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草包女吏后,弹幕逼我当神探》 第1章 开局被骂?弹幕炸了! 硬木板凳的凉意顺着衣料往上钻,姜晞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 耳边瞬间灌满嘈杂声浪,全是陌生的古语腔调。 她茫然环顾,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宽敞的古式厅堂,十几张简陋案桌后,坐着一个个穿赭色或青色古装、戴皂隶巾的男人。 而她自己,身上套着件极不合身的黯淡青吏服,宽大袖口磨得起了毛边。 这是哪儿? 剧组? 还是梦? 没等想明白,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脑海—— 她是姜晞,云京都衙门里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吏。 父亲是不入流的小官,花光积蓄才把她塞进衙门谋生计。 可她生性怯懦,脑子不灵光,办差总出错,成了同僚眼中的笑话和累赘。 三天前,她更是捅了大娄子,弄丢了份重要卷宗,虽然后来找到了,却已误了事。 “姜晞!”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在前方响起。 抬头望去,只见大案后站着个穿深绿官袍、留两撇油腻胡须的中年男人,正脸色铁青地瞪着她,手指头都快戳到她鼻子上。 是王主事。 记忆告诉她,这是顶头上司,此刻最能决定她的命运。 “你个榆木疙瘩!蠢笨如猪!” 王主事唾沫横飞,声音响彻厅堂。原本还有些低语的堂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小吏都停了手,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嘲讽和看热闹的兴味。 “你说你有什么用,让你整理个卷宗都能整丢!耽误了上官的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老子这点前程,都快被你拖累完了!” 王主事越说越气,抓起案上册子狠狠摔在桌上,“啪”的一声巨响,“废物!饭桶!我们这京衙之内,怎会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姜晞被骂得发懵,属于原主的浓重屈辱和恐惧,紧紧攥住了她。 “老子告诉你!”王主事喘着粗气,下了最后通牒,“库房昨晚进了贼,丢了几匹绢纱。 这屁大点案子没人愿沾手,就给你! 三天! 三天之内抓不到贼,就卷铺盖滚蛋! 衙门不养闲人,更不养蠢人!” 库房失窃? 破案? 滚蛋? 巨大的信息量和危机感让姜晞头皮发麻。 她这是穿越了,穿成了一个即将失业、处境极其糟糕的古代底层打工人。 完犊子了。 旁边几个胥吏发出低低的嗤笑。 “王主事,您这不是难为人嘛,就她?三天,你让她破案,你可真是看得起她。”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阴阳怪气地开口。 “就是,别到时候贼没抓着,再把库房给点着了……”另一人附和。 哄笑声更大了一些。 姜晞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掐进掌心。 不行,绝对不能丢了这份工作。 在古代,被衙门赶出去、名声扫地的女人,下场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她猛地抬头,声音因紧张发颤,却带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属下,领命。这就去查。” 堂内静了一瞬,似乎没料到这向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今天居然敢接话。 王主事也愣了下,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滚!赶紧滚!老子看见你就晦气!” 姜晞低下头,避开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快步走出厅堂。 根据原主模糊的记忆,朝着库房方向走去。 库房在衙门后院偏僻处,老旧木门上挂着把被撬坏的铜锁。 看守的老吏嘀嘀咕咕抱怨着,给她开了门。 库房里光线昏暗,堆着些杂物和几口空箱子,丢失的绢纱原本就放在角落。 姜晞走到被撬坏的锁头前,下意识伸手想去细看撬痕细节——这是她作为痕检技术员的本能。 就在指尖触碰到冰冷铜锁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眼前的世界猛地一晃,无数半透明、闪着微光的文字,像疾风暴雨般凭空涌现,疯狂刷过她的视野,几乎盖过了真实的库房景象! 【卧槽!刑侦剧开场?】 【剧本我熟!凶手是看库房的老头!监守自盗!】 【前面的别瞎说!明明是隔壁衙役王老五干的,我赌一文钱!】 【主播愣着干嘛?快去看墙角有没有脚印!】 【舔屏!姐姐好美!破什么案跟我回家!】 【线索在锁头上!重点看锁头啊亲!】 密密麻麻的文字在眼前飞快滚动,夹杂着各种奇怪符号和打赏提示,吵得她脑壳疼。 姜晞猛地缩回手,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来。 幻觉吗? 还是撞邪了? 怎么明明是现代看视频会出现的弹幕,像几百只鸭子吵吵闹闹的在眼前出现? 闭眼再睁眼,眼前的字还在! 甚至因为她的惊慌,滚动得更快了,像是在兴奋地围观她的无措。 【第一次见主播能看到我们?】 【主播脸白了,哈哈,被我们吓到了吧!】 强烈的荒谬感和恐惧感包裹了姜晞。 但多年面对现场培养出的专业素养,让她强行压下了尖叫的冲动。 这莫名其妙的弹幕…… 似乎在讨论这个案子? 还提到了“凶手”? 强迫自己冷静,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堆混乱的文字,试图捕捉有效信息。 “监守自盗”、“王老五”、“看墙角”、“锁头”…… 信息杂乱无章,甚至彼此矛盾。 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那些分心的文字,她重新聚焦现实物证——那把被撬坏的锁。 再次伸手,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锁芯被蛮力撬开,痕迹粗糙,但…… 发力角度似乎有些别扭。 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碰到冰冷的金属。 忽然,一点极其微弱、不同于金属和灰尘的气味钻入鼻腔。 很淡,像是某种…… 特殊的染料? 眼神一凝,她立刻看向门框内侧。 那里,果然蹭着点不起眼的暗红色粉末,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哦哦哦!她发现了!】 【啥玩意?我咋没看见?】 弹幕又开始刷屏。 姜晞的心跳渐渐平稳,熟悉的专注感驱散了部分不安。 她蹲下身查看地面,灰尘上有杂乱脚印,但靠近门框处,几个模糊脚印方向明显朝内,且后跟压痕较深,像是抱着不轻的东西走进来…… 监守自盗? 如果是看守老吏,大可不必撬锁,就算撬锁,也不会在自己看守时动手,更不会把赃物粉末蹭在门框内侧还往里搬东西。 弹幕说的“王老五”? 她记得那个尖嘴猴腮、刚才在堂上嘲笑她的胥吏,好像就姓王,行五? 他今早当值,靴子边缘似乎沾着点暗红色的泥…… 一个清晰的推理过程在脑中迅速成型。 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她心里有了底。 那些混乱的文字虽然吵闹,却阴差阳错给了些方向和提示。 走出库房,她对看守老吏说:“去请王主事和……相关人等到厅堂吧,我知道是谁了。” 第2章 惊动大佬 老吏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嘟囔着跑开了。 当姜晞重新回到那间充斥过鄙夷和嘲弄的厅堂时,王主事正一脸不耐烦地坐在上首,旁边站着几个看热闹的胥吏,包括那个王老五。 “哼,装神弄鬼!这么快就编圆了?”王主事冷哼。 姜晞没理会嘲讽,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老五那双沾着暗红色污渍的靴子上。 “王主事,”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大厅,“库房失窃,并非外贼,也非看守监守自盗。” 顿了顿,感受着所有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她继续道:“窃贼,是今早当值、有权进入后院且能轻易拿到库房备用钥匙的人。 他故意撬坏门锁,伪造外贼入室的假象。 不过搬动绢纱时,不小心将身上沾染的‘朱红染料’。 我听说王胥吏你今早帮忙漆过公文箱? 染料还不小心蹭在了门框上。 而且,窃贼搬东西进库房的脚印,还清晰地留在灰尘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目光锐利地看向脸色骤然苍白的王老五:“王胥吏,需要我现在去请人比对你的靴底花纹和库房内的脚印吗? 或者,去看看你房里是否还藏着那几匹来不及转移的绢纱?” 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老五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王主事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晞,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而姜晞,却敏锐感觉到一道清冷锐利的目光,从厅堂侧面的廊柱后投来。 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绀青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是谢知非。 原主记忆里那位地位超然、性情冷峻、令人敬畏的大理寺官员。 与此同时,一行新的弹幕慢悠悠从她眼前飘过: 【哦豁!惊动大佬了!】 【主播稳住!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王老五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王主事砰砰磕头:“主事饶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绢子还藏在我值房床下的箱子里……” 哗——! 厅堂炸开了锅。 小吏们议论纷纷,看向姜晞的目光瞬间变了。 有难以置信,还掺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王主事的脸像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 方才骂得多狠,此刻脸就被打得多疼。 他憋了半晌,才从牙缝挤出句:“……都愣着干什么!把他拖下去看管!” 两个衙役反应过来,架起瘫软的王老五就往外拖。 王主事重看向姜晞,眼神复杂如乱麻。 他清了清嗓子,想找回威严,声音却干巴巴的:“嗯……咳,姜晞啊,这次……还算机灵。 案子破了,之前的事暂且揭过,你……回去做事吧。” 虽然那语气,怎么听都透着不情不愿和尴尬。 不过姜晞松了口气,知道饭碗暂时保住了。 她低眉顺眼应了声“是”,转身想赶紧离开这窒息的地方。 刚转身,眼角余光瞥见廊柱后那抹身影已不见。 她微怔,没多想,快步走出。 回到角落那张积灰的案桌后,刚坐下。 弹幕又开始疯狂刷屏: 【恭喜主播首杀!打赏一枚铜钱。哈哈哈王主事脸疼不疼!】 【谢美人怎么走了?不多看会儿?】 【主播刚才帅呆了!眼神杀我!】 【别得意,后面难着呢。】 一切都不是幻觉。 它们真的存在,而且似乎只有她能看见。 一股寒意窜上脊椎。 她强迫自己冷静,用分析案件的思维剖析现状。 这些暂且称“弹幕”的东西,似乎能提供信息,却真假混杂,需自行判断。 它们热衷看她“表演”,还有打赏。 刚闪过“打赏一枚铜板”的念头,指尖忽然微热,像有枚温热铜钱擦过皮肤,感觉转瞬即逝,却被她清晰捕捉。 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流淌四肢百骸,驱散些许疲惫,思维似乎也清晰了点。 所以……打赏能转化为实际好处? 一种……能量? 这简直像场她被迫参加的游戏,观众心情直接关系她的“装备”和“技能”。 这认知让她莫名烦躁屈辱。 她的命运,难道要由这些看不见的“看客”左右? “姜晞。”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姜晞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谢知非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她案桌前。 他身形高大,几乎挡住门口所有光线,此时那双锐利如寒潭的眼睛,正毫无温度地审视她。 姜晞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站起:“谢、谢大人。”她下意识垂眼,不敢对视。 原主的畏惧和自己的心虚交织在一起。 “你如何断定是王五所为?”谢知非开口,声音平直无波,“仅凭染料和脚印? 染料随处可见,脚印亦可伪造。 你的推断,未免草率。” 来了。 兴师问罪,或是试探。 姜晞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 王主事好糊弄,这位冷面阎王可不好打发。 她不能提弹幕,一个字都不能。 她微微躬身,声音尽量镇定恭谨:“回大人,并非仅凭此两点。属下还注意到,库房门锁撬痕虽粗糙,但发力角度是由内向外斜向上,更符合惯用右手、身高与王五相仿之人所为。 外贼常由外向内用力,角度会不同。” 顿了顿,她偷偷抬眼觑谢知非脸色。 他依旧没表情,只是听着。 她继续道:“此外,属下问过看守老吏,他昨夜没听到异常响动。 库房院门夜间落锁,外贼若撬开院门再撬库房门,动静绝不会小。 综合来看,内部人员作案可能性最大。 而王五今早当值,靴染新彩,神色慌张,见属下勘查时曾下意识避目…… 诸多细节吻合,所以属下大胆推测。” 说完,她屏住呼吸等待。这套说辞半真半假,结合了现场客观痕迹和观察到的蛛丝马迹,勉强能圆。 只是“神色慌张”“躲避目光”是临时添加,为增说服力。 谢知非沉默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就在姜晞快撑不住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淡:“观察尚可,逻辑仍显粗疏。证据链薄弱,若遇刁滑之徒反口,你便难以收场。” 姜晞心头一紧:“是,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卷宗库近日杂乱,”谢知非话锋一转,语气不容置疑,“即日起,你去整理归置清楚。 无他事,不得擅离。”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了。 第3章 卷宗里的秘密与邻家小丐 姜晞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一时没反应过来。 卷宗库? 整理文书? 这算……奖赏? 变相冷处理? 发配去坐冷板凳? 【主播别灰心!整理卷宗是好事!能看好多内部资料!】 【谢大人是不是在保护主播?风头太盛惹人眼?】 【想多了,就是觉得女人碍事,打发走罢了。】 弹幕又纷纷猜测起来。 姜晞慢慢坐回椅子,虽暂时过关,还得了份清闲差事,但谢知非那冰冷的审视和警告,像根刺扎在心里。 这个男人,太危险,太敏锐。 在他眼皮底下,她必须万分小心。 而那些挥之不去的弹幕,更是头顶悬着的另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她叹口气,认命般站起,朝记忆里卷宗库的方向走去。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里头光线昏暗,高高的架子堆满卷帙,地上也散乱放着不少落灰的文书。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得整理到猴年马月? 可眼下她只能认命。 随手拿起最近一卷文书,掸了掸灰。 是桩陈年旧案的卷宗,纸张已泛黄发脆。 就在指尖触到那些纸面的瞬间—— 几行新的弹幕,突兀跳出: 【嗯?这案子……】 【有点眼熟啊。】 【好像是三年前那桩没破的少女走失案?】 姜晞的手指还按在泛黄的卷宗上,那句“少女走失案”的弹幕像根冰针,刺破了她刚因暂得安稳而松懈的神经。 走失案? 三年未破? 她下意识缩回手,仿佛卷宗烫手。 可眼前弹幕又滚过几条: 【啧啧,悬案啊。】 【当时好像闹得挺大,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主播要碰吗?新手容易团灭哦。】 【怕啥!冲!说不定有隐藏奖励!】 奖励? 姜晞心里苦笑。 她只求平安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哪敢贪奖励。 这弹幕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回卷宗。 其实理智告诉她别惹麻烦。 但出于技术人员的本能,让她无法对疑点重重的陈年旧案视若无睹。 犹豫片刻,她还是小心翻开卷宗。 记录的是三年前,西城十三岁少女“小丫”外出洗衣未归的案子。 卷宗潦草,寥寥数语,结论倾向意外落水或自行走失,最终以“存疑待查”归档,再无下文。 落水? 走失? 姜晞蹙眉。 这结论也太过于轻率了吧。 现场勘查记录几乎没有,更别提有效物证搜寻,就这样子结案了。 这不像尽责的调查记录,更像急于了结的敷衍。 【古代基层就这样啦,又不是人命官司。】 【说不定就是掉河里了,找不到尸体呗。】 弹幕仍在猜。 姜晞却沉默了。 她见过太多被草草结论掩盖的真相。 冰冷卷宗背后,是破碎的家庭和少女可能遭遇的不测。 但她此刻在这个鬼地方自身都难保,又能做什么呢? 谢知非的警告还在耳畔。 贸然碰陈年旧案,无疑引火烧身,毕竟三年前的案子了,万一找不到证据,岂不是把自己逼上死路。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合上卷宗归位。 现在不是时候。 压下心头异样,她开始整理杂乱的库房。 这里灰尘很大,没一会儿就呛得咳嗽。忍不住心里暗骂。 但骂归骂,牛马打工人的职业操守还是要有的,枯燥的体力活让她暂时忘了弹幕和案件。 直到日头偏西,腹中咕噜叫,她才直起酸痛的腰背,看着稍显整齐的架子,叹了口气。 这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卷宗库,锁好门。 衙门里已没什么人,空荡荡的。 肚子饿得厉害。 原主记忆里,微薄俸禄勉强糊口,住处也不开火。 摸了摸袖子,只有几枚干瘪铜钱。 凭模糊记忆,拐出衙门,朝附近热闹坊市走去。 街上行人渐稀,炊烟袅袅,食物香气勾得肚子更饿。 在卖饼的摊子前停下,犹豫要不要花两文钱买个饼。 这时,旁边巷口传来轻微骚动和恶声呵斥:“小兔崽子!敢偷爷爷的馍!看我不打断你的手!” 姜晞循声望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肉铺伙计,正揪着个瘦小干瘪、穿破烂麻衣的孩子骂骂咧咧。 孩子约莫八九岁,脸脏得看不清模样,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满是惊恐,手里攥着半个黑乎乎的杂粮馍。 “俺、俺没偷!是、是它掉地上的!”孩子带着哭腔,却倔强辩解。 “放屁!掉了就是爷不要了? 爷喂狗也不给你这没人要的小杂种!”伙计扬起蒲扇大的巴掌要扇下去。 【妈的!人渣!欺负小孩!】 【主播快上!见义勇为!】 【弹幕众筹!给娃买个馍!】 姜晞心头一紧,下意识脱口而出:“住手!” 伙计巴掌顿在半空,扭头看见穿公服却明显是女人的小吏,愣了下,随即露出不屑:“哟,官爷?怎地,要管闲事?” 姜晞压下紧张,尽量保持自己声音的平稳:“他拿了你多少馍?我替他付。” 伙计嗤笑,上下打量她:“就你?行啊,三文钱!” 孩子猛地抬头看姜晞,眼里满是惊讶和警惕。 姜晞没说话,从袖袋摸出三枚仅有的铜钱递过去。 伙计一把抓过钱,嫌弃地松开孩子,骂咧咧走了:“晦气!” 孩子一得自由,转身想跑。 “等等。”姜晞叫住他。 孩子身体一僵,慢慢转身,把馍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她,像受惊的小兽。 姜晞没靠近,放缓声音:“饿了吧?那个……脏了,别吃了。”指了指旁边饼摊,“我买个饼给你。” 孩子愣住,眼里警惕更深,还带着浓浓的不解。 姜晞没多说,走到摊前花两文钱买了张热乎饼递过去。 孩子看着冒热气的饼,咽了口口水,却不敢接。 “拿着吧。”姜晞把饼塞进他手里,“我不是坏人。我叫姜晞,在那边衙门里做事。”指了指衙门方向。 孩子犹豫下,终究抵不过诱惑,一把抓过饼狼吞虎咽,眼睛却时不时看她几眼。 【主播好人!一生平安!】 【这娃眼神里有故事啊。】 姜晞看着他吃得香,自己肚子叫得更厉害,默默咽了口口水。 得,当好人见义勇为的下场就是今晚自己怕是要饿肚子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里人呢?”姜晞试着问。 孩子吃东西的动作慢下来,含混不清地说:“……没名字……他们都叫俺毛团……没、没家了。” 毛团。 倒是形象。杂乱的毛团。 姜晞心里叹气。 这世道,这样的孩子不知有多少。 毛团很快吃完饼,舔了舔手指,看姜晞的眼神少了警惕,多了好奇:“你……你真是衙门里的官爷?女的也能当官爷?” 姜晞苦笑:“算是吧。打杂的。” 毛团眼睛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那……那你管不管抓坏人?俺……俺知道好多事哩!” 姜晞心中一动:“哦?你知道什么事?” “就……西街赵寡妇偷人!东市王屠户卖注水肉!还有还有,前几天夜里,俺看见……” 他忽然刹住话头,像意识到说漏嘴,猛地闭上嘴,变回警惕的小兽。 “看见什么?”姜晞追问。 毛团却猛摇头,转身要跑:“俺、俺啥也没看见!饼……饼谢谢你了!” 说完,他一溜烟钻进旁边小巷,消失无踪。 姜晞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孩子比想象中机灵,也藏着秘密。 在京城底层,这样的孩子往往有大人难及的消息渠道。 或许…… 摸了摸空肚子,看了看幽深小巷,她转身拖着依旧疲惫却多了思量的身体,朝衙门后院那间简陋的值房走去。 而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从墙后悄悄探出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彻底消失在黑暗里。 第4章 谢少卿的考验来了 饥肠辘辘的一夜着实难熬。 姜晞天蒙蒙亮就爬起来,灌了几口凉水才压下胃里的灼痛。 反正也都醒了,干脆就起来,直接去了卷宗库,继续整理昨天那些剩下的卷宗。 脑子里却反复想着昨天毛团那双机警藏秘的眼睛,还有那份少女走失的旧卷宗。 【主播今天气色不太好啊。】 【整理卷宗好无聊,来点刺激的?】 弹幕准时出现,飘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 姜晞懒得理会,埋头将散乱文书按年份归拢。 快到中午,库房的门被推开。 王主事站在门口,脸上表情复杂,似尴尬又似不得已,清了清嗓子:“姜晞,别弄这些了。前头巷子里张屠户家和邻舍李婆子打起来了,闹得厉害,你快去看看,莫惊扰周围邻居。” 姜晞愣了下。 邻里纠纷? 让她去? 这显然不是重要案子,更像打发人去和稀泥的麻烦事。 她猜王主事大概还为昨天的事别扭,故意给她找不痛快。 “好的,主事,我马上就去。”她放下卷宗应下。 反正都是干,在哪儿不是干,这么一想心情还算好受一点。 跟着引路小衙役往外走,那小衙役看她的眼神带着好奇打量,显然也是听说了昨天库房的事。 出衙门没多远,就听见前面巷子里传来妇人尖利哭嚎和骂声,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 “天杀的张屠户!纵狗行凶啊!撞坏我的腌菜缸,还敢推我!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了!谁来给我评评理啊。” 一个头发花白、穿黑色布裙的老婆子坐在地上,此刻拍着大腿哭喊,旁边碎了一地陶片和腌菜,一片狼藉。 而她的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壮实汉子,指着她回骂:“放你娘的狗屁! 死老婆子! 分明是你自己没放稳缸子,还赖我家狗! 我什么时候推你了? 少在这里给我血口喷人! 你是不是还想讹老子的钱?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两人吵得唾沫横飞,各执一词。 围观的议论纷纷,有劝架的,也有看热闹的。 【哦豁!大妈这战斗力,堪比跨服骂战啊!】 【盲猜李婆子碰瓷!】 【不一定,张屠户看着也挺凶的。】 【主播快断案!看好你哦!】 姜晞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进去。 两人见来了穿公服的,还是个女的,吵嚷声稍低,却依旧怒目相视。 “怎么回事?”姜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稳一些。 李婆子一见衙役的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过来诉苦,说张屠户的狗撞坏缸子,张屠户不仅蛮横还推她。 张屠户在一旁暴跳如雷地反驳。 姜晞没有理会两人再次争吵起来,而是目光快速扫视整个现场。此刻地上除了碎陶片和腌菜,还有杂乱脚印。 李婆子坐的地方泥土湿润,而张屠户站在稍干的地面。 旁边一条半大黄狗被拴在木桩上,不安地呜呜叫。 【看脚印!看脚印啊主播!】 【大妈屁股底下的泥地是关键!】 弹幕又开始躁动,但姜晞没理会,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地上的脚印。 李婆子周围除了她自己的脚印,还有几个较大,朝向她的男人脚印,还是深浅不一的。 但是很快,她的目光被另外的一处痕迹所吸引了,这些脚印的边上明显还有几道细微的刮擦痕迹。 她抬头盯着张屠户。 “张屠户,你过来。”姜晞开口。 张屠户愣了下,梗着脖子走来。 “抬起脚。” 张屠户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脚。姜晞细看他靴底纹路,又对比地上那几个朝向李婆子的脚印,纹路吻合,确是张屠户的。 李婆子见状,立刻嚎哭:“官爷您看!就是他的脚印!就是他推的我!” 张屠户又气得想骂人。 姜晞却摇头,指着地上奇怪的刮擦痕,声音平静:“这些脚印确实是你的。但你看这些刮痕——若你气愤上前理论甚至推搡,脚步应扎实向前,或因发力有向后蹬地的痕迹。但这些刮痕,更像……被人拉扯着踉跄后退时,脚跟拖拽出来的。” 她顿了顿,看向李婆子:“李婆婆,你方才说,他是径直冲过来推你的?” 李婆子眼神闪烁,声音没那么理直气壮:“是、是啊……” “那就奇怪了。”姜晞站起身,目光清亮,“若他径直冲来推你,这后退的刮痕从何而来? 倒像是,他本想走开,却被你从身后拉扯住,他挣脱时脚下不稳,向后踉跄,才留下这些痕迹。而你的腌菜缸……” 她走到碎片旁,指着散落方向和最大一块碎片的凹陷处:“看这碎裂痕迹和溅开方向,更像是从内侧被撞倒,而非外侧被冲击。 当时,张屠户的狗拴在这边吧?” 指向木桩方向,“它若是挣脱跑过来,从这个方向撞倒缸子,倒是吻合。” 现场安静下来,围观人群都伸长了脖子。 此时李婆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张屠户也瞪大了眼,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女吏观察得如此细致。 【主播是个细节怪啊!这都能看出来?】 【实锤了,大妈碰瓷!】 【主播666!这波分析我服!】 姜晞看着李婆子,语气放缓:“婆婆,您再看看,身上可有摔伤?若是他推的,力道定然不小。” 李婆子下意识摸了摸身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她身上除了沾点泥,确实没有任何伤痕。 所以真相不言而喻。 李婆子抵赖不过,讪讪低头:“也、也就是个破缸子……算了,自认倒霉……” 张屠户倒有些过意不去,挠挠头:“算了,一个缸子,赔你些钱便是,以后别给我胡搅蛮缠。” 风波平息。 围观街坊一个个都忍不住地夸赞。 倒是姜晞松了口气,此刻,这些夸赞倒是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她快要饿死了。 要说一朝穿越又把自己饿死在这个鬼地方,那就又搞笑了。 她让大家伙各自散开,然后刚想准备去买个饼吃时,眼角无意间扫过巷口——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此时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帘子放下一半。 谢知非坐在车内,目光正从帘子缝隙投出来,落在她身上。 不知看了多久。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姜晞的心猛地一跳。 下一刻,车帘完全放下,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5章 永宁坊失火案 巷口那辆青篷马车早已没了踪影,仿佛只是姜晞饿昏头生出的错觉。 但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她知道,那可不是什么错觉。 他刚才看了多久? 又看出了什么? 胃里空得发慌,早上那口凉水早就消耗殆尽,此刻正一阵阵地抽疼。 她捏了捏袖袋里仅剩的最后一枚铜钱,终究没舍得买那个饼,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衙门食堂早已过了饭点,冷灶清锅,只剩点残羹冷炙的味儿飘着。 她又喝了大半杯的水,才觉那股心慌劲儿缓了些。 重新回到卷宗库,饿劲儿过去后,是更深的疲惫和难以言说的憋闷。 她像个被遗忘的角落,在这满是灰尘和陈腐气味的库房里,无人问津。 直到傍晚,库房的门才再次被推开。 来的还是王主事。 他脸上的表情比上午更复杂,甚至带了点难以掩饰的焦躁。 “姜晞,别弄了,别弄了。”他语气急促,“收拾一下,跟我去前头。出事了。” 姜晞心里咯噔一下,放下卷宗:“主事,出什么事了?” “城东永宁坊,连着两晚走水了!” 王主事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什么听见,“虽没烧起来,也没伤着人,但闹得人心惶惶!上头催得紧,谢大人亲自过问,点名……点名让你也跟着去看看。”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含糊其词,甚至带点不情愿。 姜晞却听得心头一紧。 谢知非点名? 纵火案? 她不敢怠慢,立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着王主事快步往外走。 前厅气氛有些凝重。 谢知非早已经站在那里,身边跟着几个面色严肃的衙役和书吏。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官袍,身姿笔挺,侧脸在傍晚的光线下格外冷硬。 见到姜晞过来,他目光扫过,并未停留,只淡淡道:“走。” 一行人谁都没有说话,出了衙门,朝着城东永宁坊走去。 永宁坊多是平民住户,街巷狭窄,房屋密集。 起火的是坊内相邻的两户人家,一处是柴棚,一处是堆杂物的后院角落。 都被及时扑灭,只烧毁了些杂物,未酿成大祸。 但接连两天,相邻两地,这就不是巧合了。 第一处柴棚的焦糊味还没散尽,现场还是一片狼藉,黑色的灰烬和烧了一半的木头混在一起,湿漉漉的,显然是救火时泼的水造成的。 谢知非示意衙役拦住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姜晞跟在他身后,小心避开地上的水洼和焦炭。 一靠近那堆废墟,一股混合着焦糊、火油和某种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她指尖下意识擦过一根烧得发黑的木梁。 刹那间,眼前景象扭曲,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闻着味的蝗虫,轰然涌现! 【来了来了!纵火案!】 【赌五毛钱是小孩玩火!】 【前面的傻吗?玩火用火油?】 【不对!看西边那堆灰!里面有东西!】 【主播小心!感觉不对劲!】 【又是这个女的?她能看出啥?别添乱了!】 文字疯狂滚动,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密集!而且,里面赫然夹杂着几条极其刺目的、带明显恶意的猩红色弹幕! 【方向错了!蠢货!】 【就说,她根本不行,等着瞧吧!】 那恶意如同冰水泼面,让姜晞猛地缩回手,呼吸都窒了一瞬。 这些红色的字…… 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黏稠感,死死试图黏在她视野里,干扰判断。 她用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带焦臭味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 越是如此,越要冷静。 谢知非正在勘查现场,目光锐利扫过每一处痕迹,偶尔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仔细查看。 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 姜晞不再看那些混乱的弹幕,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现实的物证上。 她学着谢知非的样子,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的燃烧痕迹。 火势是从柴堆底部开始的,蔓延迅速。 她注意到附近地面上有少许泼溅状的、未能完全燃烧的黑色黏稠液体痕迹。 火油。 弹幕这一点倒是没说错。 她小心翼翼用一根树枝拨开表面的灰烬,看到底下泥土被火焰灼烧得变色板结。 忽然,她目光一凝。 在几块碎砖石旁边,有一个模糊的、非自然的划痕,很浅,像是被什么硬物匆忙划过。 “大人,”她忍不住开口,指向那处痕迹,“您看这里。” 谢知非走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 “还有,”姜晞站起身,指向柴棚支撑柱上一处不太明显的熏黑痕迹,“这里的烟熏痕迹比别处更淡,似乎起火前,这里被什么东西短暂遮挡过。” 谢知非的目光在她指出的两处痕迹上来回移动,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咦?好像有点东西?】 【蒙的吧?】 【红色弹幕闭嘴!主播加油!】 【就算看出这些又能怎样?】 那些恶意弹幕还在试图干扰,但姜晞已经学会了屏蔽。 “去另一处看看。”谢知非没有评价,只沉声下令。 另一处起火点在不远的一户人家后院角落,堆着些破旧家具和稻草。 情况和第一处其实有些类似,也是用了火油,从底部引燃,但好在都是及时扑灭,并未造成很严重的损坏。 姜晞在这里同样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自然的痕迹——一小片被踩实、与周围蓬松灰烬截然不同的地面,以及半截被烧焦、但依稀能看出并非本院所有的劣质草绳。 两处现场看完,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坊间点起了零星灯火,却更衬得这接连失火的地方阴森可怖。 谢知非站在巷子中间,面沉如水。 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明明灭灭。 王主事在一旁擦着汗,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看这……” “不是意外,是故意纵火。” 谢知非的声音冷得像冰,“用了火油,但用量控制得很精准,似乎意在惊吓,而非真要烧毁房屋或伤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姜晞,又看向漆黑的巷子深处。 “而且,这纵火之人,对永宁坊极为熟悉。” 第6章 今夜你随我留守 谢知非的话像是一盆水,直接砸进夜色里,激起无声的寒颤。 对永宁坊极为熟悉? 谁对永宁坊极为熟悉。 难不成是永宁坊自己的人? 姜晞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昏暗的灯火下,低矮的屋檐紧密相连,像个巨大的迷宫。 外人进来,确实容易晕头转向。 而纵火者两次都能精准找到堆放杂物、易于点燃又不易立刻引发大火的地方,确实像是极了解这里的人。 不是报复社会,就是另有图谋。 可永宁坊像是贫民窟,是谁对这里有所图谋,这里的什么东西值得图谋呢? “王主事,”谢知非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安排人手,今夜开始,在永宁坊各要路口暗中蹲守。另外,排查近日坊内有无形迹可疑之外人,或是与这两户人家结怨者。”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王主事忙不迭地应声,带着几个衙役匆匆去安排。 现场只剩下谢知非和姜晞,以及两个举着火把的衙役。 “你,”谢知非的目光转向姜晞,在火光下幽深难测,“方才看出了什么?” 姜晞心里一紧,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较。 她定了定神,将那些混乱的、尤其是带着恶意的弹幕彻底摒除脑外,仔细回想着自己观察到的细节。 “回大人,”她斟酌着开口,声音因饥饿和紧张有些发干,“其一,两处火场均用了火油,但用量不多,仅够引燃表层,似乎……并非真想造成大祸。” “其二,两处起火点都选在杂物堆放处,且皆背风,火势不易蔓延至主屋。更像是……计算好的。” “其三,”她顿了顿,想起那奇怪的划痕和被踩实的地面,“现场留有少许不自然的痕迹,如划痕和特殊的踩踏痕迹,纵火者似乎行动间并非全然从容,或许…… 年纪不大?或者心里也存着慌乱?” 她说完,微微屏息,等着他的评判。 这些推断夹杂了她自己的观察和一点点从弹幕混乱信息中提炼出的模糊指向,但她尽量让它们听起来源于合理的痕迹分析。 谢知非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观察尚可。 但推断过于依赖猜测。 痕迹会说话,但需更扎实的证据支撑。” 姜晞低下头:“是,属下明白。” “今夜你随我留守。”谢知非下一句话让她猛地抬起头。 “留守?我?”她愕然。 这种蹲守抓人的苦差事,怎么会让她一个女的参与? “怎么?”谢知非眉梢微挑,火光在那冷峻的轮廓上投下阴影,“不敢?” 那语气里听不出是激将还是单纯的询问。 姜晞胃里饿得发疼,身上还沾着库房的灰尘和现场的焦灰,疲惫得像散了架。 但她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愣是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她知道,这或许又是一次试探,也可能是唯一能改变现状的机会。 “敢,谁说我不敢的。” 谢知非似乎几不可察地颔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坊内一处地势稍高、能俯瞰大半个永宁坊的废弃茶棚。 那里视野开阔,又能隐匿身形。 两个衙役在远处路口隐蔽处蹲守,茶棚下如今只剩他们二人。 夜更深了,寒意渐重。 风穿过空荡荡的茶棚,发出呜呜的声响。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四周死寂。 姜晞抱紧双臂,缩在角落里,又冷又饿,眼皮沉重得直打架。 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谢知非。 他端坐在一个破旧的条凳上,背脊挺得笔直,双眸微阖,似在养神,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度警觉的气息,却让人毫不怀疑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过得极慢,又仿佛极快。 就在姜晞几乎要被饥饿和疲惫拖入梦乡时,谢知非的眼睛倏地睁开,锐利的目光射向下方一条漆黑的小巷。 几乎同时,姜晞也听到了——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喘息声!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顿时睡意全无。 谢知非悄然站起身,对着她打了个手势。 下方埋伏的衙役也悄然动了起来。 那脚步声在小巷里徘徊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然后,一道矮小的黑影从一个角落里钻出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摸向第三户人家的后院——那里也堆着些柴火! 就是他! “动手!”谢知非低喝一声,身形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扑下高棚! 下方衙役也同时从两侧包抄过去! 那黑影吓得怪叫一声,手里的东西“哐当”掉在地上,是个小陶罐,里面泼洒出刺鼻的火油味! 他转身就想跑,但哪里跑得过训练有素的衙役和谢知非,三两下就被按倒在地,发出呜咽的挣扎声。 火把迅速围拢过来。 火光映照下,被按在地上的,果然是个半大的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瘦骨嶙峋,脸上脏污不堪,穿着破烂的短打,此刻正惊恐万状地瞪着围上来的人,吓得浑身发抖。 【卧槽!真是小孩!】 【为啥啊?小小年纪放火?】 【看着怪可怜的……】 【红色弹幕呢?怎么不吠了?】 姜晞跟着跑下来,看着那孩子惊恐的眼睛和瘦小的身体,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果然是个半大孩子。 谢知非走上前,蹲下身,目光如刀,审视着那孩子:“为何要纵火?” 孩子吓得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俺……俺没……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说!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一个衙役恶声恶气地呵斥。 孩子哇的一声哭出来:“俺……俺就想让俺爹回来……俺爹跑船好久没回了……娘病了……坊正爷说……说只要坊里不太平,闹点事……上头就会重视,就能催船队回来……俺……俺没想真烧房子……呜……” 孩子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所有人都沉默了。 纵火的理由竟是如此……让人心酸又无奈。 谢知非眉头紧锁,站起身,对衙役道:“带走。通知坊正和其家人。” 事情似乎水落石出,可以结案了。 但姜晞看着地上那摊泼洒的火油,和孩子掉落的那個粗糙的小陶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火油…… 味道似乎比前两次现场闻到的更刺鼻一些? 而且这孩子的手法,看起来生疏慌乱,和前两次那种“精准控制”的感觉,似乎略有不同? 是她想多了吗? 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另一条更深的巷子里极快地掠过,迅速远去。 声音很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晞猛地抬头望去,只看到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谢知非似乎也有所察觉,锐利的目光扫向那个方向,但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是错觉? 还是……? 姜晞压下心头的疑虑,目光落在孩子不断挣扎的脚上。 那双破烂的草鞋鞋底,沾满了泥泞和各种污渍。 她突然想起第二个火场那处被“踩实”的地面。 鬼使神差地,她快步走到第二个火场残留的灰烬旁,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丈量了一下那处不明显的脚印凹陷的尺寸和大致形状。 然后,她回头,看向那孩子被拖拽着走过的、在泥地上留下的新鲜脚印。 尺寸对不上。 那处被踩实的痕迹,要比这孩子的脚印,大上整整一圈。 难道说? 第7章 不一样的情愫 她猛地抬头,想喊住带孩子离开的衙役,想把发现告诉谢知非。 可就在抬头瞬间,一道刺目的猩红弹幕如血刃劈开视野:【闭嘴!多事!】 那恶意尖锐如音爆,震得她脑仁嗡响,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卡住。 同时,一道冰冷的审视落在身上。 是谢知非,他看着她蹲下的身影和按在灰烬上的手指,似察觉到她的异样与欲言又止。 姜晞后背沁出冷汗。 红色弹幕的警告与谢知非的审视像两把刀架在颈间。 仅凭脚印尺寸和弹幕警告,没有实证,她还不能说。 她强压惊悸,缓缓站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垂眼低声道:“没什么……只是想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谢知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最终却什么也没问,只淡淡移开视线,对衙役道:“先带回去细审。” “是!” 孩子被带走,哭声与哀求渐渐消失在巷尾。 现场只剩他们和几个清理的衙役。 王主事擦着汗凑来,谄笑:“大人英明!抓到凶徒,百姓可安心了!” 谢知非不理会奉承,目光扫过漆黑的弄堂,最后落回姜晞身上,语气不容置疑:“今夜蹲守尚未结束。你随我去茶棚继续值守,其他人先行回去。” 王主事一愣:“大人,这……凶徒不是已经抓到了,还要蹲守吗?” “万一还有同伙。”谢知非打断他,毫无转圜余地。 王主事连连点头,“还是大人想得周到,那我先将这个凶徒带回去。” 姜晞本来心里就乱糟糟的,刚才那个更大的脚印和红色弹幕警告在脑子里反复盘旋。 如今听闻还要蹲守,虽然胃里饿得抽搐,但只能默默跟上,回到四面透风的废弃茶棚。 谁叫人家是大人呢? 此时的夜更深,风更冷了。 两人分坐茶棚角落阴影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谁也没说话。 长时间的寂静与疲惫和饥饿如潮水涌来。 姜晞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眼皮重得快粘在一起,只能拼命掐大腿,用疼痛保持清醒。 旁边的谢知非依旧坐得笔直如雕塑,只有偶尔掠过坊间街道的锐利目光,显示他始终保持着绝对警觉。 【尬住了尬住了!】 【这两人能说句话不?】 【主播撑住啊!别睡!】 【谢美人是不是在偷偷看主播?】 【红色弹幕滚啊!阴魂不散!】 寻常弹幕依旧飘着,偶尔夹杂两条猩红恶意评论,姜晞却无力分辨,她真的太饿,太困了。 就在姜晞觉得快要撑不住晕过去时,谢知非的声音突然低低响起,打破凝固的沉默:“你似乎,对勘验之道,颇有心得?” 声音不高,却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但这话明显就是在试探她。 姜晞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大半,再无瞌睡。 她脑子飞快转动,搜刮着原主贫瘠的记忆和借口:“……家、家父曾任地方小吏,耳濡目染……略知一二。加之……女子力弱,若想在这衙门立足,总需比别人更细心些,也没有什么了,比起大人您,我这都是小儿科的,不足为奇。” 话说得磕磕巴巴,漏洞百出。 原主父亲根本不懂这些,原主自己更是愚钝不堪。 谢知非沉默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姜晞也不知道她这是蒙混过关了没有。 就在这窒息的沉默中,下方靠近坊墙的黑暗角落,突然传来极轻的“咔嚓”声,像有人踩断了枯枝! 声音极细微,但谢知非眼神骤然一厉,身形暴起! 姜晞也猛地站起! 几乎同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坊墙根阴影窜出,朝着与蹲守方向相反的漆黑巷尾狂奔!那身影速度极快,远比刚才那孩子灵活矫健。 “追!” 谢知非低喝一声,如离弦之箭刺出!姜晞咬着牙跟上! 饥饿和疲惫被抛到脑后,肾上腺素极速飙升,但姜晞拼尽全力奔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知非的背影与黑影的距离不断拉大。 那黑影对地形熟悉得可怕,七拐八绕,专挑难走的小道。 等到她跑近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闷响和短促的打斗声! 姜晞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冲过拐角—— 只见谢知非已追上那人,两人在窄巷中缠斗! 对方身手竟也不弱,招招狠辣,全然不是普通毛贼路数! 谢知非断然是想要留活口,一时未能彻底制服。 就在这时,那黑影猛地虚晃一招,逼退谢知非半步,反手从腰间摸出东西在墙上一划! “嗤——” 一溜刺眼火星爆开,瞬间点燃他手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狞笑一声,挥手将那冒烟带火的东西朝旁边堆放的杂物扔去! 那里面定是火油! 若是被点燃,瞬间就能烧起来! 谢知非脸色一变。 若此时要去拦截火团,那么势必那个贼人就会逃掉。 若是贼人继续纠缠下去,火起则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身影猛地从旁边扑出,不顾一切地用自己宽大破旧的公服外套,狠狠罩向那团即将落地的火焰! 是姜晞! “噗——” 火焰被衣物死死捂住,发出闷响,浓烟从布料下冒出! 灼热感瞬间烫透布料,灼烧着她的手臂! 她痛得闷哼一声,却死死压着不敢松手! 就因这片刻阻滞,谢知非再无顾忌,身形如电,一记手刀精准狠辣地劈在正欲逃窜的黑影后颈上! 那人哼都没哼,软软瘫倒在地。 谢知非看都没看那人,一步跨到姜晞身边,一脚彻底踩灭还在冒烟的衣物,声音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急促:“怎么样,伤到哪里了。” 姜晞松开手,看着手臂上烫红的皮肤和烧破的袖口,吸着冷气忍着疼痛摇头:“没、没事……皮外伤……不碍事。” 谢知非低头,看了看地上被踩灭的危险火源,又看了看瘫倒的真正纵火者,最后目光落在姜晞因疼痛和紧张而发白的脸上。 火光下,他深不见底的眸中,似乎有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第8章 不一样了是好事 衙役的人闻声匆匆赶来,火把光亮涌入窄巷,驱散部分黑暗。 “大人!” “姜晞!” “您没事吧?” 衙役们冲过来,见地上瘫倒的黑衣人和捂着手臂、脸色发白的姜晞,大家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捆缚黑衣人,又有人上前想查看姜晞伤势。 谢知非抬手制止旁人,目光仍落在姜晞烫伤的手臂上,眉头蹙了那么一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瓷瓶,拔开塞子递过去:“金疮药。先敷上。”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比平日少了几分冰冷,听上去,还似乎有那么一点对她的关心之意。 姜晞愣了下,受宠若惊地接过:“多谢大人。” 药粉细腻,带着淡淡清凉香气,撒在灼痛处,确实能缓解了不少火辣辣的疼。 【啊啊啊!谢美人赠药!】 【有戏有戏!这CP我磕了!】 【主播反应好快!刚才吓死我了!】 弹幕不合时宜地活跃起来,冲淡了些许紧张。 “此人……”王主事气喘吁吁跑来,看着被捆的黑衣人,又惊又疑,“这才是真凶?那刚才那孩子……” 谢知非收回目光,眼神恢复冷厉:“先带回衙门,分开严加审问。尤其是他。” 他指了指昏迷的黑衣人,“查清来历、目的,以及为何模仿纵火,甚至利用孩子。” “模仿?”王主事愕然。 “前两起纵火,手法冷静,火油用量精准,意在制造恐慌而非破坏。” 谢知非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冷澈,“今夜先是孩子手法拙劣,后是此人凶悍狠毒,急于灭口并制造真火灾,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若非模仿,便是另有所图。” 姜晞默默听着,心下恍然。 原来他早看出端倪,才坚持蹲守。 那份冷静到可怕的洞察力,让她后背微寒。 那刚才他询问她时,她说的那些话,他是否也早就知道她在说谎,可他没有揭穿。 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么一想,心里更慌了。 衙役拖走黑衣人,谢知非则看向姜晞:“自己还能走吗?” “能。”姜晞连忙点头,虽手臂疼、身子虚,却还能坚持。再不能坚持,也不能开口啊。 “回衙门。” 回到衙门时,天边已泛鱼肚白。 审讯即刻进行,一刻都没能耽误。 或许是因为抓到了凶手,尽管大家都一切未睡,但是一个个精神很好,巴不得赶紧审讯出个结果来。 那孩子被重新带来,早已吓破胆,问什么答什么。 原来他前夜偷用少量灯油模仿纵火后,又怕又悔,本不敢再犯。 是昨晚黑衣人找到他,威逼利诱给了火油罐,逼他再放火,承诺事后给钱为母治病。 他鬼迷心窍,才铤而走险。 到底还是孩子,被几番恐吓之后,就全盘托出,哭哭啼啼的,看上去让人着实有些不忍心。 但是不忍归不忍,犯错就是犯错。 而那黑衣人,经连夜审讯,却是硬骨头,咬死只说看不惯永宁坊,故意纵火报复。 可为什么看不惯永宁坊呢? 那分明就是一个贫民窟,就这样子的地方能让他有什么看不惯的。 而且那身手路数,分明是经过训练的。 这种训练有素的人是为何要对这种贫民窟看不惯。 这也是个疑问。 但案情至此,算是水落石出。 毕竟凶手已经承认自己的行为,对于衙役来说,这就算破案了,也能对老百姓有一个交代了。 王主事满脸堆笑,对着谢知非和姜晞大加奉承:“大人明察秋毫!姜晞你也功不可没!我早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 谢知非对于王主事的这个恭维有些心烦,起身对录档书吏道:“案情记录在案,疑犯先收押,嫌犯的身份还有待核查。” 他顿了顿,补充,“姜晞于本案中,观察细致,辅助有功,也一并记录在案。” 书吏连忙应下。 王主事笑容僵了下,但看姜晞的眼神彻底变了。 姜晞也怔了怔。 记录在案? 意味着功劳被正式承认,不再能被随意抹杀。 【恭喜主播!获得官方认证!】 【王主事变脸笑死我了!】 【共鸣值是不是涨了?】 最后一条弹幕飘过,一种微妙的充实感流淌过四肢,虽极细微却真实存在。 仿佛有更多人“看见”并“认可”了她的价值。 看来“共鸣值”确与她的作为和外界评价有关。 谢知非处理完公务,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姜晞。 虽然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烧破的袖口下露出敷药的伤处,看上去狼狈又脆弱,但那双眼睛在晨曦中亮得惊人。 “你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审视。 姜晞心猛地一跳,刚有的欣喜瞬间冻结。 又来又来。 昨晚上刚试探完,现在又来。 这人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姜晞一度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脑子里反复转动,这一次又要怎么骗呢? 她着急了,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来一出,她都觉得再这么来,都要招架不住了。 就在她几乎要窒息在那冰冷审视下时,谢知非却移开目光,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他转身朝外走,经过她身边时,留下极轻一句:“不一样了是好事。” 姜晞猛地抬头,只看到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衙门口光亮里,仿佛那句话只是错觉。 【???谢大人什么意思?】 【夸你呢主播!说你这样很好!】 姜晞站在原地,手臂伤处隐隐作痛,心里却乱成一团。 那句“不一样了是好事”,是认可她的变化,还是更深的试探? 她低头看烫伤的手,想起被利用的孩子和其卧病的母亲,想起黑衣人的狠辣和幕后可能的指使…… 破案的成就感渐渐被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真相背后,往往是更深的悲凉和更复杂的漩涡。 她走出衙门,清晨阳光有些刺眼。 下意识摸了摸空瘪的肚子,苦笑着叹气。 功劳是有了,这顿早饭,到现在还没能吃上,她是真的好饿啊。 胃抽痛得姜晞几乎直不起腰。 第9章 温润如玉沈大夫 她扶着衙门门口冰凉的石头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压下低血糖引发的头晕眼花。 功劳和认可填不饱肚子,记录在档的嘉奖也不能当饭吃。 得想法子弄点吃的才行。 要不然她要是饿死在这个地方,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敷着药、仍隐隐作痛的手臂上。 谢知非给的金疮药效果极好,灼痛感减轻大半,但这伤……总得有个说法,或许能换顿饱饭? 她想起案卷记录需要伤情证明,这是个由头。 凭着原主模糊的记忆,她拐过几条街巷,找到太医署所在的坊区。 比起衙门的肃杀,这里气氛清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苦涩却安心的药草香。 太医署的门庭并不算气派,却自有沉静庄重。 门口小吏听闻她是衙门书吏,需为案卷开具伤情证明,并未过多为难,指了路让她自行寻找当值医官。 穿过栽种药草的庭院,便是诊疗之所。 里面比想象中忙碌,却井然有序。 几个药童捧着药材匆匆走过,空气中混杂着药汁和灸艾的味道。 姜晞站在略显嘈杂的厅堂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该找谁? 这地方归谁管啊! 这原主的记忆里好像对于这里比较模糊。 正踌躇间,一个温和清润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位姑娘,可是需要什么帮忙?” 姜晞循声望去,见一个穿白色太医署制式袍服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 他身形清瘦,面容温雅,眉眼干净柔和,嘴角天然带些上扬弧度,让人一见心生好感。 手中还拿着一卷医书,似刚从隔壁书斋出来。 【哇!白衣小哥哥!】 【温润如玉!绝对是我的菜!】 【男二标配登场!】 【我怎么觉得这男二要比男一看着更舒服啊。】 弹幕不合时宜地刷屏。 姜晞忙行礼,低声道:“打扰了。小女是衙门书吏,因公务受伤,需开具伤情证明归档。” 她稍稍抬起受伤的手臂示意。 年轻医官目光落在她烧焦的袖口和敷着药粉的手臂上,眼神掠过一丝了然:“原是衙门同仁。不必多礼,我姓沈,沈白术。姑娘随我来这边,我帮你检查一下。” 他引着她到旁边一间稍小的房间,示意她坐下。 “昨夜永宁坊纵火案,姑娘也参与了?” 沈白术一边温和询问,一边小心翼翼解开她手臂上临时包扎的布条查看伤处。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轻柔专业,带着淡淡的草药清香。 “是。”姜晞低声应道,惊讶于他的消息灵通。 “坊间已有传闻,说衙门有一位女吏机敏果敢,协助谢少卿破获纵火案,还受了伤。” 沈白术微微一笑,拿起干净湿布蘸清水,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黑灰和残留药粉,“想必就是姑娘了。” 语气里带着纯粹的赞赏,无半分轻视或探究,让人感觉舒服。 姜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人过誉了,只是分内之事。” “谢大人的金疮药?”沈白术看到伤口上残留药粉的色泽和气味,略感惊讶,随即笑道,“这可是上好军中伤药,看来谢大人对下属颇为照顾。” 姜晞不知如何接话,只能含糊嗯了一声。 沈白术也不再追问,仔细检查伤处:“还好,只是皮肉灼伤,未伤及筋骨。 谢大人的药极好,烧伤时及时涂抹已无大碍。 我再为你清理一番,换副生肌祛疤的膏药,几日便好。 不过这几日伤患处不便碰水,姑娘还需要多加注意。” 他利落地清理伤口,重新敷上清凉细腻的青色药膏,再用干净细布包扎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温柔又专业。 【呜呜呜沈太医好温柔!】 【比谢阎王温柔多了!】 “多谢沈大人。”姜晞看着包扎好的手臂,由衷道谢。 药膏清凉舒适,连最后那点隐痛都压下去了。 “举手之劳。”沈白术净了手,走到书案前提笔书写证明文书。 “姑娘似乎颇通勘验之道?”他一边写,一边似闲聊般问道,“昨日案发现场,听闻姑娘于细微处见真章,令人佩服。” 又来了。 姜晞心里一紧。 怎么一个两个都对她这“突然开窍”的本事如此感兴趣? 她只得搬出那套“家父曾任地方小吏,耳濡目染,女子需更细心”的说辞再来一遍,说实话,她都觉得这撒谎的本事越发牛逼了。 沈白术安静听着,并未抬头,笔下不停。 直到写完吹干墨迹,将文书递给她时,才抬眼看她,目光温和依旧,却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些。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转而道,“这生肌膏每日换一次。若衙门事务繁忙,姑娘不便过来,我可让药童送至衙门。” “不、不必麻烦大人了!”姜晞连忙摆手,接过文书再次道谢。她可不敢劳烦一位太医。 “无妨。”沈白术笑容温和,目光掠过她苍白疲惫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忽然道,“姑娘稍待。” 他转身从身后药柜取出一个小油纸包递给她:“晨起忙碌,想必还未用朝食。这是药膳房做的茯苓饼,性平温和,能略补气血,姑娘若不嫌弃,可垫一垫。” 姜晞彻底愣住了。 看着那包散发淡淡甜香和药香的饼,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 脸颊瞬间爆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白术像是没听见,依旧温和笑着将饼塞进她手里:“这东西,我这里很多,拿去吃吧,帮着尝尝味道。” 【啊啊啊!沈太医是天使吧!】 【他肯定听到主播肚子叫了!】 姜晞握着那包还带温热的饼,看着眼前笑容温润的年轻医官,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感激。 在这举目无亲、步步惊心的异世,这点不经意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 “多……多谢沈大人。”她声音有些哽咽。 “快回去吧,记得按时换药。”沈白术温声道。 姜晞再次道谢,握着饼和证明文书,脚步有些恍惚地走出太医署。 走出太医署后,她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精巧的白色米饼,散发着茯苓和蜜糖的香气。 拿起一块小心咬了一口,清甜软糯,带着药草的独特香气,瞬间安抚了抗议许久的肠胃。 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美味的,更何况这个米饼确实好吃。 只是吃完一块,准备吃第二块的时候,忍不住叹息了一口气。 沈白术的善意似乎纯粹自然,但他过于敏锐的观察力和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提问,总让她觉得,这位温润如玉的太医,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而谢知非那句意味不明的“不一样了是好事”,依旧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叹了口气,算了,先填饱肚子吧。 第10章 燕三娘 吃了两块饼,饥饿感总算好多了,姜晞小心包好剩下的饼揣进怀里。 捏了捏袖袋里那张薄薄的伤情证明,心里沉甸甸的。 谢知非的审视,沈白术看似无意的试探,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在她周围慢慢收紧。 她得做点什么,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否则她很难在这个异世活下去。 可原主的记忆太过于少了。 她想起那个机灵又藏着秘密的小乞丐毛团。 那孩子混迹市井,消息灵通,或许能帮她更快了解云京城,甚至获取衙门里听不到的消息。 凭着记忆,她朝昨天遇到毛团的坊市走去。 午后,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杂,喧闹而充满生机。 她在几个巷口转了转,没看到那瘦小身影。 正怀疑孩子换了地盘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小影子飞快钻进一条更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姜晞心里一动,快步跟了过去。 胡同的尽头,毛团正蹲在破筐后,捧着半个硬馍啃得香。 听到脚步声,他警惕抬头,像受惊的兔子,看清是姜晞后,警惕稍减,却仍带着防备。 “官、官爷?”他含糊叫着,把馍往身后藏了藏。 “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姜晞放缓声音,从怀里掏出剩下的茯苓饼递过去一块,“这个软和,给你换换口味。” 毛团眼睛一亮,盯着白生生的饼咽了口口水,却没敢立刻接,只眼巴巴看着姜晞。 “拿着吧,谢谢你昨天……告诉我那些事。”姜晞把饼塞进他手里。“我刚吃了一块,很好吃。” 毛团这才一把抓过,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含糊道:“官爷你、你是好人……跟别的官爷不一样……” 姜晞在旁边找了个稍干净的石墩坐下,看着他吃,状似随意地问:“毛团,你平时都在这一片?靠什么过活?” 毛团啃饼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闪烁:“就……瞎混呗。帮人跑跑腿,捡点剩的……有时候,也听听墙角……”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有点心虚地瞟了姜晞一眼。 姜晞心里有了数。这果然是个小包打听。 “那……你听说过永宁坊纵火的事吗?”她试着问。 毛团猛点头,来了精神:“听说了听说了!都说是个女官爷厉害,把放火的坏蛋抓了!是不是你?” 他眼里闪着崇拜的光。 姜晞不置可否,继续引导:“那之前呢?永宁坊或附近,有没有奇怪的事?或者……见过生面孔,鬼鬼祟祟的?” 毛团歪头想了想,摇头:“永宁坊那边俺不常去……那边穷,没啥油水。奇怪的生面孔……” 他努力回忆,“好像没有……” 看来从这孩子这里暂时问不出更多纵火案线索了。 姜晞略感失望,却也没太意外。 毛团很快吃完饼,舔着手指,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官爷,你要是想打听事儿……光问俺可不行。 俺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 你得去找真正的‘包打听’!” “真正的包打听?”姜晞挑眉。“谁?” “西市‘忘忧酒肆’的老板娘,燕三娘!这里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儿!就是……” 他缩了缩脖子,“就是嘴厉害,脾气爆,看不顺眼的,给钱都不一定说,所以你能不能问出点东西,那还真的要看你的本事了。” 忘忧酒肆? 燕三娘? 姜晞记下这个名字。 但毛团的最后那句话,又让她皱了皱眉头,给钱都还不一定说,那她这个身上没钱的岂不是没机会了。 但她这人吧,有一点基因特别优秀,就是喜欢挑战不可能。 又问了毛团西市的大致方位,姜晞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谢了,毛团。以后要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或者……关于衙门的,可来告诉我。” 她想了想补充道,“有吃的。” 毛团眼睛更亮了,忙不迭点头:“诶!好!官爷你放心!” 离开小巷,姜晞朝西市走去。 西市比这边更喧嚣杂乱,三教九流汇聚,空气里混杂着牲畜、香料、酒水和汗液的味道。 忘忧酒肆不难找,门脸不大,有些年头了,门口挂着个被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字号的旧旗幡。 她掀开厚重的挡风棉帘走进,里面光线昏暗,人声嘈杂。 几张油腻的桌子旁坐满各色人等,有粗豪的脚夫、精明的行商,也有几个看着就不像善类的闲汉。 酒气、汗味和廉价脂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姜晞这身公服一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那些目光带着好奇、打量,甚至不怀好意地窥探。 【哦豁!新手村情报站!】 【主播小心点。】 姜晞定了定神,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柜台后面。 一个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踮脚够高处的酒坛。 她穿一身利落的绛紫色胡服,腰间束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头发简单挽在脑后,插着木簪,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身量高挑,动作间带着说不出的飒爽,又看着别有一番风味的风情万种。 “老板娘?”姜晞试探开口。 女子闻声回头。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眼神亮得惊人,像能把人看透。 她上下打量姜晞一番,目光在她的公服和包扎的手臂上停留一瞬,嘴角一撇,带着明显讥诮:“哟,真是稀客。衙门里的官爷不去抓贼破案,跑我这小酒肆来体察民情了?” 她声音清脆响亮,语气里带着一股嘲讽劲。 【哇!姐姐好帅!】 【这脾气,果然名不虚传!】 姜晞被这开门见山的嘲讽噎了一下,却很快稳住心神,尽量平和地说:“可是燕三娘?冒昧打扰,想向老板娘打听点事。” 燕三娘从柜台后绕出来,双手抱胸倚在柜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打听事?行啊。我这儿规矩,先买酒,再问话。 买得起,看得顺眼,心情好,或许能告诉你几句。” 她下巴微扬,指向旁边一桌正偷偷瞄着姜晞、眼神猥琐的闲汉:“不过嘛,我看官爷你这细皮嫩肉的,不像能喝惯我这粗酒的人。 别到时候事儿没问着,再让些不长眼的冲撞了,我可担待不起。” 这话里的轻视和逐客意味再明显不过。 旁边闲汉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姜晞脸颊微微发热,不是羞怯,是恼怒。 她看着燕三娘带着挑衅和审视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排外或脾气坏,是试探,是立足于这鱼龙混杂之地保护自身的本能。 她若不拿出点态度,今天什么也问不到。 所以毛团那句,有钱都不一定能打听到事,这话可真是应景。 姜晞深吸一口气,迎着燕三娘的目光,不仅没退,反而上前一步走到柜台前。 她伸手从袖袋摸出最后那枚铜钱,“啪”一声拍在油腻的柜台上,声音不大,却带着豁出去的镇定:“酒,我买不起。钱,也就这么多。” 她抬眼直视燕三娘,“只想问老板娘一句,这西市的地面上,是不是只要穿着这身皮,就活该被戳脊梁骨,连问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若真是这样,”她顿了顿,声音清晰,“那我这就走,绝不再扰。” 酒肆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看热闹的目光都集中在柜台前这两个对视的女人身上。 燕三娘脸上的讥诮慢慢收起。 她看着柜台上那枚孤零零的铜钱,又看看姜晞清亮却毫不退缩的眼睛,英气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半晌,她忽然嗤笑一声,伸手将铜钱扫进手里:“行啊。有点意思。想问什么?赶紧的,老娘忙得很。” 第11章 江湖情报 那枚铜钱在燕三娘指间滴溜一转,被她随手抛进柜台下的钱匣子里,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酒肆里看热闹的目光顿时失了兴致,众人缩回头继续喝酒吹牛,只是偶尔还有一两道视线偷偷瞟向柜台。 燕三娘依旧倚着柜台,双手抱胸,下巴微抬:“问吧。看在那枚铜钱的份上。” 话虽如此,她眼神里的审视丝毫未减,像刀子似的刮着人。 姜晞其实心里有点慌的,但是她也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错过了,怕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但若是直接问纵火案或谢知非? 不行,这女人精得像鬼一样,绝不会轻易透露可能惹祸上身的信息。 她心思一转,灵机一动,想到毛团,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我想问,”姜晞放缓声音,目光扫过酒肆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云京城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外乡人,一个……女人,若是想做点小买卖,或寻个能长久立足的活计,最难的是什么?” 她问得模糊,却恰好戳中最普遍又最现实的困境。 燕三娘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语气带着点玩味:“怎么?衙门里的饭碗端不稳了?想另谋高就?” “多个手艺,多条活路吗?”姜晞含糊道,不直接回答。 【主播机智!从民生切入!】 【这问题问得好,不突兀!也不会引起怀疑】 燕三娘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伸手指了指酒肆里一个正唾沫横飞吹嘘生意经的行商,又指了指角落里默默擦酒杯的老伙计。 “看见没?这云京城,有钱有势的,自然处处是路。没根没基的,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她语速依旧快,却多了几分市井的辛辣和透彻,“最难的不是没本钱、没手艺。最难的是不懂规矩,没人脉,还护不住自己那点东西。” “规矩?”姜晞追问。 “各行各业的规矩,码头街面的规矩,官面上下的规矩。”燕三娘掰着手指,毫不客气,“哪条线能踩,哪尊佛得拜,哪个窝不能捅,你都得门儿清。不然,今天地痞收保护费,明天同行挤兑你开不了张,后天衙门随便找个由头封你的门!你找谁说理去?”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姜晞的公服:“就你这身皮,穿着能唬人,也招恨。真想自己做点什么,这皮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多少人等着看你笑话,抓你把柄呢?” 这话毫不留情,却一针见血。 姜晞听得心头微沉。 她知道难,却没料到是这般盘根错节。 “至于人脉吗?” 燕三娘哼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就得靠这个! 耳朵要灵,眼睛要毒。 哪家商号信誉好,哪家货郎爱坑人,哪个衙役手黑,哪个书吏能通融……你都得知道点。消息,有时候比银子还金贵。” 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道:“就比如前几天,永宁坊纵火案闹得人心惶惶,我这酒肆里议论的都少了。为什么呢?大家都怕惹麻烦。” “但也有人偷偷说,看见生面孔在火场附近转悠,不像本地人,穿得挺体面,却鬼鬼祟祟的……” 话像随口一提,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她拿起抹布擦柜台,仿佛刚才只是闲扯:“行了,就这些。一枚铜钱,就值这么多话。” 姜晞的心却猛地一跳! 生面孔? 穿得体面? 在火场附近? 这线索看似模糊,却与她之前的疑虑隐隐吻合! 那黑衣人身手利落,不像普通毛贼,其背后…… 她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知道燕三娘点到即止,不会多说。 能透露这一点,已是破例. 毕竟那一枚铜板的钱确实太微不足道了。 “多谢老板娘指点。”姜晞真诚道谢,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块油纸包好、仅剩的茯苓饼放在柜台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味道很好哦。” 燕三娘擦柜台的动作顿住。 她看看饼,又看看姜晞清瘦的脸庞和包扎的手臂,眼神古怪起来。 “呵,”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拒绝,拿起饼掂了掂,“太医署的手艺?沈白术那小子给的?” 姜晞一怔:“老板娘认识沈太医?” 这送礼好像还送得有点尴尬了。 “这京城里,有点名号的大夫,哪个我不认识?” 燕三娘语气随意,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底气,“那小子心眼不坏,就是……” 话没说完,摆摆手,“行了,忙你的去,别挡着我做生意,你这一铜钱问了我这么多的问题。” 这是彻底逐客的意思了。 姜晞再次道谢,转身离开酒肆。 厚重棉帘落下,隔绝了里面的喧嚣和烟酒气。 一走到外面,阳光刺眼,她却觉得脑子更清醒,也更沉重。 燕三娘的话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窥探云京底层规则的窗。 消息灵通,人脉广阔,这女人绝不简单。 而她最后那句关于“生面孔”的提示,更是价值千金。 只是,这线索该如何用? 直接告诉谢知非? 说是酒肆老板娘听来的闲话? 他会信吗? 会不会反而暴露燕三娘,给她惹麻烦?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心里反复权衡。 不知不觉,又走到永宁坊附近。 案子虽破,街坊们似还心有余悸,巷口聚着三三两两的人,低声议论着昨晚抓捕的惊险。 姜晞下意识绕开人群,想从另一条僻静巷子穿行。 巷子幽深,两侧是高高的坊墙。 走到一半,她忽然听到前面拐角处传来压低的、争执般的说话声。 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带着焦急和不甘:“……明明看见了!肯定是他!为什么不信我?” 另一个声音老成持重,带着呵斥:“闭嘴!不要胡说八道!此事已了,别再节外生枝!惹祸上身!” “可是……” “没有可是!赶紧回去!” 脚步声响起,像是有人被强行拉走了。 姜晞停下脚步,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 只见巷子尽头,一个穿坊丁服饰的老者, 正拉扯着一个年轻坊丁匆匆离开。 那年轻坊丁不住回头,脸上带着愤懑和委屈,嘴里似乎还在嘟囔着什么。 姜晞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那年轻坊丁……不就是昨天在第二个火场附近,她问话时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那个吗? 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为什么说“肯定是他”? 那个“他”又是谁? 为什么老者要阻止他,甚至警告他“惹祸上身”? 案子,真的彻底了结了吗? 第12章 声名初显的代价 巷子的尽头,老坊丁拉扯着满心不甘的年轻坊丁,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只留下空荡荡的巷道和姜晞心头一团乱麻的疑问。 冷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 “肯定是他”“惹祸上身”——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钩子,死死勾住她的思绪。 年轻坊丁究竟看见了什么? 那个“他”是被抓的黑衣人,还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会那么说,惹火上身,那肯定是是看到了什么。 疑问好像越来越多了。 可此时案子已上报结案,是谢知非亲自定的性。 若节外生枝,质疑官方结论……姜晞打了个寒颤。 这是给自己找死。 她想起燕三娘的话——不懂规矩,没人脉,护不住自己。 她现在正是如此。 所以不能多嘴。 贸然去查,不仅可能一无所获,反而会打草惊蛇,将自己暴露在未知危险中。 红色弹幕的恶意警告仍历历在目。 这么一想,顿时有些烦躁起来,如今,她就算明知道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但是她也不能轻举妄动。 万一有点什么,她可能这小命都不保,如今在这个异世,她自己都还没把自己活明白来着。 叹息了一口气,她用力攥拳,指甲掐进掌心,借一丝痛感压下立刻追上去问个清楚的冲动。 不能急,必须沉住气。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转身朝衙门走去。 回到衙门,气氛明显不同。 刚进大门,几个闲聊的小吏见了她,声音一下子就小了下去,眼神躲闪,带着复杂的敬畏与疏远,有人甚至下意识的让开了路。 “姜姑娘回来了?” “伤好些了吗?”问候干巴巴的,透着不自然的客气。 早上谢知非公然表扬她的事情肯定是已经传遍了整个衙役,所以这些人如今换了一副嘴脸,也生怕再有什么出言不逊,到时候惹火上身。 可她面对这些假心假意的问候,显得有些烦躁。 姜晞含糊地应着,低头快步走向卷宗库。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库房依旧积灰,却比离开时整齐些。 她走到角落案桌后坐下,发现桌面上放着一小摞新卷宗,签条墨迹尚新。 拿起最上面一卷翻开,是商铺失窃案记录,下面压着邻里地界纠纷的诉状——这些是分派给她的新差事吗? 不再是无穷尽的陈旧档案整理,而是真正需要勘验处理的现行案件? 是因纵火案的功劳记录在档了? 她正出神,库房门被推开,来的是王主事。 他胖脸上堆着比早上更热切的笑,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冒着热气。 “姜晞啊,忙了一上午,还没用饭吧?食堂特意给你留了热汤面,我还吩咐厨房多给你加了点肉丝,你看你一小姑娘瘦成这样子,快趁热吃!” 他把碗放在桌上,语气亲近得仿佛多年老友。 姜晞看着那碗飘着油花和肉丝的面,胃里下意识抽搐,更多的是错愕与不适。 早上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现在就…… 这转变也着实太快了一点吧。 姜晞站起身子,“多谢主事,我……”她想推辞。 “哎!跟我还客气什么!”王主事打断她,压低声音,带着“自己人”的熟稔,“早上谢大人又问起你,对你赞赏有加呢!好好干,小姑娘前途无量!我看好你哦。” 他絮叨着衙门闲话,又一个劲地在夸赞她,说了不少话,才离开。 走之前还一个劲地对着她笑,还嘱咐她赶紧趁热吃。 姜晞看着渐渐凉下去的面,却毫无胃口。 这突如其来的“善意”与“重视”,像件不合身的华服,硌得她难受。她知道,这并非源于自己,而是谢知非那句“记录在档”和若有似无的“赞赏”。 这些人都是因为这个,突然变了个态度。 【啧啧,真是现实!】 【王主事变脸绝了!】 【小心糖衣炮弹!】 弹幕飘过风凉话。 下午,不断有人来找她。 有的咨询案卷程序,有的借故套近乎、探消息,试探她与谢少卿的关系,好奇她突然“开窍”的本事。 毕竟当初原主是被人形容成草包的那一个,如今几个案子她都有功,那可不就是突然开窍了吗? 姜晞疲于应付,打起十二分精神用谨慎言辞敷衍,整个人如绷紧的弦。 直到日落,访客才渐少。 她累得几乎虚脱,比整理一天卷宗还耗神。 锁好库房门,她只想回值房瘫着。 累了一天,她的精神压力太多按理,她需要整个人放松。 刚到后院,见沈白术身边的小药童正等在值房门口,提着个小食盒。 “姜姑娘!”小药童笑嘻嘻跑来,“先生让我送药和纱布,还说您忙得忘了吃饭,带了点吃的,您等会儿趁热吃。” 食盒里有干净的药膏纱布,还有两个冒着热气的肉包子。 姜晞看着包子,鼻尖一酸,心里五味杂陈。 比起王主事那碗充满算计的面,沈白术这份不着痕迹的关怀,如此珍贵温暖。 “多谢沈大人,有劳了。”她轻声道谢,接过食盒。 “姑娘客气了!”小药童蹦跳着走了。 姜晞拿着食盒回冰冷的值房,看着白胖的包子,没有立刻吃。 一天之内,她从无人问津的边缘人,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 善意、恶意、探究、算计…… 各种目光与心思织成一张网,将她困在中央。 拿起一个包子,慢慢咬下。 面皮松软,肉馅喷香,她却品出一丝孤寂与寒意。 声名初显,带来的不全是好处,更有无法预料的麻烦与危险。 隐藏的纵火真凶如今很有可能还逍遥法外、红色弹幕的恶意、谢知非的审视、沈白术温和下的探究、王主事的势利、同僚的嫉妒…… 她像突然被推到一个高点,每一举动都被放大审视,再也无法隐藏。 年轻坊丁未尽的话语,像根刺扎在心里。 案子,真的结束了吗? 纵火行凶的凶手真的是那个已经被关押的那一个吗? 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么被关押的那一个为什么要顶罪呢? 姜晞握紧窗棂,指尖冰凉。 如今她必须更快强大起来,无论是能力,还是自保的手段。 否则哪一天小命没了都不知道。 第13章 暗处的眼睛 夜里,值房的窗户关不严实,冷风能找到缝隙钻进来。 姜晞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被子,那两个肉包子带来的暖意早已被深重的寒意取代。 她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年轻坊丁那句不甘的“肯定是他”,还有老坊丁惊恐地呵斥“别惹祸上身”。 案子真的没完。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那个被谢知非亲手抓获的黑衣人,或许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甚至可能是被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 真正的黑手,还藏在更深、更暗的地方,用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可她,因为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功劳”,已经从暗处被推到了明处。 【主播别想了,睡吧。】 【红色弹幕好久没出来了,不安……】 【要不要告诉谢美人?】 弹幕在黑暗中幽幽飘过,非但没带来安慰,反而更添堵了。 她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告诉谢知非? 用什么理由? 就说自己偷听到坊丁的说的话? 他会信吗?就算信了,他会如何行动? 打草惊蛇之后,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清理”的目标? 她不敢赌。 必须自己先找到更有力的证据。 至少,要弄清楚那年轻坊丁到底看到了什么。 打定主意,心绪反而稍稍安定。 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她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风平浪静。 王主事依旧热情,同僚依旧客气而疏远,分派下来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谁家丢了一只鸡,哪家婆媳吵架动了手。 她每个案子都处理得小心谨慎,尽量不出差错,也绝不冒头。 她抽空又去了两次永宁坊附近,借口回访火场,想再遇到那个年轻坊丁,却次次落空。 问起别的坊丁,都支支吾吾,只说那孩子家里有事,告假了。 这更让她心生疑虑。 她试图从那些小案件的卷宗和物证里找回现代痕检的感觉,但条件实在太简陋,能做的有限。 她只能更依赖观察和逻辑,一点点磨炼这具身体和这个时代的办案本能。 【主播今天也好无聊……】 【能不能来点刺激的?】 弹幕也开始抱怨无聊。 第三天下午,她正对着一份地界纠纷的草图头疼,库房的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个面生的衙役,态度倒是恭敬:“姜姑娘,谢大人请您去二堂偏厅一趟。” 姜晞心里一紧。 谢知非找她? 单独? 她定了定神,放下笔:“可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衙役摇头:“小的不知。只让您尽快过去。” 姜晞整理了一下衣襟,深吸一口气,跟着衙役走出库房。 一路上,她能感觉到各种目光或明或暗地投过来,带着探究和猜测。 二堂偏厅比正堂小些,陈设也简单,通常是上官私下问话或处理机要事务的地方。 谢知非独自坐在一张书案后,正在看一份卷宗。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冽。 “大人。”姜晞躬身行礼。 “嗯。”谢知非放下卷宗,指尖在案上点了点,“永宁坊纵火案,后续核查,有些细节需要与你再确认一遍。” 果然是为了案子。 姜晞的心提得更高了。 谢知非问得很细,从她最初如何发现火油痕迹,到后来如何推断纵火者特征,再到那晚蹲守的每一个细节,甚至包括她扑火受伤的过程。 姜晞谨慎地回答着,每一句都在脑子里过三遍,确保逻辑严密,没有任何会引起怀疑的疏漏,也绝口不提任何关于“第二个纵火者”的猜测和坊丁的异常。 谢知非安静地听着,偶尔会追问一两个细节,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问话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 就在姜晞以为快要结束时,谢知非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平淡无波:“你似乎,对勘查现场,格外执着。” 姜晞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又来了。 她垂下眼,稳住声音:“属下愚钝,唯有勤勉些,多看多记,方能不负大人期望,少出差错。” “是吗。”谢知非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本官还以为,你是发现了什么卷宗未曾记录的……异常之处。” 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晞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撞击着耳膜。 他知道了什么? 是在试探,还是掌握了某些线索? 她死死掐住掌心,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脸上尽量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惶恐:“异常?大人是指……? 属下愚钝,并未察觉有何异常。 可是案卷记录有误?” 她将问题巧妙地抛了回去。 谢知非盯着她,看了足足好几分钟。 就在姜晞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谢知非却几不可察地移开了目光,重新拿起那份卷宗,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淡:“没有。只是循例问询。你做得很好。” 他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姜晞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几乎是屏着呼吸退出了偏厅。 直到走出很远,回到相对安全的库房走廊,她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衣裳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一层。 太险了。 谢知非绝对察觉到了什么。 他那种人,不会无的放矢。 他是在警告她不要多事,还是……在暗示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她完全猜不透。 心神不宁地熬到下班时分,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衙门。 刚拐过街角,准备去常去的那个饼摊买个最便宜的馍填肚子,弄堂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差点撞到她身上! 姜晞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定睛看去。 是毛团。 那孩子脸色苍白,头发凌乱,额头上带着一块新鲜的擦伤,眼睛里满是惊恐,像是刚从什么可怕的地方逃出来。 他一把抓住姜晞的袖子,手指冰凉,抖得厉害。 “官、官爷!救、救命!”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有、有人要杀俺!他们、他们找到俺了!因为、因为俺看到了……看到了……” 第14章 谢大人的课外辅导 毛团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得姜晞整个人头皮发麻! 有人要杀他? 因为他看到了? 毛团看到什么了? 她猛地抓住毛团冰凉颤抖的肩膀,压低声音急问:“你看到了什么?谁要杀你?慢慢说!” 毛团吓得不轻,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是那天晚上……永宁坊……俺、俺没听你的话,偷偷又回去了……想、想看看能不能捡点啥……” 他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俺看见……看见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从、从着火那家的后墙根……溜走了!那人跑得飞快!那人也不是、不是后来被抓的那个!” 姜晞的心脏狂跳起来!果然有第二个人! “你看清那人样子了吗?” 毛团猛摇头:“没、没有……他捂得严实……但、但他个子挺高,跑起来……左边脚好像有点不利索,微微有点瘸……对!有点瘸!” 左腿微瘸! 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特征! “然后呢?”姜晞追问,手心也冒了汗。“那个人发现你了吗?” “然后……然后今天下午,有两个从没见过的凶脸汉子在西市堵住俺,问俺那天晚上在永宁坊瞎瞅啥!还、还问俺跟衙门那个女官爷都说了啥!” 毛团吓得哭出来,“俺啥也没说!俺拼命跑,摔了一跤才甩掉他们……官爷,他们是不是要杀俺灭口啊?俺怕!” 姜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对方不仅知道毛团可能看到了什么,甚至知道毛团和她有过接触! 他们在清理一切可能的目击者和线索! 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狠辣!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的纵火报复! “别怕,毛团,别怕。” 姜晞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你做得对,跑来找我。 这件事很重要,非常重要。 你还记得那两个汉子的样子吗?” 毛团抽噎着,努力回忆:“一个……一个下巴有颗大黑痣! 另一个……眉毛断了一截!都很凶!” “好,好孩子,记住了。” 姜晞快速从袖袋里摸出今天刚领的、还微薄的俸禄,塞了几文钱给毛团,“这些天别再乱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回你常待的地方,吃的我会想办法给你送去。记住,别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任何人!” 毛团紧紧攥着钱,用力点头,像抓着救命稻草。 姜晞看着他瘦小的身影惊慌失措地钻进旁边的小巷,消失不见,自己却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线索是有了,但却更令人恐惧。 对方已经动了杀心,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 若是他们有心要杀她,就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谢知非下午那番敲打般的问询,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在变相警告她? 她有点慌,饼也顾不上买,赶紧往回走。 刚走到衙门后院门口,却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正要出门。 是谢知非。 他像是刚处理完公务,身上还带着官署里那种冷冽严肃的气息。 两人打了个照面。 姜晞心里正揣着天大的秘密和恐惧,猛地见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低头避开。 “慌什么?”谢知非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姜晞猛地停住脚步,心脏怦怦直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行了个礼:“大人。” 谢知非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惊魂未定的脸上扫过,又落在她空荡荡的手上:“什么事情这么慌张,脸都白了。” “没、没什么……”姜晞下意识地否认,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她不能说出毛团的事,那会立刻将他和自己都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现在根本不知道谢知非是敌是友。 谢知非显然不信,但他并未追问,只是淡淡道:“遇事不稳,乃大忌。你的观察力尚可,但心性磨砺,还差得远。” 这话像是批评,又像是一种……别样的指点。 姜晞低着头:“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一阵短暂的沉默。 晚风吹过,带来谢知非身上极淡的、清冽又沉稳的气息,像是松针混着冷墨的味道。 姜晞忽然想起沈白术身上那好闻的草药香。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危险。 “永宁坊案的卷宗,”谢知非忽然又开口,话题跳回了公事,语气却似乎比刚才缓和了半分,“你当时对火油种类的判断,依据为何?” 姜晞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技术细节。 她收敛心神,谨慎回答:“不同来源的火油,因其提炼纯度、掺杂物质不同,燃烧后的残留气味、烟色浓淡,以及附着物状态皆有细微差异。 属下当时闻到的气味略带酸涩,烟尘黏腻,与常用的石脑油和猛火油略有不同,倒像是……某种私炼的劣质油。” 这是她的专业领域,回答起来流畅了许多。 谢知非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因为专注而微微发亮的眼睛上,眸色深沉。 “哦?私炼油?”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引导的意味,“云京城外,何处可私炼此物? 此类油料,又通常流向何处?” 姜晞被问住了。 这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 她对云京的周边环境和黑市流通一无所知。 “……属下不知。”她老实承认,心里有些挫败。 “城南三十里,有废弃砖窑数座,僻静无人。” 谢知非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私炼火油,多用此类场所。而其流向……” 他顿了顿,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衙门高墙外暮色沉沉的天空:“多与见不得光的勾当,或某些急需钱财、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有关。” 姜晞的心猛地一跳! 城南废弃砖窑! 亡命之徒! 他这不是在提问!他这是在……教她!? 以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将调查的方向和可能性点给她! 为什么?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又想让她做什么? 她猛地抬头看向他。 谢知非却已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讨论了一句公务。 “办案不止于现场方寸之地。” 他最后说了一句,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冽,“眼界放开,心思缜密,方能窥得全貌。”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步入了渐浓的夜色之中。 留下姜晞一个人站在原地,心头巨震,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句看似平常却信息量巨大的“指点”,连饥饿都暂时忘记了。 【???谢大人这是在开小灶?】 【手把手教学啊这是!】 【他绝对知道了什么!在暗示主播!】 【这暧昧的拉扯感!磕死我了!】 【所以谢美人是友军?】 弹幕疯狂刷过,比姜晞还要激动。 可姜晞却只觉得后背发凉,又隐隐有一丝奇异的、难以言说的悸动。 他这是信任她吗? 所以告诉她这些。 还是在利用她作为诱饵? 第15章 无声的维护 或者,这只是上位者闲来无事的一句提点? 她猜不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城南废弃砖窑…… 左腿微瘸的黑衣人…… 她看着谢知非消失的方向,又想起毛团惊恐的眼睛,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这一夜,姜晞因为毛团说的话一晚上没睡。 天刚亮,她就爬了起来。 城南废弃砖窑,左腿微瘸。 这两个线索像火炭一样烙在她脑子里。 但她不能去。 至少现在还不能。 对方已经警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吏贸然跑去那种地方,无异于自投罗网,到时候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需要更谨慎,也需要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和身份去探查。 简单梳洗之后,就来到衙役,而刚进门,就已经有人在等她——是苦主张掌柜,一家小绣庄的老板,他店里一批价值不菲的苏绣丝线昨日不翼而飞。 “姜姑娘,您可得帮帮小的啊!那个苏绣丝线价值不菲,要是找不回来,我可就完了。” 张掌柜哭丧着脸,“那批丝线是定制货。” 姜晞接过卷宗,仔细看了看记录。 现场门窗完好,无撬压痕迹,像是熟人作案。 伙计们互相指认,吵作一团。 最终,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一个新来不久、平时沉默寡言且昨日 恰好单独留守过的学徒李四。 李四已被暂时看管,吓得面如土色,只会反复说“不是我,不是我。” 【这不明显就是哪个学徒干的?】 【新手运气用光了呗,这种小案查啥。】 【赶紧结案算了,看着都累。】 【红色弹幕消停点!】 弹幕又开始聒噪,甚至有几条带着熟悉的、令人不适的猩红色,催促着她尽快定案。 姜晞蹙眉,压下心头因弹幕干扰而升起的烦躁。 她想起谢知非的话。 “观察尚可,但推断过于依赖猜测。痕迹会说话,但需更扎实的证据支撑。” 还有他昨日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课外辅导”。 她合上卷宗:“麻烦带我去现场看看。” 小绣庄老板赶紧点头,然后在前面带路,这家绣庄店倒是距离衙役不是很远,拐个弯,走几步路就到了。 姜晞到的时候,绣庄里依旧保持着昨日的混乱。 姜晞屏退众人,独自在内间存放丝线的柜子前蹲下,仔细观察。 柜门锁孔完好,地面脚印却杂乱。 她打开柜门,里面空了一大块。 根据记录,丢失的是几捆特定的嫣红色和宝蓝色丝线。 弹幕还在喋喋不休地指向李四,甚至开始“剧透”李四把丝线藏在了宿舍的床铺底下。 姜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屏蔽在外。 专注,只看痕迹。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柜子内部搁板的边缘。 指尖触到一点极其微小的、不同于木材和灰尘的颗粒感。 她凑近仔细看,那是几点非常细微的、亮晶晶的淡黄色粉末,卡在木纹缝隙里。 倒是很不起眼。 不是丝线会留下的东西,也不是丝线本身的东西。 她又看向柜子下方的地面,在杂乱的脚印中,发现了一处极其模糊的、并非脚印的圆形压痕,旁边还有几点同样的淡黄色粉末。 这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用纸片将那点粉末刮取收集起来,又仔细查看了那个压痕。 不像柜子本身的支脚。 “张掌柜,”她走出内间,问道,“昨日事发后,都有谁进过这内间?” 张掌柜连忙道:“就我和几个伙计,还有官府的差爷来看过……” “可有女子?或是身上佩戴香囊、花粉之类物件的人?” 张掌柜愣了一下,努力回想:“女子?没有……香囊……啊! 账房先生有个装薄荷叶的香囊,说是提神用的! 但他没进内间啊!” 账房先生? 姜晞心里一动。 她走到外间账房的位置。 账房的桌案离内间有一定距离。 她目光扫过桌案,最后落在账房先生座椅旁的一个黄铜痰盂上。 痰盂边缘,隐约沾着些许同样的淡黄色粉末。 一个猜测已经快速地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她再次回到内间柜子前,身子在模拟着嫌疑人有可能会做的动作。 如果一个人蹲在这里,试图撬开柜子,他手边可能会放着什么? 比如……一个临时从旁边拿来的、垫脚或放置工具的痰盂? 而那淡黄色的粉末…… 薄荷叶碾碎后,似乎是淡绿色的。 这不是薄荷。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库房整理卷宗时,无意中瞥见过邻坊一家脂粉铺失窃的旧案记录,那家铺子似乎就以一种独特的黄玉粉闻名…… “李四平日负责打扫何处?”她突然问。 一个伙计答道:“他……主要打扫外堂和门口。” “账房区域呢?” “是、是王账房自己打扫的,他不让我们碰……” 姜晞立刻请人去找那家脂粉铺的老板来辨认。 果然,那淡黄色粉末正是他家特有的、掺了金盏花的黄玉香粉,昨日恰好失窃了一小罐! 而账房先生,经查,最近欠了巨额赌债。 真相大白。 是账房先生监守自盗,偷了丝线,又故意将一点偷来的香粉撒在柜边,企图嫁祸给经常被打骂、性格懦弱的学徒李四。 那痰盂就是他临时用来垫脚勾柜顶缝隙时挪过去的,不慎沾了香粉。 案件反转。 张掌柜千恩万谢。 真凶账房先生面如死灰地被衙役带走。 学徒李四被释放,对着姜晞磕头不止。 【卧槽!居然反转了!】 【主播还是有几下子的,这细节拿捏得死死的啊!】 【红色弹幕打脸不?】 【谢大人教学成果显著啊!】 姜晞倒是没什么喜悦感。 她看着李四感激涕零的脸,只觉得沉重。 差一点,她就因为弹幕的误导和表面的证据,毁了一个无辜之人的一生。 她回到衙门录档,刚走进二堂回廊,就听见里面传来王主事高昂又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 “……谢大人您放心!姜晞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下官早就看出她是个可造之才!定会好好嘉奖……” 姜晞脚步一顿。 接着,是谢知非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立功?本王倒听说,最初锁定的凶嫌,似是另有其人。 证据确凿么? 可有无端揣测、刑讯逼供之事?” 王主事的声音瞬间卡壳,支吾起来:“这……最初是有些小误会……但姜晞她心思缜密,明察秋毫……” “既是她查清的,功劳自是她的。” 谢知非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我们办案必须以证据为先,切忌主观臆断,人云亦云。此风不可长。王主事,你说是么?” 王主事吓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声应和:“是是是!大人教诲的是!下官一定严加管教下属,定下规矩!” 姜晞站在廊下,心脏微微加速跳动。 他知道了。 他肯定已经听说了案件反转的全过程。 他这番话,听起来是在训诫王主事,实则是在肯定她的坚持,并无声地敲打那些可能因反转而质疑她最初“失误”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迈步走了进去。 “大人,主事。”姜晞躬身行礼,“绣庄失窃一案已审结录档,特来回复。” 王主事连忙换上笑脸:“好好好!姜晞啊,你这次做得……” 谢知非的目光抬起来,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依旧深邃锐利,但在那一片冰冷之下,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随即淡淡开口,打断了王主事的夸赞: “嗯。证据链梳理清晰便可。”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补充了一句,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城南汛情勘察的公文似乎有些积压了,明日需派人去核对几个旧砖窑的防洪情况。王主事,你安排一下得力人手。” 王主事正忙着夸姜晞,被打断后愣了一下,赶紧应道:“是是是!下官这就安排老成的小吏去办!” 谢知非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眼帘微垂,声音没什么起伏:“不必兴师动众。姜晞心细,让她去即可。 顺便,将沿途里正报上的几处地界争议也一并勘查了。” 姜晞的心猛地一跳,倏然抬头看向他! 城南……旧砖窑……防汛勘察……地界争议……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落在了他昨日“指点”的方向上,却又包裹在如此完美、无懈可击的公务理由之下! 他不仅维护了她,还在给她创造合理合规的调查机会! 王主事显然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差事枯燥又跑腿,连忙道:“大人考虑周全!姜晞,你可听见了?明日务必仔细办差!” “是……属下遵命。”姜晞压下狂跳的心。 谢知非不再看她,起身离开了二堂。 直到谢知非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姜晞还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甚至替她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明天,城南砖窑。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那条隐藏在暗处的线,似乎终于要被她触碰到了一角。 第16章 她欠了他一条命 去城南的路,姜晞想到了不好走,可没想到是那么的不好走。 马车颠簸着驶出繁华城区,沿途景象渐显萧索。 偶尔可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在远处劳作。 她怀里揣着两份公文:一份是核查旧砖窑防汛情况的正式文书,另一份是几份地界纠纷陈述。 谢知非为她准备的“幌子”天衣无缝,足以解释她为何出现在这片偏僻之地。 可她的心丝毫无法放松。 毛团惊恐的脸和那句“左边脚有点瘸”的话,反复在脑中回响,久久不能散去。 此刻除了慌,还有心里的惧怕。 马车在岔路口停下,车夫指着前面一片光秃土丘:“姑娘,前面车进不去了。旧窑口就在土坡后面,您当心些,而且这里比较荒芜,你一个小姑娘,要万分小心。” 姜晞付了车钱,拎起装着纸笔和测量工具的布包,独自朝土丘走去。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心跳清晰可闻。 她攥紧布包带子,手心渗出冷汗。 【主播一个人?怕不怕?】 【这地方好吓人……】 【主播别慌,这里有线索,地上,地上。】 她按公文上的粗略地图,找到第一个废弃砖窑。 窑口大半坍塌,散发着潮湿霉烂与酸涩气味。 她查看窑口防洪情况,在文书上记录,又屏住呼吸靠近窑口,锐利扫视地面与墙壁——没有明显脚印。 她不死心,绕土丘走了大半圈,找到第二、三处窑口,情况相似,荒废已久,人迹罕至。 难道猜错了? 或者对方已经转移了? 要真是这样子,那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 就在姜晞准备放弃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远处枯芦苇荡——风过苇丛,露出一角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颜色:一小片被踩倒压实的芦苇秆,指向深处。 且痕迹边缘泥土颜色更深,像被液体浸润过。 她的心猛地提起! 左腿微瘸的人在不平地形行走,是否更易留痕? 是否需借芦苇秆平衡? 她屏着呼吸,小心翼翼朝芦苇荡走去。 越靠近,那股熟悉的、酸涩带油腻的气味越明显——是火油!虽淡,却她绝对不会闻错的。 拨开一人多高的枯芦苇,姜晞心脏狂跳。 芦苇荡深处有片清理出的空地,中央散落着破碎陶罐,碎片沾着漆黑凝固的黏稠物。 旁有简陋土坑小灶,是冰冷灰烬,却能看出燃烧过的痕迹。 就是这里!这里就是私炼火油的地方! 她强压激动,蹲下身子小心勘查。 用树枝拨开灰烬,发现几块未完全燃烧的特殊耐烧黏土块,绝非普通灶台所用。 陶罐碎片旁,有个模糊的脚印。 地面土质硬,脚印若是不仔细看,其实看得并不太清晰,但大致能看出是成年男子尺寸,且脚印后跟外侧磨损格外严重。 左腿微瘸的人长期行走,是否会导致右脚鞋跟外侧承压更多、磨损更甚? 这个发现让她几乎要叫出声! 她立刻从布包拿出纸和炭笔,小心拓印脚印形状与磨损痕迹,又用小瓷瓶刮取沾染火油的泥土和陶片残留物。 做完这一切,她满头细汗,既兴奋又紧张。 但眼下这个地方并不安全,所以必须立刻离开。 她没敢耽误片刻,迅速收拾东西,警惕环顾四周,快步退出芦苇荡。 然而,即将要走出芦苇荡时,侧后方突然传来“咔嚓”声!像有人踩断枯枝! 姜晞血液瞬间冻结,猛地回头—— 芦苇剧烈晃动,一个高大身影如鬼魅扑出,手中寒光一闪,直刺她后心! 太快了! 来不及反应! 姜晞瞳孔骤缩,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僵硬在那里,完全失了行动力。 就在她以为她今天这条小命是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 另一道更快的黑色身影如闪电从斜刺里掠出! 金铁交鸣刺耳响起! “铛!” 一把腰刀精准格开致命一击,火星四溅! 紧接着,黑色身影反手一记狠肘撞在偷袭者胸腹间! “呃!”偷袭者闷哼着倒退数步,显然没料到有黄雀在后。 姜晞惊魂未定,定睛看去—— 挡在她身前、持刀与偷袭者对峙的高大身影,穿寻常衙役服饰,面容冷峻陌生,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非普通衙役所有的凛冽杀气! 偷袭者一身短打劲装,蒙着脸,露着凶狠的眼睛,左腿站立姿势透着不自然的僵硬! 左腿微瘸! “走!”挡在她身前的“衙役”低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目光死死锁定对面蒙面人。 姜晞瞬间反应过来! 这不是普通衙役! 是谢知非的人! 原来他一直暗中跟着她! 她不敢犹豫,转身就跑! 用尽全身力气朝大路狂奔! 身后传来激烈打斗声,金属碰撞、闷哼、芦苇被大片压断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往前跑,要说使出吃奶的劲那绝对不为过。 终于看到来时的那条路,也看到了一辆青篷马车静静停在那里,车夫见她奔来,立刻跳下车拉开车门。 姜晞手脚并用地爬上马车,车厢空无一人。 “快、快走!”她喘着粗气喊道。 车夫一言不发,但是却默契地赶紧驾车离开。 直到驶出很远,听不到身后动静,姜晞才瘫在车厢壁上,浑身不受控制地发抖。 妈呀! 刚才真的是太吓人了。 她虽然有点脑子,但是她可没有一身功夫。 刚才……只差一点…… 可救她的人,是谢知非派来的。 他早料到有危险。 嘴上说让她独自历练,实则布下保护的网。 那份冰冷公事公办的姿态下,藏着如此周密的守护。 车厢颠簸着,她摊开紧攥的手,掌心是被汗水浸湿的拓印脚印纸张和装物证的小瓷瓶。 证据拿到了。 但代价是差点险些送命。 那个男人的身影,和他那句短促的“走”,如同烙铁印在脑海,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马车终于要驶入城区,姜晞这才慢慢平复心情,然后坐直身子,擦干脸上的汗与不知何时溢出的泪,仔细收好物证。 她看着车窗外流动的街景,这条路的前方必定凶险,但她没有回头路。 而那个男人,她似乎……欠了他一条命。 第17章 暗河 马车并没有直接回到衙门,而是在一条僻静的巷口停了下来。 就在姜晞想问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时。 车夫略微压低声音:“姜姑娘,大人吩咐,让你在此稍候。” 姜晞点点头,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断地在脑子里回放。 她不敢想,如果谢知非没有安排人的话,她的下场会是怎么样。 谢知非是早就知道会有危险,特意安排了人,还是说? 等的时间其实不长,但是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每丝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 终于,小巷深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姜晞抬头,见方才救她的“衙役”快步走来。 他衣服沾了些尘土,袖口有不起眼划痕,神情冷峻,步伐稳健,看上去并未受伤。 他走到姜晞面前,公事公办的口吻压得很低:“贼人逃走了,此地不宜久留,姜姑娘,请随我来。” 姜晞看着他,无数问题堵在喉咙,最终只点头,哑声道:“刚才谢……相救。” “应该的。”那人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说什么话,直接转身引路。 他带她在复杂巷弄快速穿行,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显然对京城布局极熟。 七拐八绕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后门。 他有节奏地轻叩门扉。 门吱呀开了,开门的是谢知非身边另一个亲随,姜晞曾在前厅见过,好像叫陈泽。 陈泽见了她,眼神微松,侧身让开:“姜姑娘,请进。大人已=已经在书房等你了。” 姜晞深吸一口气,迈步而入。 此处小院清幽,与外面喧嚣仿佛两个世界。 这是谢知非的住处吗?还是说。 但是疑问也只是在脑子里,因为很快她被引着穿过庭院,走向亮灯的书房。 书房门开着,谢知非负手站在窗前,望着院中枯瘦的梅花。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 烛光下,他脸色比平日更冷峻。 目光落在姜晞身上,锐利地从头到脚扫视,似在确认她是否完好。 那目光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让姜晞刚平复的心跳又漏了一拍。 “大人。”她垂眼行礼。 “受伤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像绷紧的弓弦。 “没有。”姜晞连忙摇头,“多亏及时相救,所以没有受伤。” 谢知非沉默片刻,视线从她苍白的脸移到微颤的手指上,眸色深沉。 “现在可知道凶险了?”他问,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后怕。 姜晞抿紧唇,点头。 这一次,她真切体会到“惹祸上身”的重量。 那是绝对可以将她的命交代出去的危险。 她从袖中取出画着脚印的图纸和小瓷瓶,递过去,声音微颤却努力镇定:“大人,这是在城南废弃砖窑附近发现的。有私炼火油的痕迹,脚印脚跟外侧磨损异常,符合左腿微瘸之人特征。瓷瓶里是火油残留和泥土样本。” 谢知非目光落在物证上,未立刻去接。 他看着她递出证据时坚定却微颤的手,眼底深处似有极细微的波动。 他上前一步接过,指尖不可避免擦过她掌心,带着夜风的凉意,又仿佛烫得惊人。 姜晞像被蜇了般缩回手,指尖蜷缩。 谢知非没察觉,走到书案前,就着烛光细看拓印图纸和瓷瓶物证。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放下东西,抬眼看她:“做得很好。” 这几个字看似平淡,却从他口中说出有着分外的重量感,不是上司对下属的褒奖,更像一种能力的认可。 “但打草惊蛇了。”谢知非语气重归冷硬,“对方比我们想得更警觉,手段更狠。若是我安排的人晚来一步,你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在那里了,以后做事情之前万不可冲动。” 他的话像冰水,浇熄刚升起的暖意。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我们现在应该也不算是没有任何的线索吧。”姜晞抬头问。 谢知非从书案取出一个薄卷宗袋递给她:“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及其他渠道消息,” “初步判断,对方可能与‘暗河’秘密组织有关。此组织行事诡秘,专营见不得光的勾当,拿钱办事,亦正亦邪,但是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并不是很充足,所以还不能轻举妄动。” 暗河! 姜晞接过卷宗袋。 “此事已非简单纵火或私炼火油。”谢知非看着她,目光凝重,“牵扯甚广,水深难测。从现在起,你一切行动必须提前知会我,不得再擅自冒险,否则下次再有什么,我不敢保证,我能及时赶到救你的性命。”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有罕见的严厉。 姜晞知道他是对的,自己今日确实鲁莽,点头:“我知道了。” “明日起,你依旧处理衙门日常案件,掩人耳目。”谢知非部署,“‘暗河’之事,我自有安排。你需利用长处,从看似无关的小案中留意异常物证或线索,尤其是与香料、矿物、特殊印记相关者。” 他揽过最核心危险的部分,却为她留出发挥空间,自然地将她纳入情报网络。 “是。”姜晞应下,肩上担子似轻又沉。 交代完毕,书房陷入短暂沉默。 谢知非目光再次落在她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时间不早了,”他移开视线,声音放缓些却依旧没温度,“让外面的人送你回去。尽量避免跟不必要的人有接触,衙役里的那些人,你想应付就应付,不想应付也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天……自己当心,有什么事情及时找我。” 最后几个字极轻,几乎融在夜风里。 姜晞心像被羽毛轻挠了一下。 她躬身行礼:“好的。” 转身离开时,她感觉那道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背上,直到走出庭院,坐上马车。 马车驶离小巷,融入京城夜色之中。 姜晞靠在车壁,摊开手心,似还残留他指尖的凉意与微烫。 “暗河”……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可以悄无声息的深入这个京城里,还能制造那么多起案件,却又让他们抓不住人。 第18章 密室杀人 回到衙门后的几天,姜晞过得格外警醒。 那日城南的事情还是让她有点后怕。 而谢知非仿佛又回到了那种遥不可及的上官状态,冷峻、寡言,除了必要的公务交代,再无多余的话。 不过,她去卷宗库调阅陈年旧案记录,发现那些积压多年、通常需要层层请示才能挪动的卷宗,已经被人提前找出,整齐地放在了她常坐的案桌一角。 她需要查询某类特殊矿物的京城流通记录,户部那边原本推三阻四的小吏,却突然变得异常好说话,很快便将誊抄好的清单送了过来。 甚至她每日的午饭,食堂那位总是手抖的打饭大娘,给她碗里添的菜肉都比旁人多上一些。 每次都是那句,你看看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姜晞知道,这都是谢知非的手笔。 他在用他的方式,履行着那句“一切行动,必须提前知会于我”的命令,以及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自己当心,有事找我”。 【谢美人虽然冷,但做事是真的靠谱!】 【默默付出型男友,我爱了!】 【主播现在安全感爆棚了吧?】 【红色弹幕这几天好像消停了?】 【主播,又来事了,新的危险要来了。】 弹幕依旧活跃,但那些猩红色的、充满恶意的评论确实少了很多,仿佛也忌惮着这张无形的保护网。 就在这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一桩新的案件送到了她的案头。 报案的是西城富商赵员外的家眷。 赵员外前夜独自在书房核对账目,翌日清早被发现已气绝身亡于屋内。 书房门窗无任何撬动痕迹。 初步验看,无明显外伤,家中仆役皆言其素有心疾,府衙初步断为急病突发猝死。 但赵员外的独子坚称其父身体硬朗,定期诊脉从未有恙,死因蹊跷,希望衙门复查。 这类案件通常最是棘手,既无明证,又容易得罪人,一个不好还会被斥为无事生非。 王主事捏着卷宗,像捏着个烫手山芋,眼珠子一转,直接堆着笑送到了姜晞面前。 “姜晞啊,你看……赵家公子一片孝心,苦苦哀求。你心思细,本事大,不妨再去看看?也好安了生者之心不是?” 他话说得漂亮,眼底却写着“这麻烦你赶紧接手。”。 若是以前的姜晞,或许会犹豫。 但此刻,她只是平静地接过卷宗:“属下遵命。” 她需要案件,需要功绩,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去接触更多信息,寻找“暗河”的蛛丝马迹。 赵府一片缟素,哀声阵阵。 姜晞在管家引领下,再次勘查那间书房。 房间宽敞,陈设奢华,书籍账册堆放整齐,并无打斗挣扎迹象。门窗果然如记录所言,紧闭,严丝合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异样香气,混合着墨汁和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她走到赵员外死亡的书案前。 尸体早已移走,但地面还保留着原状。 她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又查看桌腿、椅背。 【标准的密室杀人啊!】 【肯定是毒杀!】 【看窗户!窗户一定有机关!】 【能不能有点新意?】 【主播,气味不对。】 弹幕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姜晞屏蔽掉嘈杂的声音,目光专注地扫过每一寸地方。 忽然,她在一扇朝向花园的雕花木窗的窗棂缝隙里,看到了一小缕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亮蓝色丝状纤维。 这不像是书房内该有的东西。 她用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点纤维取出,放入证物袋。 接着,她又注意到书案上的铜烛台。 烛台擦拭得很干净,但在底座与托盘连接的极其隐蔽的缝隙里,似乎嵌着些许灰白色的粉末,不像普通的烛泪或灰尘。 她正全神贯注地试图刮取那些粉末,书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管家恭敬的问安声。 “谢大人您怎么来了?” 姜晞动作一顿,抬起头。 只见谢知非穿着一身威严的官袍,正站在书房门口,日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室内,最后落在蹲在烛台旁的姜晞身上。 “路过,听闻衙内有人在此复查赵员外一案,顺道来看看。”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兴起。 王主事跟在他身后,赔着笑:“是是是,大人公务繁忙,还惦记着这等小事,真是体恤下情。” 谢知非迈步走进书房,他的到来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更添了几分凝重。 他并未靠近姜晞,只是负手站在不远处,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刚才查看过的窗户和烛台。 “有没有什么发现?”他开口问道,语气是上司询问下属的寻常口吻。 姜晞站起身,垂首回道:“回大人,发现些许疑点,尚需进一步查验。”她谨慎地没有具体说明。 谢知非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和支持。 赵府管家和一旁陪同的衙役顿时更加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怠慢。 姜晞继续勘查。 有了谢知非这座“冰山”镇场,她的行动顺畅了许多。 她仔细检查了窗户的外部,在窗台下的青砖上,发现了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风雨磨平的圆形压痕,很小,不像是花盆底座。 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门窗紧闭,但从外部,似乎并非完全无法动手脚。 “赵员外身亡前夜,府中可有何异常?可有听到任何异响?”姜晞转向管家问道。 管家努力回想:“回官爷,并无异常……哦,对了!老爷歇下后,夜里似乎起过风,花园里的芭蕉叶被吹得哗哗响……好像……好像还听到几声野猫叫?” 野猫叫?姜晞微微怔愣了一下。 勘查接近尾声,姜晞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模糊却大胆的猜测。 她需要将这些微量物证带回去仔细检验,更需要查阅相关典籍。 离开赵府时,谢知非与她一同走出。 马车早已候在门外。 谢知非停下脚步,侧头看了她一眼,日光下,他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若有需协调之处,可持我印信行事。”他声音不高,仅她一人可闻。而的手里也被塞了一块不大的印信。 姜晞盯着谢知非离开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知道,他不是路过。 他是特意来的。 为她撑腰,为她压阵,让她能在这深宅大院里,不受干扰地追寻真相。 回到衙门,她立刻钻进了卷宗库。 她需要查找关于延时装置、特殊毒物以及那种亮蓝色纤维的资料。 库卷浩如烟海,她埋头翻找,直到日头西斜,眼睛酸涩。 正当她对着几本厚厚的《百物志》一筹莫展时,库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谢知非身边的那名亲随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几卷看起来极为古旧的线装书,默默地将它们放在了姜晞手边的空位上。 姜晞愣了一下,看向那几本书的封面—— 正是她眼下最需要、却又遍寻不到的冷门典籍! 那亲随放下书后,一言不发,躬身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晞看着那几本散发着陈旧墨香的古籍,又想起白日里他突然出现在赵府书房的身影,只觉得胸口某个地方,被一种酸涩而温热的情绪缓缓填满。 他什么都想到了。 窗外,暮色渐浓。 而案件的真相,似乎就隐藏在这些泛黄的纸页之后,呼之欲出。 第19章 他的细心 卷宗库内,灯火摇曳,将姜晞伏案的身影拉得细长细长。 那几本泛黄的古籍摊在桌上,她已经翻阅了大半,窗棂上的蓝色纤维,烛台底的灰白粉末,窗台下模糊的压痕…… 所有线索在她脑中激烈碰撞、重组,最终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惊的谋杀手法。 延时机关,毒烟杀人,制造密室假象。 她猛地站起身,拿起证物和古籍,脚步匆匆却坚定地走向二堂。夜已深,衙门里静得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 二堂侧厅却亮着灯,人声嘈杂。 王主事和几个书吏、衙役头目正围在一起,个个面带愁容。 “姜晞?你来得正好!” 王主事一见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急着想甩脱烫手山芋,“赵员外这案子,你看……门窗紧闭,无外伤,家里人也说他偶有心悸……这复查也查了,实在找不出疑点,是不是该……” “这个案子并不是没有疑点的。”姜晞的声音清晰冷静,打断了王主事的话。 她走到厅中,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众人,“赵员外并非急病猝死,而是死于毒烟谋杀。” “毒烟?”一个老书吏嗤笑一声,捋着胡子摇头,“姜姑娘,老夫知你破获纵火案有功,可也不能异想天开啊!门窗锁死,毒烟从何而来?难道穿墙而入不成?你这想法也太搞笑了。” “通过窗外设置的延时机关。”姜晞毫不退缩,将谢知非给她的书里翻到其中一页,指尖点着图示,条理清晰地将自己的推断和物证关联一一说明。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众人看着那古籍上诡异的图和姜晞找出的细微证物,脸上写满了惊疑和难以置信。 “简直是荒谬!”王主事最先反应过来,胖脸上挤出苦笑,“姜晞,这……这太过离奇了!就凭这点蛛丝马迹和一本杂书?万一搜不出东西,我们岂不成了笑话?赵家那边也没法交代啊!” “若因惧怕成为笑话而纵容真凶,才是真正的无法交代!” 姜晞语气坚决,目光灼灼,“请大人立刻下令,搜查赵府书房窗外的院落,尤其是窗台下方,寻找金属或陶器碎片!并请传唤精通机关巧技的工匠协助验证!” “这……”王主事左右为难,额头冒汗。 其他人大都面露迟疑,无人出声支持。 依她所言去办。” 众人一惊,齐齐噤声望去。 谢知非不知何时立于门前,一袭素色官袍仿佛染透了夜色,带着一身寒意迈入厅内。 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姜晞身上,并无赞许也无质疑,只有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人!”王主事连忙躬身,冷汗流得更多了。 “调派工匠,封锁赵府相关区域,仔细搜索。”谢知非的命令简洁至极,甚至没有多看那些证物和古籍一眼,仿佛姜晞的请求本身,就是足够的理由。 “是!下官这就去办!”王主事不再犹豫,立刻吩咐下去。 衙役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压力震慑,纷纷领命而动。 谢知非这才看向姜晞,语气平淡无波:“需要何类工匠?” “擅长精细金属、陶器辨识及机关消息者最佳。”姜晞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因他方才那句毫不犹豫的支持而悄然加速。 谢知非微一颔首,对身后的亲随低语一句,亲随立刻领命疾步离去。 他竟似早已备好了人手。 命令下达后,厅内一时只剩他们二人,灯火摇曳,映得他侧脸轮廓愈发冷硬。 他走到主位坐下,随手拿起一份未处理的公文,竟似不打算离开,要在此等一个结果。 姜晞站在原地,看着他静坐阅卷的身影,方才面对众人质疑时的那点孤军奋战之感,悄然消散,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所取代。 他什么都不必多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支撑和无声的信任。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小吏快步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白布,神情激动又带着几分敬畏:“大人!找到了!在赵员外书房窗台下的草丛里,找到了这个!”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托盘上。 衙役将托盘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 只见上面放着几块小小的、边缘锐利的深色陶器碎片,碎片内侧似乎还沾着些许漆黑的灼烧残留物。 旁边还有一小截几乎烧尽、只剩下铜质卡扣的残骸,以及几片极细微的、与窗棂上发现的几乎一样的亮蓝色纤维! 姜晞的心猛地一跳! 果然有! 王主事和那几个书吏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脸上血色尽褪,再也说不出任何质疑的话。 谢知非放下公文,起身走到托盘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碎片,然后看向姜晞,眸色深沉如夜:“可能复原?” “需工匠师傅尽力一试。”姜晞强压激动,谨慎回答。 很快,两名被带来的老工匠仔细查看了碎片,又听了姜晞的话,两人交头接耳片刻后,其中一人恭敬回禀:“回大人,姜姑娘,这些碎片质地、弧度,以及这卡扣残骸,确与所述机关部件极为相似!尤其是这燃烧残留,非寻常火烛之物。小的们……或可尝试拼凑一二,虽不能完全复原,但应能看出大致形制。” “需要多久?”谢知非问。 “给小的们一夜时间,明日清晨必给大人和姑娘一个交代!” “可以。” 工匠们捧着碎片小心翼翼地退下。 真相几乎已经呼之欲出。 王主事等人此时已是心服口服,看着姜晞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惊异和后怕。 谢知非的目光再次落回姜晞身上,“做得好。”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比任何夸张的赞扬都更有分量。 姜晞勾了勾唇角,也没多说什么。 但是此时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不过晚上忙于这些东西,她连晚饭都没有吃,现在证据找到之后,反而肚子有些饿了。 她略微揉了一下肚子。 而谢知非重新回到主位坐下,只是他刚坐下,忽然对旁边的小吏吩咐道:“去厨房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点心。” 小吏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而去。 很快,一碟还冒着微微热气的绿豆糕被送了进来。 谢知非看也没看那点心,只是重新拿起公文,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般。 小吏不知所措地端着点心,看看谢知非,又看看姜晞。 姜晞看着那碟突然出现的、与这严肃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精致点心,又看看灯下那个依旧冷着脸、仿佛无事发生的男人,一时怔在原地,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圈细密而陌生的涟漪。 王主事等人更是目瞪口呆,看看点心,又看看谢知非和姜晞,眼神变得复杂而微妙起来。 姜晞垂下眼睫,低声道:“多谢大人。” 小吏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将点心放到她手边的茶几上。 她拿起一块温热的绿豆糕,小口咬了下去。 甜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一路暖到了胃里,却似乎……比平时更甜了几分。 她偷偷抬眼,看向主位上那个男人。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公文,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细微的关照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不是的。 夜色更深,等待结果的时间变得不再难熬。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留守赵府的衙役又急匆匆赶来,脸色发白地禀报: “大人!不好了!赵府……赵府那个坚持要求复查的赵公子,刚才……刚才竟突发急症,晕厥过去了!症状……症状竟似与其父当日有些相似!” 【这是在挑战凶手的权威。】 【凶手肯定是赵府的人。】 【楼上的,你又知道了,如果是赵府的人,那会不会这是一起连环凶杀案,要将赵府的人都杀死啊。】 第20章 将管家拿下 “什么?!” 衙役的话让侧厅里的人瞬间大惊失色。 赵公子突发急症,症状竟似其父? 方才因找到机关碎片稍缓的气氛,瞬间再度绷紧,比之前更显凝重诡谲。 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事了。 王主事刚放下的心又悬到嗓子眼,脸色煞白:“这……难道是冤魂索命?还是毒烟未散干净?”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姜晞心猛地一沉。 绝非冤魂!更何况她是从21世纪来的人,对于这种什么冤魂索命迷信的说法根本就不相信。 是凶手! 凶手还在行动,目标直指唯一坚持复查的赵公子! 这是灭口,也是警告! 她下意识看向主位上的谢知非。 只见他面色冰寒,眸中锐光乍现,毫不迟疑地起身,声音冷厉如刀:“立刻封锁赵府!所有人不得随意进出!即刻派人持我令牌,速请太医署沈太医救治!要快!” 他的命令清晰果断,瞬间稳住慌乱场面。 衙役们领命后立刻飞奔出去。 “你去现场看护赵公子,维持秩序,等沈太医来。”谢知非对王主事道,语气不容置疑。 王主事不敢多言,擦着汗匆匆跑了。 此时厅内又只剩谢知非、姜晞,及那碟没动几块的绿豆糕。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谢知非目光转向姜晞,沉声询问。 姜晞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我觉得这件事情绝非巧合。凶手可能仍在府内,或者能轻易出入。赵公子此时出事,意在阻挠调查或灭口。症状相似,手法却未必相同。毒烟机关已被识破,凶手不会重蹈覆辙,很可能是剧毒,下在饮食或近期接触之物中。” 分析条理清晰,谢知非听完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赞许。 “走。”他吐出一字,率先向外走去。 姜晞立刻跟上时还回头看了一眼那碟绿豆糕,她是真的饿了,但是眼下还有比吃这个绿豆糕更人命关天的事情。 马车在夜街疾驰,很快抵达赵府。 此时赵府灯火通明,人心惶惶,被衙役紧张看守着。 赵公子已被抬回卧房,面色青紫,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嘴角隐约有白沫。 沈白术还没赶到。 谢知非一到便控制场面,下令将接触过赵公子饮食、汤药的下人分开看管,封锁小厨房和茶水间。 姜晞快步走进卧室,目光如扫描般掠过整个房间——床榻、桌椅、茶具、窗台盆栽。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床头小几上的半空药碗。 赵员外猝死,赵公子忧思,服用安神汤药再正常不过。 她走近端起药碗,碗底有少许深褐色药渣。 凑近鼻尖细嗅,除浓郁草药苦味,似夹杂一丝极淡的、不和谐的甜腥气。 【是药里有毒!】 【主播,快看看碗沿!】 弹幕急切提示。 姜晞放下药碗,更仔细地搜索小几及周围。 在小几腿边不起眼的地面上,她看到一小点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粉末,若不细看,便会以为是灰尘。 用小指指尖沾起一点再嗅,甜腥气更明显了些。 这时,外面通报沈白术到了。 沈白术提药箱匆匆进来,见谢知非和姜晞微一点头,立刻上前查看赵公子情况。 诊脉、翻眼睑、查指甲,越看,神色愈发凝重。 “这毒是要人命的毒。”他迅速定论,语气严峻,“毒性剧烈,发作极快。幸而用量不足,尚有微弱脉搏!快,帮我扶起他,需立刻催吐!” 姜晞和下人连忙帮忙。 沈白术手法娴熟,施针、灌药,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番忙碌后,赵公子猛地吐出一大口污物,虽仍昏迷,但面色却已经好转了不少。 “如今,只是暂时保住性命,但毒素尚未全部清除,仍需解毒汤剂,等下我会开几帖药,让赵家下人赶紧煎药。” 沈白术顺势拿过一旁的笔,快速写了一帖药,然后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下人,“赶紧去抓药。” 下人领命立刻跑出去了。 沈白术松了一口气。 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谢知非和姜晞,他看向两人,“对方毒下得很是刁钻,混在安神汤中,所以一般人才会难以察觉。” 姜晞立刻指给他看药碗和白色粉末的位置。 沈白术检查药碗残渣,收集起粉末辨认后肯定道:“没错,是研磨极细的根茎粉末。” 所以毒在安神汤里! “今日赵公子的汤药,是谁送来的?”谢知非冰冷的目光扫向门外被看管的下人。 负责煎药的丫鬟瘫软在地,哭喊道:“是奴婢煎的……但奴婢什么也没做!药煎好放灶上温着,是翠儿姐姐端来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名叫翠儿的大丫鬟面无人色,浑身发抖:“奴婢端了药……直接从厨房端来,中途未停留,我没下毒啊!大人明鉴!” 两人看上去似乎都没说谎。 毕竟说谎的人不会露出这种神色来。 可若中途无人下毒,毒药如何入碗? 难道在厨房就下了? 可煎药丫鬟也说没有下。 她再次看向床头的那张小桌几,药碗放在这里……下毒者必须能接近…… 目光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小几上的精美陶瓷笔筒上。 这笔筒倒是造型别致,放着几支毛笔,这本是装饰的东西为何不放在书桌,而放在床头呢? 她拿起笔筒细看,内部潮湿,似刚用清水洗过。 在笔筒边缘与底座连接的缝隙处,借灯光看到一点点未冲净的白色粉末残留! 一个大胆猜想在姜晞脑中迅速形成!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知非和沈白术:“毒不是下在汤药里,而是在这个笔筒中!凶手提前将毒粉藏在笔筒夹层或缝隙。每日丫鬟清洗笔筒、注入清水,今日下毒者只需将笔洗中的清水倒入药碗少许……” 如此一来,谁端药、谁煎药都无关紧要! 真正下毒时机是药碗被端到床头后! 下毒者必是能自由出入赵公子卧室、行为不引人怀疑之人! 所有人都被这精巧恶毒的计策震惊! “搜!”谢知非声音淬冰,“查笔筒来源!查今日谁接近过卧房!” 命令刚下,监督工匠复原机关的亲随快步进来,捧着小托盘,上面是几块勉强拼接的深色陶片,虽残缺,简陋小容器形状依稀可辨,内部有明显焚烧残留。 “大人,姜姑娘,机关大致复原,确与古籍记载极为相似!” 密室毒杀案的物证,此刻彻底补全! 两案并发,线索交织,直指赵府内部! 谢知非面色冷极,目光如利刃扫过门外瑟瑟发抖的下人,最后落在闻讯赶来、站在人群后方、脸色同样苍白的赵府管家身上。 整个赵府,能同时知晓赵员外书房习惯、赵公子用药规律,并能自由安排卧室摆设而不引人怀疑的人…… 姜晞心跳如擂鼓,看着谢知非,几乎同时想到那个可能性。 谢知非缓缓开口,每字都带千钧之力: “将管家,拿下。” 第21章 瘟疫 赵府的案子,算是得以告破,而管家被抓后所吐露出来的恨意倒是让人震惊万分。 但杀人偿命,管家最终也会受到律法的制裁。 这个案子后,姜晞本想着总算是能够稍作休息一下了吧。 结果,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下午,天色渐阴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和议论声打破衙门宁静。 “听说了吗?城西又死了一个!” “也是突然倒毙!跟昨天那个货郎一样!” “口鼻流血,浑身抽搐……真是吓死人了!” “难道是瘟疫?!” 小吏们一听到瘟疫,一下个个变了脸色。 姜晞从那些书册中抬头,心猛地一沉。 接连两人,症状相似,突然死亡……绝非简单急病或意外! 她起身向外走,正撞见王主事脸色的惨白、脚步虚浮跑来,手里捏着紧急公文。 “姜、姜晞!”王主事声音发抖,“出大事了!城西豆腐坊帮工也没了!症状跟昨天南城死的货郎一模一样!上头令我们立刻勘查,严防瘟疫扩散!”他几乎带了哭腔,显然吓坏了。 姜晞接过公文快速扫过,描述确相似:青壮年,无故突发剧烈抽搐、口鼻溢血,短时间死亡,死因不明。 “尸首在哪?现场可封锁了?”姜晞冷静地问道。 “封了!豆腐坊后巷!没人敢靠近!”王主事忙道。 “立刻请沈大夫同往。通知接触过尸首的人原地隔离,不得走动。准备艾草熏燃消毒。”姜晞条理清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王主事连连点头跑去安排。 姜晞回房拿了勘查工具,目光扫过桌上刚翻开的册子,眼神凝重。 正准备赶往现场,谢知非的亲随如鬼魅般出现:“姜姑娘,大人吩咐,将此物交予您。” 他递过一个锦囊和令牌,“锦囊是太医署避毒防疫香丸,含于口可避毒入侵体内。令牌可调城南大营兵士,协助封锁隔离,无人敢违。” 姜晞接过带体温的锦囊和冰凉的令牌,心里又惊讶了。 他这是又知道了! 他未现身,未多言,只用最实际的方式护她周全。 “多谢大人。” 她收好锦囊,握紧令牌,重重点头。 有谢知非的支持,她底气足了许多。 很快准备就绪,衙役们虽害怕,但见姜晞镇定,又有兵士协助,勉强维持秩序。 沈白术提药箱匆匆赶来,脸色凝重,见姜晞手中令牌和口中香丸,微愣后了然,眼中闪过复杂,随即专注案情。 现场弥漫着血腥与恐慌。 死者是年轻男子,倒在豆腐坊后巷杂物堆旁,双目圆睁,表情扭曲,口鼻周围满是发黑血迹,四肢呈不自然痉挛姿态——与昨日南城货郎死亡现场描述惊人相似。 沈白术屏息上前验看尸表,用银针探入喉部,眉头紧锁:“并非瘟疫。银针未大面积漆黑,非烈性时疫。 倒像某种极厉害的急性毒物所致。” 毒! 姜晞心猛地一揪。 又是毒! 她上前忍住不适,细查环境。 巷子狭窄潮湿,堆着废弃豆渣桶和木柴。 死者指甲缝里似嵌着黑紫色残留物,她小心翼翼用镊子取下一点。 “沈大夫,能看出何种毒物吗?” 沈白术摇头,面色严峻:“毒性剧烈,发作极快,症状典型,但致此症状的毒物不下十种,需带回详验。” 这时,一名衙役跑来:“姜姑娘,问出来了!这人与昨天货郎死前都抱怨天热口渴,都在街对面刘老四茶摊买过凉茶!” 茶摊? 姜晞与沈白术对视,立刻下令:“封锁刘老四茶摊!封存所有茶具、水源、食材!询问登记今日去过茶摊的人!”兵士迅速行动。 众人注意力集中在茶摊时,姜晞目光重回死者指甲缝的黑紫色残留物,总觉颜色和质地眼熟。 她忽然此前看过的那本册子里上面画着的模糊插图,心里咯噔一下。 她对指挥封锁茶摊的沈白术道:“沈大夫,劳烦重点查验茶摊蜂蜜罐!问问伙计,近日可有购入深紫近黑的特殊蜜糖?” 沈白术眼中精光一闪,明白她的意思,重重点头,亲自带人扑向茶摊。 姜晞蹲下身再查死者指甲,又看了看巷角堆放的、豆腐坊用于引火的干燥紫色草絮,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浮现:毒若不在茶里,而在蜜蜂采集的花粉上? 或是有人将毒液涂在紫色干燥草絮上,散落在茶摊附近,死者搔痒或擦拭时沾上,无意间送入口中…… 【还能这样下毒?防不胜防!】 【主播要小心喽!】 弹幕因她的思路沸腾。 而这时,沈白术脸色难看地快步回来,手中拿着打开的陶罐,里面是浓稠、颜色比寻常蜂蜜更深近紫黑的蜜糖:“姜姑娘,茶摊蜂蜜果然有问题!此蜜色泽气味皆异,银针初验含剧毒!刘老四说,这是陌生货郎前日低价卖给他的‘野蜂蜜’!说是纯天然的野生蜂蜜。” 几乎同时,另一衙役来报:“姜姑娘,昨天死的货郎,生前最后兜售的就有这种‘紫黑色野蜂蜜’,他自己好像也尝过!” 线索瞬间串联! 有毒的蜜糖! 第一个死者是贩卖毒蜜的货郎,误食身亡; 第二个是买了毒蜜的帮工,也中了毒! 而那个“陌生货郎”…… 姜晞背脊窜起寒意。 这绝非意外! 是有人故意投放毒蜜,随机杀人还是针对特定人群? 她转身想下令全城追查毒蜜,却见谢知非已静立巷口。 他未走近尸首,远远站着,暮色为他镀上冷冽轮廓。 目光越过众人,精准落在她身上,微微颔首,仿佛在说:去做,一切有我。 他身后,数名大理寺精干人员已手持疑似“陌生货郎”画像的海捕文书,迅速融入京城街巷。 他的动作,永远比她想到的更快。 姜晞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开始迅速下达指令。 夜色如巨大幕布,笼罩住这座蔓延无形恐惧的城市。 而那双冰冷却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成了夜色里最安心的锚点。 第22章 口是心非谢大人 “毒蜂蜜”伴着更夫的梆子声和衙役的脚步声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恐慌在夜里无声发酵,家家户户紧闭门窗,仿佛空气里都飘着致命的甜腥气。 衙门里灯火通明,姜晞就站在临时拼起的大案前,上面铺满京城坊市地图、线索条陈和那罐紫黑色毒蜜。 谢知非给的令牌作用巨大,命令畅通执行:全城通告发布,药堂、蜜饯铺被重点监控,衙役和大理寺便衣持海捕文书穿梭于夜市、客栈、车马行,搜寻“陌生货郎”的踪迹。 线索如雪片般汇集,却很是混乱。 大家众说纷纭,但是又不能确定这些人说的消息是否正确,更不好判断这些线索是不是有用。 有人说货郎矮小,有人说高大;有说面带刀疤,有说长相普通;口音更是南辕北辙。 显然,凶手狡猾善伪装,甚至可能还不止一人。 “城南‘百草堂’报,三日前有可疑人购大量雷公藤和乌头碱,远超药用!” “西市‘杂货刘’称,前天有戴斗笠者买了几个空陶罐,和装毒蜜的一样!” “永平坊更夫说,昨夜子时见黑影翻进废弃城隍庙……” 每条线索看似有希望,追查下去却可却是费尽的。 时间每过一分,都可能多一个受害者。 姜晞一整晚都没睡,眼球布满血丝,可是大脑却异常亢奋,在地图前勾画推演,想从杂乱信息中找隐藏模式。 沈白术送来的初步毒理分析:“毒蜜混合至少三种剧毒植物萃取物,手法专业狠辣,非寻常人能配,微量即可致命。” 专业、狠辣、混合毒物…… 姜晞心头寒意更盛,这绝非简单报复的社会那么简单。 【对手很强啊!】 【主播快撑不住了吧?】 【不行就求饶吧!】 红色弹幕在幸灾乐祸,可姜晞不是那种会轻易求饶的人。 这时,一名衙役气喘吁吁跑来,脸色惊惶:“姜姑娘!北城又发现死者!是更夫!症状和前两个一样!梆子旁有沾毒蜜的干粮!” 又是一条人命! 死亡地点从南城、西城到北城,凶手在挑衅,嘲弄他们的无能! 太猖狂了。 姜晞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她强迫自己要冷静,目光却盯住地图上三个案发点,用炭笔连接,一个覆盖小半个京城的不规则三角形出现。 凶手的活动范围? 还是某种标记? 到底哪个环节,或者是哪条线索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排查这区域内近期购入大量毒性药材,或有制药、炼金背景的场所和人!”姜晞声音沙哑却决断。 命令迅速传达,但京城太大,范围过广,但排查需要时间,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越是耽误,可能又是一条人命。 他们耽误不起。 后半夜,姜晞撑不住伏在案上小憩,梦中尽是扭曲面孔和紫黑色毒蜜。 迷迷糊糊中,身上一沉,一件带体温和冷冽松香的厚重披风落在肩上,气息熟悉让她安心。 她猛地惊醒抬起头,谢知非不直到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边,正将一杯热茶放在案上。 他的眉宇之间也有不易察觉的倦色,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大人……”她慌忙起身,却被披风绊了一下。 姜晞整个人往前栽去,谢知非伸手搂住她腰身,却在她站稳后,又迅速推开了小半步。 他像是也有点紧张,然后语气生硬地问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姜晞摇摇头,快速说出目前的困境与推测,语气带了一丝挫败。 “如今不止这么一条线,等于说从南城、西城到北城,都有命案,而且看上去这些人都是有关联的,但好像又没有关联。” 谢知非安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勾画的地图上,眸色深沉:“范围太大,是吗?” 姜晞点点头。 谢知非沉默片刻,忽然道:“混合数种剧毒,非简单相加。需精通药性相生相克,分量拿捏极准,差一丝便可能失效或提前发作。此类人,京城可不会很多。” 姜晞猛地抬头,他在帮她缩小范围! “太医署、御药房、各大顶尖药堂首席药师,乃至某些隐居的用毒高手。”谢知非缓缓道出,“其中半数以上,住处或常活动区域,都在你划定的三角之内。” 姜晞眼睛瞬间亮了,如迷雾中见灯塔。 他不仅给了方向,还替她筛选过,省去无数徒劳的奔波! “多谢大人!”她扯着笑容冲着谢知非道谢。 谢知非移开目光,抿了口茶道:“没事,我只是不想看你做无用功,拖延破案时机。” 语气听上去是很是冷硬,但听在姜晞耳中却比任何安慰都暖心。 他总用最冷的脸,做最暖的事。 【口是心非谢大人!】 弹幕又在叨叨了。 姜晞压下心绪,重新看地图,目光锐利专注。 有了谢知非所说的那些关键信息,搜索范围大大缩小。 她立刻部署,重点排查顶尖药师和用毒者,效率大增。 天快亮时,关键线索浮出:大理寺暗探回报,隐居北城琉璃厂附近的“鬼手毒医”前御药房弃徒近半个月行为诡异,深居简出,家中仆役多次丢弃大量药渣,其中一次被发现呈诡异紫黑! 琉璃厂正在三角区域内! 所以这是一条极为有价值的发现。 姜晞猛地站起,疲劳一扫而空,眼中燃起光芒:“快,包围琉璃厂准备实施抓捕!” 她看向谢知非,他也正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赞许。 行动命令将发时,一名衙役却连滚带爬冲进来,面无人色,声音带着恐慌:“姜姑娘!大人!城南流民窝棚区……十几个人全部都倒下了!症状都是口鼻溢血、抽搐不止!他们好像是分食了不知谁扔的‘蜂蜜’!” 轰——! 姜晞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僵在原地,冰冷寒意从脚底蹿遍全身。 十几个人! 凶手是不再满足单个目标,开始无差别大规模屠杀了吗! 十几条人命啊。 而他们,连他的影子都没抓住! 第23章 他为她挡刀 大规模投毒! 目标还是最无助的流民! 这不是挑衅,是丧心病狂的屠杀! 极致的愤怒与后怕冲垮了连日疲惫筑起的所有的堤防。 姜晞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她的腰身,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一丝难以忽视的温热。 谢知非站在她身边,眸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但他扶着她的手极稳,带着克制的力量,将她几近虚脱的身体稍稍撑起。 “站稳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在耳边响起如定海神针,压下她体内翻江倒海的晕眩,“慌什么?天还塌不下来。” 他的话略微带着些训斥,那扶着胳膊的手将她从灭顶恐慌中拉回。 姜晞猛地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指甲更深掐入掌心,刺痛让她彻底清醒。 对,不能慌!凶手就想看他们自乱阵脚! 如果现在他们慌乱,那么或许还有更多的人会遇到危险。 她借他的力道站直,谢知非自然收回手,仿佛只是随手一扶,空气中却残留着清晰可辨的波动。 弹幕还在热络着,可姜晞没有时间去看。 “大人,”姜晞声音微颤但却已经恢复冷静,“流民区情况危急,需立刻派大量医官和衙役带解毒药救治、隔离、安抚!‘鬼手毒医’这条线我们也绝不能放!必须立刻抓捕,阻止继续作案!” 她迅速判断,目光灼灼看向谢知非。 谢知非看着她迅速镇定、眼神更锐利的样子,眼底风暴稍平,取而代之的是复杂神色——有赞许、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心疼。 “可以。”他毫不犹豫对身边的亲随刘泽下令,声音斩钉截铁,“调所有能动用的太医署人手,带甘草、绿豆、防风等通用解毒药材,即刻赶赴流民区!衙役配合维持秩序、安抚民众!另,抽一队精锐,随我与姜姑娘往琉璃厂!” “是!”刘泽领命快速离开。 “多谢大人。”她低声道,感激中掺着更多难言情绪。 谢知非淡淡瞥她一眼:“跟上。” 马车在清晨街道疾驰,气氛比以往更凝重。 车内狭小,两人相对无言,只闻彼此呼吸与车轮急促声响。 姜晞能感觉到谢知非的目光偶尔落在自己身上,她偏头看窗外,假装专注。 很快到了琉璃厂,这片破败坊区弥漫着古怪药味与煤烟味。 谢知非示意少安毋躁,目光扫过紧闭的院门与静悄悄的院落。 “大人,里面没动静,但烟囱有余温,人应刚离开不久。”暗探低声禀报。 刚离开? 是跑了,还是又去投毒了? 姜晞心提了起来。 谢知非眼神一厉,打手势:“破门!仔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院门被撞开,衙役冲了进去。 姜晞和谢知非紧随其后。 院内空无一人,屋里杂乱,满是瓶罐和晾晒的药材,浓烈刺鼻的混合药味扑面而来。 炼药室景象更骇人。 桌上架上摆满毒虫标本、矿物粉末和熬煮着诡异气泡的药罐,角落堆着几个与茶摊发现的一模一样的空陶罐。 证据确凿! “搜!找出所有毒药配方和成品!仔细检查有无遗漏的毒蜜!”姜晞吩咐,戴上特制手套翻查写着诡异符号的纸张笔记。 谢知非未插手搜查,只站在房间中央如巡视猎豹,目光冷冽扫过每一寸可能藏险的地方,确保安全。 忽然,他目光定格在药架顶层一个不起眼、落满灰的黑木盒子上。 其摆放位置与角度,和其他常用器物截然不同。 【哇哇哇!这个黑木盒子一定暗藏秘密!】 【说不定是个暗藏毒药的盒子,等下把所有人团灭,主播还是小心。】 【不就是个木盒子吗?大惊小怪。】 弹幕一个劲的霸屏,姜晞只是看了几眼,没吭声。 但在注意到谢知非伸手欲取时。 “大人小心!”姜晞下意识惊呼。 谢知非手顿在半空,回头看她,眼神似乎柔和了极细微的一瞬。 他改用刀鞘轻拨盒子,盒子不动。 稍一用力,“咔嗒”轻响,盒子侧面弹开小口,一蓬极细的白色粉末喷射而出! 谢知非反应极快,身形后撤,宽大袖袍一挥,将粉末尽数扫开! 粉末飘散,带着甜腻异香。 “是迷药!”姜晞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冲上前两步,紧张地看他,“谢知非你没事吧?” 紧急之下,姜晞直呼名讳脱口而出。 喊完之后,连忙道歉,“对不起,大人。” “名字不就是用来喊的。” 姜晞“哦”了一声,然后又突然回神,“刚才有没有什么事情,那个粉末。” 她其实是担心有毒。 谢知非摆摆手,目光落在姜晞写满惊惧担忧的脸上,停留片刻,深沉得仿佛要将她此刻模样刻印下来。 【卧槽!好险!】 【这眼神拉丝了!】 姜晞被看得脸颊微热,慌忙低头检查盒子。 盒内是空的,只有一张卷着的小纸条。 她用镊子夹出展开,上面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字迹潦草扭曲: “盛宴伊始,待客‘暗河’。” 暗河! 这两个字如惊雷劈中姜晞! 原来一切真与这神秘组织有关! 这疯狂投毒,只是他们“盛宴”的开始? 他们还打算做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喧哗与打斗声! 一名衙役满脸是血地冲进来:“大人!姑娘!后门!‘鬼手毒医’没走远!他潜回来想取东西,被发现了!兄弟们拦不住,他手段太毒了!” 谢知非和姜晞对视一眼,同时向外冲去! 刚出后门,小巷中,一个干瘦矮小、面目阴鸷的老者正与五六名衙役缠斗。 他身手不高,却挥手撒粉、弹指飞针,皆是剧毒,已有两名衙役中毒倒地呻吟。 老者看到谢知非和姜晞,尤其姜晞手中的纸条,眼中闪过疯狂厉色,怪笑一声,猛地朝姜晞扑来,手中淬毒短匕直刺她心口! 速度快得惊人! 姜晞呼吸一窒,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毒匕就要刺到,一道绀青色身影猛地侧步,精准无误地挡在她身前! 是谢知非! 他竟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她和利刃之间! “谢知非。”姜晞失声尖叫。 第24章 你喊谢知非比喊我大人更好听 姜晞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眼睁睁看着淬了毒匕首刺向谢知非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谢知非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悄然微侧,毒匕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的官袍,划破衣料但却未伤及皮肉! 同时,他反手一记精准狠辣的手刀,快如闪电劈在“鬼手毒医”持匕的手腕上! “咔嚓”脆响伴着老者凄厉的惨叫,匕首当的一声落地。 谢知非顺势扣住对方脱臼的手腕,一拧一按,将剧痛挣扎的老者死死压倒在地,膝盖顶在其背心,让他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就跟以前看电影时那片段一模一样。 【谢大人真是帅我一脸!】 【英雄救美简直是教科书级别啊!】 此时看到谢知非摁倒人后,衙役们一拥而上,用牛筋绳捆结实老者。 谢知非站起身,拂了拂官袍的破口,神情冷峻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破口处露出的里衣,昭示着刚才的凶险。 他看向脸色发白、僵在原地的姜晞,眉头微蹙:“刚才有没有受伤?” 声音将姜晞拉回现实。 她猛地摇头,声音发颤:“没、没有……你有没有受伤……”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搜寻。 “我没事。”谢知非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在她看向袍角破损处时,几不可察地侧身,似不想让她多看可能沾毒的地方。 这时,搜查屋子的衙役捧着账册和信件跑来:“大人!姜姑娘!在密室找到了这些!” 谢知非接过快速翻阅,脸色越来越沉。 姜晞凑过去看。 账册记录大量不明来源的金银,信件虽用隐语,却透露出购买科举试题、打点考官、安排枪手替考的信息! 这是科举舞弊! 姜晞倒吸凉气。 这才是背后真正的“大鱼”! 投毒案或许是为制造混乱、转移视线,或是清除“合作者”? “所有证物封存加急送回!将此人单独关押,严加看管,无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谢知非声音冷得冻人,带着前所未有的肃杀。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远比连环毒案更庞大黑暗的阴谋,关乎国本! “鬼手毒医”被拖走时,阴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姜晞,发出嗬嗬怪笑,“愚蠢,都是愚蠢。” “你们以为,抓了我就有用,真是一群愚蠢的人。” 【主播,主播,你被骗了,这个人是假的,是假的。】 【他还有好多同党,希望主播赶紧掌握线索,都抓了。】 …… 回到衙门,气氛空前紧张。 谢知非带核心证物进宫面圣。 姜晞留下清点查抄物品,跟进流民区救治情况——大部分人保住性命,仍有几人毒发身亡,悲伤恐惧笼罩着那片区域,但大规模死亡被遏止了。 姜晞松了口气,十几条无辜生命就这么白白死去,而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在为科举舞弊铺路。 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会不会还有更大的阴谋。 谢知非深夜从宫中回来,脸色很不好,眉宇凝着化不开的寒霜与疲惫。 他来的时候,姜晞还在对着账册密信苦思。 “陛下已下密旨,彻查科举弊案。”谢知非声音沙哑凝重,“此事牵连甚广,京畿卫戍、礼部,甚至几位阁老的门生故旧都可能涉足。” 他看向姜晞,目光深沉:“我想将此案交予你主查。” 姜晞猛地抬头,满是难以置信。 主查科举舞弊案? 这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阻力与危险远超之前任何案件! “大人……”她想推拒,“此案干系重大,属下恐难当此任……” “你能。”谢知非打断她,语气肯定,“你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于细微处见真章,正是破解这类错综复杂关系网的不二人选。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苍白脸上停留一瞬,声音压低,“你已身陷局中。‘鬼手毒医’最后看你的眼神,你应该明白。他们不会放过威胁者。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握主动权在手中。” 从查出毒蜜、捣毁窝点、拿到密信起,她已是暗处之人的眼中钉。退缩只会死得更快。 这一点,姜晞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看着谢知非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试探利用,只有沉甸甸的信任。 可她姜晞是个什么人啊,顶多是有个小聪明,真的能破这么大的案子吗? 她能吗? 可如今,她似乎无路可退了。 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属下领命!定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 “很好。” 他抽出空白手令,提笔写下指令,盖私印递给她,“凭此可调动三班衙役,查阅卷宗,询问涉案人员。若有阻挠,可先斩后奏。”这权力极大。 姜晞接过手令,掌心发烫。 “此外,”谢知非沉吟,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温润的白玉平安扣,样式简单却透着不凡,放在手令上,语气平淡,“这个你拿着。遇紧急情况,持此物至城东‘听雪楼’,自会有人助你。” 这显然非公务之物。 【定情信物?!】 【谢大人给保命符了!】 “大人,这……”她无措。 “拿着。”谢知非不容置疑,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脖颈又迅速移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你的安全,要在案子之前,听懂我说的话没有。” 姜晞看着玉扣,又看看这个面冷心热、为她铺路搭桥甚至备好退路的男人,鼻尖莫名一酸。 她不再推辞,拿起带他体温的玉扣攥在手心。 “多谢大人。”声音里带上难以言喻的依赖与信任。 谢知非似松了口气,转身欲走。 “大人!”姜晞叫住他。 谢知非回头。 “您……也要当心。”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他身处漩涡中心,压力危险只会比她更大。 谢知非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怔了一下。 昏黄灯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一瞬。 他看着她,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欲要走时,谢知非又回头,“姜晞,其实,你喊谢知非比喊我大人更好听。”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素色官袍下摆在夜风中拂动,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姜晞愣了。 刚才谢知非在说什么? 喊谢知非比喊大人更好听。 第25章 别怕有我在 科举之日日渐逼近,京城的气氛愈发显得诡异起来。 表面是学子云集的繁华,暗地里却如绷紧的弓弦,压抑得山雨欲来。 茶楼酒肆间各种流言四起,关于试题泄露、考官受贿、寒门学子骤富的传言真假掺半,搅得人心惶惶的。 姜晞手持谢知非的手令与白玉平安扣,如握双刃剑。 但权力在握,也成了众矢之的。 她着手调查科举舞弊案,第一步便是核对“鬼手毒医”账册上的模糊代号与近期有大额资金流动的考生及背后势力,但阻力却远超预期。 她想调阅考生的档案,结果书吏却推三阻四,告知她三日后再来;询问户部银钱记录,给她的那些账本明显有删改的清单。 拜访耿直考官,结果连门都进不去,被门房以“大人繁忙”挡回。 无形的墙一堵接一堵,每一次碰壁,背后都似有无数双冰冷眼睛窥视,带着嘲讽与警告。 【主播处处碰壁,怎么查啊!】 【明显被针对了!】 【主播不好查哦,要不要换个方式,要么让谢大人帮忙。】 姜晞坐在值房,对着加密账册与寥寥线索,有些烦躁,如今对手藏在黑暗里,权力盘根错节,她似乎没有办法深入。 她疲惫地揉着眉心,目光落在随身携带的白玉平安扣上,温润光泽似有安定之力。 鬼使神差地,她换上粗布衣裳,用灰粉遮了容貌,揣着玉扣来到城东“听雪楼”——那并非楼,而是雅致僻静的茶苑,门庭冷落。 对守门哑仆出示玉扣后,哑仆引她入内,来到一间焚着檀香的静室。 室内中年文士正独自品茗,仿佛早已知晓她的到来。 “姑娘有何难处?”文士声音温和,带着洞悉世事的淡然。 姜晞不多寒暄,直接说明困境,推上加密账册。 文士翻看几页,淡淡道:“此账册以《千字文》为基,增减笔画对应人名、银两。”他提笔书写,“这个符号是‘天’字减两笔,代指靠前官员或心腹;这个是‘宇’字增一笔,代表白银千两……” 寥寥数语仿若拨云见日,账册破解大半。 姜晞骇然,谢知非给的助力竟如此级别! 文士又取出一份卷宗推给她:“这是京城部分官员及家眷异常资金流动记录,与账册代号能对应,或许对你有用。” 姜晞接过,手指微颤。 记录详细、取证大胆,远超衙门权限能调取的范围,“听雪楼”能量深不可测! 她也好奇,这个听雪楼和谢知非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谢知非给予她这么大的权力,他就不怕有朝一日她会出卖了他吗? 可谢知非既然给了她那些东西,又告诉了她“听雪楼”那么他就是全然在信任她。 “多谢先生!”她郑重行礼。 文士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有阻碍,可随时前来。” 带着破解的账册与关键卷宗,姜晞仿佛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她持手令带衙役精准行动:拿下递假清单的户部胥吏,搜出巨额银票; 让阻挠查档的书吏在证据面前招出指使者; 请位高权重的礼部侍郎至大理寺“协助调查”,一时震动朝堂。 雷厉风行的抓捕审讯日夜进行,交易被揭,利益链被断。 谢知非坐镇后方,顶住各方压力,为她营造纯粹的办案环境。 姜晞的名字随弊案深入,一次次出现在风暴中心。 她不再是靠弹幕和运气的小女吏,成了令贪腐者丧胆的“铁面推官”。 所有事情都在有序进行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个关键人证在转移关押途中遭劫杀,护送衙役一死两伤,人证毙命! 她知道,这是对她的警告。 好让她知难而退,但是越是这个样子,姜晞就越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放弃。 既然他们就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做出这种事情来,那么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了。 她赶往现场,偏僻巷子里血迹都还未干,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死者瞪大双眼,死前应该是遭遇了非人的虐待。 不过姜晞在其手心发现一点黑色碎屑,似特殊木料或漆器碎片,或许是唯一线索。 人证虽死,却证明她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要不然对方不会狗急跳墙,直接灭人证来对她警告。 回到衙门后,她关在证物房,对着碎屑与卷宗找突破口。 不知道是几更时,门外传来轻叩。 “谁?”姜晞警惕抬头。 “是我。”谢知非的声音低沉传来。 姜晞开门,谢知非站在门外,他面带疲惫,眼底带血丝,显然刚处理完人证被杀案的后续与高层诘难。 他目光落在姜晞苍白的脸和桌上碎屑上,眉头微蹙:“有发现吗?” 姜晞摇头,推过碎屑,语气挫败:“这个……人证死了,线索全断了。” 谢知非拿起碎屑,对灯细看,又轻嗅,眸色骤凝:“这不是普通的木屑,南洋木料,坚硬如铁,色黑如墨,自带异香。京城唯有宫内御用监和靖安郡王府存有,多用于制贵重礼品或特定信物。” 靖安郡王? 姜晞倒吸凉气! 皇室宗亲,难道弊案背后有郡王势力插手? 姜晞刚怔愣片刻,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冲到门口,脸色惨白如纸,带着哭腔:“大人!姜姑娘!不好了!涉嫌买题的举子张华……悬梁自尽了!留下血书,说是被您严刑逼供,不堪受辱,以死明志啊!” 轰——! 人证刚死,嫌犯“自尽”并留血书指控她? 这是恶毒栽赃,要将她钉死在滥用职权、逼死人命的耻辱柱上!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逼着她下去。 姜晞只觉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几乎凝固。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知非。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斩钉截铁般冷厉,“有我在。” 说完,他目光如刀射向门口吓瘫的衙役,声音冰寒彻骨,带着滔天怒意:“封锁现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号舍半步!违令者,以同党论处!” 第26章 舞弊风云 衙役接收到命令后快速离开。 而姜晞在怔愣了片刻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大人,此事有点蹊跷!张华若真是舞弊,怎么会轻易自尽?这分明是杀人灭口,留下血书就是要嫁祸于人!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对张华严刑逼供过,他们想要做的就是逼我退路,让我不再调查这件事情。” “嗯。”谢知非应了一声,“我们先去看看死者张华。” 出事的监牢,现场已被严密封锁。 考生张华的尸体平置于地,颈间勒痕狰狞可怖。 一条粗糙的麻绳还悬在梁上,旁边的灰墙上,用鲜血书写着几行歪歪扭扭、充满绝望与控诉的大字:“冤枉!姜晞逼供构陷!仕途尽毁,唯有以死明志!” 字迹潦草,血迹都尚未完全干涸。 一切看起来,都像极了不堪受辱后的愤而自尽。 但姜晞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大人请看!”她指着那血书,“血迹喷溅痕迹不对!若真是自尽前咬破手指书写,血迹应是自上而下流淌滴落,且书写者气息不稳,字迹应愈发虚弱凌乱。可这墙上的字,笔画虽扭曲,力道却相对均匀,更像是有人控制住他,强行让他书写后再伪造自尽现场!” 她又蹲下身,仔细查看张华的尸体,特别是他的手指:“指甲缝干净,并无血渍残留!若他咬破手指写血书,指尖必有破损和血污!” 谢知非站在她身侧,目光随着她的指引移动,眸中寒光愈盛。他微微颔首:“观察正确。继续。” 得到他的肯定,姜晞又检查了那条麻绳和悬梁的横木:“绳结打法专业,非读书人常用。横木上有细微的、不同于绳子的摩擦痕,像是……用了某种滑索工具?”她想起之前案件中凶手使用的机关。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张华微微张开的嘴唇和衣襟上。 她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他齿缝间和衣领内侧,取出了几点极其微小的深蓝色锦缎纤维。 “这不是监狱里该有的东西,也不是他自身衣物所有。”姜晞将纤维展示给谢知非看,“凶手在控制他时,衣物被他挣扎时咬住或蹭到,留下了痕迹!” 【主播火眼金睛!】 【这细节!绝了!】 【这有什么的,谁都能看到。】 【红色弹幕,你就看着吧,主播很厉害。】 弹幕又在闹哄哄的叫嚣着了。 如今这般看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自尽,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栽赃! 目的就是要陷害姜晞。 现场所有的衙役和官员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姜晞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敬佩。 方才那些因血书而对姜晞产生的一丝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谢知非看着姜晞在极短时间内便抽丝剥茧,将对方险恶的阴谋彻底戳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激赏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面向众人,声音朗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证据确凿,考生张华系遭人谋杀,伪造现场,构陷朝廷命官!此乃对朝廷法纪的公然挑衅!一应涉案人员,严惩不贷!姜晞受辱,案情大白,其尽心王事,明察秋毫,当记首功!” 他这番话,不仅彻底洗刷了姜晞的冤屈,更是将她在这场风波中的表现拔高到了“尽心王事”的高度,公开为她正名,撑腰之意,昭然若揭。 “大人明察!”众人纷纷躬身,心服口服。 姜晞抬头看向身侧的谢知非。他站得笔直,侧脸冷硬,却如同最坚实的屏障,为她挡去了所有明枪暗箭。 一股酸涩而滚烫的情绪涌上她的眼眶,她急忙低下头,轻声道:“谢谢。” 谢知非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其他的话。 接下来的审讯势如破竹。 有了明确的侦查方向——深蓝色锦缎、专业绳结、可能的滑索工具、以及谢知非提到的“墨麟木”线索——调查效率惊人。 很快,一名当夜在贡院附近巡逻的卫兵回忆起,曾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锦缎劲装、身形矫健的男子在宵禁后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南区附近。 而对张华社会关系的深入排查发现,他近期与靖安郡王府上的一名管事过往甚密,曾多次接受其“资助”。 所有的线索,聚集在一起,再次清晰地指向了那座尊贵而又森然的郡王府!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涉及皇室宗亲,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谢知非将案情进展密奏陛下,得到了“严查到底”的密旨,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来自顶级权贵的疯狂反扑。 这条路越发难走了。 这天深夜,姜晞在值房整理最后几份证供,准备明日与谢知非一同进宫面圣,呈报案情。 门被轻轻推开。 谢知非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他走到案前,将汤碗放在她手边,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时辰不早了,喝完回去歇息。”他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落在她眼底的淡青上,“明日面圣,需有精神。” 姜晞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又看看灯下他显得比平日柔和几分的轮廓,心头那根紧绷的弦忽然就松了下来。 “大人……”她捧着温热的碗,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明日……会不会……” 她有些迟疑。 明日金殿之上,直面天颜,陈述如此惊天大案,指控郡王,她难免紧张。 更怕因为自己,而连累了他。 “无妨。”谢知非打断她的担忧,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陛下圣明,自有决断。你只需将查到的证据,如实禀报即可。” 他顿了顿,看着她,忽然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几乎微不可闻:“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姜晞捧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碗壁的温度一路暖到了心里最深处。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隔着书案,一时无言。 空气中却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悄然滋生的亲近感。 【啊啊啊一切有我!】 【这谁顶得住啊!】 【谢大人太会了!】 良久,谢知非率先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尽快喝完,回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值房,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稍慢了一丝。 姜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看着碗中晃动的汤影,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第27章 安心睡我在外面 面圣,比姜晞想象中更加惊心动魄,她手持确凿证据,不卑不亢地将科举舞弊案与靖安郡王府的关联一一禀明。 皇帝震怒,下旨严查郡王府,一干涉案官员、士子皆被革职查办。 姜晞“铁面推官”之名,一夜之间响彻京城。 但赞誉与诋毁如同冰火,同时向她涌来。 结案后的几日,似乎风平浪静。 姜晞也终于得以喘口气,甚至还让自己睡到晌午再起来。 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她辛苦的破了大案,难得的休息,他们也很自觉地没有打扰她。 起来后,吃了点东西,姜晞搬了一把椅子靠在外面晒太阳,脑袋上盖着一本上次谢知非给她的书。 “看书的方式挺特别啊。” 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姜晞迅速站起身子来,书本差点掉在地上,却又因为身上的衣服勾住椅子,整个人往后倒去。 谢知非适时地拉住她的臂弯,勾住她的腰身,姜晞脑袋撞进谢知非胸口的时候,都听到了他那“砰砰砰”的心跳声。 她慌乱地想推开人,腰间扣住的手却没有松开。 “大……大人。” 她慌得不知所以。 谢知非却盯着她被阳光晒得有些暖融融的发顶。 在姜晞没能看到的地方略微扯了扯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谢知非才松开姜晞腰间的手,姜晞站定,却觉得自己脸好烫。 谢知非看着低着头的姜晞,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用深色绸布包裹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给你的。” 姜晞疑惑地接过,解开绸布,里面竟是一根打磨得极其光滑坚韧的深色木簪。 木材质地特殊,触手温润,却隐隐透着一种内敛的坚硬。 最奇特的是,簪尾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异常尖锐。 “这是……”姜晞愕然。 “‘墨麟木’所制。”谢知非淡淡道,目光看向别处,仿佛在解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性韧且硬,水火难侵,寻常刀剑难断。簪尾淬过药,见血封喉。带在身边,或可防身。” 墨麟木! 竟是那般珍贵的木料! 还淬了剧毒! 姜晞握着那根仿佛还带着他体温的木簪,只觉得手心滚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竟将如此危险又珍贵的东西,做成发簪送给她? 【定情信物!绝对是定情信物!】 【墨麟木啊!还淬毒!谢大人好狠……好爱!】 【他真的好懂怎么撩!】 【主播脸红了!我看到她耳朵红了!】 “大人……这太贵重了……而且……”姜晞脸颊发热,有些语无伦次。 “让你拿着便拿着。”谢知非打断她,语气略显生硬,耳根处似乎也泛起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晕,“京城不太平,多一份保障总是好的。莫非……你不敢用?” 他竟用了激将法。 她握紧木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谁说不敢?多谢大人赠簪,我……很喜欢。” 她将那根“毒簪”小心翼翼地插入发髻。 谢知非看着她将发簪戴上,目光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 “嗯。那我走了。” 说完,转身便走,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谢知非真的预料到姜晞会出事才送了这个木簪,当天夜里,这木簪就起了作用。 姜晞处理完公务,独自一人从衙门回值房。 途经一段相对僻静的回廊时,廊顶瓦片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若是从前,她绝不会在意。 但经历了这么多,她的警觉性早已今非昔比。 加之发间那根墨麟木簪仿佛带着某种警示的寒意,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旁边一闪! 就在她闪开的瞬间,“哐当”一声巨响! 一个沉重的、原本悬挂在廊檐下的装饰石雕轰然砸落,正好落在她刚才站立的位置! 若是她晚上半步,此刻已然脑浆迸裂! 姜晞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廊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不是意外!是谋杀! “有刺客!”她厉声惊呼,同时毫不犹豫地拔下发间那根墨麟木簪,紧紧握在手中,警惕地环顾四周! 衙门内顿时一片哗然,脚步声、呼喊声四起。 然而,那黑影却如同鬼魅般消失了,再无踪迹。 闻讯赶来的衙役们只看到了摔得粉碎的石雕和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姜晞。 谢知非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他看到那粉碎的石雕和姜晞手中紧握的发簪,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大步走到姜晞面前,声音紧绷:“受伤没有?” “没有。”姜晞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泄露了她的后怕,“我躲开了。” 谢知非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和那根紧握的发簪上停留片刻,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刘泽,给我查!半个时辰内,我要知道这石雕为何会松动掉落!所有今日经过、靠近过回廊的人,全部拘来问话!” “是,大人。”刘泽领命快速离开。 他这才再次看向姜晞,声音放缓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从今日起,搬出值房。我在衙署后巷有一处私宅,你暂住那里。我会加派人手护卫。” 这已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关心。 姜晞此刻也不再逞强,她知道对手的狠辣超乎想象。 她点了点头:“听凭大人安排。” 谢知非似乎松了口气,目光掠过她依旧紧握发簪的手,忽然极轻地说了一句:“簪子……用得还算顺手?” 姜晞愣了一下,看向手中那根救了她一命的木簪,心中百感交集,点了点头:“很顺手。多谢大人……又救了我一次。” 谢知非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移开目光:“嗯。以后都戴着。” 夜色渐浓,衙役们的搜查一无所获。 那石雕的悬挂处确实有被利器磨损的痕迹,证明绝非意外,但凶手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姜晞在谢知非安排的严密护卫下,住进了他那处清幽却守卫森严的私宅。 躺在床上,她毫无睡意,发间的木簪放在枕边,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这时,窗外极轻地响了三声叩击。 一个低沉的、她熟悉的声音透过窗纸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安心睡。我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