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哑巴到底怎么才能恋爱》 第1章 日记(一) (脑子寄存处,非第一视角,只是开头) 排雷:女主不是有野心的类型,也不是真正的教徒。非真善美。 汤马里不是霸总型的,也不是冷酷残忍那一类。作者对他性格有自行理解。 可以点餐,会定期写小剧场当番外。 当你荣幸的翻开这本日记。 接下来的故事,是独属于我,咳咳,各位请把耳朵竖起来听好了昂。 美丽尊贵,善良温柔,优雅完美,的,玛丽亚·汉斯小姐。将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伟大的,传奇冒险故事。 好吧其实没什么传奇的,我就是有点兴奋,胡说八道一下。 只是感觉在开头这么说有一种自己马上就可以扬帆远航,征服世界的气势。 像那些轻松的漫画开篇,一个开朗的小孩该说的话。 收起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或许故事开头我应该给各位观众介绍一下自己。 给未来某位荣幸翻开这本传奇的读者细细解释一下我的来历。 以尽可能简短的方式。 我的名字叫玛丽亚·姜·汉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我更愿意亲爱的朋友们称呼我为米娅。那是一种更亲昵的叫法。 从名字就可以听出来,我有一个东方的中间姓。 我在英国长大,是典型的英国亚裔。来自一个及其显赫的家世。 父母都是纯粹的东方人。往上数五十代,也找不到一丁点西洋人的血。 而我本人,从小得到的是最出色的教育,家族专门高薪聘请的家庭教师从我出生起就长期居住在庄园里,专门教养住在这座庄园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也就是我,精通三语,成年前就拿到双学位离开大学。还没毕业就接手了大部分家族企业。 权利,财富,名声。 这些世俗意义上对“成功”的定义,自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被命运女神双手奉上我面前供我随意选取。 毫不夸张的形容,除了没有贵族的头衔,我和英国皇室公主的生活没有太大区别。 珠宝首饰,资源教育。包括关于孩子从小待人接物和礼仪都有着所谓家族的讲究。 如果你愿意,在摄政街上随意拉住一个路人来评价汉斯小姐的一生,除了莫名其妙的早亡外,无人不会感叹她的好命。 上帝带给她的,是无与伦比的幸运。 以上,是我短暂的生命里所有光鲜亮丽的一面了。 我当然知道,像我这样听起来就像是在阎罗殿贿赂了阎王,投胎中了头奖的幸运身世,抱怨生活里的痛苦就像是无病呻吟。 “我不要很多很多的钱,我要很多很多的爱。” 这种老钱白人家用美金浇灌出来,不谙世事的少爷小姐们站在首都最高的建筑物里摇晃着红酒杯说出来的感叹,装腔作势的卖惨,听起来就很惹人厌恶。 无论如何,我至少没有吃不上饭,没地方住。 所以我就简单讲述一下我并不缺少财富的短暂二十年生命里不那么快乐的部分吧。 不要指责我不知好歹。 我的家族,祖上是曾在东方显赫过的世家大族,其实严格来说,我的确是个贵族。 他们自称书香门第。 长辈们非常看重规矩,或者换个形容词会更贴切些,封建余孽。 我有一个弟弟,举家盼来的弟弟。 一个身体孱弱的弟弟。孱弱到连思虑过度或许都会出事,该怎么说,我喜欢用香消玉殒,哈哈。 至于其他的,懂得人自然懂,不明白也没必要太明白。 那些零碎的故事很轻易就能猜到,那是一个非常寻常的剧本,我本人并不太愿意详细讲述。 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玛丽亚·姜·汉斯。 玛丽亚,是的,就是那个圣经故事里写的,上帝的孩子,耶稣基督在凡间托生的母亲。 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好吧,是讨厌。 即使我是一个基督徒。 天晓得那些从东方逃来大英的老古董们为什么会信奉教会,但我的确是一个符合他们所思所想的,过于听话的孩子。 虽然我并不虔诚,但是依然很听话的把他们要求记住的规矩一字不漏的背诵,并执行着。 他们理想里最满意的样子。 大概也就这些了。 我并不热衷抱怨。 还记得那个被一笔带过的“早亡”吗? 没错,这就是这本日记被书写的原因。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现在的我应该在天国,因为,过劳猝死? 其实身体很早就向我发出警告了,但是没办法,运气极好的命运总是会伴随一些其他的伴生礼物,不是吗? 很遗憾的是,我没有与之相匹配,能承担所有价格的能力。所以早早离开那个我本该生活的世界,以一种完全算不上体面的方式。 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躯体会不会因为突然没有灵魂支撑陷入不知情的困境,或者吓到哪个第二天早早上班的倒霉蛋。真是对此感到抱歉。 其实在早些时候,我就不太想继续活着了。 但是神父说,自杀者是没有办法上天堂的,为了不堕入地狱,也不是很想自己去寻死。 *在基督教中,自杀是会下地狱的,是有罪的。 你看,即便我没有真的多么相信它,我的家人们依旧用这个途径达成了束缚我的目的。 命蛮苦的。 活着的每一天都像是灵魂投掷进沸水里,被神肆意用汤勺搅拌。归宿就是被翻滚的水煮成一锅供人享用的肉汤。 我的梦想就是可以上天堂,从小就是。 很奇怪,按照神父的说法,人死掉应该是去那里。 “去神的身边享福。” 然后我就再也不用工作了,再也不会被困在哪双眼睛下一刻不停做既定的任务。 于是即使从小到大身边几乎所有事情都在违背我的本能进行着,我也为了这个目标强行忍下来了。 但是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我梦寐以求的。 我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世界。伦敦,又不像我认识的那个伦敦。 我早该知道,他们嘴里的真话比沙滩上的金块还罕见。 第2章 初见 二十世纪初的英国,一战接近尾声,战争的阴影依旧笼罩在这个古老国度的上空。街道上弥漫着一层厚重的雾气,仿佛连空气都带着沉闷的灰色。 潮湿,安静。 弥散开的水汽里依旧压不住似有若无的硝烟味。让眼前的任何事物都带着种年代照片里才会有的深沉色调,沼泽似的。 不太干净。不过米娅不准备太苛责这个处于不幸的年代。 她仰起头,看着眼前伫立的高大门牌。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建筑物。 伍氏孤儿院?! 她就这样在孤儿院门口安静站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在唏嘘没能进入天国的遗憾? 英国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好,阴霾下孤儿院像是某种吃人的怪物,蜗居等待主动送上门的猎物。 鬼气森森的,像凶宅。 一靠近那个大门不知道的以为到寂静岭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该死的鬼天气。 一旦起雾,感觉周围几英里的房子都挺像鬼片拍摄现场的。 她抬脚走上前,敲响了无声的宅院大门。 她认识这个孤儿院吗? 当然。 英国长大的孩子很难不知道吧?关于魔法世界。 哪个孩子童年没有做过一个成为巫师的美梦呢?十一岁生日当天翘首以盼属于自己的猫头鹰,祈祷自己会是童话故事里百里挑一的幸运儿,祈祷自己能成为被魔法降临的少数。总之米娅即使成年了依旧会这样祈祷。 当然除了巫师世界里那位大名鼎鼎的黑魔王先生,米娅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与面前“伍氏孤儿院”有关。 她有些用力攥住手心里皮箱的手提,心脏不受控制的紊乱起来。 坏了,真来到属于她的天国了。 任何人,任何孩子,她发誓,在发现自己似乎突然闪现到一个必定有巫师的世界,都会和她一样兴奋。 直到这一刻,米娅才想起检查自己。低头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脚上那双精致小皮鞋很眼熟,身上衣裙同样如此。 她记忆力还挺不错的,这是她十岁生日那天,家里的老管家为自己准备的。款式复古,剪裁利落。无论是脖颈还是脚腕都被布料严严实实的盖住。标准的淑女样式,没什么新意。 这是一条一点时尚感都没有的保守裙子。非要说些优点,布料挺贵的。 感觉穿着它自己转头去教堂里当修女都不为过,所有神教徒都会觉得合适。 嗯,那群老东西最喜欢的,“有教养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 丑,米娅并不喜欢。她喜欢张扬的,不论是款式还是颜色。 可是现在米娅却要反过来庆幸这件丑衣服,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下该死的大英,穿膝盖以上裙子上街的女人会被警卫员抓起来。 那太糟糕了。 院长科林夫人接待了她。 对于这位汉斯小姐,科林的第一印象是好奇。 米娅足够的特殊,不是吗? 她的举手投足间带着某种生人勿近的优雅,像从上层社会跌落的流浪者,那是一种由礼仪教养托举出的傲慢。从小被人为刻意修剪的模样,让她身处任何环境都很难被忽视。 简单来说,装货。 从她进门那一刻起,便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她穿着与孤儿院其他孩子不同的衣裙,布料考究,身体挺得笔直,体态端正。正因为背部脊骨撑起身体,女孩头部总是稍微上扬的。 她可一点不像送上门的孤儿,更像是拜访的客人。 或许她是从某个贵族家庭被赶出来的小姐,或者,是某个富人家遗弃的私生女。科林夫人这样猜测。 里德尔先生和汉斯小姐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陈旧的孤儿院就餐处。 彼时的小汤姆和所有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坐在桌前,等着晚餐的分发,然后吃掉并不好吃的食物,睡一觉,第二天重复枯燥的生活。 科林夫人在晚餐时向在场各位宣布了米娅的加入。 天上还时不时有战斗机飞过,随机留下点可怕的“礼物”。每天因为意外变成孤儿的孩子太多了,孤儿院时不时会来新成员,这从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科林夫人身侧站着的是一个和他一样黑发黑眼的女孩。 他对女孩最开始的印象,大概是那头漂亮的头发。 头发,是瞬间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的生活质量的存在。 它近乎被苛刻的保养过,柔顺而有重量。逆着光线,深色的发丝宛如一匹沉静的缎带,既不刻意打理得僵硬,也没有随意散乱的浮毛。 那种连发梢都收敛得体的模样,比昂贵的面料更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个自幼被耐心打磨过的灵魂。 这样的小公主,别说饿肚子了,怕是连冷水溅到手指尖都要蹙眉头。 在这可真是稀奇物。 第3章 孤儿院 女孩脚步轻盈,皮鞋与木质地板接触的声音几乎不可闻。她微微低头行礼,再次起身的时候,背脊依旧挺得很直。些微昂着头,领口处脖颈线条拉得流畅漂亮。 开口时用标准伦敦腔介绍着自己。 “很荣幸能认识各位,我的名字是,玛丽亚·汉斯。” 字句清晰,礼仪到位。外加和名字格格不入的一张东方面孔。 任何一点,都足够在场的各位记忆犹新了。 她像一盆在温室里被园丁精心养护的白蔷薇,小心的修剪过枝条,以保证她能开出最完美的花,然后在某个合适的时间献给女王。甚至不该被简单的价格标签衡量。 奇货可居。 总之,不该在这里,在这个灰蒙蒙的孤儿院里。 里德尔向来不屑于记住其他孩子的名字,在他眼中,这些孤儿院的孩子大多都愚笨无趣,不值得他浪费时间和精力去了解。他总是会离开的,当然不需要浪费自己宝贵的注意力,在这样一群蠢货身上。 但玛丽亚是个例外。 别误会,这对里德尔来说不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 她的出现让里德尔由心底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反感。 或许是她微昂的下巴,又或许是其他。 总之,令人生厌。 他不喜欢女孩身上那种“虚伪的优雅”,那种被人为培养出来的端庄。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傲慢。 一切的一切,都像臭虫一样作呕。 或许是他打心底觉得既然来了这里,还一副高人一等的做派很愚蠢。 那时尚且年幼的他还不明白,遇到同类时直觉会比理智先一步替他做出判断。 不过这些,女孩并不知道。玛丽亚没有心思注意长桌上每一个孩子。 她还在紧急的调整自己的状态,以适应新的时代和环境。 她的视线匆匆扫过众人,并没有刻意打量里德尔就入座,和其他孩子一起吃晚餐了。 日子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米娅也渐渐摸清楚自己的处境。 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原因,总之她没有去世,而是回溯到自己小时候,并且来到了一百年以前的伦敦了。 或许也不是,也许是穿书?总之,这是一个有魔法的世界。毕竟,那位有名的“黑魔王”如今正和其他同龄人一起学习如何拼写呢。 和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除了身上的衣服外,还有一个皮箱,皮箱里装着几套应季的换洗衣物。一些简单的配饰,笔记本和笔墨,少量可以在这个世界和时间线上使用的钱财。零零散散塞得满当当。 小小一个皮质手提箱,像是父母怕自己心爱的孩子吃苦,所以尽可能的思虑齐全。都是些米娅目前最要紧的东西。她甚至可以比绝大多数这个时代的孩子过得更加体面。 她甚至翻出了一条她最喜欢的丝绸发带。 太棒了,大家都要体体面面的呀~ 可是究竟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米娅其实并不是很明白,那个赠送她这场奇遇的神秘存在并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解惑的只言片语。 她该做些什么?去霍格沃滋念书吗?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魔法天赋。 我会成为一个巫师吗? 不过米娅希望这只是暂时的。 能够拥有这样奇遇的自己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平凡的伦敦麻瓜呢?那可太暴敛天物了。 祂折腾她这么一圈就是为了让她回到十九世纪当“雾都孤儿”么?不可能的。 *原著小说雾都孤儿讲的是一个伦敦孤儿院出身的孩子为了生活不得不与凶徒为伍,后找到家世幸福生活的故事。米娅的意思是如果自己没有魔法天赋她就会上街去做违法行当了,比如偷窃斗殴。 她不喜欢这个时代,对女孩的“黄金”年代,并且孤儿院有很严苛的规则。 需要一天两次出席祷告,早上需要自己整理床铺,鞋子要放在指定的地点,吃饭时不可以讲话,不能剩饭,因为那都是不尊重的行为。 女孩不被允许披散着头发,也不适用颜色稍微鲜亮的衣服。最好不要佩戴首饰丝巾,因为那样不够淳朴。 那个老太婆修女嘱咐她的时候,米娅只是沉默微笑的听完,没有表示任何疑问。 现在想起来她只想呕吐。 这些规矩多么耳熟啊,教会养育孩子就是这样的。 你需要规矩,端庄,谦卑。 你要顺从。 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反驳,不能亵渎神明,不能特立独行,不能情绪化。 不能和人起争执,如果你被欺负了,那首先要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错。 只有变成了祷台边上摆着的陶瓷雕像,这样他们才会满意。 这回真要体验修女人生了。 不过幸好,她那些个从晚清棺材里爬出来的老东西们从小就是这样规训她的。 甚至更加恶心。 她奶奶最爱干的事,就是拿那种带着密密小刺的荆棘,抽她的手腕内侧,和膝窝。这可比禁闭恶心多了。 没有人能比她更规矩。 真的要吐了。 第4章 家务常识 好吧,她其实也不能做到特别的规矩。 麻烦是在第一天就存在的,米娅不会扎头发,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整理床铺。 她敢拍着胸脯大言不惭这整个伦敦都找不出礼教比她更得体的人。 但是公主不会做家务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 亲自束发在她母亲口中是没能力管束仆人才会发生的事,可事实是把人当货物买断在那个时代已经不是一个合法生意了。富太太口里的下等人,专业名词该叫保姆,拿工资的那种。 她其实总怀疑自己之前是生活在一个清朝老僵尸生前的家族里。她那个年代往前数两百年都不见得能碰见这么莫名其妙的封建氏族。 看着被她很认真但是并没有按照预期卷起来的被子,米娅有些头疼。 眼看快要到晨间祷告的时间了,走投无路的大小姐敲响了科林夫人的门。 科林夫人打开门,低头就发现了还穿着白色棉质睡裙(皮包里给米娅准备好的,做工相当好且昂贵)头发还乱糟糟的小豆丁,瞪着双水灵灵的黑色眼睛看着自己。 “孩子,你怎么没穿鞋?” “我担心吵到其他人。” 其实米娅觉得自己穿着睡衣披着头发在外面的走廊上游荡是一个很不得体的事,她不想让任何一个“其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对不起,或许可以打扰您一下吗?” 科林夫人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些。 屋里暖和许多,秋天的清晨实在算不上温度适宜。 “进来吧。” 书架上有一排整齐的茶杯和干净的线团,空气里有点甘菊草药的味道。 “你找我是?” 米娅捏了一下裙角,有些羞赧。 “我其实想请教您,您能教我怎么梳头发吗?” “头发?” 科林夫人的视线落到了米娅明显不太整齐的发顶。 “是的,夫人。其实我起床后自己试了几次,但是它总是散开。或许,我需要学习一下。”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不是想偷懒,只是以前从没有人让我自己扎过头发。” 科林夫人看着女孩,她的孤儿院还真来了个小公主。 生长在精致被保护的玻璃罩里,或许也是她第一次赤脚踩在地板上吧。 “你冷不冷?” 米娅摇头,却又立刻点头。 她家里休憩的那一整层都被铺上了地毯,根本用不着穿鞋。有些习惯一时之间并没有改过来。 “谢谢关心,夫人。我没注意脚……刚刚我其实有试图叠被子,但是成果看起来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所以——” “你叠了?” 科林夫人挑了挑眉。 “带我去看看。” 米娅转身准备带着科林夫人去自己的房间,还没走出门,就被科林夫人从身后抱起来,搂在臂弯里。 米娅轻轻“啊”了一声,手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很虚浮的搭在她肩上。 她很少被人抱。 女孩并不重,像风吹皱的布团一样轻,科林夫人皱了皱眉,想起她昨天晚饭时极小的食量。 她到了米娅的小房间。 被子确实是一团混乱——角没对齐,枕头在中间,被单有一边甚至卷进褥子里,看上去像一只试图叠起自己的猫。 米娅的脸在科林的注视下逐渐爆红。 “我昨天看修女叠得很好,我记下了顺序,可是我自己试的时候,就怎么都不对劲了。” 科林夫人没有笑,也没责怪她。 她只是走过去,坐在床边。 “宝贝,来,坐到这来。” 她轻拍了一下身边的位置。 米娅听话的坐过去,头发披散在背后,柔顺而干净,一如她这个人。 科林夫人手指灵巧,分线,抹水,理顺,编织。 “你母亲从不替你梳头?” 米娅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她有些担心发型被她摇乱。 “她说我的头发是麻烦的东西,我是由女佣带大的。” 其实不仅仅头发是,米娅默念。 她本人不太喜欢编头发,即使她是一个很爱漂亮的小女孩。 她总觉得,如果不编头发,那头发就会是自由的,于是她就也是。 如果有的选,她其实更愿意披着。 “那你今天就算捡回一点麻烦。” 科林夫人蹭蹭女孩肉嘟嘟的侧脸肉。语气里带了点点笑。 等发辫扎好,米娅摸了摸脑后。 “您编得很整齐,非常感谢您。” “别谢,小小瑞佩公主。” *瑞佩Rapunzel,长发公主的名字音译。科林调侃米娅头发长。 科林夫人站起身,替她铺好了床。 “你回头就会知道,规矩不是为了让你被人夸,而是为了你少挨罚,为了不至于在别人面前难堪。” “也让你在自己面前不觉得可怜。” 米娅听见这句话,没有回话,她只是伸出手,小心地学习科林夫人的做法,把另一边被角折整齐。 她在安慰自己,不过幸运的是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可怜的孤儿,也并不规矩。 她宁愿自己真的是一个孤儿。 就像现在。 孤儿院的日子充实又忙碌。 当时的孤儿院和养老院几乎都是贵族和富商投资教会建立的,为了这些孩子们能够得到一些适当教育,以适应成年后的社会生活,教会会组织孩子们学习一些简单的算术和拼写,以及大量宗教相关的知识。 为了开化“野蛮人”。 这简直是小米娅完全的舒适区。 她可以把旧约和新约一整本默写出来,用漂亮的斯宾塞体。 夸张了,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确精于此道。当然对其内容究竟虔诚与否,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她的读写能力在孤儿院中堪称出众。不仅仅局限于同龄人,哪怕十四五岁的孩子也没有她认识的单词多。 这是一个贫瘠的年代,这样的孩子是极其稀有的存在。毕竟,大部分家庭都不会特地送女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念书,只有中层和贵族阶级为了培养出谦和的淑女,这是修养的象征。 没有任何一个成年女性会不喜欢这样的孩子,成年后的她或许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家庭教师,或许会被哪个富商看中,来一场灰姑娘般的美好童话。总之,她的未来是可以被预见的优越。 无论是性格,还是世俗客观意义上的价值,她都是毋庸置疑的优秀。 所以即使她是一个四体不勤的“娇小姐”,伍氏孤儿院的员工们都非常喜欢她。 同龄人对她也并不排斥。 她见识多,温和热情,宽容。 虽然和修女们走得近,但是从来没有像其他同龄人那样靠打小报告维护自己听话的形象,有时候还会帮着小伙伴们一起隐藏“罪证”。不会把同伴对她的冒犯放在心上。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吃饭的时候还会把她的那份本就不多的食物和小伙伴分着吃。 十岁的孩子们懂什么呢?只要一点善意,就足够米娅成为他们喜欢的同伴了。 当然米娅特殊的东方长相或许也是一部分原因。 她的确是“异类”,不过她无害,且利他。于是女孩不但没得到排挤,反倒受拥戴得很。 第5章 初见 米娅很忙,忙着扮演一个懂事规矩的淑女。 她要讨好长者,虽然什么家务都不会,但看到正在忙碌的修女她总会说些漂亮话夸夸她们。她在教她们拼写的牧师面前表现出对神的虔诚。 她得融入集体,所以要在各个小团体里聊天,来帮助她了解孤儿院孩子们的社交状况。 毕竟他是外来的新人,不主动一些对她可不好。 她还要适应这里的生活。 其实这才是对汉斯小姐最大的磨砺。 她现在已经学会扎头发了。 但她依旧并不习惯有些潮湿的薄被和硬板床,没有窗户的卧室,空荡的房间。 以及,超级无敌难吃的餐食。 她每天赖以生存的食物几乎就是早上的干巴面包和正餐的土豆块,土豆还是她满含泪水艰难咽下去的。 伍氏孤儿院经济状况真的算不上特别糟糕,一些特殊的日子孩子们甚至可以尝到廉价的甜点,通常是米布丁。 她午餐时候看到炖汤里有牛肉都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汤汁触碰到米娅舌头的那一刻,她都是期待的。 呕。 比她家庄园里给猪炖的饲料还难吃。潲水!真正的潲水! 把各种蔬菜和不知名物质混在一起炖煮,以及一些仍未可知从哪里来的调味料。炖成一锅,额,炖汤。 你很难真正形容它的味道,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程度。舌尖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哪个食材导致了这场灾难。 真正的折磨是什么,是因为不能浪费,她得把自己那份例的食物吃完。加上自己有些挑食,所以科林夫人额外关照她。特地嘱托了人给她多装了一些。 毕竟这算肉汤,其他孩子好像都挺爱喝的。 这种食物让碗里另一道只是煮熟了并没有经过任何其他处理的马铃薯都变得如此美味。 她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她马上要被养死了。 她好讨厌卷心菜,可是卷心菜好像给厨房下诅咒了。米娅感觉她每天都在吃它。 这个蔬菜的难吃程度对本来就挑食的米娅来讲,像在被迫咽农药。 大家真的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修女们照顾了一整天这帮混世魔王,再吃一顿这样的不明物质真的不会暴动么? 苍蝇好歹还能尝两口甜粑粑呢。 建议撒旦给地狱里犯人的一日三餐都改成这种,难吃的英国炖菜。然后就能新开一层炼狱,设置成第十九层,命令所有犯人只能吃这个。 再给它取一个可爱的名字吧~ 就叫美味蟹堡王,迷惑众人。 感觉她吃这个破菜给她吃出精神病了。 开个玩笑,米娅其实也没那么确定自己真的能上天国。 真下地狱了就完蛋了。 米娅觉得,和大名鼎鼎的魔王先生第一次,万分荣幸能搭上话的那天是很值得纪念的。于是她把这件事珍之重之写在自己的日记里了。 米娅对他的情感相当复杂,她并不讨厌他,在她第一次读完整本哈利波特的时候,她就并不讨厌伏地魔。 当然,她只是,不讨厌而已。 比起看着长大的哈利,他显然要更可恶许多。 她单纯只是好奇,好奇书里会出现的每一个角色,好奇这个以后能创造“辉煌”的家伙。 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米娅也没鼓起勇气和对方搭话,她甚至有在刻意避开对方。 或者说,潜意识里她还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足够体面的借口,接近这个孩子们口中的“异类”。 那样会惹来非议,她讨厌这些。她担心这会影响到她。 米娅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日子本就有些难过的地方没有倚仗。 她觉得她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理智的孩子了。 黄昏的教场,米娅艰难的咽下属于她的那份晚餐。硬面包不配水往下咽有点喇嗓子。 她一个人去了小教堂,在十字架的见证里翻开了本厚重的《圣经》 但是她完全没看,只是把它摊开来,眼神聚焦在别处发呆。 面前的这东西她五岁就会背了,如今的她只要看清楚那一页上的第一句话,就知道这段文字处于哪一段。 对米娅来说,它的意义相当于其他孩子家睡觉前的童话读物,不论是重要程度,还是对内容的定义。 否则为什么上辈子她的冤屈没有顺着泥土流淌到神的身边,像诗歌里那样,神会为被哥哥杀死的亚伯出头那样,惩罚她的“该隐”呢? 或许是因为,在神眼里万物同源,于是自己的那些难过伤心的事就没那么重要吧,她心里明白的。 她不怨恨的。 所以她只是装装样子,为了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脱离人群独自待一会儿。 门口传来了声响,很快,门开了。 修女爱丽森提溜着一个男孩气势汹汹的闯进教堂里。瘦弱的男孩几乎被修女从地上提起,后又有些粗暴得甩在祈祷用的长椅上。 他后颈衣领皱皱巴巴,向米娅展示那位鲁莽的修女小姐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她感同身受的感觉脖颈被勒的有些窒息。 米娅有些意外,视线跟随着男孩移动。 上帝啊,多可怜的孩子。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位可正在头顶看着呢,这位夫人有点太不讲究了。 等等? 是年幼的魔王大人吧。 这个正在被惩戒的小可怜。 通过这一个月米娅对对方暗地的观察,当然,事实上偷窥会更准确些。她发现里德尔童年的生活比她预想的要好上不少。 虽然对方被孩子们明显孤立,但他似乎还挺有威慑力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经历过一番“征途”了。 或许说被孤立是很主观的,米娅想,只要里德尔愿意,他可以从这里就聚集一个属于他的“骑士团”。可显然他只是傲慢,不愿意在这样一群在他看来低劣的存在身上花心思。 总之,大多数孩子都很怵他,除了少数几个头铁的以外。修女和科林夫人也是如此,厌恶,且惧怕着他。 他的日子不好不坏的过着。 第6章 小试探 爱丽森和米娅是差不多时间才来到这个孤儿院的,原先的一位修女要离开伦敦了,她是来顶替对方位置的。显然,她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切身了解面前这个瘦弱男孩的能力。 此刻,她正在对着这个孩子施行她的权利。 她推搡的动作力度很大,里德尔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摇摆。说话的音调也尖锐,看起来像快要爆炸的橡胶制气球。 “你这个可恶的异端,你欺骗了老师,打伤了同学,还试图说谎掩盖。你以为你能瞒过我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蠢货吗?你怎么敢的,敢对我说谎? 为什么总和你有关,我难道还会冤枉你吗? 上帝会知道你做了什么!所以你才会是一个孤儿!” 米娅抬头瞧了一眼自己脑袋上的耶稣石膏像。 内心腹诽。 【天呐,这不该是修女该说的话。】 【比起这些,小姐的行为似乎更加不适合当着神明的面进行吧?】 【如果这样的人做神的信徒,您不如让她和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结婚。】 在孤儿面前用孤儿这个词刺痛对方的修女,就应该同样被婚姻羞辱。 男孩一言不发,看起来完全不在意面前暴怒的女人正在说什么,甚至不屑于解释一句。 他眼角的余光对上了角落里苟苟祟祟的米娅,椅背后漏出一双眼睛。 爱丽森于是举起她的手臂,打算用巴掌好好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男孩,眼神不经意落到了坐在教堂第一排座椅上米娅投来的视线。 她似乎有些瑟缩,一副害怕的样子,往椅背下躲藏。 打了他可就不能打我了哦~ 好可怕,她看上去得了失心疯。 爱丽森竭力压下了心底火气,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理智一些。 “你需要在这里待满一个小时,向上帝忏悔你的过错。并且把我要求的内容全部抄写一遍。” “你如果不愿意悔改,只会让魔鬼更加接近你。” 米娅眨巴了一下眼睛。 这句话听起来像年长者威胁不愿意睡觉的孩子,如果再不入睡就会有狼外婆翻窗进入房间把不听话的孩子吃了。 充满了,荒诞和童趣。 魔鬼更加接近你~ 拜托,这里是教堂,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上去也都该退场了。 但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神正在低垂眼睑盯着自己,米娅识趣得并没有笑出声。 男孩依旧一言不发,似乎打定主意不和面前的女人多费一句口舌。 爱丽森离开时,米娅微微低头和对方示意。女人的身影消失,米娅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起来,一点没有被吓到的模样。 于是随着关门声响起,这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里德尔的笔尖摩擦过纸张的沙沙声。 米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小会儿。心里鼓吹她靠近男孩的声音快淹没她的理智了。 当真正的机会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理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约束力的存在。 米娅感觉自己被鬼迷住了心窍,有一个恶魔在耳边一遍遍低语。 去吧,去和他说些什么,什么都行,聊几句吧,那可是真正的巫师,那可是,你知道的,年幼的黑魔王。 可是这里是教堂,不会有恶魔进来的。那都是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她知道。 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时机,没有任何外人的场合,一个适用于建立秘密的场合。 爱丽森女士刚离开,她可以为自己作证,这代表了里德尔不会对自己下黑手,她不会受害。没有外人,成功建立联系的可能增大了。同时还不会被其他人传出闲话,自己的形象不会有破坏风险。 她低估了自己对魔法世界的好奇,也低估了自己对里德尔的好奇心。 她和头顶神明的石膏双眼对视,以祈求对方可以唤醒自己的理智,重新回到她计划好的路线上去。很遗憾,这并没有任何用处。似乎连神都在鼓励女孩放纵**,似乎那本就是祂期望看到的。 于是在祂的见证下,女孩靠近男孩。 “我原以为你根本就不会听她的,门没有被锁起来。” 她搭话。 里德尔在玛丽亚靠近时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依旧流畅拼写出一句句爱丽森要求抄写的教条。 他头都没抬一下。 “圣母小姐(玛丽亚)是来监督我忏悔的进度吗?我想你应该满意你现在看到的,我足够虔诚吗?” 语气听起来超级阴阳怪气呢。 “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不过你似乎拼错了。” 里德尔笔下一动,依旧继续自然的将“凡是自卑者,必得到高升。”写成“凡是羞辱自己的人,才配得到高升。” “应该是HUMBLETH。” 单词用的不太一样。于是整句话的意思翻天覆地改变了。 不过显然里德尔并没有改正的意思,他故意的。 “我以为这更符合他们想要的“谦卑”。” 用羞辱对方的方式驯服不听话的孩子,再用为了你好的旗号打消他们自己心底的羞愧。确实,这是教会教育里最喜欢做的事。 里德尔以为这位小姐会反驳他。他完全在试图故意挑起女孩的怒气。毕竟她平常看起来乖顺到像牧师家养的狗。 如果她真的奉圣经为圭臬的话。 可惜并没有,米娅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当然听出男孩话里对年长者的讽刺。 “可是这都是你这周第三次来这里抄书了。” 马上你也要像我那样会背诵它了,米娅心想。 如果他不那么执意要反抗,根本不需要浪费时间在这个他眼里完全无意义的地方做无意义的事。 里德尔握着笔尖的手紧了紧。 “我很荣幸你观察得这么仔细。” 一如既往,阴阳怪气。还有些危险,他察觉玛丽亚对他似乎关注度颇高。 “如果顺从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这些麻烦的琐事,为什么不呢?” 第7章 大扫除 里德尔停笔,抬头望向问他问题的女孩。对方眼里是非常真诚的疑惑。 可是他为什么要回答她? 他答非所问。 “顺从他们把你安置在冰冷的木板上,教育你成为一个毫无特色的孩子。” 他讽刺玛丽亚的死板无趣。以一种打量商品的立场。 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女孩,在他的印象里,她经常摆出一种冷淡旁观的样子,仿佛从高处俯视着所有人。她对孤儿院所有人的热情都给他一种虚伪感。那是一种为自己增添光环的自我表演。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轻视。 装模作样。 他这样评价这个小公主。 天晓得,米娅绝无此意。但她可以大方承认自己确实喜欢装模作样。 里德尔偏头,视线相交,大脑的运转突然停滞,思绪像断了线的珠子,完全散落在意识深处,怎么也拼不起来。 他的眼睛好漂亮。这是米娅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事实上十分钟后和你肌肤相贴的木板就会变得温暖,不会是冷的。” 米娅也答非所问的回答,她不太明白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里德尔有些无语,他甚至不知道面对这种回答该接什么话。 米娅其实感受到了两个人之间不那么和谐的微妙气场,她现在有些不想这么早就结束这场会面。好像要被自己搞糟了。 你看,她做自己时总是不太讨喜的。 “众人中,所有说谎话的,他们的灵就在烧着硫磺的火湖里。” 里德尔用启示录里的话回复米娅关于顺从的提问。 如果顺从,那就是违背本心,何尝不是欺骗的一种。是在欺骗上帝呢。 米娅有些讶异,她挺意外里德尔会继续接话的,她以为他已经开始烦了。虽然这句话一如既往在刺她。 她其实也完全没想到里德尔真的会看这些关于宗教的书,毕竟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相信这些。 “然后你就可以来这里忏悔,祂听完后就会原谅你。” 然后忏悔完了就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反正我们每天都要忏悔和感恩,顺手的事。 里德尔:? “所以你做什么了?” 米娅好奇道。 短暂的沉默。米娅也没催促,耐心等待着。 “我没碰他,他开始哭,或许是他害怕我,我不知道。他自己从楼梯摔下来,修女觉得他的眼泪很麻烦,于是所有人就决定,是我让他摔了。” 里德尔眼睛盯着女孩。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和对方解释。不过玛丽亚对某些事的态度似乎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天哪,他们才应该在这里忏悔。我是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 有罪的。米娅是这么定义他们的。 她很清楚里德尔说的那些事被美化过,可是即使那个小孩受到的伤害其实真的是里德尔导致的。那又如何? 魔法能留下什么痕迹呢?只有怀疑是不足够给犯人定罪的。而诬告者可并不算崇高之人。 既然只是怀疑,那么疑罪从无。除了里德尔本人以外,没有任何人有立场让他为此忏悔。 大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像爱丽丝里的红桃皇后那样没有道理。 “忏悔?你也相信这些?” 里德尔并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讽。他已经发现这位汉斯小姐似乎完全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愚昧。 没有任何一个信徒对违背箴言的态度是那样的无所谓,只要我道歉了我就没犯错。 理直气壮。 至少从一开始,她就没有一次对自己的信仰被挑衅而感到愤怒。这次是他明目张胆试探。 米娅只是沉默。她坐回了雕像下,低垂着脑袋,一如往常乖顺的模样。 「凡有利与我,为什么不相信呢?」 里德尔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但他没看到的是女孩没有张嘴。 米娅也并不知道男孩听到了。 短暂的对话后,两个人依旧和陌生人一样各过各的。 米娅也没有时间和这位难得搭上话的男孩联络感情。她最近被麻烦缠上了,有些焦灼。 一位叫玛蒂尔达的孩子和米娅杠上了。 她比米娅要年长一些,按道理来讲两人根本不会有什么联系,毕竟除了吃饭,她和米娅也没有多少可以联系起来的途径。 连平常牧师的拼写课玛蒂尔达都是用不着参加的。 起因只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小到米娅觉得都有些荒唐了。 科林夫人定期都会带着孩子们在孤儿院做整体的打扫工作。 她指派了米娅擦拭银器。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轻松的活计。用不着卖力气,只需要一碗醋水,一块小手帕,就可以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慢悠悠磨洋工。不会因为劳作一身汗水,衣摆连灰尘都没机会沾上。 但是这个工作被分配给米娅也实属正常。 汉斯小姐一看就是从来没做过家务的落魄小公主,她连如何整理床铺都是来到孤儿院以后,科林夫人亲自教的。 可是他又刚来没多久。科林夫人不认为她有能力做好那些体力活。她会不会用扫帚都是个不定数,难道要专门找个空闲的家伙在她身边提醒她,该注意哪些地方需要小心清扫吗? 而擦洗银器则是个简单又精细的工作,还有些特殊的讲究。需要对着烛火观察器具上的指纹和氧化斑点,擦拭时也得耐心和缓慢,米娅是一个穷讲究的,为了器物的光泽好看,结束时还会特意顺时针把整个器物擦拭一遍。 科林夫人真的找不出比她更适合做这个工作的孩子了。 其实本来她都不准备让米娅参加这项活动,一个刚刚经历家庭巨变的孩子应该先在轻松的环境里适应新环境。十岁的孩子不需要操心太多,即使米娅看起来很乐观坚强。 科林夫人真的是一个很和善的太太。 没有任何人有异议,毕竟其实定期打扫卫生的活动不会多辛苦,更多的是修女们为了让孩子们多运动组织的集体活动,虽然各有不同的工作但都相对轻松。 第8章 玛蒂尔达 可玛蒂尔达并不这样认为。 本来,她才应该是被指派擦拭银器的那一个。 这个工作在年长一些的孩子心里似乎不太一般,是一个有着些别样特殊意义的,带着一种荣誉。 本来或许她不会太心理不平衡,可是好死不死她打扫卫生的走廊正好可以看到米娅。 米娅坐着擦银器,烛火投在脸上印出一层光影。 可是自己满头大汗趴在地上擦拭地板,看到看起来惬意极了的米娅。怨愤快冲到玛蒂尔达嗓子眼了,年纪尚小的孩子总是更加心直口快些。 她偏头和同伴女孩抱怨。声音刻意没有收敛。 “她连指甲都没剪过,凭什么?平时就知道装乖巧讨好修女们。” 另一个女孩没敢接话,她讪讪抬头瞥了一眼米娅,有些尴尬。 米娅认得对方,她之前还帮那姑娘藏过违**。她及快速给对方展示了一个愧疚且伤心的微表情,并且向对方微微示意抱歉。 上一辈子的她大概进了娱乐圈也是会出人头地的,这些刻意展示的表情对她而言就像单词拼写一样,是基础课程。 真是芝麻大点的小事,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不过是觉得她好说话还年纪小,故意发泄心里的负面情绪罢了。 不过那不代表她就能由得玛蒂尔达针对,至少她得快快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的完美受害人。她早就猜到,该有人跳出头来表示对自己的不满了。 玛蒂尔达就是这只出头鸟。 一个上楼监工的修女不巧正好听到玛蒂尔达的抱怨。 她转头训斥对方。 “住口。她可比你规矩得多,姑娘。” 很丢人,玛蒂尔达整张脸涨红,这句并不严厉的话像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可她没胆子呛修女的话。 顶嘴在孤儿院可是很严重的错误行为,玛蒂尔达不想被关禁闭。 等修女离开,玛蒂尔达把手里的抹布一甩,刻意扬声当着米娅的面喊道。 “是啊,玛丽亚就是最规矩的,没人比得上她。” 然后也不擦地了,气哼哼走掉。只留下她同伴蒂娜,独自一个人面对本应该由两人一起完成的清扫任务。 周围孩子们的注意力被这两句话吸引,纷纷投来视线。 米娅眼珠转了一圈就掉下两颗眼泪。她刻意精心选了一个和蜡烛的火光映衬的角度,垂下眼睑可以让她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这样会显得她看起来漂亮且落寞。 她只是掉眼泪,不出声解释什么,也没抽泣出声。要多委屈求全就有多委屈求全。 等做完她手上的活,周围那些孩子还没结束。 蒂娜更是为了早点完成她的那份“超级加倍”的工作,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擦。 米娅的视线落在女孩发顶,想了一会儿,决定多做些小事给自己找点乐子。 她半跪到蒂娜的身边,拿起了玛蒂尔达扔掉的抹布。 “很抱歉,亲爱的蒂娜,或许如果不是我让玛蒂尔达生气,你就不需要这么匆忙了。” 蒂娜很意外,她完全没有怪米娅的意思,她很清楚米娅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任何人在受委屈后被安慰,心里都会有点感动的。 “啊不不,没事的。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没有责怪我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和玛蒂尔达一样,不喜欢我了呢。” 米娅侧了侧身体,稍微靠近了蒂娜一些。 “怎么会呢,这不是你的错。” 太近了,蒂娜能闻到从米娅身上传来的皂角香味。她有些脸热,擦地的动作都慢下来了。 “你一个人做这些实在是有点太难了一些,我来帮你吧。” 米娅把玛蒂尔达用的抹布放在水盆里洗干净,然后捞出来。 “可是我不太会,或许蒂娜愿意教一教我。我猜她会很乐意的,对吧?” “当然,当然。我会的。” 蒂娜拿过毛巾,拧干水。 她们并排蹲着,一起开始擦地。虽然米娅的帮助基本为零,甚至蒂娜还得重新帮米娅再擦一遍,不过蒂娜并没有丝毫不情愿,甚至很高兴。 因为米娅一直都靠着自己,说夸奖她的话,哪怕蒂娜什么都没干,她也会夸蒂娜毛巾拧的好。 “玛丽亚,玛蒂尔达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吗?” 蒂娜情绪没那么紧绷了,也有心思和米娅闲聊起来。 周围几个小孩的耳朵就竖起来,开始偷听了。 “怎么会,我只是有点难过,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蛮难堪的。” 米娅装完后还说了句俏皮话调节氛围。 “不过我更难过的是,蒂娜你居然叫我玛丽亚,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足够亲昵了呢。蒂娜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米娅么?” “当然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难过了……米娅。” 最后一个词蒂娜说得很小声。 “怎么这么小声呐,很不情愿吗~为难了吗?” “没有,米娅,你不能这么想我。” 蒂娜转过头去,猛得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她特别近的米娅对上,米娅含笑的眼睛正好和她对上视线。呼吸因为距离过近缠在一起,闹得她一个大脸红。 看着害羞后不愿意说话埋头干活的蒂娜,米娅笑出声来。 周围孩子忙完后也围过来帮蒂娜干活,顺便聊天。 “玛蒂尔达之前就老是这样,稍微不顺心就要发脾气。” “她当自己是贵族小姐吗,要事事顺她意?” “谁知道呢?前几天我还听说她和外面街上的小男生闲聊,被修女揪着耳朵骂。” “天呐,她不会是想……” “没有啦,她不就是看那个谁被接走去有钱人家当陪读女仆了么。她已经提过好几回了。” 米娅被簇拥在中间。 “她也是想自己寻一份好出路吧,毕竟再过几年她就成年了。” 她搭话道。 “米娅你就是好脾气,她都这么说你了,你还帮她说话。” 帮玛蒂尔达说话?她可万万没有,毕竟她只是在找些所有人都知道的借口顺应了那些谣言。 “我知道大家是在为我出气,她或许单纯只是心情不好,米娅真的很谢谢大家愿意安慰我。也别把这件不太开心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好不好?” 末了摇了摇蒂娜的手。 “也很谢谢大家一起帮忙擦地,我确实不擅长做家务,科林夫人也是没有办法才让我擦银器的,我没想到会有人不开心。是我的错。” “怎么会!我们都知道的,这些任务又不是米娅分配的。” “就是啊,而且米娅的银器擦得可好了,我之前可是瞧见了,科林夫人教你的时候一直在夸你。” 米娅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的。 “她就是不招人待见,米娅别理她。” 里德尔抱着手臂从那里经过,只看到一群小萝卜头聚在一起,哄着中间那个正在掉小珍珠的女孩。 嚯,真热闹,在演话剧呢~ 第9章 公开表演课 玛蒂尔达的事被某个大嘴巴的孩子告状到修女那里了,现在孩子们不仅传她欺负米娅,还逃避家务,是个“自私自利的懒姑娘”。 可真是一个严苛的罪名。 晚饭时候她没能在餐厅等到属于她的那份食物,虽然没有被修女关禁闭,但是她不被允许享用晚饭。 “没有参与劳动的孩子是不配得到食物的。” 修女站在餐桌前向众人告诫,同时为玛蒂尔达解惑。 玛蒂尔达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家端着属于他们的餐盘准备用餐,自己面前则是一个空碗。 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究竟谁是修女口中没有晚饭的孩子,也为了让玛蒂尔达自己能意识到丢人,从而记住这一次的教训。 “玛蒂尔达,你今天非常无礼,你失控,针对他人。现在你需要为此悔改。” “向她道歉。” 修女命令道。 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把视线投向玛蒂尔达,目光犹如化作实质锁链,层层把玛蒂尔达困住。逼迫她低头。 委屈,无措。但无可奈何。 “对不起。” 她咬着牙根,开口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些哭腔,视线却不善。低着头朝米娅投去恶意的眼神。 孩子们之间的小矛盾修女很清楚,她也看到了玛蒂尔达的眼神,但是她没有在意。 只是小事,惩戒后就该了结了。 她把头转向了米娅,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而你,我亲爱的孩子,我知道,你一向是一个温和宽厚的人。” 于是那些视线铸就的锁链就转移到了米娅身上。 “当然。” 米娅站起身。像修女期待中那样顺应而下选择原谅。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的,玛蒂尔达,我想我们还会是朋友。” 然后把餐盘里的面包拿起,放到玛蒂尔达面前的空盘上。当着所有人的面。 修女很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对米娅赞许的笑了笑。 其实即使米娅不这么做,玛蒂尔达都不会饿肚子。米娅观察到一份被藏起来的餐食。等玛蒂尔达的惩戒结束,修女就会以“奖励对方承认错误”为由,把属于玛蒂尔达的晚饭还给她。 这只是一个小冲突,没有严重到禁食的地步。 那可不行,那样太轻巧了。 汉斯家族的教育,就是脸面与名誉和生命一样贵重。 玛蒂尔达眼睛死死盯着盘子正中央的面包。 彼时,米娅站着,而她坐在所有人议论的视线里,像被聚光灯照着,被审问的罪犯。面前的面包像是示众的公告,一块皇后赐下的碎饼。 她抬头撞向米娅的目光。 对方在等着自己表态,这场道德审判轮到自己的回合了,轮到她扮演被施恩者,对她的宽容感激涕零。 米娅的眼神很锐利,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那种隐秘的攻击性是只有和她对视的玛蒂尔达才明白的。 她在挑衅。 可是玛蒂尔达又能如何呢? 她总归不能是一个任由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的人。那样会让许多人觉得她好欺负,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这里是孤儿院,不是乌托邦。 多得是欺软怕硬,弱肉强食。 她总是这样过来的,她总是不可能低头的。 玛蒂尔达在米娅的视线里难以抑制的愤怒。她的眼圈一点点泛红,不是要哭,而是气得快炸开了。 她伸手——毫无预兆地,把面前的餐具一把扫下桌。面包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就是餐盘和刀叉碰撞,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 “我不稀罕你的原谅!” “也不稀罕你的破面包!” 玛蒂尔达声音发颤,她没有撒泼,像被捅破的皮囊,里头全是血和火。 修女脸色瞬间沉下来,拖拽着玛蒂尔达的手臂往地下室去,同时高声宣布她被关禁闭的消息。 她们不在乎两个孩子间的矛盾,但是当着她们的面发脾气就不一样了,这是对权威的挑衅。 米娅只是把视线停留在滚到墙壁边缘的面包上,也没有上前把它捡起来。 她在感叹。 瞧瞧瞧瞧,没看错的话刚刚那面包落到地上还弹了一下吧? 石头似的玩意儿,还好扔出去了。 不然塞到自己嘴里硌牙,还造作自己的胃。 现在就只剩手里的汤了。 最后那块在地上滚了一圈的干巴面包还是被米娅亲自送到玛蒂尔达的手里。 米娅趁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捡回来了,然后又在睡觉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拿着那块看不出问题的脏面包去地下室看望被关禁闭的玛蒂尔达去了。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浪费粮食可是一个很糟糕的行为,没看这么难吃的食物她也每次都吃掉了么?可不能只有她一个人食不下咽。 禁闭室很小,青灰色的房间连一扇透光的小窗户都没有,这儿简直就是伍氏孤儿院的私人监狱。玛蒂尔达坐在床角,抱着膝盖,头发有些散乱。 米娅敲了敲门。尾音上扬,她真的很高兴。 “玛蒂尔达?” 玛蒂尔达没有回答。 “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答,米娅等了一会儿,自己掏出了从修女那里讨来的钥匙,解锁,推开门。 她走进去,脚步不疾不徐。如果玛蒂尔达这个时候愿意将注意力稍微分一些在她身上,就能看到米娅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掩饰好的洋洋自得,和踮起脚后跟,雀跃的步子。 嘴巴没个把门,也没什么眼力见。莫名其妙来招惹是非的代价就是可怜兮兮在这没有阳光的狗窝里蜷着。 总是要付出点什么的,玛蒂尔达。 “我带了点吃的。” 米娅把手里的面包和一个餐后苹果放在床边的桌上。 玛蒂尔达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像刀锋扫过米娅放下的东西。 “施舍?” 她咬字很轻,声音却咄咄逼人。 米娅一贯站的笔直,垂下眼睫自上而下瞥着玛蒂尔达,但是稍微收敛些她过于张扬的嘴脸。省的又把面前的小姑娘惹毛了。 事实上她连那一个苹果都不舍得给玛蒂尔达。 拜托,水果唉,而且还不算难吃。这对米娅而言已经是一个很金贵的东西了。 “我只是想帮你,禁闭期间可什么食物都没有,你今天还没吃东西吧?” 还不够仁慈吗?她可是真心实意的在担心玛蒂尔达会不会因为禁闭被饿死,除了好心的她以外,还有谁会想起这个事呢? 真是值得被接引去天堂的善事一桩。 玛蒂尔达盯着她,扯出一个笑。那笑带着浓浓讽刺,像破布上一道裂缝。 “你帮我?很满意你看到的吧,嗯?你,和修女们明明是一样的人。” 是一样的傲慢,一样看起来悲悯善良却根本不是真的关心这所宅子里的孩子。 米娅微微皱了皱眉,她拿起了那个苹果,啃了一口。 第10章 建立连接 她原以为像玛蒂尔达这样沉不住气,连餐桌上那几分钟的愤怒都忍不下来的人一定是个蠢货。没想到她其实早就意识到了。意识到她从开始就是在故意激怒她。 意识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是她最期待看到的。 所以为什么不能稍微退一步呢? 稍微短暂的低头,应付过权利的代表。这样私下两方的争锋才稍微公正些,有赢过对方一头的机会。 修女只会在自己的权威被挑衅时愤怒,她们不会真的尽心尽力保护孩子。她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想起那天在教堂里,男孩和爱丽森修女发生冲突。 他也是这样。 不过里德尔是不在乎,是对他那些奇异能力的自信。 那玛蒂尔达呢? 她也有这样的本事吗?自信于以后让我也咽下一份闷亏。 米娅边想边啃苹果。 可是看起来她并不够聪明。如果真的这么能干嘛,她就不会这么大了依旧在孤儿院。 “我没有强迫你接受。” 啃啃啃。 “当然,你不需要强迫。” 玛蒂尔达嗤笑一声,嗓子发哑。 “你只要站在那里,穿得干干净净,就够了。” 她目光灼灼。 “你只是不脏手而已。烂货。” 房间里陷入一阵僵硬的寂静。 米娅没有反驳,也没再走近。 她把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往旁边的桌上一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在给玛蒂尔达一个思考的时间,或者只是在等着对方接下来更尖锐的攻击。 赶狗不入穷巷,只是几句嘴上的功夫,让她尽了兴也无所谓。她来见玛蒂尔达也只是把自己“以德报怨”的形象做得更深些。 况且她压根不准备和玛蒂尔达做“朋友”,只是一个摔盘可算不上什么天大的矛盾。大到接下来老死不相往来的剧本。 “我没想过让你感激我。” 她转身要走,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玛蒂尔达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根本不懂。” 米娅没有回头。 “也许。” 谁在乎呢?亲爱的,我不需要多懂你。 那对我而言毫无帮助。 门被重新锁上,房间里只有墙壁上的油灯在闪烁着光。剩下的半个苹果被摆在床头,连同那块硬面包 米娅有点不详的预感,但也打算就此作罢。 那天晚上米娅拿着面包去看望玛蒂尔达却哭着回房间的事情在第二天被大嘴巴比尔传了出去。 没错,她离开玛蒂尔达的禁闭室后就哭着离开了。 不过自那以后,米娅就完全避开玛蒂尔达,修女们也不会再像上一次餐桌那会儿,劝诫米娅要做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毕竟她已经足够得体了,现在的她可以拥有一些闹小脾气的权利。 对米娅来说,只是半个苹果的代价罢了。 她甚至是觉得有趣的。 感觉像在演舞台剧,这些孩子的年纪太小,也没怎么接触外部社会。 同伴之间的竞争则更像丛林生存法则,靠力气分胜负。 或者是明目张胆的阴毒。 修女其实大多只在意自身而不是真的多喜欢孩子,她们追求省事。毕竟修女几乎不会为受害者征讨什么,她们赞扬大度者。 告状?总有修女护不住你的时候。 如果玛蒂尔达打算让这件事在此刻停止,那一切都是最恰当的。 米娅才十岁,正是拥有坏事豁免权的年纪。 大一些的孩子要为了近在咫尺的成年和未来焦虑。自己的事情就有够头疼的了,哪里还能再分出心神笑话玛蒂尔达。他们也不像米娅的那群年幼的“同伙”那样,好奇心旺盛。不会有人在意她。 修女之间或许会对玛蒂尔达有些微词,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充其量只是觉得她是一个有些敏感,脾气不太好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在孤儿院还少见吗? 她并没有惹出很大的矛盾,没有打架,没有孩子们受伤。又不是罪大恶极,甚至都用不了几个月,这个事情就会被她们遗忘。 只有米娅在明面上受了委屈,可是她选择不追究了,所以也没有人再追究了。 于是所有人都满意了。 米娅用自己的方式不轻不重地刺了玛蒂尔达一下,但终归吃亏的是她。 于是只有玛蒂尔达不满意。 夜色沉得像铺开的墨,雾气在街角的路灯下盘旋,光被切成一圈圈温吞的晕。 湿冷的风带着落叶的气味,从石板路的缝隙里穿过,像是在催促迟到的脚步。不远处的教堂隐在昏暗里,尖顶像一枚剪影刺进云层,钟楼上的指针在无声地移动。 时间已经很晚了。 沿着小径走过去,空气里渐渐染上了旧木和蜡烛的气息,混着一丝冷冽的铁锈味——那是教堂大门厚重的铜锁。门内透出极微弱的烛光。 漂亮的景色,像某种令人喜悦的暗示。 米娅刻意选择在夜晚休息时间违规跑到教堂,倘若被发现,她之前为了自己做的所有形象工作都将毁于一旦。 众所周知,高风险高收益。 她在那里遇到了专门等她的里德尔同学。 米娅:“我猜到了,你是故意让别人说给我听的吧?” 早在她得到借书资格的消息被孩子们传出去后,很快的就从几个年纪更小些的幼崽嘴里听到了一个书名——《金枝》 孤儿院的捐赠里有它的简易版。虽然不属于宗教类,不过依旧被放置在和宗教相关的书籍里。米娅听到以后,心生好奇,于是大致的翻看过。 它集合了世界各地各族关于祭祀,巫术。里面写的基本都是些死亡仪式,献祭,咒术这些。 还好它不是很厚,封面上的介绍是不同地域的人类行为分析。否则估计要被小孩一边大吼恶魔一边烧掉。 在这座孤儿院,因为里德尔的存在本身,大多数孩子对这种神秘学都有些讳莫如深。那些讨论的孩子也很明显完全不知道这本书里到底写着什么内容。 只是像被某个人用噱头流传出来的某种特殊潮流。 讨论的内容和书本身完全对不上号。 所以是谁搞了这么一出,米娅很轻易就猜到了。 她从图书馆翻到了原版的第一卷。也如预料中那样碰见了教堂里的小巫师。 至于为什么是教堂,这里是她最常来的地方,也是她看书的习惯。 整个孤儿院的孩子都知道,如果找不到米娅,可以去教堂看看。 “其实你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说,而不是连着几天夜里不休息,坐在教堂里赌我究竟会不会来。” 他坐在教堂的椅子上,光明正大的样子衬得米娅偷偷摸摸像深夜出门当扒手。 “是我,聪明的女孩不用我开口说得太明白。我要的书呢?” 第11章 敛财(玩笑) 其实也没那么好猜吧,简单重构一下整件事,也只是孩子们最近在讨论一本书。 但凡换一个对他没那么上心的人,或许都不会发现里德尔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孩子。 更别说特地给他把想要的书从图书馆翻出来。 “或许该轮到你猜猜看我有没有实现某人的心愿。” 米娅站定在他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站姿,打算借着书稍微拿乔一下。 里德尔:“你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跑来,只为了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打算和你开个轻松点的玩笑。”米娅说着从衣袖里掏出被兜住的书,郑重放到他的手心:“你只有两天,我要还回去。” 里德尔接过书,指尖划过封皮,抬眼看她,嘴角带着一点讽意:“两天够了。下次别说是玩笑——我可不觉得好笑。” “你的态度可真恶劣,不打算给我些什么好处吗?” 米娅拿指尖点了点里德尔手里书本的封面。隔着书本像是在点书本下里德尔的掌心。 “好处?”里德尔低笑了一声,手里的书不动分毫, “你已经拿到我欠你的人情了。” 他像是随意地掸了掸封面上的灰,却在抬眼时语气一转,压低了声音:“不过……最近别一个人乱走,有人盯着你。” 米娅听完后皱眉思考了一会儿。 “是你干的。” 她平静指责里德尔,阐述一个事实。 “按道理来说,玛蒂尔达不会再计较那事了,她最近正忙着些比针对我更重要的事。” 里德尔看起来依旧淡淡的,他不意外玛丽亚能猜到。他也没打算瞒住对方。 他刻意把自己的恶意摆在两人面前,让米娅不得不面对它。 “按道理,你也不应该在意我的一举一动。” 他站起身,靠近了一些,目光依旧平静,语气却透着冷意。 他摊牌了。 “可道理从来不是她的主意——也不是你的。” 米娅闭了闭眼睛,压抑住心底浮起的微小焦虑。 她这段时间也很忙,快到年底了,孤儿院的“客人”尤其多。她已经没有什么心力还要安抚一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 而且米娅同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按照里德尔话里的意思,他在之前的见面就已经因为自己对他的过于关注感到不高兴了。 或许这次见面也是他的一个试探方式。 遗憾的是,她的确在刻意观察对方,这是事实。 她还拿着他想要的书屁颠颠来见面了。 这真是太糟糕了。 明明他们之间的对话少得一只手就数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发现了端倪。 米娅打算等这本书被收回来以后,她不会再和里德尔有其他联系了。 里德尔排斥她。 并且他已经企图要给自己一个教训了。他还自大的给你发了一个预告函。 她能够理解里德尔的恶意,如果换做是她,被人刻意关注也会感到不安和被冒犯。 但是玛丽亚·汉斯,是一个在富贵窝里被虚伪者养大的自私鬼。她和里德尔一样讨厌权利被挑衅。 米娅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不爽。 “我以为这是你的报复,不该是我的好处。” “不过我依旧该感谢你,谢谢提醒。” 当然,这只是一句英式的客套话。或许还带点阴阳怪气的意思在。 米娅脸上挂起自己标准微笑的表情。变成里德尔记忆里熟悉的,他在孤儿院里见过最标准的,假模假样的玛丽亚?汉斯。 里德尔看到她这副嘴脸就犯恶心,他轻轻嗤了一声,像是在笑她的天真: “有时候,这两者是同一件事。你只是还没习惯分清它们。” 里德尔点了点书脊,像是在确认它的完好,抬眼对她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两天后,还是在这儿。” 他退到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声音轻而不失礼貌:“路上小心,玛丽亚小姐。” 像一场隐秘的诅咒。 米娅这几天几乎没有一个人待过。 科林夫人发现了某件了不起的事,这个稀奇古怪的小女孩,不但英文拼写工整准确,还会用法语和人流畅对答。 她才十岁啊,个子刚刚到她的腰线。 可是米娅的教育素质显然已经不仅是私生子可能得到的,甚至大部分富裕的家庭也提供不了。东方面孔,就注定她不可能是一位贵族。 科林夫人从没听说过‘汉斯’这个姓氏的名门。这真的很奇怪了。 法语是一种少见但很有用处的才能。那时许多有追求的人家会请一些出身不高的家庭教师或者陪读。其中懂得法语或意大利语的尤其受欢迎。 米娅比同年龄孩子更机敏,说话待物妥帖得体,却没有谄媚感。 懂事还聪明的姑娘总是能让富人们心生好感。 他们似乎就是喜欢那些爱端架子的家伙,或许是因为和他们自己很像吧。 很快,经过米娅的同意,或者说,她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科林夫人就把她安排在牧师身边。每当有富人来孤儿院参观,米娅就会被叫到他们面前,恭敬地鞠一躬,回答几句预先安排好的问题。时不时用法语说几句好听的祝福语,展示一下这个难得的技能。 这是孤儿院的“教育成果”。像一件需要反复擦拭,陈列在橱窗里的精致银器。那些衣着考究的“好心人”最吃这一套。 破落户里飞出的金凤凰。 流落在乡间的奇异珍宝。 一声声的惊叹和夸奖,就可能换成支票和善款,换成孤儿院急需的资金。 米娅的借书卡就是科林夫人对这项合作的报酬。 牧师是一个温和的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总是会把自己满头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或许,他是整个孤儿院里最明白知识对孩子意味着什么的人。 即使时光已经让他的脊梁难以挺直,每次站在木板前给孩子教学时,总会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挺拔些,很认真耐心教孩子们认识这个世界。 他是一个合格的信徒。 米娅打赌,他离开那天,上帝会很愿意派出整整七个天使簇拥着这位好心的圣人上天堂的, 那张薄薄的借书凭证,正是他和科林夫人提出来的主意,他注意到,孤儿院的捐献书本对于米娅来说或许有些过于无用了。 从那之后,每到周末,米娅就会跟着老牧师出门,名义上是去帮忙提采购的袋子,但十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呢?每次到集市前,牧师总会笑着把她安置在图书管门口,递上一句。 “去吧,挑你喜欢的书。” 然后自己再去办事。 于是米娅就在那里看一上午的书,然后再借两本离开。 米娅并不陌生和人谈话的艺术,上辈子她就需要明白如何在寒暄间揣摩情绪,那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如今年纪变小了,反倒多了几分天然的无害感。清清亮的眼睛和笑容总是能让人卸下几分防备。 偶尔遇到心软又大方的夫人们,她会得到一枚别致的胸针,或是镶嵌碎钻的手链,甚至有位太太取下了她丈夫手上的表。也有时候,慷慨的人会直接塞几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币到她的口袋里。 也有人提出要收养米娅,但是都被科林夫人婉拒了。 米娅不是不记事的年纪了,十岁早就已经过了领养的最佳年龄,她还是一个女孩。关于她的领养家庭科林夫人总是有许多顾虑。 那些意外的”奖励“,科林夫人从不收走,只是嘱咐米娅自己收好,那是她的本事,也是属于她的小小财富。 第12章 刻薄小米 玛蒂尔达的反击来的猝不及防。 完全的出乎了米娅的所有预料,她发誓即使再让她活上两百年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能够真实发生的事。 科林夫人有刻意留意着身边比较好的人脉。 不久前,她向米娅提了一嘴,有一户颇为体面的家庭,女主人一直想为自己年幼的女儿找一个同龄的玩伴兼陪读。并且,这并非只是口头的善意,他们愿意为此付出报酬来维系关系。 科林夫人认为这是一个很适合米娅的方式,如果只是有些类似于家庭教师的“雇佣关系”。就不会发生一些作用在孩子身上的恶**件。 比如年纪轻轻就被迫嫁人。 这不是一个好时代。 战争并没完全离开,于是孩子们都被迫早熟。 十四岁,就该是为生计发愁的年纪了。 像玛蒂尔达,她已经快十四了,孤儿院快留不住她了。她需要一份能填饱自己肚子的工作。或是早早嫁人。 像米娅,也需要尽快做选择。 挑选她能够得到的资助者,在对方的财富里追求学业,毕业后为对方打工。在科林夫人眼里,是像米娅这样的孩子能够得到的最好的人生。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时代。 婚姻和血统像一种看不见的脐带链接着所有上层阶级,出生的那一刻几乎就奠定了孩子的未来。连短裙自由都没能拥有的时代,女性独立自主的日子还太远。 她们的出路少得可怜。 可是一个愿意把人生奉献给孤儿院这样的慈善事业,足够彰显科林夫人超越时代的思想。 她总是希望这些聪颖的孩子能有一个更自由更美好的未来。总不能让她留在孤儿院里真的当一个修女了此一生。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是一个上校,如今在皇家工兵部队担任要职,因为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平常比较忙。工作原因不常回家,总是把妻儿留在家里。 尽管如此,社交圈子里,他的名声一向很不错,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一个很和蔼的军人。严谨得体,却意外的待人亲和。 夫人玛格丽特·奥尔格顿太太来自纺织业的富裕家族,母亲有法国血统。她本人则是当地慈善委员会的常客。一些救济项目里常常能碰见她。 早些年战事多发,奥尔格顿先生和太太一直没要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战争让上校先生的身体没那么硬朗,总之直到玛格丽特将近四十岁时,才迎来了他们唯一的女儿,艾米丽。 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体质较弱,出生起就被小心呵护,不常出门。太太心疼她常年在家缺少朋友,一直想给她找一个年纪相仿的玩伴。 她已经为此考察了很久。 科林夫人在试探米娅后,发现对方对此并不排斥,于是向奥尔格顿太太举荐了米娅。 她特地挑了一个阳光温和的下午,在孤儿院的会客厅迎接玛格丽特。 “太太,今天请您过来,我这里有一个孩子,完美符合您之前的期待。” 科林夫人顿了顿,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不舍的笑意,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您的美名响亮,我是一定舍不得让她离开的。” 玛格丽特轻轻搅拌着手里的茶匙,目光示意科林夫人继续。 “她叫玛丽亚·汉斯,不知道您是否已经见过她了。她啊,大概是哪家富人养大的小姐,家道落败或遭了不幸,才成了孤儿。” 科林夫人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自豪, “您就算是把整个英吉利翻过来,也很难再找到比她更合适的孩子了。 她举止得体,甚至连法语的发音都很流畅。就像是从小在沙龙和音乐厅长大的那种孩子。” 她轻笑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忆什么。玛格丽特观察到科林夫人真的很喜欢那个孩子。 “我记得贵千金喜欢弹钢琴?她和我聊天说漏了嘴,提到自己曾经也有一台专属的斯坦威,还弹得不错。 您知道的,这种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孩子总是尽可能的想把自己会的东西展示出来,生怕我因为她不够出色就把她从孤儿院丢出去。 当然,夫人。我只是打趣她。您别误会。她不是一个张扬自负的孩子,相反,她足够谦卑。” 看到科林夫人回忆起米娅时嘴角带着的笑意,玛格丽特忍不住搭话。 “您对她很上心呢。” 科林夫人点了点头。 “说句不夸张的,这孩子很招人喜欢。前阵子,来参观的几位太太和先生在见过她以后都对她十分上心。 “有位来自伦敦的伯爵夫人,甚至提出要资助她去寄宿学校读书;还有一家来自约克的糖业商人,打算正式收养她,可是我都婉拒了。 “实在是我不放心,她毕竟已经十岁了,很快她就应该能当一个大姑娘了。我宁愿她在孤儿院长大,也不希望她遭遇什么不测。 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玛格丽特放下茶匙,神色间已经流露出兴趣。 “听你这么说,她的确很特别。 那么,我是否可以见见她呢?” “当然,太太。” 会客室的窗帘半敞,阳光沿着织锦的边缘倾泻下来。米娅走进会客室,科林夫人离开了,这里只剩她和玛格丽特两人。 她微微低头行礼,任由玛格丽特观察她。 “奥尔格顿太太,下午好。” 玛格丽特很满意米娅的外表,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坐这儿吧,靠着阳光,不会冷。” “谢谢您,太太。” 米娅轻声道谢。 玛格丽特观察到她没有拘谨的态度,但每个动作都不失稳妥。她已经对女孩有了一个很不错的印象。 “你叫玛丽亚,是吗?” 这比她之前考虑的那些孩子都要出色得多。 你不能指望一个平民,或是孤儿,有良好的仪态,毕竟这可没法帮助他们填饱肚子。 “是的,太太。玛丽亚·汉斯。” 米娅答道。 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她依旧刻意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姓氏。 她在提醒玛格丽特,面前的孩子不是一个猫儿狗儿,她是一个有名有姓,和自己一样的独立人格。 她不想被这位太太当成什么身份不明的东西,也不希望她太过理所当然的像挑选货物一样审问自己。 她需要让这场她本就不太满意的见面不要太过被动。 “科林夫人和我说,你以前的生活……和这里不太一样?” 她的语气像是在随口聊起一桩旧事,但含义显然两人心里都很清楚。 这位贵妇人完全没有接受到米娅的好意提醒,或者说她也没那么在意。 一个孤儿而已,她即使姓温沙(英国皇室姓氏)也已经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即使玛格丽特很清楚这个问题对米娅来说是冒犯的,她也依旧第一时间打探她的口风。 她不在乎。 米娅微微垂眼,像在回忆些什么: “嗯,有些不同,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笑了笑接话道: “我现在已经很习惯在这里生活了。” 米娅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来为玛格丽特解惑。 她只是调侃了一下,把所有话题转回到自己本身。 不过在此之前科林夫人已经提醒过她,米娅并不愿意直面讨论自己成为孤儿前的事情。连她本人都只能在米娅只言片语里猜测。 所以玛格丽特也没有很失望。 她只是观察着米娅的表情,发现对方看起来没有警惕或是其他情绪,稍微安心了一些。 事实上在她问完的下一秒米娅就已经开始在心里骂脏话了。 【老不死的东西,问问问,是你该好奇的吗?】 【生怕我忘记自己是个孤儿。】 【以前能骑在你脖子上逛街,怎么样?】 【装货。】 她不是什么真的好女孩,对这种冒犯自己的家伙更是刻薄。 玛格丽特点点头,换了一个更轻松的话题。 “我听科林夫人提起你学东西很快,你有什么爱好吗?” “嗯,读书,如果可以选,我很喜欢坐在教堂里看书,许多类型的。” 【满意了么?这样的答案。】 “那正好,”玛格丽特的笑意真切了几分,“艾米丽一直想学法语,不过我的法语并不好。她说过,如果有个人能和自己练习就好了。” 如果这时有一个会读心术的巫师在场,就能毫无防备的听到来自米娅内心深处喋喋不休的吐槽。 【问题问得像简历面试一样,可真是有够不客气的。】 米娅微笑接话: “如果她愿意的话,我很乐意陪她练习。 “不过我得先问清楚她喜欢哪种方式,是阅读,或者对话?” 【干脆直接了当的问好了。】 【你会不会说法语啊,你成绩好不好,会不会带坏我家小孩呀。】 【明明想知道的是这些,想委婉点问,结果搞得像审犯人。】 【傲慢的要命。】 【这么强得目的性是怎么个意思,挑衅我?】 【我还需要你在这给我挑挑拣拣的?】 【拜托,太太,这里是孤儿院。】 【想找老师去专业的学校找去,指望一个十岁的孩子又陪玩又当老师的,也是想的出来。】 第13章 面试到烂工作 “听起来,你和她会相处得不错。”玛格丽特抿了一口茶,又换了一个更为私人的话题, “那你在孤儿院,有最要好的朋友吗?会不会舍不得?” 米娅轻点头,笑容依旧温柔。 “有几位相处得不错的,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忙,我也习惯留出些时间一个人独处。” 【如何呢?太太,足够契合您家那位怯懦温顺得像小兔似的孩子了吗?】 【朋友太多,那这个孩子就太过市侩圆滑。】 【没有朋友,那又意味着性格不好。】 【明白明白,要聪明,又不能太聪明。】 【那样的人会欺骗自己的孩子。】 【要开朗,又不能太活泼。】 【怕孩子把控不住,受欺负。】 “我问这个,是因为艾米丽,就是我的女儿。她,很安静,也不太容易亲近别人。” 玛格丽特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试探, “我希望来陪她的朋友,不会急着让她改变。” 【一个自闭的哑巴。】 【好欺负的软包子。】 【没有社交,母亲强势,还控制欲强。更是没有朋友。】 【她出过门吗?不会见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花园的天吧。】 【还物色小女仆?当务之急是让她那个当军官的父亲好好教她锻炼身体,打自由搏击。】 【这么一个脆弱的小姑娘,以后要担心的事情还多着呢。】 米娅的声音像暖风一样柔和: “我明白的,太太。我很愿意等她想开口的时候,我们再慢慢聊。 或者,您更愿意我陪小姐坐着也好。” “那如果遇到她闹小脾气呢?”玛格丽特侧头看她,笑意不减。 【?】 【无理取闹?】 【难不成她真有自闭症?】 【朕又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那我能怎么办,让她发疯呗。】 【把大门打开让全世界看看大小姐是怎么发疯的。看看她还要不要面子。】 【你难不成还会允许我物理控制她?】 【她刚把嘴巴一瘪,太太巴掌就要落到我脸上了。 【真该死。】 【这种憋屈工作谁要干。】 米娅轻笑: “那就先让她把情绪放下,再说理。 “我年纪不大,但我知道,生气的时候没人愿意听对方讲道理。” 【看在钱的份上,其实我也可以直接哄过去。】 【什么时候结束?】 【我要吐了。】 玛格丽特温和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米娅额前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她对这个孩子很满意。 “那就试试吧,来我家陪艾米丽一阵子,我们看看能不能成为朋友。” 米娅起身,这一回,她真正稍微的弯了腰,微微鞠了一躬。 “我的荣幸,太太。” 科林夫人重新和奥尔格顿太太待在房间讨论关于这个事件的后续事宜。米娅则被科林夫人安置在她自己的休息室。 这里只有米娅一个人,安静得只剩下她的翻书声。 她很着急,她不想去。 她很清楚这不是一个自己会满意的好差事。 围着一个女孩打转,寄人篱下,服务他人还得摆出感恩戴德的样子。 说得好听是陪读,实际上就是贴身女仆,还大概率是终身制的。 光是想想就觉得日子活到头了。 茶香在桌子上的瓷壶里袅袅散开。 门被推开时,客人没有敲门。 玛蒂尔达倚在门框,目光在米娅的脸上慢慢扫过,唇角勾起一个似非似笑的弧度: “瞧瞧这是谁?我们矜贵的大小姐玛丽亚。” 米娅抬头,皱眉看了她一眼。 【怎么感觉这家伙有点怪怪的?】 玛蒂尔达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像是在和她分享一个恶意的秘密。 “这里又没有外人,装给谁看呢,我说,你累不累啊?” 接着嗤笑了一声。 “还是说,你怕被人发现你骨子里和我们一样,都是从烂泥坑里爬出来的贱骨头?” 【这女的疯了?!】 【什么情况?科林夫人可就在隔壁。】 【隔音效果还不怎么样。】 【我十字架呢?这疯女人被脏东西上身了?】 【上帝呢,快来驱魔。不对,驱魔好像是天主那边的说法。】 玛蒂尔达看米娅不理自己,语气带上了些急躁。 “也是,你和我们可不一样,你是“凤凰”嘛~虽然毛都掉光了,架子可不能倒。指不定就让你走运,飞到哪个被镶了金边的”好地方“去了。 是啊,我忘记了,接你出去的马车正停在大门外呢。 真幸运呀。 怎么,我说错了? 真以为穿件干净的裙子,说两句鸟语,你就真成凤凰了?” 她浮夸的模仿着米娅平常的腔调。 “是的,我会的,夫人。十分感谢您~” “摇几下尾巴,学两声狗叫,就能钻进人家金窝里当宠物了?” “不过啊,玛丽亚,我劝你清醒点,那些有钱人精着呢,他们施舍点破烂,不过是看个乐子,就像给路边的野狗扔块不要的面包。那些人家里,连擦地的抹布都比我们这儿的孩子干净。你还真以为他们把你当人了?等他们腻了,或者嫌你占地方了。” 她拖长声音, “啪,扔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着。” “就像我施舍给你那块面包那样吗?” 米娅突兀出声打断她。 “什么?” “就像我之前施舍给你的那个面包,还有半个苹果。” 米娅依旧坐着,甚至不乐意站起来和玛蒂尔达面对面。 “我记得你还是把它们吃掉了,嗯?路边的野狗都不会要的破烂。我看你也挺乐意吃的。我剩下的。” 米娅脸上露出了一张恶劣的笑脸。她慢悠悠咬重了‘我剩下的’的读音。 “你为什么不摇着尾巴学狗叫呢?是你不想吗?真的吗? “那是谁每天蹲在大门口,伸长脖子和奥尔格顿家的车夫攀谈。结果被修女揪着耳朵骂不安分? 那你是什么?吐着舌头学?” 玛蒂尔达捏紧了拳头。她很早就听说了奥尔格顿家在找陪读,并且用尽各种手段争取,本来按照她的计划,自己被对方挑中的概率很高,她打听过了,附近适龄的孩子就她最合适。 她没想到米娅会知道那些事。 “玛蒂尔达,我还以为你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呢。” 米娅用一种咏叹调居高临下感叹着。 “这些天你能想到最有用的方法,就是重复我的手段,寄希望于我像你一样蠢,被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激怒吗?” 米娅眼睛直勾勾盯着玛蒂尔达,让玛蒂尔达心底生成出一种气恼感。 玛蒂尔达在这个时间节点闯进房间,目的就是为了激怒米娅。 奥尔格顿太太是不会允许一个可能和人发生冲突的孩子接触自己的女儿的。她是一个要求很严苛的太太,她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孩子。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丁点风险可能。 她早在三个月前就盯上了这个机会,即使最后被录用的不是她,她也不会允许代替自己得到这个机会的人是她玛丽亚。 如果今天她没能搞砸米娅在太太心里的印象,那她就没有一丁点机会了。 “我想起了另一件事,玛丽亚。 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父母不详的野种。 如果我告诉那位好心的夫人,你是私生女。 你说,她会不会相信我说的?她还会允许你踏进她的家门吗? 你那么聪明,猜猜看,她会不会好奇,好奇一个这么贴心的小姑娘,整天围着她们转,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米娅的表情阴沉了下去。 踏进这样的家门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不过眼下倒是的确有一个值得高兴的事。 米娅盯着玛蒂尔达沉思。 玛蒂尔达没发现,隔壁本应该继续的交谈声停止了。她只是兴奋得发现自己那些话终于影响到米娅的情绪了,所以她没有停下。 “你会不会像你那个不知名的母亲那样,心里藏着些不该有的,想往上爬的……痴心妄想?想借着玩伴的梯子,爬到不该去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米娅声音是玛蒂尔达从没听过的阴沉。 “所以我总是让你多读书。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怎么能够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话说出口的?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把那些贵宾当成什么了? 猪头? 你以为你那些小心思能瞒得过谁? 玛蒂尔达,我不在乎,如果你能更聪明一些,就会知道,我根本用不着像你那样,绞尽脑汁只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 “你或许昏了头了,或许被名为嫉妒的恶魔附身了。 不过那都和我无关了。我没有对不起你。 无论如何,我会为你祈祷,愿主宽恕你~” 第14章 就这样挑衅全世界 最后几句话,米娅夸张的用口型挑衅。 “怪不得。 没人要你。 野种。” 玛蒂尔达拿起桌上的杯垫盘,往米娅的脸上砸去。 米娅反应很快的侧身躲避,杯盘落到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溅起的碎瓷器还是划过米娅的眼尾,在眉毛下破开一道细细的伤口。 “玛蒂尔达!” 门被猛得打开,科林夫人和米娅的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玛格丽特也着急,跟着冲进房间。就看到米娅的右眼被血糊住了,但还是很冷静的抓住玛蒂尔达的手,不让对方有接下去的其他动作。 玛蒂尔达正在用力企图甩开她的手。但是很快被科林夫人控制住。 玛格丽特抽出自己的手帕,捂在米娅头上的伤口上。 科林夫人则把玛蒂尔达急急往门外拽,拖着她离开了。 等她把玛蒂尔达处置好后,回到房间。米娅的伤已经止血了,她一手拿着手帕按在自己的伤口上,一边心平气和和玛格丽特聊天,她已经把同样受到惊吓的玛格丽特安抚好了。 玛格丽特抬头对科林夫人道: “这女孩也太大胆了?你怎么还能安心的把她放在孤儿院里?” 科林夫人向太太表示歉意,客客气气的送走了贵客。 她在确保了米娅的状态稳定后,没有多安慰她,就离开了。 她需要去和玛蒂尔达好好聊聊,聊聊她今天闯出来的祸。 米娅一个人在教堂的圣母小堂跪着。(供奉圣母玛利亚的祈祷室,一般用来私下个人祷告) 她一遍又一遍的默背那些翻来覆去的忏悔词。 每一句向主的祷告,都像是在劝戒自己心底翻腾的情绪。 可是并没有用,眼角的伤口隐隐发着痛,米娅的手也在一遍遍的默念里越捏越紧。 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几个小小的红色月牙印。 “你倒是虔诚。” 里德尔鬼魅一般,出现在米娅的身后。他的手倚靠在木质椅背上,指甲不紧不慢叩击。像为她的祷告打拍子。 他心情不错。 “只是祈祷可没法让人忘记你。” 里德尔的鞋踩在地上,声音落在米娅的耳朵里,每一声都堪称挑衅。 她的心情很不好,即使里德尔现在像猴子似的给她耍套戏法,她也只会想着该怎样一拳下去而全身而退。 他站在女孩身边,低头看着跪在圣女画像前的女孩,视线停留在女孩右眼上的疤痕,语气带着一丝似真似假的赞赏。 “这回,你终于成了所有人谈论的对象了,哈,恭喜。” 米娅明白他话里的讽刺。 男孩很聪明,他察觉到了玛丽亚·汉斯对与她的名声和形象的追求,她就像书本里那样典型的贵族,把自尊当成多么高不可及的宝物。 米娅现在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把她和交际花扯上联系,就像玛蒂尔达口里说的那样。 靠讨好别人换取利益。 这是在折辱她。 不过里德尔也没把女孩逼得太急,至少没直接明说。 当然,这话落在米娅耳朵里,其实效果和直接指着她的鼻尖骂没什么区别。 该死的,一直在挑衅她。 米娅:“算不上什么坏事。” 里德尔轻轻挑眉。 “是啊,算不上坏事。” 他的声音压得更轻,视线从她垂下的手指移到她的脸上, “是在求上帝原谅你的怒气,还是求祂替你出手。” “你觉得呢?” 米娅语气算不上好,她难得没有维持自己永远温柔和煦的假象。眼神都不愿意从圣母画像上离开。 这不是废话吗? 里德尔听出了米娅的意思,可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真正答案。 “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不希望我需要再问第二遍,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里德尔强势的回复让米娅短暂的脱离了出奇愤怒的情绪,分出了一丝目光给他。 米娅态度变得温柔了一些,显然这个话题对她而言是一个值得郑重对待的。 “当然,我当然是虔诚的,我无比坚定的相信神的存在。 同样的,我永远不会妄想那个存在会因为我遵守了圣经里写得那些规矩,就为我赐福。 那是奴役主企图规训他们的奴隶,用笔尖写出来的。 我不是奴隶,我会自己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至于那些教条,我的确会遵守一些,但那只源于我想。 你可以当作我是一个清高的人。” 里德尔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在问:她眼里,教会的意义。以及她自己的立场。 她当然是一个教徒,她只是不把信仰当成一种交易,企图换取点什么。 她只是没那么卑微。 这是她心甘情愿绑在自己灵魂上的束缚,确保她永远高风亮节。 她不会允许自己像路边掌心朝上的乞丐,蒙住双眼等待未来。 “那你就该像一个掠夺者一样。” 里德尔评价。 那她就不应该遵守任何规则。 “我以为我一直是这样的。 或许该轮到我来提问了,里德尔先生。” 米娅从地上站起来,眼睛直视上男孩。 “你一向聪明,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我以为在你看来这属于浪费时间。” 换做她,她不会这么做,如果没有利益,她几乎不会主动挑起任何麻烦事。 “浪费?” 里德尔重复了一遍,语气轻轻的,像是在回味这个词是否适合他。 “你看起来这么在意,我自然得看看它值不值得。” 他语气轻巧,尾音藏着一丝锋利: “而且,并不是每件事我都要从中获利才去做,有些时候,单纯为了看结果。 神告诉我,我该让你有些更强烈的反应,那会让我感兴趣。 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神? 她可不觉得这家伙信神,这单纯只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调侃。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怪怪的,像,**吗?还是刻意为之? 米娅满目疑惑的回望向大堂中心的圣母像,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朋友展示身边的怪事。 看看看看,这个奇怪的家伙。 里德尔嗤笑一声。 米娅依旧感到疑惑,她继续问道。 “结果?奥尔格顿太太还没真正下定决心呢,你觉得她会怎么选?” 米娅稍微顿了一下,语气怪怪的开口问。 “我现在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我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里德尔似笑非笑,并不说话,只是看着米娅。 她明白了。 第15章 这比什么都幸运 “我说过的,这是你给我那本书的报酬。” 里德尔看着她,眼神一时有些认真,但依旧不急着回答,他在试探,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暗藏的答案。 “至于那位富太太,我觉得,” 他说,慢条斯理地像是在说一件不太重要的事, “太太会犹豫一阵子,然后换个更‘省心’的孩子。” 他直起身,“她不该那么轻易就觉得你是属于她的。” 同类是很难相融的,与其去一个环境良好的家庭一辈子低头,让温顺和讨好成为一生的底色,玛丽亚显然会更喜欢在孤儿院里轻而易举的获得特权。 她不会喜欢去橱窗里当一个承托珠宝的饰品架。 米娅的确和里德尔猜到的那样,她并不打算被玛格丽特带走。 她有足够好的条件,允许她拥有挑选的权利。 玛格丽特是一个很爱自己孩子的太太,她确实仁善,但她必然会把她的所有感情和偏爱都倾注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她不是来寻找属于她的孩子的,她是来挑选合适的工具。 可是米娅完全能够在其他选择里得到更好的未来。 奥尔格顿太太家的陪玩机会,甚至比不上那个愿意资助她上学的太太。 一口饭,一件衣服,这些都不是她需要的,她早晚会拥有这些。 她需要的,是更加珍贵难得的东西,比如身份,比如资格。 即使她在奥尔格顿太太那里得了脸,那位贵妇人也只会让她被记养在其他人名下,或许是管家,或许是她丈夫的下属,总之,不会给她冠上奥尔格顿的姓氏。 米娅很清楚,她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所以她就不可能从她身上得到她想要的。 况且她也很厌恶那个贵妇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 这对米娅来说,是一种隐性的冒犯。 即使那位太太对自己真的满意得不得了,她也会悄悄挑起她不那么明朗的身世,让对方犹豫。 富人和军官的结合,她会比谁都更在意自己的名声。 可这和里德尔无关,她原计划里也没有会对她眼睛造成伤害这一环。 “我感到很遗憾。” 米娅突然道歉道。 “我真的很讨厌上位者的作态,他们傲慢,虚荣,永远不会共情任何人,除开他们自己。可是那些恶劣的性格已经在我没发现的时候被刻在我的骨头上了。” “不过。” 米娅话风一转,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我以为你乐意看到的是我倒霉,毕竟如果顺利,今天我就应该坐在太太那架挂着金铃的马车上回家了。” 里德尔闻言轻笑了一声,那种笑声带着一点懒意,却又藏着针尖似的意味。 “哦?听上去你有点失望。” 他靠近一步,语气依旧平静,但字句像试探火柴的手指。 米娅并没有发现他暗地里的小动作,她只是没来由的又重新开始感到生气了。她又回忆起了她的愤怒。 “毕竟你已经开始练习怎么和太太家的小女儿说话了,是不是? ……放轻声音,低头行礼,忍住脾气。” 听得米娅一股无名火不知道怎么的,蹭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他俯下身,在女孩耳边补了一句: “你很适合那样的角色,玛丽亚。” 说完眼神转移到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上,有一丝意味不明的讥讽 像画像里愿意为了神(耶稣)奉献纯洁的一生,绵羊似的温顺。 供人观赏,期待她永远安分守己,束缚在框架里。 他热衷于这种挑衅,尤其是当对方懂得他在暗示什么,却又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时机。 嗯,真够狗屎的,一直在挑衅她。 米娅咬住了舌尖,忍住了自己有些破音的说话声调。 “至少我不像某个人,被领走后又被扔回来。” 【至少从头到位,都没人会指着我说是我做错了什么,至少我不是个他们眼里的怪胎。】 米娅艰难的把后面一句顶到嗓子眼的话吞回去,她不允许自己真的刻意去戳破对方最难堪的脓包。 那太没有教养了。 他笑了,笑得很轻,像被她的话逗乐了,也或许是,惹怒一个从不生气的人,让他有种别样的成就感。 “好啊,咬人了~” 【该死的,我要吐了。】 “真不巧,我也没跪着求他们留下我。”里德尔回得很快,语气带着令人不快的从容, “你呢?只差一句‘我会乖乖的’了,不是吗?” 米娅气血上涌,眼前一黑。 空气突然一紧,在他话落的最后一瞬,米娅情绪猛地涌上来,像加了过多二氧化碳的罐装气泡水,被一下子戳破了。 祷告室的一盏烛台猛地一颤,火焰“啪”的一声窜到几乎天花板的高度,紧接着柜子上放着的一个铜质工艺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向地面,砸得声音清脆。 像某个小女孩心里想做的那样。 沉默。 里德尔原本还带着一点嘲弄的神情霎时间凝固了一瞬。他眨了一下眼,很快恢复镇定,却没有立刻说话。 他慢慢地低头,看向地上的工艺品,又抬起头,目光落在米娅身上,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你?” 声音不大,却比刚才任何一句话都慢得多。 米娅只是把异常现象大致瞥了一眼,就死死瞪着眼睛观察里德尔。 直到里德尔开口,带着点疑问的看向她。 她急切的开口打断。 “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里德尔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沉默的直视米娅的双眼。扬了一下眉毛。 你说呢? 米娅看起来有些混乱,像被关起来的小老鼠,低头快速沿着祷告室墙壁转圈圈。 滴溜溜地转。 踢踏踢踏。 “我不会这么暴躁,我那么随和,我不会计较几句话的。这肯定是你做的,说不定就是你施了法,所以我才会那么情绪化。 我知道了,就是这样的。 然后,魔法泄漏了,所以,才会有这些异常的。 火,和那个摆件才会发生这些变化。” 她停下来,有些局促看着里德尔,像是在期待里德尔承认,又好像在害怕他真的承认那其实是他导致的。 直到这一瞬间,米娅才看起来像一个只有十岁的孩子。 “我承认……” 里德尔故意的接话,然后顿了一下。 他看着玛丽亚一下子垮下的表情,被很好的取悦到了。 多么难得的盛景。他两个单词即可让女孩骤变情绪。 “我确实对你的情绪做了手脚。只是情绪。” “上帝啊!” 米娅小小的欢呼起来,她已经无心再计较里德尔玩弄自己的情绪了。 “我会魔法!汤姆,我会魔法! 你敢相信吗?我会魔法!” 米娅想扑上去握住里德尔的双肩,来分享她的激动,但稍微伸出手后立刻克制的改成抱住自己的脑袋。 里德尔后退半步,像是在给她空间,又像是在拉开一场游戏的距离。 她居然知道自己的教名,从没听她这样叫过自己。 他之前还以为米娅根本不知道他的名。 毕竟她一直靠这个来拉近她和那些孤儿院其他孩子的距离,可是这招从没发生在他身上。 “魔法?你知道。” 他说,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他打量着她的脸,那种又震惊又兴奋的神情,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在镜子里,像是有什么从体内苏醒,他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里德尔:“这比坐上那辆马车要有趣得多。” “没错,” 米娅说, “这比坐上那辆马车要幸运得多。” 第17章 玛蒂尔达的故事 回到孤儿院,她就去探望了被关在禁闭室的玛蒂尔达。 她过得相当差劲,甚至称得上狼狈。修女们日夜忙于照料一屋子的孩子,根本没空时时记得她的存在。 玛蒂尔达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算幸运了,所谓的“忏悔餐”。 一块冷硬的面包和一杯没有糖的热水,甚至连热都是因为路过厨房时顺便灌的。只是为了维持生命的标准最低线。 修女们显然铁了心要让她吃点苦头。 但让她受到如此严苛惩罚的根本原因,从来不是那道划破了米娅脸颊的伤痕,那只是名义。 真正要紧的,是她当着一个在当地颇有脸面的贵妇人面前,采取暴力行为。 一个以基督教为名义招揽投资,平衡收支的孤儿院。说到底,靠着道德和慈善包装起的名誉交易场。 “教养”才是那些好心人最为看重的美德。这或许会演变成一场宣传灾难。 一旦玛格丽特夫人心里有芥蒂,在某场慈善酒会随口提起此事,或许周围愿意领养的家庭也要多一个衡量标准了。 孤儿院本就为数不多的收养机会也许会雪上加霜。 毕竟无论是玛格丽特太太,或是汉普顿太太,还是科里克公馆的老夫人们,谁都不愿意把一个粗鲁的,失控的“疯丫头”带在自己身边。 太丢脸了。 或许米娅能够乘坐奥尔格顿家族的马车上门拜访,也是科林夫人为了防止外界胡乱猜测,请求玛格丽特能够卖个人情,才促成此事。 毕竟那天离开时,玛格丽特太太的表情并不好。 不过即使是真的,那也只是一部分不重要的影响原因之一。 这是一个社交活动和名誉及其重要的欧洲大陆。 平头老百姓两眼一睁就是工作,还得躲着头上战斗机会不会扔炸弹。富贵人家倒是闲的要命,床上一爬起来就想着今天去哪户人家聊天。 她们的生活就像一场永不停歇的茶会,一手握着叉子,一手拨弄别人家的丑事。 米娅这几天晚上总会托人给她带点吃的。 她不希望玛蒂尔达被饿死。 其实这不是因为她有多宽容,或者到这种地步了还要维持自己善良的形象。 她最近打听到了一些特别的故事。 她叩了叩那扇劣质的门,锁头顺着动作咔哒作响。 米娅也不在乎地上的灰尘,背靠着门抱膝坐下,这是离地下门缝最接近的位置。她打赌玛蒂尔达听得见。 “玛蒂尔达,你宁愿被送到精神病院也不愿意自己找个出路吗?” 过了很久,或许两分钟,或许更久。 她知道玛蒂尔达在听,玛蒂尔达也知道她没走。 最后玛蒂尔达还是出声了,米娅打赌绝对是因为她塞的那颗糖。 “你根本不知道我会面对什么。” 玛蒂尔达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 “我打听到了一些事,玛蒂尔达,你要听吗?” 玛蒂尔达不说话。于是米娅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像在讲一个茶余饭后的故事。 “这附近有一个不太安分的孩子,她总是在大街上游荡,在各个成年人里流连,说自己要找份工作,或者说要找认识的人。” “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孤儿,你也明白,她哪里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总是缠着男人,一看到有人穿着工装,肩膀宽点,鞋子干净点,就笑着迎上去打招呼。” “面包店的约翰大叔,你知道的吧?那个说话大嗓门,走哪儿都爱请小孩吃块饼干的。他看她可怜,给了这个孤女一个卖面包的机会。 多好的人呐,真是个善良的人。” “可是你猜怎么着?那丫头居然不满意。工作没几天,就在大街上当众冲约翰大叔嚷嚷,喊着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话嘛,哪里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约翰先生一个人养活全家,还要雇她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结果还被她那样羞辱。真是疯了吧? 也难怪大家都说她贪心。” 玛蒂尔达没有说话,呼吸越发粗重急促。 米娅很有耐心,她等着玛蒂尔达的回答,相当长一段时间,可安静的五分钟过后,依旧没有等到玛蒂尔达的答案。 于是米娅又开口了。 “我打听到的当然不是这样一个随意问上两句就能拼凑出来的故事。” “鲍勃说你很聪明,你经常被老师夸。 你很早就在计划你的未来了,只是你总想更好的,所以一直没机会真正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和你关系好的那几个朋友一个个都找到归宿。有人被领养,有人去了修道院,还有人被送去当学徒。 你最好的朋友更是走运,得到了整个孤儿院都在议论的好职位。 可是好可怜啊,本来这个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只是你恰好生病,只是她恰好符合条件。 然后你就变成疯子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么说。 你身体一直很好,为什么偏偏就在那个时候生病了呢? 然后我就打听到了一个让我感到难过的消息。这个消息让我甚至原谅了你对我的冒犯。 那个好心的约翰先生,你知道的,那个在大家面前形象良好的面包师。他总是让你在黄昏前去替他卖面包。 可是好奇怪啊。明明上午才是面包店最忙碌的时候。为什么你回来的时候太阳都要消失了? 我不认为你会吃亏,玛蒂尔达,你是个能为了前程在街上顶着闲言碎语张口求人帮忙的孩子,你不会轻易让他得逞。 可无论如何你才十四。 (停顿) 你为什么忍了半个月? 工资,他给你了吗?你有没有添置过哪怕一双新鞋子? 他们没看到你用那些钱做任何事。” “听听,他多走运呀,良好的形象,年幼的女学徒,白白为他打工的小孩。 我猜对了吗?” 玛蒂尔达依旧不说话 但米娅知道她会说的,她总是会说的。 “你说得对。” 她缓缓开口。 “我没疯,我只是不甘心。” “如果我的未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像我期待的那样,那我至少得让自己活得更自在一点。” 像在给自己找借口。 “对不起。” 她突然生硬的说道。 玛蒂尔达不是一个会轻易道歉的人,那声音甚至带着一丝窘迫的颤抖。 “我不后悔那天在你打扫时和你发脾气,那本来也该是我的任务,你抢了它。 但是……那天,奥尔格顿夫人拜访那天,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总是想起那个背叛我的家伙。” 玛蒂尔达声音哽咽。 “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玛丽亚,永远。 我记着她来找我的时候,故意关心我。 她特地来看我,跟我说,我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看上去好憔悴。 她根本没跟我说科林夫人究竟是为什么来找我,甚至没和我提起夫人, 我以为她在乎我,我就和她说我累了,我心烦,我有点扛不住了。 我怎么这么懒,我为什么要抱怨? 她转头就跑,她一句话也没回,就这么跑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后来我才知道,她跑去和科林夫人说我病了,暂时不适合工作。她抢走了我想尽办法争取的机会。 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没道歉过一次。” 玛蒂尔达喋喋不休,越说语速越快,她从没和任何一个人谈起过这件事。生怕停下来就会泄漏出哽咽。 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孩,她不愿意任何人看她的笑话,她才不要任何人可怜她。 米娅并不为那可怜的泣声心软。 “是因为我看起来比较和气吧?” 她轻描淡写地开口。 “所以你觉得我好欺负。好像脾气不大,适合当发泄情绪的小垫脚石。” 米娅好像认真回忆了一下。 “我记得她们提到的那些孩子,其实你以前也挺擅长挑人的。跟你走得近的,要么和你一样,不顺心就发脾气,要么像我这样的,好说话,又不怎么闹腾。” “你应该经常和那群人这样玩吧?选一个温和的对象欺负。你只是在发脾气的时候忘记了你的同伴都已经离开了。 所以她背叛你,不应该是你能够猜测到的吗?其实……这并不怎么意外吧。 换成是你,你也会这样选择的,我们都知道。” 玛蒂尔达笑了一下。 “玛丽亚,我以为你不喜欢直接说尖锐的话。为什么开始不直接说呢?说我活该。” “嗯,你活该。” 米娅顺水推舟。 玛蒂尔达:“呵,你要是愿意去奥尔格顿家,根本不会来看我。我早因为你的挑拨被送到精神病院关起来了。” 米娅:“你觉得我会让你如愿吗?我真是圣母玛利亚?” 米娅语气轻松。 玛蒂尔达:“哈哈,玛丽亚,我才发现这个。我确实看走眼了” 米娅:“心情好了?那我得和你算算帐了。打算怎么赔罪?别和我说什么,我已经道过歉了这种鬼话。 玛蒂尔达,我提醒你,你不会愿意由我来解决这个事。” 玛蒂尔达想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传来。 她在改变自己的身体姿势。靠近门缝,拉近和米娅的距离。 她语气开始变得调侃。 “我知道你对他感兴趣,汤姆。对吧?” 带着故意的暧昧拖长音。 “我好像也没你想得那么蠢吧。 我观察到了,你面对他的时候的表情和其他时候可不一样。 好奇?还是喜欢? 嗯……喜欢他的人可不少呢~不过那都是之前的事了。他总有办法把所有身边对他好的人逼走。” 这种语气落到米娅耳朵里有些刺耳。 “你胆子真大。是喜欢危险的男人吗?可真不像你。” …… 天晓得,这么油腻的话居然是从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的。 要吐了。 “没你胆子大,敢当面编排我的事。” 玛蒂尔达可不在乎,她甚至很愉悦。 “你知道,我是大孩子,比你的消息灵通不少。我用他的消息给你抵债。你愿不愿意?” 玛蒂尔达志在必得。 “让你失望了,我没有那么好奇他。” 米娅回绝。 她可没忘记玛蒂尔达是如何被里德尔轻而易举就挑动情绪。也不觉得自己想知道关于里德尔的那些事,面前这个小蠢蛋就能打听到。 “我懂,他喜欢偷东西。这个消息你可以当作定金。” 玛蒂尔达道。 米娅眼皮都懒得动一下:“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哈!” 玛蒂尔达猛地一拍门板,语调陡然扬高, “我就说你喜欢他!” 米娅:“……” 她转身就走,没有一点停留,任由玛蒂尔达在自己身后猖狂的笑。 第18章 请无尝归还祂的无料 树叶扑簌簌往下落。 日子过去相当一段平静的时光。 艾米丽和米娅的友情开始变得稳定,玛格丽特夫人很喜欢接米娅去她的庄园小住。 米娅的衣柜也越来越满,夫人还送了她一只口红,算得上一个很特殊的礼物。以及各种各样的饰品。 米娅很喜欢小饰品,就连里德尔都发现了这一点。 她唯一会拿出来给他炫耀的,就是收到的各种发带。 即使偶然间使用的魔法都不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愉悦性。 “你还真的就这么放过玛蒂尔达了。我可真意外。” 里德尔不想再听她喋喋不休的介绍手里这条发带究竟采用了什么难得样式的蕾丝制作而成。不过他也明白虽然两人关系如今还不错,也远远没到米娅把他当小姐妹细细分享自己藏品的地步。她总有其他想说的事,她总不愿直接说,总浪费自己的时间。 他只是想打断她的慷慨演讲,好早点解决她的目的。 “当然,我很宽容。看看这个,这个蝴蝶胸针,上面的红宝石,多漂亮的颜色。虽然不够大……” “玛丽亚,我不感兴趣。” 里德尔实在忍不下去了。 “那什么有意思?被勒死的兔子?还是那几个差点被你害死的孩子?或者我不见了的发带?” 孤儿院组团出去玩那天米娅不在,她被玛格丽特接去艾米丽家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包小点心。孤儿院里乱做一团,那几个差点被淹死在洞穴的孩子们被吓坏了。 虽然伍氏常常有怪事发生,可这次是生命威胁,出事的还是好几个孩子。 大家都在暗地里指责是里德尔害的。 而她趁着混乱偷偷去里德尔的房间和他分点心吃。 里德尔以为她不知道。 毕竟那天她看起来和整个孤儿院格格不入。 只要他出门,就会被用那种恶心的目光窥视,然后窃窃私语。大家又重新回想起他身上曾经发生的那些怪事,恐惧再一次浮出平静的水面,于是他被很明显的排斥逃避开,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一个大范围的真空地带。 可是米娅并没有被影响到,在里德尔看来,她像一头猪,被点心迷了心智。一门心思只知道吃。坐在他的床上,摇头晃脑的吃蛋糕。那个破烂铁架因为她的动作吱呀呀响。 甜食是米娅的另一个爱好。 时间久了,里德尔发现米娅其实也蛮好懂的。 米娅在他面前时的确更加真实一些。 或许她觉得他们是同类,所以才特殊的对待自己,里德尔想到此就觉得米娅的行为也是理所当然。 “你总喜欢把想说的话藏很久,这是一个很坏的习惯。” 里德尔语气淡淡指责她。 也不知道米娅想质问他多久了。于是事情越滚越多。或许今天她实在是憋不住心事了。 “你说的对。” 米娅放下手里的胸针。 然后扬起语调。 “我不会改的。” 里德尔:“随便。” 关我屁事。 里德尔依旧面无表情。他现在对米娅的了解已经让他知道米娅只是在故意呛他声。 他当然不会计较,他真计较了那才是满足她的心愿了。 米娅:“我拿这个胸针换回我的发带。” 里德尔:“我没拿。” 米娅:…… 里德尔:…… 米娅就这么压低自己的脑袋,然后眼珠向上盯着里德尔。 死死盯着。 直视我!小偷! 里德尔依旧装作没看见。 米娅:“你知道在东方,收集女孩子的发带就表示和她订婚了吗?” 里德尔脸上立刻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 米娅则眉眼弯弯,等着里德尔把她的发带还给自己。 里德尔看她今天说什么也不愿意罢休,站起身,拿走了她手心刚刚被特地吹捧的胸针,然后走到衣柜前,把铁盒里的发带抽出来。 那个发带很朴素,比起米娅其他各种花饰暗纹材料制作的发带,它只是一款很简约的,丝绸制,折射出漂亮光泽的白色发带。 那是最开始就藏在她来孤儿院时手里的皮箱,神为她准备好的。 里德尔从没见她带过,但他就是知道这个发带是米娅最宝贝的那一个。 如果他偷走的是其他的,米娅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对自己相当大方,有什么小玩意都会拿给他。他现在用的羽毛笔都是米娅给他的。 不过明面上他们甚至还只是不怎么熟的两个孩子。米娅从不会和他用类似的东西。 一个是加入时间过晚的新人,一个是被孤立所以刻意安排离其他孩子远一些的怪胎。 两人房间挨的很近。于是米娅串门就越来越熟练了。 里德尔想起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对自己而言很私人的空间。 那天他生病了。 巫师的身体其实很好,不太容易生病。但英国冬天孤儿院实在有些太冷了。 而且一旦疾病爆发,传染会蔓延整个孤儿院,所以修女总在通风。冷风呼啦啦往宅子里灌。 没人愿意照顾他,甚至没人发现他没出门。他一个人发烧到脑子都有些浑沌了。 是米娅发现的,她帮他找了修女来照顾。 里德尔当然不会感激她的,他不需要被照顾,他自己也能好起来。况且即使大人们知道这件事,也不会给他找医生或是吃药,太浪费了。 爱丽森修女来照顾的他。他浑身烧的迷糊,恍惚间有一只手伸到他衣服里抚摸他肚皮的那片皮肤。 他想发怒,可实在没什么力气。 米娅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他的房间的。 里德尔已经不记得米娅当时说了些什么,只隐约记得,爱丽森很快就离开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他好起来了,准备找那妖婆报复,也没能在整个孤儿院找到她。 哦,对,那天米娅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米娅在他床边照顾了一整晚,往他头上敷冷毛巾,时不时扶着他喝水润唇。 那水一直是热的。 第二天退烧后,他看到米娅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眼睛哭得像比尔那只兔子。那只他吊在篱笆上,但是第二天消失的兔子。 “你为什么哭?” 里德尔真的很奇怪,他无法理解米娅这个行为。 他不是一个会关照任何人的家伙,他觉得米娅也不是那么感性的人,会因为他生病就落泪。 可是米娅回避了这个问题。 在发现里德尔似乎好起来了,没等里德尔出口赶人,就很懂分寸退出房间。 里德尔一直没想明白那个时候米娅为什么哭。 看着正在认真折叠发带的米娅。他再一次问出口。 “玛丽亚,你那天为什么哭?” 米娅叠发带的手一顿,她看起来又有些伤心了。 “我就是一个很怜悯的人,见不得人受苦。比尔的兔子失踪那天我也哭得很伤心。” 可是米娅连眼神都不敢往里德尔身旁落。 “你总喜欢把真话藏很久,这是一个坏习惯。” 里德尔又重新提起了这句话。 他想,魔法可不可以让他可以很轻易就了解到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呢?这样他就用不着一点点试探,才能得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 她可真难处理。 但是至少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她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生病可怜才哭的。 嗯,不错。 第19章 各种意义的求婚 米娅:“不过我刚刚说的那个关于发带的传说是我瞎编的。收集发带没什么特殊含义。” 里德尔脸一垮,也没有再伸手把发带抢回去。 这就是同类的默契。 他知道那只是米娅的一个小玩笑,她用一个没那么强势的方式向里德尔表达了自己的需求。那个发带对她很重要,米娅从不和他计较什么,但是一旦打定主意,她就一定要得偿所愿。 里德尔也明白她对这个物件的郑重,于是同意了米娅的让步请求。 “我不希望有下次。” 里德尔冷冷开口。 “拜托,里德尔先生。究竟是谁先未经允许把我的东西藏起来的?” 米娅放下发带,站起身叉腰,一副想和他好好理论的架势。 里德尔:“我的意思是那只兔子。” 其实里德尔的意思也不仅仅是那只兔子,他不喜欢被挑衅。米娅把自己拿走发带这个事摊开了说,就像在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小偷,即使那是事实。 挑衅他的权威,发带是,兔子也是。 米娅顿了一下,手也垂了下去。 “你的话题有点跳跃了。” 里德尔:“以及你不直接表达的这个坏习惯。” 米娅:“……我不会改的。” 比尔的兔子没有死,其实里德尔在听到米娅提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就猜到了米娅的意思。 她不喜欢明说的这个坏习惯真的挺严重的。 大家都说比尔的兔子失踪了,只有米娅说那是只“吊死”的兔子。 她不喜欢威胁人,更不可能威胁自己。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威胁的事。 他不会为这种事愧疚。 里德尔觉得她在炫耀。 炫耀什么呢? 别人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这件事?还是别人都做不到但是她做到了这件事? 里德尔:“你埋哪儿了?” 她不会好好回答的,米娅的正确使用方法就是给她乱扣帽子,她被误会了自己会解释。 米娅也果真如他所愿。 “没死,我救下来了,我会魔法。” 欲盖弥彰的解释,尾音上扬,真的带了点炫耀的意思。也不多说。好像这样里德尔就不会猜到她最开始提起这件事只是想踩一脚他,好让自己接下来讨要发带的行为成功率更高。 于是开始赞扬自己的善心。 “哼。” 里德尔从鼻腔哼笑出声。 他觉得有趣,好像摸索到一点点从米娅那里得到信息的门路了。 里德尔和她并排坐,稍微靠她进了一些,低头捡起她收藏盒里的物件。 轻飘飘问。 “爱丽森女士很久没见到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米娅显然听到爱丽森的名字就有些奇怪。 连回答都放低声线不少。 “哦,听说是意外,总之去治病去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里德尔:“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米娅:“前段时间吧?我不知道。” 可真是好回答,废话一样,她不想说。 里德尔本就有些怀疑那些洇湿自己被单的眼泪和爱丽森有关,现在基本确定了。 不过接下来,他怎么问,也没能再得到什么其他信息。 季节的交替让孤儿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生病,越来越多孩子和修女在流感里躺下了。 在院里哪怕稍微大一些的孩子都被安排忙起来。虽然米娅并不需要承担这些,但她喜欢凑热闹。 米娅四处走了几圈,“这场流感是爱丽森修女传染出来的。”这个流言就已经飞到科林夫人的耳边了。她已经被安排到医院去治疗,但恐惧的氛围还是一下子笼罩在孤儿院顶空。每个人都知道爱丽森病得有多重。 修女们还好,可孩子是没有太多医疗资源的,他们只能自己扛。 米娅总是四处游走,早晨还在陪着两岁组的小婴儿说话,下午就被六七岁的小孩簇拥着讲童话故事。 里德尔顺着二楼开着通风的小窗,看着那群闹腾的小萝卜头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像鸡妈妈和她的小鸡宝宝。 都很吵。 “公主啊公主,放下你的长发吧……” 米娅读故事很有一手,吐字清晰而缓慢。还会更换声线模仿故事里女巫和王子不同的声音。 每次她一开始正式讲故事,那群小鸡们就不会说话,安静的听。有一个小女孩还在给米娅编辫子。 第二遍的时候,孩子们和米娅同时合声。 “公主啊公主,放下你的长发吧……” 里德尔看到她抬头朝自己笑了一下。 哼。 里德尔冷笑。 科林夫人请人来把米娅叫走了。关于米娅的事情,她几乎都是亲力亲为的。不过除去掉她未来的安排,科林夫人也不需要为她操心什么。 “向夫人问安,夫人身体可还安好。 我听说了爱丽森小姐被感染的噩耗,实在是令人揪心,她的状态还好么?医生可有建议什么疗法? 上帝会保佑她的,夫人。希望她能感受到我的祈祷和主的慈爱。 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请敬请吩咐。” 米娅在踏入科林夫人的休息室,就做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当然,这很夸张,但米娅这个行为的本质也只是为了搞怪,逗科林开心一下。 科林夫人已经累到笑容都有些勉强了。 所以米娅只是以为,科林夫人来找她的原因或许是为了交给她一些任务,好让自己能喘一口气。 可是科林夫人的态度却有些让米娅意外。 “玛丽亚,我亲爱的好孩子,你最近过得如何?” 米娅:“当然,夫人,很好。我会注意照看好自己,好让您至少能少一份忧愁。” 科林:“你总是最贴心的孩子。” 她喝了两口茶,才下定决心继续往下说。 “玛丽亚,我或许可以和你说件……有些不愉快的事吗?” 米娅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可以,夫人,关于我吗?” 科林夫人斟酌用词。 “我最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话,关于你,还有那个叫汤姆的男孩,汤姆·里德尔。” 她的语气并不是责备。 “他们说话,很不知分寸。我一个字也不愿意复述。但我很担心你。我希望你还没有听到那些。” 米娅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大概能想象。” 那些孩子们会把她所有的尊严粉碎在一句话里。 玛蒂尔达,她活得可真是肆意妄为。 她有点钦佩她的胆子了,非褒义。 米娅也知道或许最开始玛蒂尔达嘴巴里那个版本并没有那么难听,但她显然是问题源头。 “我没有打算劝说你,”科林夫人声音柔下来,“我明白,他身上有吸引人的地方,聪明的孩子常常如此,玛丽亚,你太温和了,温和的人最容易被当作软弱。” 她正准备继续说两句,发现米娅的脸色变了,一丝笑意也没有,不是害羞,而是一种深沉,被冒犯后的僵冷。 科林夫人犹豫了一下,试着轻声问:“你是不是……真的很在意他?” “不是的,夫人。” 米娅的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漠,“是玛蒂尔达造的谣。她故意挑了一个大家都避着的人,好让传言听起来更让我难堪。” 科林夫人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心里忽然有些难受。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别担心。” 米娅看着眼下青黑的科林夫人,还是低下头服软。 “我会自己处理好的,夫人,你需要休息。” 科林夫人,是一个真的很和善的人。 第20章 谈个心吧? 晚上,里德尔破天荒来米娅的寝室里找她。 米娅那时正坐在床上擦干头发。 “或许,汉斯小姐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里德尔语气揶揄,他是来看米娅笑话的。 “多么难得的事,里德尔先生居然记得我的姓氏,你之前可不会这么有礼貌地喊我。” 即使已经气到连说话都不愿意看着他,如此无礼了,米娅也挪出一个可以被坐着的床沿空位。 地上很脏。米娅认为,她示意里德尔坐到自己身边。 里德尔:“我的解释呢?玛丽亚。” 米娅:“什么?” 里德尔:“你不会觉得我今天会让你用这副蠢样子糊弄过去吧?我今天心情实在是好,所以我最后再问一遍,那些流言?” 他不是无法容忍自己的名字和玛丽亚放在一起被如此编排,毕竟被贬低轻贱的不是他。 而让玛丽亚名誉因为自己受损,让里德尔不可谓不愉悦。 他明白在玛丽亚的价值观里,她珍视自己的名誉,几乎胜过性命。 于是那些对他冒犯而升腾起的一丝不爽被巨大的喜悦压倒了。 没错。 米娅气疯了。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你有什么可兴师问罪的,被比作狗的又不是你,我需要给你解释什么?!” 她把擦头发的毛巾甩到床位,一想起那些脏词句,她就心脏痛,胸口气得疯狂起伏。 里德尔挑了一下眉头。 “我以为你刚刚已经出完气了。” 米娅抬头瞪了他一眼,“上次差点闹出好几条人命的不知道是谁。” 里德尔本来打算晚上来找他的“同类”分享那些他听来的有趣传闻,。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隐约看到远处湖边有一个模糊熟悉身影,定眼一看,米娅拖拽着一个比她高出一截的女生的头发,然后一把按到水里。 里德尔太意外了,他根本不知道气到失了智的米娅居然是会用暴力行为来解决矛盾。 他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米娅把玛蒂尔达的头从水里拎起来,然后扇嘴巴,力道极大,因为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米娅另一只手扬得有多高,甩出去又有多快。扇清醒再按回水里去。玛蒂尔达的脸被折腾得没法见人了。 也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玛蒂尔达居然也不敢告状或者找人帮忙,只是哭着藏起来。 害得米娅头发都因为挣扎幅度太大,整个溅湿了。 里德尔看着她还没干透的头发。挑衅她。 “我们的长·发·公·主原来是一个野兽派。” 我们,野兽派。 几乎是贴着米娅的脸念宣战书了。和那些流言里的宕妇羞辱和污言秽语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而长发公主则是里德尔自己的恶趣味。 下午女孩往楼上看的那一眼,让里德尔恶寒。 那句“公主啊公主,放下你的长发……” 是故事里的王子说的,是她米娅说的。那么谁在塔楼里,当那个被“囚禁”的公主? 彼时他里德尔站在楼上,听着她的呼唤。 她怎么敢的?是觉得他猜不到她的恶趣味?不是的,那一眼几乎明示了他,米娅就是刻意这样干的,就是为了让他想明白的。 里德尔想起那个被一群孩子簇拥着,被她王国中那些忠实的小臣民围绕着,编者漂亮辫子的小女孩。 其实那个时候他就想怼回去的。 究竟谁更像那个公主。 但是这样听起来一点没有责备的味道。放在这里倒是恰好事半功倍。 米娅会怎么回击呢?她会回击吗? 里德尔不是迟钝的人,他能感受到米娅对自己的纵容。自己拥有某种特殊的地位——一种让她能够容忍他偶尔的偏激与不讲理的特权。 她看起来是一个宽容的家伙,看起来,而已。 除了玛蒂尔达,里德尔就没见过她容忍过任何人。还小心眼,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原因就会被她记恨上。 哦,还有一个他。 因为他们是这个孤儿院唯一的同类。 里德尔这么想。 他同样也容忍米娅遮遮掩掩不愿意直说,拧巴的性子。但如果米娅用表面谦和,实际带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态度与他相处,他一定弄死她。 “你要是真的那么不高兴,我会远离你的。我对你而言其实也没有非常重要的。” 女孩声音传来,平静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味道。 现在是回合制时间。 里德尔脑海里划过一个刺痛的念头。 所以她在嫌弃自己坏了她那副圣人的对外形象?拖累了她在孤儿院那副完美形象的“污点”。 她怎么敢的!? 里德尔的眼眸骤然一冷,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了冷笑。他的下巴微微抬起,掩饰着心底翻涌的情绪,“随你。” 他说完,转身就准备离开,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与倔强。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便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那种触感柔软又细腻,就像一块寒玉突然落进了他的掌心,迅速又悄无声息地滑走了。 玛丽亚的手——她几乎从来不会主动触碰他。 她是个有教养的女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清晰的边界感。 除了那次里德尔生病时,她出于照顾帮他擦拭额头外,他们之间几乎从未有过肢体接触。即使偶然碰到了,她也总是轻声道歉,显得谨慎又克制。而这样的克制,恰好是里德尔所满意的,因为他讨厌毫无边界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冷冷地落在玛丽亚身上。他抱起双臂站着,像是要用这种姿态提醒自己保持防备,等待她接下来的“狡辩”。 “我是说,你。” 玛丽亚没有立刻放手,有些委屈。明明是他先开始争执的,她也没说什么,结果人就生气了。她的气还没生完呢,就得哄人。 真小气。 男生怎么可以这么小气。 但眼神却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 “里德尔,” 她缓缓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某种隐忍的力量,其实她已经攒了这些抱怨很久了。 “你甚至不觉得我是你的朋友。不是么?” 里德尔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回答。 你看,他从来不会叫自己米娅,就像她也不叫他汤姆。 玛丽亚松开了手,垂下眼睑,声音低了几分:“我不能为你做决定。但我想我至少得告诉你——我们才是同类。不仅仅是你这么想,我也是。” 米娅的言辞向来如此,她不说谜语,却总让人需要多想几分才能真正理解。她话语的表层是陈述,深处却藏着更多情绪和未尽之意。 她没有说出口。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在这里,其他人的看法不重要,你才是我唯一在意的。 在这座孤儿院里,只有你和我是一伙的。 无论外界的流言如何,无论别人如何曲解他们的关系,他们永远是一致对外的伙伴。 多思多疑的是你,不愿意信任的也是你,不坦诚的还是你。 “汤姆,我从来都是认可你的。” 玛丽亚没有说这句话,但里德尔还是明白了。 或许从那时起,他们才是真正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