雾。 “宁儿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方外之地来了?”她语气温和,如同寻常长辈。 李长宁在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目光扫过她煮茶用的红泥小炉,以及那套越窑青瓷茶具,皆是价值连城的精品。 “病中得蒙天尊庇佑,醒来后便觉俗世烦扰,心生向往。特来姑母这清净地,沾沾仙气,也品一品姑母的好茶。”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女。 玉真公主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茶汤清碧,香气凛冽。 “尝尝,这是今春的蒙顶石花,用去岁收的梅花雪水沏的。” 李长宁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却不急着喝。她轻轻嗅了嗅,赞叹:“果然好茶,清冽异常,只是……”她微微蹙眉,露出些许困惑,“这香气,似乎与昨夜儿臣宫中闻到的异香,有几分相似呢。” 玉真公主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哦?宁儿宫中昨夜有何异香?” “儿臣也不知。”李长宁放下茶盏,托着腮,一派天真,“昨夜儿臣在院中赏月,忽闻一阵冷香,似梅非梅,清冽醒神,转眼便不见了。还以为是有仙子路过,留下仙踪。今日闻到姑母这茶香,才觉得像。姑母可知,是何香料有此奇效?” 她眨着眼,目光纯净地看着玉真公主。 澄心堂内一时寂静,只有炉上茶水将沸未沸的微弱声响。站在玉真公主身后的静元,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 玉真公主缓缓放下茶壶,脸上笑容依旧:“世间香料万千,有相似也不足为奇。许是宁儿宫中用了什么新的熏香罢。” “许是吧。”李长宁从善如流,不再追问,转而欣赏起窗外的修竹,“姑母这里真是清幽,难怪父皇也常赞姑母会享清福。” “方外之人,不过求个心静。” “心静是好。”李长宁点头,仿佛随口一提,“只是这长安城,怕是快要静不下来了呢。” 玉真公主抬眸看她。 李长宁却不看她,只望着窗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儿臣前日翻阅杂书,看到一句话,说什么‘藩镇之祸,起于青萍之末’。儿臣不懂,藩镇是什么?青萍之末又在哪里?姑母博学,可能为宁儿解惑?” “砰”的一声轻响,是静元手中拂尘的木柄,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多宝阁。 玉真公主的目光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她不再掩饰,那双眼如同淬了冰,上下打量着李长宁,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侄女。 “宁儿,”她缓缓开口,声音里没了方才的温和,只剩下属于修道者的冷寂和属于上位者的审视,“有些书,不该你看。有些话,更不该你说。” 李长宁迎着她的目光,脸上那种不谙世事的甜笑,像一张被风吹走的面具,悄无声息地滑落了。底下露出的,是一种经过精确计算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姑母说的是。”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所以,儿臣今日只是来品茶。顺便……问问姑母,可曾听说过‘紫鳞葵’?” 她从袖中取出那枚干枯的紫色花瓣,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茶案上。 “听闻此花只生于范阳以北的苦寒之地,花色妖异,其香……可做特殊的信引,训练有素的禽鸟,千里亦可追踪。”她指尖点了点那花瓣,“儿臣觉得,此物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实在可惜了。姑母以为呢?” 玉真公主死死盯着那枚花瓣,脸色第一次真正变了。她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良久,她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宁儿果然……长大了。” 她重新执起茶壶,为李长宁已经微凉的茶盏里续上热水,动作恢复了之前的行云流水。 “茶凉了,便失了味道。”她意有所指,“有些事,过热过急,同样会烫伤自己。” “谢姑母指点。”李长宁端起那盏新沏的茶,这一次,她轻轻呷了一口,任由那清苦的茶汤在舌尖蔓延,“儿臣只是觉得,这长安的风越来越燥,想寻一处清凉地,也提醒姑母,莫要被风沙迷了眼,污了这澄心之境。” 她放下茶盏,起身,行礼。 “茶已品过,儿臣告退。” 直到李长宁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静元才快步上前,低声道:“观主,她……” 玉真公主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她独自坐在原地,看着茶案上那枚刺目的紫色花瓣,许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传信给范阳,”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就说……长安有变,蛰伏待机。” 她端起李长宁饮过的那盏茶,青瓷盏壁还残留着一点对方的体温。她将剩余的茶汤缓缓地、几乎是一滴一滴地倾倒在地。看着茶水如何一点点渗入青砖,仿佛在践行某种献祭的仪式,最后只留下一片不规则的呢、如同地图上新增了一块晦暗疆域般的深色印记。 “李长宁……”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你究竟,知道了多少?” 回宫的马车上,挽碧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那玉真公主……她承认了吗?” 李长宁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她不需要承认。”她淡淡道,“她只需要知道,我知道了。” “那……那花瓣真是……” “紫鳞葵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李长宁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重要的是,我给了她一个解释——解释我为何突然‘开窍’,解释我为何敢找上门。一个看似合理,却又让她捉摸不透的解释。” 她需要让玉真公主,以及玉真公主背后的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消息来源”和“所知深浅”上,而不是立刻将她视为必须清除的威胁。 疑兵之计,有时候比真刀真枪更有效。 马车驶入宫门,远处,一个身着浅青官袍的修长身影正与同僚告别,似是刚从不远处的弘文馆出来。 崔望之。 他似乎也看到了公主的仪驾,停下脚步,立于道旁,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马车经过他身边时,车速未减。 只是在交错而过的瞬间,一阵微风恰好拂起了车窗的帘子一角。 李长宁的目光与窗外那双仿佛能滤尽一切喧嚣的清冷眸子,撞了个正着。没有言语,他甚至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对视而眨眼。帘子落下,像舞台落幕,将方才那一瞬的紧绷与试探,严丝合缝地盖了过去。 崔望之依旧保持着垂首的姿态,直到马车远去,他才直起身,望着宫道尽头消失的车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摊开方才下意识握紧的手,掌心躺着一枚与他官服颜色相近的、小小的青色丝线缠绕的结。 这不是他的东西。 是方才帘起风动时,被人以极快极巧的手法,弹入他掌心的。 他将这枚丝结拢入袖中,面色如常地转身,朝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风中,似乎传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4章 丝结暗局 回到永宁殿,李长宁屏退左右,只留下挽碧一人。 “更衣。”她展开双臂,声音里带着一丝砂纸磨过般的沙哑。与玉真公主那场无声的较量,每一句笑语下的机锋都像是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脑力搏击,耗费的心神远胜于骑马射箭。 挽碧依言上前,为她解开繁复的宫装。当外层鹅黄色的锦袍褪下时,挽碧低低惊呼了一声——公主中衣的袖口内侧,以堪比工笔画的精细度,用极细的墨线勾勒着一幅微缩的舆图。山川城池,隐约可辨,更有一条朱砂细线,蜿蜒标出了从玉真观回宫最近便、却也最易设伏的三条路径。 “殿下,这是……” “以防万一。”李长宁语气平淡。若今日玉真观是龙潭虎穴,这便是她留下的后手。她从不将全部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仁慈或忌惮。 换上一身家常的杏子黄绫裙,她坐到窗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枚从崔望之处得来的青色丝结。丝线质地普通,打结的方式却颇为奇特,并非宫中常见的样式,倒像是某种……军中用于传递暗号的手法。 博陵崔氏的公子,为何会精通军中信使的技艺? “挽碧,去查查,崔公子近日可与兵部的人有过往来?”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心些,莫要让人察觉。” 挽碧应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李长宁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却迟迟未落。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玉真公主最后那冰冷的目光,以及静元腰间那枚刻着云纹的紫檀木牌。 那云纹……一种熟悉的触感仿佛瞬间唤醒了她的指尖记忆。是了!在陈公公最初送来的那份漏洞百出的账册里,她用指甲无意识划过核验处时,那凹凸的质感曾让她微微停顿。 玉真观的触角,远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连内府局这等油水丰厚之地,也早已被渗透。武惠妃?或许她只是一个被推在前台的幌子,真正的庞然大物,还隐藏在更深的迷雾之后。 陈公公再次被悄无声息地传唤而来时,腿肚子都在打颤。这位公主殿下召见他的频率和方式,让他感觉自己像在刀尖上跳舞。 “看看这个。”李长宁将一张临摹下来的简化云纹推到他面前,“内府局里,用此纹作为私印或标记的,有谁?” 陈公公凑近仔细看了半晌,脸色变幻,最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干:“殿下……这、这印记,老奴似乎……似乎在库曹管事王德用的私账上见过一次。” “王德用?”李长宁记得这个人,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毫不起眼的中年宦官。 “是……他负责部分宫外采买,与、与一些道观和佛寺往来颇多……”陈公公汗如雨下,“殿下,此人背后,怕是……怕是站着宫里哪位贵人,老奴不敢妄加揣测啊!” “哪位贵人?”李长宁指尖敲着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是甘露殿的那位,还是……与玉真观往来密切的某位娘娘?” 陈公公猛地以头触地,不敢回答。 李长宁知道,逼他到这一步已是极限。她放缓了语气:“起来吧。本宫并非要你与他正面冲突。只需你……找些巴豆粉,分量把握好,让他病得恰到好处,既起不了身,也别真要了命。”她声音很低,却像一把小锤子,一字字敲在陈公公的心尖上。 陈公公听着,眼睛渐渐睁大,最后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奇异兴奋的神情,领命而去。 两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袭击了内府局的库曹管事王德用。病势来得凶猛,上吐下泻,不过半日便虚弱得无法起身,其所掌管的账册、印信暂由副手代理。 也就在王德用病倒的当夜,一封没有署名、字迹歪斜如同幼童所书的密信,经由陈公公之手,送到了李长宁的案头。 信的内容很短,只列了几笔看似寻常的物资调拨记录:天宝三载春,精铁三百斤,以修缮玉真观丹炉为由出库,最终核销记录模糊;天宝四载夏,硝石五十斤,理由同上…… 精铁,硝石。 李长宁看着这两个词,眼神骤然锐利。精铁三百斤……足以打造横刀一百五十把,或箭头数千枚。”她脑中瞬间闪过史料记载的军械数据,“硝石五十斤……若遇上懂行的方士,配制出的火药足够将半个玉真观送上西天。”修缮丹炉?这分明是打造兵器和配制火药的战略物资! 她将密信凑近烛火,火焰舔舐纸张,迅速将其化为灰烬。 窗外夜色浓重,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又过了几日,宫中传言四起,说永宁公主因前日落水受了惊吓,又去玉真观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致心神恍惚,夜不能寐,甚至开始在宫中“梦游”。 这夜子时,连巡夜侍卫的梆子声都显得格外遥远。永宁殿的后门如同被风吹开般悄无声息地打开…… 李长宁裹紧斗篷,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上了蚀骨的凉意,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源于猎手等待猎物踏入陷阱前的兴奋。 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纤细身影闪了出来,如同鬼魅般穿过重重宫苑,最终停在了靠近内府局库房的一处废弃偏殿外。 身影在残破的殿柱旁停留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即弯腰,从松动的砖石下取出一卷东西,迅速藏入袖中,转身欲走。 “王管事,这废弃殿宇的砖石下,是藏着长生方,还是催命符?”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几乎同时,四面八方“唰”地亮起十数盏羊角灯,将这片废墟照得纤毫毕现,连王德用惊骇瞳孔中收缩的影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斗篷身影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灯光下,赫然是那位本该卧病在床的库曹管事王德用!他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紧紧攥着刚刚取出的那卷羊皮纸。 而站在灯笼光晕中心的,正是披着孔雀羽斗篷、神色清冷的李长宁。她身后站着低眉顺眼的陈公公,以及数名眼神锐利、明显不是普通宫人的侍卫。 “殿、殿下……”王德用嘴唇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李长宁缓步上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羊皮纸上:“这是什么?让本宫猜猜……是玉真观下次需要‘修缮丹炉’的物资清单?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王德用噗通一声跪倒,涕泪横流:“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是、是有人逼奴才的!” “哦?何人敢威胁你王管事?”李长宁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德用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指向一个方向:“是……是惠妃娘娘宫里的……”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一道乌光带着轻微的嘶鸣声**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直取王德用的咽喉!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相击的**脆响,另一道月色般的银光后发先至,精准地磕在乌黑短钉的七寸处,将其击飞。直到此时,破空声才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殿脊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弩,月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 崔望之。 他收起短弩,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在李长宁身侧,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王德用,最后看向李长宁,微微颔首:“殿下受惊了。” 李长宁看着他,脸上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她早就料到,自己这番“打草惊蛇”的举动,必然会引出藏在暗处的“蛇”,也必然会引来某些“观棋”之人。 崔公子好身手,这‘协查’的差事,办得真是无孔不入。”她淡淡道,“只是不知,你这枚‘察’字令,管不管得到公主‘梦游’的头上?”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崔望之身上。夜闯宫禁,手持利器,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是大罪。 崔望之神色不变,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令牌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上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察”字。 “臣,奉圣人密旨,协查宫内不法。”他声音清朗,目光却落在李长宁身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今夜之事,自会向圣人禀明。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李长宁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本宫?”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恍惚”,“梦游至此,恰好……撞见了些不该撞见的东西罢了。” 她看向面如死灰的王德用,以及他手中那卷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羊皮纸。 崔公子,”她的目光扫过他那枚‘察’字令,最终落回他深不见底的眸中,“你说,这算不算是……**你我一直都在等待的‘东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