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 第1章 各怀心事 孟笙喜欢看日出,太阳会从远远的地方升起来,照亮整个荣寨。 太阳永远不落多好啊! 荣寨是孟笙从小到大的地方,她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能力离开这里。 孟笙的母亲孟希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 她们都逃不开这个牢笼。 她们就像荣寨附近的树木,在这里无奈的生根发芽,也要在这里无望的死去…… 这里看似林木葱郁,广阔自由,其实狭窄逼仄到喘气都觉得费力。 这是毒枭荣古罪恶的巢穴。 孟笙是荣古众多女儿中的一员,她不愿称荣古为她的父亲。站在亲情,荣古不合格,站在正义,荣古更是让孟笙唾弃。 荣古是不会在意,在这个他只手遮天的鬼窟,他享受着众人对他的臣服。 孟笙脑子愚笨,容貌普通,从小到大,都被嫌弃。然而比她样貌出挑,聪明伶俐的姐姐们也没有什么好的结局。 荣古有很多的女人,他只需要儿子为他传宗接代。 罪恶的人还要子子孙孙延续他的罪恶。 这是一个重男轻女很严重的地方,女儿是不配随父姓。 孟笙这个名字,是她的母亲孟希为她取的。比起荣古那些儿子平平常常的名字,孟笙的名字最好听。 孟笙认为她的母亲真的是最有文化。而有文化的母亲仿佛与周围一切的人格格不入。 母亲总是会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孟笙除了看到起伏的山峦看不到别的东西。 “山的那边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孩子会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最后上大学,在大学里允许自由恋爱,会遇到灵魂伴侣。” 孟笙即使想象力再丰富,还是想不出来母亲说的美好世界。 后来母亲的灵魂去了她思念的世界。 而也正是有母亲,孟笙才能知道,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是不与罪恶为伍。 孟笙记事以来,母亲耳濡目染且偷偷告诉她。 “笙笙,不要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也不要觉得周围的环境正常。也不要成为你所看到的这些人。” 母亲会告诉她,荣古抓到的不是敌人。 “他们是缉毒警察,他们守护和平,他们是正义的化身。” 荣古有个令人发指的血腥癖好。 当着他的孩子们面前,折磨缉毒警察,以及他们的家人。 孟笙六岁那年,荣古残忍的折磨一名男性警察。 她的哥哥姐姐们哈哈大笑,围着看被折磨的缉毒警察,荣古的大儿子往正在流血的伤口上泼凉水。荣古看着自己的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鲜血溅到脸上也觉得甚是满意。 生命在这个地方是如此轻贱,像被动物一般残忍的虐杀,践踏。 这里的人真的是疯了。 孟笙的胃里翻江倒海泛起止不住的恶心,手止不住的发抖,灵魂也在颤栗。 孟笙一连几日,都作噩梦,梦中虐杀者不是荣古,换成了他的儿子们。 他们残忍的折磨女性警察,甚至连与孟笙年龄相仿的孩子也不放过。 绝望的哭喊和挣扎被他们的狂欢所淹没。 明明第二天会有太阳升起,黑暗与血腥永远笼罩这个地方。 荣古会很长时间过来看孟笙她们母女,孟笙很反感他,他就是一个魔鬼。 但是母亲会让孟笙装乖,装听话,这里佯装的温顺会避免拳打脚踢。 毕竟在离开这里之前,她们还要在这里苟活。 孟笙很想很想离开这里,带着母亲。 很想很想,那种迫切的渴望时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而她只被两种梦纠缠不休,一个来自地狱,一个梦想天堂。 逃也逃不出去,那能如何,那能如何呢?在这个地方腐烂一生。 还是等着母亲所盼望的那样,缉毒警察会发现这里,还这里一片光明。 那一天快一点快一点来吧……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与难熬,孟笙如今已经成年了。 成年的女子比不受宠的女儿处境更是艰难。 孟笙有很多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们一个个地成为荣古的棋子,又被一个又一个无情的抛弃掉。 荣古有个很美丽的女儿叫阿雨,孟笙一直想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然而这里的人出生就是死局。 阿雨像个交际花穿梭在荣古的手下,后来染了性病,不堪病痛折磨,又染了毒,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六岁。 孟笙今年十八岁,想必只有残存的八年岁月了。 不知道这倒计时的几年,会不会如愿以偿。 她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幸运,只能寄愿望于来生。 来生不入此处,最好来生没有此处。 孟笙对郑归曜的第一印象,就跟荣古一样。 她希望自己手里有一把刀,要么捅死荣古,要么捅死郑归曜。 郑归曜是荣古这几年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荣古是施令者,郑归曜就是一个刽子手。 冷血,无情又残忍。 阿雨染毒后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荣古慈祥地说着恶毒的话, “阿雨,父亲送你上路。” 孟笙听到了枪声,而后鲜血从阿雨的嘴角流出,阿雨死不瞑目对上荣古,他亲手结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点反应也没有。 荣古收起枪,退到一边喝了一口茶。 “归曜,后山的狼饿了。” 郑归曜拖着死不瞑目的阿雨一点一点消失在她的视线尽头…… 后山的狼为何要吃死人,为何不能将他们这些恶鬼都生吞活剥去腹! 在这个地方浸泡久了,孟笙无法善良,无法慈悲,只能恶毒,只能诅咒! 还是如幼时一样的众人围观,不过那些孩子成为了大人,荣古是想告诉他的儿子们,上位者心狠,弃子要被无情的丢掉。而孟笙也明白,作为他的女儿,弃子会被无情的丢掉。 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郑归曜,那是她最痛苦的时刻,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荣古命令郑归曜将母亲丢到后山喂狼。 孟笙什么办法也没有,她跪下拽着郑归曜的裤脚,放弃尊严与自尊,拼命地磕头祈求恶魔帮凶的怜悯。 “曜哥!曜哥!求求你!求求你!” “将我母亲还给我,好不好?好不好?” “我这辈子,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 孟笙狼狈的样子就是一个笑话,恶魔空有心却无情,他的帮凶同样如此。 郑归曜冷酷地像荣寨门口的大石头,什么也没有说,将孟笙打昏过去…… 等孟笙醒来,去后山,她找不到,母亲的尸骨,她没有看到分食母亲的饿狼,却能听到凄厉的哭喊声惊飞丛林的飞鸟…… 孟笙恨郑归曜,恨荣古,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 多少次,孟笙都坚持不住了,可是母亲在梦中让她活着,母亲有她的遗愿。 为了生存,孟笙还是要乖乖地唤荣古“父亲”,郑归曜“曜哥”。 荣古将刚刚成年的孟笙成为他的棋子,打着出卖身体的如意算盘,将她随手如商品赠给郑归曜。 “归曜啊!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身边不能没有一个暖床人。” 郑归曜与孟笙都皮笑肉不笑地接受这个安排。 荣古私下里对孟笙可是打的亲情牌。 “笙笙啊!父亲的好女儿,父亲不信任归曜,你会为父分忧。” 去世的阿雨,荣古是否也违心的露出父爱的獠牙,将其送给猛兽,尸骨无存。 母亲本来可以活的好好的,是荣古,为了更好的控制孟笙,不惜让她沾染毒品。 母亲求着荣古,替孟笙承受这个折磨。 荣古当时脸上的笑容阴恻恻。 “母爱真是伟大。” 瘾君子,成为荣古很好控制的棋子。孟笙看着母亲一点一点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想替母亲承受如此折磨。 母亲清醒时第一次浑身颤抖的给孟笙一巴掌! “这是毒品!沾上,你这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母亲,你这一辈子也毁了!” 母亲笑着笑着,就落了泪。 “我这一辈子早就毁了。” 孟笙她们抱头痛哭,可是这个地方,眼泪毫无意义。只能默默地控诉毁了不知道谁的一辈子的深渊…… 孟笙看着母亲清醒,毒瘾发作,清醒,周而复始。 孟笙需要服从荣古的安排,荣古才会赏赐给她母亲的解药。 孟笙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看到了阿雨,孟笙与阿雨变成了一样的人。 当孟笙第一次堕胎时,母亲哭的不能自抑。 母亲照顾虚弱的孟笙好久好久,久到她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切伤害没有来临的短暂的时光。 母亲会讲很多很多的事,她的愿望,她对孟笙的希冀,希望她好好活着。 后来想想,那都是遗言。 母亲不愿拖累孟笙,抱着必死的决心,拿匕首给了荣古一刀,上天偏袒恶人,没有伤到要害,孟笙赶到时,正看到荣古将母亲一刀毙命。 孟笙发了疯朝着荣古冲过去,被郑归曜困住,拿着枪顶着头。 “你开枪啊!打死我!不然你们一定会遭报应!”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可是报应怎么来的那么迟,那么迟…… 孟笙尾随着郑归曜进屋,郑归曜关上门发出来了轻响,她发现屋里那么黑那么黑,无边的黑暗似乎将她吞没……。 孟笙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就像催命符! 孟笙又看到了阿雨,若是以后几年过如此的人生,不如就一开始结束。可是母亲让孟笙活下去,去替母亲看外面的世界。一个幸福的世界。 只要活着,一切就会有希望,有转机。 孟笙果然遇到了转机,郑归曜什么也没有做,黑暗的房间,能看到零星的火光,闻到烟味。 两个人都是各怀心事。 月光照进来,落到郑归曜的身上,烟酒气浸泡透的一个俗人。 烟燃尽了,郑归曜又点了一根烟。 郑归曜转头一撇,对上孟笙的目光。孟笙不怕他,因为她恨他,恨者无畏。 郑归曜将手覆盖在孟笙的眼上, “闭眼,睡觉” 孟笙在他的掌心下睁着眼睛,不知道当时的母亲会不会听话的闭上眼睛,作了一个无尽的美梦…… 他一个魔鬼的帮凶,又怎么会超度母亲,让母亲死时瞑目…… 第2章 长命百岁 郑归曜与孟笙都是心照不宣,孟笙送给他的水和食物,向来都是一口不动。 他作孽太多警惕性倒是很高,不过孟笙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她倒不是没有过邪恶的心思,不过杀了他这个小喽啰有什么用。 他死了,荣古还会有新的心腹。孟笙还要陪着新的心腹夜夜笙歌,虚与委蛇。 相比之下,郑归曜让孟笙得以喘息,他不会碰她。也不会像以前的人对她拳打脚踢。 入夜月色皎洁,郑归曜照例抽烟,孟笙被烟气熏的受不了,起身去外面透气。 郑归曜拉住她,没有说话,就看着她。 “屋里烟气太呛,我出去转转。” 郑归曜没有说什么,松开孟笙的手,孟笙起身出屋,郑归曜也熄灭了烟,尾随孟笙出屋。 郑归曜的担心实属多余,孟笙倒不会在郑归曜监视之下去向荣古汇报。 郑归曜强硬地拉着孟笙朝后山走去,路上遇到了很多人,看孟笙她们一眼都露出成年人都知道的表情。 郑归曜没有说,孟笙也没有问郑归曜要干什么? 无非那点事,或者要么生,要么死。 如今孟笙对很多未知的事情已经不恐惧了,因为这里就是恐惧和死亡的本身,而孟笙活着也是幽灵。 郑归曜带孟笙来到熟悉的后山,来到一个粗壮的树下。 “你母亲埋在树下。” 郑归曜淡淡地说完话,夜色那么黑,郑归曜看不见孟笙忽然流出的泪。 这是一个秘密,郑归曜违抗了荣古的命令,以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今,孟笙也知道。 在这个地方,人都会很好的隐藏自己的秘密。 孟笙跪在地上,握了一把地上的土,放在胸口,闷闷的流泪。 孟笙与郑归曜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是由于相同秘密的利益,很难得的维持一点和谐。 孟笙与郑归曜很有默契地在荣古面前扮演恩爱情侣的戏码,用以迷惑荣古。 荣古会私下里问询孟笙,郑归曜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荣古不信任郑归曜,而这个地方,荣古怀疑的对象,只能是一种人! 荣古对郑归曜不信任,难道他是?孟笙的心里有一丝丝压抑不住的欢喜。 郑归曜若是孟笙猜测的那样,孟笙对他的恨意渐渐消减。 每晚孟笙都会观察他,可是孟笙又觉得她的猜测是不准的。 她想问问他,不过他不会告诉她,这是一个秘密。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或者隐藏这个秘密的人被荣古知道都不会有好下场! 孟笙会将郑归曜所有反常的地方都说成正常的地方。 孟笙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她也只能帮自己到这里了。 荣古又陆陆续续赠给郑归曜“第二个孟笙” “第三个孟笙”,…… 这等美女如云的好事,郑归曜拒绝了,郑归曜被荣寨里的人调侃为痴情种,这是一种嘲笑的不屑的语气。作为男人他们都是不耻这种行为。 郑归曜也是格格不入的人。孟笙忽然与他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虽然她与他话不多,但是每次说出口的“曜哥”到没有一开始那样的违心。 荣古对这些谣言很开心,他又有了拿捏人的手段,就像他当初拿捏孟笙一样。 她母亲不会让他如愿,孟笙也不会让他如愿。 他很放心地交给郑归曜一个出荣寨的任务。 郑归曜出寨那天,孟笙正在屋外看日出,这是她每天的习惯,他曾发现,没有说什么,倒也见怪不怪。 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时,郑归曜从屋里出来,孟笙心里有很多很多的话,也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 最终只是简短的汇成一句。 “曜哥,平安。” 他没有说什么,像孟笙真有一个哥哥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离开的那几天,孟笙难得的做了美梦,她的心里仿佛有一种预感,一种很好很好的预感…… 明临,是边境一个城市。 黎明降临,暗示黑暗已远。 这是一个黑与白混合之地。 缉毒警察不断消灭大大小小的毒贩集团来维护这个城市的宁静与祥和。 孟笙是这个城市芸芸众生中被保护的一员。 孟笙很普通,一点都不出挑。然而她的出身却让她自残形愧。 孟笙是被缉毒警察消灭的毒枭荣古之女。 缉毒警察捣毁犯罪窝点,孟笙竟然看到了光亮。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孟笙恶毒地希望荣古死,希望这里的罪恶滔天被看见。 上天垂怜,缉毒警察如同神明降临。 荣古被生擒,接受正义的审讯,他所建立的邪恶集团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不过还有他的儿子们脱离法网,逃窜在外。 不过,孟笙坚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审问孟笙的是一个飒爽干练的女警察楚虞,凡是她知道的,她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她只希望自己的坦白换来母亲一点消息。 从楚虞口中得知,母亲是被荣古拐进来的大学生。母亲的父母找母亲多年,很多年前车祸去世了。 罪恶的源头荣古为何是一个人,为何死他一个人,他害了那么多个无辜的人,他死千千万万次都死不足惜。 在郑归曜的帮助下,孟笙将母亲的遗体火化,随风而逝了。这是母亲生前的想法。随着风飘走,或许会找到多年多年前失散的父母…… 这个世界又剩孟笙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荣古是郑归曜的一等功。 郑归曜是一名卧底缉毒警察,卧薪尝胆多年,如今可以恢复光明,回归队伍。 郑归曜穿警服的样子与在荣寨真的是不一样,一身正气凛然。 孟笙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恨过郑归曜,希望他不得好死,以前恨,现在不恨了。因为他是一个英雄,他是一个好人。 孟笙刚从荣寨出来,来到明临,还有点水土不服,这里高楼栉比,车水马龙,处处繁华又太平。 郑归曜对孟笙很照顾,他给她安排一个工作,帮他照顾一条退役拉布拉多警犬和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其实孟笙这个身份,她是想离他远远的,他是英雄,他如今身处光明,将希望传播给众人。 孟笙呢?她是见不得光的。她是有污点的,她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那是一种有忏悔之心,很强烈的自卑感。 但是当孟笙看到赵阮,她同意了。 孟笙心怀亏欠。 孟笙为何会亏欠?因为她的身份。因为荣古害了好多的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赵阮是郑归曜已故缉毒队长的女儿,她如孟笙一般年纪,心智却只有孩子,甚至不全。 赵阮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孟笙,像是天上的星星。像是不符合实际年龄的孩子一样可爱的稚气的眼神,就像是要礼物一样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看着孟笙,她自残形愧,灵魂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赵阮是被荣古迫害的缉毒警察的女儿,他貌似慈悲地留一条活路,却将赵阮一生弄的生不如死。 荣古死了下地狱受折磨。 孟笙活着也有罪,她要为这些无辜之人忏悔赎罪。 追风与赵阮都是郑归曜战友留给他的遗物。 如今的郑归曜不抽烟,不喝酒,与以前一点也不一样。 他有很顽强的定力克服烟瘾等以前养成的各种陋习,因为他有信仰。 信仰是坚定的,信仰是有力量的。 郑归曜居住的小区,是缉毒警察的家属楼,孟笙每日带赵阮,追风出来晒太阳,会遇见很多人。追风很熟悉她们,会摇摇尾巴,露出憨态可掬的打招呼模样。阿阮记不住这么多人,不过她感受到善意,会甜甜的笑笑。 她们看到孟笙她们两人一狗,会很亲切的和她们打招呼,有的买菜回来,还会不容拒绝的地塞给她一大半。 孟笙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阿阮牵着追风在草坪上走来走去。好几次,阿阮握不住手里的绳子,追风都会掉头,用嘴叼着绳子递到阿阮的手上。 追风很有灵性,早上孟笙端着早餐摆在餐桌上,阿阮闻到香味,连拖鞋都没有穿,就出来了。 追风跑到屋里,叼来拖鞋,放到阿阮的面前。 “追风真乖!” 孟笙揉了揉追风的脑袋,追风十分得意。 阿阮穿好拖鞋,有样学样蹲着身子,低着头。 “我也乖!” 孟笙心里涌起一股很深很深的难过,蹲下身,轻轻地抚摸阿阮的头发。 阿阮心满意足的笑,追风围着孟笙她们高兴的转了一圈又一圈…… 如今孟笙看日出,不是孤身一人,有阿阮与追风陪着她。 生活就像忽然间有了色彩,孟笙想,这就是母亲说的美好的新世界。 天气不好时,阿阮和追风守在电视面前,安安静静的看电视。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又新奇,又滑稽,又可笑。 郑归曜除了一开始安顿孟笙见过他,仿佛月余没有露面了。 他还是有很多的任务,责任。 他可真辛苦啊! 也正是他的辛苦付出,才能有很多如孟笙她们三口之家一样的幸福安稳,可以看日出,可以幸福地在阳光下行走。 生命在这个地方得以尊重和托举,而这是他们辛苦构建的正义之下形成的保护屏障。 他们作为正义的化身来保护人民。 谁来保护他们呢? 若是有神灵庇护苍生,就请神灵赐福于这些守护神。 他们应该平安,他们应该得到最好的祝愿。 顺遂无虞,长命百岁。 只有他们这群正义的化身平安无虞,正义才能永存不朽…… 第3章 慢慢适应 孟笙刚来明临,就像是刚从监狱刑满释放的犯人,无措,又迷茫。 孟笙走在大街上,她甚至都不会看红绿灯。她也压根不知道,需要看这个。 所以第一次红灯时,孟笙差一点与一辆车擦肩而过,郑归曜拉住了她。 孟笙的心吓得砰砰直跳,郑归曜冷着眼看她。 “你想死?” 郑归曜误会孟笙了。但是她也没有解释,其实那个时候,她的母亲,不在她身边,她的身边空无一人,活着与死其实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或许死了,还能看到她的母亲,不过也不好,还能遇到可恨的荣古。 郑归曜没有说话,却拉着孟笙的衣袖,紧紧没有松手。 郑归曜将孟笙带到他居住的地方,家属楼,是一排排楼房构成一个个小区,这与她之前的地方很不一样。 郑归曜开门的瞬间,孟笙率先看到的是追风,它亲热的扑到郑归曜身上。然后她听到一声“哥哥。”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似乎与她一样的年纪,或许比她还要小。 那是孟笙与追风和阿阮的第一印象,不过若不是郑归曜看出当时的她生无可恋,孟笙与阿阮和追风也不会有如此深的缘分。 一开始,郑归曜让孟笙照顾阿阮和追风,孟笙完全就是添乱。 电对孟笙来说就是一个新奇的存在,当黑夜里郑归曜按下开关,灯亮起,孟笙觉得黑夜里面也有一轮永不会落下的太阳…… 孟笙不会用电,厨房的各种物品她都不会用。出去就迷路,找不到家,郑归曜给她买了一个手机,一开始也不会用,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过于新奇。 郑归曜很有耐心地一点一点,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教孟笙。 不过现在孟笙已经得心应手,会照着手机里的视频给阿阮烤小饼干吃。 而且孟笙一开始连超市与药店也分不清楚,她就是一个从原始部落出来的人,进入了现代社会。 时间长了,慢慢就适应。 尤其是跟着阿阮她们看电视,电视剧,电影什么类型的都有。 相比之下,孟笙原来的地方真的是太闭塞和落后。 阿阮喜欢看动画片,孟笙喜欢看古装剧,追风喜欢看抗战剧,尤其是当号角一吹,发起冲锋!追风隔着屏幕,都要“汪!”“汪!”“汪!”…… 这个地方叫平安小区,有个很奇怪的特点,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不是孩子,就是带孩子的母亲,很少见到如郑归曜这样的年轻人,或者比他年长的男性。有点像西游记里面的女儿国。 “这里是家属楼,很多缉毒警察牺牲,大多数的孩子没有父亲,妻子没有丈夫。” 郑归曜说完,屋里很安静,安静到阿阮看动画片发出笑声…… 郑归曜不在家的时候,孟笙她们每次下楼,一楼独居的莫婆婆都要和她们说说话,她没有孩子,没有丈夫,看着阿阮就像看她的孩子。 孟笙去买菜的时候,会让莫婆婆帮着照看阿阮,莫婆婆行动不方便,孟笙会将她的菜也买了。 “孩子,你多破费啊,这多不好意思。” 莫婆婆会小心翼翼掏出钱包,从钱包里颤颤巍巍里拿出现金还给孟笙。 孟笙没有收。她有愧。 孟笙看到了莫婆婆打开钱包时,一张幸福的一家五口的照片。 莫婆婆有三个儿子,然而她丈夫连同她的儿子献身于缉毒事业,英雄们长眠于这片土地。她的儿子们死时不到三十岁。 孟笙不知道莫婆婆,这漫长而又痛苦的岁月是如何熬过来的。 莫婆婆一生的牵挂和幸福,都让荣古给毁了! 荣古到底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他的罪孽那么深重!岂是他一个人就能还清! 孟笙的身上流着罪恶的血液,她觉得自己污秽不堪,跳进黄河洗不清。 而孟笙如今活着,她想要尽可能的偿还,如果她偿还自己的罪恶,是否就能为来世的母亲积福报,母亲就能有一个美好的来生。 活着要赎罪。 死后,也要入地狱赎罪。 孟笙不得往生,换母亲及其他的英灵来生乐土…… 月余后的一天孟笙她们两人一狗看完日出往家走,到楼下看到一个人与莫婆婆聊天,她觉得熟悉。 追风率先朝那个人跑去。 孟笙才想起来,是郑归曜。 他太久时间没有回来,孟笙都要忘记他了。 阿阮比孟笙可强太多了。 “哥哥!回家!” 郑归曜摸了摸阿阮的头。 “对,哥哥回家看你们。” 你们这个词用的好,孟笙自作主张将自己也归进这个行列。 郑归曜将他的目光落到孟笙身上, “上楼吧,我没带钥匙。” 孟笙点点头,忽然有点小失落,看来人与狗都喜欢被揉脑袋。 上楼后,孟笙去做饭,郑归曜去换洗衣物,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个人,她一下子觉得这个地方拥挤起来。 郑归曜洗完澡出来,带着沐浴露的清香,来到厨房帮孟笙将饭菜端到餐桌上。这个餐桌上又多了一个家庭成员。 虽然这个家庭成员总是缺席,不太固定。 郑归曜在餐桌上话变的多起来。 追风不会说话,阿阮说不利索。 所以只有孟笙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郑归曜的话,不至于冷场。 “你现在进步很快。” “嗯。” “这个红烧肉很不错。” “谢谢。” “莫婆婆对你印象很好。” 孟笙忽然没有了食欲,这里都是她的假面,若是莫婆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莫婆婆会如何呢?可是她能一辈子不被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地生活在这里? 饭后,郑归曜帮孟笙收拾杯盘狼藉,她忽然觉得厨房也变得拥挤了。 谢天谢地,打扫完战场,郑归曜也加入看电视的一员。 孟笙在门口换鞋。 “你去哪?” “我去超市买菜,晚上多加几个菜。” “我陪你一起去。” “那阿阮怎么办?” “有追风,没问题。” 追风被点名,很光荣地“汪”“汪”两声接受任务。 孟笙虽然很感激郑归曜,但是与他在一起,总觉得拘谨和别扭,不太爱说话,与他一起去超市,那就是她带两个影子去超市。 孟笙想她应该没话找话说点什么,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感冒了?” 孟笙:…… 正巧路过药店,郑归曜让孟笙等他,她还来不及阻止,他不大一会拎着一兜药出来。 “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谢谢,曜哥。” 孟笙她们又相顾无言走了一段路,郑归曜的手机响起,他接起电话,挂了以后,给孟笙一张卡。 “我的工资卡,没有设密码。” 郑归曜将卡递给孟笙时候,指尖不经意触碰孟笙的掌心,孟笙的心忽然跳的很快。 “我不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孟笙点点头,他没有说他去干什么,孟笙也很明智的没有问,看着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晚饭不用加菜了,郑归曜还夸孟笙做饭好吃呢,真是没有口福。 孟笙将郑归曜晾干的衣服叠起来,放在他的床上,这是一个显眼的位置,她不乱去他的屋子,也不乱动他的东西。 他这次只有半个多月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买了阿阮喜欢的零食,追风一样一样望眼欲穿,一直盯郑归曜展览到最后,也没有它的份,很灵性地白了郑归曜一眼,不满的“汪”一声。追风跟在孟笙身边寸步不离,很明显要与某人划清界限。 “追风,晚上给你加鸡腿。”郑归曜笑着补充到,“或者加两个鸡腿。” 追风这才满意地去看电视。 “还挺有脾气!”郑归曜哭笑不得。 “多可爱啊!我真的觉得追风很有灵性,很聪明!” “真的假的?” “非常真,非常真!” 孟笙坚定不移地说完,郑归曜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转身进了卧室。 不大一会又从卧室出来, “我的衣服你给我叠起来了?” 孟笙点头,这不是废话嘛?总不会是追风吧! “谢谢。” 孟笙觉得郑归曜可真的是奇怪啊! 他这次待的时间很长,长到每天他都要与追风鸡飞狗跳,屋内会有他爽朗的哈哈大笑,伴随着追风无语至极的“汪”“汪”“汪”…… 不过离开的时候,依旧没有道别。 孟笙早上去喊他吃饭时,很久都没有声音,才发现屋内不知何时,人去楼空。 阿阮与追风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在阳台处注视大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去看电视。 孟笙有时候摆弄郑归曜留下的工资卡,他若是不回来,这就是他就给她的抚恤金。 孟笙立马止住这个荒唐的念头! 孟笙有些担心他,直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郑归曜的哥哥孟笙见过,过来传达其父母的旨意。郑归曜是家里最小的儿子,想不到还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 “归曜,你不可能每次逢凶化吉,不可能每次死里逃生。” “哥,劝说的话,我听腻了,我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郑岩深深地叹气, “退而求其次,你不能让我无功而返,你这回有时间,抓紧去相亲。” 孟笙心里暗戳戳地想,郑归曜还要相亲?都抓不到他人影,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 郑归曜的想法与孟笙不谋而合。 “哥,我长时间不在家,你们还如此操心我的家庭。” “你打算打光棍一辈子!守着追风和阿阮过一辈子!” “也不错!毕竟不耽误其他女子青春。嫁给我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荒唐!离谱!” 郑岩气急败坏地敲桌子。 “就你高尚!就你伟大!” “哥,你小点声,不要吓到追风和阿阮。” 追风耳尖,应和地“汪!”“汪!” 郑岩劝说不动这个木头,离开的时候看了孟笙一眼,那一眼透过了孟笙,孟笙仿佛在郑岩的眼中看到了过去在荣寨的她。 孟笙没有任何怀疑,郑岩知晓她的身份。 也对,谁能不知道她的身份呢?郑归曜是他的亲弟弟,郑归曜身边的每一个人,郑岩都会调查的清清楚楚。 郑岩会如何看自己呢?莫婆婆会如何看自己呢?郑归曜会如何看自己呢? 孟笙忽然很想知道, 阿阮没来由的唤她一声。 “姐姐!” 孟笙心中忽然柔软下来,看着阿阮将草莓递给她。 “姐姐,吃!” 孟笙忽然不想知道他们对她的评价了,她只要做好自己,无关别人。 第4章 生日快乐 郑归曜又失踪多日,下落不明。 等到孟笙再见到他,是楚虞打电话通知孟笙,郑归曜受伤躺在医院里需要照料,孟笙没有看到郑归曜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苍白模样,看见郑归曜的时候,生龙活虎,觉得郑归曜一点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郑归曜还冲孟笙笑。 “你来了。” 郑归曜越笑孟笙越想哭,还有点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生气和恼怒。 郑归曜离开孟笙她们这么多天,孟笙都祈祷郑归曜要平安,可是为何让人揪心,为何非得从鬼门关走一遭。 “曜哥,你下次不要让我来医院看你,好吗?” “我尽量。” 孟笙忽然有点难受,郑归曜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否活着回来。郑归曜要是不能回来,追风怎么办啊!阿阮怎么办啊!莫婆婆还要给郑归曜介绍对象呢! 莫婆婆可看好郑归曜了,郑归曜在她心中就是一个像她儿子优秀小伙子。 孟笙还没有告诉郑归曜,莫婆婆以为自己与郑归曜是一对呢。 孟笙解释了好久,莫婆婆才半信半疑郑归曜是孟笙哥哥。 郑归曜不知道的事情那么那么多呢…… 孟笙感觉眼睛里蓄满泪水,好像在想一想,那些幸福的琐事,眼泪就要控制不住的落下来。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郑归曜不还好好的! 孟笙偏过身,微微抬着头,看病房的天花板。 “我保证!我保证!” 孟笙感觉自己有点娇气,郑归曜虚无缥缈的话说完,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立马没有了。 “我还要活着抓坏人。使命未竟,阎王不收。” “那坏人无穷无尽,你也要长生不老。” 郑归曜被孟笙奇怪的言论逗笑了。 “为何许我长生?” 郑归曜有点太自恋了,孟笙纠正过来。 “许你们长生。” “你们?” “对啊,就是你们这些警察。” 郑归曜又笑了, “怎么如此孩子气,人如何长生。” 也对啊,人是不能长生不老的,孟笙想到母亲说多年以前的皇帝追求长生不老之术都没有成功。 荣古也曾追求过长生不老,每个月圆之夜,食人肉饮人血。 他简直比妖魔鬼怪还要骇人,他是一个扭曲的变态的披着人皮的邪恶。 荣古没有顺应规律,而是违背规律,反而行之,必将被自我反噬。 人生老病死,正义终会战胜邪恶,这就是荣古妄想挣脱的规律。 郑归曜住院这几日,孟笙来看他时,都会将阿阮与追风拜托给莫婆婆。 “孩子,怎么了?” “曜哥住院了。” “小郑严不严重啊?” “莫婆婆,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出院了。” “出院好啊,出院就好,出院就好……” 莫婆婆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地安慰自己,她将此事放在心上,每天都会炖好鸡汤让孟笙送给郑归曜。孟笙监督郑归曜全部喝完,这是莫婆婆的心意,不能浪费。 在郑归曜住院的期间,虽然孟笙不全天照顾,但是偶尔也能与前来探望郑归曜的同事及家人时间线些许吻合。 孟笙很有眼色的拿着保温桶,闪身离开。 只有郑归曜很没有眼色,拉着孟笙。 “你警告过我,鸡汤全喝完,不能浪费。” 孟笙:…… 郑归曜同事们:…… 郑归曜家人们:…… 等到郑归曜彻底康复出院,还没等对莫婆婆道谢呢,孟笙又看不到郑归曜了…… 不过孟笙见到了郑归曜的父母连同哥哥。她们都是统一的台词,打着看追风与阿阮的旗号,但是视线总会不经意间与孟笙相交。 她们默默地移开,孟笙也默默地移开…… 她们似乎有万语千言,开口却是。 “归曜与你?” 孟笙都要急死了,慌忙解释。 “曜哥,他把我当妹妹看待,我将他当成哥哥。” 她们不约而同点点头,发出长长的一声。 “哦,原来如此。” 孟笙认为她们没有完整地理解她的意思,但是多说多错,越描越黑,感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孟笙也不知道坦白的彻底还是将错就错,反正郑归曜的家人是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郑归曜不总在家,这下逢年过节,他的父母都会派车将孟笙她们一家三口拉到他们那个大家庭。 那是孟笙第一次过春节,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看着天上的烟火。 可真漂亮啊!就像花开在了天上! 孟笙能想到她幼时的狂欢节日,就是荣古将她们召集一起的虐杀仪式。 这才是美好又幸福的生活,这才是快乐的时光…… 阿阮生日的时候,郑归曜在家。孟笙她们在莫婆婆家里,楚虞带着她的朋友们也来为阿阮庆祝生日。 楚虞的朋友有两对情侣,剩下的两个帅哥还是单身。 她们在人群中都是那么显眼,可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出色的人里,孟笙一眼就能看到郑归曜。 阿阮戴着帽子,烛火中,闭着眼睛许愿。 杜空逗着阿阮。 “阿阮,许的什么愿望啊?” “不能说,不能说。” 也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阿阮一定很想很想,她的愿望成真。 孟笙也有过一个很想很想的愿望,可惜实现了一半。 孟笙有点想母亲了。 若是母亲还在,若是母亲与孟笙没有生活在荣寨,此时此刻,戴着生日帽子的就会是孟笙,而旁边为孟笙庆生的就会是孟笙的母亲,或许还有与母亲是灵魂伴侣孟笙的父亲,还有很爱很爱母亲的孟笙的外公外婆,那可真是幸福啊…… 这简单的幸福可真奢侈啊…… 郑归曜将切了一块的蛋糕递给孟笙。 “尝尝。” “谢谢,曜哥。” 孟笙吃着蛋糕,甜丝丝的,莫婆婆与杜空热火朝天地说得不亦乐乎,莫婆婆注意到孟笙的视线,招手示意孟笙过来。 莫婆婆握着孟笙的手, “笙笙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还没有对象,我看你们合适。” 孟笙刚要出声,郑归曜打断了莫婆婆。 “莫婆婆,小孟与杜空不合适。” 莫婆婆与杜空同时反问, “哪里不合适?” 孟笙:…… “小孟,有个青梅竹马,在老家。” 孟笙:? ????? “杜空,你怎么到哪里都开始推销自己,像促销商品。” “不是,钱总,你说谁促销商品。” 杜空一脸不服气,拉着一个女子撒娇卖乖。 “大姐,你看钱总说话多噎人。” “钱总说话噎人,你不应该找他老婆告状,你找大姐有什么用?” 杜空面对楚虞的拆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楚警官的大姐,孟笙以为也是一个英姿飒爽,没想到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清澈到没有经过一丝尘世的污染。 如果说孟笙是尘埃,她就是明镜。 而她旁边的爱人,很爱很爱她,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柔情蜜意,是没有那么多的亲吻拥抱,就是透过眼神感觉到很浓重很浓重的爱意。 “你在看谁?” 孟笙摇了摇头,郑归曜没有说什么,虽然没有追风那么明显,不过显然不太高兴。 孟笙可真纳闷,他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啊? 追风的生日在阿阮后一个月,此时人就没有那么多,那么热闹了。不过阿阮笨拙地一遍又一遍给追风戴好生日帽。 追风不爱吃生日蛋糕,孟笙给它多加鸡腿。 莫婆婆她们帮着追风吹蜡烛,祝它生日快乐,追风高兴地“汪!”“汪!”“汪!”…… 莫婆婆生日时,还是孟笙她们这些组合,莫婆婆没有让孟笙买蛋糕,怕费钱,而是带孟笙她们去看自己的儿子们和丈夫。 那是烈士陵园,孟笙根本都不敢踏进这个地方,紧紧握着追风的绳索,她的手心都在出汗滑腻,就像是化为人形的妖怪被照妖镜看透了本体,灵魂都在不安的颤栗。 莫婆婆没有买菊花,买一捧玫瑰花,分别将玫瑰,一朵一朵地依次摆在她的丈夫,儿子们的墓碑前。 “以前我过生日时,他们都会送我玫瑰花,说我比玫瑰花好看。” “她们都说我是一个奇怪的老太婆,清明节不来看望儿子和丈夫。” “她们不懂,我的丈夫和儿子们没有死,他们在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呢,过什么祭日啊!拿什么菊花啊!” “我过生日,一家人就要开开心心。” “孩子,你听到没有,我的丈夫和儿子们说我这么多年多年没有老,还是那么年轻。” 孟笙点点头,阿阮也学着孟笙点点头,追风“汪!”“汪!”“汪!”的声音在这片肃穆的地方久久回荡…… 郑归曜的生日错过了,等他回家时,孟笙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 “曜哥,长寿平安,最有寓意。” “你生日想要什么?” 孟笙没有出声,说出来就不灵了。孟笙什么都不想要,只想他们都平安。 以前在荣寨,好像除了荣古过生日,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其他人没有生日,也不会有生日仪式,生日愿望。 孟笙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是母亲告诉她的,母亲为孟笙煮了一碗长寿面,告诉孟笙,那天是孟笙的生日。 孟笙的生日后来她发现是清明节那天,不过后来在郑归曜给她办身份证她改到了十月十号,十全十美,那天是母亲的生日。 母亲当时让孟笙许生日愿望。 “什么是愿望?” “就比如笙笙想要的东西,却没有得到的东西,可以许个愿望,就会实现。” “我希望母亲永远陪着我。” 孟笙的愿望没有实现,都怪她当时说出来了,说出口的愿望,不会成真的。 若是孟笙当时埋在心里,是否就会成真? 若是没有孟笙的出生,母亲就不会忍受那么多年的痛苦,最后在痛苦中逝去…… 若是更早,母亲没有被拐进荣寨…… 若是更早之前,荣古不存在,荣寨也不存在…… 边境没有毒枭,也没有缉毒警察,没有流血牺牲,这就是一块原始的土地,那该多好多好啊…… 第5章 九死一生 赵阮很漂亮,漂亮到透过她,孟笙能看到她有一个美丽的母亲,和帅气的父亲。 可是,如今她的父母都没有在她的身边。 赵阮的父亲叫赵庭,是英勇牺牲的缉毒队长。 “队长,对我来说,如师如父。” 郑归曜说起这些旧事,会说的很长很长,说的很细很细。 记忆里每个蛛丝马迹都被铺展,展示英雄被尘封的光辉的过去。 赵庭缉毒多年,一直是荣古的眼中钉肉中刺,郑归曜刚当缉毒警察时,还没有意识到现实残酷,他完全是一腔热血和孤勇,加上从小到大家里都是最小的,谁都宠着他,养成了到哪里都是天大地大他最大,谁也不服的臭脾气。 郑归曜当时最看不上赵庭,认为赵庭明里暗里找自己麻烦。其实郑归曜想错了,赵庭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郑归曜是个好苗子,不过要杀一杀他的锐气,磨一磨他的刀锋。 当时整个警队都知道,郑归曜与赵庭不共戴天。 不过后来郑归曜对赵庭有点改观,因为他觉得赵庭太苦了。 赵庭端掉荣古一条贩毒链,是以她的妻子为代价。 她的妻子接女儿放学,路上发生严重车祸当场死亡。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队长无声落泪,看着他妻子冰冷的遗体。” “我想过我超越他,打败他,让他露出脆弱不堪一击。” “我想超越英雄,成为英雄,英雄可以流血,却不想英雄落泪。” 那段时间,赵庭确实没有精力与郑归曜针尖对麦芒,他们两个人很有默契的维持一种和谐。 “郑哥,我觉得队长很器重你。” 郑归曜挑眉看他的跟班安义,示意他说下去。 “我的眼光一向不会错,就像我一眼看出追风是出色的缉毒犬。” 郑归曜踹了安义一脚,安义跑出去与他的伙伴追风诉苦。 安义性格与郑归曜就是两个极端,安义性格有点软弱,郑归曜讽刺他贪生怕死,所以每次出任务,安义都要带着追风壮胆。 “缉毒警察不适合你,追风都比你英勇。” 追风那时候与安义关系最好,它没有应和郑归曜的讽刺。而是用头靠着安义的小腿安慰他。 赵庭带着郑归曜一起来到烈士陵园。 “我的父亲,我的哥哥们长眠地下,我的妻子也在墓园永远沉睡。” “这条路就是如此残酷,你想好走下去,想好走多远。” 郑归曜默默地看着这些英雄,行礼致敬! 他高喊宣誓的声音四散在辽阔的天地。 “不畏牺牲!英雄长存!正义不朽。” 赵庭很欣慰,他的眼光不错,后继有人,缉毒之火永永远远燃烧。 赵庭也行礼致敬!高喊出声,鼓舞自己! “不畏牺牲!英雄长存!正义不朽!” 荣古没想到赵庭如此不识抬举,还在不屈不挠地和他做对。 他想,他给的见面礼还不够深刻。 赵阮小学放学之后,下落不明。 赵阮从小到大非常聪明,成绩永远都是一百分,名列前茅。又很乖巧懂事,赵庭整日忙工作,没太多时间照顾赵阮,赵阮就自己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有时候还能给赵庭洗衣做饭端洗脚水。 赵阮是一个贴心小棉袄。 然而荣古残忍地将棉花掏出来,就像他以前残忍地将人心掏出来。 “阿阮回来时,被注射药品,痴痴傻傻。” “而且经检查,阿阮经历多次性侵。” 下三滥的手段,他们惯会用下三滥的手段! 稚子何辜!稚子何辜! 赵庭这次连眼泪都没有落,抽了一夜的烟,等郑归曜第二天发现他的时候,一夜白头。 郑归曜忽然对赵庭莫名的敬佩又觉得他十分心酸和辛苦。 他以前不懂事,总是称呼赵庭为“那个老家伙”或者“古板的老匹夫”!如今他改口了,打从心里觉得自己以前荒唐。 “队长!” 赵庭隔着烟雾看郑归曜,郑归曜发现赵庭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队长!你后悔吗?你想放弃吗?” 郑归曜有点犹豫,他不知道赵庭遭遇这么多坎坷,是否会坚持他摇摇欲坠的信仰。 郑归曜不知道的是,他已经潜移默化将赵庭当做榜样。 赵庭熄灭了烟,挥散了烟雾。他抽烟太多,说的很淡,却很清晰,掷地有声。 “不畏牺牲!英雄长存!正义不朽!” 赵庭的话像激昂的号角,那是九死一生,只有生还的人吹响的,永不磨灭正义的番号! 郑归曜激动又辛酸,各种滋味在心头,他想落泪,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一刻,郑归曜想,这个队长,他跟定了! 赵庭几次三番与自己做对,荣古都要气笑了,竟然还有人如此冥顽不灵顽固不化,都家破人亡,还苦守着什么破信仰,狗屁正义。 不到鬼门关,就是不低头啊! 荣古准备欢迎赵庭来荣寨做客,来这个欢乐谷快活地玩上一遭! “线人传来消息,告诉我们荣古的交易地点,没想到线人身份暴露,我们中计。” “队长带着一队人出任务,他冲在最前面,活下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郑归曜没有说下去,沉默了很久很久,孟笙没有出声,让他自己沉默的安慰自己的伤口。 枪林弹雨的环境,他们这一队人都要命丧于此,赵庭不怕死冲在最前面,郑归曜也不怕,他与赵庭一组,紧紧跟在他的后面。 荣古下令,其他人必死,赵庭要活抓!他让赵庭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与赵庭一组的郑归曜一起被抓获。 郑归曜不怕死,男子汉!大丈夫!光明磊落!他最敬佩项羽,乌江自刎,英雄虽逝,气节永存! 然而赵庭让他活着,让他能屈能伸。 “郑归曜,我们的战友不能白死!” “郑归曜,我是你的投名状!” 赵庭没有被荣古抓住,他保留尊严自尽于郑归曜的面前,荣古不算太满意,而郑归曜死死握着枪对准赵庭良久良久,脸上沾满英雄的鲜血,荣古对郑归曜很满意。 荣古就喜欢自相残杀,他喜欢胜出的那个人! 恶人们没有来到之前,枪林弹雨的环境,安静到只有赵庭与郑归曜。赵庭死死握着郑归曜手中颤抖的枪,枪口坚定不移地朝向自己的方向。 枪响的一瞬间,郑归曜脸上滑下一滴泪,顺着脸上的血,落到不知道的地方。 自负的骄傲的郑归曜死去了,他变成了荣古一把锋利的刀。 “阿雨是线人,被荣古一枪毙命。” 原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阿雨那么勇敢,与荣古暗地对抗。 荣古知道真相,对阿雨很失望。 “阿雨,你怎么能如此愚蠢,帮助外人对付父亲。” “呸!你也配!你给过我活路!” “阿雨,一意孤行往死路上走,有何好处?人死了,烂命一条,就什么都没了!” “死有什么怕的,有你存在的地方才让人可怕!你死了,这个世界才能安宁!” 荣古无奈地摇了摇头,阿雨被荼毒太深。 他实在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棋子,而非自己女儿身上,看到敌人的身影。 孟笙没有发现阿雨是这么勇敢的人,在她的记忆里,阿雨永远是那样轻佻的,含笑的语气,在各个男人之间游走。 孟笙与阿雨没有什么交集,不过唯一的印象就是,幼时的狂欢,除了她没有随着众人欢乐,只有阿雨吓得昏了过去。 她们是狂欢仪式的觉醒者。 荣古放出消息,郑归曜是内鬼,他出卖了全队人,亲手杀害赵庭与线人。 郑归曜黑的彻彻底底,安义没有参加那次行动,他带着追风去卡口搜寻毒品。 等他回警队,他信任的郑哥身上背负着数十条人命,成了最大的叛徒! 安义不相信郑归曜是这种人,就像他不相信郑归曜几次三番打击他的话。 其实他知道郑归曜的用意,他想让自己离开警队。 安义其实是莫婆婆最小的唯一幸存的儿子,郑归曜死了还有他大哥照顾父母,安义死了,莫婆婆就什么也没有了。 郑归曜负责一批货,被安义为首的缉毒警察包围,安义如今都能独挡一面,这样的生死时刻,郑归曜很替安义自豪。 然而这又是个陷阱,安义如同当初郑归曜面对的那样被前后包围,腹背受敌。 夜色融为一体,郑归曜去追赶落单,冲在最前面吸引火力,受伤的安义。 树木丛生,只有月光洒下来,顺着血迹,郑归曜找到了安义,他奄奄一息,却带着视死如归的笑。他看见郑归曜笑意更深了。 “郑哥,好久不见。” 这一声“郑哥”,郑归曜恍惚回到警队的日子。 “郑哥,你还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警察,对不对?” 郑归曜,没有出声,而安义看着月光下的郑归曜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不灭的信仰,安义忽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差。郑哥你与追风一样都是……” 安义开始臭贫,就像一开始遇到郑归曜滔滔不绝,一点眼色都没有,不知道别人喜欢或者讨厌。 “郑哥,其实我还是贪生怕死,刚才我那么英勇都是我装的。” “你与队长们都不在了,我要佯装坚强地保护这些小辈。” “我要死在他们前面,不能让他们死在我前面。” “说什么死,晦气!” “郑哥,我不贪生怕死,我像我父亲,哥哥们还有队长一样,成为英雄,对不对?” “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安义又开始臭贫,笑着看着郑归曜。 “郑哥,你有机会看到俺娘,告诉俺娘,俺不是孬种!” 这个时刻,安义还在开玩笑,咧着嘴哈哈大笑,笑声震动身上的枪口,血止不住的从嘴里冒出来。 要不是安义现在靠着树,动也动不了,郑归曜早就给他一脚。 “郑哥,我看到我父亲了,看到我哥哥们了,我还看到战友们了。” 安义脸上露出喜悦和激动的神色, “对了,我看到队长了,他让我交代你一句话。你可别不爱听啊!队长,这次说的是好话,没有除了骂你就是损你。” “队长,说什么?” “队长说,队长说,郑哥,郑哥,你是我们的骄傲……” 骄傲的尾音轻散在夜色里,匿藏于月光中…… 第6章 遥遥无期 步升是大学的老师,每个礼拜都会来看孟笙。 他每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看看孟笙胖没胖,瘦没瘦。 莫婆婆一度以为步升是孟笙的父亲,每次看见步升,都会热情的和他打招呼说话。 “您是小孟的父亲吧!都说女儿随父亲。” 步升不是孟笙的父亲,他是孟笙母亲错过多年,有缘无分的恋人。 当时孟笙在警局时看到步升,步升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一秒,孟笙就不见了。 “你的眼睛,和小希很像。” “小希”是步升对孟笙母亲的爱称。 孟笙的母亲火化,魂飞天际间,自由自在,步升就那么静静地默默地看着,孟笙注意到步升红了的眼眶。 孟希没有给步升留下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除了步升这么多年残存的记忆。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时间的流逝,步升渐渐有点模糊孟希在他记忆里的青春模样。 步升只记得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步升的梦很遥远而又很漫长,梦到了小学时候,与孟希同班,每周一升旗时看着孟希在台上骄傲的演讲,步升想离孟希近一点,他看到了孟希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此刻时初中,步升与孟希是前后桌。 步升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抚摸孟希的发丝,可是他忍住了。他觉得自己不尊重孟希,像一个轻薄的登徒子。 不过,步升将孟希不经意落下的一根轻轻的发丝,隐秘地收藏在他的书里。 高中的时候,步升成为了孟希的前桌,老师发卷子时,他总会借着传卷子的时候偷偷看一眼孟希。 他没有打扰孟希,而是努力地追赶上孟希,与她考入同一所大学。 新生开学,两人碰面,这一切都是步升的刻意相遇。 而后,步升如愿了,他与孟希一同去图书馆…… 步升能记得她们最亲密的时候,盛夏蝉鸣,时光静谧,他背着孟希往学校走,路灯下,他们的身影那么长,那么长…… 步升将孟笙当做孟希留给他的遗物。 “以前啊,我还乱点鸳鸯谱,觉得小郑与小孟很合适。不过小孟说两人只是兄妹,我瞅着不太像,不过小郑说小孟有个青梅竹马,我就对他们两个的姻缘死心了。” 莫婆婆很健谈,与步升说着话,还要留意孟笙她们有没有回来,这可都是背着她的话。在莫婆婆的印象里,孟笙似乎很不愿意与郑归曜成为一对,反应可激烈和明显。 “小孟的青梅竹马是什么工作啊?什么时候娶小孟啊?” “我这个老婆子年纪大了,总是担心参加不了小孟的婚礼。” 莫婆婆很容易被孟笙和郑归曜糊弄,步升听着莫婆婆口中郑归曜青梅竹马,孟笙哥哥妹妹的说辞,心中跟明镜似的。 孟笙心里有一个秘密,谁也不知道。 孟笙一开始只是很感激郑归曜,可是不知道怎么什么时候,这份感激变质,她很担心郑归曜,到了对郑归曜牵肠挂肚的程度。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对郑归曜是家人之间的关心与在乎,就像她对阿阮与追风一样。 可是直到孟笙去医院照顾郑归曜,被郑归曜的同事安震稀里糊涂地唤了一声“嫂子好!” 孟笙心里率先流淌过的是一层甜蜜的涟漪,而后就是清醒地一惊,她发现有什么心事窥见天光。她慌忙解释。 “我是曜哥妹妹。” 郑归曜:…… “你们长得真不像。” 孟笙:…… 她好爱好爱郑归曜啊!爱到不敢让任何人发现,最好能迷惑过她自己。孟笙可以看着郑归曜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幸福终老。 孟笙爱郑归曜,哪怕新娘不是自己。 她的过去污秽又黑暗,她认为自己与郑归曜不般配。 至少这辈子是不般配的。 孟笙想,如果她与郑归曜有来生的缘分。等下辈子,下辈子,她清清白白的…… 今生,孟笙只想远远的以一个妹妹的身份陪着郑归曜。 反正郑归曜也要打光棍一辈子,郑归曜不娶妻,孟笙也不嫁人。 孟笙就带着阿阮与追风组成一个家,等着郑归曜回家。 若是阿阮与追风还有郑归曜离开孟笙,她就在阿阮与追风还有郑归曜存在过的家里,守着她们的记忆,过一辈子,就像莫婆婆那样,过一辈子…… 孟笙想,那她们一家四口要拍一张全家福,不对,是一家五口,还要带上莫婆婆,不对是一家六口,还要带上步叔叔…… 这样等她如莫婆婆一般的年纪,不利索地打开钱包,一眼就能看到很多很多年前的幸福…… 步升是过来人,很轻易就看穿孟笙极力想掩饰的细腻的情感。 “笙笙,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步升提醒地很含蓄。孟笙想,步叔叔与母亲真的是灵魂伴侣啊!只有她们两个会唤自己“笙笙。” “步叔叔,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步升:…… 孟笙见过爱情美好的样子来自楚虞的大哥大姐。她也见过爱情让人心疼的痛苦来自步升。 孟希失踪的漫长岁月,步升没有一刻放弃寻找,他找啊找啊,没有找到孟希,不过他发现他不年轻了,变了模样了。小希也变模样了吗?他不知道啊。也不知道,再重逢的时候,小希能不能一眼认出自己。 步升一直心里记挂孟希,就像孟希的父母记挂孟希。孟希的父母车祸去世思念得以终结,而步升还活着,他的思念遥遥无期…… 步升这么多年只立业,没有成家,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家里人也劝过他娶妻生子,不过他认为,他心里都要让孟希的回忆占满了,结婚,对另一个女子不公平。 “步叔叔,我是说如果,如果母亲已经不是你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满目疮痍地从荣寨出来,你还会爱她吗?” “我依然会爱她,依然会娶她成为我的妻子。” 孟笙想母亲可真是幸福,纵使涉过痛苦的河流,被河水腐蚀的面目全非,到了河岸,依旧有那么一个人透过她残破的皮囊,而钟情于美好的灵魂。 孟笙的生日过后两周,郑归曜送给孟笙一个戒指。 郑归曜当时表情很睡意,但孟笙无缘无故有点紧张。 “最近不安全,这是定位戒指。” 孟笙还以为,还以为…… 她以为什么呢?她看见戒指的那一刻的心为何会怦怦乱跳呢? 孟笙笑了笑,安抚自己内心的胡思乱想,克制自己心的心思疯长,她用吹风机帮阿阮吹头发。阿阮的头发很黑很长,她的黑发就像每晚孟笙给阿阮读的入睡读物里面公主的头发。 孟笙的想法一点一点脱离轨道,不受控制,她一开始不会用吹风机,洗过头发就用毛巾擦干。当时还是郑归曜替她吹头发。郑归曜拿着吹风机等在沙发上,招手示意孟笙过去。 孟笙能感觉到她的一缕发丝被握在郑归曜的手中,她有点像喝了酒,可是她是千杯不醉的,却还是觉得晕晕乎乎。 后来郑归曜在家的日子里,孟笙洗过头发,总会犹豫好久,是依旧耍心机的盖着毛巾出去。可是镜子里氤氲的雾气散了,孟笙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看到了自己处心积虑的可怖嘴脸,她不想放纵自己。 她规规矩矩地吹干头发出来,她不需要甚至尽量避免与郑归曜的亲密接触。 孟笙怕自己越陷越深,给郑归曜造成负担。 她甚至都不敢与郑归曜直视,她只敢偷偷的观察郑归曜的背影,那么高大,那么坚毅,像是竹子,透着竹子的风骨。 孟笙觉得在郑归曜身边可真安心,仿佛天塌下来,都有郑归曜顶着。 莫婆婆最近总爱给孟笙看以前的照片,这些承载记忆的照片对莫来说说是宝贝。 “这是我丈夫迎亲背我的照片。我还记得我结婚的时候,我父母让我哭出来,说是在娘家泪流,以后就是好日子,可是我哭不出来啊!我怎么想难过的事情,我也还是想笑,我的爱人要来娶我。” “这是我二儿子三岁的照片,被他大哥抱着可乖了,安静不哭,还笑呵呵的玩玩具。” “这是我的孩子们上小学,六一儿童节拍的照片。你仔细看,能发现我的小儿子裤子破了一个洞。这是他穿的新裤子参加长跑,到了转弯的时候,摔了一跤。哈哈哈哈,我当时看着他摔跤,觉得他既可怜又可爱。他的哥哥们哭笑不得将他们的弟弟扶起来。” …… 莫婆婆会每一张每一张很仔细很仔细的看,还要告诉孟笙每一张关于这个照片背后的故事…… 温馨安详的时光中,孟笙每日照着视频给阿阮梳各种各样的头发,有时候还要在追风的头上别一个漂亮的小头夹。追风只好勉为其难的扮演小公主的角色,其实他一个帅气的小王子。 孟笙在阳台处,养了一盆云竹,新发的芽是生机勃勃的嫩绿色,而深绿色的叶子一层又一层像是一个波谲云诡的梦幻王国。 阿阮有时盯着这个梦幻世界看,不知道脑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奇思妙想。或许会在这里看到精灵王子或者精灵公主…… 第7章 短暂灿烂 莫婆婆送三年玫瑰花的光景。 第四年,孟笙带着玫瑰花来到墓园看莫婆婆。 莫婆婆去世的时候很安详,甚至还留好遗嘱。 她将自己辛苦攒下的钱,分成了四份,有郑归曜的那份,有阿阮买零食的那份,有追风加鸡腿的那份。孟笙没想到,莫婆婆还给自己留了一份。 “笙笙啊!你与你的青梅竹马什么时候结婚啊?” “婆婆给你攒好嫁妆,嫁过去,也有底气”。 “你受了委屈,要记得找婆婆,婆婆拄着拐杖也要帮你出气。” 那个时候,莫婆婆还沐浴着阳光有一搭没一搭与孟笙说着以后呢。 如今孟笙她们看日出,晒太阳的时候,路过一楼的时候,不会有一个慈祥的婆婆出来,一切都是静悄悄。 阿阮的世界太单纯了,单纯到,每天她路过一楼,都要问孟笙。 “姐姐,婆婆呢?” “莫婆婆睡觉呢。” “哦!” 第二天,阿阮又不记得莫婆婆睡觉呢,依旧问孟笙。 “姐姐,婆婆呢?” “莫婆婆和家人团聚了。” “哦!” 第三天…… 第四天…… 第很多很多天,在阿阮的世界中,莫婆婆永远活着,永远在一楼,不过没有出来而已。 生活忽然悲伤起来,就像外面的风,卷着落叶,而落叶恋恋不舍的随风飘落。 追风对鸡腿渐渐地提不起兴趣和精神。 追风和阿阮看电视剧的时候,眼睛也都睁不开了,孟笙感觉到追风好累,好累啊,可是还是费劲地看阿阮一眼,看孟笙一眼。 追风看她们的时候,孟笙透过它的眼睛里都是眷恋与留恋。 追风想多陪陪她们,况且郑归曜还没有回来呢。 追风没有撑到郑归曜回来,阿阮看追风每天兴致怏怏,舍弃自己的最爱动画片,放追风最喜欢的抗战片。 号角吹响的时候,追风没有追随号角声,它沉默了好久,好久…… 追风被安葬在警犬公墓。 追风陪阿阮的时间最长,追风不在,阿阮总要屋里屋外的找它。 “姐姐,追风呢?” “追风睡觉了。” “哦。” 阿阮去追风睡觉的地方找追风,可是没有找到,她像个孩子一般痛哭。 “追风呢?追风呢?我找不到它了?” 郑归曜找来一个新的拉布拉多与追风身形差不多,阿阮忽然间变得聪明起来。 “不是追风!不是追风!” 阿阮像找不到朋友,无助地哭泣。 “追风呢?追风呢?我找不到它了?” 孟笙她们都没有办法,她们找不到追风,也找不到莫婆婆。 阿阮想念成疾,日日哭泣,最后高烧不退,加上她小学时的隐疾,她的生命到了尽头。 “曜哥,今年真冷啊!” 郑归曜拿来衣服为孟笙披上,孟笙太怕冷了,她想去找母亲,想去找莫婆婆,想去找阿阮和追风。 可是她舍不得郑归曜。 梦中孟笙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她们,她们容貌依旧,仿佛没有经过时间的无情流逝,更没有经历死亡。 “母亲,莫婆婆,你们等等我。” “我们不等你了。” 她们往前走,阿阮回头朝孟笙挥手,追风附和着“汪”“汪”“汪”,最后的最后,她们的身影连同声音消失在尽头…… 孟笙时常觉得她自己一个人的房间可真安静啊!安静到她都能听到回忆的声音。 她仿佛都能听到莫婆婆在喊她“小孟”,阿阮唤她“姐姐”,还有追风的“汪”“汪”“汪”…… 孟笙有个时候会发好久的呆,直到闪电过来用头撞一撞孟笙的小腿。 闪电也很聪明,它似乎能看透孟笙的难过。带着孟笙出去晒太阳。 郑归曜如今回家,安震也会来,他听闻了郑归曜的传奇,是郑归曜的迷弟。安震心直口快,冒冒失失,在饭桌上忙前忙后,不是碰翻了酒杯,就是摔碎了碗,要不就是筷子掉到地上。 安震还没有结婚,也不会做饭,休息的时候就买来食材。 火锅冒着热气,孟笙觉得这个屋子好像有些活力。 不过一次任务结束,安震活着回来,却退出了警队。 安震的右腿的裤管空空荡荡,郑归曜忙着任务,委托孟笙照顾安震。 安震如今很安静,看着落雨敲窗。孟笙想,窗外的落雨是安震的泪。 安震的梦想破灭了。他不能冲在第一线,他也曾颓废过一阵子。不过后来他想通了。他以笔为武器,传播正义的力量。 孟笙没有想到一个荣寨覆灭,还会有另一个荣寨出现。 “笙笙妹妹,欢迎回家!”荣华将刀子贴在孟笙的脸上,说着亲热的话。 孟笙买菜回来进了楼梯,等醒来被荣古大儿子的傀儡,绑到他新的罪恶点。 荣古与荣华一丘之貉。 “你何必浪费时间在一个傻子,一条狗,和一个半入土的老婆子身上。” 荣华恶劣至极地补充 。 “还有一个瘸子,哈哈哈哈,一个废人,哦不。一群废人,还有一个畜生。” 孟笙恶狠狠地盯着荣华,眼里的恨意要将他的身上烧出来一个大窟窿。 “你不可能改邪归正!何必重新做人!我们一起在地狱里快活。” 他递给孟笙一包毒品。 “郑归曜就是出卖我父亲的叛徒,他不该受到敬仰。” 孟笙心里觉得恶心和刺耳,却不想激怒他,让他自顾自地发疯。 “郑归曜成为瘾君子罪有应得。” “笙笙妹妹,我不看到他的报应。死的就是那个瘸子!” 荣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恶人。 孟笙接过毒品,准备好匕首,没有任何差错,刺进荣华的心脏。 很多很多年之前没能如愿以偿的圆满,如今冥冥注定弥补了缺憾。 “阿阮不是傻子,她是一个人,是你害她如此!” 孟笙愤怒地将刀扎地更深,血从荣华的嘴角流出,他用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着孟笙。 荣华说的话,有一句话说对了半句,她们是要在地狱里一起,不过不是快活,而是要受折磨还清诸多罪恶。 孟笙这一次是逃不出去的,她出去也会有荣华的爪牙将她五马分尸或者大卸八块。这样的死法她不喜欢,她这一生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她希望自己的死亡能自己掌控。 不过她不想用荣华的枪对准自己的心脏,因为她觉得荣华任何的物品都沾染他的轮回路。她到想过用母亲的匕首,不过母亲的匕首染上了荣华的血。 不能影响母亲的轮回路。孟笙想着,将匕首拔出来,匕首上沾染的血迹,孟笙面无表情的擦在荣华身上,直到没有一丝血迹。 孟笙想,她可真残忍啊!原来她骨子里也有恶魔的血液。 郑归曜会找到这个新的罪恶滔天的大本营,郑归曜也会找到自己。 孟笙按动了戒指,温柔地在戒指上落下一吻…… 四周燃起熊熊烈火,孟笙知道自己的来处,也知道她的归途…… 这偷来的几年的幸福时光,在火光冲天中划上了句点。 孟笙隔着烟雾与火光,多希望郑归曜出现在她眼前,就此刻,就是现在,可是孟笙最后一点的小奢望没有实现,她甚至都没有出现幻觉,仿佛郑归曜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像古装剧里演的那样,女子死在她心爱之人的怀里。 她会用眷恋的目光描绘心爱之人的眉眼,希望生生世世记得他,最好来生能找到他。 至于今生呢,还要违心地说,忘了自己,找个更好的人,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孟笙忽然好难受好难受,她好想见郑归曜一眼,就最后一眼。 郑归曜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孟笙被烟呛的咳嗽,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落,算了,罢了,孟笙忽然很想笑,这样很好啊,自己沉重的爱为何要窥见天光呢? 郑归曜那么好的人,该有最好的女子与她相配。 孟笙昏昏沉沉的想,最好的女子是什么样呢,她可真遗憾,看不到郑归曜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不过孟笙能想到的是他们生了一个聪明伶俐又漂亮的女儿,像阿阮那样,还会有一个家庭成员,那就是追风,她们来生继续在一起延续缘分。 那孟笙呢,孟笙就当个看客,化成一阵风,经过他们的幸福…… 最后的最后,有缘无份莫过于此,孟笙合上双眼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看到郑归曜,而郑归曜只能在火熄灭后发疯一般寻找孟笙的残骸。他要带她回家,回家…… 作恶多年的荣古连同余孽全部清网。 郑归曜多次出生入死,退休后领养一只拉布拉多警犬,他与安震一起去喝茶,钓鱼,谈过去,展未来…… 安震依旧笔缀不耕,他的主角都是小人物变成大英雄,安震爱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他将每一个人物都刻画的有血有肉。每个人物都是自己人生的大英雄。而主角之所以是主角,并不是因为他有主角光环,而是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只是因为上天垂怜,他活到了最后,成为了主角,经过其他人灿烂又短暂的人生,仅此而已。 郑归曜总算没有辜负孟笙对他的嘱托,每次平安归来,长命百岁。 孟笙有一阵子总做噩梦,她忽然对郑归曜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曜哥,我死后找个晴天,随着风扬了,我会化成风,轻吻每个墓碑。” 多年后白发苍苍的郑归曜,每每看见风起, 止不住喃喃到。 “我的爱人回来了。” 他的爱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