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香江 [港/美国] (上流社会生存手》
第1章 惊鸿一瞥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是人生的上限和下限;而决定了上限和下限的,是认知。
他不会想到,这意外的邂逅和初遇给她的成长,会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Brady Lam是港大金融数学与社会学的双专业学生。他是来做一项有关民族混居地区社会结构与收入的田野调查的,教授说他太“书面化”,报告的书卷味重,不够“接地气”,于是他选了这个内地偏远县作为项目,做得好写履历加分。爸妈底下的秘书当然很快就对接好了独立田野实验的项目和辅助项目,他就只是丢飞镖选中了这个地址。
七月的青海,天高气爽,阳光从白云的缝隙间泻落,带着浓烈而干净的光感。自治县的山路蜿蜒盘旋看不到头,Brady Lam靠在车窗上,一手支着下巴。墨镜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耳朵上挂着银色耳机,包摊开,里面是iPad,笔记本电脑。
下车时,他拎着两个大箱子站在街边,看着手机地图辨认方位。县城不大,街道两旁是灰色或白色墙皮的中型楼房,住宅楼下便利店、餐馆、拉面馆、服装店一字排开,喧闹又带着点滞重陈旧的隔绝感。
摘下墨镜,精致干练的年轻人和这个县城格格不入——他整个人是精心打理的规整感,尽显优渥姿态与干练;那双眉,斜飞入鬓非常有记忆点,恰似两柄锋利的墨剑。顺着眉毛看过去,他的眉骨相比别人略高,显的人眼神格外深邃。
Brady的目的地,前方七拐八拐后,那不起眼的民宿是一家两层的青砖小楼,楼顶天台还打了个棚子。门前种着一排花。
前台没人,只有一个女孩蹲在角落,年纪很轻的样子,用手拨弄着院里养的两只小黑狗。远看,她穿着一件棉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低马尾,披着个青色纱巾样的围巾,侧脸线条利落清晰。皮肤不白,却透着一种健康的光泽。她眼窝深邃,鼻子细长高挺,眉毛浓密,眼神明亮,脸又像是某种被混合调和过的气质——细致、坚定。
Brady咳了一声,女孩抬起头看他:“你是……今天预订房间了的?证件?”她声音清亮。
Brady点点头,没有直视:“对,我姓Lam……林,留的林先生。订了一个半月的房。” 女孩跑回前台,低下头敲击键盘,动作行云流水:“查到了,你住二楼最里面那间。行李我来帮你。”
她干脆地起身,从他手中接过行李箱。力气比他想象得大,手劲拉得稳稳当当。Brady慌张地说不用不用,只是女孩步履飞快,他一声苦笑背上背包再拎好手袋赶上去,目光跟随着她上楼的背影。她的肩膀挺直,步伐不疾不徐,裤脚卷起,露出一截被阳光晒成微小麦色的脚踝。
她边走边说:“听你口音,广东来的啊?有什么事找我,叫我安安就成,这两个月我应该都在。”
Brady抬头瞥了一眼这个劲瘦高挑的女孩。她的美和她浅蜜糖色的肌肤,带着上世纪日系沙滩画报和柯达相纸广告的独特韵味。眉毛是自然舒展的弯月型,柔和地贴在眼窝上方,像被山风轻轻拂过。笑起来眉眼弯弯,眼睛是灵动的杏形,眼尾微微上扬。
Brady飞快扫了一眼她的脸,匆匆调转视线不看她——只是扶着楼梯拖着前面的箱子的底,说了声,嗯。
那天傍晚,院里挂着的灯泡泛着昏黄的光,蝉声从远处树丛传来,连绵不断,像是夏天流动的音律。Brady从外面回来,推栅栏门进院,是清一色的水泥地和晒着一张褪色棉被的绳子。Brady拎着一份打包好的饭。在院子里坐下,安安看见他招手叫他过来吃,他看见安安端来一碗红糖凉粉放在他桌前,说:“这是我妈今天做的,放点蜂蜜更好吃。我妈四川人,就是这个民宿的老板——这做的可好吃了。你尝尝,vip超长包月住户专享哦。”
Brady低头看了看那碗凉粉,腼腆克制的笑了:“老板做的东西,一定是好吃的,谢谢。”他拿起勺子,轻轻挑起一口,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嗯,确实。”
安安站在一旁,随口问:“怎么样?不会有点过甜吧?”
“甜得刚好。”
安安将碗递给他的时候光明正大瞥了一眼,真是体面隽秀的人,她飞速想着,他额头饱满光洁,窄长鹅蛋脸,右边脸颊有个梨涡,整个人乍一看,颇具亲和力。Brady打开iPad,说了声谢谢,腼腆地笑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这么自来熟。一边写一边吃。清甜微凉,味道朴素,却刚好压住了山地夏日的干燥。
Brady也偷偷打量了一眼她。年纪看上去真的不大。鼻梁挺得恰到好处,是山风托起来的弧度,从侧面看,像群岛和丘陵,自然又带着些野性,压下去正面看起来的软和甜腻感;鼻尖微翘。
他随口问:“老板呢?最近没看到她。”
“全权算我妈妈的店啦,不过她不在是因为她还有别的事操心。”安安给自己也端了一份。
“好。你在这儿做暑期工?你是大学生还是高中刚毕业?”
“算是暑期工吧。已经读完大一喽。”安安坐在对面的小马扎上,歪着头看他,“广大大一,暑假回家,没找着实习。家里人说不能闲着,就来帮帮忙。” 起初,她只是一个因大一急着卷实习失败而焦虑的女大学生。
“广州大学?”Brady抬头,终于对这个女孩有了点基础的归类。“没问题啊,在广东一带不错的啊,有个课友来我的学校交换过。”
她笑着自嘲:“说来惭愧,竞争太大了。大一就开始卷实习。我底子薄弱,没人脉也不太清楚面试的事情,光顾着刷题和找兼职了,也不知道要问学长学姐面试找工的事情。”
“听口音你广州的还是香港人?”
“嗯,港大的。”Brady放下本子,看着她。安安抬头看了一眼,笑着剪着指甲:“你猜我念什么?”
Brady思索了一下,突然笑了:“理科?经济?我瞎猜啊。听你说你找工作。” 安安笑了笑:“对,计算机。”
Brady也笑了:“我学的社会学和金融数学。”
“喔,怪不得。”她点点头,像是找到了一点交集。Brady喝了口水笑笑,没让话落地:“内地现在也大一就卷实习?”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没办法,整体是卷的;当然肯定有很多人大一没去找实习,但是我想留在大湾区啊,肯定要提前做准备未雨绸缪啦。毕竟我想申请保研嘛,维持好学生的成绩和表现很累的。”
他续上:“诶,那很好啊。提前做计划这个习惯很好喔,这么说你也有预习的习惯?”
她这才露出一个积极地笑:“那肯定,我主课必修课得拿满分的;虽然没有公开排名,但我大概知道我的成绩是前1%。”
Brady很惊艳的说真不错,恭喜。
院子安静了片刻,只有蝉鸣不倦。
“我有点羡慕你。”安安突然说。
“为什么?”
“你们念的东西,好像是为了理解世界,是为了体验和享受世界。和我们这种人不一样——你是不是有很多梦想可以去更多的地方?而我,学计算机只是为了找份工作,多挣点钱,提前补贴家用,换个城市生活。所有人都告诉我这个大热门,好找工作。”
Brady一愣,望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女孩,忽然觉得,这个他从未想过的话题,很苦涩。
安安顺了顺鬓角的头发,抬头看着他,问:“请问,香港的研究生好申请吗?广东有很多发展机会,广州,深圳,香港都不错。我没去过香港,我很想去。”
“你想去香港啊?”Brady语气平淡,但眼里掠过一丝惊讶。
安安点点头,目光有些迷茫,像是看向远方的某个未知的地方。“是的,我想去看看,就算是闯吧。不管是为了学业,还是为了……”她顿了顿,目光从Brady的脸上移开,落在了远处的山峦上。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有些低:“我也想知道,搏一搏,那个世界会不会有更多的出路和可能。”
“我不知道。随便说说。说真的,我不知道。”
Brady看着她,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出于好心和关怀,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失去什么?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可能你会失去的,比你得到的更多。” 安安静默了一会儿,目光依旧没有回到他身上。她微微皱眉,像是在思考他话中代价的含义,语气因为迷茫淡的快散了:“失去什么?成长就是一直都在失去。失去了一个可以安稳过日子的机会,失去了那份老实保守的一生,失去一抬头就是窗外窄小的天空的日子吗?在家,抬头窗外是屋檐下框死的天。”
Brady微微侧头,看着她的侧脸,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看似老实、冷静、实则深藏情感的女孩之间,悄悄产生一种对对方内心深处的共鸣和理解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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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点,县城还沉在薄雾与未醒的梦里。天边刚泛起一抹青白,院子里便传来水龙头咿呀咿呀的响声。
Brady醒得很早,是被凉意和声音同时唤醒的。他打算上三楼吹吹风。他站在顶楼阳台上,俯身往下看——安安穿着那件洗得发旧的灰色T恤,正在给花和一小块菜田浇水。她动作极轻,却有种节奏感。
小黑狗绕着她跑了一圈,打了个喷嚏,跑回柴垛边缩成一团。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空气微冷。屋后的远方的山影像是巨大的黑幕,压在天色与地平线之间。他突然想起了家里工人阿姨备好的黑咖啡。
早上六点,远处县城中心的农贸市场热闹起来。
安安坐在餐厅的一隅,静静地喝着热茶。她抬起眼,看到Brady在楼梯那端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安安低头看了看那茶杯,笑了笑:“早安。你起得真早。”
安安看他下楼走过来倒水。他身高185cm,身形挺拔得仿若一棵苍松,宽肩窄腰大长腿,笔直的肩线撑得起仪式感,行走间自带气场。她连忙不再多看,只是点了点头,轻轻放下茶杯找话题:“睡得好吗?”
Brady大大方方坐下来,顺手倒了一杯水,手机反扣在桌面:“嗯,昨晚睡得不错,空气清新。这里是挺安静的。”
安安轻轻笑了笑:“是啊,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嗯。当时... 听说这个民宿拿撒拉族老民居重修的,确实保留了特色,挺好的。打扫的也干净。” Brady笑笑,不过那停顿他习惯性的掩盖了是秘书做的一切调查和功课,毕竟行走在外,财不外露。他下意识扫了眼手腕,他柜子里最便宜的机械表是IWC万国,他都没带来,只是拿了块苹果的表,算电子表,他想着,既朴素不起眼,又看不出实力,电子表还能计运动啊心率啊步数啊什么的。
只可惜少爷并不了解,在这种小县城,其实苹果手表都显得很富贵了。
为了不因冷却尴尬,Brady说想和要出门买菜的安安去市场逛逛,感受风土人情,拜托安安带他逛逛。安安本在望着窗外发呆,闻言回头,愣了一下,说,好。
这样的对话不再让她感到拘谨,反而有些自然。
“那我们走吧。”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迅速整理好东西。“市场人多,早去早好,免得晚了买不到新鲜的菜。”
他们并排走出餐厅,阳光刚刚透过窗外的树枝洒在地上,空气依旧清冷。Brady随手拉开了外面的门,门外的微风轻轻拂过安安的发梢,带着一丝初晨的温润。
“你是不是喜欢安静的地方?”Brady问道,语气有些探究。
安安稍作停顿,随即点了点头:“是的,像这里这样,比较平静。虽然人不多,但每天的日子都很有节奏,挺舒服的。”
天色彻底亮了,街上的店铺陆续开门。拉面馆前支起了铁皮桌,锅里飘出大葱与牛肉汤的香味。穿着民族服饰的披着头巾的撒拉族妇女端着铜壶在门前洒水压尘,清真寺的宣礼声在街巷间低低传开。Brady站在摊位前看着那些颜色斑驳的李子,心里有点震惊。他在香港吃的水果大多来自超市,最便宜也是City Super;整齐、光亮、塑封。他从没见过带着泥土气息的果子如此自然地呈现在人群里。
路过一间理发店时,看到白色泛黄缺角的瓷砖,还有转的摇摇欲坠的彩色转轮,安安突然停下,说:“你头发太长了,要不要理一下?”
Brady摸了摸自己耳侧微卷的发尾,确实有点乱,上山下乡跑来跑去的,头发长了不方便看东西。他犹豫了下,说:“那你陪我去?”叫卖,吆喝,和自行车电动车汽车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锅铲相撞的声音,羊圈里的羊的声音,切菜的声音盖住了Brady一半的音量,安安大声地说:“可以啊,但我不进店,我等你。”
店内冲水的声音传来,打下手的小伙打开了电推刀,声音滋滋啦啦的,Brady看到理发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带白帽子的男人,白帽子男人边剪边问:“她男朋友?”
Brady愣了愣,笑说:“不是,我们只是认识几天。”
“哦。”白帽子男人憨厚的笑笑,说话带着口音还有几分沙哑:“她人好,是我们这儿念书最厉害的女孩。她爸爸可骄傲了。听说奖学金拿了好几回,还能说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
Brady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笑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出门时,阳光透着树影洒下来,照在树下的安安的头发上,她深棕色的头发在发尾打着碎碎的小卷儿。
安安低头刷着手机,看见他出来,抬头笑了一下:“你理完啦?剪得感觉咋样?”Brady有些别扭地别过头:“是不是太短了?怪怪的。”
“变土了。”她打趣道。
“啊?那我买个假发。”
“来不及了。”
他们一起笑起来,笑声混在早晨阳光与人群之间。
回去的路上,两人路过街上的清真寺。琉璃瓦下几位老者正卷起地毯,楼梯后放着枯黄的木材。晨祷刚结束。远处传来驴车的铃声,一位汉族老人骑着三轮车,从镇边的巷子口转出,一个小孩斜斜的窜了过去冲到巷子的另一边,鞋子带起沙土掀起一阵灰。
Brady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下那一瞬间光影交错中的画面。
“别总拍风景,拍我啊。”安安突然侧头笑道。
他一愣,镜头下她的笑容带着青海夏日特有的透明感,像是高原阳光直射下的小溪。镜头理她的头发深棕色且柔顺,自然垂落底下微卷,像瀑布浪花漫过岩石,在肩头泛起光泽;低马尾转头时露出修长的脖颈,肩膀瘦削略显骨感,衬得整个人又娇又劲又灵,仿佛把昭和时代的明媚与海岛的浪漫,都揉进了这张脸里。
“好。”他低声说。
翻出胶片机,那一刻,他按下了快门,也好像按下了什么命运的开始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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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傍晚,蝉声如乐队齐奏,震天响。青海的空气清新,山间的凉风带着草木的气息吹拂而过。
安安站在母亲经营的民宿门口,透过窗户看见Brady。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背着一个小包,坐在窗边的桌子旁,认真地翻阅着手中的笔记本,再在笔记本电脑前敲字。阳光洒在他立体的侧脸上,光影交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当时,安安的心里还没有太多的情感波动,更多的是对这个陌生人对自己生活的入侵感。Brady是来做田野实验的,听说是做社会学调查的,他并不是当地人。虽然他每次都穿得很简约,却总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安安总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然而,随着接触的增多,安安开始发现Brady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样高高在上。他并不总是那种自信满满、只专注于自己任务的人,偶尔也会露出一些温暖的笑容,眼神温和且不带任何居高临下的姿态。
有一次,他恰好走到她家附近的小路上,看到她正在打扫门前的院子。安安低头专注扫地,扫修剪植物后的分叉枝叶。忽然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她猛的抬头,看见Brady站在一旁,一个礼貌合适的距离,一点淡淡的笑意温柔:“我看到你在忙,想过来帮忙,但看你在修剪,扫得那么快,我怕打扰到你。”
安安愣了一下,笑了笑:“不麻烦,我自己可以。” 然而,她的心跳却莫名地加速。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们之间,气氛也变得微妙。安安不太擅长与人亲近,尤其是像Brady这样的男生,他的存在让她感到陌生和紧张。
“你不需要帮忙?”Brady轻轻走近,目光定定地落在她的手上。“你看起来很累,给我点机会让我做点什么吧?”他笑了笑,眼神带着一丝幽默,仿佛在试图化解这份尴尬。
安安低头,嘴角轻轻扬起,却并没有拒绝他,而是点了点头:“那你就帮我把这些扫的叶子收起来吧。”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觉得累,而是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人会主动愿意帮她做这些家务。
他们的手指在收集剪掉的枝桠落叶的时候不经意触碰了一下,那一刹那的电流感让安安的脸红了,心跳更快。她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知道,坏了,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喜欢上了这种和Brady接触的感觉——那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和不知不觉间的亲密。
晨雾漫进民宿木窗时,安安正蹲在地板上够帆布包里滚出的铅笔,发梢扫过速写本上未干的月亮 —— 炭笔勾勒的弧线还泛着淡灰,像刚从夜色里捞出来。
“找这个?” Brady 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她惊得回头,撞进他垂落的目光里。他手里捏着支 HB 铅笔,指腹沾了点她画月亮时蹭的炭粉,指尖悬在她头顶半寸,没敢碰那截晃荡的发梢。安安慌忙去接,指尖擦过他掌心,那点温度像燃着的棉絮,烫得她立刻缩回手,连声道谢时,耳尖早红透了。
午后雨来得急,她着急忙慌去关窗,桌上拼拼图时少了最后一块,蹲在地上翻找,裙摆扫过地板缝,把那枚拼图块盖得更严实。Brady 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目光却总往她那边飘 —— 她蹙着眉,嘴唇抿成淡粉的弧线,手指扒拉拼图的样子,像在跟谁置气。
他起身走过去,指尖先碰到她的裙摆,棉麻布料带着她身上的洗衣粉香,让他顿了顿。“在这儿。” 他把拼图块递过去,指尖几乎要贴上她的手背时,突然蜷了蜷,像怕被什么烫到似的,飞快收回手,转身时,耳后悄悄漫上红。
夏末的风,在这座小小的民宿内弥漫开来。窗外,是月光——今天是满月夜,温柔地洒在那片静默的山脉与苍穹之间。安安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窗台的木纹框,视线却不知为何一直频频停留在Brady身上。他依旧坐在那里,笔记本摊开在他膝前,静静地翻阅着。光线像从前未曾有过的温柔,它将他整个人的轮廓拉得分外清晰。
她在前台算帐,却总是忍不住看他。眼睛总是下意识滑过去,扫一眼。
突然间,他抬起头,视线穿越她的眼睛,准确无误地与她的目光交汇。他眼中的那份温柔,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好奇,仿佛在问:“你在看什么?”而安安的心脏猛地一跳,像一只不小心溅入水中的小石子,激起阵阵波澜。
她慌乱地低下头,忙着整理手中的本子,假装不经意地调整一下动作。空气中悬着一种彼此都察觉但都不愿说出的东西——一种难以言明的拉扯,如同暧昧的气泡轻轻上升,却又在触碰前爆裂。
Brady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那一瞬间,安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她想要退开,想要逃避,却又无力,像是被他温暖的气息轻轻拉扯过来。就在她稍稍退了一步时,他停下了脚步,语气依旧温柔,带着一丝理解的轻笑:“你是不是还在想卷着实习和预习?唉,你这也太焦虑了。”
安安抬起头,眼神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愕。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没有,没什么。”她不敢再看他,仿佛每一次目光的接触,都能在心里激起涟漪,而她不愿再去理会这些未曾有过的情感波动。
终于,Brady低下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动作,然而却带给她一阵微妙的触动。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你总是有太多心事,好啦别焦虑。其实,有时候,放轻松,随心而为,顺势而为,才最能找到自己。”
男主名字发音介于布雷迪和布尔埃迪之间,Lam就是粤语拼音的“林”。
IWC万国表(International Watchpany)是一家享誉全球的瑞士奢侈品牌,成立于1868年,总部位于瑞士的沙夫豪森。IWC以其精湛的制表工艺、创新的技术和独特的设计而著称,是世界顶级奢侈手表品牌之一。
IWC部分手表系列采用限量生产,这种稀缺性进一步提升了其价格。例如,IWC每年推出的特别款,如与知名人物或机构合作的限量版,往往价格不菲,且具有较高的收藏价值。
IWC万国表的价格因系列、材料和功能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以下是几个大致的价格区间:
入门级(基础款):IWC的入门款手表一般在3万-8万元人民币之间,这些表款通常使用不锈钢材质,并具备基础的时间显示功能或简单的计时功能。
中高端款:例如飞行员系列、葡萄牙系列等一些复杂功能的手表,价格通常在8万-20万元人民币之间,这些表款可能包括陀飞轮、月相显示或万年历等复杂功能。
高端限量款或贵金属表款:IWC的高端款式,特别是铂金、黄金或限量版,价格通常在20万-50万元人民币之间,有些特殊设计或限量版手表的价格甚至可以突破这个区间。
顶级复杂款:IWC的顶级复杂款手表,如搭载陀飞轮、万年历等功能的高端表款,价格可能会突破百万人民币,例如IWC的Grandeplication系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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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惊鸿一瞥
第2章 缘,妙不可言
小镇在夏日的午后呈现出一种缓慢的陈旧感。阳光透过褪色的招牌和街角的白杨树,在石板路上投下交错的影子,风从远处吹来,夹杂着沙尘与树叶的味道。
安安提议带Brady去“老街”走一走,那是一段还未被彻底商业化的街区,错落着撒拉族的民居与回民商铺,街道窄,屋檐低,一些挂着铜铃的木门微微敞开,露出院落里爬满花叶的藤蔓与折叠的旧式藤椅,藤椅上盖着花布。
二人并行走着,Brady在一旁点头微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某种剧本中的角色,在陌生的风土人情中,被某种旧时光轻轻卷入。听到安安聊起父母从西宁搬回来,Brady问到:加油站?
安安一笑,说对,我爸想自由一点,年轻时打工存了钱现在在边上包了个加油站,奶奶的老房子改了做民宿。妈妈忙些,两边都要照看。“ Brady颇有兴致的和安安聊起了油价。街角传来孩子们的追逐声。几个小男孩踩着滑板车穿过街心,一个穿撒拉族刺绣风格小马甲的男孩笑着喊:“诶!哥哥你有相机啊?!” Brady把挂在脖子上的尼康相机拿起来,点点头。
男孩跑回来,在他镜头前比了个剪刀手。
“你还想在这里待多久?”她问他。
“田野实验嘛,项目还有一个半月。”
“之后呢?”
“回香港,开学呗,忙忙家里事,然后准备申请MBA——啊就是研究生。”
“你呢?”他问。
“开学……大二。现在大一嘛。我可能也还要找暑期实习,我现在坐在这看着别人有实习,有课外,有夏校,我很焦虑,但我能怎么办呢?竞争很大,没背景。”
她的声音轻下去了,像是落在风里的一根羽毛。
那天晚上,青海东北部的这个小县城突然的下了雨。
民宿后院有几只小虫在窗边扑灯,空调外机嗡嗡作响。
民宿客厅里开着冷气,还有拉面葱花的余味。安安坐在客厅的竹椅上看报纸,Brady靠在一旁的木窗边整理调研材料,相机电池在角落充着电。
她没看他,翻了一页小说。过了一会,她忽然抬头,“Brady。”
“嗯?”
“你会一直记得这个夏天吗?”
窗外的雨越下越密。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
“会的。”
窗外的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像急促的鼓点。他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侧脸,脱口而出:“等我暑假的项目结束,我带你去香港看看。太平山顶的夜景,比这里的星空也不差。”
安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像盛满了整个银河的星光。那是他此生见过的,最不设防的期待。
那一夜,他梦见自己骑着撒拉马穿过拉面店、黄河石画馆、还有刺绣铺。天边雷声隐隐,一个白袍白帽老者举着灯笼,带他穿过梦中的炊烟村庄。
次日天还没完全亮,Brady便已起身洗漱,背上包,带上笔记本和录音器材,独自出发。Brady告别了民宿的院门。
他计划独自离开三天,了解当地民族的传统民居、饮食与宗教文化。三天,他记满一本本子,拍了数百张照片。
他在夜里回到镇上的民宿。
刚推开院门,就闻到炖羊肉的香味,和在前台着急的登记入住的新旅客。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安安站在前台桌子后面探个头问他。
“遇见了一个阿訇和一匹马,背着行囊披星戴月走了几个乡。”他笑。
她笑骂:“你别净说文艺话,快回房间,这儿人多你站着不挤吗?”Brady咧开嘴笑,提着包上了楼。
七月的末尾,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蝉叫的嗓门大的吓死人。空气里是草和沙土的气味。
安安坐在院墙边的小木桌旁,头发扎成一束低马尾,戴着银耳钉,一身黑色棉麻长裙裹着高挑身姿,塑料拖鞋不掩其美丽。她正在电脑桌前核对账本。
Brady推门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情境。
安安抬头看他一眼,笑着寒暄:“你这三天去了多少地方?” Brady脱下外套,搁在藤椅上,“五个村子,两个拉面铺,一座清真寺,一个刺绣合作社。”他顿了顿,“还有三次茶桌上的长谈。”
安安轻笑一声,递给他一杯咸口热奶茶:“坐下说说,今天我陪你总结。”
Brady喝了一口,努力习惯这种味道。他们并肩坐下,头顶是一只吊着的油纸开口型吊灯,微风轻摇,影影绰绰地晃动着客厅的轮廓。安安走到门口,拉上门,回身打低空调冷气。
“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啊,”Brady打开iPad里存的笔记,二人继续聊着采风的见闻。他们吃过饭便沿着土路走,途中拦了便车,在下一个山口又下来。
Brady抱着相机,给布满风蚀纹理的篱笆楼影影绰绰地拍照。安安侧身让出路,指着公路那头远处一户人家的檐下:“你看这个,是典型的‘瓦顶平层’结构。篱笆楼有点像西北汉族民居和中亚木构的混合体,撒拉族早年从乌兹别克和土库曼交界处和撒马尔罕迁来,这种结构其实也是适应高寒黄河川道环境的结果。”
Brady点头,视线停留在屋角交错的木榫上:“榫卯技术在这里居然保存得这么完整。”
“是的,很多人不知道撒拉族清真寺其实用的是全木构,不打铁钉,建筑风格接近中原宫殿。最出名的是街子清真寺,完全对称的布局,雕花斗拱和汉式歇山顶,都体现出一种融合感。” 安安解释说:“很多民族刺绣是非遗项目,但年轻人学的越来越少了。我奶奶撒拉尔人,她会,我不会。村子里镇子里生的孙女们现在都在西宁或兰州四川去上学了,觉得这个太土,费眼睛,还挣得少,有些地方就靠政府扶持,撑一会儿。”
他们又走了一段,经过小广场时,Brady走过这里很多次。有一群孩子在拉面馆前面踢球,球滚到Brady脚下,一个脸颊晒得发红的小男孩跑过来,有些怯地说:“叔叔……可以还给我吗?”
他把球递过去,男孩道了谢,飞快跑开。安安望着他们,眼神有点黯淡:“这里很多孩子是留守的,父母去了内地打工,有的在东莞,有的在义乌,一年最多回来一趟。”
Brady深吸一口气。他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想了一会儿,审慎地说:
“另一个让我感触很深的问题,是村镇人对于经济认知的代际冲突。安安,我很震撼,太多信息了。我在一次村头拉面馆的闲聊中,听一个22岁青年讲:“我爸希望我回家当村干部,我妈希望我回来接面馆子。可我想做电商做直播,我想开摄影工作室。但他们根本听不懂这些。”
天色渐晚,黄河风带着凉意。安安走在前头,脚步稳稳。静静的听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Brady:“你还好吧,走得动吗?” Brady笑了笑,擦了一下额角的汗:“还行,习惯就好。”
“其实我一直都想离开这里。”安安扭回头,又说,“不是说我不爱故乡。山是真的好看,羊肉家里的才是真的香,风景是真的安静。可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新的东西那么多。这里多朴素啊,总觉得慢半拍,你要我一辈子待在这里、过这种日子,我真接受不了。”
“我在广州大学念书的时候,也不是没自卑过。”她忽然转过头来对Brady说,“班里有个女孩,叫陈可人的,生日请大家去她家吃饭——她家在别墅区,家里做什么金融和房地产,她自己有个大平层,餐厅都是落地窗。她养的猫就要四万块。跑题了,生日她们叫上我去西餐厅吃饭,吃饭要用刀叉,我那次是第一次吃什么法日混合料理,吃不明白海胆,而且我那时候连红酒杯都不会拿。”
她笑着说着,语气轻盈得像在讲笑话,但眼里却透出点倔强和不服输,“后来我学会了。我背词典练口语,大一考了六级,虽然没考过;去实习,太难找了,但我还在海投;我打工,争奖学金,我攒钱,还要寄钱给爸爸妈妈和弟弟。我的意思是—— 我也想有更多的选择和可能,而不是好像一直—— 一直——我也不知道。“
Brady静静听着,没打断。
“你刚才说‘文化和对家乡的热爱无法快速转化为经济回报’,我认同。但你知道我更怕什么吗?”她看着他,眼神像黄河水光一样清澈,“我怕我妈把她一生最好的时光都花在照顾我弟弟。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念大学的,我弟弟读职高,我出去了,就是我们的出路。乡愁是男人的土壤,他们永远有人托举,这里没有女孩的生存空间。我不想永远都这样,我要出去,我要离开,我是蒲公英的种子。我想去看一看新的世界,去找新的落脚之处。”
然而,安安的目光不再像之前那般平静。她微微皱起眉,仿佛在权衡着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矛盾?”
Brady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被戳中了痛点,但他依然笑着,“怎么会,我觉得你一直都很冷静。”安安低下头,她的语气突然变得难过,“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能不再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看着别人活得那么有意义,有前途。我呢?”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放缓:“我喜欢老家的刺绣啊,人也好,我童年的假期是在这儿长大的。我喜欢撒拉族的木房子和菜园子。可我不想学。我想走出去,扎根在外面。我准备好去深圳、去广州、去杭州,或者,去北京,我想进写字楼进大公司,找份稳定收入的工作,自给自足。哪怕给人当助理,站一天也不歇气。”
“你说不发达地区的年轻人被现代化裹挟,是‘文化冲击’。可对我们来说,那些不重要。挣多点钱出来才是生路。”
黄昏的风吹过河谷穿过山林,光打在她身上。她背影细瘦,面庞坚毅,有种让人不忍违逆的执拗。
“去大城市,哪怕只是靠一张录取通知书,一张车票,一份合同。”
Brady的心里掀起了波澜,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沉默了。
安安低下头,眼神有些空洞,像是陷入了某种深思。她的思绪在飞速穿梭,仿佛回到了那个被过多束缚的原点。“但是……那天你说的对,我能放下习惯的舒适圈吗?我能撑过破局的恐惧和压力吗?我真的能做到吗?你觉得呢?”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她:乡下的发展速度远远赶不上大城市,那些从未改变过的贫瘠与狭隘,像无形的枷锁,将她紧紧绑住。这里没有真正的机会,只有眼前一小块土地上的麻木。
庸碌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长里短。
人生只有一条巷子那么长,一眼望得到头。
离开这里,真的能走向那个理想中的未来吗?如果走了,所有的后果,她是否能承担得起?如果不走,她会永远陷在这片已被掩埋的泥潭中,永远看不见天日。
“我,真的能做到吗?”她低声自问,语气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迷茫与不安。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Brady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看着她被夕阳勾勒出的坚定侧影,忽然觉得任何安慰或鼓励的话都显得苍白。
“你一定可以的。”他最终只是轻声说,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
安安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混合着感激、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就在那一刻,Brady心里冒出一个冲动而清晰的念头。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你想去香港。你的申请材料……如果你不介意,等我回香港后,或许我可以帮你看看。”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愣。他从未如此主动地提出要介入别人的“人生规划”。
安安的脚步顿住了,她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先是闪过巨大的惊喜和不可置信,随即又迅速被一层小心翼翼的审视所覆盖。她沉默了几秒,夏夜的风穿过河谷,带来远处模糊的狗吠声。
这句话,像一道锐利的光,突然照进了两人之间那片朦胧暖昧的夏日薄暮里。Brady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个轻而易举就能给出的、关于“朋友互助”或“举手之劳”的找补言论,此刻却重如千斤,难以出口。
傍晚,山里的风吹得更凉了。
黄昏时,县城外的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碎石一路上坡。
“你走快点嘛。”安安回头喊他。
“不是,我不是本地人,还是有点海拔反应。”他喘着气答。
“你们低海拔来的香港人就这点不行。”她嘻嘻一笑,找了块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腿长白搭。”
他走上前坐下,拿出Tempo纸巾擦了把汗:“你小时候常爬这?”
“嗯,夏天傍晚嘛,我妈炒了辣子鸡,我爸泡了壶茶,我们就在黄河边吃饭。我和我弟抢鸡腿,吃得一脸辣。哦,我妈四川人,我奶奶是撒拉族人,我爸就青海长大的,西宁周边的。”
黄昏的光打在她脸上,映出淡淡的金边。
“诶,话说回来,你们的小时候呢?”她问。
Brady怔了一下:“我……好像都是在课后班里。帆船、钢琴、英文、奥数,还有击剑,网球,作文,法语。”Brady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在田野间说自己的这种东西莫名有点不合时宜。
“诶,你爸妈是不是不让你吃肯德基麦当劳啊?”
“是。还得偷偷吃。”
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可真是少爷命,和我这种爸妈不管垃圾食品长大的野生品种完全不一样。” Brady注意到她笑起来时,眼波流转间,仿佛能把周遭的空气都晕染成甜的化不开的蜜糖色。眼白与虹膜的界限清晰,黑眸里泛着水润的光泽。
Brady也笑了,抬头望向天边。晚霞层层叠叠,像一匹被风吹皱的绸缎。
他们相伴了一个暑假。
八月中下旬,黄河岸的风已不再灼热。
Brady走得比预定时间要早。他把最后一袋调研资料装进箱子,贴上“FRAGILE(易碎)”标签,然后站在县城老旧的客运站口,看着那辆包车开向西宁。他去搭次日一早西宁飞武汉的航班,再由武汉转香港。
日子一样的过。安安除了睡个懒觉外,就是没日没夜的预习和看民宿前台,帮妈妈打扫民宿的卫生。然后账目帮家里打点一下,就坐火车成都看舅舅,再取道去广州开学。
安安把行李箱合上,手上还贴着前几天不小心割破的小伤口。手指敲了敲微信框——“最近怎么样?” 又转发了一个小红书搞笑视频。
对话框三十分钟后才弹出两个字:“哈喽。”配了一张拿着奶茶的图,一串远景灯光模糊的维港剪影,和一行字:“好热。等你开学以后来香港玩呗,我带你吃好吃的。”
回广州前的一天,家里把她的行李箱摆在客厅中央,母亲反复确认她带了多少件换洗衣服,父亲在厨房剁着卤肉说:“你妈说你那边食堂油多,你带几包牛肉。”
小弟没回来,他早早地住回在xi市的技校寄宿生宿舍。私信里发来微信:“姐我这学期不想读了。”
安安不理,过了一会儿又给他发过去一句:“忍忍,快实习了。再熬一点。”
厨房的火噼啪作响,母亲坐在塑料矮凳上替她缝裤脚边:“你快点找个实习啊,你舅妈说读计算机可好找工作了。”
“……嗯。”安安低头收拾洗漱包。
她没提Brady。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想象他们吃过同一碗牛肉面、去孟达天池那天一起撑伞走在细雨里。
但这些现在都像一幅收起的画,折进了行李箱。
那一刻,安安有些想自嘲,却又没笑出来。她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各自回归生活的起点,那些藏在河谷山林之间的夏日鸣蝉、茶馆与乡村清真寺,乡村调研、加油站和巴士扬起的尘土与午后的风声,只能在聊天框里折成一个表情包。
她知道Brady开始了忙碌的工作和生活,Brady已经开始着手处理家里的很多商务事务了,而安安则进入了全新的学习阶段,并且努力寻找实习和兼职,补贴家用和自己的开销。
广州和老家相比还是很陌生和新的城市,新的人文环境对安安来说既陌生又令人兴奋。她在这个环境中努力适应,心里却始终隐隐有种不适应的感觉。与身边的同龄人相比,她明显有一些文化上的落差。
北上广深,北上广深。
广州的同学们谈论着流行的电影、时尚的品牌和欧美日韩最新的趋势,安安则常常感到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一种无法弥合的距离。她曾经在小县城里度过了大部分的青春,生活单调而纯粹,与这些快节奏的永远赶不上的国际潮流大城市生活格格不入。
每日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进来,照在安安的床头。她从不喜欢躺在床上多做梦,因为她知道,梦想总是属于那些有时间去做梦的人。而她没有时间。
忙碌起来时,她不会在意镜子中的自己——那张没有任何装饰的脸,因为熬夜和缺觉皮肤有些发黄,眼睛总是透着一丝没睡够的疲惫。洁面后她擦干净脸上的水,迅速整理了下头发。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急促的脚步,仿佛她生活的每一刻都在和时间赛跑。
绕道经过大门时,碰见了一群身穿名牌的同学,几辆豪车停在校门口。她低下头,匆匆走过。这种场面,她已经习惯了。不是不想看,而是太多次了,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她从未奢望过这份光鲜,她知道,自己注定与这份世界无缘。
但心里却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不安,一丝莫名的焦虑,仿佛这座城市、这些人、这些东西,都在悄悄地提醒她,她永远都只是一个看不见的影子。她努力把目光从那群同学身上移开,却还是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他们身上最新款的包包和鞋子。那些东西,她曾经也梦想过,可是现在,她只知道,自己离它们越来越远。
课堂上,安安全神贯注地听着老师讲解,但内心依旧在游走。她知道,自己聪明,学得快,比别人少走了许多弯路。她本该站在更高的位置,去接触更多的机会,去拥有更多的可能。可是她停留在这里,依旧在为了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停地拼搏。
“莫欺少年穷。”她轻声念道,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不甘。这句话就像是她的信条。她相信,自己并不比那些出生在富裕家庭的人差,只是还没有机会,还是没有足够的资源。给她一点时间,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过上更好的生活,她想着,无比羡慕那些大城市中的时髦丽人,中产白领。
今天上午的图书馆,依旧是她熟悉的环境,安安靠在靠窗的角落里,低头开始看那些又长又复杂的代码。她的眼睛不时在屏幕上游走,神情专注,偶尔会皱眉,随即又重新打起精神。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孤独,习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她知道,自己努力的每一秒,别人看不见,但这并不重要。只要她能够自己看到自己的进步,自己能够看到那些被梦想牵引的步伐,她就已经走在正确的路上。
最后一节课是线性代数。教室里灯光昏黄,教授在讲台上板书着矩阵问题,安安安静地坐在第一排。旁边的小杨拿着刚发下来的小测试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成绩,心里一阵烦躁。试卷上的大叉和修改符号刺眼得让她有点恍若不见。
小杨很会抱大腿,安安是他的本学期救命稻草。他小声嘀咕:
“安安,你这也太变态了吧,每次考试都满分。就算我复习到头晕眼花,还是差那么远。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拿满分啊!”
安安看了一眼她的错题,语气淡定:“你也很厉害啊,怎么不夸夸自己?这次错的那些,我看过了,没啥大不了。”
小杨有些无奈,摇头道:“你别这么说,我就是不行。数学真是我一块硬伤。”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安安,语气转为无奈:
“不过说实话,你是不是根本不需要复习啊?平时看你根本就没做题啊。”
安安抬起头,眼神平静地望向窗外,语气不紧不慢。
安安轻声:“做题和不做题,都是个习惯。有些时候题海战术对于我并不有效率。这道题,变形而已,之前做过类似的,没那么难。”
小杨忍不住苦笑:“你真能把一切都当习惯。”
小杨低下头怕老师扫过来一眼,然后他小声嘀咕道,“佬啊。有时候真想试试你那种‘习惯’。”
他顿了顿,眼神带着一丝叹息,
“但我就是想,安安,要是你能分享点秘诀给我,别总是神秘兮兮的。”
安安:“秘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自律,找窍门,自然事半功倍。”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平和。
“每天做事,学东西,像吃饭一样,习惯了,困难多大都不算事。”
小杨无奈摇摇头:
“安安,我觉得你简直是个神。你那种稳定的劲,连我都佩服。我嘴贱,我就不该找学神问学习方法。”
安安收拾着自己的书本,目光轻轻扫过一旁的小杨,语气带着几分安慰,一脸惭愧的说哪里哪里。
天色渐晚,安安整理好书包,准备离开自习室。晚风吹的感觉外面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冷,她穿上了外套。
她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心里有些犹豫。她从不敢放松,总觉得只要自己稍微懈怠一点,就会被远远甩在后头。她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停下来享受些什么。她不敢。她不敢停下,也不敢放弃。
她是那么坚信“莫欺少年穷”,相信自己一定能摆脱这个贫困的枷锁,去赢得属于她的未来。安安的脑海中有一个灯塔,灯塔在雾中闪烁绿光。自从和室友们一起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后那绿光在脑内留下深刻印象。
而那道遥远的绿光——那代表着财富、地位和认可的绿光——就在前方等着她。
次日早,安安的手机再次震动,是妈妈发来的语音消息,她一向起的很早:“安安,你要跟你弟弟学学。你弟弟说,他的学校让他去参加一个什么比赛,成绩不错哦。一会儿没课打个电话过来,开学了不要乱玩!快点找工作!”
安安吁了一口气,搪塞妈妈的接口越来越离谱了——不管比赛是不是真的,这个职高惹祸精没烦到自己就好。
谢天谢地这烦人的祖宗最近消停了,要是再被叫家长,妈妈的皱纹,这那的,和这个自己这个姐姐又得被烦躁笼罩了。到时候,妈妈又是拿自己出气,没日没夜的发牢骚。
她最终还是一个电话拨了回去,接电话的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安安爸爸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总说忙,总说忙,一有事找就不在,平时家人笼络感情说说体己话也不在。有任何大小事,不管要紧与否就是留着安安弟弟和妈妈或者带上安安三个人在家大眼瞪小眼,鸡飞狗跳吵起来。自己永远借口忙,美美隐身躲清静。
安安在电话拨通后,小心翼翼地说:“妈,说到计划我在考虑,要不以后还是读研……或者,先不急,我两手准备——妈妈我的意思是找工作和考研一起... ... 对... ...不,不是,你别急——我是说先准备下国内的研究生考试吧。”
母亲的声音立刻尖利起来:“花钱报班?你想都别想!家里哪有钱供你?你弟弟的学费都得靠我们东拼西凑,钱还要留着我们养老的!你自己出息点,申请不到全额补助就别提了!读研?辅导班的钱谁出?你爸?我?我们都没那个闲钱!你要真能靠自己考上,有奖学金,有补助,行。要是要花家里一分,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碎碎念σ(^_^;)
田野实验(Field Experiment)是一种社会科学研究方法,通常用来在自然环境中进行实验,以便观察和分析真实情境下的行为模式。与传统实验室实验不同,田野实验并非在控制的实验室条件下进行,而是在日常生活的自然环境中进行观察和干预。研究者通常会在不干扰或尽量不显著影响人们行为的前提下进行干预或收集数据。
社会学研究的目标是理解人类社会行为及其背后的机制,而许多社会现象发生在复杂的、动态的社会环境中,通常不能单纯通过实验室条件来模拟。这就是为什么男主Brady会认识女主,因为他是来做社会学民族学研究报告的。这也铺垫了“富少下乡”带来的认知冲击和社会差异。
这里的伏笔是“在某些田野实验中,研究者可能需要隐瞒实验的目的或干预方式,这可能引**理争议。例如,是否应该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对参与者进行干预,或者研究结果会不会影响参与者的未来行为。”
很多时候,两个人分道扬镳,吵架,磨合,争议的部份围绕着彼此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以及,我们对‘目的性’的隐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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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缘,妙不可言
第3章 出类拔萃
安安吁了一口气,搪塞妈妈的接口越来越离谱了——不管比赛是不是真的,这个职高惹祸精没烦到自己就好。谢天谢地这烦人的祖宗最近消停了,要是再被叫家长,妈妈的皱纹和这个自己这个姐姐又得被烦躁笼罩了。到时候,妈妈又是拿自己出气,没日没夜的发牢骚。
她最终还是一个电话拨了回去,接电话的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安安爸爸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总说忙,总说忙,一有事找就不在,平时家人笼络感情说说体己话也不在。有任何大小事,不管要紧与否就是留着安安弟弟和妈妈或者带上安安三个人在家大眼瞪小眼,鸡飞狗跳吵起来。自己永远借口忙,美美隐身躲清静。
安安在电话拨通后,小心翼翼地说:“妈,说到计划我在考虑,要不以后还是读研……或者,先不急,我两手准备——妈妈我的意思是找工作和考研一起... ... 对... ...不,不是,你别急——我是说先准备下研究生考试吧。”
母亲的声音立刻尖利起来:“考研还要花钱报班?!你想都别想!你就不能去工作挣钱吗!家里哪有钱供你?你弟弟的学费都得靠我们东拼西凑,钱还要留着我们养老的!你自己出息点,申请不到全额补助就别提了!读研?辅导班的钱谁出?你爸?我?我们都没那个闲钱!你要真能靠自己考上,有奖学金,有补助,行。要是要花家里一分,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安安听着心一牵一牵的痛着,那话字字句句捅刀子刺来,胸口一凉,连忙张嘴欲说不是的,眼神余光却瑟缩定在宿舍窗外的梧桐影子上。
母亲的语速越来越快:“我告诉你,你要想清楚,万一你找不到好工作,到时候还得靠人养?你啊就是个没出息的货,快点找个男的别挑剔了!找那种有钱的,多顺着点人家!你好好看看镜子,你这张脸蛋也就这几年好看!赶紧擦亮眼睛,别任性!千万别学你妈当年——年轻时候脑子昏了头,跟了你爸这个穷小子。他除了长得帅,啥都没有!当年在四川,你外婆外公家好歹还有煤气厂撑腰。结果呢?现在你爸哑炮一个,什么本事都没有,全家拖累我!”
她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声音沙哑,疾言厉色:“你外婆外公家当年多风光,现在呢?什么都没了。妈这把年纪了,指望不上谁了,就指望你弟能成点材!你呢?别光想着学习,学习好有什么用?读得越多越花钱,最后还不是赔钱货?你要真有本事,就赶紧找个有钱的男人,攀上去。嫁个好人家,带着全家鸡犬升天,再带着你弟弟!好好供我们晚年吃香喝辣!说出去十里八乡都羡慕!那才是本事!”
安安咬住嘴唇,指尖在膝盖上轻轻颤动。
母亲继续说:“我告诉你,工作不管好不好,先干起来,有几个钱拿几个钱,别拖累家里!别让我还要为你这个赔钱货操心!你别以为你考上大学就是多大的本事,妈能养你到现在已经很看得起你了!早点挣钱补贴家里才是真正的孝顺!”
话音落下,屋里一阵沉默。安安捂着手机,嗓子里涌出酸涩,她原本想象的未来,瞬间像被一桶冷水浇灭。
她在心里清楚地感受到:母亲眼里的她,永远只是一个“赔钱货”。
母亲还在那边抱怨家长里短,疯狂发泄负面情绪,不忘敲打安安,喋喋不休。而安安的脑袋并不完全在这些现实的压力中。她习惯了这种高密度的“高压噪音”——当母亲抱怨时,她大脑瞬间抽空,真空似的灵魂出窍飘远,现在,每当她想起Brady的名字,心脏便莫名跳得更快。
就像是一根细线牵住了她的每个念头——她知道自己正在陷入一种对未来的期许,尤其是当他邀请她去香港的那一天,她几乎做了梦一样的决定。但这种期待并非不安地被现实压垮。每一条和Brady的对话,都是一种短暂的救赎,给了她一个暂时远离生活枷锁的理由。她开始在心里幻想自己与他共度的未来,仿佛能够通过这种执念逃避现实的困境。
因为她知道,她的理想和她的现实,永远不能并行。这就是她的生活。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狭小。可就是缝隙里那一丝丝的光,让她觉得有更高的平台和宽广的世界。
人越努力,越容易掉进“急切”的陷阱;人越缺爱与理解,越渴望证明自己当拥有。
安安猛然抬头,眼睛一瞬间湿润,耳边一片嗡鸣。她听见母亲的指责和质问,听见她自己从小到大的失败与无力,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内心疯狂地撕裂她。她眼前浮现出所有被压抑的痛苦——从未有过的厌烦与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可以做得比你想象的好!我已经是好学生了!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一辈子都得依靠别人,靠低头做人,勉强活着的人!你总说我是赔钱货,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永远低三下四,忍气吞声地活下去?我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钱我拿回来,我兼职挣钱,成绩我系里最差也是前三,我出类拔萃,我还得奖,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在念大学,弟弟加钱才能进职高—— 我还不够吗?你为什么就不能说点好?”
“你说什么?”母亲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安安会这么激动。她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愤怒,“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说话?反了天了你!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的?一把屎一把尿?我这辈子就为这家团团转了,没自己好好活过,给你做的每一顿饭,买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为了你有个好前途!你在大呼小叫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反了天了这么和大人说话!我怎么教育你的?翅膀硬了是吧?欠揍啊你这个死孩子!好吃好喝供你上大学你是什么态度??!!”
安安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记重击打碎了内心最后的防线。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混乱,眼前的母亲,是一个无法理解她,无法看到她努力挣脱束缚的声音和心愿的牢笼。
“你怎么这么愚蠢!蠢货!”母亲的怒吼继续响起,“你想去哪里都行,死外面我都不管!你能做什么?你不过是个学生,家庭也没有那样的条件。你就应该踏实,别总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靠自己拼个未来,靠自己嫁个好人家,找个有钱的男人,那才是你最能依赖的!你就知道考研花钱!花钱!花我们的钱!一点都不省心!我告诉你,你现在打工那回家的钱都算少的!隔壁小花可不这样... ...”
安安突然觉得眼泪像决堤的河流,再也无法抑制。
她的母亲永远只是无尽的给她泼冷水,好像她就是家里的累赘,垃圾,赔钱货,不该出生的那个东西,什么下贱的玩意。母亲巴不得她死掉好和宝贝儿子相亲相爱。
不管她如何挣扎,如何奋发图强,未来依然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海洋,远远看去,似乎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岸。
试卷没写完,不太想做,心情都给破坏了,谁写的下去?
临近午后阳光直白照在宿舍桌面,窗外依旧是夏末广州的热意蒸腾,树影斑驳地投在教学楼外的墙上,更是浮躁。安安坐在靠窗的座位,把手里的笔砸出去。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社交软件上没有新消息,没有来自那个清隽男孩的消息。唯有时间不紧不慢地走。
安安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和Brady在青海的日子,那时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真温柔啊。
她脑子刷刷刷,幻灯片似的切换到下一幕景。
那天是有Brady请求安安帮忙带路走访的正事,她便早早起来收拾好站在民宿入口处等着。安安那日穿着一身浅色运动外套,黑色阿迪裤子,头发扎起高马尾,脚上是她最常穿的那双旧球鞋,鞋边沾了点泥但整体干净。
“你迟到了。”她说。Brady笑着快步来,Brady背上是背包和相机包,耳朵还塞着耳机,一只没插好差点掉下来,Brady手忙脚乱地接住。“我给你准备了吃的,路上不要饿死。”她记得自己把一个小袋子递给他,里面是手包的鸡蛋饼和小罐牛奶。他们搭上县里的小巴士,前往孟达天池——边上的神秘景点。车子绕过一个又一个回头弯,远处的峰影像油墨般晕染开来,薄云低垂,树木苍苍。安安指着车窗外的路:山精住在那一带。小时候谁调皮,就说要扔去那边喂狐狸。”
“你小时候调皮吗?”Brady望着窗外笑着问。
“调皮啊,小学还拿粉笔写我喜欢的人的名字在墙上。”她笑,“但写的是错别字哦。”
车开进保护区,阳光从密林里洒下来,地面上落满斑驳的光点。山风带着冷意和清甜的树脂味,远远传来鸟叫声。他们穿过木栈道,一路往下走,换个角度找湖泊最佳取景点。天池像嵌在石谷间的玉盘,四周林木环绕,云雾缭绕的水面碧绿如墨。湖边一对藏族夫妻带着孩子放牛,孩子扎着辫子,对着Brady的镜头摆POSE。她在一旁笑着。在林涛与阳光之间,她感觉后方Brady看向走在前方的自己。她的身影定格,像夏天清晨最短暂也最清透的一段梦。
宿舍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伴随着一声略显兴奋的“诶我回来啦——”,小戴一头爆炸头卷发,拎着一杯豆浆和一个小包跑了进来,“我今天没课,走啦,出去走走,闷死了都!”她理所当然地拉着还想继续安静坐一会消化负面情绪的安安。
两个女孩出门时阳光正盛。她们坐地铁去了太古汇,又碰到了刚从买手店出来的范琳琳和陈可人。女孩们欢天喜地的偶遇。
范琳琳,是她们隔壁宿舍的,陈可人是她们宿舍的——但自己住在外面。或者说,她就是安安之前和Brady提过的那位养只猫都抬手就花四万块钱的女孩。
陈可人和安安关系很好,陈可人和她的几个富家闺蜜的不少基础必修作业都是安安帮忙做的,挣外快嘛,不寒碜。陈可人斯斯文文的,给钱又大方,与人和善,对姐妹们天天请客不说,大手一挥三四百叫安安帮忙写个作业,洒洒水一样轻松。简直就是安安的金主,救命稻草,再世大爹。
商场里人潮如织,香水与奢侈品橱窗里的灯光仿佛切割出独属于自身的氛围与磁场。
中午时分,她们选了一家典型的粤菜餐厅。
安安与小戴她们被领到靠窗的座位坐下。
点菜不久,热气腾腾的菜肴便一道道端上来:酿豆腐柔软入味,夹开一口汁水四溢;白切鸡皮滑肉嫩,蘸了葱蓉酱油后更显鲜香;豉汁蒸排骨油润却不腻口,每一块都细致剁好方便夹取;脆皮烧鹅的赤红外皮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油泽,刀工极细,香而不柴;黑叉烧肥瘦相间,肉香四溢,带着微微焦边的糖色诱惑。最后是薄荷杏仁糊和白灼菜心——一热一清,两极交错,调和了前几道菜的油腻,也让胃口重新回归清爽。
“这才是阿广的味道啊。”小戴高兴地又夹了一块白切鸡,“安安你尝这个鸡,特别嫩,喔唷,鸡有鸡味,香香!”
香气在口腔中绽开,清爽中透着浓郁的葱油香。鸡肉幼滑弹牙,纤维细密,伴着酱料的咸鲜,她闭了闭眼,感到一种从北方厚重口感中抽离出的轻盈——仿佛整个广东的夏天都凝在了这一口里。
“这菜,太治愈了。”安安轻声说。她望着桌上的每一道菜,心底却悄悄泛起一阵不安,说好开学搓一顿,但这一下吃下去,预算可真打不住。
她想到父母还在青海老家管着加油站,杂货店阖民宿,弟弟在西宁的职高,整日打架惹事;想到自己一路考来南方,夹在文化、口音、生活节奏、价值观念的多重落差中,小心翼翼地试图证明:她可以靠自己活得很好,她是省心省钱的孩子,她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你怎么了,安安?”一个一起来的课友范琳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看起来有些走神啊。”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安安轻轻笑了笑。
安安的朋友们都在谈论着秋招的事情,话题不经意间落到了实习和未来的职业规划上。
“你们打算申请哪些实习?”小戴问了一嘴,她戴着一副黑塑料框眼镜,语气显得有些兴奋,“我打算投叠纸刚开的大数据分析的岗位,要不就是金融领域的,我试试量化分析,妈呀,得改改简历了!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面试机会。”
有着棕色长卷发的精致女孩陈可人喝了一口虫草花乌鸡汤,抚了抚Maje连衣裙的边角,搅着勺子,笑笑说:“我一月份再投,妈妈的朋友在深圳有律所,我去碰碰运气。”
范琳琳拍了一下陈可人的肩膀:“又轻松了陈大小姐!你那猫,啥时候给姨姨rua rua啊?嘿嘿,小乖咪~”
安安放下手中的茶水杯,抬起头,默默地听着她们的讨论。
“。。。公司要求有更高的编程基础,我觉得自己可能得再加强一下。”小戴皱眉说道,“不过大数据这个领域不单单是编程,数据分析也挺有用的,特别是市场调查和数据趋势分析,我觉得市场上的需求应该会越来越大,希望多开几个岗吧!”
安安偷偷低下头,悄悄翻了翻手机里的简历模板。
范琳琳笑着开口,染成酒红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齐耳。她是个热衷于时尚与品牌营销的女孩,“我觉得自己一直在这方面有些兴趣,可以去做些品牌传播或者市场公关之类的工作。可人儿啊,你可得帮我模拟面试。”
“哦?你不打算去外企吗?”陈可人笑着问。
“外企的确很不错,但我更想去一些创意型初创公司,做些有意思的Amazing~项目,嘿嘿,妈见打。但要我说啊,外企的文化可能更有自己的一套,你也知道的,英语不是我的强项。以后再说吧。”琳琳答道。
安安听到这里,心里产生了微妙的沮丧。她对于实习和职业的规划其实并不明确。和她身边的这些女孩们相比,她的目标似乎更加模糊——她更需要钱。
她也在考虑未来的去向,大公司很好,可是很多资源似乎与她的生存现状无关,她和她的父母更在意的是薪水,企业文化似乎轮不到她置喙。但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感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焦虑。
“我还是打算先投几个基础性的岗位,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先有工作有钱拿,写在简历上。”安安终于插话,她轻轻地说,语气有些迟疑,“我还不确定自己真的能适应什么行业,我不太清楚。”
“其实也没关系,慢慢来嘛。”琳琳拍拍她的手,笑着安慰她,“大二刚开学,不急。这么多选择,实习岗位也是逐步拓宽的,重点是现在要做好准备,多找找导员儿,先开始找找方向。”
安安点点头,她看着眼前这些大城市的女孩们,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明白,她的背景和她的家庭状况决定了她不能像身边这些同龄人一样轻松选择她想要的生活。她得再努力些。
突然,她想到Brady和她聊过焦虑这个话题,人生不可能一蹴而就,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地去走。只是,她能不能像他那样无所畏惧,勇敢地去追逐自己的理想和未来?他有着家人兜底的底气。
“安安,怎么了?看起来有点走神?”小戴轻声问道,她察觉到安安的表情有些沉静。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安安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我也在考虑秋招的事,不过现在似乎有些压力大。”
“压力大是好事啊,我懂。”小戴说,“我倒是觉得你还挺冷静的。”
“哪里啊。”
安安开始深深感受到自己与这些人之间的差距。在那段短暂的沉默间隙里,安安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朋友们谈笑时飞扬的神采。她注意到可人手腕上那只精致的积家手表在灯光下泛着柔和丰润的光泽。范琳琳可以神采飞扬的滔滔不绝创意构想,大谈国内外行业新潮流。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差异,更多的是她的成长背景和环境所带来的种种差异。
这些朋友们的目标看似已经很清晰,她们的未来充满了光明和机会。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们之间那道无形的分界线——不仅仅是目标岗位职位薪资的差距,更是十九年来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所筑起的高墙。
这些姑娘们似乎生来就握着通往世界的通行证,而她却要像解一道复杂的方程式般,艰难地推演着每个可能的未来。
安安其实自命不凡,她觉得自己从小地方一路考到省城,再考到大城市念大学,一本对她的出身而言都已经足够在老家出类拔萃——更何况她的成绩,她的刻苦让她一直是信院系里前几名,没错,在一个刻板印象里应该几乎都是男生,且多数是男生大包大揽的理工科专业里,安安是前三名。她自然是自命不凡的,她想去更好的学校,找更好的工作,挣更多的钱——她不想回到那个小县城。
“我想出国,或者,靠我自己,去更大的舞台。”
这种“不甘心”像一团火,在她胸腔里闷烧。
在校园里,安安更倾向于独自学习。她虚心请教,老师们也乐得对她委以重任。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名副其实的“卷王”,但她并没有因此展现出骄傲或自大的样子。她那种沉静的气质,不急不躁,言谈之间常常带着温和的笑容。她不仅在考试中出类拔萃,在人际交往中也异常细腻,总能察觉周围人的情绪,换位思考,尤其懂得如何与他人相处,使得同学们都觉得她是那种能令人相信和依赖的朋友。
她不喜欢喧嚣的派对,不像大多数同龄人那样总是忙着应付社交圈,而是静静地待在图书馆或咖啡馆,沉浸在书本和自己的思考中。
开学已经三周了,青海的夏日仿佛隔着一层水汽,变成了一场静止的梦。那场梦里有高原的蓝天、撒拉族老爷爷手里的茶壶、黄河边风沙中盛开的野花,还有Brady。
大二开学第三周左右那天,她正要穿过图书馆前的一棵大榕树,转角太急,一头撞上一个人:“啊对不起——”她抬起头,声音还未来得及落地,整个人惊的像是被按了暂停。
Brady Lam站在阳光下。他穿着一件Martine Rose的长袖衬衫,袖口挽起来;搭配一条干净利落的白色Ami牛仔裤,他的眼睛温柔、明亮,还有一点堂而皇之的狡黠。
“Surprise.”他递出一杯还冒着细密冷水珠的奶茶,“我记得你说喜欢芝芝葡萄。”
第4章 他对每一个女孩都这么好?
大二开学第三周左右那天,她正要穿过图书馆前的一棵大榕树,转角太急,一头撞上一个人:“啊对不起——”她抬起头,声音还未来得及落地,整个人惊的像是被按了暂停。
Brady Lam站在阳光下。他穿着一件Martine Rose的长袖衬衫,袖口挽起来;搭配一条干净利落的白色Ami牛仔裤,他的眼睛温柔、明亮,还有一点堂而皇之的狡黠。
“Surprise.”他递出一杯还冒着细密冷水珠的奶茶,“我记得你说喜欢芝芝葡萄。”
安安愣了几秒,过了好一会儿,她笑出了声,那笑意一开始只是嘴角的弯,后来蔓延到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出现,就像广东九月午后的突然雷阵雨带起的大风,不动声色地掀开她的心绪。安安接过奶茶,指尖不小心擦到他握杯的地方。他们同时顿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略微避开。那种细微的触感被放大了,像是某种无声的约定。
奶茶杯上的冷凝水珠滴落在地砖上,摔成一片小小的透明星辰,不出三秒,就被广州的热气悄然蒸发,仿佛从未存在。
“所以,”她故作镇定地问,吸管抵着唇角,却不敢真正去吸那口芝芝奶盖,“你住哪里?”
“附近酒店公寓,校门外那条路走下去五分钟就到,”Brady一边抬手整理背包的肩带,一边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对广州不太熟,想请一个地道的导游。”
安安侧头,唇边的笑意带了点顽皮,像是在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就像我在青海当你的导游?”
“Exactly.” 他学她说话时微微拖长的音调,眼角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看着她低头喝奶茶时藏不住的笑意,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悸动——像是下课铃响前最后一秒钟,那种蓄势待发的心跳。
毫无疑问,她是好看的,笑起来更好看。安安的脸型是精致的心形脸,下颌线流畅得像被溪水打磨过的鹅卵石,没有生硬尖锐的棱角,但还算尖窄的下巴让整个甜美华丽的脸上添加一份小家碧玉的清秀。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什么温柔的手按了快进键。
Brady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安安的教学楼下,或者靠在图书馆前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
他和她一起去图书馆,她备考,他准备申请文书。安安在宿舍楼里急匆匆往下赶的时候Brady只是恰到好处地等在那里,手里或拿着一杯阿嫲手作的桂花龙眼冰、炖品店装在玻璃盏里的冰糖燕窝木瓜椰奶炖雪蛤、或是最近新开一家甜品店的芋泥糯糯。
有时候是一盒外面排队两小时才买到的拉杜丽马卡龙,有某个新口味的马卡龙上那一圈细腻的金边,在阳光下像极了安安耳垂上的小金环。
还有一次,是一只穿着灰白格子裙子的小Jelly Cat兔子,Burberry的泰迪熊挂坠,还有Brady说他特意从尖沙咀K11的Moma买的小摆件。
“你笑起来的时候,像这只兔子。”他说,“软绵绵的,像要掉进奶茶里。”
安安哭笑不得,但她还是把那只兔子摆在宿舍书桌上,和那个从青海带回来的撒拉族刺绣绣片摆在一起,像两种生活的缝合。
图书馆的外面的灯光是暖色的,落在两人肩头像是小时候电影里的画面。她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那几周,她是真的觉得这个城市不再那么陌生了。
只是,她偶尔会在夜晚的风里想起一个问题:像Brady这样的人,会在她的世界里停留多久?
可白天阳光一照,看到站在楼下等他的Brady,她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了。
但至少现在,他还在这里,陪着她,走进人潮。她抱着书,像是抱着一个被偷来的晴天。
他们现在站在塔顶,整个城市像一张摊开的星图。
Brady在和安安聊《淮南子》。聊到天文训的时候,安安出神地望向远方——霓虹灯沿着条条大马路延展,楼群起伏之间是现代感斑斓的灯海。一直望到夜幕的另一段,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让安安感到渺小和迷茫。风有些高空的凉意,安安将双臂抱在胸前,下意识往Brady靠了靠。他低头笑了笑,站到她斜前方挡住了吹的她一脸头发的风。。
“那个方向,”Brady指着一片遥远的灯火点点,“再往东南,是深圳,再往那,就是香港。”
安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隔着层层高楼,那一抹光像天边尚未熄灭的暮色,又像遥远生活的预兆。
Brady滔滔不绝的掉起了书袋,从广州粤语和香港粤语的区别到经济开发区的政策,再到深圳的沙河高尔夫球场和香港的赛马会;再聊到浅水湾的咖啡馆看下午的海面和张爱玲生前在香港的活动。
“你会想家吗?”突然她问,声音轻得像玻璃杯里的一滴水。
Brady沉默了一瞬:“想,但也不太想。”
她侧过脸看他。他的神情在风里有些飘忽,好像也并不是完全属于这座城市的某一个场所、某一盏窗前的灯,而是游走在两个世界之间,一个是他熟悉的、属于嘉道理山的旧生活,一个是因为他俩的相遇而如今正试图参与构建的未知。
那天夜晚结束后,Brady按习惯要喝点decaf cappuccino (低咖啡因)。他们在沙面岛的街道上并肩漫步。英租界西洋旧楼的檐角还挂着晚灯,斑驳的墙体像褪色的老照片。
Brady突然看着数说:“我祖母小时候在上海长大,她说,法租界的旧屋和这里的楼很像,窗棂细长,楼下总有法桐影子晃来晃去。她喜欢这种老洋房。”
“她身体还健康吗??”安安问。
“过世好多年了。”他说得平淡,却在落下一片桐叶时,露出一种几乎不可觉察的柔软,“小时候我爸说我和她像,尤其是长睫毛。我看过她年轻时穿旗袍的照片,照片里的样子很漂亮。”
安安忽然自作主张的觉得,这个看起来光鲜、笑容明朗的男孩,其实在心底藏着许多无声的眷恋,和她一样。
一天下午,安安没课。Brady说从香港过来再带她去“喝点美的”。珠江新城这一片的某家高空酒吧坐落在一栋楼的顶层,整面落地窗衬的城景如画无边无际地展开,像张贴上夜景的玻璃布。倒影里酒吧温柔灯光像深海珊瑚一样浮动。
“这个蓝色的是我最喜欢的。”Brady递给她一杯泛着银蓝光的鸡尾酒,调酒师说它叫“银河”。
安安端起玻璃杯,拿掉签子。酒液轻晃,像搅动一杯夜空。她小心地抿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来。
“太甜了。”她说。Brady笑得像是早知道会这样:“那你试试这个。” 他把自己的威士忌推过来。安安迟疑了一下,仍是接过,喝了一小口,随后一阵辛辣直冲喉咙,她呛得眼泪都快冒出来。
“你、你这叫好喝?”她咳得肩膀一抖一抖,双唇湿漉漉,Brady只一眼便定住—— 安安的嘴唇是饱满的 M 型,唇色在浅粉与蜜色间游走,轻启时,仿佛能听见赤道海浪与江户风铃的和鸣,笑出的酒涡,一半盛着东方的温婉,一半装着异域的热烈。
Brady大笑着拍她的背,他的手停在她背后湿润的发间,指腹不经意地滑过几缕发丝。那一秒停留得过久,他的笑意也微微滞了一滞。
的士开进校园。十月的广州依然闷热潮湿,雨来得毫无预警。突然,雨像从天顶倒下来一样,风呜呜的卷起落叶。Brady把她送到路口小卖部,司机不能再往里开了。
相顾无言,一时间谁也不愿先走。有虫子撞击吊顶的白炽灯,噪音惹人烦闷。
“我送你回宿舍。”Brady脱下他那件带着草木香的浅灰色Bottega Va外套,遮在两人头顶。
安安愣了一下,还是低头躲了进去。
“跑!”他说。
他们从廊下冲出去,水花在鞋边炸开,风灌进衣摆。安安的呼吸声被雨丝切碎了,跌进湿漉漉的树叶和飞驰的夜色里。路灯映出两人影子在积水中翻滚,前方有车灯扫过,照亮她明亮如小鹿的眼睛。
跑到宿舍楼下时,她已经气喘吁吁,额前的头发贴在脸颊。她低头甩了甩水珠,睫毛上还挂着一两滴雨,像是夏末遗落未干的泪。
Brady站在她面前,眼睛被湿发遮了一半。他伸手替她拢过耳后,那指尖几乎再次碰到她的脸。她没躲开,只是抬头飞快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错愕、犹疑——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那一刻,没有人说话。只有楼下的空调滴水声,雨水敲击地面的声音,远方球场的呼喊,和他们被雨水打湿的心跳。
她回头,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傻瓜。”Brady嘴角挑了一下,“这有什么,快上去吧。”
广州的十月夜晚还带着一点夏的湿意,那天,安安在日记里写道:“他递来酒,也递来可以依靠的肩膀。那晚不是一场雨,而是我的一整个心跳。”
走到寝室门口,她拉了拉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咱们小安啊。”小戴正坐在上铺晃着脚,敷着面膜啃着一袋香辣鸭脖,“今天你怎么一身湿?还化了妆?唷——不会是跟某人约会吧?”
安安“啊”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放下包赶紧跑去洗手间擦脸换衣服。棉白T被雨点溅湿。镜子里那张脸被汗水雨水冲刷过,睫毛膏湿透了有点晕开,太尴尬了!
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像极了小时候放学淋雨回家后躲被妈妈狠狠擦头发的自己。只是那时候没有Brady。
“你那个朋友……”小戴尾音拖得意味深长,“就是那个一直来图书馆找你,还给你送兔子,点心的。”
安安小声“嗯”了一句,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帅是挺帅的,像黎明诶。听你说还是香港的?”小戴凑过来,“哟西,是不是家里很有钱?”
“不知道。”安安语气很平,似乎不愿多谈。可她心里知道,Brady用的香水牌子,她后来记下英文字母在淘宝上偷偷搜索,是娇兰的男香,好像叫满堂红。她知道他微信头像里的游艇是他家在摩纳哥的,那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她知道他经常带她去吃的那家店是洲际酒店的中餐厅——那一顿饭抵得上她爸妈加油站一周的营业额。
“人挺好的啦。”她低声说,像在替自己辩解,又像在自我确认。
夜里熄灯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小戴已经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安安打开手机,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照亮她的面庞,微信页面停留在和Brady的聊天框:
【安安是安安:嗯,谢谢你啦,今天真的很开心。】
她盯着那个“嗯”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她没有发出那句“你以后还会常来广州吗?”
她怕她太主动。
她也怕这份来得太快的靠近是一场温柔的误会。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和Brady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界限其实始终在。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又或许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她是谁啊?一个来自西北小城的女孩,说话还可能带口音,穿不出她隔壁室友们精致的搭配,买不起大牌的衣服;和宿舍的大家吃顿45块的牛油果三文鱼沙拉会肉疼半天。
可是Brady给她惊喜,Brady是她庸碌人生中的慰籍。Brady会告诉她好多她不认识的东西,会给她买jelly cat激励她学好英语快点去考六级、带她去喝酒偷偷放纵、在她焦虑的时候陪她写代码,一起看她想不明白的leetcode题。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他只是对每一个女孩都这么好?是不是这只是他富贵家教里一种带着贵族式的礼貌?
但Brady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些专注和笃定,好像她就是这世界上最值得的那个人。
她还是不敢确信那种眼神属于她。她自卑啊。
她不敢。
一起并行走时偶尔有电单车急速从旁穿过,速度之快杀气腾腾,Brady一把把她拽过来避开,那大手苍劲有力,Brady的怀抱坚实可靠,安安的心跳的如鼓乐大作,砰砰,砰砰,她想,我怦然,不能心动。
她不敢。
那时的安安对自己说:“他戴的宝珀五十噚可能我一辈子也买不起。这是我们的差距。”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安安回到Brady来大学里找她那一幕,她梦见自己低头盯着自己手心的水渍,轻轻呼了口气,好像要把心里那点慌乱也一并吹散。
可那慌乱怎么吹都吹不走。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嗓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风偷听去,“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不是会突然消失的人吗?就像……一阵风吹来,又会吹走。”
她没敢抬眼去看Brady,只是用吸管搅着杯底剩下的一点奶茶,假装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她的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在自我辩解:“所以,每次看到你站在图书馆门口,我都觉得……是不是我在做梦啊?”
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软绵绵的,眼角却微微泛红。她怕自己说得太重,怕他听出心里的渴望,于是赶紧补上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就是……你太好了,好得有点不真实。”
梦里Brady没立刻接话。安安心里慌得一塌糊涂,指尖死死攥住书页。风吹乱了她鬓角几缕发丝,她也没伸手去理,仿佛只要一动,就会惊散眼前的幻境。
“你知道吗,”她小声呢喃,像在跟自己说话,“要不是遇见你,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去想象……原来我的生活,也能有这样的颜色。”
那雾蒙蒙夜色像一片深海,月光在波涛上微微闪烁。安安觉得自己走在雾气弥漫的长堤上,远处矗立着一个身影——Brady。西装笔挺,他一动不动,仿佛那是海面上唯一的灯塔,把她的梦境照得忽明忽暗。
安安脚步轻飘,像是怕惊扰了他,也怕惊醒了自己。她抬起脸,眼睛里盛着不安的亮光:“Brady……如果有一天,我能攒够很多很多钱,我会全部拿来给你。”
她的嗓音轻得像是落在潮水里的羽毛,带着羞怯又倔强的颤抖:“我没有别的……在我眼里,最好的东西就是钱。它能给你自由,给你想要的世界。别笑我好不好?我太穷了,我懂得的最好的,就只有这个。”
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下意识垂下眼,声音更轻:“我知道你见过的世界,比我高得多远。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布料,能让人一眼就知道是顶级;那些我连香味都没闻过的酒,你可能只是随手放下。我都没有……我能给的,只是我拼尽全力攒来的全部。”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像是怕被拒绝,却还是鼓起勇气补上一句:“莫欺少年穷。你等我……等我以后一切有成那天,我一定能给你最好的。”
Brady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她,目光深不可测。安安心里一阵慌意,却努力抬起头,用笑容掩饰那份颤抖:“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绿光。是我一生的灯塔。我走得再远、再累,也只想走到你身边去。”
这时,灯塔的光束忽然摇曳,仿佛整个夜海都在为她的告白颤动。Brady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她听不懂的重量:“安安,光,会吸引飞蛾,但也会烧毁它们的翅膀。”
安安心头一震,却依旧执拗地摇头:“那又怎样?只要我能飞向你,就够了。”
梦境像潮水般翻涌,安安的眼里满是柔弱而决绝的光。
【1】
宝珀五十噚(Blancpain Fifty Fathoms),五十噚(Fifty Fathoms) 是宝珀的代表作之一,这款表的名字源自“Fathoms”(噚)的单位,表示潜水深度。1寻约等于1.8米,五十寻的意思就是可以潜水到约90米的深度。
“深海探险”系列(高端钛合金款)大约 150,000元人民币 至 250,000元人民币。
黄金/铂金款价格大约 300,000元人民币 至 500,000元人民币。
“纪念版”限量款(特殊版本)大约 500,000元人民币 起,可能更高,最高可达百万。
【2】
“我怦然,不能心动”的台词梗出自李碧华原著,田沁鑫导演,袁泉秦海璐辛柏青出演的话剧《青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他对每一个女孩都这么好?
第5章 邀请她
窗外天蒙蒙亮,失眠一整宿的安安终于闭上眼。安安在梦里看见青海老家秋日的黄河岸,那落日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太怕了,怕这样美好的温柔会在某天像小时候夏天的蝉鸣一样,突然地、彻底地消失。
图书馆靠窗的座位格外紧俏,安安习惯性地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喝了一瓶便利店买的豆奶后背着电脑包赶过去,她要抢座位。屏幕打开,显示器瞬间点亮,Codeforces主页蓝得清冷。她给自己订下计划:每天三道大的算法题刷Leetcode,再看网课学六级,再两小时训练开发。机器学习这门课的小组作业堆得像一座山,助教一周催三次。还有广大的“开放式”实验项目,队友全是男生,她默默承担了最复杂的数据处理任务。写完一长串SQL之后,她揉揉发酸的手腕,忍不住喝了一口已经冰块融化的瑞幸冰美式。
“我在变强。”她小声地对自己说。
身边的电脑里,是她自学用Python做的一个数据可视化项目。用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搭配Echarts做的三维折线图,界面干净,交互顺滑。有时候做项目做到凌晨一点点,宿舍楼下只剩下两三盏亮着的窗,她会趴在键盘上发呆—— 她不是不想放弃,只是,她没有退路。
Brady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起他高中在伦敦参加IBDP时写了篇关于博弈论与金融市场模型的长文,他去纽约打的高中商赛、大一又去巴黎第十大学做交换跟项目;教授还带着他发刊。他的“努力”似乎总带着优越,从容和余裕,而她的努力,是深夜里压抑的喘息,是对失败的恐惧缠绕在骨头里。
有时候她也会在图书馆洗手间照镜子,看见镜子里那个女孩眼圈发青、嘴唇发干,像一枚在城市风口颤抖的枯叶。她会安慰自己:现在还不是开花的季节,自己只是刚刚埋好根。
周四晚上,她收到一个Offer邮件:省级信息技术比赛初赛通过,进入复赛阶段。她盯着屏幕上的蓝底白字,突然觉得所有写到凌晨三点的夜晚、所有孤身面对Bug的时刻,都在这一刻有了回音。
她截图发给Brady:
【安安是安安:我进复赛了!】
不到五分钟,他回了个大拇指,又紧接着发了一句:
【Brady Lam:我就知道你行的,豪赛利,安安 is the queen of coding. Queen Code!】
她盯着“queen”那个词,心里暖了一下,又凉了一下。她总是那么的爱自泼冷水,只因她更加意识到,自己必须更强,再强,再更强——不光是为了简历和更好的实习,而是为了不被放在谁的光环下乞怜。
她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光。
周末,广州的阳光像是经过调色盘温柔晕染过的白加橘黄,照在高大的木棉树影下,街道干净而热闹。Brady周末从香港跑来找她。安安常常一大早就接到Brady的信息,简单几个字:“中午一起吃饭?”
她从没问过他是否真的有空,只知道他总是能抽出时间,在她最需要他的日子出现在她面前。课余或周末,他们一起去海珠的美术馆看当代装置展,展厅里的白色展墙像一座沉默的迷宫,她走在前面,Brady总不紧不慢地跟着。当安安问东问西的时候,他像真的在倾听,而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逛累了,他们会在馆旁的小咖啡店坐下,点两杯Dirty普通或Latte,她喝第一口总会皱眉,而他总是笑,递给她多加了糖的另一杯:“你这种怕苦的人,还是适合奶茶。”她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生活的清醒。”
他们也去长隆野生动物园,拍照、喂动物,安安觉得鸸鹋可丑了。但丑萌丑萌的。一开始是安安说想看看熊猫——她小时候家乡只有一张发黄的挂历,上面是成都大熊猫基地的宣传照。Brady陪她一圈又一圈地看,站在围栏前学着讲解员语气说“你看,它现在在思考宇宙”,她被逗得笑得弯下了腰。
吃饭的选择也逐渐变成了他们之间一场默契的游戏。
“今天去吃什么?”他问。
她说:“你猜。”
他一愣:“火锅?”
她摇头。
“淮扬菜?”
又摇头。
“客家菜?”
“……Bingo Bingo~。”
于是他们导航去了五羊邨附近一家客家菜老店,一道“酿苦瓜”做得温润细腻,汤汁收得刚好,咸鲜中透着豆豉的幽香。安安一口咬下去,清苦立刻在口腔中炸开,却被肉馅的温厚缓慢压下。她皱了皱眉:“有点苦。”
Brady笑了:“苦才好啊。就像生活,哪能老是甜的。”
她抬头看他一眼,深表同感。
晚上他们去吃北京烤鸭,在一家装修得古色古香的老店。烤鸭被服务员娴熟地切成薄片摞起,摆成扇形,另一盘中切成小块的鸭皮上放上鱼子酱。Brady夹了一片,认真地学着北京话的口音说:“你知道吗?咱老北京儿啊,吃鸭得先叨儿皮,那叫一个地道!”
安安被逗得哈哈大笑,学着他夹起鸭皮蘸白糖,柔软的饼皮摊开逐次放上鸭肉鸭皮配葱丝黄瓜山楂条哈密瓜,抹上烤鸭酱,卷起来,咬下去的瞬间酥脆香浓,层次丰富,一种说不出的油润感和满足感在嘴里爆开,汁水四处扩散。
除了到处打卡甜品逛购物商场,有时候安安和Brady什么都不做,只是并肩坐在书店各翻各的书,偶尔敲题目的Brady的指节轻敲桌面时,无意流露的节奏感,那些细微得不能再细微的部分,仿佛早已在她心里悄悄投下一颗颗种子。
每次相聚,Brady都会带些她提过的小物件——她手机上刷到的labubu挂件,偶然提到过的鼠标垫,甚至她随口一提说“想吃巧克力曲奇/草莓味的芝士蛋糕”,他就能在布歌东京或者什么xx牛奶公司里找到类似的蛋糕、冰品送给她。
“你……这都记得?”她羞涩的笑着问。
Brady扬了扬眉:“当然。”
安安哭笑不得,却又在每一次收到这些惊喜时,内心像是被轻轻捧住了似的,一点点被抚平。她从小就懂得控制情绪,也早已习惯做个体贴而不添麻烦的人,可Brady的在意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自己的细节也有人认真去听、去记、去回应。
他们走在黄昏的小路,行人匆匆。安安抬头望着路两边那些橘黄的灯,想起家乡的街灯总是时明时灭。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竟然也可以是生活的一部分。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鼓起勇气忍不住问。
Brady低头看她一眼,像是笑了一下:“也许是因为你从不要求,所以我才想一直给。”
——她心里“咯噔”一响,吸管戳着阿嫲手作的桂花龙眼冰里的龙眼肉,没说话。
她不认为自己该期待太多——家境不富裕,外表虽好,却从不以此为傲。她知道,Brady是香港名门之子,精英感、温柔、风趣,身边从不缺欣赏他的女孩。而她不过是个远从青海来的普通学生,在南方的阳光里奋力追逐一个不太确定的未来。
安安的心跳因此在黄昏的街道上加快,每一步似乎都被那份微妙的氛围所放大。她走在Brady的身边,感受到他稍微靠近的步伐。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几个周末,每一次相聚都让她的内心更加纠结和复杂。尽管他们从未明确地谈论过两个人的关系,但那种默契和不言而喻的联系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们走在附近的小路上,周围的橘黄灯光在渐暗的天色里逐渐亮起,像是点缀在空气中的星星。
“一会儿去做什么?有想法么?”Brady问,语气依旧是那种轻松的随意,带着一点眼睛里的温柔。
“你猜。”安安笑着回应,眼中闪过一丝打趣般挑衅的光芒。
Brady微微挑眉,似乎早已习惯她这种游戏般的回应,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定在她的侧脸上,忽然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我就带你去。”
那一瞬间,安安的心脏猛地一跳,眼前的Brady没有像平时那样调皮捉弄,而是深深注视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被他的目光压住了,嘴唇微微张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空气变得有些厚重,安安的心跳几乎可以听见,突然间,Brady轻轻地伸出了手,指尖在她的手腕处滑过,像是一道温暖的电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安安的心脏骤然一紧,但她没有抽回手,只是默默地感受着那份来自他手心的温度。
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突然拉近,安安忍不住低下头,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看着Brady,却被他稍微低下的头和他那略显深沉的眼神吸引。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那种属于暧昧的气氛,像是悄悄缠绕在他们之间,让每一秒都显得异常珍贵而难以言说。这种感觉不像是爱情初开的热烈,也不像年少轻狂的暧昧,而更像一场安静却坚定的靠近。她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向哪里,但她知道——如果他—— 她愿意,继续走下去。
然后,Brady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说道:“安安,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不敢期待?”
她怔住了,也停下,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微微倾身,眼神温柔却带着一丝坚定,“你知道吗,你有时太自我压抑了,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你设定好了,生怕别人看见你的软弱。可是,我并不觉得你软弱。你有很多值得被珍惜的地方。安安,不要想太多。”
安安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的Brady似乎能够看透她所有的防备,她感觉到一股陌生的情感在心底蔓延,紧张起来,又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问道,声音有些微弱。
Brady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指尖温热,缓缓将她拉近。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强迫,只有轻柔的试探,仿佛是一次不言而喻的邀请。他低头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所有的试探,都是为了确认我们之间的可能性。安安,我们是不是……能更进一步?”
安安的呼吸瞬间急促,她的身体微微僵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低头,无法面对他那深邃的眼神。她的心乱得像一团线,所有的思绪都像是被他的目光牵动,无法理清。
就在她还未做出反应时,Brady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用眼神寻求着她的回应。他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安安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度,瞬间她的身体轻轻一颤,心中那道无形的防线似乎在这一刻崩塌。
然后,他低头,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没有任何预兆,突然之间,安安的所有理智和防备都被击溃。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他温暖的唇和那份从未有过的亲密感。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回应,只是任由他轻轻地吻着她,只是嘴唇之间的轻轻触碰与碾压。空气变得愈加稀薄。
吻的力度渐渐加深,Brady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背,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安安的心跳像鼓点一样在耳边回响,安安大脑一片空白,心跳的仿佛能从嘴里,天灵盖那蹦出去,耳鸣嗡嗡。
她终于明白,这段暧昧的拉锯,早已超越了他们之间自欺欺人的“友谊”。
正因如此,她开始期待周末,开始在翻日历的时候默默算着下一次和Brady见面的时间。
那是期中考试最后一门结束的傍晚,广州的秋意尚未显现,街道仍在蒸腾着一丝夏日尾声的闷热。安安出了考场,整个人都像泡在潮湿的空气里,脚步轻得几乎要浮起来。她没想到,Brady竟在教室门口等她,身姿挺拔卓尔不凡。他的身后是落日余晖下斑驳的玻璃窗和教学楼。
“走吧,去庆功。”他说,声音还是那样温润。安安一愣,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Brady没有说目的地。只是笑,像是计划了很久的惊喜。直到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家有名的广州日法料理fine dining—— Chōwa,展现在她面前。木质格栅,浮雕般的灯影,空气里飘着闻着就贵的香水味,温热的牛油与柚皮香。
“新换了菜单,来吃吃看,不好吃不许骂我哦。”Brady轻轻将椅子拉出,语气带着一贯的自信和俏皮,却不让人反感。安安笑了笑说我哪里舍得呀,口吻带着娇嗔,她把手机放进包里,准备好迎接一场不寻常的晚餐。
服务生端上了第一道菜——餐前面包布里欧修。面包表层是微酥的金色,轻轻撕开,绵软如云,配上荞麦黄油,油脂缓缓在温热中融化。安安轻轻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好好吃诶!”
Brady侧头看她,“Chōwa的面包是我最喜欢的部分之一,只有秋冬set才会换。”
随之而来的是三道开胃前菜的组合——半熟晨州蚝裹在奇异果和海苔之间,焦糖无花果布里奶酪和白鸭牛蒡脆卷,还有那道外形最惊艳的白巧克力烟熏鲑鱼黑凤梨塔。
“这是什么?”安安指着塔,太好看了,她不忍心吃,精致小菜色彩如画。“你吃了就知道。”Brady笑,一口放进嘴里。
酥脆的塔壳被轻轻咬下的一刻,蛋黄酱裹着红魔虾的咸鲜、白巧克力的甜、发酵黑凤梨的酸意融合在一起,像极了两个人相处中的某种奇妙默契——不该契合的,却意外和谐。
“这调口太神奇了。”安安低声说,嘴角的笑意浅浅,眼神却亮得仿佛点了灯。
“是吧。”Brady抿了口水,刚想说什么,服务生端上来下一道菜。茶碗蒸端上来时,热气带着淡淡的海洋腥香和干酪的发酵味。安安皱了下鼻子,Brady笑着用汤匙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勇敢点,花螺是精华。”她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那种“乳臭”并不讨厌,反倒有种奇特的回甘。下一道菜是鳕鱼白子搭配主厨特调咖喱配豌豆,时下是鳕鱼白子的至佳赏味期,细腻丰腴。Louis的自制咖喱,有着类似于发酵豆豉的咸鲜风味,衬得白子的乳脂感和鲜味一览无余。
“味道很复杂,但也挺让人着迷的。”她说。
“像你。”Brady低声。
安安一愣,Brady的脸微微红了,连忙塞了一口拌菜,鲭鱼配青海苔汁和苤蓝,肥膄的鲭鱼与各种蔬果经过调和,层层叠加,呈现繁复的味觉层次,酸,甜,鲜,咸,辛。
又上了一道长白山黑猪佐咖啡味噌配根茎蔬菜,炙黑豚肉鲜甜软嫩,有炙烤的香气,根茎蔬菜清新的植物气息,与黑豚肉清爽巧妙的平衡。安安庆幸这菜上的是时候,她有种预感,她似乎能确定什么,她的心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汤品是融合了日式鸡白汤与法式周打汤风格的浓汤,奶白色的汤液滑入喉间,白松露与三黄鸡的香味在唇齿之间爆开。
Brady努力地没话找话,眼睛一直悄悄瞟她专心吃饭的侧脸。
主菜是新西兰鹿腰柳,酥脆的干果香草脆壳裹着柔嫩的红肉,搭配芹菜土豆奶油泡和浓郁的红酒鹿汁。
安安迫不及待的用叉子切下一块鹿肉,放入嘴中。肉质细腻,没有丝毫膻味,配菜中夹杂的浆果酱轻轻中和了红肉的浓烈。一如她这段日子心中微妙的情感——复杂、克制,又真实。
甜点端上时,是一盘层次分明的栗子与黑巧克力糕点。
Brady笑着说:“你不是说看日剧里冬天该吃栗子?虽然现在还不到真正的冬天,但……先当作预演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灯光柔和,窗外的广州夜色璀璨得像极了梦境。
“安安。”Brady突然低声叫她的名字,鼓起气:“我一直都知道你对很多事情很谨慎,你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更不会轻易接受谁。但我想让你知道,我很认真。”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在安安耳边却更加清晰,“我是认真想要和你在一起。” 说罢,试探的拿小拇指够安安的掌侧,见安安愣在那里,鼓起勇气覆住她的手背。
安安怔住了。她看着面前这个男孩。男孩好看的浅棕色眼睛透过林德伯格的镜框盯着她,她莫名想到白色的小狗。
Brady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领缘式样看得出是Loro Piana的风格。手上的克罗心和宝格丽戒指反射的光如直视水晶吊灯般晃眼,他们坐在高级餐厅的昏黄灯下,安安觉得一切都如真空环境般安静。他的眼神清澈,语气温柔,带着忐忑。
她冰凉的指尖缓缓收紧,终于轻轻点头。
那一刻,空气变得柔软,广州的夜也不再喧嚣,仿佛为他们静静停顿了一秒。服务生觑着脸色虾着腰,找准时机见缝插针地送上一大捧鲜花,食客们掌声雷动,男孩的神采骄傲如凯撒大帝班师回朝,掌声如同罗马市民为他们的君主献上的礼赞。他们正式在一起了。
饭后,Brady坚持把安安送回宿舍。可安安还在被结账单的金额震惊。人均每顿饭居然要她存两年的零钱!抛开她打工挣钱寄回家和自己的花用外。
难得冷风吹来,她计算钱的思绪被拉回。使得秋夜的广州湿气感不再像盛夏般粘稠,风开始变得柔软而清凉,吹得街边树上叶子哗啦啦地响。他们并肩走在校园南门的路上,灯光打在两人身上,树叶投影斑驳如电影的慢镜头。
Brady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站在安安身前一步,神情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
“寒假,有没有考虑出去走走?”他说。
“啊?”安安一愣,眨了眨眼。
Brady垂下眼帘,语速放缓,“我……我们可以去芝加哥。哪怕不是圣诞节,一月的时候,密歇根湖旁的雪很美,城市很安静。我想让你看看那边的冬天,也……算是,一次属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后的旅行。”
“你会跟我去吗?”
“Fine dining” 翻译成中文常用的说法是 “高端餐饮” 或 “精致餐饮”,指的是注重食材、烹饪技巧、餐厅环境和服务的高端就餐体验,通常是在优雅且高档的环境中享受美食。
但是重点是整体的场合性和高端性—— 一切为这两种服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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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邀请她
第6章 富贵逼人
Brady垂下眼帘,语速放缓,“我……我们可以去芝加哥。哪怕不是圣诞节,一月的时候,密歇根湖旁的雪很美,城市很安静。我想让你看看那边的冬天,也……算是,一次属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后的旅行。”
安安心跳“咚”地一声,突然漏了一拍。她望着他,沉默片刻,嗓子有点干:“可是,我没有护照。……签证、机票、住宿……太麻烦了。我父母无法支付如此昂贵的跨国旅行费用。”
Brady笑了,眸中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笃定:“我请你。签证我能帮你填好资料,只差你把资料给我。我们可以走加急通道,两周内能出结果。……放心,不会耽误你考试。”
他像是早已为她铺好了一条道路,连每一块石子都提前擦干净了。
“你早就计划好了?”安安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Brady没有否认:“我只是希望,在那个城市下雪的清晨,你也能站在我身边。就像在河谷天空下我们一起看星星。密歇根湖很大很美,像海一样。我们可以在湖边酒店相拥看日出。”
那一刻,安安心里某处原本紧绷的弦突然松了。她没说话,只是低头,把手伸进Brady的手心,指尖缓缓扣紧。
Brady并不是那种受的了大学城边短租房的人。娇气的少爷刚追女孩的时候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住近点也无妨。多了便是横看竖看不太行,次次不如意。于是便订了广州瑰丽酒店,怎么说也是广州奢侈酒店一块头牌,虽然去安安在大学城的学校远了些,半个多小时车程也还好。
Brady有时来的时候开他的Aston Martin Vanquish,有时是司机开着雷克萨斯保姆车或者迈巴赫S680,上了两地牌。安安第一次看到这些豪车时,内心是一片迷茫的。那天她刚走出校门,走到门口时,眼前停着一辆亮得几乎要发光的Aston Martin Vanquish,跑车车身流线型的设计如同一只即将飞翔的猛禽,金属的光泽在阳光下反射得刺眼。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车,眼前这一切简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怔住了,脚步不自觉地停下,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她只知道这车看起来太过于“耀眼”,很多人围上来拍照。这车不像她在青海乡下看到的那些平凡的汽车。从她角度向车窗远远瞧去,看不清车内,但一股浓烈的豪华气息扑面而来,她甚至有些不敢靠近,安安手速飞快的拍照识图才知道,这线条流畅优雅的跑车全新满配落地竟然要750万人民币!什么概念!她家在青海乡镇,而750万等于在省会全款购入**十平方的新房!
阿斯顿马丁,阿斯顿马丁,她读着。
然后心想:“这辆车在这?是做什么的?是属于哪个有钱人的吧?” 直到车窗摇下Brady冲她笑说走吧去酒店,她才反应过来。
安安被 Brady 引着,脚步像踩在虚浮棉花上,怯生生坐进 Aston Martin Vanquish 副驾。屁股刚挨着座椅,就觉出不一样 —— 那是种细腻到极致的皮革触感,暖棕色的真皮座椅,缝线是亮眼的橙色,针脚细密得像艺术品,座椅上还有精致的品牌标识压纹,她甚至能闻到皮革混着淡淡木香的高级气息,这和她之前坐过的任何车都天差地别。纤尘不染的车厢啊!她想着。
她眼睛像不够用的相机镜头,忙不迭扫向四周。方向盘也是暖棕色真皮包裹,握感饱满,中间的品牌标志锃亮。前方的仪表盘是一块清晰的显示屏,上面的数字和指针透着科技感,亮堂堂的,映得周围都仿佛升了级。中控区域更是让她呼吸一滞,碳纤维纹理的饰板,带着利落的运动感,中间的屏幕色彩鲜艳,界面上的图标排列整齐,她认得那是智能系统的界面,可在这豪车里,看着就格外高大上。换挡区域的按键和旋钮,金属质感十足,泛着冷冽的光,每一个都像是精心雕琢的小物件,她手指悬在半空,都不敢轻易碰,生怕碰坏了什么。
头顶的天窗,让光线肆意洒进来,照亮车内每一处精致的细节。她整个人都僵着,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腿也不敢随意伸直,后背挺得笔直,心里又激动又忐忑,还有股子抑制不住的虚荣在疯长 —— 她竟然坐在这么豪华的车里,周围的一切都精致得像梦,这是她从前只在杂志、电视里见过的场景啊。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 Brady,又赶紧收回目光,指尖悄悄蜷起,心脏 “砰砰” 直跳,像要蹦出胸腔,既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得体,又忍不住为这突如其来的奢华体验而心潮澎湃。
她下意识摸摸车门,跑车的车门竟然可以选用一整块完整挖空的木头吗!她想着,看着,摸着,那木纹自然舒展,如江河奔涌的纹路,每一道肌理都带着树木生长的岁月痕迹,浑然天成。浅棕与深棕的色调渐变,像是阳光穿透森林时留下的明暗层次,温润又富有质感。
搭配的皮革部分,色泽柔和,缝线细密规整,与原木相得益彰。车门上的音响罩,网格精致,隐隐透着内里的科技感,却又被原木的自然气息包裹,丝毫不显突兀。整体望去,车门仿佛一件融合了自然馈赠与匠心工艺的艺术品,高雅之中,又有着源自天然的磅礴与细腻。
回归正题,于是他们周末计划在酒店相聚,Brady开着Vanquish 平稳地驶入广州瑰丽的回车落客前场,安安坐在车内,目光又是被眼前的景象牢牢吸引。
头顶开始是向四周渐变图案的发光吊顶,镂空的纹理如同精心编织的网,光线透过缝隙洒落,营造出一种梦幻又精致的氛围。场地采用对称构图,入口处那抹亮眼的红色超高窄长门颜色十分跳脱,弧形的造型设计,让前后景墙层次分明地铺展开来。几盏吊灯悬挂着,高度与门洞精准对位,灯光柔和,为这片区域增添了几分雅致。地面是鱼骨拼石材,纹理清晰,仿佛大鱼的骨架有序排列,透着精致感。
车子缓缓靠近主入口,那扇门采用钢琴漆工艺,红得浓郁且富有光泽,像一块精心打磨的宝石。门旁,石材分隔与金属板对缝处理得极为细致,线条利落又和谐。圆形天花界定出空间范围,一盏中式灯笼演绎的吊灯垂落,灯罩的质感温润,灯光透过,晕出暖黄的光晕。门把手造型独特,带着广州 “G” 的标识,颇具辨识度。场地上,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一侧,还有辆金色的车静静候着。入口附近,有身着正装的工作人员,也有带着孩子、提着物品的行人,大家或等待或交流,为这精致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可触,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建筑的质感,感受到现场的氛围。门童忙不迭的赶来取钥匙泊车。
当安安他们踏入接待大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盏璀璨的水晶灯,如环形的星河悬于空中,水晶切割面折射出万千光芒,把周围映照得明亮又华贵。两侧的墙面采用横纹石材铺设,纹理自然流畅,像是被精心梳理过的木纹,细腻又有质感,腰线处的竖向纹路,为墙面增添了层次与韵律。脚下的木地板,色泽温润,踩上去似乎能感受到木质的柔和触感。远处的接待台沉稳大气,台上摆放着几束鲜艳的花,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再到商场与办公连接入口,脚下的拼花石材简直叫人移不开眼!黑白棕三色石材如巧匠精心编排的乐谱,几何图案环环相扣,交错镶嵌,每一块石材的切割、拼接都精准得像艺术品,光线下,石材表面泛着冷冽又璀璨的光泽,仿佛把星河揉碎了铺在地上。那复杂又规整的花纹,层层叠叠,带着一种秩序感的华丽,叫人第一眼就被狠狠震撼,只觉得这脚下的每一寸,都是用极致的工艺与昂贵的材料,织就出的奢华梦境,仿佛连呼吸都沾染上了这精致石材的贵气。上方的天花板,似有金属漆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几根很黑的深棕色立柱带着屏风般的质感,划分出空间区域,中式比例的圆润腰线设计,让立柱更显雅致。长椭圆形立柱间,棕色木饰面若隐若现,透着沉稳的木质气息,搭配上悬挂的中式风格灯具,暖黄的灯光晕染开来,营造出一种融合了现代与传统的独特氛围,仿佛能让人瞬间沉浸在这精致且富有格调的空间里。
安安下意识搜索广州瑰丽酒店,刚才听前台说他们住的这个套房是叫瑞阁套房,她飞速划手机,价格弹了出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要安安给人一对一补数学课,一次两小时,上19次课的价格,一晚,竟然要赔进她四五个月挣出来的钱。
踏入电梯轿厢,仿佛步入一方精心雕琢的小天地。四周红色硬装如浓郁的绸缎,色泽饱满且富有光泽,似是被工匠用最细腻的手法晕染而成,每一寸都透着华贵。墙面造型遵循着屏风的比例,层次分明,像是将中式屏风的雅致精巧,凝缩在了这有限的空间里。墙上挂着一幅黑色与红色为主色调的画,黑色的画框沉稳大气,画中圆形的图案里,红与黑交织出似云似霞又似山水的景致,色彩晕染自然,细节丰富,宛如将天地间的灵秀之气都收进了这一方画布。地面是拼花木地板,木纹清晰,不同纹理的木块相互拼接,构成精致的图案,每一块木板的衔接都严丝合缝,仿佛经过无数次的打磨与校准,踩上去,能感受到木质的温润与扎实。
轿厢中央,中式风格的红色沙发静静摆放,皮革的表面泛着柔和的光,金属的扶手线条利落,与整体的中式韵味巧妙融合,既显质感,又添了几分现代的利落感。Brady懒懒笑笑,说这电梯设计也算广州瑰丽装修风格的一大特色之一了。
踏入广州瑰丽酒店瑞阁套房,脚下的木地板似被岁月温柔抚摸过,纹理如流水般舒展,温润的木色在暖光里晕出雅致的光晕,每一步踩下,都像与时光里的精致质感悄然触碰。移步至窗边,巨大的落地窗如一块剔透的琉璃,将广州塔的倩影完完整整纳入画框,塔身线条纤巧灵动,在远方的天际勾勒出梦幻的轮廓。
安安有些发抖的贴上玻璃窗,天啊,98楼,她这辈子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好像可以摸到云。
Brady 揽着安安,手指向窗外,笑着介绍:“第一级别房号 05 的行政套房和第二级房号 08 的瑞阁套房,两个面积差不多大,都是客厅和睡房双塔景。区别是行政套房的客厅和书桌成比较窄的长条状,浴室没有窗和景观,只有一个洗手间。瑞阁套房的睡房是角房,带两面落地窗(塔景和琶洲景),浴室有靠窗浴缸,客厅和书房形成一个很大的空间,带宽阔的落地窗。我们这次入住的是瑞阁套房。”
安安瞪大了眼睛——首先映入安安眼帘的是那组占据视觉中心的深紫色丝绒转角沙发,它的造型圆润流畅,像是被造物主温柔抚摸过的云朵。丝绒面料有着丝滑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轻轻用手触碰,能感受到那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触感,仿佛能将人整个包裹进温柔的怀抱。沙发上搭配的同色系靠枕,饱满而蓬松,每一个都像是精心填充的云朵,让人忍不住想要将脸埋进去。沙发前是一张圆形的深色木质茶几,桌面光滑如镜,能清晰地映照出周围的光影。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摆件,有晶莹剔透的玻璃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杯口还凝着细小的水珠,仿佛刚被人轻轻触碰过;旁边是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书籍,书页边缘整齐,透着厚重的质感;还有一盆小巧的绿植,叶片鲜翠欲滴,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与自然的气息。在沙发的一侧,摆放着两把黑色的皮质单人椅,椅子的造型简约而富有设计感,椅背的弧度贴合人体,坐上去定是极为舒适。椅子的金属支架线条利落,与皮质的柔软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和谐统一,尽显现代感与精致感。视线转向墙面,墙壁采用了深棕色的木质板材装饰,木纹清晰可见,每一道纹理都像是时光留下的印记,自然而富有韵味。墙面上方嵌入了暖黄色的灯带,光线柔和地洒下,为整个空间营造出温馨而静谧的氛围,仿佛给木质墙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墙面上还挂着几幅艺术画作,画框精致,画作内容抽象却富有意境,色彩搭配和谐,为起居室增添了艺术气息与文化底蕴。
在墙面的一侧,是精心打造的嵌入式置物架。置物架的分层设计合理,每一层都摆放着精心挑选的装饰品。有造型古朴的陶瓷花瓶,瓶身绘着淡雅的山水图案,笔触细腻,仿佛能从中感受到山水的灵秀之气;还有黑色的艺术摆件,造型独特,线条流畅,像是凝固的艺术灵感;更有几盏小巧的台灯,灯罩设计别致,灯光透过灯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为置物架区域营造出温馨的角落氛围。地面铺设的是浅棕色的木质地板,木纹与墙面的木质板材相呼应,整体感极强。地板经过精细的打磨与抛光,表面光滑如镜,能清晰地反射出家具的轮廓与灯光的影子,每一步踩上去,都能感受到木质的温润与扎实,仿佛与自然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地板上还铺设了一块浅灰色的地毯,地毯的纹理细腻,质地柔软,赤脚踩上去,能感受到那轻柔的触感,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份温暖与舒适。
而在起居室的另一侧,是一个兼具实用与美观的书桌区域。书桌采用了与茶几同色系的深色木质,桌面宽敞平整,能满足办公或阅读的需求。书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文房用具,一支造型优美的钢笔静静躺在皮质的笔垫上,旁边是一个小巧的印章,印章色泽温润,透着古朴的气息;还有一本红色封面的笔记本,封面上的纹理清晰,仿佛在诉说着书写的故事。书桌上方悬挂着一盏黑色的吊灯,灯罩宽大,灯光透过灯罩,均匀地洒在书桌上,为阅读与办公提供了充足且柔和的光线。书桌的一侧是一张浅灰色的长凳,长凳的设计简约,与书桌的风格相得益彰,既可以作为座椅,也能临时放置物品。
Brady看着她打开一个空间就哇一下的样子,耸肩笑笑说,套房很大,你若是想,大可你一处,我一处,各自偏安一隅,互相监督学习效率。
安安趴在玻璃窗上向外张望——透过偌大的落地窗,广州塔如巨人般伫立在城市天际线中,塔身的网格结构清晰可见,在朦胧的天光下,仿佛一柄直插云霄的银梭,周围的城市建筑错落有致,共同织就出繁华的都市图景。窗边的深色座椅,线条利落,静静守候着这方观景佳地。
视线转向室内,透明玻璃罩下,一朵形似玫瑰的点心静静卧着,色泽金黄诱人,钟形罩也阻拦不了甜点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旁边的金色餐盒质感十足,配套的餐具摆放整齐,刀叉的金属光泽与洁白的餐布相互映衬,尽显精致。安安再看另一侧,精致的金属托盘上,一瓶红酒静静立着,酒标清晰,瓶身泛着深邃的光泽。旁边的小碗里,装着不同的小食,有圆润的橄榄,也有切好的奶酪块。而那盘紫莹莹的葡萄和李子,果实饱满,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溢出汁水。
安安指尖还停在玻璃罩边缘,没敢碰那朵金黄的玫瑰点心 —— 酥皮的纹路细得像真花瓣的脉络,连托盘边缘的鎏金花纹都亮得晃眼,她甚至能闻到空气里飘着的淡淡奶香气,混着窗外广州塔和天际线,让眼前的一切都像攥不住的梦。
Brady 刚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看她僵在原地,笑着走过来:“怎么不吃?怕我下毒?”
这话该是玩笑,可安安却突然红了眼眶。她飞快地别过脸,用指腹蹭了蹭眼角,怕眼泪掉在干净的餐布上。不是怕,是不敢相信。现在,她住着能看见广州塔全景的瑞阁套房,面前摆着精致的入住点心,连喝的红酒都带着她叫不出名字的醇香 —— 这些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 Brady 给的。
“我……” 她张了张嘴,声音发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谢谢他,可 “谢谢” 两个字太轻了,轻得像羽毛,撑不起她心里翻涌的情绪。她想起白天在电梯里,自己盯着轿厢的红墙看了好久,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想起刚进套房时,她摸着柔软的丝绒沙发,手指都在发颤 —— 那些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奢华,如今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她身上,而给她这一切的人,还在旁边笑着看她,眼神里没有半分 “施舍” 的意味,只有温柔。
“Brady,” 她含着点心,声音含糊却清晰,“我从来没…… 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她想起自己刚认识 Brady 的时候,总怕他是有钱人一时兴起,怕这些好都是暂时的。可他记得她爱喝普洱,就因为在餐厅她多喝了好几口。
“我以前觉得,这些好东西都跟我没关系,” 安安放下叉子,双手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拼命努力,只是想能以后工作了租个带阳台的高层的房子,能不用再为一顿饭省钱。可你…… 你给了我这么多,我……”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掉得更凶。不是委屈,是感激 —— 是有人把她从前缺的、盼的、不敢想的,都一点一点捧到她面前,还告诉她 “你值得”。Brady 走过来,蹲在她面前,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她伸手,轻轻抱住 Brady 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肩窝。他身上的沐浴露味很淡,混着她刚闻到的甜品奶香气,让她觉得特别踏实。“谢谢你,Brady,” 她小声说,声音里满是哽咽,“真的…… 谢谢你。”
谢谢你把我从泥泞里拉起来,谢谢你让我看见光,谢谢你让我觉得,我也可以配得上所有的好。
接二连三的考试像一场静音的风暴袭来,两人都挂着微信视频埋头复习,Brady一如既往地叫外卖送了各种甜点和咖啡,一边查美签状态,一边帮安安学习六级英语考试。另外,安安还在加紧完成小组作业的复习数据库和跑程序。
护照和签证顺利批出,加急服务如约生效。Brady在微信电话里看着安安拆快递,看着她手里的护照,笑着说:“Miss Luo,欢迎搭乘我们的Brady专列银河铁道列车——通往芝加哥圣诞之旅。”
从教学楼回宿舍的走廊很安静。期末周的校园,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安安提着水壶走上楼梯,刚到宿舍门口,便听到走廊尽头的里间传来断续的水声。她皱了皱眉。那是水龙头全开时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突兀。
她的动作下意识慢了下来,转过头,看向公共洗手间方向的那扇虚掩着的门。
洗手间里是女生的那种沙哑又撕裂的哭声,但被压低了,像是硬生生咽进喉咙里要炸开却被堵住。
“现在怪我有用吗!”那声音几乎是尖利地吼出来的,随后是手拍在洗漱台上的声音——沉闷又急促。
安安辨认出了声音,是隔壁寝室的范琳琳。那个染着红发、永远踩着厚底鞋在走廊上走得啪啪作响的女孩。她比所有人都耀眼,但也比所有人都孤立。
“是,我要是去央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考砸了就成了我一个人的错?”
“是你们逼我只报考清华美院而不是央美,是你们让我只报综合类大学!是你们说北京户口兜底我一定能上清华!央美也是好学校!美术教的也更好—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我走自己的路!”
“我说我不想继承你们的公司,我想画画——你们呢?你们怎么说的?‘画画没出息’、‘搞艺术的就是贱’,那我呢?我现在不就是下贱的疯子吗?!”
水声突然中断了。范琳琳愤怒的拍打着墙。
安安听见范琳琳的声音忽然变得低而喑哑,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是那种怒骂到筋疲力尽后的沉沉哽咽。
“……妈,记得Amelia吧。Amelia她进央美了,和朋友合伙开了游戏公司,她和我一样大!这还不是你们嘴里的有出息吗?她还拿到了罗德岛的研究生奖学金,她妈妈那天在群里……我都不敢点开。我怕我一看到那些图,我就会吐。”
“我跟她一起学画的啊……她那时候技法还不如我。现在我在这鬼地方天天和一群白痴做小组作业?!”
厕所间沉默了一会儿,只有冲水的声音,在瓷砖间震耳。
“这个学校是什么鬼地方?设计老师连AI都不会用,作品像是十年前从PPT模板里抠出来的。我问他视觉风格,他居然说巴黎和广州的审美差不多。”她笑了一声,是冷笑。
“那天我画了个草图,隔壁寝室的女生居然说‘哇琳琳你好厉害哦,我还以为你是美术老师呢’,我当场都想摔笔。什么叫‘还以为’?我本来就应该是清美的学生。”“在群里争组长争得跟狗一样,还敢在背后说我‘情绪不稳定’,说我画具贵很了不起。说我瞧不起他们,是,他们也配?”
这一次的停顿时间更长。安安听见了压抑的、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喘息。范琳琳像是蹲下了,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蹲了下来,手机应该还开着外放。隐约能听见另一个声音在电话里讲什么——是她父亲?语调冷硬,如同机关里老派干部的公文宣读。
“你要再闹,我就断掉你的学费。别在那边给我装疯卖傻了。你妈身体不好,你这样大吼大叫像什么话!”
范琳琳忽然笑了,笑的格外刺耳,声音像玻璃上划过金属刀尖。
“她身体不好关我什么事?她要是真的爱我,就会支持我学设计!学纯艺!”
“你们从来没有尊重过我。”她一字一句说,“你们爱的是你们事业的垫脚石,拿得出手的谈资,你们清华同学会里出色的学文化课的二代,不是我。”
“你们永远不会为我骄傲,你们只在乎别人家的孩子有没有考上清华北大。”
“现在你们得到了结果,一个连清美都没考上的废物,住在这个破宿舍、读着这不入流的大学,天天在宿舍群听人讨论淘宝裤子,拼多多砍一刀,放假回乡下,和小红书滤镜。”
“你们满意了吧?对,我就作践了,我就要打你的脸,我看你们的脸痛不痛!”
电话那头暴怒,吼的哇啦哇啦。紧接着这边一阵彻底的沉默。
洗手间的灯光透着门缝漏出一丝惨白,水汽从排气扇缓缓飘出,凝在天花板的金属板上。安安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
范琳琳的哭声再次响起,啜泣,呜咽,这一次是无法控制的嚎啕大哭与干呕,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腑中的怨恨都吐出来。水龙头开的更大了,把一切都冲刷过去。
安安不再听。她退后一步,轻轻推开宿舍门。门轻轻合上前的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仍旧微亮的厕所门。
她知道,某种东西正在那里面碎裂。而她,也可能终有一天,会走进同一片深渊。只是现在,她还不敢承认。
宿舍灯还亮着,空荡的床铺,凌乱的桌面,一切如常。可她的耳边却仍回荡着范琳琳那一句:
“你们不懂我的追悔莫及和我的骄傲。。。学美术怎么了,如果还报了央美国美,如果你们不改我的志愿,我的实力都不会带我到这。”
窗外天很黑,广州的夜风穿过走廊,带着洗手间那边隐约传来的呜咽,吹进安安的心里,冷到发颤。
Brady坐在迈巴赫S680的后座,窗外的景色在飞快的倒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外面越来越远的广州城市线条。城市的灯火逐渐模糊在夜色中,像是流逝的过往,他的心情却渐渐沉寂下来,仿佛一切都变得虚无,只有车内的冷气和周围的寂静。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今天的场景。
他不禁笑了笑,嘴角带着一丝微妙的弯曲。她从一开始的懵懂到后来逐渐的接受,再到最终的微笑,那一刻,他知道她在他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种依赖的眼神让他几乎有些不舍,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次不费力的游戏。她的单纯,恰好是他心底空虚的一种填充。他为自己塑造的完美人设,给她编织了一个她理所当然会相信的未来。
他没有错过她眼中的一丝犹豫和渴望,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情感,成了他心里温暖的证明。而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观察者,理智与**并行,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但他也清楚,爱情激情不过是场荷尔蒙带来的精心策划的游戏。让她感觉自己被特别对待,仿佛在这个充满竞争与诱惑的大城市里,她找到了那个能带她走出贫困、走向更高阶层的捷径。
疲惫的笑了笑,伸开腿摊在迈巴赫的后座,Brady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帕玛强尼腕表上的时间,闭目养神,司机会带他过香港,还有一段路可以睡一会儿。
Brady的心底始终藏着另一个女孩,那便是前女友Kaitlyn。她是杜克大学的本科生,拥有几乎完美的家世背景。Kaitlyn的父亲是法国人,在香港的某家顶级PE Firm私募基金担任亚太区负责人,而她的母亲则是出生在香港的港人和爱尔兰混血,是高级外交人员,并且和朋友一起在上环开设了慈善画廊,画廊里群英荟萃是名流社交聚会的场所之一。
Kaitlyn所受的教育和家族背景都无可挑剔,Brady曾经一直认为,像Kaitlyn这样才是与自己真正匹配的伴侣。Brady清楚地知道,安安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暂时的调剂,带有一点猎奇性质的体验。Kaitlyn和Brady在小学就相识在父母的晚宴,高中时两人一直甜蜜幸福直到Kaitlyn去美国一年后不再想维系异国恋。Kaitlyn是他心底一直无法放下的过往。
十一月的末尾,又下了一场秋雨,冷腻,突然降温带来寒风,而寒风像小蛇一样贴着皮肤爬,
那晚,广州的夜风带着些许潮湿,窗外宿舍楼下还有稀疏的人声。
安安下了晚自习,脚步轻地推开了宿舍的门。天花板上的灯泛着微黄,小戴正窝在床上,一边用iPad看剧一边往嘴里塞零食,床头的香薰灯投下一团温软的光。小戴和安安都是学计算机的,但也许因为小戴是本地人家里能兜底的缘故,小戴没有那么焦虑和忙碌,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和看电视剧是她的爱好。
“累了吧?快洗干净来和我一起看。《咖啡遇上香草》看到第九集了,她终于答应和社长交往啦。”小戴兴奋地挥了挥手,眼里是某种沉浸式的投入。
“你又在看剧? debug了没?”安安放下包,打开水壶烧水,嘴角带着无奈。
“明天再弄吧。怎么啦,我就想谈甜甜的恋爱!这不是没有么!”小戴翻个身,露出斜靠着的身影,“怎么就那么难啊,我只是想找一个像剧里的那种,不用太辛苦,对方帅气多金还体贴,每天都能在下班后有人接送,有温暖的家,有人哄你入睡。”
“现实是,地铁换乘站挤到变形,回家要自己叠衣服煮面、洗袜子、备考、改程序。”安安低声笑着,声音落在水沸腾的瞬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方晴子是她们另一个舍友,哲学系学生,这时从门外进来,放下一大摞书,脱了外套挂在椅背上,挑眉看了她们一眼,语气平静的接话:“你们有没有想过,剧里的爱情不符合现实。能量不守恒。”
“啊?”小戴愣住。
“就是说。”方晴子淡淡地道,“现实里的感情、婚姻,是有代价的。如果你想要一个既赚钱多又陪你聊天煮饭还情绪稳定的人,他凭什么选你?”
安安顿了一下,眼神在水壶与杯子之间游移。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自从和Brady走近,她越发常常陷入这种情绪的漩涡:她到底能带给Brady什么?她不够富,不够出类拔萃,顶多是漂亮、聪明、善解人意。
但漂亮的女孩那么多,聪明的女孩也不少,温柔体贴更是被要求的基本“女性职能”里的隐藏KPI。这些凭什么能成为她站在Brady身边的通行证?
“我觉得……”安安轻声说,“我想要一段可以并行的关系。我有自己的事业,也希望对方能理解我、支持我,陪伴我,而不是我去牺牲一切换来他的稳定。”
“晴子,小戴,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Aston Martin Vanquish 是英国著名豪华跑车品牌 Aston Martin 推出的高性能豪华跑车。Vanquish 配备强劲的 V12 引擎,在不同时期的车型中有不同的功率输出,通常能提供超过 500匹马力 的动力,最大速度可以超过 300公里/小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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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富贵逼人
第7章 爱能止痛?
漂亮的女孩那么多,聪明的女孩也不少,温柔体贴更是基本“女性职能”里的隐藏KPI,有的人认可,有的人不认可,可这个社会如此要求,默认女孩就当如此教育。一个完美无瑕疵东西成了入门门槛——这些凭什么能成为她站在Brady身边的通行证?
“那你就要有足够的能力,让他觉得‘支持你’这件事,有价值。”方晴子语气不疾不徐,“人和人交往,不管多爱,本质还是资源的交换。不断的让自己变得更好——你可以吸引那个理想中的人。但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却想要一整套浪漫生活,那就不是爱情,是消费。”
小戴有些不服气,“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愿意宠我、照顾我、还愿意为我付出的男生。不是所有人都计较这些的。晴子你搞清楚,如果一个人爱你,为你做这些他自己都会觉得是应该的。”
空气突然有些沉。安安低头搅拌着杯中的红枣茶。
“请听题:如果一个人既情绪比你稳定,精神世界自给自足;又挣得比你多,请问他需要你什么?他哪里需要你了?他都比你好那他找你干什么?”
小戴却不依不饶,“我就找个能养我的啊,他有钱,我就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帮他安排时间、打理家务,不行吗?你听着,我家一堆事都是我在哄我的父母——这么多年我能提供的最有力的就是情绪稳定和问题解决能力,我能提供情绪价值。”
“那你能接受他下班的疲惫和琐碎以及焦躁?”方晴子挑眉,“你能每天凌晨起来给他煲汤?能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不抱怨他忽略你?还有,你说你情绪稳定,可是你一开始就说了你的需求,你要找一个能哄你的陪伴你的,这是你在需要别人,你在产生需求。一个人各方面都比你完善,他的挣钱能力就是他的生存基本宫之一,他会依赖你的问题解决能力?还有啊小戴,你以为的‘照顾’,别人不一定需要。”
安安忽然想起前几天和Brady一起在新荣记吃饭,他在说一个和朋友合伙的项目失败时脸上的疲惫与烦躁。Brady靠着她的肩膀说幸好你在。可“你在就好”真的够吗?如果哪天她就算在了,却帮不上忙,那Brady还需要她吗?
“感情是相互的。”晴子开口,声音像是穿过了沉沉夜色,“不是一个人付出,另一个人享受。谁都想要被照顾,可是都想找避风港,谁当船只谁当港?”
窗外传来隔壁宿舍楼的广播剧声——甜腻的女声在诉说着爱情的美好结局。
“你们不觉得爱下去真的好难吗?”安安喃喃地说。
“是啊。”方晴子点点头,“这世界太多人只想被爱,却不想去爱。”香薰灯的光圈在墙上晃了一下,仿佛连它都叹了一口气。她们沉默,只听到水壶“哔”的一声——烧好了。
宿舍里的气氛变得沉重,安安一边轻轻戳着杯中的茶叶,一边低头不语。她不是不理解自己的**,问题在于,她不知道该如何兼顾自己的一切。
“安安,你真的觉得所有感情都要建立在‘互相强大’的基础上吗?”小戴的声音有些挑衅,“你觉得那个Brady会接受你所谓的‘独立’吗?他喜欢的是你能给他带来的‘美丽’,‘柔软’。”
小戴继续引战:“你看,安安就很好嘛!方晴子,她可是你说的反例,我看他俩就谈得很好。”小戴指指安安带回来放在书桌上的新荣记伴手礼杏仁饼干。
安安的心突突的跳,好像有什么阴影被放大了。“他喜欢的,不只是‘美丽’和‘柔软’,更是‘作为独立个体的独一无二的我’。”安安声音低沉,但却透着一股倔强,“我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差,我有我的价值。”
方晴子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安安,知道价值当然是好事,但是你能清楚地知道,Brady这样的人,看重的,永远是你能给他带来的附加价值。你要么选择留在那个适合他的世界,要么就学会独立,自己去打拼,去创造属于自己的世界。”
“小戴,你在说什么?”安安语气变得有些急促,她没有想到自己和晴子的意见会出现如此强烈的冲突,“Brady已经很努力在支持我了,他很爱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
“他喜欢的,不只是‘美丽’和‘柔软’,他就是爱我。”安安止不住的喃喃道,但却透着一股倔强,“我不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差,爱情来的那一刻他选择了我。”
方晴子快言快语道:“爱?现在你们才刚开始呢。你不过是个‘小清新’的存在,他喜欢的只是那份新鲜感。你看看你现在依赖着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你明明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却不断逃避去面对,怎么不把这叫做依赖?”
她想反驳,却又不敢。因为她说的有些道理。安安一直逃避自己真正的内心,觉得只要Brady在身边,一切就会变得不那么难。而她,仿佛也逐渐陷入了对Brady生活方式的依赖,开始以为自己能借助这段感情,跨越原本无法逾越的墙。
“你这是在讲什么?”安安的声音有些颤抖,手指紧握着茶杯,“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生活。”方晴子见气氛愈发紧张,轻轻放下茶杯,走到安安身旁,拍了拍她的背,“安安,你是聪明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有时候,看清楚事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能因为爱而盲目去相信别人会为你付出一切。”
方晴子见气氛愈发紧张,轻轻放下茶杯,走到安安身旁,拍了拍她的背,“安安,冷静点。你是聪明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但有时候,看清楚事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不能因为爱而盲目去相信别人会为你付出一切。”
“你们根本不懂!”安安突然站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你们根本不明白!我愿意为了他去努力,去尝试,去接受那些我不敢面对的东西!我面对很多也承受了很多内心的煎熬!你们明白吗?因为爱他我可以为他做很多,做一切,爱是相互的,他爱我,他当然愿意也可以为我做出一切。不然这就不是爱情。他爱我,他当然会为我做更多而且生怕我太辛苦,不是都是这样的吗?“
安安低下头,眼泪几乎要忍不住了。她恼火自己在这场争论中变得那么无力。心底的痛苦和不安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试图压抑那种不断涌动的情绪,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
一低头,看到在书桌的最底下放着她没舍得丢的月饼盒子。
思绪飘远,她看到一盒是荣华的双黄白莲蓉月饼,Brady说他家是首创双黄白莲蓉月饼,最正最好味,中秋节前买来让安安尝尝;
另一盒是东海堂出品的流心奶黄月——她嘴角勾了勾,想起寄来那天Brady在微信里发的语音调笑到:现在半岛和美心的流心奶黄都太拉了,原创师傅带着徒弟跑到了东海堂,这才是真正的道地宗师。
安安在收到月饼后挑了一半寄给父母。剩下的一盒Taipan的冰皮燕窝月饼不好寄。
甜甜的燕窝心和软糯入口即化的豆蓉是她能看得到摸得到、尝到的爱。
这厢小戴瞪着方晴子,宿舍辩论继续:“啊对对对,晴子你说得对,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单身吗?我看过太多生活里那些不甜的爱情,它们让我觉得根本不值得投入。你也知道,婚姻和爱情应该有它应有的基础,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我觉得一段感情,最重要的是能给你带来生活的保障。有些人根本不想和自己一辈子过得苦哈哈的,为什么不能通过感情找到一个能给自己更好生活的出口呢?
我也不是说完全彻底的靠别人,因为就算你能自己赚钱,什么都做得了,那也是个无底洞。对方怎么说经济上都要占个大头才对。”
小戴的语气愈发坚定,仿佛她是在宣扬某种信条,“我也想要一个能和我站在同一起跑线的男孩,当然,如果他能比我赚得更多,呵呵,那就更好。我觉得自己做事有手段,家里的教育也好,走得稳,没什么问题,但我还是想找个能为我提供支持,给我更好未来的男人。”她的眼睛微微闪烁,目光坚定得像是一个商人做出决策时的锐利。
小戴咽了口水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看那些电视剧里,女主角们一个个都过得那么好,还能找到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你不觉得吗?我就是要那种爱情,要的是一个男人能拿出他一切为我,而我能以最少的付出,换来最好的生活。我觉得我很严肃,我在提出结婚这样稳定和坚固的关系,很多真正想要停下和结婚的人会考虑我的,我们有共同的目标。”
她顿了顿,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你知道吗?我觉得女人就该是这样!我就是要男人为我付出,爱我,把我当成世界上最重要的人。爱情不是单纯的浪漫,它是力量,是我通过爱情得到一切的力量。”她语气坚定,目光闪烁,仿佛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某种使命感,“我觉得自己值得一个能给我一切的男人,能让我活得更好,让我的生活更加精彩。你看,Brady对你那样好,难道你不想成为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那个女人吗?”
方晴子看着她,心里有些复杂。她看过太多关于“爱情是万能的”“爱能止痛” “白马王子” 这种理想化的观念,但现实却远比电影和电视剧要复杂得多。小戴的这种想法让她感到既震惊又不安。
方晴子喝了一口水,回击道:“我只是在提出现实问题。婚姻必须考虑经济基础。我的意思是,我很好奇,你提出了你对婚姻和伴侣的期望标准,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能满足你要求的人,是否觉得,他能从你身上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觉得和你在一起值吗?他的付出是付出,你的付出也是付出,我们所有人的付出都是付出—— 没错。在他看来,你拥有的价值是否等同于/值得他为你付出的一切?这就是我希望你告诉我的。
小戴你先别急,婚姻是等价交换,而不是你要求一个有魅力的年轻人比你赚更多的钱来为你提供情感价值/家庭卫生和整理服务。爱情只是一时的激情,不平等的经济付出不仅会影响婚姻责任结构的稳定性,也会让你在短期爱情中止步。如果我们在谈论婚姻这样严肃的话题,作为你的朋友,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感情中犯下各种可能的错误。”
安安看着她们唇枪舌剑愣在那里。
方晴子继续输出:“如果说我提的“能量守恒等式”很难表达清楚,我想说的是:如果对方各方面在婚姻这张合伙同意书上都比你优秀,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人际关系和情感问题,那他为什么要找一个“他自认为的实际价值”不如自己的人呢?我在强调对等。
条件不对等也可以谈恋爱,但只能是短期的。因为短期的恋爱不需要考虑长期的价值匹配、社会地位、经济抗风险能力。但步入婚姻的感情就不一样了。除了爱情,这个人是否有能力组建家庭、共同承担经济负担,以及在生活压力下能否维持婚姻的情感状态,才是更多人会考虑的。
价值匹配——你能带给他什么,他需要什么,他能带给你什么,你需要什么。这些必须对等。即使这个人一时冲动愿意和你结婚,当激情消退,出现不对等的情况时,你们也一定会离婚。而我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小戴我不是说你不能结婚,我是说,以你现在的状态,叫着和别人结婚可能很难。你的要求高过你本身能提供的上限。”
小戴一声尖叫:“钱钱钱!我不想听!你的意思是说谈长期稳定的关系还要看我有没有钱?方晴子!你这是在量化人!太泯灭人性了!我在和你说爱情!”
“你不觉得这样太‘功利’吗?”安安也忍不住低声问道。
小戴看着安安和晴子:“安安,男人爱你就应该为你付出。”她语气越来越坚定,“如果他们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就不要出现在追求我们的生活里。”
方晴子翻了个白眼,拿起牙刷水杯出去了。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
安安的心仿佛被这股风吹散了,所有的期望和迷茫,都被这冷风吹得无处可寻。方晴子说的话让她害怕。
她开始检视自己手中的牌,她诚惶诚恐,心乱如麻。
安安想到:
我会出人头地的。我总觉得自己是那颗未被发现的星星,只是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轨道。
我从不相信命运的安排,也不敢让它主宰我的未来。或许,这就是我的脆弱吧,无法放任自己被埋没在一片茫茫人海中。我自知心中有光,却始终无法照亮这个世界。曾经觉得,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拥有改变的权利。我的父母不懂我,他们为我的未来画下了规矩,教我如何忍耐、如何默默承受,如何舍己为人。他们重男轻女,我手中资源贫瘠,为了生存我如流浪狗般争夺资源的边角料慢慢喂饱我自己。
我小时候常常幻想,幻想自己能像那些城市里的女孩一样,穿上漂亮的裙子,走进光鲜亮丽的世界。但我明白,那只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破旧的床上,心里就会泛起不安。我不希望被忽视,不希望我的渴望被无情抹杀。我想要更好的东西,我想要被看见,想要有机会去接触那些充满光彩的人生。
也许有人会笑我天真,但我真心相信,“莫欺少年穷”,每个人都可以比昨天更好。给我一点机会,给我一点希望,我会用尽全力去争取属于我的一切。
我相信,Brady,就是那盏灯塔。我看见他站在那里,象征着一切我想要的一切。我知道,他不可能直接给我这一切,但他是我前进的动力,他是梦寐以求的一个完美化身。
是我不断挑战命运的那束光。也许,外人眼里我并不值得他,但我相信,我配得上这份爱——哪怕这份爱,永远只是停留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像那道绿光一样,给我一点方向。
宿舍辩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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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爱能止痛?
第8章 观念
下午傍晚饭点,安安刚从乒乓球馆走出,手里还握着球拍,心跳在快速的运动后依然带着砰砰跳的余波。她推开宿舍门,进了她们那间简单但整洁的房间,只桌子上凌乱的书本和笔记本一如往常地堆着。室友都出去了,她打算换个衣服去冲个凉。
她放下球拍,脱了外套,上衣棉体恤脱到一半,微信电话进来了,她手肘卡在半空不上不下,胡乱套回去急急忙忙按下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急切,仿佛想把自己的情绪压在电话这头,却没能完全掩盖住那种藏不住的雀跃。
“嗯?最近怎么说?”电话那头,Brady的声音温柔而低沉,虽然他身处远方,但那声音像是从对方的生活中伸过来的,轻易地拉进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刷了一上午题。刚刚在乒乓球馆打了几个球,”安安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语气依然带着点俏皮,“累了,不过还好,打得挺痛快。”
Brady轻笑一声:“我记得你说有两个比赛?”
安安忽然不禁觉得有些发热,立刻调整话题:“嗯,对,刚复习完呀,马上就得准备省数学竞赛选拔了。你知道的,那个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既然有机会,怎么也不能错过。还有那个,华南校联的机器人编程大赛——也要马上开始训练了。最近一堆事,感觉快忙疯了。”她故作轻松地说,声音里有一丝隐藏的焦虑。
电话那头,Brady的语气稍微低沉了一些,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压力:“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肯定很忙。别太给自己施压,安安。你一直这么努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安安停顿了一下,心里明明在冒出很多话,但却突然没了声音。她低下头,看着桌上零乱的笔记:“我知道……只是,这段时间太多的事情堆在一起了,我总是很急躁,想要尽快看到成绩,怕错过什么。”她轻叹了一声,“有时候就想,时间怎么总是不够用,感觉自己有点快撑不住了。”
Brady那边似乎沉默了片刻,安安能够想象到他那种冷静、理智的语气:“你不会撑不住的,安安。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一切。你总是能从忙碌中找出节奏,不是吗?”
“嗯。”安安勉强笑了笑,随即又恢复了认真,“不过,确实,我就是有时候会焦虑得不行,尤其是当这些事情都同时来找我。你也知道,我总是想尽快得到成绩,最好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你有时候太苛刻自己了。”Brady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柔,“你已经够优秀了,没必要逼自己那么紧。要知道,所有成绩的背后,都是你累积的努力,没人能否定你。”
安安忽然觉得有点窒息。她低声嘀咕:“是啊,可是我自己总是觉得不够,觉得不值得。”
“你值得。吃日料吗安安?明天下午你来香港吧。我定了位置。”
“啊。。。会不会太破费。。。”
“没事,吃了送你回去。刚好定了座。真的不想尝尝吗?非常好的食材,论拿货的强度和新鲜度吊打上海哦。”
“啊——” 安安纠结起来,是在拗不过美食和高端餐饮的诱惑,可又后怕起欠他的人情。
像是听出了安安的犹豫,Brady淡淡的笑了笑:“没事,就当提前预祝你旗开得胜。到时候你出高铁站我来接你。”
“啊,会不会太麻烦了?”安安怯懦问了一下。Brady跟道:“没事,为了方便送你回去,我们不过海,不在港岛,在尖沙咀。”
“好,那就都听你的。” 安安干笑了一下,因他盛情难却,忙不迭客气的尴尬的道谢,想着我也不清楚香港地界区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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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从广州乘坐高铁一路飞驰,终于到达了香港。她站在广深港高铁的香港西九龙站,车站内部现代而简洁,整个空间温暖干净而明亮。站内来来往往的人群匆匆而过,而她则带着略显疲惫却兴奋的心情,提着小包,随着拥挤人群朝着出口走去。
繁体字标识陌生又充满异域风情。香港西九龙站的外面,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现代化的景象,周围高楼林立,巨大的商业广告屏幕上闪烁着各式各样的促销信息。室内广告牌则是日本美妆品的新品图。
对安安来说,这种同是亚洲但又不通的城市规划和风格让她极度兴奋。
“安安!”她刚走出站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Brady穿着一身得体的薄棉针织衫,线条柔软有垂坠感,站在那里,微笑着朝她招手。
“你来了!”安安快步走过去,轻轻拖着行李箱,嘴角带着笑意。
Brady微微低头,笑了笑:“我也才刚到。怎么样?这就是香港,热闹吧?”
安安点了点头,眼睛扫视着周围,明显感觉到这里的街景比她在广州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繁华。车站的出口旁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680S,车体流线型的设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整个车身透露着一种低调奢华的气质,车窗下的司机穿着统一的西装,站在车旁显得格外得体。
Brady指了指那辆车,示意她上车:“这是我的车,咱们直接过去。”
安安有些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车子,迈巴赫680S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一种压迫感,仿佛它背后藏着无尽的财富与力量。
“哇……”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惊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迅速将注意力收回来,和Brady一同坐进了车内。
迈巴赫的车内空间极其宽敞,座椅柔软而奢华,车内的空气清新,静谧得几乎能听到心跳。车门轻轻关上,安安有些不适应这种静谧的豪华,但她也不禁感叹道:“这里好安静,简直不像外面的世界。”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高铁站,驶入了香港的街头。窗外的景象如电影般快速展开。街道两旁的建筑风格各异,现代的玻璃幕墙大厦与老旧的商业街区并存,繁华与传统交织成独特的风景线。远处的天际线上,标志性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每一座楼房的设计都别具匠心,而不远处的维多利亚港闪着银光,海风轻拂过车窗,空气中混合着潮湿与海盐的气息。
车子很快驶入了油尖旺区,繁忙的街道和霓虹灯交织在一起,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街头的小商铺琳琅满目,路边的广告牌五光十色,商场里的橱窗展示着最新款的时尚商品。人群穿梭,忙碌而富有节奏感,似乎每个角落都弥漫着商业与活力的气息。尤其是驶入海港城一带,巨大的购物中心和高端商场的玻璃幕墙映照着天空与繁忙的街景,奢华而现代的氛围让安安有些目不暇接。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透过车窗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街景,嘴角带着微笑:“这里真的太繁华了,感觉完全不一样,和我想象中的香港差不多,但又好像比想象中更有活力。”
最后车拐入广东道和海防道一带,Brady说:“非常顶级的秋季鱼货,我们吃的是鮨央泰Sushi Hisayoshi,今晚都是重量级的北海道直接来的。”
安安笑着回应:“啊,那很好了。” 安安强装镇定。但其实她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吃正儿八经的寿司,或者说,Omakase。
她从来没有在这么高级的日本餐厅用过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安。
车子停稳后,Brady温柔地笑了笑:“走吧,咱们去尝尝正宗的寿司。”
餐厅的门口极具日式风情,低调却又充满质感的装饰让安安一进门就有一种穿越到了日本的感觉。餐厅内部的氛围温暖而宁静,低调的光线洒在木质的吧台上,几位身穿传统寿司师傅服的员工正在忙碌着,手法精湛,刀工细腻。
Brady向寿司师傅点了头,示意他们开始准备。安安坐在吧台前,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扫视四周,心跳略微加速。她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所有的细节都透露出高端与精致,而她自己,仿佛还在试图消化这一切。
不久后,第一道寿司上桌了——长崎縣对马产赤鯥,鱼肉鲜嫩而有嚼劲,鲜美的海味在舌尖上爆发,带着微微的咸香感。安安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瞬间就被这种纯净的味道震撼了。她忍不住看向Brady,眼中满是惊讶与感动。
“这个鱼好鲜美,完全没有腥味。”安安忍不住称赞道。
Brady微微一笑,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嗯,长崎的赤鯥是非常有名的,口感极佳。”
接下来上桌的是来自北海道釧路产的秋刀鱼,这道寿司看起来分外简洁,薄薄的一层鱼肉铺在米饭上,轻轻一咬,脂肪的丰富与鱼肉的细腻在口中交织,让安安几乎忘记了呼吸。
紧随其后的是富山縣氷見产的?,这道寿司的味道浓郁,带着海洋的气息,略微的咸味和回甘感让安安瞬间沉醉。
“这条鱼真好吃。”安安感叹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愉悦和轻松,似乎忘记了初来的紧张。
随之而来的还有北海道浜中产的北寄贝,它的口感鲜嫩而有弹性,几乎没有任何腥味,回味带着淡淡的甜味。紧接着是长崎縣佐世保产的霜降本梭子鱼,这道寿司的鱼肉呈现出微微的霜降效果,入口即化,仿佛融化在嘴里。
“这梭子鱼的口感真是……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安安小声说道,似乎有些沉醉在这种极致的美味中。
Brady点点头:“这是最顶级的霜降本梭子鱼,能保持这样的口感,确实很难得。”
接下来的几道菜更是让安安的味蕾大开眼界:青森縣大間产的本鲔赤身,鱼肉鲜嫩有质感,带着天然的海味;青森縣大間产的本鲔大腹,那种油脂丰富的味道,几乎让她陶醉其中。
之后是长崎縣对马产的穴子炙,鱼肉被微微炙烤过,香气四溢,咬上一口,外脆内嫩,味道层次丰富。
而最后,最让安安惊艳的是北海道根室产的马粪海胆,海胆的鲜美简直无法言喻,口感丝滑,仿佛化作海洋的精华,直接进入她的舌尖。
餐后,寿司师傅为她们呈上了玉子烧,那种甜美的味道,让她瞬间感到一种满足与温暖。接着是一碗三重縣桑名产本蛤清汁,温暖的汤汁在寒冷的夜晚为她带来一丝安慰。
最后,静冈产的蜜瓜甜品带来的是一种甜美的收尾,果香浓郁,清新而不腻口。
安安有些感慨地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寿司,简直像是置身于海洋的中心,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食材的鲜活。”
Brady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欣慰和调皮:“我知道你会喜欢的。香港的食材和技术一流,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有机会品尝到更多。”
安安微笑着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嘴角带着一丝幸福的弯曲。这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晚餐,而是一次对她来说极为珍贵的体验,是一场对于精致生活的探索与接纳。
“我真的很感谢你,Brady。”安安轻轻说道,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温柔的依赖。
这时,主厨大将走了过来,他和斜对面那对客人寒暄完。安安看到大将身穿白色的厨师服,头戴简单的白色帽子,面容严肃却带着一丝亲切的微笑。他低头对Brady和安安说道:“你们好,今晚的这些食材,感受如何?我亲自从北海道、青森大间和长崎的海港挑选过来,尤其是青森大间的本鲔,原本是今晚的亮点。”
Brady微微点头,笑道:“嗯,我知道,青森的大间鲔鱼是你的拿手好菜,我也期待了很久。不过,今晚的秋刀鱼确实让人惊艳,没想到它的肥美程度竟然能压过你特意准备的青森大间。”
主厨大将微微一笑,轻轻摆手:“秋刀鱼的肥美是今年秋季特别的,气候条件与捕捞时间正好,脂肪含量比往年更高,肉质也更为丰腴,鱼油的香气扑鼻,确实意外地超出了我的预期。我们每年都会有最顶级的本鲔大腹,但这次的秋刀鱼,真的是一种别样的惊喜。”
安安眼睛亮了,显然对秋刀鱼的肥美印象深刻,她忍不住问:“这条秋刀鱼的肉质好嫩,口感又不油腻,真的很特别。你是怎么选的?比我想象中的要美味得多。”
大将略微俯身,认真地解释道:“秋刀鱼的脂肪含量刚好,它的油脂细腻且均匀,配合我们特意挑选的捕捞时间,确保它在最好的状态下进入厨房。再加上这道寿司的制作手法,稍微炙烤的火候正好,保持了鱼肉的柔软和油脂的香气。”
Brady微笑着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看来,今晚的秋刀鱼已经让你超越了对青森大间的期待了,安安。”他看向安安,眼中有一种调皮的光芒。
安安笑着低头,瞟一眼Brady:“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鱼,真的是第一次有这种惊艳的感觉。”
大将看到他们的互动,似乎也感到十分满足,继续说道:“本鲔大腹的油脂非常丰富,适合用作寿司的主要部分,它的质地需要非常细腻的刀工才能切出完美的片段。青森的大间本鲔无论是赤身还是大腹,都非常讲究。每一片肉都有着不同的风味,细腻却不腻,油润而不油腻,真正能带给食客顶级的享受。”
Brady微笑着补充:“我想,今天无论是秋刀鱼的意外惊喜,还是青森本鲔的高贵油脂,都能在这顿饭里完美呈现。而你,安安,也终于能够在这样的氛围中,感受到真正的‘食之极致’。”
安安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涌上一股满足感,嘴角弯起一丝微笑:“是的,真的是第一次这样吃寿司,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每一顿饭都能像今晚这样有故事,我想我会更爱上美食。太谢谢你了。”
Brady含笑看着她:“这只是开始,安安,未来会有更多你未曾见过的世界,等着你去探索。”
那一刻,安安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似乎这一顿精致的寿司不仅仅满足了她的味蕾,更为她打开了一个崭新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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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周五的晚上,天刚擦黑,炳胜品味门口排队等位的人三三两两站着聊天,烧腊和汤品的香气顺着后厨的窗飘出,让人还没落座便食指大动。
范琳琳身穿一件Rick Owens的黑色短大衣,酒红色短发用发腊往后捋着,眼神倦倦地扫过人群,转头对身旁穿着纯色Celine外套搭配realisation par波点长裙、手里拎着一只Miu Miu手袋的陈可人说:“吃完饭还去喝点吗?我疯了,昨晚两点才回宿舍。”范琳琳轻声骂着,“但今天真得喝。”她一边跟前台说:范小姐的包间。
走进包间的那一刻,方晴子终于小跑着赶来。“对不起,我从图书馆出来晚了点。”她喘着气,脸颊还带着没褪尽的红。
三人坐定,服务员熟练地为她们倒上热茶。点菜一向由陈可人主导,她扫了一眼菜单,毫不犹豫地念出:“烧味三拼、鲍汁鹅掌、黑金叉烧,山水豆腐、花雕膏蟹、两例响螺炖汤,范琳琳不喝汤。再来六个一打橙皮蛋挞,要米饭吗姐妹们?”
“哇……香香!可人你每次点菜都好有仪式感。”范琳琳笑着缓和气氛,试图把话题导向轻松些。
可这顿饭注定轻松不了。汤还未上桌,方晴子就忍不住开了口:“我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安安和小戴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奇怪了?”陈可人眉毛轻轻一挑。
“是安安和小戴……那天我们在宿舍里聊择偶标准,我说了一些现实问题。你知道,她们说什么吗?她们居然说‘爱情可以解决一切’,‘爱我的人会给我一切’,‘女人在恋爱里就应该有全部’, ‘爱能换到一切’ ‘我什么也没有可是别人就该付出一切对待我’。我真的快吐了。”方晴子的嗓音有点发紧,眼睛里积着一种被背叛的愤懑,“她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运转的。”
陈可人默默地用瓷勺舀了一口豆腐,挑起花刀切的墨鱼,咀嚼了两下才淡淡道:“继续。” 方晴子:“太可怕了,浪漫文学影视叙事害人不浅,脱离现实,批量人为的塑造恋爱脑。”
范琳琳猛喝一口茶:“你太认真了,晴子。人家又不是哲学系的,能不能逻辑自洽不是她们关心的事。”
“我没生她们的气。”方晴子低头看着桌上的鲍汁鹅掌,“这种感觉令人不适,安安是个好孩子我总觉得她变了。”
“你太认真。你以为娇妻们真的在等一个能共度未来的恋人?别傻了,她们觉得自己足够幸运,觉得幸运和冲昏头的激情能抹掉公平和现实。你想表达的是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无论男女都不会无缘无故去扶贫,可是很多人都觉得用一句我爱你就可以以小博大,一步登天,哪怕自己一无所有。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女主角。”陈可人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范。
她知道范琳琳今天情绪不稳,来之前已经发了好几条微信,说是“来啊对喷啊傻逼老师!差点把教务处老师骂哭”。她没有接茬,伸筷去夹了黑金叉烧。
“算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方晴子大口喝汤,仿佛能浇灭火焰。
范琳琳把醉膏蟹的蟹黄拨进饭里,低声说了一句:“我其实有时候挺羡慕她们的。”
方晴子错愕地看向她。
“她们至少敢说出来。”范琳琳看着面前的烧味拼盘,“敢要,敢想,敢做梦,哪怕梦很天真可笑,但也执拗。哪像我,明明不甘心,还要一边冷眼旁观、一边装得不需要。”
“我爸妈又跟我吵了。”范琳琳继续说,语气却轻得像在说天气,“我说我想接着学设计,考研究生出国,他们说只要我再提一次,就把我手机没收让我休学。你说他们是疯了吗?”
“他们一直不把你当潜力股看啊。”陈可人淡淡地说。
“他们只把我当个工具人。我多热爱画画啊,为了比赛赢,为了进入最好的美院,我在集训班画到哭,我的艺考成绩够清美央美国美,他们改我的志愿全部改成综合类大学。最后高考文化课一不小心失手,他们就觉得我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学画画更是狗肉不上席面的东西。”范琳琳把一整只蛋挞塞进嘴里,声音哽咽了一下,“Amelia提前考上罗德岛了,她还说她最近在美国的一个公司做游戏设计,一个月五位数美金。我呢?我在这鬼地方学AI绘图和设计,和一群根本没审美的菜鸡同学□□作业。你说我疯不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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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方晴子要赶地铁去图书馆,她还在和国外的一个教授讨论一个关于“主体性与劳动伦理”的哲学论文。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真佩服你们还能逛街喝酒……我今晚得通宵读《劳动的规训与内化》。”
“你享受吧。”范琳琳站起身,拍拍正在付款的陈可人的肩膀,看向方晴子露出一个带点沮丧的笑,“你至少还有自己的信仰。”
范琳琳看着方晴子下地铁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无聊。转过头来,盯着陈可人美丽的脸蛋:“走吧,逛街去,我得喝点酒,不然今晚真是会死掉的。”
“你最近话越来越像自戕型艺术家了。”陈可人笑了笑,挽着她的胳膊走上扶梯。
夜色如墨,逛街不过是前奏,真正的热闹在凌晨的酒吧里。夜店里是另一番躁动的气氛。DJ的音浪砰砰砸在地板和墙壁上,五彩灯影穿透浓重的酒气和烟味,将每一张脸都洗成了刺眼的却暧昧不清的表情。舞池里是躁动的手、碰杯、摇晃与凝视,像一场盘丝洞和化成人形的妖怪的狂欢,四处飘着糖精与蒸汽。
范琳琳坐在卡座,她刚卸下大衣,黑色吊带裙下露出光裸的锁骨。她喝得很快,没怎么看就咕咚咕咚灌下。
陈可人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摇着杯中的Old Fashioned,棕红色的酒液粘在玻璃壁上,她撇了一眼滔滔不绝的范琳琳,说:“你要是明天下午还起不来我可不叫你,我自己中午去吃Le Mirror,晚上吃兰亭永,恰独。”
“定Chowa呗富姐请吃点好的。”
“菜单还没换新的,上的有点慢,要吃自己去。”
… …
范琳琳又点了两杯龙舌兰,说:“你知道吗?高三那年,我满脑子都是央美的录取通知书。结果我爸妈把我志愿全改了。”
她仰头灌下一口酒,酒液划过喉咙,像火焰烧心。
“说什么学画画不过是玩票。你知道我有多想鲨人吗?”
“你想得太具体了。”陈可人平静地喝着酒,妆容精致如旧,“但我理解你。你不是想鲨人,你是想有人看见你。”
“对。”范琳琳猛地一拍桌子,“我不想再假装无所谓了。”
她倏然低下头,眼神暗了下去:“我已经不是天才了。但我还是想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你不能说服父母,也不能接受自己‘掉落’。”陈可人平静地说,像在解剖一个病例。
范琳琳看着她,眼神一瞬间破碎:“我不能。”
陈可人将她手中的空酒杯抽走,替她点了一杯气泡水。
“你可以逃,或者,别喝了,干票大的。”陈可人忽然轻声说。
“人言否?”
“把自己的成绩做起来,做出自己的品牌,可视化你的成就和潜力,逼的他们不得不相信你,为你的设计梦正名。”
陈可人勾唇:“你还在画。你还没死透。我欣赏活着的人。”
范琳琳眯着眼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笑了:“我以前总觉得你活在另一个世界。现在发现你挺妈味儿。”
“你妈也穿Miu M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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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晚上,东山口的街头,行人稀少,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街角闪烁。范琳琳和陈可人并肩走进了一座小洋楼,兰亭永的牌匾静静挂在门口,隐约可见的低调奢华透露出一股高雅的气息。这里,外面世界的喧嚣和浮华都仿佛被隔绝开来。
她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周围环境安静优雅,茶香扑鼻,仿佛无形的力量让两人都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范琳琳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渐渐昏暗的街景,语气轻轻地问:“最近怎么样?准备好去美国了吧?”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探询,却又仿佛隐藏着更多的羡慕。
陈可人微微一笑,优雅地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后平静地回答:“是的,已经提前拿到了威廉玛丽学院的转学录取通知书。冬季学期入学,一月就要去美国读传媒和国际关系了。”
“真好啊。”范琳琳说,语气略带一些羡慕,“你们家一直很支持你,做什么都毫无顾虑。”她的眼神有些迷离,透出一丝心酸的情绪。
“嗯。”陈可人低头整理了一下餐巾,继续说道。范琳琳仰头:“我真是羡慕你,至少父母始终支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没有那种幸运。”她的语气轻柔,带着一丝叹息。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变话题:“那你现在还和那个男朋友在一起吗?他十二月要回来了吗?”
陈可人一愣,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们分手了,一周多前。就是之前你知道的那个UCI的男生。你记得吗?他和我高中时认识,现在在加州大学尔湾分校读书。”她低下头,目光变得沉静。
“哦?”范琳琳眉头一挑,忍不住有些吃惊,“你们分手了?新的?”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点不解,但又似乎对这种事情不算太意外。”你上次说的那个父母移民了的,在尔湾天天花天酒地,开着迈凯轮720聊骚那个,啊,我以为你们上次就分了。“
陈可人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摇头:“开始是很合适,确实是这样。可惜,他是个典型的海王,狗改不了吃屎。”她看着面前的菜肴,嘴角微微上扬,但却带着一种苦涩的自嘲。“你知道的,他和好几个女生保持暧昧关系,甚至还搞一些恶心的不堪的事情。”范琳琳瞪大了眼睛:“天啊,不儿,还不分吗?”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嗓门,带着愤怒的语气,话语中充满了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忍受这种人?”她显然觉得这个男人不配有陈可人这样的白富美。
“我也没忍多久。”陈可人微微笑了笑,眼神中却有一丝深深的无奈和反胃,“他是试图挽回,还冷暴力我想搞服从性测试。但我实在受不了那些小三小四小五的语音轰炸。”她的声音低沉,似乎是再次回想起那些痛苦的时光。她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一周前我们终于分开了。”
“你看,我们高中相识,我还记得那些点点滴滴。开始那么美好,最后…结果都一样。”
范琳琳听完,眼中充满了愤怒与惋惜,啧啧称奇:“这男人简直是个道德败坏的存在,搞暧昧、**、玩弄感情,连土老板包养那种上岸网红小模特都不放过,居然敢还和你纠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尿是哑光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气愤,“这种男人真是太低贱了,根本不配和你在一起。”言毕给陈可人夹了一口菜。陈可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些许感慨:“随便吧,我也要开始新生活了。”
范琳琳沉默了片刻,眼神暗了下去,终于轻声说道:“我懂你。”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抬起头“我只是有点可惜,这年头垃圾人真多,不愧是紐大和尔湾,东邪对西毒。”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叹息,为陈可人的境遇感到一丝无奈。
“好了,别再说了。”陈可人轻轻地笑了笑,替她挡回了那一份沉重,“我们今天是出来吃饭的,别让这些烦恼影响了心情。”她抬头看着餐厅的顶灯,眼中闪过一点水光。
两人边聊边品尝着兰亭永的美食。前菜是定制银器皿装的六味食盒,鲜百合清爽,牛肝菌香气扑鼻,泡脚凤爪酸辣适中,藤椒螺片鲜美,麻辣牛肉辣而不燥,怪味腰果甜咸适口。刺龙虾怪味面中,小青龙身制成溏心,搭配宫保汁,虾尾炸得酥脆,怪味面口感丰富。坐杠大刀金丝面以菜芯鸡汤作底,面条细如发丝,入口顺滑。香煎羊肚菌填入M9和牛,煎至外焦里嫩,和牛脂肪渗出,口感爆汁。鱼子酱虾冻膏挞、金汤炖苏里南公肚、吊晒本色十八头干鲍、酸辣鱼翅、樟叶炭烤熟成乳鸽等菜品也各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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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香港。
Brady坐在自己那上月刚提的Aston Martin Vanquish内,车窗微微摇下,寒冷的夜风吹进来带着一丝湿气。他靠在座椅上,抽着电子烟。
他刚刚结束一场不太愉快的商业谈判——虽然表面上无懈可击,可是他心底清楚,自己并没有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Brady深深吐了一口粗重的气息,白色的烟雾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几秒后慢慢散开,像是他的思绪。为什么会突然邀请安安去芝加哥?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他计划着和前任姐Kaitlyn重新修复关系,给她带上一份浪漫的惊喜——一场Aspen的滑雪之旅,享受一番典型的Apres Ski。接着,去Aspen的苏富比拍卖行看看展品,可以再去Aspen旁边的老日本移民开的温泉乡,再过两天,他们会飞到芝加哥,享受美食,去那些他早已预定好的米其林餐厅。
Brady不禁轻笑了一声。原本那个完美的计划,他已经想象过无数次——他和Kaitlyn在雪山上度过美好的时光,之后飞到芝加哥,吃遍那些美味的餐厅,享受片刻的悠闲。再加上他们那段情感的过去,他总觉得和Kaitlyn在一起,总是有一种“旧情复燃”的甜美错觉。两个人虽然这半年有些疏远,但每次联系,总能唤起当年那段年少的相知。
然而,他的幻想很快就被现实击碎。Kaitlyn最初答应了他的提议,含含糊糊地说着“可能有点时间。”但不久后,她就爽快地改变了主意,告诉他她要和姐妹会的朋友们一起去蒙特卡罗。她说,闺蜜Jane已经安排好了行程,计划去摩纳哥享受阳光,享受那个典型的南欧度假胜地,那里有明媚的阳光,璀璨的夜晚,还有无数的奢华酒店和私人游艇。
Kaitlyn多会玩啊,蒙特卡罗的阳光,总是那么明亮,而摩纳哥的华丽气氛,也总能让人瞬间心动。那里有不尽的快乐,赌场闪烁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俱乐部里充满了摇曳的舞姿和香槟的气泡,西装礼裙高定,鲜花,烟火,半山马路,海风,优雅而放松。
其实对Kaitlyn和Brady来说,人生就像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派对,没人会拒绝那些有趣的新鲜体验,无论是高级的避世私人度假,还是和朋友们一起轰趴游玩。
Brady不喜欢自己太过割裂的被操控的人生,显得自己没那么拥有自我和人格尊严。
虽然Brady家境不错,他的家族在香港可以说是典型的精英阶层,拥有可观的资源和蛮好的商业版图。祖母是上海洋行老板的千金,上世纪中叶随家人移民到香港,成为布料与日用品贸易公司的创始人之一,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祖父则是香港知名律师楼的合伙人之一,并且涉足了房地产开发、奢牌酒店代理和文旅品牌的投资。
父亲和叔叔们操持着一个庞大的复合集团。而母亲是政客名门之女,曾留学英国,并在医药公司担任在港业务总监。奈何母亲的生活理念较为传统,认为保持现状安逸度日就足够了,维持现有阶级也能活得潇潇洒洒。
而父亲对Brady这个儿子则是军事化教育——一切都是高压,一切只为了结果。但是,这个结果和走势是老爹自己定义的,而不是其他人和儿子自己想发展的。这是一个有着极端控制欲的家长。
他们不希望Brady去追逐那些“不切实际”的高风险目标。
相比Brady父亲认为的“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要孩子走我认为的好的路,”
Brady的母亲则是认为孩子不出错就好,老老实实继承家里的事业,继续活在父母光环下,也是一桩美事。
但Brady内心却有更高的追求。他从小便与父母的价值观发生冲突,他不甘于母亲眼中的“安稳生活”,他希望自己能创造出一个更大、更加辉煌的事业版图。
父亲对他有很高的期待,但他不希望自己活在同一垂直赛道的父亲的光环之下,如果他走父亲的老路,那么他们是在同一垂直赛道做对比的一对父子。
他希望有自己的路。
他希望凭借自己在美国的成功,打破父母对他未来的预期,证明自己可以超越他们为他设定的啃老轨迹。
他一直有一种深深的焦虑感,只有通过事业的成功,才能真正摆脱父母的影子,真正做回自己。他在香港过得太安稳了,周围的圈子都带着一种温吞的气息,他觉得自己被局限了。
正因如此,他总是暗自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积极参与各类商业项目。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不再依附于家族的光环,而是站在全世界的舞台上,创造属于自己和自己的事业版图,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他怎么会满足父母的安逸态度和活在父母名字下的窝囊劲?可也没得选,最怕富n代创业不是浪得虚名。他觉得受制于人太痛苦了,支个零花钱都要问家办。
Brady摇了摇头,拧开车门走了出来,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再继续纠结这些烦恼。Kaitlyn的改变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按常理他有绝对的信心追回前女友,大不了追到摩纳哥。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安安的名字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又想起了她那次犹豫的微笑和不言而喻的温柔,那种与世无争的纯真,似乎让他找到了些许久违的安全感。
他想了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邀请安安去芝加哥的决定。这是一种矛盾的情感,他既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可能是给自己重新审视感情生活的契机。他终于决定,不再深思这些复杂的情感,自己都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段关系的未来,那就先放轻松,等真正的时机到了再说吧。
Aspen 是位于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一座著名小镇,以滑雪度假村和高端旅游目的地著称。它位于洛基山脉中,以冬季滑雪和丰富的户外活动吸引着大量游客。这里还有很多奢华的度假村和高端度假设施,深受富人和名人的青睐。
Aspen 一般而言不但是国际著名的滑雪胜地,同时也是一座文化艺术氛围浓厚的城市,也是世界三大古典音乐节的举办地之一,Aspen这里举办许多音乐会、艺术展览和戏剧演出。没有车的话旁边坐一个小时大巴左右可以抵达那个温泉度假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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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观念
第9章 名媛与赘婿
他又想起了她。Kaitlyn。
那个他从十五岁起就爱着的女孩。爱过。
那晚刚下完雨,她打着一把透明伞,突然摘下耳机,把一首Edith Piaf的老歌塞进他耳朵——“Non, je ne regrette rien”,然后歪着头笑:“不后悔,这句话好适合我。”
他第一次想用尽所有力气去保护一个人。
他和她在洛杉矶的山顶看星星、在她母亲的画廊开幕式上假扮waiter帮她端香槟、为她在毕业晚会上弹整整一首Chopin。她会在他被父亲骂到摔门而出的时候偷偷跑去找他,递给他一瓶用餐巾纸包着的冰可乐,说:“墨西哥来的好货,气够足劲够大”。她在他生日时端着蛋糕说:“Brady,你迟早会成为所有人仰望的人。我知道。”
那句话他记了一辈子。
但后来,他们无法妥协的东西越来越多,或者说,不愿给。她去了杜克,他因父命被迫从芝加哥大学退学回来,留在港大。
他原以为只是地理的距离,没想到隔开的却是命运的板块。她逐渐活成了他曾梦见但无法真正握住的样子:自由、笃定、被世界偏爱,也偏爱世界。
她是他的一块疤。
Brady想起在浅水湾的咖啡馆他们第一次约会,光透过布面蕾丝窗帘的镂空花打进来,在她的身上投射下花的影子;两个人在圣莫妮卡的阳光下对视,满眼都是爱意。阳光透过树影在他们身上留下点点光影。郁郁葱葱,金色的阳光晃的他睁不开眼睛,他恍惚看见草坪上的一株株蒲公英。
他又想起高中那年的冬天圣诞前夕他们从纽黑文边上Brady家的别墅跑出来,他开着AMG SL63,风呼呼的刮在他们脸上,她大笑着扶好礼帽。貂毛披肩没遮住她的脖子,她在副驾笑的前仰后合,她就像在拥抱风,肆意挥霍,在拥抱他们不在意的时间。他一转头仿佛是那年积雪覆盖了铁路,转角能看到停在码头边上的小艇,她大笑着说换条路换条路Rowayton 可能会看见她的外公外婆的院子,外婆那个在英属印度大吉岭出生的蓝眼睛女人会很挑剔很麻烦。
他们一直开,开到下午的曼哈顿,他们在第五大道看Barneys 的圣诞橱窗,在Bergdorf Goodman疯狂购物,两个年轻人肆意挥霍手上拎满大包小包,还意犹未尽,拿来签条留下地址让人送到家。他们在百货大楼顶端的餐厅拥吻,在夜晚的人流里奔跑,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看见咧开大笑的嘴。她的口红糊了,他一脸都是。
广州。
陈可人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皱了皱眉,范琳琳看到陈可人像被刀子划开后还要强装镇定的礼貌:“我得回家一趟。”
“出了点事?”
“嗯。”陈可人没多说,匆匆离去“回头说!”。范琳琳默默把剩下的面推远了些,掏出信用卡,签单,走出小洋楼。四个小时后,酒意正浅。范琳琳刚推开宿舍门,准备洗手卸妆,电话来了。
“喂?”她一边把耳环摘下,一边用肩膀稳住电话。
“琳琳,”陈可人的声音很低,“我好崩溃。”
“你说。”范琳琳搓着手心的洗手液泡沫,询问道。
“Phoebe要回来,她要回国做财产公证……还有别的事,对,境外资产——她爸妈离婚。”
“什么?”范琳琳手一滑,手机差点从肩膀掉到水池里,她反应过来用脸贴住重新夹好,泡沫滴到了毛衣上也没察觉。
“Phoebe的爸被双规,爸妈离婚。”陈可人轻轻吐出那几个字,像从牙缝里磨出来的。
范琳琳的脑子一时间宕机。她这才想起,Phoebe,不就是那个自小在麻省波士顿边的全美顶级富人区Dover长大、朋友圈照片里常年圣诞节在巴黎喝热红酒、暑假在大溪地划独木舟的那个表姐?
陈可人那头继续说:“她爸妈其实早就开始协议离婚了……只是这案子打得太久,主要是因为……我现在才知道,她妈,写了一份禁止财产分配名单——你猜写了多少人?”
“……多少?” “十八页。”陈可人笑了一声,但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整整十八页,全是我表姐爸“情妇”,或者说‘深度关系’的女人名单。”
“十八……卧槽。”范琳琳嘴巴几乎合不上,“他是开后宫吗?忙得过来吗这?”
“十八只是深度关系。其他短期包养的根本不在里面。”陈可人说完这句,深深吸了口气,“Phoebe快疯了。她说——原话我复述给你听——‘他他娘的就是个种马!恶心的要死!我真不想承认这是我爸!哪里来的公狗天天发情!’”她继续道,“Phoebe这次回来做公证,是因为我那狗姨夫在外面有两个私生子。”范琳琳倒吸一口凉气,“陈可人……你这表姐,太惨了。”
“她妈也惨。”陈可人冷冷地说,“你知道吗?她妈和她爸是高中起的青梅竹马,一起拼了几十年。”
“这种男人,”范琳琳咬牙切齿,“该被绞死。”
“我原本说好陪你的,”陈可人语气缓了些,“但Phoebe回来住我家,状态肯定不太好。”
“你去吧,别说了。”范琳琳靠着宿舍门,脸上五味杂陈。
“我都快不信婚姻和家庭这个东西了。”陈可人说,“没有人是干净的。”
三天后,深夜,陈可人家里灯火通明。
陈可人和她的父母在机场迎接了从美国回来的Phoebe,表姐的面容依旧冷艳,穿着一身灰色的Dior大衣,背后是一种不言而喻的疲惫。
回到家里后,陈可人和她的父母进行了简短的寒暄,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但彼此之间的尴尬与微妙都隐约可见。
“来,洗个澡休息吧,今天一定很累了。”陈可人轻声说道,将迪拜买的泡澡花瓣和精油放进浴缸里。
陈可人没有说话,默默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Phoebe翻身躺下。比利时雨露麻床单的褶皱在她们的身下延展开来,室内的灯光温柔而昏黄,夜晚的宁静反而让一切内心的苦涩显得愈发清晰。
Phoebe闭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我真不想回来的……但没办法,我妈把我拉了回来。她说让我做公证,分财产。”
“那你爸呢?有道歉吗?”陈可人问。Phoebe终于睁开眼,注视着天花板,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道歉?不可能。他根本不会道歉。你不知道我爸到底有多恶心。所有的事都和他有关,但他从来不承认。”
陈可人沉默了一会儿,她知道Phoebe正处于极度的痛苦当中,她没有继续追问,刚闭眼准备入睡,Phoebe突然问起陈可人的感情,换了一个话题,“你最近怎么样?和你的男朋友?”
陈可人睁眼,表情瞬间阴郁,眼神中带着浓重的失望,她苦笑了下,“是啊,分手了。其实早该分的,早就知道他不靠谱。”她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嘶哑,“他不值我为他付出的那些东西。”
“高中那个?”Phoebe忍不住问。
陈可人的眼里闪过一丝苦笑,“对是他,当时和我关系很好,后来我们又开始了异地恋。他去了美国,他在尔湾读书,整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值得依赖的人,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那样的。”
Phoebe眉头微皱,“他做了什么?”
陈可人缓缓说出,“他和很多女同学关系暧昧不清,和二十五个女生都同时有过暧昧,甚至还点ww。我知道他有很多女人,但他总是狡辩说只是朋友,结果就是不断的撩拨、聊天,根本没有自觉。他在外面跟其他女生打炮,回家又装作一副体贴的模样。”
“天哪,真不敢相信。”Phoebe感到愤怒,几乎忍不住想要爆发,“你傻啊,你出轨回去啊。你也真是的,他简直太过分。我来教教你,你看好。”
“我来跟你讲讲什么叫我菲欧比的艺术,”Phoebe笑笑。
在陈可人的印象中,Phoebe家里为她提供了优越的条件,包括Dover, Massachusetts 购买的豪宅,给她提供顶尖的教育机会和极具排他性的高端私密成长环境。
Phoebe的生活充满了奢华与自由,她非常喜欢滑雪,经常去瑞士和法国度假。她的Apres Ski一大看点就是和看对眼的单身男性度过“美好的夜晚”。
她目前有一个外表俊秀如女孩般清丽的男友,性格温和,但Phoebe与他并不完全忠诚。“他家没有我有钱啊。我就是找个“小嗲夫”玩玩吗,谈恋爱,谁也别把谁当真。我为什么要支付他去瑞士和法国的度假费用?”
于Phoebe而言,她的家教告诉她作为独生女任何家境不如她的男士都有可能吸她的血。她是父母唯一且合法的女儿,这是她刻入骨髓的意识。在高傲的Phoebe 眼里,她当然知道若是建立长久关系意味着什么,而她只喜欢轻松的关系。她不会给任何男人借着她的资源往上爬的机会。
Phoebe告诉陈可人的就是,她会在和男友合住期间偷偷与邻居或其他男性认识认识。将男友哄睡后,她会去找同公寓的早就认识男留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确认过眼神,情投意合,鸳鸯戏水,被翻红浪,露滴牡丹开。
她的主旨当然是自己的体验最重要,Phoebe的漂亮男友打篮球,Phoebe开着自己的宝马M8去接男友回家的时候有一次偶然认识了男友的球友。加上ins后一来一往的便“深度求索”在了一起。更衣室,母婴室,有时是地下车库,都理所当然地成了青春的荷尔蒙宣泄的场所。
不单单是男友的球友,保养车的时候和高挑的dealer可以“联络友谊”;在学校内和课友,或者同组的组员,在课的间隙在对方的宿舍,在兄弟会的别墅的卧室,在洗手间,空旷的教室,车内,都有发挥的空间。
她的恋爱关系更多的是基于自己需求的满足,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感情投入。Phoebe与她男友的关系也充满了戏剧性,她不断寻求新的刺激和不同的感情经历,并且习惯于利用自己的魅力来满足自己的需求。她没有对男友过多的投入,对方也浑然不觉。
陈可人越听越睁大眼睛。
Phoebe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珠,就直接披着一件LaPerla的丝绸睡袍钻进她的床上。两人面对面躺着,陈可人手里抱着肥咪,猫蜷成一团,翻了个身,继续睡。
Phoebe刚才讲的那一长串故事,让她的大脑像放了十倍速的电视剧混剪:“你对象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啊。"Phoebe翻了个身,把头靠在陈可人的肩膀上,“挺好的,长得漂亮,性格也乖巧,和我妈年轻时候选保姆似的,懂礼貌,也能照顾我。省心。"
陈可人瞪圆了眼睛。
Phoebe顿了顿,忽然换了个低缓的语气,“我是我爸妈唯一合法的女儿,我的教育、我的生活、我的未来,没必要和人分享。出钱带他去欧洲滑雪?去St. Moritz住Kempinski,还是 Zermatt或者Matterhorn ?他有什么资格享受我用我妈那张黑卡过的生活?"
Phoebe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讲公司合约里的某条免责条款,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几近温柔的讥笑。
"你也是北上广深独生女,你爸妈应该和你摊开了讲。"
“什么意思?“陈可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Phoebe伸手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拨开,披散到肩上,细致的拿起精油擦头发:“你跟他们真正捆绑在一起以后,他们要的就是你手上的资源。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我会好好爱你''的好男人,他们都算计着你哩。你买单,他们觉得理所应当;你不买,他们翻脸。"
Phoebe轻轻一笑,语气不无调侃,“你想嘛,像前些时间协和那个女的那样的蠢货可不多。居然真的能被攀附权贵的小镇做题家/凤凰男攀上。这个出身跟这种人搞在一起真是跌份儿,瞧瞧,还被拖累了。”
"虽然但是,但你不怕他知道了这些?"陈可人还是很关心Phoebe和其男友该如何相处。
“知道了也不会怎样。他没有那个资格闹。"Phoebe摊开手,走向洗手间吹头发。空气中弥漫着Byredo的雪松香氛和乳白色的灯光,Phoebe说,“我妈用她的婚姻给我上了一课———你好好想想吧我的傻妹妹。"
陈可人沉默了。
这一夜,她没再说话,只是抱着肥咪,摸着猫猫柔软的毛,直到猫在她怀里打起了鼾。而她,睁着眼睛,忽然觉得,可能她根本不曾真正检视过自己阶层的优越。
【1】
奔驰AMG SL63 是奔驰公司为追求极致性能和奢华驾驶体验的消费者量身打造的一款豪华轿跑车。AMG是AMG(Aufrecht, Melcher, und Gro??aspach)是奔驰(Mercedes-Benz)旗下的一个高性能子品牌,专注于高性能和运动型车的设计与制造。作为奔驰AMG系列的经典车型之一,SL63是一款既具运动性能又不乏豪华舒适感的车型,Brady的这款在设定上是敞篷设计。风格雅中之雅。
比“西装暴徒”的设定更优雅。
【2】
Bergdorf Goodman,老钱中的老钱。Bergdorf Goodman,这家百货公司常被认为是纽约最顶尖的奢侈百货之一,也是全球最具奢华的购物地点之一。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99年,最初由赫伯特·伯格多夫(Herbert Bergdorf)和约翰·古德曼(John Goodman)共同创办。如今,Bergdorf Goodman不仅是高端奢侈品的代名词,它还代表着真正的“老钱”文化——与旧时的华尔街金融精英、上流社交圈紧密相连。
与许多现代百货公司不同,Bergdorf Goodman的顾客群体并不完全由年轻时尚的消费者构成,而是长期积累财富、在上流社会中有着深厚根基的“老钱”家族。在Bergdorf Goodman购物的顾客,往往是那些对品牌、历史和品质有着深刻理解和追求的人。
Bergdorf Goodman有着一个传奇的名言:“如果在这里买不到的限定奢侈品,那全美国也不会有货。”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其商品种类和独特性的自信,也是对其客户群体和奢侈品世界的背书。Bergdorf Goodman的每一件商品,无论是高级定制、限量版珠宝还是独家合作款,都是精心挑选,极具收藏价值的。正因如此,它成为了美国及全球财富阶层的象征。
Bergdorf Goodman以其历史悠久的奢华、精致的购物环境和一流的客户服务著称。店内每一层都代表着不同的奢华品味,特别是其顶层的高定珠宝、手表、服饰和精品鞋履区域,是全球最富有品味的购物爱好者的必到之地。
【3】
Barneys New York 曾是美国乃至全球最具代表性的奢侈百货商店之一。始创于1923年,Barneys一直以其大胆的时尚品味、前卫的设计理念和独特的购物体验赢得了全球时尚爱好者的追捧。它不仅仅是一个商场,更是一个文化象征,一个聚焦最前沿时尚和艺术的展示平台。Barneys的魅力,往往在于它敢于挑战传统,秉承“引领潮流而非跟随潮流”的理念,在其黄金时代,它通过和知名设计师的合作、独特的选品以及前卫的店铺设计,成为了时尚圈的圣地。
圣诞橱窗则是Barneys最具代表性的标志之一。每年圣诞节,Barneys的橱窗都会呈现出精心设计的圣诞主题,成为纽约市最亮眼的街头景观之一。这些橱窗不仅仅展示节日季节的商品,而是成为了一种艺术表现形式。每一年的圣诞橱窗设计都会与当下的时尚潮流和文化趋势紧密相连,从简约的极简风格到充满想象力的视觉盛宴,Barneys的圣诞橱窗始终是引领时尚风潮的标志之一。这些橱窗的魅力不仅吸引着时尚圈的人,更成为普通人心中关于奢华、艺术和节日气氛的美好象征。
然而,Barneys 的辉煌并未能永续。随着市场变化和奢侈品零售的变革,这家纽约的时尚帝国于2020年宣布破产,虽然它的品牌被新的经营者收购,但曾经的辉煌时光已经不复存在。尽管如此,Barneys的文化遗产和对美国时尚零售的影响仍然被时尚界津津乐道。
【4】
“Apres-Ski”。
这个词读作 “阿-prei-斯Gee”,源自法语,字面意思是 “滑雪之后”。
可以把它简单理解成:滑雪版的“赛后更衣室狂欢”或“下班后的happy hour”。
现在的意思就是滑雪之外的享受。一般指的就是法国瑞士美国ASPEN那些顶级滑雪度假村周边的活动。
什么雪山小屋、酒吧或度假村的露天平台上,喝点啤酒、热红酒(Glühwein)、热巧克力甚至烈酒,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滑雪者聊天吹牛,分享今天滑了哪条道、摔了多搞笑的跟头。
什么雪山音乐节啊,很多雪场酒吧下午4点左右就开始放音乐,可能是现场乐队也可能是DJ。人们甚至会穿着雪服、踩着雪靴直接开始跳舞,气氛非常热烈,LV和Tom Ford、香奈儿雪具乱飞。
吃一些高热量、让人满足的食物来补充能量,比如奶酪火锅、汉堡、烤肉等。致死量加糖的热巧克力里泡棉花糖、什么浓稠的奶油蛤蜊浓汤(这个可以其实)。英文世界里这个词值得一提的原因就是中产以上的奢华生活方式以及顶奢度假村、滑雪区的消费者圈层社交,好的是又被洋人装到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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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名媛与赘婿
第10章 姐妹,我也是绿茶,我懂你。
感恩节前夜,香港的街道被缤纷灯光点缀得温暖又喧闹。中环的私房菜馆里,一张铺着亚麻餐布的餐桌安静地等待着两位晚归的人。
Brady刚结束与客户的会面,领带微松,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他推开门时,看到卡米拉已经坐在开放式厨房吧台桌的高脚椅上,一双裸色Tony Bianco高跟鞋脱在一边。她穿着淡粉色Nana Jacqueline套裙,长发编成松松的发辫,眉头拧得很紧,像是藏着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不太对。”Brady在她对面坐下,察觉到卡米拉眼里的红血丝,“谁惹你了?”
卡米拉摇摇头,“Brady,太恶心了,我遇到点事。你得给我提供点情绪价值。” Brady没有多问,只是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再坐回来静静看她。
卡米拉看了他一眼:“我不想喝水,表哥。”
卡米拉没说话,去厨房里拿了瓶Rosé。她倒了两杯,推了一杯到Brady面前。
“为所有我们以为可以开始、却终究没能的故事。”她说。
Brady揉了揉山根:“有屁快放。”
“你还记得我夏天去参加那个夏令营的事吗?在杭州那个国际项目。”卡米拉的声音哽了一下,“我遇到了一个人。”
Brady点头,没有插话。他知道,** happens。
“他叫Jeffrey,一个从纽约回来的留学生。看起来很聪明,谈吐也很好。”卡米拉把手指交握,盯着杯中水波荡漾,“刚开始我也没打算怎么样,我们只是一起参加了项目,合作了一个提案……但他会在我压力大的时候带我去便利店买冰淇淋,在我赶稿通宵的时候守在我门外给我送粥。”
“钓成翘嘴了?”Brady没看她,看着菜单。
“我承认我当时准备和北京那个David分手。”卡米拉垂下眼睛,“David很好,但我们不适合。他太现实了,而且忙的没时间陪我。”
“所以你觉得Jeffrey能陪你,还和自己一个阶层?也对,美本,确实可以。”
卡米拉想想自己的驰名澳门的名医家庭,自己的老爹还有私人诊所,扶额苦笑,“是啊。他告诉我,他和在美国的女友已经快分手了。‘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他说女方不理他,天天泡派对,和新认识的男生暧昧……我居然信了。”
卡米拉望着他,“表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蠢?”
“你是真的蠢,我的妹妹。”
卡米拉一声尖叫:“wtf什么鬼,你听我说完——”
她抬起头,眼里憋着气,却也带着不甘和羞愤。
“可你知道吗?我当时居然还跟他说,‘那你回去分手,我们再谈’,就像……我竟然还觉得自己讲得特别理智!”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抿了一口酒,“他也说好,他说他和那个女的其实早就没有什么了,只是没挑明。他说回到美国就分手。”
“那你呢?”Brady只觉得无语。
“我也答应了。你也知道我和David早就各玩各的了,算不上什么真的感情。”卡米拉语气冷了几分,“我就是觉得,Jeffrey那个时候真的很像一个可以认真开始的对象。你知道吗?只是……只是我真的不想成为那个在别人还没分干净的时候就插进去的人。”
Brady沉默了,手指轻敲着桌沿。
“可笑的是我还在那边犹豫,他呢?回国后一周就和我说‘最近太忙,没空打电话’,然后我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边听说,他现在每天都和他课上的同桌出去party打麻将——你猜是谁?”
Brady问:“谁?”
“Kiki。”卡米拉的声音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一个白白嫩嫩的上海姐,长得确实漂亮,笑起来像个瓷娃娃,但我知道她是什么货色。夜店里随便都能碰见她,ins 快拍里清一色装纯,天天发和小姐妹换装对镜自拍,钓你妈呢。别跟我说他不知道她的私生活,我哥们告诉我了,KIKI是个海王,并且经常每天晚上都在夜店和不同的男人回家。他明明知道,却还照样贴上去。”
Brady: “原来是装清纯D杯海后激战花心男留子, 然后呢?”
“哥,我哪里做错了?”卡米拉看向Brady的眼神里,有一种年少倔强又委屈到极致的疲惫,“我明明什么都没逼他。我也没有立刻追问结果,我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默默等他一句话,结果人家一个转身就去撩别的女生了。凭啥啊?凭她够娇小胸更大?”
Brady:“你声音小点,别失了智。你看上他,你得反思。”
卡米拉叹气,目光从窗外收回,垂在酒杯上,“Jeffrey根本就是个海王嘛。”她低声咬牙,“他知道他在美国那边的女朋友快要不要他了,他就急着找个新的港湾。无缝衔接!恰好我出现了——聪明、有钱、背景干净、看起来比他女朋友‘可依赖’。可当他发现Kiki更漂亮、更能玩、更‘软萌易得’,他就换方向了。他不是没分手,他是根本不打算分手,是同时看着谁更适合做下一个。”
Brady皱了眉头,“那Kiki知道他原来女朋友的事吗?”
“很重要吗?就算知道也装不知道就行了,”卡米拉接着冷笑,“她那种人,是不会管这些细节的。都是出来玩的,她得手了呗。得吃。姐妹我懂你,因为我也是绿茶。”
“一个海后,最在意的什么?自己的魅力。你别急,你且听我缓缓道来。” 卡米拉塞了一大口片好的Prosciutto意大利火腿卷哈密瓜。灯光照在卡米拉细致的脸上,她的轮廓线因为愤怒而绷紧。
“KIKI看着清纯嗲妹,其实并没有那么私生活保守,并且经常每天晚上都在夜店和不同的男人回家。夜店里的人都看得见。我哥们告诉我,他也去了那个局,诶呀,真恶心。
在Home Bar 的 party上Jeffrey因为喝太多了,所以和Kiki滚了??,没错,一夜情。而且这个party是Kiki在自己家办的。醒来后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这事吧,Jeffrey告诉我那个好兄弟了。然后我兄弟告诉我过了几天Jeffery开始请Kiki吃饭,并且邀请Kiki一起打麻将和参加活动。”
“…你别说话,KIKI的ins发了那个麻将局。太恶心了,我猜他们肯定又睡一起了,因为我看见第二天早上的时间Jeffrey发了和她一起上学买咖啡。”
“过了几天Jeffery开始请Kiki吃饭,并且邀请Kiki一起打麻将和参加活动。就这样过了一周,Jeffery 请Kiki吃饭的第三天,我就知道这傻子要栽。Brady,当Jeffery准备和 Kiki表白的时候Kiki很尴尬的说自己的男朋友在旧金山,你说巧不巧,Kiki也是一个有对象的藕断丝连的货,"
卡米拉仰头笑着,好像什么大仇得报,“听说那绿茶边涂唇釉边眨巴眼睛:"可是人家男朋友在湾区做对冲基金耶~?
“哈!她项链上还挂着前前男友送的蒂凡尼钥匙呢,装什么纯情?这些漂亮婊贝早把账算明白了—上岸?那是超市临期酸奶才干的蠢事!谁要跟Jeffery这种装老实的半吊子老实人玩绑定锁死啊?可怜我们 Jeffery 被kiki迷的神魂颠倒还抱着花站在她楼下。”
“海后上岸?"她笑着,新做的超长镶钻光透美甲敲着杯壁叮叮响,Brady 喝了一口香槟:“对于这样的打着美丽娇憨牌的女海王而言,找个好人家上岸就是对自己的青春价值和魅力最大的打折扣。继续一段不说破的异地恋可以最大化她在家人和朋友之间的名声和扩充鱼塘。So,你们还有联系吗?"
卡米拉伸开自己的手,细细端详着刚做的指甲:“没联系,有点尴尬。后来别人告诉我Jeffery过了一个月又在自己的女生朋友Tina的饭局上认识了Melody。后面啥我也懒得管了。我兄弟说他期中考砸了,后面没怎么联系。"
————————————————————————————
Brady把车停在卡米拉家的公寓楼下,那栋位于坚道的小高层公寓紧贴着山坡,隐秘而安静,卡米拉下车前斜他一眼,说:“你该走了吧?别让你那位''老同学''等久了。”
Brady淡淡一笑,眼神懒散:“放心,他小时候就没时间观念,现在估计也没改。”
引擎再次启动,马达的低吟在湾仔夜色中缓缓滑行。城市的光线如涂金的幕布自车窗外掠过。Brady驶入尖沙咀区域,熟练地将车停在丽晶酒店门口,门童自觉地过来泊车。
电梯直达酒店的行政楼层。Regent Club 行政酒廊低调奢华,米色地毯、深棕木饰墙与落地玻璃窗外的维港夜景交织出一种内敛的华丽。Club Lounge 里香槟已开启,空中回荡着钢琴爵士轻音。
Brady扫了一眼四周,走到靠窗的卡座前。一个穿深灰色套头卫衣和松垮破洞裤的男子已经坐在那里,脸颊略圆,戴着无框眼镜,看着茶几发呆。
“哎哟,来了。“那人一边起身,一边笑着伸手。
气氛渐渐松弛下来。侍者轻声上前,换上新的冰水。
Brady指了指菜单,点了一杯 Whisky Sour。
“你还真有闲心,米西米西小酒。“对方眉毛一挑,又了个水果,"厚米摊上大事了,你可得帮帮我。”
窗外海面映出游轮的轮廓,维港对岸的灯光仿佛刚刚被夜色擦亮。
Brady 收回目光,举杯轻碰了一下对方:“那先敬童年吧。"
"敬童年。"对方笑着补充。
两杯酒在空气中轻轻一碰,然后Brady走近一看:"Film你他妈怎么瘦成这样了?"Film的背有些塌,眼神却还带着过去的浮夸劲儿:“哪儿还有胃口吃饭啊,饿的时候只想省点现金买烟。八达通里没钱冲就真歇菜了。““你怎么回事。“Brady拍了拍沙发,“今天我请,不许跟我装可怜,说?“
Film倒在沙发上,一瞬间像是放松下来了一样。他四下看了看这豪华的酒廊,嘴角扯了下,苦笑道:"妈的,这种地方,我现在连过来都生怕自己被限高系统弹窗弹出来。"
Brady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Film 从小就是那种"拽气十足”的人,他们家是做xxx起家的,在大陆和香港两头跑,后来转投风险投资,风头一度无两。Film初中之后就去了温哥华,说是去读书,实际上那几年,他每天不是秀车就是泡夜店,去滑雪也是包好几个套房一起轰趴。但现在,这个曾经恨不得把金链子纹在脸上的人,坐在Brady对面,两眼红血丝,皮肤蜡黄,头发凌乱。
“你是怎么回来的?"Brady问。
Film低头,沉默了一秒,说:“我被我伯父赶回来的。其实我早就想走,实在撑不下去了。我爸..他以前太信风投那一套了,重仓了好几个早期项目,全军覆没。还有矿业那边,说是拿到了老挝和非洲的两个探矿权,结果合同一签完,地方政府直接换届,项目全黄。"Brady 点点头,没插话。
Film继续说:“我那大伯,给我们家投了不少现金。你也知道,加拿大那边华人圈子就那样,谁家做什么一打听就知道个**不离十。他是做房地产和养老中心的,资产一直稳着。我爸拿了他60%以上的流动资产,说是合伙搞一个跨国什么叽里呱啦的+并购基金,说是稳赚不赔...”
他说到这儿,忽然掐了烟,嗓子发紧,“爸妈离了,家底都赔光了。连我伯父家也垮了。他老婆就是我伯母,整天在厨房指桑骂槐骂我,说我''那落水狗一样的爹当年喝红酒讲梦想,现在让我们喝水度日''。你知道我这次回香港,临上飞机那天,我连行李都没收拾,我伯父直接把我从他家踢出来,说不要再联系,我气的加拿大手机卡剪断。“
“我怎么就昏了头剪了卡!"Film一口猛的灌下整杯酒。
Brady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夹杂着复杂的同情与警觉。他不傻,Film 虽说狼狈,但这次回港,十有**,是冲着钱来的。
"你爸妈呢?”
“我爸进去了。我妈回重庆娘家了,靠她娘家的亲戚吃饭。官司还在打,woc她现在每天都在微信上转养生贴,说什么一切都是命。她也没别的了。"Film手指轻轻敲着杯子,忽然抬眼,“Brady,我不是来跟你哭穷的。我知道你看不上这套,我开门见山了。“
"说正事吧。"
Film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几份大学的缴费单、一份房租押金的欠款单,还有各种单据和证件。
“我今年大三,念的是商科,剩下一年。md我不想辍学,太丢人了。你知道我们以前在温哥华那圈子有多看脸。我要是真的回大陆老家,本科学历都没,tmd什么都干不了。"Film搓了搓手。
“你说现在限高,连飞机都坐不了,来香港是怎么过来的?"
“机票是我妈卖了东西托关系,托关系再找人帮我买的。"他说得坦白,像是在阐述一个天气预报。
Brady默了一会儿,眼神投向窗外。
他转头看Film:“你要多少。“
Film低声说:“加拿大元。一年,六万学费,五万生活费....能借我一部分也行,我之后能还。“
Brady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说:“你现在在住哪儿?”“我混在天水围那边,不敢回大陆,Damn,一晚三百多小四百的小旅馆,不隔音,地板开裂,tmd隔壁是个打呼噜的大叔,半夜还拉肚子。”
两人沉默了几秒。
Brady拿起酒杯,喝了口威士忌,淡淡道:"今晚先吃饭。酒单你看看。“
Film咧嘴一笑,苦涩得像冬天的风。“还是我们Brady哥哥好。"他低声笑着说。
Brady没回他这句话,只是招手叫来侍者:“一份和牛煎饺,再来个红虾意面,火腿忌廉浓汤..我们今晚聊点不让人烦的东西。其他的,明天再说。“
Brady眉头微皱,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和关切:“你在加拿大和美国没有朋友吗?你女朋友呢?你可以住她家啊?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你一把?“
Film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以前太高调了,仗着家里有钱,到处玩,天天有局。就玩呗,多少辣妹贴上来。在温哥华的时候,我的女朋友在美国的北卡,我们是异地恋。因为时差和距离的关系,我很少去看她,也总是找借口说自己忙。实际上,我在温哥华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你不知道,我那会儿过的有多滋润!
赛神仙!Brady,我还得说说你,你太压抑了,憋着什么坏?“
"说你的,提我干嘛?再提我不借你钱了?"
"诶诶诶别别别我错了。“Film狼吞虎咽的吸了一大口面,吃到喘不上气才擦了擦嘴。
“我安排得井井有条,周一、三、五、七邀请一个女生,那姑娘可漂亮了,小网红。她来家里,我们出去约会出去蹦,周二、四、六则是另一个女生,哥们费了老大劲追到的,性格好,还是个学霸!为了避免麻烦,我告诉她们不能来我家。她们也都信了,以为我家里管得严那种。
我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tmd,当家里破产,我再也无法维持那种阔绰的生活方式。那些曾经围绕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我试图联系他们,寻求帮助,但他们不是拒绝,就是干脆不回复。我才意识到,这帮gn养的,狗眼看人低,都是为了老子的钱!"
Brady他轻叹一口气,举起酒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重新开始?“
Film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先苟着,再看看我爸妈那边怎么运作。厚米向你保证,绝不乱花钱。”
Brady 点了点头,拿手捂住脸:“好,我会帮你一把,但你也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脚踏实地,重新做人。。。”
“拿了我的钱,少tm给我惹事。“
一月,等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那天,安安提前收拾好行李,脑子里却还是存着一堆考试题,哪怕交卷了还在演算一道不确定的答案。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看到Brady早就站在楼下,穿着Loewe深蓝色羊绒大衣,围着Hermes围巾,一手拉着自己的Rimowa和LV的登机箱,一手举着一杯红糖桂圆姜茶。迈开长腿像她走来,步履之间牛仔裤上克罗心标志的十字架拼贴清晰可见,低着头翻包的安安瞥了一眼半旧的椰子鞋。
“Ready?”他笑得灿烂。
“没过过海关,我紧张得要命。”安安喃喃说。
“我也是。”Brady把姜茶递给她,“不过我准备了一点‘小惊喜’。”
他们打车到白云机场,两人一起连着耳机听着歌。安安一路上都还以为他们会坐经济舱,直到她站在国泰航空头等舱的专属通道前,才忽然反应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她声音一瞬间拔高,像是被风吹乱思绪的琴弦。
第11章 芝加哥之恋
一月,等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那天,安安提前收拾好行李,脑子里却还是存着一堆考试题,哪怕交卷了还在演算一道不确定的答案。她拖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看到Brady早就站在楼下,穿着Loewe深蓝色羊绒大衣,围着Hermes围巾,一手拉着自己的Rimowa和LV的登机箱,一手举着一杯红糖桂圆姜茶。迈开长腿像她走来,步履之间牛仔裤上克罗心标志的十字架拼贴清晰可见,低着头翻包的安安瞥了一眼半旧的椰子鞋。
“Ready?”他笑得灿烂。
“没过过海关,我紧张得要命。”安安喃喃说。
“我也是。”Brady把姜茶递给她,“不过我准备了一点‘小惊喜’。”
他们打车到白云机场,两人一起连着耳机听着歌。安安一路上都还以为他们会坐经济舱,直到她站在国泰航空头等舱的专属通道前,才忽然反应过来。
“你开什么玩笑?”她声音一瞬间拔高,像是刚被风吹乱思绪的琴弦。
Brady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接过两张印着他们英文拼写的登机牌递过去,笑道:“旅程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国际航班那么累,我想让你舒服一点。”
头等舱专属休息室内播放着钢琴曲,香槟与点心整齐地摆在温热的盘子中。
安安坐在安静的登机候厅里,低头看着登机牌,久久没有出声。
Brady伸出胳膊拥她入怀,凑过来耳语,“你第一次出国,我希望这一趟旅程,是我们共同拥有的特别回忆。”
她抬起头,眼角泛起一点微微的红,笑着说:“那你得负责让我在芝加哥看到最美的雪。”
“Deal。但我得说,芝加哥的风真的很大。”他伸出手,和她轻轻击了一掌。
安安靠在Brady肩上,看着地毯,她的手握着那本崭新的护照——上面贴着她人生中第一张美签。
她突然觉得,未来好像真的可以不那么遥不可及了。
一月初的芝加哥寒意不带丝毫怜悯地裹挟着每一缕空气。安安裹紧小熊围巾,从奥黑尔国际机场出站口跟着Brady走出,第一口冷风便让她打了个寒战,几乎要退回去。地砖泛着一种上世纪的旧感。因为是头等舱的缘故,他们优先且丝滑的过了海关。面对这座略显陈旧却秩序井然的机场,安安感慨万千,所有的英文标识都让安安眼前一新。
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积雪未清干净。他们顺利通过海关,踏上了这段期待已久的旅程。外面接驳区停着的黑色SUV,车窗下方有积雪边缘。他们的第一站,是入住位于密歇根湖畔的Sable Hotel at Navy Pier。一路上安安趴在车窗向外看,抵达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厚厚云层,冷冽地斜洒在银装素裹的城市上空。办理入住后,安安倚在湖景房巨大的玻璃窗前,看着密歇根湖结冰的湖面在远处波光粼粼,一群海鸥似的白点在风中挣扎地掠过天际。
Brady轻声在她身后说:“这片湖是芝加哥的心脏——每年冬天湖会结冰,但夏天的时候,满是扬帆的小船和喝Miller Light的大学生。”
他顿了顿,然后轻巧地转移了话题,“先休息,晚上订了Obelix,希望你会喜欢鹅肝。”
“鹅肝?那不是……胆固醇巨弹?”安安惊讶地挑眉。
“放心,我陪你一起胖。”
夜幕缓缓降临,芝加哥城的灯光如繁星,他们打车前往Obelix,推门而入,一股浓郁的牛油与焗蜗牛香气扑面而来。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名让安安一时间有些眼花缭乱,Brady却像早有准备般为她点了一串推荐。
第一道是鹅肝可露丽——Foie Gras Canele。像是法式甜点的轮廓,外壳焦糖微硬,内里却是咸香浓郁的鹅肝酱,再加上酸甜交织的果酱,一口咬下去层次饱满又口感炸裂。
“这是甜品吗?”安安眨眼,切着一块小小的可露丽,诶?咸甜口的。太别致了,鹅肝做可露丽?
“不是,但你可以当甜品吃。”Brady轻笑,帮她推来一小杯气泡水,“喝这个解腻。”接着是Foie Pancake——厚实的松饼上铺着香煎鹅肝、枫糖浆与蓝莓,甜咸交错,几乎每一口都在逼近她的热量底线。“
我怕我明天穿不上牛仔裤。”安安低声道。“这天气穿牛仔裤腿怕不是要冻锯掉。” Brady低头猛吃。
“你不是说要带正装裙子吗?我要是穿不下去怎么办啊。” 安安吃了一口沙拉。“那就再买条裙子,我送你。”他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羽毛似地拂过她心口。
侍者端上Duck Liver Mousse 鸭肝酱,肝酱柔滑细腻易推开,搭配芥末和酸黄瓜,清爽酸甜化开醇香肥美,安安直呼太上头了,太幸福了。害怕胖,他们追加了Salade Lyonnaise “Canard”鸭肉里昂沙拉来自欺欺人。油封鸭肉压扁煎的表面酥脆,酥香鸭油浸润了苦苣叶,丰腴肥美融于口中,Brady推荐她品尝鱼子酱三明治,豪奢的吃法安安第一次见。Brady说:“尝尝这个,Crěpe Homard龙虾可丽饼,我看网上说调味不错,酱汁酸酸甜甜薄薄一层可丽饼上满是草本碎,包裹龙虾与菌菇,缀以鱼籽,可丽饼的轻柔与龙虾的弹嫩相得益彰,又好看又好吃。”
还有一道她尤其喜欢的是Soupe à L''oignon Gratinée——传统洋葱牛肉汤,奶酪厚重地覆盖在热气腾腾的汤面上,烤至金黄,一勺下去,浓郁香气几乎把她的胃口引爆。她不顾形象地喝了两大口,才抬起头满足地叹息。
“好喝得要命。”她长吁一口气,忍不住感慨。
最后一道,是他们分食的Canard-油封鸭腿,脆皮被煎得焦香,里头却肥润柔软,配上微酸的黑醋酱,解腻又丰富。
吃到尾声时,Brady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她嘴角的一点酱汁,指尖的动作带着不经意的轻柔。安安一怔,脸颊微热,低头咬了一口最后的奶油泡芙,把这个有些暧昧的瞬间藏进舌尖的甜味里。
他们牵着手走出餐厅时,街上的雪花已经飘落。寒风凛冽,安安把脸埋进羊绒围巾里,偷偷靠近他的肩膀。Brady伸手环过她的肩,像护着一株不堪北风的小花。
“接下来几天,我们慢慢逛,不赶行程。”他低声说。
傍晚五点,他们在酒店腻歪了一会儿,安安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她特意从国内带来的黑色缎面长裙。Brady则打开行李箱,从包裹中取出Kiton的三件套西服摊在床上,深灰棕色带着暗纹的光泽感斜纹和缎面感。简单挂烫后穿上。“今晚的你,好像从时装杂志里走出来。”安安靠在门框边,看着他,忍不住低声赞叹。他们搭车前往Les Nomades。门口有门童引导,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侍者上前,替他们挂外套放进Fitting room。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餐前送上的是热番茄黄瓜汁,酸中带甜,暖胃开胃。随后是鹅肝酱配酸黄瓜塔、香煎带子配炸虾天妇罗、龙虾温沙拉与每日鲜鱼主菜。
“这道龙虾色拉太惊艳了。”安安一边切一边轻声说,“果味、海鲜的脆甜软糯入味、蔬菜的交错……竟然毫不冲突。”
Brady挑眉:“美食指南诚不欺我。”“Cheers,”Brady微微举杯,玻璃相碰清脆,像一场不动声色的誓言。
第一道是红酒焗蜗牛(Escargots)。蜗牛呈螺旋状嵌入陶碗,酱汁浓稠,泛着褐红色的光。蒜香、黄油、百里香的香气混合着红酒的沉稳气息萦绕鼻端。
“这个味道真浓郁。”安安用银叉拨动其中一只,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柔韧中带着弹性,第二道是香煎带子配炸虾天妇罗(Seared Scallop & Shrimp Tempura)。带子表面焦香,中心仍保留海水的柔润清甜。虾天妇罗则外酥内嫩,面衣恰如其分地包裹住虾肉,不腻,入口即碎。下一道主菜是烤香橙鸭胸与鸭腿(Roasted Duck)。烤得金红的鸭皮带着清脆声响,切下时油脂润泽,鸭肉微粉,橙香淡淡沁出。酱汁是一种藏着红酒、橙皮和五香粉的调和,甜中带着酸意,仿佛冬日壁炉里燃烧的干果。
最后一道摩卡舒芙蕾上桌时,安安已近沉醉。服务员将热巧克力酱缓缓倒入舒芙蕾中央,蛋糕内部瞬间塌陷,香气扑鼻。
“我有点舍不得吃它。”安安用小勺拨开舒芙蕾边缘,像对待一件艺术品般小心。Brady微笑,轻声:“人生有时就是这样,既要欣赏,也要用力拥有。”
夜深,他们回到柏悦。安安靠在Brady怀中,“如果梦可以这样长久就好了。”她低声说。
第三天的清晨,芝加哥的天空晨曦初至,安安和Brady在柏悦酒店?的套房中醒来。窗外是城市的剪影,街道上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
早餐后,他们决定进行一次轻松的游车河之旅。司机开着车带他们沿着密歇根湖畔缓缓行驶。城市的高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安安戴着Brady送她的Chanel墨镜,安安新奇的东看西看,两人不时交流着对城市的感受。
在Chinatown中国城,他们点了几个经典的点心:叉烧包、蒸饺、肠粉、蛋挞以及虾仁烧卖。叉烧包松软的皮,包裹着细腻又带点甜味的叉烧,咬下去瞬间爆满的油脂感带着一丝香甜,软糯的馅料与清香的面皮相辅相成。蒸饺的皮薄如纸,菌菇和猪肉的搭配相辅相成,鲜美弹牙,配合恰到好处的酱油和姜丝,口感清爽又有层次感。蛋挞的酥皮与内里浓郁的蛋香形成鲜明对比,每一口都让安安感到无比的满足。
用餐过后,他们前往芝加哥大学参观。安安知道,Brady大一曾在这里,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回港了,Brady没有细说,她只觉得她那一刻眼睛里很忧伤,像是在缅怀故人。
Booth商学院是他的Dream school,Brady带她到处看看,看他生活过的痕迹。
两人手拉着手在路上走。这所大学的古老气息与周围的建筑风格让安安不由自主地驻足欣赏。走在这座校园里,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时间错位感,仿佛自己也在这座充满历史感的校园中度过了四年。校园宽广,路面荒凉。偶尔有灰色带白色尾巴毛的松鼠跑过。
临近傍晚时分,错峰回到回到酒店稍作休息,安安见识到了为啥芝加哥被誉为“风城”。天老爷诶,这天太冷了,芝加哥又风大的可以把人刮跑,得多吃点贴膘才好。故而他们准备前往位于River North的La Grande Boucherie享用晚餐。
这家餐厅坐落在一栋新艺术风格的建筑中,内部装潢典雅精致,仿佛置身于20世纪初的巴黎。他们被引导至一张靠窗的桌子,窗外是芝加哥繁华的街景。安安也鼓起勇气用英语点菜了,尽管结结巴巴,但勇气可嘉。他们点了龙虾汤、焗蜗牛、鸭肝慕斯、茄子千层面、枫糖烤鸭两吃、芥末酱青口和热巧克力泡芙等菜品。龙虾汤浓郁香醇,配上餐厅自制的小面包,令人满足。焗蜗牛香气四溢,口感鲜嫩。鸭肝慕斯细腻顺滑,搭配三种小酱,解腻开胃。
茄子千层面层次分明,番茄酱浓郁,芝士香浓。枫糖烤鸭外皮酥脆,肉质鲜嫩,甜中带咸。芥末酱青口新鲜肥美,配上法棍,令人回味无穷。热巧克力泡芙外酥内软,巧克力酱与冰淇淋的结合堪称完美。
Brady则偏爱店内特色的黑芝麻cream Brulée(焦糖布蕾炖蛋),黑芝麻融入其中,超级浓郁,上面覆盖满满一层黑芝麻粒,醇香不腻口,层次丰富,质地幼滑绵长有质感,安安尝了一口他的那份,越吃越上头。
夜幕低垂,芝加哥的街头灯火辉煌,微风中透着深冬的寒意。刚刚吃饱的高热量法餐好像也无法抵挡芝加哥暴烈的严寒冷风。安安觉得这风比得上草原上像老母亲暴揍或者某种大自然的刀劈斧刻,吹的她晕头转向。安安裹紧了外套,狠狠的打了个寒颤。
Brady察觉到她的冷意,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说道:“走吧,我们找个地方暖和一下。”他们漫步在芝加哥市中心,街道两旁的店铺灯光闪烁,映照出两人相依的身影。
不远处,一家名为Blue Mercury的高端护肤美妆连锁店吸引了Brady的注意。他拉着安安走了进去,店内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氛。货架上陈列着各类护肤品和彩妆,琳琅满目。Brady仔细挑选,为安安选购了Augustinus Bader的面霜和SkinCeuticals的精华液,以及香缇卡的彩妆套装。Brady偏头示意,安安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啊……不需要,Brady,我真的不需要这些。”
Brady却坚持了下来:“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安安。你总是为别人着想,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我希望你也能好好照顾自己。”他拿起了Augustinus Bader的护肤品和SkinCeuticals的精华,又挑了些香缇卡的彩妆,放进购物篮里。
“Brady,真的不用……”安安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他那双温暖的眼睛,她心中的拒绝渐渐消失了。她轻声说道:“你太宠我了。”Brady笑着回应:“你值得拥有最好的。”
“……可是…如果哪天我失去你了呢。”
芝加哥的街头在微光中显得格外静谧。安安和Brady从Blue Mercury走出,手中提着那袋意外收获的护肤品和彩妆。
安安被牵着往外走,她有点发愣,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呆呆的。
Brady流利的英语和法语口语、这些地址、品牌、餐饮菜品的大量英语单词蹦出来,这么多新概念玩意儿安安在努力地吸收—— 脑子卡壳了。
Brady轻轻牵起安安的手,低声说道:“今晚还早,我们去一家特别的酒吧小酌两杯吧,全美第六的酒吧日式居酒屋,我们去看看是否过誉。”安安点头微笑,回过神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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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乘车来到芝加哥西区的Kumiko,这家酒吧外观低调,门牌不显眼,仿佛隐藏在城市的一隅秘境。推开那扇沉稳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极具日式风格的内部装修:浅色木质家具、裸露的砖墙、柔和的灯光,以及精致的花艺点缀,营造出温馨而浪漫的氛围。这里是Julia Momosé倾心打造的空间,融合了日式清酒与美式的鸡尾酒文化。两人被引导至吧台前的座位,吧台后方的调酒师身着整洁的制服,动作娴熟地调制着各式鸡尾酒。Brady翻阅着菜单,向安安推荐道:“这家的鸡尾酒很有特色,我们可以尝试几款。”他们点了Cherry Milk Punch、Sea Flower和Cloud Hopper三款鸡尾酒。
不久,三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被端上桌。Cherry Milk Punch呈淡粉色,口感柔和,带有樱桃的甜香;Sea Flower则是清新的绿色,融合了琴酒、白香艾酒、清酒、柚子汁和青柠,带来清爽的果香;Cloud Hopper则是乳白色,侍者说是拿Chiyonosono“八千代”米烧酎、Fidencio Mezcal Clásico、百香果、绿豆蔻、燕麦奶、养乐多、柠檬调处口感丰富而层次分明的酒水,烧酎(Shochu,日语:焼酎)是一种日本传统的蒸馏酒,酒精浓度一般为 25%左右,比清酒低蒸馏度的白酒类,风味多样。与清酒(发酵酒)不同,烧酎是蒸馏酒,安安惊奇地听着,小口抿了一点,非常清爽回甘有果酸味,还有养乐多的甜味。Brady轻啜一口Cloud Hopper,眼睛一亮:“这杯酒好特别,奶香与果香交织,入口顺滑。”安安微笑着回应:“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在享用鸡尾酒的同时,他们也点了几道小吃:柚子胡椒炸鸡、烤鱼、咖喱鸡肉饭和松露牛奶吐司。柚子胡椒炸鸡外酥里嫩,搭配柚子酱,清爽不腻,Brady连点两盘;侍者推荐的烤鱼的鱼皮酥脆,香气四溢;咖喱鸡肉饭米粒饱满,咖喱浓郁;松露牛奶吐司则是外皮脆脆的,搭配冰淇淋,crunchy和creamy兼具,冰热交替,口感丰富 。
安安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感叹道:“这家酒吧的氛围真好,既有日式的精致,又不失温馨。”Brady点头赞同:“确实,Julia Momosé在设计上倾注了很多心思。”
服务生端着盘子介绍Moonrise Daiquiri,分为cocktail,sake和hojicha三杯。Brady和安安都看着服务员介绍,这个蛮神奇。Brady喜欢先sake、再喝水果味cocktail最后喝一口焙茶。Brady品着,感慨这个搭配真不错,嘴里的味道全都清空了只剩下回味。安安觉得形式有些大于味道。
临近午夜时分,Kumiko内的灯光更加柔和,音乐轻轻流淌,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浪漫的氛围。安安走过去,靠在Brady的肩膀上,拢了拢羊绒围巾,轻声说道:“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真是一个难忘的夜晚。”Brady握紧她的手,温柔地回应:“只要你开心,我就满足了。”
他们在Kumiko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品尝着精致的鸡尾酒和美食,感受着彼此的陪伴与温暖。这家酒吧不仅是芝加哥的瑰宝,更成为了他们回忆中一段珍贵的一部分,最像梦般突然又完美的不真实的一部分,至少对安安而言是如此。
芝加哥的寒冬在安安和Brady的脚步中逐渐展开,像是从喧嚣的城市外延伸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寒风吹过,雪花飘然而下,覆盖了整个街道,而他们的旅行则是这漫天雪花中的一束温暖的光。这里有着世界上最好的美食,令人陶醉的氛围,以及每一刻都有新的惊喜等着他们。
芝加哥的冬日早晨,寒冷的空气让人从内到外都感受到刺骨的冰冷。尽管外面冰天雪地,但餐厅的门口却有着一股温暖的气息。一大早,安安和Brady决定开始他们的美食之旅,第一站,午饭,便是意大利餐厅Nonnina。餐厅的装潢非常有家庭馆子的意大利风情,简洁而温暖的色调和摆设让人感到一种家的温馨。
他们坐下后,服务员递上了餐前面包。餐前的这块面包外表酥脆,内里松软,配上黑醋和橄榄油,味道非常简单却令人心安。安安轻轻地撕下一块面包,蘸上醋和油,品尝着这一道开胃的美味。她微微皱了皱眉,嘴里发出了一声感叹:“嗯,橄榄油的香气很好,酥脆的外皮也恰到好处。”
“是的,简单的东西往往最能打动人。”Brady抬头,看到她满足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接下来,他们点了餐厅推荐的“Fritto Misto”炸海鲜拼盘。看着那金黄的外衣,安安轻轻地挑起了一块炸虾,外皮微脆,咬下去时里面的虾肉鲜嫩多汁,带着些许海风的味道。搭配上清新的绿酱,炸虾的香气与酱料的酸甜完美融合。她忍不住笑了:“这虾真是太好吃了,外面脆,里面却完全保留了海鲜的鲜嫩。”
接着是他们的主菜,“Lobster Pasta”龙虾意面。安安拿起筷子轻轻挑起一口意面,橙红色的番茄酱将龙虾的鲜美与海鲜的味道完美结合。龙虾肉饱满,带着微甜的口感,与意面的韧性相得益彰。她品尝了一口,眼睛微微闭上,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这意面真是完美,番茄的酸味恰到好处,没有任何的过重,完全把海鲜的鲜香带出来了。”她轻轻咽下,嘴角扬起微笑。
墨鱼汁意面是手擀面的做法,安安小心的品尝,生怕墨鱼汁弄黑牙齿。Brady慢条斯理地看着气泡水上的标签,又切起了炸茄子,这炸茄子的醋汁酸甜,炸茄子酥香,配上马苏里拉芝士和芝麻菜。下午是回酒店倒时差,安安的时差有滞后性,醒来后迫不及待的要带着安安品尝意大利菜的Brady把她从床上拖起来,去另一家意大利餐厅,Volare。Brady照镜子时大呼冬天果然会胖。与Nonnina的简洁温暖相比,Volare给人一种更加豪华的感觉,灯光昏黄,食客低头喃喃低语交谈,空气中是食物的香味和插花以及香水的香味,光线昏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安安和Brady坐下后,服务员为他们带来了餐前小菜。餐厅的主打菜肴充满了意大利的经典风味。
首先,他们点了“Grigliata Mista”炙烤海鲜大杂烩,里面有炙烤的带子、鱿鱼和虾,搭配上橄榄油和黑醋,味道丰富且层次分明。每一块海鲜都在炭火的洗礼下带着一股独特的烟熏香,烤制过的鱿鱼表皮微微焦脆,内里却保持着细腻的弹性,令人回味无穷。安安用刀叉切下一块带子,轻轻咬下,带着海洋气息的咸香立刻蔓延开来。她忍不住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带子真是太好吃了,每一口都能吃到浓浓的海鲜味。”
接下来,他们又尝了“Spaghetti Neri al Pesce”番茄奶油墨鱼汁意面。浓郁的奶油番茄酱覆盖在墨鱼面上,虾和扇贝的鲜香渗透其中,细腻的番茄味和奶油的甜美在舌尖融合。安安试了一口,觉得酱汁和墨鱼面的搭配完全符合她的口味:“这个意面真是太美妙了,酱汁浓郁,面条也很有韧性。”Brady也点头赞同,笑着说:“我一直觉得意大利面不止是食物,它是一种艺术,每一口都能带给你新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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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他们在芝加哥的倒数第二天,安安和Brady决定体验芝加哥最有名的牛排餐厅之一,Bavette’s Bar & Boeuf。这家餐厅以其顶级的牛排而著名,餐厅的内部装修呈现出一种复古的魅力,灯光昏暗,整个空间充满了浓厚的爵士气息。牛仔式西部古典的吊灯将温暖的光芒洒在桌面上,他们点了招牌的“Dry-aged Bone-in Ribeye”带骨熟成牛排,外面焦脆,肉质嫩滑。牛排的油脂散发着炭火的香气,切开后肉汁瞬间涌出,肉质鲜美,完全没有一丝柴感。安安用刀切下一块,放进嘴里,肉质在口中融化,嘴巴里充满了鲜香的味道:“这真的是我吃过最好的牛排之一。”她不禁发出感慨。
“是啊,外面的焦脆和里面的嫩滑搭配得刚刚好。”Brady也感到非常满意,切开牛排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安的脸上,看到她享受的表情,他的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温暖的感觉。这顿提早的晚餐结束后,Brady带着她去听歌剧。歌剧要穿严肃的正装,Brady给安安准备的礼裙是安安和舍友看小时代时最喜欢的林萧的那件Gucci红裙。从总店定来,安安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被推着心安理得地接受。
歌剧院里弥漫着一种庄严的气氛,观众们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安安没听过图兰朵,紧张的大气不敢出,她谨慎地观察和学习其他观众的举止和鼓掌的间隔。安安和Brady并排坐着,偶尔小小声低声交谈着,讨论着刚才的牛排和接下来的计划。随着歌剧的开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舞台上,音乐的高低起伏和华丽的舞美让他们完全沉浸在其中。
歌剧结束后,他们走出了剧院,外面的寒风依旧刺骨,雪花在空中飞舞。安安抱紧了自己的大衣,冷得直哆嗦,而Brady则伸出手臂搂住了她。
他们回到了大厅的纪念品店,准备稍微躲避一下寒冷。店内温暖的气氛让安安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而Brady则开始挑选一些纪念品。他们站在柜台前,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Brady为她选购礼物,而他则微笑着看着她:“这是我为你挑的,安安,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一刻,安安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静静地看着Brady,抿着嘴羞涩的笑着,感受着他带给她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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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日记
我坐在飞机的窗边,凝视着外面的世界。机翼轻轻划破云层,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下来,城市的轮廓慢慢浮现在眼前。
芝加哥,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我与Brady之间共同记忆的一部分。第一次坐在头等舱里,感受到那种属于富人世界的奢华,舒适的座椅和细致的服务让我有些惶恐,我学着闲庭信步的模样,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切让我觉得恍若隔世。我知道,Brady为了这次旅行,为我付出了很多。我也知道,他并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而是直接为我安排了一切。我不敢炫耀。我生怕别人抢走我这偷来般的幸福。我多希望站在这个位置,能够和他一样,不必再为生活中的琐事奔波,不必再想着如何才有机会去见识这个世界。我也希望能为他多做点什么。
我们从机场出来,迎面而来的寒风让我招架不住,芝加哥的冬天比我想象的要冷得多。空气中的机械味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站在奥黑尔机场的大厅里,四周的喧嚣让我有些局促。这个机场老旧且压抑,仿佛这里曾承载过无数出不起国的人对美国或者说大洋彼岸的北美洲的猜测,梦想与期盼。
我看着Brady,他身着一套灰色西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我无法完全理解的温暖。此刻,他的存在仿佛是我走进这座陌生城市的唯一指南针。
我们入住了Sable酒店,位置优越,房间的湖景让我不禁想起远方的青海湖,和那个陪伴我每一个暑假的奶奶在小镇的家。那个有着阳光和山脉的小镇。窗外,密歇根湖湖岸的冰面破碎,远方的的天际线连着水色平静而深沉。Brady坐在窗前,指着远处的湖面向我讲解这些城市的历史。那一刻,我有些虚浮的感觉,仿佛自己从那个狭小的、被现实和生活紧紧束缚的地方,瞬间跨入了一个陌生又富有诱惑的世界。
我们在城市里漫游,楼下是海军码头,我们坐上了摩天轮。从高处看下去,芝加哥的灯光在夜空中铺展开来,宛如星辰坠落在大地。Brady低声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只记得他眼中的某种温柔和从容,他总是能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放松和安心。而我,始终感到自己有些不配,仿佛在这一刻,我触碰到了不属于我的生活。
“安安,你喜欢这个城市吗?”Brady转过头,看着我,眼中带着期待。我笑了笑,心里却没有真正的答案。是的,我喜欢这里的一切,但我更加害怕这里的一切。我怕自己无法适应这个城市的节奏,无法融入这样一个充满**和浮华的地方。
随着旅行的深入,我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开始攀比、开始渴望那些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东西。我们住的柏悦酒店华丽雅致豪奢非凡。Brady带我去了一家又一家高档餐厅,菜肴精致,气氛浪漫。每一道菜都像是一件艺术品,精致的装饰和诱人的香气让我不禁陶醉。我从未真正尝过这种美味。这一切都是Brady为我安排的。我开始明白,Brady的世界是多么不同,他的一切,似乎都能够为我铺设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足够好,是否能够在他的世界里找到立足点。我开始变得越来越依赖他,渴望他给我带来的所有东西——不仅仅是爱情,更是他所代表的那种生活,那种我从未拥有的、奢华而不真实的东西。
夜里我在他的怀里想着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这段关系。他的温暖也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惧。我开始怀疑,我是否能真正从这段关系中得到满足,是否会因着这种深深的依赖,失去自己。
有一次,我们在芝加哥的餐厅里用餐,Brady点了几道他最喜欢的菜,告诉我这些菜是他小时候和家人一起吃的。我们之间有着许多话题,许多分享,而我却在心底暗自纠结。我在想,自己到底是喜欢Brady,还是喜欢他所代表的那些东西?那一刻,我的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既有渴望,也有恐惧。我希望能抓住他给我的一切,同时,我又害怕自己会失去这一切。我意识到,我或许早已不自觉地把他作为了自己唯一的依靠,甚至在潜意识里,把他当作了通向更好的生活的阶梯。
我不自觉地开始想,自己是否能够在在他身边长长久久,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而那天晚上,我们去了La Grande Boucherie,一家法式餐厅。氛围浪漫,菜肴精致。他点了经典的龙虾汤、焗蜗牛、慕斯和法式烤鸭胸。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得无法言喻,色香味俱全。坐在窗边,我忽然有些不安,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餐后,我们在芝加哥的街头漫步,Brady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但我心底却有一种说不清的空虚和恐惧。
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着周围的繁华和人群,我开始质疑自己是为了Brady的爱情,还是为了那不切实际的美好生活?我希望自己能从这段关系中找到安稳,但又害怕这份安稳会让我迷失,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这一切之中。
我的世界,开始在Brady的光辉下失去了最初的模样。
摩天轮缓缓上升,我们停在了最高点。四周是无垠的城市风光,冰雪覆盖的湖面像是被时间冻结了一般,映照出灰蓝色的天际线。我看着远处的海鸥,羽翼展开,飞向无尽的地平线。那一刻,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风声和我的呼吸。
手指轻轻碰上玻璃窗,凉意透过玻璃传来,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温暖。他低声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只记得他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像是低语又像是轻叹。我转头望向他,那一刻我看进他的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涌上心头。那种预知结局的悲哀,映照在我心中一片苍茫。他抱住我。我又像是抓住了什么,却不敢用力去拥抱。
我不敢太热情地回应,因为我害怕这一刻的爱抓不住。我们之间,总是充满了太多未曾说出口的词句。那一瞬间,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幸福,因为它太美。
那晚,我们去听歌剧。我穿上了那条红色晚礼服,搭配着细高跟鞋,镜子里的自己看上去有些陌生,却又那么美丽。我想,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它永远不醒。车流如织,四周是不断流动的行人和汽车,喧闹的城市声响几乎将我们吞没。然而,我和Brady在这片嘈杂中,始终有着属于自己的宁静。车开到大桥上,前方是人群聚集的市政厅和音乐厅入口,周围的灯光如同流动的星河,闪烁不定。烟花在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辉洒满了整个夜空。人声鼎沸,车流涌动,街道上充斥着节日的欢声笑语。然而,在这一片喧嚣中,我看见Brady和他被细密汗珠洇湿的鬓发。他拉着我的手,紧紧握住,指尖的冰凉温度让我的心脏不由得跳动得更快。我跟随他的步伐,跨过人群,快速跑向音乐厅。车流和人潮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但他毫不犹豫地拉着我往前走,从桥上奔跑着跳跃到马路,穿越过拥挤的道路。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看着Brady的侧脸,他穿着我帮他选的那件灰色Zegna男士西装,肩膀上有些许雪花,发梢也被冷风拂过。那一刻,我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时间仿佛停滞了。我握紧他的手指,想要抓住这一刻,想要让这一瞬间成为永恒。
所有的喧嚣都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他成了我整个世界的焦点。他看着我,微微笑了笑,轻轻抚摸我的手背:“你知道吗,安安,最美的风景,就是和你一起走过的这一段路。”
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和他并肩走进那片人群中。
第12章 配不配
安安和Brady借着寒假在美国放松小憩,因为Brady还在香港按另一套节假日安排的缘由,这趟旅程只安排了一周,Brady不日便要立即返回香港。而大陆此刻则是春节和寒假。安安的家远在青海,而春节和寒假剩一周后又要开学,安安和父母通电话后决定这个冬天先不回去,她在学校附近短租一周直到开学,安安的爸爸听后叮嘱安安记得六七月的古尔邦节回家就好。
安安还在回味和Brady的美国行。她想起自己和Brady站在那片熙熙攘攘的商场里,Saks Fifth Avenue。身边是绚丽的橱窗,奢华的商品一排排地陈列着,金光闪闪的首饰、精致的皮包、看不见尽头的高跟鞋、手表……它们好像都在炫耀着某种她触不可及的世界。每一样都在提醒她自己与这一切的差距,提醒她自己的清贫平凡。
安安站在商场的玻璃橱窗前,眼中映着那些熠熠生辉的奢侈品,心里却是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站在这里,触手可及的奢华、繁华的世界本不属于她。她只是一个从青海小镇走出来的女孩,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学生证,脚下的步伐轻轻的,几乎不敢与这些耀眼的商品对视。
她的目光在那些闪亮的首饰、名贵的手袋和华贵的鞋子之间游走,却没有停留太久。她知道,所有这一切和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属于她的,永远只有那条从小镇到城市的艰难路途。可是,心底有一个声音,却无声地在她的内心里响起:“有一天,我会为Brady买下这些。”
她突然意识到,Brady,就是她走向这些华丽世界的唯一动力。他是她所有努力的意义,是她每天起早贪黑、无数次逼自己拼命学习的理由。她不仅仅是想和他站在一起,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的骄傲与欣赏,她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给他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她从未拥有的、比任何金钱、名利都要珍贵的礼物——那份属于她的爱与尊重。
“只要他在,我就能穿越所有的黑暗,走向那个灿烂的明天。”
这句话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安安有些愣住了。她一度认为,自己对Brady的喜欢,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感情,或许是某种依赖,某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但此刻,她终于明白,Brady在她生命中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一个爱情的角色,他更像是她灵魂深处的绿光,指引她走向未来的那道光。
Brady是她心中唯一的目标。
每当她觉得困顿不前、每当她在生活的压力面前感到无助时,她总能想起他微笑的样子、温柔的眼神,还有他那句像是温暖而坚定的承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等你走到最好的自己。”那些话语给了她无穷的力量,鼓励她在这条漫长的路上,继续前行。
她无数次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会为了他变得更好,我会克服一切困难,只为了能够给他最好的未来。”
无论是为了为Brady提供他想要的生活,还是为了自己能够成为更强大的女人,她都在不断努力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得多远。每一天的坚持,仿佛都充满了意义。为了他,她变得越来越有决心,越来越专注,甚至在无数个寂寞的夜晚里,也能从自己身上找到继续前行的勇气。
在这一刻,站在闪耀的商场前,安安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并不只是为了给Brady提供金钱、奢华和物质上的满足,她更想通过这一切,证明自己的存在,证明她配得上和他一起,站在这辉煌的世界里。她要给他最好的,不仅仅只是金钱和物质,更是她坚定不移的爱与决心。
她知道,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都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能站在Brady身边,告诉他:“我不再是那个穷小镇的女孩,我已经变得强大,你我最相配。”
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依旧坎坷,但只要有Brady作为她心中的绿光,她的灯塔,她就一定能走得更远。
他是她眼中从未熄灭的亮点,是她走出困境的唯一动力,是她从漆黑的夜里走向未来的希望。他的存在,比任何一颗钻石都要耀眼,比任何一件奢侈品都要珍贵。那些她无法触及的世界,所有她无法拥有的荣华富贵,在她心里,都化成了她要返还给Brady的梦想。
仿佛这样,她的爱才足斤两的同Brady一起称。
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能给他买下这些昂贵的东西,给他买一块贵气的 Rolex,给他买一套定制的 Tom Ford 西装,让他穿上那种只属于上流社会的衣物,站在人群中,成为焦点——她就能给他带来她曾经无法拥有的高贵与优雅。
这是她所能认知到的最好的东西。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便宜衣服、背着便宜包包的女孩,不再是那个在小镇里低声自卑、孤独奋斗的女孩。她能站在他身边,骄傲地对他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我已经足够强大,能为你买下所有你喜欢的东西。”她想象着Brady的笑容,想象着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满足与感动。
Brady是她的绿光,是她所有努力的意义。
每当她觉得自己被现实无情压垮,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走到他身边,她就会想起Brady给她的那些温柔瞬间——那天他递给她奶茶时温暖的眼神、那天他带她去酒吧时微笑着对她说,“你笑起来像只小兔子,软绵绵的,像要掉进奶茶里。”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束光,点亮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她知道,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够与Brady并肩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而不再只是遥望。他是她的动力,是她勇敢向前的理由,是她一次次努力学习、拼命工作、攒钱的原因。
为了与你更相配,为了回馈于你诚挚的爱。
她抬起头,看着那些华丽的橱窗,那些闪烁的钻石、黄金、珠宝,所有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这一刻都仿佛与她无关。只有Brady站在她的身旁,她才会感到满足。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上了那只精美的 Cartier 钻石戒指,眼中闪烁着光芒——不再是对奢华的迷恋,而是对自己未来的期许。她暗暗发誓,有一天,她一定能做到。她要站在Brady身边,站得直,站得高,带着所有的财富和荣耀,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交到他手中。
如同Brady带她体验世界那般。
“等我,Brady。”她低声呢喃,眼中充满了坚定。
她相信,他是她的绿光,是她心中唯一的目标。只要他在,她就能穿越所有的黑暗,走向那个灿烂的明天。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Brady之于她,不仅仅是爱,他是她存在的意义,是她所有努力的动力。无论未来多么遥远、艰难,她都会不断前进,只为有一天能给他最好的。
与此同时,回到北京家中的范琳琳除了走亲访友外,和父母的争吵以及积怨又在酝酿中爆发。
大年二十九,天色刚擦黑,窗外是一年中最静谧又最喧嚣的时刻。京西海淀的小区楼道里,邻居正忙着扫尘、贴窗花。空气里飘着炖肉与豆干的香味,混着冬天寒气,冲进敞开的厨房窗缝里。范琳琳坐在餐桌旁,手中扒拉着瓜子点心盒,神情却游离。电视里正放着倒数春节档预告片,主持人笑得一脸圆润,父亲对着电脑整理他单位的开年复工汇报PPT,一边不忘催促:“琳琳,快把你的东西整理一下,我明天让你姑父帮你看看。守着工业大学的教授你不问?他眼光准,让他提点一下你考研思路。”
琳琳应了一声“哦”,却没动。
母亲端出一盘炸藕盒,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我和你爸都觉得,还是要走个踏实路线。你现在做的那个什么……沉浸装置?太前卫了,连我们都看不懂。你姑妈还说,公众号专家说国外有几个艺术留学生回来了根本找不到工作。”
琳琳沉默,咬了一口米花糖,甜腻味道在口腔里变得沉重。
“你看看你表哥,北大的高材生,现在在港大读量化。”母亲继续,“他过年回来,给我们讲了一晚上人工智能和量化算法,听着多有出息。”
父亲接口:“你不是也学过编程、建模?为什么不往交叉学科靠一点?做材料研究,材料分析,不比画那些情绪化的东西强?”
餐桌上的热气凝在窗玻璃上,滴成模糊的水珠。琳琳低头擦嘴,小声道:“我不想做材料,我想学纯艺。”
话音落地,空气像突然被冻住。父亲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望她:“琳琳你这是反了天了?你这是抗拒建议还是提前警告我们?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范琳琳站起身,把碗筷轻轻端去厨房。她背对着他们打开了水龙头。母亲皱眉,没说话,只是端起热茶,往自己嘴边吹气。屋里暖气烧得很足,但范琳琳感觉胸口像堵着一块冰。
电视里舞台灯光闪烁、主持人笑容灿烂,镜头一会儿切到重庆长江夜景,一会儿再切到哈尔滨冰雪灯会,整个节目像是一张糖纸,包裹着她眼前的烟火世界。而琳琳感觉自己坐在糖纸的边缘——那光亮和温度都与她无关。
范父端着一小杯绍兴黄酒坐下,刚碰到桌沿,就问:“你姑父给我发了微信,说他愿意年后带你去他们事务所转转。又不是非得搞什么纯艺,那都是年轻人不懂事的时候幻想出来的路。”
母亲也放下筷子,语气却还温柔:“琳琳,你年初的展览,我们真的支持你。但咱得往前看啊,你总不能画画一辈子。绘画嘛,是爱好,不是饭碗。”
琳琳慢慢放下筷子,眼睛看着餐桌上一道糖醋小排,排骨颜色红亮,边角泛着晶莹的糖浆光——她小时候最爱吃的一道菜。她低声问道:
“你们什么时候能尊重一下我的选择?”
饭桌上的谈话戛然而止。
“琳琳,”父亲皱眉,“我们尊重你,才给你机会试一试。本科嘛,学点自己喜欢的没事,我们给你兜底,你自己搞搞交叉学科,把项目往理工科拉一拉,到时候考个研一切都好说!你现在二十出头,不懂社会。”
“那我问你们,”她突然抬起头,语速一点点加快,“当初我高三快艺考的时候,我说我想考央美国美,你们怎么说的?你们说纯艺术没综合类大学美术系或者清华美院好,说央美将来不好找工作,说纯艺术高风险,最后你们直接让我只报清美和几所综合类大学的美院。我证明了美术做得好也是好的,你们呢?”
“你们就一句话:‘女孩子要稳当。’”
“结果呢?你们改了我的志愿,我去不了美院,你们高兴吗?你们把志愿的央美改成了清华美院,我统考文化线没过清美,艺术专业考是过了。本来我的文化分和艺考分刚好够央美和国美,现在呢?清美落榜我被调剂去广州的双非一本综合类大学,你们高兴了吗?反正我读得也不痛快,周围的人都在做自己喜欢的项目,我却得做你们认为‘有出路’的方向。我熬夜画图、写陈述、搭模型、租工作室拍照……你们看到的只是结果——但我整个过程,一个人都没有帮我。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冷嘲热讽?”
母亲放下筷子,有些不悦:“那你也不能事事怨我们。我们出钱、出力、安排资源,你说我们干预了你的人生。那你靠你自己,能做成什么?你看你那些学纯艺的朋友,哪个现在不是在小画室教儿童画?”
范琳琳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她握紧了筷子,却没再吃一口菜。
“你们是不是一直觉得搞艺术的是贱?你们当年改我的志愿,是不是因为你们根本就不相信艺术值钱,不相信我能凭本事吃饭?”
父亲重重地放下酒杯,眉头一蹙:“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是为你好。这个社会不认可艺术,那是现实问题。你不能老拿理想主义当饭吃。”
“我的错?”琳琳的声音突然拔高,那句早就压在心底无数次的质问终于爆发出来。
“为什么要背着我改我的志愿?为什么?”
“我一开始就想去央美,想走自己的路,是你们把我拉偏了。你们只看名气,看理工科文化课,不看适合不适合我。你们根本没打算让我自己决定过一次。”
母亲的脸色也变了,语气里带了冷意:“你现在这样,就是不知好歹。我们给你选清华,考北航,是为了给你保一条体面的路。你自己水平不够怪谁?”
琳琳猛地一拍桌子——
“现在怪我有用吗!”
声音几乎是撕裂空气的尖叫,紧接着,一声闷响打破了客厅的死寂——她的手狠狠拍在餐桌上,水珠四散飞溅,陶瓷震颤。镜子里映出的脸通红而扭曲,眼睛里翻涌着几乎要决堤的怒火和委屈,那是范琳琳。
她的红发凌乱,披散在肩头,像燃烧未尽的火,眼角还残留着浓重的泪痕,底妆因为水汽和情绪已然斑驳。她站在水晶灯下的光影交错中,像一只困兽。所有压抑、委屈、不甘和羞辱此刻混杂在一起,无法再被理智束缚。她不是没努力过试图忍住——但当她听到母亲在客厅说出那句“你自己没考上谁怪得了谁”时,她的理智一寸一寸断裂了。
“是,我要是去央美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她向父母嘶吼,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考砸了就全是我一个人的错?!”
“是你们让我只报综合类大学!你们凭什么改我的志愿?你们把我的第一志愿改成了清华美院!可我想去的央美怎么了?央美不是好学校吗?它教得不好吗?你们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让我走自己的路!现在分数线不对了我只能去广州,这怪我吗! 我的志愿是你们改的!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去综合类大学!”
母亲本来还想反驳什么,但她太快了,一句接一句,像是多年压抑在喉咙底部的刺,被掏出来,一根根扎进这个家庭。
“我想画画——你们怎么说的?‘画画没出息’、‘搞艺术不值钱’、‘谁家正经姑娘会天天画**’、‘你看人家隔壁谁谁谁,985 top 5金融毕业现在做投行,一个月挣多少’,那我呢?我怎么了?”
“你们一边叫我学画画拿奖,‘给你加分’,一边又偷偷改了我的志愿,觉得央美不够‘正经’,不够‘兜底’,那你们当初让我学画画干嘛?让我从小上素描班、水彩课、油画私教,到后来花几十万报集训班……你们当时说什么?‘琳琳有天赋,这孩子艺术感好’,那现在呢?”
“我本来就不是文化课特别拔尖的人,我去卷什么科研?爸爸你的老同学的孩子在清华卷科研为什么我也要比?我只要一反对你们就翻脸,一说想考央美你们就冷暴力我,说我不懂事,说‘你妈是你妈还是你是你妈’!你们掌控着所有的资源、改我的志愿、出了事就说是我‘情绪化’、‘任性’、‘不服管’?”
那些年她每次试图沟通都被他用“你长大了自然懂了”“别和你妈顶嘴”“青春期敏感”敷衍过去。她像个被长期关在温室里但从不被真正看见的植物,外表装点家庭的高雅,内心却早已枯萎。她喘着粗气,眼泪一滴滴砸在客厅的大理石地砖上。
“你们到底有没有问过我一次:你真的想读什么?你未来想过怎样的人生?你喜欢的、你坚持的、你舍不得放弃的,是什么?”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脑海里浮现起了什么。是她高三时,那次凌晨三点还在画室画完头像回家的夜晚,走在海淀区清冷的大街上,脚冻得几乎麻木,脑子里却反复想着她在央美夏令营时听到的那句:“你画画是真的有天赋。”
是的,那种“感觉”不是谁给她的,是她在无数次静坐临摹、在油画布上染指颜料、拿着雕刻刀在与形体搏斗的过程中慢慢长出来的。是她心甘情愿愿意去赌的热爱,是她为之夜不能寐、愿意付出全部努力的信仰。
“我现在不就是你们眼里的疯子吗?你们可笑的偏见!你们认为的不务正业、神经兮兮、不听话、没前途……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全是你们的偏见?”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讨厌自己的生活——直到现在。”
彻底的崩溃不仅源于她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到过去、不能重来,更源于,她终于明白,这个家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她的理想。
她的父亲终于开口,嗓音低沉:“琳琳,我们当初做这些决定是为你好。”
“为我好?”她几乎笑了出来,眼角挂着尚未干涸的泪,“你们为我好,但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她盯着母亲,“你们口中的‘好’,到底是对谁好?是你们省心?是你们觉得门面过得去?是你们在清华校友朋友面前能炫耀说‘我女儿考上清华’?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种‘好’毁掉了我?”
“我要的是一条自己选择的路,即使摔得头破血流,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但你们不允许。” 沉默又一次笼罩整个客厅。她的手还在发抖,呼吸尚未平复。这是一场迟来的对峙,一次没有硝烟但伤痕累累的告别。
“你们以为我搞画画、做结构、画油画、排空间装置是为了玩?不是。我现在准备的作品集是为罗德岛设计艺术学院RISD的纯艺项目。那是全球排名第一的艺术院校之一。你们根本不懂什么叫专业深度。你们连我的画都没看过几张,就说我‘没出息’。”
她缓缓吸气,声音变得低了些,却更加冷静:
“你们总是把成功理解成官场,职场、资本、体面,觉得艺术只有在成名或者赚钱以后才值得尊重。但艺术不是给你们看的,是我自己的生命延展。”
话锋一转,范琳琳站起身,踱到落地窗前,望着万家灯火汇成的城市夜景,眼睛因愤怒和委屈而微微发红。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透出一种压抑许久的决绝:
“爸妈,我小时候画画是因为喜欢,是因为它让我快乐。但你们呢?你们把我送去学画,不是因为理解,而是因为你们认为这是一条‘捷径’。是你们教会我什么叫为了提分的出路去画画,什么叫为了高考去训练线条。你们以为我一路顺利就是因为热爱?不是,是你们不断告诉我‘别掉队’、‘别浪费机会’,我才压着兴趣去练那些千篇一律的考试作品。今天你们又要我放弃,转学,改方向,是怕我输一次,就彻底失败了吗?”
她猛地转身,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们说的出路,其实是怕我跌出你们能掌控的轨道。你们所谓的现实,不过是你们自己的焦虑罢了!”
她走到墙边,狠狠摔下一幅裱框的素描,那是她高中集训时期画的人体像。木框摔在地板上,玻璃碎裂,图像中的肌理仿佛也在那一瞬间粉碎。
“你们改我高考志愿害我滑档,你们插手我的作品集、你们什么都要管,但你们又什么都不懂,你们连这个都不肯让我放进作品集里,说太‘突兀’,怕评委觉得我不‘正经’。但这就是美术最基础、最严肃的一部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你们在否定的是什么?”
“哪来那么多偏见?”
范父上前稳住她的手,试图压制她的情绪:“琳琳,我们不是偏见,是现实。你冷静听我说——中国现在有两千多所高校设有艺术相关专业,每年毕业的学生成千上万,可真正能靠艺术吃饭的有几个?你知道毕业之后有多少人只能做培训班老师?我们不是否定你努力,而是怕你从一条起点就错的路走到黑。”
他顿了顿,从手机里调出几份调研报告,“你自己看看,艺术类考生文化课普遍较弱、专业高度同质化、就业面窄。2017年一份论文显示,美术高考的应试倾向导致学生思维固化,毕业后难以胜任跨界岗位,成为就业瓶颈。“
母亲也在一旁红着眼圈:“琳琳,我们不是看不起你,而是怕你苦到最后一事无成。爸妈年纪大了,在美术这块也没有什么资源……我们真的很怕你将来会后悔。”
范琳琳冷笑:“应试思维?你们也好意思说美术生应试思维?应试思维难道不是社会性的问题么?唯文凭论唯学历论,重视文凭和学校名牌而非对应社会需求的职业技术培养,整个社会都把希望压在宽泛统一的高考上,神化高考,而非对口就业和职业规划,最终造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抹去了个体的差异和生存,整个高考变成了对鲤鱼跃龙门逆天改命的唯一应试教育?”
“你们说现实,那我也查过数据。我不是只靠感情说话。”她挑眉:“我们的艺术教育理论长期滞后,课程设置形式主义严重,学生更多是在机械模仿和应试训练中度过青少年时期。” 范琳琳打开手机,她翻到下一页:“还有一篇2020年发表在国际教育会议的报告里说:‘艺术教育是审美教育的重要载体,对培养综合素质、批判思维和社会观察能力有显著作用’。国外很多大学早就把纯艺和设计、社会议题结合起来,用视觉语言回应现实。我想做创作者,做展览,做独立艺术人。我想用我的作品去表达、去提问。”
她顿了顿,“你们知道yxh上人说:‘大多数学美术的人不是热爱,而是因为文化课差,图个出路’。你们觉得这好笑吗?你们觉得我也一样吗?”
“只有不懂的人才全是偏见,半桶水乱晃,显得自己特别能。”
“他们懂个什么,一堆装B的你们也信?”
Saks Fifth Avenue 是一家世界著名的奢侈品百货商店,成立于 1924年,总部位于美国纽约市。它被誉为美国最具影响力和声望的高端零售品牌之一,专注于提供顶级奢侈品牌的时装、配饰、珠宝、化妆品和家居用品。
Saks Fifth Avenue 是奢侈品零售业的开创者之一,以其高端客户群体和专业化的服务闻名。多年来,它不断拓展,成为全球购物界的领军者之一。Saks Fifth Avenue 不仅代表了一种奢华的消费体验,也承载了许多品牌的历史和文化价值。
芝加哥也有一家 Saks Fifth Avenue 旗舰店,位于芝加哥市中心的 威尔街(Michigan Avenue),这是芝加哥最著名的购物街之一,被称为“芝加哥的第五大道”。与周围的 水塔广场(Water Tower Place) 和 诺德斯特龙(Nordstrom) 等高端零售商店并列,形成了芝加哥市中心区著名的购物区之一。周围是很多游客和当地人光顾的奢华购物中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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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配不配
第13章 鲤鱼跃龙门
北京冬夜很冷,海淀家中暖气早已开到最大,但窗外的寒意感觉仍从窗缝切入。房间里只剩一盏护眼灯发着柔光。范琳琳躺在床上,手机贴着耳边。
“喂?”电话那头,方晴子慵懒的腔调混合台州口音,看起来像是酒足饭饱后,她靠在枕头上。
“晴子?”琳琳声音带着颤抖。
“怎麽连声‘晴子’都变得像救星似的?”晴子笑着问。
“我……吵架了。”她低低吐出三个字。手机屏幕映着她晶亮的眼泪。
晴子轻叹:“别哭,琳琳。慢慢说。”
“你吃晚饭了吗?别哭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晴子声音温柔,像在用距离安抚琳琳的焦虑。
“我今天没吃。”琳琳垂下眼,看了一眼房间门,声音更轻,“我爸妈一直盯着我作品集和志愿,对我的纯艺方案又火气又说一大堆。”
晴子的语气转为关切:“什么事?争哪点了?”
“我说我想研究生冲RISD,继续纯艺术方向。他们嫌我没出息,说我又回归先前考清美失败套路。”琳琳深吸,“我受不了那套‘文凭为王、稳妥至上’的应试逻辑。这一路,他们用‘神化高考’绑住了我。高考、清华、文凭——他们当做是所有问题的答案,却压根忽略什么是真正的‘我’,以及,我适合做什么,我能学什么。”
晴子沉默了几秒:“你提到‘神化高考’,我最近在看一些资料。有篇文章说,中国高度竞争应试教育是社会问题——文凭被当作唯一通行证,所有希望都压在统一考试上,结果个体差异被抹杀,出现上独木桥的人才培养模式。”
“对!就是这样的。”范琳琳握紧手机,“晴子,我不好意思笑,突然觉得自己像条鲤鱼,被鼓励去跳龙门,然后被问:‘跳了没有?’可是跳不上,就成了失败者。这教育机制不——在压迫个体吗?它不关心兴趣、差异、适应性,它只关心‘能不能跳上岸’。”
“而且还有学历主义。”晴子继续,“去年我看论文,说在中国,文凭社会越来越严重。你看看用人标准,不是看技能,而是看第一学历。什么985、211、不重要,看哪所学校,不看你真的会干什么。”
范琳琳点头:“我不要被文凭绑架。我喜欢构成艺术、绘画、实践理论——我想活得真实一点,不想陪他们走那条统一模具的路。”
“你说得对。”方晴子肯定,“家长被这环境绑得太深。他们看不到制度问题,总以为孩子能力不够。其实是制度把人群逼成这样。”“毁了。”晴子断言,“理论上来讲,教育早就变得异化。比如学者兰德尔·柯林斯说,文凭社会让教育目的从培养能力变成区分阶层,造成所谓的‘凭证通胀’——社会越看重学历,学历就越贬值,没有能力还是被淘汰。”
范琳琳捂住嘴,轻声笑了:“晴子,你这么一句我突然明白……我争的,不只是作品集、不是央美理想,而是一个人能活在自己选择里的自由权。”
“没错。”方晴子回,“你现在争取的,是那个能被承认、被允许的人生路径。你爸妈压你,是怕你撞南墙,但他们打不了南墙的真实——你撞不痛,是撞海绵墙、玻璃墙。”
“对。”范琳琳怔怔着,“我想让他们知道,崇拜高考和文凭不是出路,只是社会对教育模版的一种偏执。”
他们都认识到高校扩招后的学历贬值,“文凭社会”让大家拼命读书,是为了进入白领圈,认为坐办公室最体面,却常常没技能和落脚点。
语音那头,方晴子鼓励道:“你现在应该跟爸妈说你看过的数据。我看那篇《文凭社会如何异化教育?》,里面说:高等教育扩招后学历通胀严重,大家都跑着读书,却培养不出真正需要的技能。我们就像被按下去的‘大锅饭’,能力没被相应激发。”
晴子继续说:“还有高考系统本身的问题——来自《语言测试亚洲》(Language Testing in Asia)指出,高考是一个高压、一次性决胜的制度,它影响课程和教学,使学生变成‘三点一线学习机器’”,而不具备应用和生存能力,它忽视了人的差异性和对一技之长,生存为主的重要性,将高中式教育代入大学,捆绑了学术研究和应用职业,造成了两边或者多种专精技术人才,纯科研人的缺失。“
琳琳喃喃:“是啊,我跟爸妈说,这体制只承认考试成绩,不看创造力、独立思考。我至少可以提出纯艺方案,他们却说我情绪化、不务正业。”
晴子点头:“你现在争的,是选择权,是活出自己的权利。你拿这些理论给家人看,让他们知道,你不是任性,而是在挑战结构性偏见。”
“这就是你呀。”方晴子笑道,“等明天开始,你就整理你的思路,还可以把这些理论和你的志向写在作品集说明里,这个作品集选题我觉得很好。反思性质的母题。要我说啊,我觉得你和你父母的争吵是个很好的引子。你刚才说的那些教育问题,其实有大量研究支撑。
我们一步步来梳理逻辑:在2025年发表的《Social impact of Gaokao in China: a critical review of research》中,Yifeng Cheng和Obaidul Hamid指出:高考作为中国国家制度化测试,已被“神化”为决定人生命运的唯一准则,这种“洗出”(washback)的影响不仅限于课堂,更深植于家庭、政策、整个社会结构。它不再只是评估知识,而是重塑了教育的全貌,造成“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危局。
Springer刊文《Influence of Credentialism on Education in China》指出,中国的credentialism——即通过学历作为“资格凭证”的做法,正在教育体系和劳动力市场中系统化、标准化。它使得文凭成为通行证,而非技能体现,本质上制造“学历门槛”“资格闭锁”,进一步强化体制壁垒。2000年代以来,中国高校大规模扩招,学历变得普遍化。
SSR N论文《□□ higher education as both an ‘opportunity’ and a ‘trap’》研究指出,学历越普及,真正具备实用能力、职业素养的人反而被边缘化,学历与能力脱节已是“机会与陷阱共存”的现实。
如今保安岗位甚至要求硕士学历,这种“学历通胀”严重扭曲社会需求与教育产出。发表于SpringerLink的研究强调:“千军万马争一桥”“高考幸存者高分却低能力”,该研究指出,高考教育模式导致学生成为“记忆机器”,缺乏创造性与批判性思考,腐蚀学生的反应能力与社会适应力,技能与生存能力,不接地气,无法适应生存需求。无法为生活在事业市场中提供保障。
这种“放弃质的能力培养”的填鸭模式正在侵蚀学生的精神健康与应试动机。
高考成为了在虚假大饼中找一张模拟铁饭碗,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饼,押错宝了,但其实更多的在社会上出现的是多角度筛选和历练,综合评分的淘汰赛,资源获得路径更多更残酷。方晴子边打语音,边打开电脑侃侃而谈:“Cambridge University论文《Educational Success in Transitional China》通过调研发现,在高考和名校文凭之外,雇主对专业能力与创新能力关注不多,更看重“学习资本(learning capital)”——但这主要反映的是考试能力,而非实际技能。从而导致“名校、不代表职场匹配”现象高度普遍。
高考“神话化”让家庭、学校、学生将所有希望押在一次考试和文凭上。这种“押宝式教育”造成三个结构性问题:
1. 因材施教被忽视:所有学生都被当作同质对象处理,个体差异被抹去。
2. 错误预期破灭导致心理危机:当预估收益(比如说范琳琳你说的清华、央美)没实现时,很多人转向仇富、绝望、身份焦虑。真实是大多数中产家庭甚至为孩子背上高额投入,形成多重债务与家庭压力。
3. 社会消化能力不足:大学扩招后,产出的“高学历”未能形成相应就业市场,导致大量人才闲置甚至反脆弱,也恶化了学历崇拜,形成就业门槛虚高、职业方向不明确的泥沼。
你想做艺术,愿意付出努力,但并不盲目押宝,你愿意兼顾职业技能和纯艺术,这不仅是你的选择权,也是对现阶段制度理性应答。你不是在对抗爱,而是在反对这种结构化的不公。
高考制度设计本来是为了人才选拔。但如今,它变成一种标准化筛选制度,把你的兴趣、潜力、创造性都挤掉。但你不必被它摧毁。选择双轨方案,一边实用技能保底,一边向艺术理想深入,就是在搭建自己的“教育资本”——按照Springer所提倡的learning capital模型,你是在人格、知识、技能之间寻找平衡。
所以,你的行动不是任性,而是对制度、对人生、对可能性的拉伸与重构。 ”
范琳琳突然笑出声,“我竟然……像个策划人员,把自己人生说成一个项目路径。”
“人生就是项目。”晴子笑着,“你要的不是文凭,而是真实价值。即使失败,也比被高考裹挟着失败痛苦吧?”
她停顿:“你爸妈是爱你的,只是被制度裹挟太深。他们不是坏人,要不你告诉他们,这话不是为反对他们,而是为更公平地让教育服务个人——要的是个性、社会对应职业和艺术共生发展,而不是一条路走到黑。”
范琳琳泪花在眼眶里闪动:“谢谢你,晴子。好多话不敢对爸妈说,对你说就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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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有人质疑高考的制度公平问题,社会上便立刻掀起激烈反弹:你想取消寒门的希望吗?你要打破唯一的上升通道吗?——他们害怕的,不是高考改革失败,而是高考一旦被否定,他们将彻底无路可走。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
神化的考试从未带来真正的平等,反而掩盖了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公、地域差异、家庭背景带来的巨大落差。
它让千军万马涌向同一座狭窄的独木桥。
于是我们看到,在一个缺乏结构性就业缓冲机制的社会里,学历被等同于“资格通行证”,大学不再是启蒙的殿堂,大学不再是对纯粹学术研究和科研的进修之处,而是生产“学历标签”的流水线。
这种标签,不管是否与实际能力匹配,都会成为求职市场的第一筛选器。
问题是:学历可以批量制造,但岗位却不能同步生成。
这就导致了学历通胀——一种教育悖论。90年代,“本科生是天之骄子”;到了2020年代,“硕士只能送外卖,博士改行开网店”的报道屡见不鲜。
大环境对高学历的需求早已趋于饱和,但个体却被推搡着继续投入巨大的时间与金钱,去获得一个越来越贬值的“资格证”。
而学历贬值之后,所有人只能卷得更狠。大学不再是终点,而只是一个新的起跑线;考研、留学、考公,成为新一轮“学历军备竞赛”。可这并没有带来更高的社会效率,反而制造了更多心理内耗与结构性焦虑。
大多数家庭在“不能输”的恐惧中,为孩子投入全部储蓄和情感资源;而底层家庭,在“押宝”的心态下,把孩子送去补习,只为赌一次飞跃。
但当现实不滿足幻想的預期,“希望”开始转化为“失望”,再转化为“愤怒”。于是,仇富、犬儒主义、身份焦虑、阶层固化情绪交织出现,教育的原初价值——作为自由、思考、成长的过程——被彻底异化。
这不是某个孩子、某个家庭的失败,这不是个人的失败,而是整个系统在失速中的悲鸣。
”这是一种幻觉的社会性共谋。“人们明明知道“鲤鱼跃龙门”的概率渺小,却仍旧愿意把全部家庭资源压在这条赌桌上;他们也许明知某些本科毕业生找工作照样内卷、照样送外卖,但那种“考上大学就一生光荣”的神话,仍在街头巷尾反复传诵。人们不相信系统,却偏执地相信考试,可是考试本身就是一种系统。
这种幻想本身,就是“制度焦虑”在底层的隐秘表达。社会失去了对未来的稳定预期,于是每一个个体都必须自己造神,自己献祭。
他们固执地相信:只要熬过这三年,就能一飞冲天,摆脱宿命。
而在这背后,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惧怕多元化”“惰性思维”。高考之所以被神化,是因为它看似最公平、最清晰,最容易掌控命运,但也仅仅是看似而已;相反,职业教育、技能路线、”一技之长以傍身“这些选项,虽然可能更符合现实,却显得过于复杂、风险太高、缺乏“体面”的社会认可。
于是大多数家庭便擅自决定了孩子的命运轨迹:读书、考试、上大学,要的只是大学听上去的体面,仿佛除此之外皆是堕落、皆是失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而更荒谬的是,即使高考早已不能“包打天下”,即使本科毕业生已成“就业困难户”,人们仍执迷不悟于大学等于铁饭碗,大学等于万事通。
这种对高考的擅自幻想,已不再是理性选择,而是一种心理逃避机制——逃避面对现实的复杂、逃避系统性改革的迟缓。
就像一场集体的梦游,所有人都知道梦的尽头可能是悬崖,但没有人愿意醒来。
学者赵鼎新指出,社会秩序是一种“准宗教式的威权结构”,而高考,被赋予了某种超越现实的“仪式性正义”。它不只是考试,它是一种替代性的信仰,在缺乏真正社会流动的情况下,安慰着大多数人“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的精神空洞。
正因此,每当有人质疑高考的制度公平或效率问题,社会上便立刻掀起激烈反弹:你想取消寒门的希望吗?你要打破唯一的上升通道吗?——他们害怕的,不是高考改革失败,而是高考一旦被否定,他们将彻底无路可走。
然而真正的问题是:神化的高考从未带来真正的平等,反而掩盖了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公、地域差异、家庭背景带来的巨大落差。
它让千军万马涌向同一座狭窄的独木桥,却从不告诉他们:对岸并不宽广,甚至根本没有桥;
甚至也只能让他们看到考试这一服从性筛选,而不是对生存技能的储备和对结构的反思。
范琳琳记得方晴子说:“在当代,文凭主义的蔓延,早已不只是教育系统的内伤,而是整个社会结构性焦虑的外显症候。
在一个缺乏有效就业缓冲机制与社会分流渠道的国家,学历逐渐被抽象为一种“身份凭证”——它不再是对学识的认证,而是一个可以换取社会资源的通行证。
大学,本应是通往学术、思想自由与人格锤炼的殿堂,如今却越来越像一个为就业市场代工的加工厂,流水线式地为年轻人贴上标签:一本、二本、985、211……每一个标签被群众擅自幻想成都是未来社会分层的门槛,追捧名头,文凭崇拜,而其背后真正的能力、志趣与创造力,则被无情掩埋。大学首先被当作“资格通行证”的制造场所。
过度强调学历名头,使其本意——学术研究、启蒙教育、批判思维——彻底失位。高校不再是思想的筵席,更像流水线,代工生产“学历标签”。而这些标签,无论有没有实际能力,都能在就业市场第一轮筛选中,像一道死标准,阻断无文凭者进入职场。
学历通胀严重,文凭扩张无对应市场,能力溢出而岗位稀缺。
其次,单一化的考试/高考将科研天才和领域天才的提前专业化训练关闭。真正具有独立科研潜力或手艺特长的孩子,往往无法在统一时间-内容的高考机制下被识别。
他们在中学阶段被迫进入死记硬背的轨道,失去手艺、失去思考、被“补丁式教育”“一刀切”抹平个性和生存技能,而高考继续强化这种同质化,最终丧失多元化专业人才成长的土壤。
“鲤鱼跃龙门”的神话继续在高考制度下得以延续。
它向普通家庭许诺了一种向上流动的幻觉。
在这种高度统一的升学评价机制下被迫放弃原生能力的培育,投入长达十余年的“标准答案训练营”,最终被塑造成“能考分”却未必“能做事”的高分产物。
而任何成果与技能的产出,靠的是经验,而不是名头和考分。
与此同时,大学教育的本质也悄然转向。博雅教育、精英教育、思想锤炼的传统理想被迫让位于实用主义与应试逻辑,大学本科教育蒙上了技校的责任。
但其实大学的本意,或者说大学不应为“体面校园”和“文凭颁光”而存在。它在精英教育、博雅教育和知识深入提升与传承上,本应承担启迪和批判重塑的功能,但现在往往沦为“名誉场所”“为民扩招”。
大学生辛苦考完试后,在停泊四年后,只带着一个会让人“尊敬”的毕业证,却毫无生存技能,甚至缺乏最基本的专业素养与思辨能力。
高校教育逐渐沦为文凭制造业,学生的存在被浓缩成“学历持有者”这一单一指标。四年沉浮于课堂与课表之中,却极少获得真正面对复杂世界所需的技能、实践、或价值判断。许多人毕业时蓦然回首,除了那张“看起来还不错”的毕业证书,几乎一无所成。
更值得警惕的是,全社会对“体面学校”“体面工作”的执念,进一步加剧了文凭崇拜与学历歧视。
所谓“体面”,并不指向真正的能力或人格尊严,而往往只是某种符号化的社会认同。在这一体系之下,学生被训练去追求外在的形式美:排名、头衔、品牌,而非内容的厚度与自我的成长。他们被动卷入名校梦、考研潮、出国热,但迟早要面对生存。
“文凭焦虑”最终引发了制度性恶性循环:高校被迫扩招、研究生项目无限膨胀、教学资源被稀释,课程质量滑坡,教师疲于应付评估机制,学生疲于刷分刷绩点。
为了应对“市场”,高校主动贬值自己,用“更易入、更好出”的话术争抢生源,终致“文凭贬值”成为事实,却又被民间视为“高等教育失责”的源头。
这种荒诞的景象,使得所有角色——学生、家长、学校、用人单位——都成了被文凭神话裹挟的苦主。”
方晴子在那晚说了很多,逻辑严密,却并不冷漠。她不是为了批判而批判,而是想告诉琳琳:如果整个社会把“成功”定义为单一路径——高考、名校、找个铁饭碗——那我们唯一的自由,就在于寻找别的可能性。
“真正的教育,”方晴子那晚说,“不该是唯一的线路,或者唯一的考试,而是你不断分叉出来的路线图,条条大路通罗马。”
“你要学会的是阅读地图,而不是在所谓的唯一的路上跑得最快。大多数人的底层需求逻辑,应该是活着。不管怎样活,但,先活着。但很多人忽略了教育的本质除了开智以外还有学会技能以生存,而是错误的认为考学和考试可以跨越阶级。这就是焦虑和压力的来源;这也是一种擅自幻想。
上名校本身并不能真正让你跨越阶级,它更像是一张漂亮的包装纸,能在短期内提升自我认同和外界评价,但真正决定你生活质量的,是你是否掌握了能被市场认可的一技之长——那是你靠实力换来的价值;而真正实现阶层跃迁的,是长期稳定的资源积累、人脉的拓展、以及足够体量和耐心的事业布局,甚至还要加上一点无法控制的运气。名校的光环会随着时间褪色,唯有你持续产出的能力,才是立身的根本。”
那一刻,范琳琳忽然觉得,夜很静,而她好像看见了别的方向。她想学她所热爱坚持的专业,那么明天一早必然是一场得严阵以待的辩论。
(注:中央美院艺术主科分比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高,但清华大学高考文化课分数线比央美要高,不过央美还是美术院校里最高的那一档里上下浮动;范琳琳艺术分考得上央美清美但文化课分不够清华;范家父母的意思是“强行改女儿志愿”把艺术院校全部划掉换成综合类大学美术系包括清华美院,结果惨而导致女儿从艺考期间开始到高考发挥失常、填志愿预期出错滑档调剂到广州的综合类大学——前面提过是哪所)
(ps:这是设定)
(pps:感兴趣的可以去查查美院招考要求和分数线,作者这个报名要求和分数线可能是前几年的老版本了)
(ppps:整个连载系列75%纪实25%虚构,危险行为切勿当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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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鲤鱼跃龙门
第14章 有出息
大年三十的早晨,冬日的阳光斜射进范琳琳家的客厅,窗外雪尚未融去,映衬出室内温暖红木餐桌上的热气。炉上蒸汽环绕,热粥如白云,鸡蛋羹鲜嫩,豆浆翻滚,香气弥漫。范琳琳慢慢坐下,父母已摆好碗筷。
母亲招呼道,“琳琳,昨夜吵得急了。今天早上吃点吧。你说说,你那想法,我和你妈都想听清楚。”
范琳琳呼了口气,夹起一块油条,蘸了豆浆。她感觉今天的空气,不再有昨夜的压抑,而是有“重启”的温度。
母亲微笑,“我今天中午准备用料煮了鸽子汤,咱们好好聊谈未来。”
她们之间不再有指责的氛围,而是一种理解与敞开的可能——这是范琳琳最渴望的节日里,家人能够坐下来共话人生。
她的声音缓缓响起,却清晰得仿佛每个字都落在木桌上。
“爸妈,我这两天反复在想,为什么中国的家庭会那么看重高考、看重985/211,好像只要考上了,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其实,这并不是你们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这一代的问题,而是我们整个社会深埋的观念根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古话,本是对科举制度升官做官的推崇,但到了今天,它被某种极端的实用主义重新包装了。结果就是——读书变成了一种‘唯一正确的成功模板’。”
她顿了一下,父母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听着,碗中的粥已稍凉,但他们的眼神却越来越专注。
“你们看,现在的孩子从小就被灌输一种观念——要考重点中学、重点大学,最好是清北复交,再不济也要211、985。而到了填报志愿阶段,大家又一窝蜂地涌向计算机、金融、人工智能、数据科学……仿佛人生只有这几条赛道能通往‘光明’。”
“可问题是,我们真的了解这些赛道的本质吗?我们追逐的,是兴趣、能力,还是纯粹的‘就业率’?”
她看了一眼父亲,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锋锐:“爸,你总说‘学理工有出路’,其实我理解你。你是想让我未来稳稳当当的,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受人尊敬。但这个逻辑本身,就隐含着一个危险的预设:只有理工是‘正道’,其他都是风险。”
父亲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盛白粥的碗。
“其实,”范琳琳继续,“我们盲目崇拜 STEM,是因为我们相信它‘有用’、‘值钱’,但这个‘用’到底是谁定义的?是市场,是就业率,是一时的风口,还是真实学术/技术发展需求,还是为了名头好听?”
“还是说,人们更能觉得理科难所以为了装?是谁在认为、评定一个专业绝对比另一个专业难?”
“谁说的?谁评判的?谁决定的?谁有资格这么定?”
“是谁什么事都要比高低贵贱?不分高低贵贱活不了了?还是说他的自尊心不比不硬拿来贵贱一下他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
“谁?”
——————————————
“2020年起,中国理工科本科毕业生人数大幅增加。根据麦肯锡的研究,国内高校每年培养的工科类学生超过300万人,但科研岗位、核心技术研发团队的岗位远不足以吸纳这么多人。很多人表面学的是‘硬核技术’,但实际毕业后去做的却是销售、运营、数据录入,甚至是跨行就业。也就是说,本来有限的教育资源培养的是‘科学家’,结果却做了‘搬运工’。”
父亲神情微变:“也就是说……就业和学习内容对不上了?”
“对,”范琳琳点头,“这叫就业能力错配(skill mismatch)。你们知道吗?有很多学生明明在高校里学的是工程,却最后做了行政或者考公,甚至因为缺乏表达能力、人际协作能力,在职场上碰壁。理工不是不好,读个文凭不是不好,但它不该是唯一的出路,也不该被包装成万能解药。”
母亲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我也确实见过……我们单位那谁的那个孩子,电子工程硕士毕业,到处投简历,最后还是回老家做银行柜员。”
“是啊,”范琳琳看着母亲,语气温和却坚定,“我们一方面推崇‘读书改变命运’,但另一方面,又用单一维度来衡量什么叫‘成功的读书’。在这样的标准下,所有人的志愿都趋同,所有的天赋都被压平。最后,不但教育失去了多专业,连个人也开始迷失了方向。”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放柔,“我们能不能试着承认一种可能:不是每个人都要走‘标准答案’,不是非得理工、非得一眼看到‘出路’,才叫负责任?”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照在父亲那张沉思的脸上。他缓缓放下筷子,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琳琳,你说得有理。我们是老观念,确实应该听听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你说的这些,我们以前真没细想过。”
那一刻,范琳琳忽然觉得,家的味道,原来不只是热粥鸽子汤的香气,也可以是倾听与理解的温度——它让人愿意再一次启程,也让人有勇气不走寻常路。
“爸妈,现在社会普遍觉得理工、金融、医科才叫‘实用’,才叫‘体面’,而艺术、美术、哲学、文史就成了‘无用的学问’,仿佛选这些就是任性,是浪费时间。可这其实是对‘实用’二字最大的误解。”
她转过头,看向父母的眼睛,“真正的实用,从来不是指短期内能找到一份看起来稳定的工作,而是指一个人能否长期成长,有没有表达、共情、思辨的能力。而这些,恰恰是社会生存的必备,也恰恰是艺术和人文学科最擅长培养的。”
范琳琳的父亲眉头微蹙,轻轻放下碗筷,“可我看新闻说,现在就业都难,连理工科都不好找工作。艺术、文科就更难了吧?”
范琳琳轻笑一声,点点头:“是啊,这正说明问题严重了。你们可能没注意,很多看起来‘热门’的理工专业,实际上也出现了严重的人才过剩。近几年,STEM毕业生的总数不断上涨,可真正进入科研、技术创新岗位的比例反而下降。大量理工科毕业生被分流到行政、销售、甚至基层岗位,有人戏称成了“放牧的本科生”、‘打工的硕士’,做的工作和专业完全无关。”
她拿起手机,调出一张图表,递给他看:“这是教育部的数据,显示‘研究生学历就业匹配度’逐年下降——这叫‘就业错配’,就是说,你花了时间和金钱苦读三年研究生,结果找的工作不需要你的专业能力,反而只是因为你有个高学历,就被安排做一些‘看起来像精英’但其实没有成长空间的工作。”
母亲疑惑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那读研究生还有什么意义?”
范琳琳轻轻吸了口气:“如果教育只是为了拼学历、卡文凭,那它迟早会沦为一场高耗能的内卷竞赛。我们以为读书能‘改变命运’,可很多人读完硕士、博士,却发现并没有使自己“成为人上人。教育和文凭本来就不等于“成为人上人”。
她顿了顿,低声说:“这就是所谓的‘学历主义’。意思是,我们把文凭当成唯一的通行证,而不是看一个人真正学会了什么、会做什么。”
她看向母亲,“越来越多的公司不看能力、不重经验,只看有没有某某文凭,甚至把‘985本科 海外硕士’当成基本门槛。久而久之,大学就成了‘学历工厂’,不是知识的殿堂了。”
父亲愣住,若有所思:“难怪现在网上总有人晒‘硕士当保安’‘博士送外卖’——我以为那是极端个例,原来不是空穴来风。”
范琳琳点头,声音略带无奈:“学历膨胀,学历贬值,大家为了追文凭被迫考研、留学,结果越来越多人成了‘拿高学历干低门槛活’的循环受害者。”她举起豆浆杯,轻抿一口,又道:“而艺术、美术、文学这些学科,之所以被看低,不只是因为就业率不高,更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早就习惯用‘短期可见收益’来定义‘价值’。”
她语气缓缓加重,“真正的美育,不是让学生画几幅画、弹几首钢琴,美育培养的是文化自觉、社会观察力、创造力——这些能力,恰恰是在人工智能时代最不可替代的部分。教育,则应该重新分流。”
范琳琳叹了口气,语气低沉下来:“这其实反映出整个社会对艺术的偏见——它既源于对生活安全感的焦虑,也源于对精神世界的忽视。更严重的是,我们把艺术误认为是逃避现实、投机取巧的一条‘捷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现在很多人一提艺术就想到‘艺考捷径’、‘混文凭’、‘不务正业’?甚至在高校招生里,有些家长送孩子走艺考,是为了躲避文化课竞争,不是为了艺术本身。”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艺术的神圣性,在大众语境中被稀释成了功利的工具,而不是人的精神出口和文化表达。考试,遇上了爱钻空子的人,这才是最可惜的地方。”
在当代高等教育体系中,艺考原本设立的初衷,是为真正有艺术天赋与志趣的学子,提供一条对口的专业发展选拔路径。但近十余年来,它却逐渐被部分家庭异化为一种“高考捷径”——一些家长将孩子送入美术、音乐、传媒培训班,并非出于对艺术的尊重或子女的兴趣,而是出于对文化课竞争的恐惧与回避。首先,它反映出教育公平的结构性紧张。面对“唯分数”的选拔体制,家长们开始试图“曲线救国”,认为走艺考路线可以降低高考分数要求,从而绕开激烈的文化课选拔。这种功利化的心态,将艺术从一种自我探索与精神创造的路径,退化成了“高考工具”——这不仅误导了孩子对艺术的理解,也挤压了真正热爱艺术的学生的升学空间。
他们并不关心孩子是否真的理解绘画背后的结构语言、音乐中的情感逻辑,甚至对“艺术素养”这一概念毫无认知。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张“降分保送”的入场券。这种做法本质上,是对艺术教育的亵渎。这不仅伤害了个人的发展,也降低了整个艺术教育生态的质量与信任度。
艺术不应成为退路,而应是一条志业之路。唯有当家庭、学校和社会共同从“工具理性”中抽身,重新将“教育”理解为个体生命发展的陪伴过程,而非一场赛道游戏,艺考才可能回归本意,艺术才不会被迫承载原本不属于它的功利负担。所有的教育,都不应该成为工具功利化,罪魁祸首,是文凭主义。
她放下豆浆杯,声音低却有力:
“我想改革观念,用美术作为表达。”
客厅一时沉默,只剩灶台上炖的汤轻轻沸腾的声音。
窗外阳光洒进来,斜照在红木餐桌上。
母亲低声说:“琳琳,你今天说的这些,我们都听进去了。我们不是不担心你未来,而是……怕你辛苦。”
范琳琳放下碗,轻轻擦了擦嘴角。她顿了顿,语气更缓慢了些,却带着一种被现实反复打磨后的清醒。
“爸,妈,我其实理解你们的担心。你们那个年代,吃了太多苦,见惯了‘读书改变命运’这一套。一个大学文凭,确实能让人从农村跳进城市,从工厂走进办公室。那时候社会往上走的通道还没堵死,只要肯吃苦、有学历,就能有工作、有房子、有稳定的生活。”
“不是不谈理想,而是要看清现实后依然敢谈。”范琳琳坐直身子,眼神明亮,“我想选艺术,并不是为了‘逃避就业’,而是我真的相信——只有站在我真正热爱的领域里,我才有可能靠长期积累突破社会的阶层天花板。真正能打破壁垒的,不是盲目的拼搏,而是持续的深耕,是对一件事十年如一日地热爱、打磨、承担。”
她缓缓地说,“就像我在美术馆实习时认识的一位策展人,她三十岁才稳定下来,年薪不高,但过得很有尊严,因为她走的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说,‘艺术不是捷径,是长途跋涉’。”
母亲看着女儿的眼睛,眼圈微红,轻声道:“我们不是想扼杀你的热情,而是,怕你辛苦一辈子,最后一事无成。”
“我知道。”范琳琳点点头,“但现在连‘轻松的一辈子’也成了奢侈品了不是吗?谁又能保证,走那条‘看似稳妥的路’,就不会被淘汰?”
她轻轻笑了笑,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想,为自己的人生,冒一次值得的险。哪怕失败,至少我试过。”
客厅再度沉寂。
父亲轻轻叹了口气,把茶杯推过去:“那……你想好了吗?如果真的选这条路,我们不会拦你。”
范琳琳鼻子一酸,点点头,“嗯。”
范琳琳指尖在餐桌木纹上划着,像是在梳理心里早已沉淀多时的思绪。
“你们知道吗?”她继续说:“大学原本是博雅教育的空间,是让人思辨、沉淀、拓宽视野、走向内在自由的地方。可现在,它越来越像一个包装流水线——拼命刷GPA、实习、考证、卷工作名头,目的只剩一个:拿文凭,换饭碗。”
她的声音慢了些:“你们供我上大学,是希望我‘有出息’。可如果读完书,只剩下一纸文凭,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没有对世界的理解力、没有任何坚持的方向,那这张‘出息’,不是立身之本。”母亲沉默,勺子轻轻搅着碗里的粥,低声问:“可……那怎么改呢?这社会就是这样,谁不想‘体面点’?”
范琳琳看着母亲的神情,声音却更坚定了:
“所以我才要走另一条路。我想换个赛道看问题,换个视角了解市场和社会。我想去申请留学。我要达到高度,才能深入探讨和改变市场和行情。
铁饭碗和在国内刷985,211按部就班找工作不能给我带来视野的变革和对专业能力的深入培养。请支持我冲刺美国顶尖的艺术院校,比如RISD、还有Parsons、Pratt这些。”
她顿了顿,眼神比刚才更加明亮,“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想趁着还年轻,有机会、有心气,真正去探索我热爱一生的方向。我会专心准备作品集,申请研究生,也会继续提升英文写作能力、艺术理论素养和国际交流力。”
“同时,我不会放弃‘就业力’的建设。我已经在联系设计公司实习,甚至还考虑进教育机构参与艺术项目策划,或跟策展人做内容协作。我想实实在在去了解艺术产业的逻辑,不只是空谈理想。”
父亲放下碗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一道人生的复杂算术题。但很快,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语气缓慢笃定,“这次,爸爸支持你。申请学校的流程、你要考托福,文书、推荐信——我们慢慢了解,也可以请教你学校的老师。”
范琳琳眼眶有点红了,她低头轻轻握紧了手指,又慢慢松开。和父母和谈的机会不多,她很惊讶沟通还有力量。
范琳琳知道父母的理解和支持很不容易,抛开社会根深蒂固的偏见和管中窥豹的片面观点,能有父母的支持实在来之不易,更何况她只是北京海淀不起眼的小家庭出身——住着父亲以前单位分的小房子,在北京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既不是学阀也不是富二代。
父亲从苏北小县城努力考上清华,年过半百现在在一家老国企是中层技术岗,既不是肥差也不是实权单位;母亲努力考上了北京某211硕,离开河北小城市当了公务员现在离开后开了自己的小中介公司接点外包小单,没有大富贵但也就是饿不死,上班时间自由点。姑姑是普通医院的医生,矜矜业业在努力争取副主治医师,姑父倒是不错,亲戚里的亮点,大家讨好的对象——是985工业大学的教授,拿着死工资;姨妈是河北老家只是一个普通小学的小学数学老师,姨夫管着一家水果店。姨妈家的女儿争气,从小地方考上末流211,备战法考;姑父的儿子很争气——清北本,港大硕,现在上岸外资投行。这也不怪范琳琳的父母有同龄压力。
第15章 错位人生
广州。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早晨醒来时已停了,灰白的天像一块久未洗涤的窗帘,罩在这座城市上空。安安坐在广州城中村那间十几平米的短租房里,手里握着手机,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煮速冻饺子的味道。春节未过,街道上湿冷萧条。这是她在芝加哥旅行归来后,搬出学校宿舍后临时住的地方——一周的短租房。租期正好到今天。明天一早,她就要重新搬回宿舍,迎接新的学期。
安安的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停在一张合照上——芝加哥密歇根湖边,她穿着黑色羽绒服站在Brady身旁,笑容羞怯,而男孩在一旁穿着Loro Piana的羊绒大衣围着LV的围巾,低头看着她的侧脸,像是凝望一件珍宝。
那趟旅程简直像一场梦。
她第一次住在芝加哥的高端酒店,在柏悦酒店的透明落地窗前刷牙,在Volare吃一份正宗的意大利墨鱼面,和Brady一起在Obelix小酌红酒,甚至还在Les Nomades吃到了一份鹅肝塔塔……那些曾只存在于电视剧情节中的场景,在短短一周内被真实地写进了她的人生。
可她心里却始终有一道冷冷的痕。明明近在眼前,却总觉得无法靠近。
Brady,是那么好。他体贴、礼貌、聪明、幽默,对她从不吝啬爱意与温柔。他为她点餐、拉椅子、在她冻得发抖时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也会在她走错地铁线时毫不责备地牵起她的手改路重走。安安知道,这样的男孩很少——也很贵重。
她喜欢他,非常喜欢。在Volare的那天晚上,她偷偷许愿: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在他身边,不要醒来。她甚至开始设想以后——如果能顺利毕业,她可以申请到美国继续念书,去找Brady;近一点,再近一点,缩短他们之间那些看不见的距离。可惜,醒来还是要面对现实。那些高端餐厅里每一餐的价格,几乎都是她打一个月家教挣的钱。
安安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母亲早上发了一条消息:“宿舍钥匙还在你包里不?明天回校别落东西。”
她轻轻“嗯”了一声,回了条“放心吧”。窗外有小贩的叫卖声,隔壁的孩子正在哭闹。这个简陋房间,忽然让她觉得自己和Brady,隔着一整个世界。她没有安全感。她知道他爱她。可她不确定,这份爱是不是能穿越时间和空间,穿越他们生活轨道的巨大差距。
——————————————
时间线回到大年三十的夜晚。
Phoebe和美国的学校请的family emergency假的倒数第二天。
Phoebe第二天要启程返美,姐妹俩在卧室里各自做自己的事情,陈可人在群发拜年和收红包。
陈可人今年大一,已经提前收到了去美国的offer,过去重新读再读大一。而这半年她向学校申请了退学。
夜晚,在陈可人的房间里,暖气让室内温柔,灯光是月白色的。Phoebe洗完澡,穿着La Perla的丝绸睡袍滑进她床上,猫蜷在角落。陈可人一直盯着手机,屏幕亮着微博。
陈可人:“……他们真的好凶啊,说我们这些留子装精英,说‘小镇做题家和普通人不需要你们高高在上装精英被拯救’,还骂什么‘出国都是崇洋媚外心态’。我只是去读书啊。”
Phoebe懒洋洋地从猫背上拿开手,顺口道:“你以为他们真在说你?”
陈可人:“什么意思?”
Phoebe:“他们是在说他们自己。他们只有情绪能出口。你要是也被带着跑,那你真的很弱智哦我的傻妹妹。”
陈可人低声道:“但他们说得也不是全错吧?比如‘上学跨越阶级’,‘寒门难出贵子‘……但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们要疯狂的在评论区网暴。”
Phoebe轻笑,像刚听了场小学生竞选宣言:“可人,世界不是靠比谁更吃苦赢的,是靠ziyuan堆的。那些人以为把另一个阶级鄙视的一塌糊涂、讲得像真理,就可以消解阶级差距?你放过他们吧,口嗨而已。那只是因为他们手里没别的能打的牌。别看了,他们就算说破天也和你无关,毕了业你会去和他们一起工作?不会;你会去每天蹲在网上刷骂战的hr的公司?不会。他们会和你坐一个飞机舱位?不会,他们甚至不知道也不去你消费和生活的地方。”
她顿了顿,换了个懒洋洋但精准的语调:
“高考是门槛,是给普通人分级管理的最低底线,而不是跳板。拿上学当阶级跨越方式也太傻了。光是留学前那一整套流程、语言班、文书、申请、机票、签证、住宿,哪个不是钱砸出来的?古时候的能一路读到‘进京赶考’、开放以后再‘飞跃国界’的人,本质上早就不是小镇了。教育资源本就不公平,所谓“寒门出贵子”不过是个体奇迹,不具普遍性。能考进清华北大,有多少是仅自己做做老师上课布置的作业?”
陈可人:“他们把每个人都骂得像那种级别的财阀,可我也不是那种啊……”Phoebe 头往猫肚子一靠,语气淡得像讲丢了个水瓶:
“你跟这帮对国际经济局势和国家经济体量没概念的人说财富和权力?逗呢?他们满脑子只有短剧网文。你再提这些蠢问题我都要怀疑你爸妈怎么教的了。陈可人我的好妹妹,你家送你出国,不眨眼掏几百万不让你打工,爸妈还从来没让你承担兄弟姐妹的学费,这还不算富?你是那种‘捧在手心里送出去''的小贵女。你是走走就进Miu MiuChanel的''宝藏女孩''。"
Phoebe眉毛一挑,语气柔和但刀锋藏着说道:“你需要明白一件事:人不嫉妒你''努力'',只嫉妒你''容易''。他们不是反精英,是反自己上不去还看见你飞。你去读书,是你父母十几年打拼的结果;你能舒服一点,是你上一代帮你提前打通了路。这没什么好羞耻的。羞耻的,是你站在桥上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该在水里。"
陈可人:“那你觉得我出国还有意义吗?现在全网都在带节奏黑留学生。”
Phoebe缓缓抬眼,笑意里带着冷静:"当然有。但不是你以为的''靠一纸文凭翻身"好找工作''那种意义。留学不是给你翻身一飞冲天的,是给你加码的。真正改变命运的,不是你去哪个学校,而是你能不能用那几年,把自己打造成某个领域不可替代的资源载体—别在网上和人对骂就行,除非你不怕网暴,别和底层人讲道理,夏虫不可语冰,他们的揣测只是自己气自己。”
猫睡熟了,陈可人把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房间一片安静。Phoebe头发快干了,靠在枕头上刷着iPad,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阶级话题在国内这么火吗?”
陈可人:“嗯….我看大家都那么在意高考,我其实一直以为,考个好大学,读个硕士,就是''阶层跃迁''了啊。直到看到网上那些人说什么''读书改变命运是幻觉'',我才开始慌。"
Phoebe放下iPad,慢条斯理地:“因为你确实没太搞清楚,‘跨越阶级''是什么意思。"
她轻轻一笑,语气带着一点点”上过战场”的冷静和戏谑。
“所有人都在皇帝锄地拿金锄头,东宫娘娘挑扁担,西宫娘娘烙大饼。真正的阶层跃迁,需要靠实力建立长期稳定的价值网络,而不是仅凭一纸文凭或者努力高考来“跳出命运"。"
Phoebe看着自己的指甲:“可人,你听好了。真正能跨越阶级的,从来不是文凭、不是刷满分的题目、甚至不是所谓的''努力''。是三样东西—运气、人脉,和一个够大体量、能持续变现的事业。所谓“公平"的高考,不过是有限范围内的选拔机制,它确实让少数人"上岸",但并不能改变更深层次的社会结构分层。高考后的大学专业选择、留学机会、实习资源、人脉平台—每一步都重新拉开了阶层差距。你进了大学,他们也在更好的大学里、更早获得资源和支持,继续遥遥领先。“
陈可人小声插嘴道:"听起来好遥远啊….“
Phoebe:“因为它本来就遥远。你以为你拿到一个学位,别人就自动把资源、客户、人脉、决策权拱手相让吗?哪怕你站在门口,别人都不会给你钥匙。”
陈可人:“… 那运气呢?"
Phoebe:“运气是你遇见一个黄金时代,比如房地产、互联网、AIG、量化、大基建,时代红利打在你身上,你恰好在场,搭上车。
不必回避,“好运”在现实中的分量远比教育公平的叙事更真实。“好运也是不可复制的专属于每个人自己的能打的牌之一。
出生在大城市的中产家庭,意味着更好的教育资源、更早的起跑线和社会经验积累;哪怕智力和能力不比你强的人,仅因一次偶然的人脉牵线、时代红利或家庭背景的隐性支持,就可能走得更快更远。运气是无法控制的变量,但它确实是阶层跃迁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你就只能靠另外两个。”
陈可人:“人脉和事业。“
Phoebe:“对。人脉是信用,是资源流动,是谁愿意了你松动他手里的权力。不是你混个饭局就有的,是你在一件件事上、一个个项目里建立出来的信任。社会的人际网络往往是“封闭流动”的,他们更倾向于信任、合作和提拔"自己人"—从家族朋友、校友到商业合作伙伴。名校虽能带来一定层级的人脉平台,但真正有资源交换能力的人脉,来自于社会信用、长期合作和利益绑定,而不是一次同窗之谊。而事业...”
Phoebe:“对。人脉是信用,是资源流动,是谁愿意为了你松动他手里的权力。不是你混个饭局就有的。
是你在一件件事上、一个个项目里建立出来的信任。社会的人际网络往往是“封闭流动”的,他们更倾向于信任、合作和提拔“自己人”——从家族朋友、校友到商业合作伙伴。
名校虽能带来一定层级的人脉平台,但真正有资源交换能力的人脉,来自于社会信用、长期合作和利益绑定,而不是一次同窗之谊。而事业……” 她顿了一下,看向天花板:“你能持之以恒的事业,热爱也好,其他动力也罢,做下去,做好,做成是你能持续十年干的东西,是能养活你和你团队的现金流,是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有议价权的底牌。只有它,才能让你不再靠别人给机会,而是你自己给自己发offer。真正的跃迁,不是靠“打工”实现的。只有在资本、技术或品牌等维度上积累出可持续的事业,才可能突破固有阶级的天花板。这需要的是十年如一日的耐力、正确的战略决策,以及对趋势的敏感——而这些,不是课本上能教会的,也不是文凭能证明的。”
Phoebe扭头看着陈可人:“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希望年轻人在大学谈恋爱吗?因为在大学期间是唯一的你会认识到各种阶级、且对方可能因为年少不懂事和初恋情结固执的选择一时间荷尔蒙冲动的人,而达到跨阶级恋爱上升的目标。因为他们清楚地认识到,考上大学只是开始,若没有经济支撑、精神支持、人脉渠道、见识经验,你很容易在大城市成为被碾压的“透明人”,甚至被打回原形。这不是“你不努力”,而是系统性的落差。你或许是块金子,可是大城市和好地方,金碧辉煌,宝石堆积成山。”
陈可人喃喃道:“是啊,认知也是阶级和代际传承的财富,我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不,我们都很可怜,不知全貌的所有人都是可怜的———他们“擅自幻想”高考是唯一救星就是因为他们只知道高考和“只敢赌高考”。但所有人都错误的过度寄希望于高考了。高考是向上流动的起点,但不是终点,更不是阶级跃迁的保证。能支持一路读书到‘进京赶考’的,本身就不是最底层;而真正能让人摆脱阶层命运的,从来不是一次考试,而是人们在之后几十年里不断获得、整合资源的能力与机会。”
Phoebe笑到:“朽木可雕。记住,有技能和实力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提升改善生活的手段。但也仅此而已。”
陈可人声音还带点迟疑,问道:“……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阶级跃迁?不是考高分,不是留名校,那是什么?我总不能指望我爸妈一直帮我撑吧……”
Phoebe轻轻“啧”了一声,像在听一个面试没过的候选人在自我检讨:“跨越阶级的原始资本不是靠‘考上去’的,是靠‘建出来’的。”
“有什么做什么。” 她不耐烦的扣着手机壳:“不是让你开店卖奶茶那种‘自主创业’。我是说——你能让别人依赖你、围绕你、持续付费、或者愿意把你当通道的人。比如掌握某种信息、管理一条供应链、垄断一个人群的注意力、做一个不可替代的接口。这些,才是真的有向上浮力的资产。”
陈可人呆呆的看着她。
Phoebe滚到床边坐起来穿上拖鞋:“而不是靠‘自己很努力’。努力只是基本功,就像体温是37度。吹嘘自己吃苦和努力只是在矫情显得自己没有那么惨。
你不发烧不代表你在进步。名校出身最多让你在合适的房间里站着,但真正坐下的人,要么姓对了,要么干出了别人绕不开的事,要么手里握着资源。剩下的,就是背景板。”
她看向陈可人,带着点轻柔的惋惜:“但是吧,你不是普通人。你没必要用那些‘努力就能翻身’的叙事安慰自己,那是写给投简历永远石沉大海的人看的。你该考虑的,是怎么在30岁前打造出一个你能掌控的权力场,不是只让自己‘看起来上进’。”
“傻妹妹,看网络看傻了吧?你的认知被愚民带low了。”
“有能力的人从来不会等着机会找自己;有能力的人不会在茫茫人海中投递简历;如果不能自己为自己带来资源,你不具备上牌桌的机会。” Phoebe轻轻笑着,提点她那个单纯的,准备出国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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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安安非常没有安全感。那种失去安全感的感觉像要把她往外推。
她没有安全感。她知道他爱她。可她不确定,这份爱是不是能穿越时间和空间,穿越他们生活轨道的巨大差距。
Brady是香港顶级家族的第三代,从小接受贵族教育,双学位,流利英文法文,还会希腊语。冬季不是在法国就是在瑞士滑雪度过,夏天还去英国买马,在大溪地度假,在阿拉斯加或者日本挪威玩摄影,这是Brady的童年。春季他要申请牛津大学的MBA,也在考虑美东的商学院。
而她,是广州大学计算机系的一名普通本科生。她的家庭无法负担出国留学的高额学费与生活费。她父亲早年从工地退了下来,如今靠乡镇的加油站和奶奶的少数民族老房子改建的民宿支撑日常;母亲体弱多病,生活节俭至极。她知道,家里已经倾其所有送她上了大学,根本不可能再送她去海外。
这不是梦想,这是现实的剪刀,一刀一刀割开她精心编织的未来。Brady说,他可以帮她申请奖学金,或者“先来再说”。他说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就像约她明天去喝咖啡那样简单。
可她知道,这不简单。更让她害怕的,是Brady从未正式向父母提过她。他说他妈妈挺严格的,要慢慢来。他说现在告诉他们也不合适,等到申请结束之后再谈。安安表面点头,心里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慌。
他朋友圈里没有她。他去参加的社交场、酒会、派对、校友聚会,从不带她;她也从未被介绍给他的家人或朋友。
而她,却已经把他藏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她一边一边的为他开脱—我们只是谈的没到时候。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去美国,是她渴望的方向。但代价太高。哪怕申请上,也没法负担那样的学费、房租与生活成本;而异国恋,也并不美好——视频通话再频繁,也代替不了一个人在你疲惫回家时的陪伴。更何况,他那么优秀,社交圈那么广,有那么多光鲜亮丽的女孩围绕在他身边。
她每天小心翼翼地试探,留意他语气里的每一个变化,害怕失去、害怕落单。她不敢和他提太多未来,怕显得“太黏”,又怕一旦不说,他就真的不打算带她进入他的未来。
她不想做那个“等着被选中的人”。她想主动、想争取、想配得上这段关系。但她清楚,比起Brady,她在人生的起跑线上差得太远。
差的不只是钱,不只是社会资本,更是被长久浸润在不同文化土壤中形成的思维方式、表达方式、价值观差异。
他谈的是融资、风口、商业战略、并购模型、宏观政策、做个startup;她思考的是奖学金如何申请、怎么找兼职、给弟弟寄学费、假期去哪里租房、抢票、校招竞争怎么应对。
她努力地让自己懂他的世界,却很少看到他试着踏进她的生活。
明天开学了。
安安站起身,把床上的衣服收进行李箱。她盯着那件在芝加哥买的奶油色香奈儿围巾,想了想,最后还是轻轻地叠好,压在箱子最底层。
那是Brady送的礼物。
她知道,自己还舍不得离开这段关系。就算未来再难,她也想再努力一把——哪怕是孤注一掷。
安安拎着箱子进宿舍时,楼道里已经有人。室友早回来了,小戴头发剪短了不少,一边拆快递一边和她聊芝加哥的旅行。
“你真的和Brady一起去的?”小戴问时眼睛发亮,语气像是在问一段不真实的童话,“这种男的会带你出国,真的是喜欢你啊……”
安安笑了笑,没接话,只是低头整理床铺。她不想让自己的幸福变成谈资——哪怕她心里其实也很想炫耀一点,哪怕芝加哥的夜晚真的浪漫得像梦。
她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Brady的微信回复就变得不那么及时了。
以前每天起床他会发一句“morning babe”;中午他会拍一张咖啡照片;晚上两人会一起打视频通话,听彼此讲琐碎的日常。
可这几天,他总说“刚开学太忙”、“项目要交”、“晚上有个校友酒会”、“我回去再给你打”。
通话开始变短、变少。她不敢去问,也不敢表现得太“黏人”。她怕一问出口,回应就是“你太敏感了”。
有一天晚上,她等到快凌晨一点,他终于发来消息。
Brady:今晚有个投行老大来校友会,拖到很晚,刚回。你还没睡?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只回了一句:
安安:嗯,刚躺下。
她开始有种被遗忘的感觉。像是他们之间的纽带,被时间和空间一点点拉扯、磨损,最后变成一根若有若无的细线。每次她主动伸手去握,都会触到空气中一丝冷意。
星期五的晚上,她鼓起勇气打了个视频通话。接通后,画面那端的Brady靠在房间里的黑皮沙发上,背后是摊开的电脑。他穿着灰色克罗心卫衣,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
“怎么突然打来?”他说。
安安顿了顿,“我……就是有点想你。”
她原本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笑着说“我也想你啊”,可他只是揉了揉眉心,说:“最近压力真的有点大,我下周要面一个PE实习,导师还推荐我申请牛津夏校,简历要改、项目也没收尾。”
“你是不是怪我太多事?”她低声问。
他沉默几秒,“没有。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可这句话并不安慰人,反而像是一道寒意更重的风,吹在心底。
安安勉强笑了一下,说:“那你忙吧,早点睡。”
她关掉视频,屏幕黑下来的那一刻,才发现眼角已经湿了。
后来她渐渐明白,在一段越来越不对等的关系里,不安全感是种腐蚀力极强的毒素。
她变得敏感、变得过分体贴、变得害怕提要求。
就连说一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都成了奢侈。
而他,也越来越像她抓不住的水——从指缝间流走,留下冰冷与空旷。
晚上她忍不住翻了Brady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他和几位同学的合影,在一家装修考究的酒吧里,定位在中环。他穿着灰蓝色西装,手中握着一杯whiskey,身边站着两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中一个长得格外漂亮,头发染成浅栗色。
配文是:“First pitch night of the term. Excited for the next steps.”
她指尖冰凉。
她没有评论,也没有点赞。只是关掉手机,把脸埋进被子里,像是藏进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
她不敢问他这是不是“约会”,也不敢质问他为什么她从未出现在他的社交媒体中。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不要逼他,不要情绪化,不要让他觉得你“不配”。
可她也越来越清楚地知道——她,正在被温柔地放逐。
就在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连续震动了好几下。
是Brady发来的消息。她的心跳下意识地加快,带着一丝期待的甜意点开了对话框。
是Brady的语音消息,他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愉悦和嘈杂的背景音:
“Hey安安,在干嘛呢?刚参加完一个超无聊的商赛后的晚宴,快被那些老头子闷死了。哦对了,跟你分享个好玩的,朋友圈和Ins里那个是Cecilia,我小时候的邻居,刚从LSE回来,差点被我妈按头相亲,笑死……”
他的语气轻松,像在分享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安安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她盯着照片上那个叫Cecilia的女孩,看着她恰到好处的笑容、优雅的姿态,以及和Brady之间那种自然而亲昵的氛围。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尖叫,提醒着她那个她一直试图逃避的现实世界。
“差点被我妈按头相亲”。
原来,在他那个她从未踏入、甚至鲜少被提及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是如此寻常和“好笑”。
桌上化妆镜像一座硕大冰山,带着Brady的笑语将她所有的犹豫、自卑、孤注一掷的决心,在这一刻被这张突如其来的照片和那句轻飘飘的调侃,击得粉碎。
所以,她之于他,到底算什么?一场发生在青海夏日的、见不得光的罗曼蒂克意外吗?
第16章 第一次矛盾爆发
二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广州突然又次大降温,冷得像冬天短暂回头。安安坐在图书馆角落里,窗外是被雨水打湿的白花紫荆。
她盯着电脑屏幕,打开Brady转发给她的牛津申请页面,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如果我不去美国,也不去英国——他,还会爱我吗?
这个问题像根刺,插进她胸口最软的地方。
她开始明白,他们的差距不仅仅在地理,不仅仅在金钱与阶层,更在“人生规划”这四个字里。
他在往前跑,而她在原地站着,努力试图不被落下。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喘不过气。
那天深夜,她在日记里写了一句话:
“或许我们注定不是同一类人,只是暂时交错了一次心动。”
三月第一天的风从东南方向吹来。
那天晚上,安安坐在宿舍阳台上,刚结束一次冗长的组会,手机突然弹出Brady发来的照片,是一张他和母亲在哥大校园的合照。Brady穿着深蓝西装配灰色羊绒大衣,站在大楼前,阳光斜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母亲穿着全套CHANEL的编织套装和Moncler羽绒服,拿着爱马仕的kelly包,笑容优雅而克制。
Brady:刚打完商赛,我妈陪我看项目,顺便在上东区吃了顿饭,超级冷!下周可能会飞旧金山那边见个家里的朋友。
安安怔怔地看着照片,几秒后鼓起勇气回了一句:
安安:阿姨现在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吗?
他没有秒回。
十分钟后,才回:
Brady:她最近挺忙,陪完我还要去看我妹妹。先不提比较好,等有更合适的时间吧。
安安的心忽然像是漏跳了一拍。
她盯着那句“先不提比较好”,只觉得手指发凉。她曾无数次在幻想中预演过“被介绍给他家人”的场景:在中餐厅吃饭,Brady挽着她的手说“妈,这是安安”;或者哪怕只是一句随口提起,“我女朋友最近在做一个AI项目,她很厉害”——可现实却连最基本的存在承认都未曾给她。
她按住胸口的情绪,冷静了几分钟,又发了一句:
安安:我们谈恋爱到现在,你都没有和你家人说过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拿不出手?
这一次,他沉默了近一个小时。
她看着对话框里那个“Brady正在输入”的提示弹出来,又消失,弹出来,又消失——像是他在斟酌什么、权衡什么,最终只发来四个字:
Brady:你想多了。
短短四个字,如同冷水浇头。
她的眼圈慢慢红了,鼻腔酸得难受,却逼着自己再问:
安安: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比如我们真的能一起去美国读书,一起工作,一直在一起?
屏幕沉默。
她能想象他皱起眉头、叹气,甚至想关掉对话框的样子。
Brady:安安,我们还年轻,没必要现在就谈这么远的事吧?我申请MBA是我人生的一步,跟你没关系。你也有你的生活,别全围着我转。
这句话像一根针,戳破了她内心最后一层幻想。
你的人生一步步走得如此清晰,而我的未来,却被你轻飘飘地剥离出去,说“跟我没关系”。
安安的胸口像被狠狠捶了一拳。
她攥着手机,手指发白,终于情绪崩溃:
安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才敢跟你站在一起?你出生在什么圈子、认识什么人、去哪里留学、住什么样的酒店、喝什么样的红酒,你不需要思考,你就站在光里。但我呢?我背后没有退路,我为了你,甚至申请了奖学金去美国交换、上托福网课、准备GMAT,可我家根本供不起我出国,但我仍然努力愿意尝试……你说我们年轻,可你知道我不能等。等你念完MBA、回国、我在哪儿?你说我‘想多了’,可我不想变成你朋友圈一个从没出现过的名字!”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但屏幕那端始终没有回应。
沉默像一只长着利齿的野兽,把她满腔热烈一点点吞噬。
她抱着膝盖,坐在宿舍阳台的塑料椅子上,直到凌晨两点,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手机屏幕上。
第二天,Brady没有主动联系她。
第三天,他只转发了一条文章:“高盛:未来十年亚洲资产管理行业的黄金期”。没有任何备注,也没有私信她。
安安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那扇看似敞开的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关闭了一道缝。
他们之间并没有大吵,没有劈腿,没有出轨,没有背叛——可就是在“沉默”和“回避”里,感情像慢性溺水那样,一寸寸下沉,直到无法呼吸。
那天,她在地铁上刷到一条视频,是个港漂女孩分享自己在香港和男朋友分手的经历。
女孩说:“我不是输给了别的女人,我是输给了他未来的规划里,没有我。”
安安看完,突然就哭了。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不是不爱你,而是他们的人生已经被规划得太好,你只是被短暂放进一个空隙里,错把过客当永恒。
那晚她给Brady发了一条长消息。
安安:我不怪你不提我,我也不怪你去追求更远的世界。但我不能再这么卑微地下去。我很爱你,可我不能一直把自己揉进你的世界,而忘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尊严。我需要确定的回应,不是敷衍,不是推迟。如果你愿意,我们重新面对彼此。否则……我先放自己自由了。
这条消息,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但她删掉了他的置顶聊天,也没有再点开他朋友圈。
不是赌气,而是终于懂了:有些告别,不需要仪式,只是终于不再等了。
三月的广州,天气潮湿而阴晴不定。
一场突如其来的回南天,把空气里的水汽都逼了出来,宿舍阳台的地砖湿漉漉的,衣服怎么晾也晾不干。安安一早醒来,发现手机屏幕上多了十几个未读消息,全都是Brady发来的。
他终于回了。
最上面是一条语音,时长四十多秒。
安安犹豫了片刻,戴上耳机,点开。
“安安,对不起……我不是不想告诉家里,而是……你知道我妈对感情的事一直挺苛刻的。她是那种把婚姻当成利益整合的人,觉得年轻时的感情都是不成熟的。我不是不在乎你,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怕她反对,怕她伤害你,怕……你会因此更受伤。”
他的声音哑哑的,听起来像是熬夜太久的样子。
接着是一条接一条的长语音,每一条都比上一条更真诚一些,更懊悔一些。
“我最近真的太忙了,在准备申请资料的时候,才发现你说的那些其实我从没认真考虑过——你怎么跟我去美国,你的签证怎么办,钱怎么办……我以前太天真,以为只要感情在,什么都能克服,但你说得对,我们的确站在不同的起点上。”
“我不想你为了我,把自己未来全压上。我想你是因为你本身好,不是因为你努力变成我喜欢的样子。我那天回你‘你想多了’,其实是我在逃避。因为我知道你说得没错,我心虚。”
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
“我现在不敢说我能马上解决这些问题,但我想努力。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起想办法,而不是只靠你一个人硬撑。”
安安听完,眼眶又湿了。
她坐在阳台边,脚边是还没晾干的T恤,窗外传来女生宿舍里打水的喧哗声,楼下的流浪猫在垃圾桶边翻找剩饭。世界一如既往地拥挤、琐碎、狼狈,可她心里的那股委屈,终于被理解和回应了。
她没有立刻回他。
那天中午,她一个人去了学校北门旁的小清真餐馆,点了一碗番茄牛腩面,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街对面的黄花风铃木被风吹得满树颤动。
她想起芝加哥的雪、Sable酒店的夜景、Brady拉着她跑过人行道的笑声,也想起他回避的眼神、暧昧的沉默和那个“你想多了”。
感情从来不是全然浪漫,也不是全然伤人,它就像广州三月的天气,时而晴空万里,时而湿热沉闷。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也不再期待一个全能的男主角能替她安排好未来的路。
她打开手机,给Brady回了一条文字:
安安:我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但你要答应我,不再逃避,不再说“以后再说”。
几分钟后,他发来一句:
Brady:我保证。
接着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她犹豫了一秒,接起。
屏幕那头,他穿着浅灰色Dior毛衣,头发有些乱,背景像是在他在美国的酒店的房间,墙上的画框和布局装置看得出套房价格不菲。
Brady低声说:“我妈今天问我为什么老笑着看手机,我说,因为我有个女朋友,她叫安安。”
安安鼻子一酸:“她说什么?”
Brady露出个小小的笑:“她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她不可能一下子接受,但我至少迈出第一步。”
那一刻,安安心里某块最僵硬的地方忽然松动了。
春天就是这样,在你以为什么都枯萎的时候,忽然某个小角落冒出一点绿意,不刺眼,却真实存在。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慢慢恢复了聊天频率,不再像以前那样火热,却多了一份踏实与真实。Brady会主动发他工作进度和MBA申请的动态,也开始认真听安安分享她的代码项目和AI竞赛。他不再动辄一句“你想多了”,而是说:“我们来一起想办法。”
他们依旧会争执,会不安,会因为时差和计划打乱而沮丧——但那种彼此朝对方走一步的姿态,成了他们之间最宝贵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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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大学Stern商学院会议室的玻璃幕墙倒映着哈德逊河的夕阳,Leo Yang把玩着百达翡丽6002G星月陀飞轮,表面镶嵌的蓝宝石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这块价值三百万的表是父亲奖励他GMAT750分的礼物。
"你老爹真慷慨。"Brady晃着波尔多红酒,他们脚下散落着《华尔街日报》和《经济学人》,最新一期封面正是杨父在达沃斯论坛的演讲照片。"不像我家老头子,非要我进投行历练两年才给信托基金。"
Brady和Leo是认识了快三年的朋友,这次来纽约Brady也顺便见了见他。
Leo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上个月在拉斯维加斯当掉的那对高定珠宝——Art Deco风格的祖母绿主石,佐粉色尖晶石,红宝石和黄钻白钻的胸针——母亲当年在拍卖会上的战利品,现在静静躺在当铺保险箱里。赌场经理认得杨家公子,却不知道他信用卡早被父亲设了五万美元的限额。
"要不要去Blue Hill尝尝新到的白松露?"Brady翻着米其林指南,"听说他们主厨..."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话。屏幕上”母亲”二字让Leo手指僵住。视频接通瞬间,中年女人的声音穿透曼哈顿的喧嚣:”儿子,下周六浙江万向集团的千金到纽约,我已经让管家把你的西装送去熨烫了。"(名字我瞎编的,如有雷同请不要当真)
背景里传来杨父的冷哼:"穿那套Brioni,别又像上次见林家姑娘那样邋遢。"父亲的声音忽远忽近,Leo仿佛闻到熟悉的古巴雪茄味——那是父亲情妇去年圣诞送的礼物,母亲当场用油画刮刀切成碎末。
挂断电话后,Brady挑眉:"又一个相亲局?"
Leo灌下半杯拉菲,酒精灼烧着胃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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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纽约安曼浴室镜前,Leo用领带擦去女孩留下的唇印。他看着自己,镜中人的眼睛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那种曾在江南画坛引起轰动的、带着水乡雾气的眼神。现在这双眼睛下方挂着青黑,是连续三晚在夜店狂欢的痕迹。
"..."女孩梦呓般翻身,香奈儿19号香水与烟草味混合成奇异的旖旎灰败的气息。Leo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撞见父亲和秘书在办公室。
Leo打开笔记本电脑,相亲对象的LinkedIn页面显示她曾在剑桥读艺术史——和母亲未完成的梦想一样。他机械地点击着鼠标,给外围女网红Luna转账的界面与万向集团财报在屏幕上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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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广州,雨连着雨,天像一块灰蓝色的幕布迟迟不肯拉开。
回南天让空气潮得发霉,教学楼里墙角爬起了苔藓和小蘑菇,安安在图书馆自习间坐着,怀里热水袋铺着依旧觉得冷。她一边调试编程比赛的脚本,一边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报错信息,手指冻得发红,心却更冷。
手机屏幕亮了,是Brady发来的照片——他坐在铜锣湾的Alfred Coffee,一杯拿铁配一本厚厚的MBA资料,桌边的椅子空着,好像特意为她留的。
“阳光真好”,他发。
安安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却迟迟没有回复。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下晚自习完回到宿舍,凌晨一点多。他发来一句:“我妈今天带我去晚宴,好无聊。”她随口问:“你有没有提起我?”
他回复的速度很快,却只有三个字:“没机会。”
那一刻,安安心里一沉,却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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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越来越不安,像是从芝加哥回来以后那种“我们会一起走到未来”的信念在春雨中逐渐褪色了。
Brady开始频繁谈起申请事宜:牛津的MBA,哥大的MSFE,还有某个她从未听过名字的法国商学院。每次他说这些,语气都轻巧愉快,仿佛世界无限辽阔,等着他随手挑选一座通往顶端的塔楼。
她只能附和地笑着,说“听起来很棒”“你肯定可以”。
可每次合上手机,她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部分。
她没告诉Brady,自己的比赛因为预算原因不能去北京参赛,只能参加线上组;也没告诉他,这个月为了节省,她接了三个数学家教,每天骑着自行车在城中村巷子里穿梭,教一个初中男孩如何分辨一元二次方程和因式分解。
那个男孩叫阿城,总爱拿她的手机壳摆弄,说:“姐姐你手机很旧了啊。”她笑笑没接话。
连阿城都能看出她手机的落伍,而Brady,却从没问过她经济上的事。
她不是怨他没给她什么——她最不屑靠人施舍——但她怕这种无形的沉默会让他们走散。她曾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能追上他奔跑的步伐。
直到那天晚上。
—
那天是周三,安安晚上没有课。她打开视频想给Brady一个惊喜。
接通后,Brady的镜头一开始对着天花板,像是匆忙接起的。他的背景不是熟悉的房间,而是灯光璀璨的西餐厅,背景里隐隐约约传来钢琴曲和碰杯声。
安安皱眉:“你在外面?”
“对,和我妈还有她朋友吃饭,”Brady压低声音,“我先挂了,等下回你。”
“等等,”安安盯着画面,“你跟你妈提过我吗?”
视频那头明显停顿了一秒。
“安安,现在说不合适。”
“你说过你想跟我认真交往。可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你跟她提了吗?”
“她最近状态不好……还有,别在这种时候谈这些,好吗?”
“Brady,我们谈了快半年了。”安安的声音轻得像雨,“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有跟她提过我吗?”
对面沉默。
安安咬着牙:“我不信。你在撒谎。”
Brady像被刺中要害,眼神一凛:“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
“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的人生里,算不算什么。”
“你知道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低声,“我妈不会接受我们这种差距的,我只是想找对的时机……”
“所以你是打算一直瞒着她?”
“我是在保护你!”他突然提高了音量,“你知不知道她多难搞?她会查你的家庭背景,会……她甚至可能威胁我。”
“所以你宁愿骗我?”
“我不是骗你,我只是……没办法。”他顿了顿,“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
安安红着眼,声音开始发抖:“你想要我理解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每天在怎么撑?我兼职、比赛、熬夜做项目,就是为了能有一点点可能留学陪你。你却连你妈那边一个‘我有女朋友’都说不出口。”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
许久,Brady终于低声说:“你要是不信我,那我们就先冷静一下。”
“你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安安的心像被狠狠撕裂。
她颤着手挂掉视频,脑子里一片空白。
窗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滴在铁皮屋顶上,像敲打心脏的节奏,一下一下敲得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她看着桌上那份数学辅导讲义,翻到一页,居然是布置给阿城的作业题。
“已知x? bx c=0有两个实数根,求c的取值范围。”
安安喃喃念出声,忽然觉得这道题像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根存在的前提是判别式要大于等于零,而他们之间的判别式,早就被现实的种种不等式悄悄拉低,直到为负。
负数,是没有实数解的。
安安没有再联系Brady。
一开始是赌气,后来是心寒,再后来,是一种懒得主动的空。
她不敢点开微信的聊天框,也不敢删掉她和他的对话记录。就像明知门后没有人,还是要轻轻地推开看一眼,才肯安心地确认“没人真的就是没人”。
那段时间,她把自己泡在竞赛题里,刷算法,读论文,敲Python到凌晨三点。每当想他,她就刷新牛津MBA的官网,重复读他梦想中的课程安排、入学要求、录取数据,仿佛那是某种“通往Brady人生的密码本”。
可是再努力,她也知道——她考不进,也供不起。
她不是不优秀,只是“资源”和“出身”这两个词,就像一个她永远攀不上的平台。
冷战第六天深夜,Brady打了语音电话。
她接了,沉默。
“我不知道怎么补救,”他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低哑得不像平时那个意气风发的Brady,“但我真的怕你会就这样走了。”
“我以为你早就希望我走了。”她平静得像水面。
Brady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可你没有为我争取。”
安安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了。
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Brady关掉房间灯的声音,他小声说:“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可我好像……不会在你最需要我坚定的时候给你信心。”
“是啊,”她自嘲一笑,“你比我聪明,也有得多的选择,干嘛非要冒险选一个不被你家接受、又跟不上你脚步的我?”
“别这样说自己,Annie。”他第一次喊出这个久违的昵称,“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不是你温柔,不是你安静,是你倔强得像个士兵一样,哪怕知道打不过,也会死撑到底。”
安安沉默。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Brady绝望的低吼。
安安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屏幕里他低头坐在床边,黑色毛衣下肩膀微微颤着,也像在抑制什么。
那一刻他们忽然都明白,有时候,所谓“冷战”不是恨对方,而是怕对方真的走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他终于说。
“试试?”她哽咽。
“试着坚持我们,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宝宝。”
她没有马上回答。
“我不能给你承诺我们就一定会结婚,”Brady说,“可我愿意给你一个选择题,我们两个人都不做逃兵。”
安安参加了线上编程赛,拿到优秀奖;Brady一边准备申请资料,一边开始联系哥大项目的学术导师。
他没有再瞒她任何决定。
她也没有再问:“你会不会永远爱我?”
她绝望了,觉得有一天是一天吧。Brady很久都没来看她了,她觉得自己像溺水的困兽,看不到头。
这种微弱的平衡——就先这么耗着,也挺好。可她不甘心,觉得自己像被无声的压了下去,好像显得她很弱一样,她不甘心,难道真的是她配不上这命运馈赠般的意外之喜?
第17章 水墨江南折翼凰
Leo在纽约曼哈顿的公寓里喝闷酒。
地上散落着药片,他的头痛得昏昏沉沉的,酒精和药物可以适当的麻痹他的暴躁,是的,他患有很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和抽离。
Leo,名副其实的富家公子哥,开支花销用度对得起沪爷的爷字。
Brady在美国的车行里认识的朋友。
他的精神问题大概来自于他压抑的畸形的家庭。这种畸形可谓是很常见的一种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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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春天,苏州刚下过一场雨,湿润的石板路闪着微光,像是从千年前延伸到今日的时光隧道。林晚秋穿着一袭灰蓝色素绸旗袍,腰身束得极细,脚下是一双手工绣花布鞋。她站在苏州美术学院后山的写生基地,面前摊开一幅未干的水墨画。芦苇与灰鹭,一半晕散在雨意中,一半斜倚着暮色,虚实之间,水气氤氲。
她是那一届大学生中最受瞩目的才女,家中世代行书画之业,父亲林老先生更是苏南画坛小有名气的山水家。她画得一手好江南,也写得一手秀丽的小楷,文艺圈里常说她“有顾盼之姿,亦有江南书卷气”。彼时的林晚秋,尚未被命运侵蚀,眼神是清亮的,像一口雨后破晓的湖。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将被一只目光牢牢地锁住——那目光来自杨振业,彼时刚在浦东拿下第三个钢铁项目的沪上新贵。他穿着意大利定制西装,站在画展场外,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雪茄。他不懂画,却精准地捕捉到谁是这群画布前最能“撑场面”的女人。他需要这样的女人——可以坐在宾馆高层的红木长桌旁陪他应酬港资老板,也可以出现在名流年会上成为他社会声望的注脚。
林晚秋不知情地走入了这场“围猎”。展览散场那晚,主办方送来一只木盒,内装整套德国产画具,还有一张半岛酒店的请柬。她拒绝了。但第二天,林家画室门前,施工队开始敲打通知告示,说旧城区要动迁,期限一周。第三天,林父突然吐血,被查出肝癌晚期。第四天,杨振业出现在医院,留下三样东西:一支名贵药材盒、一张百万支票、一只铂金钻戒。
他说:“嫁给我,你爸爸能好受点。”
林晚秋没有哭。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那只戒指,冰冷,干净,像某种工具,而非饰品。
婚后第一年,她查出怀孕。正当她犹豫是否赴中央美院进修深造时,丈夫以“胎儿不宜动荡”“化学颜料有毒会导致孩子畸形”“我养你”为由,将她带去了香港深水湾的别墅楼里。从那之后,她再未回过画院。
1999年深冬,香港维多利亚港边,养和医院的玻璃幕墙映出夜色中一艘缓缓驶过的游轮。病房里,林晚秋靠在雪白的床上,窗外灯火明灭,她的目光却不在室内任何一个物体上。
她的父母没有陪同在香港,而她的丈夫去英国谈生意了。
她刚生完Leo。
这个孩子皱巴巴的,红扑扑的,哭声刺耳。护士轻声问:“杨太,孩子要登记出生名了。”她怔了一下,低声说:“Leo,杨。”那一刻她在想,名字像是一种虚伪的遮掩。他不会是她的,她知道,从第一口奶开始,这个孩子就只会属于丈夫的世界。
Leo出生于香港,是为了规避计划生育,也是为了未来的“国际身份”。杨振业安排她住进养和医院VIP套房,甚至请了专业的注册律师提前办好所有手续。孩子出生后没几天,便拿到了特区身份证。
林晚秋则沉默了下来。她曾想给Leo哺乳,却在第一次抱起孩子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乳腺胀痛,情绪崩溃,她发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烧。医生说是产后抑郁,她却说,是梦碎之痛。
Leo的前六年都在香港西九龙一栋三层别墅中度过。林晚秋坚持亲自带孩子,哪怕孩子一直没学会开口说话,她坚持不请保姆。她像是执意守护着某种本能的联系——那是她与世界最后一丝连接。
Leo三岁时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粤语“我唔知”,不是普通话“我不知道”。
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外婆讲苏州话,父亲说上海话,母亲要求他讲国语,幼儿园却教的是英语和粤语。Leo总是用一种冷淡的眼神打量周围的一切,像是每一种语言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壕沟。
六岁那年,他回到上海。
小学一年级那会儿放学回家,他一声不吭,林晚秋问他:“今天上学开心吗?”他低声说:“不。”
她蹲下来抱住他:“以后不许再说粤语了。”
Leo问:“那我们在香港时说的不对吗?妈妈我想回去。”
她没有回答。
只是盯着窗外落尽的梧桐叶发呆——像极了那夜她在养和医院产房里,看见迁徙候鸟掠过港湾的样子。
Leo入学的那年秋天,上海的天像一张未洗干净的宣纸,灰黄交错,时常落着看不清方向的雨。国际小学门口的雨棚下,孩子们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三三两两结队走进教学楼。
Leo站在门口,背着一只黑色牛津帆布包,独自等老师叫他的名字。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掌心出了汗。他不知道这里的孩子说话该用哪种腔调。他试过用普通话,但母亲嫌他音不准;他试过上海话,可保姆笑他“说得不好,果然小孩子忘了方言”;他曾习惯用粤语说“早唞”,六岁小孩没有那么快改变说话习惯。
于是他学会闭嘴。
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Leo排在倒数第三。前面一个女孩用清亮的声音说:“我叫李思怡,爸爸是中信证券的,妈妈在法国文化中心。”全班鼓掌。另一个男生挺胸道:“我叫秦启源,我爸妈都是复旦的。”老师笑得温和,附和一句:“学术家庭呀,很好很好。”
轮到Leo时,他站起来,嗓子干得发紧,还是努力吐出:“我叫Leo,我……喺香港出世。”
“喺香港出世!”?一秒钟的寂静后,全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讲什么啊!听不懂——”
“好装!”
?“你以为你是明星吗?”
?“喂,你不会普通话吗?”
“你好奇怪,我们不跟你玩了。”
那种笑,不带血,但带刺。不是那种刻意欺负的恶意,而是一种不知从哪传下来的共识:不一样的,就是可笑的。
老师没笑,但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清了清嗓:“Leo同学,你在这里可以说普通话,不用讲方言。”
Leo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唔住”,但没人听清,也没人回应。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对唔住”才是最不能被说出口的——它像是他体内最后一根“连接幼儿时期家的骨头”,在众人面前啪地断了。
他坐下后,全节课都低头看桌子。他觉得耳朵像烧着了一样烫,连桌子上铅笔的滚动声都能像是人群嘲笑的回声。
这天午餐时,他打开母亲为他准备的便当盒,里面是鱼香肉丝、芙蓉蛋和白米饭,还有一小块黑芝麻糕。他刚拿出芝麻糕,还没来得及吃,旁边的男孩便笑了:“哎哟,又在装香港人吗?怎么不吃汉堡包,你是买不起肯德基还是怎么?”
另一个孩子接着说:“他妈不给他买麦当劳呗,装特别结果买不起,哈哈哈!”
“哎,香港人了不起哦?在上海就要吃这边的菜!”
“吃饭都在装!”
Leo没有说话。他缓缓合上饭盒,悄悄把芝麻糕压在最底下。那天下午,他肚子饿得发痛,但他没有再打开盒子。他学会了第二件事:让他们看不见你的不同。
更深的痛,是孤独。
他不是没人接送的“差孩子”,他甚至有一整座别墅用于他练课外,坐落在静安区,Leo有无数玩具和钢琴课、外教、马术……但没人告诉过他,拥有这些,却不能带来“同类”的感觉。
有一次课堂上,老师讲“家乡”的概念,让每个孩子画出自己家乡的样子。Leo画了一艘船,一边是上海的东方明珠,另一边是香港的维港夜景。他认真地在画的中间写上“我家有两边”。
老师看完皱眉:“这是旅游图吗?”?有孩子笑着问:“你家住船上吗?”?又一阵轻笑蔓延开来。
那天放学后,Leo默默走在放学路上,看着其他孩子三五成群说笑、追逐。他脚步极轻,生怕被人注意。走到车边,他犹豫了几秒没上车,而是回头望了一眼学校。
不是怀念,而是确认:他在这里没有朋友。
学校的体育课是Leo最害怕的时段。
不像语文课、数学课那样只需保持沉默不出错,体育课是一场裸露本体的社交展演——谁跑得快,谁跳得高,谁最被男生们围住,谁是大家不想要的“拖后腿的”。而最具杀伤力的,是分组游戏。
那天老师让大家玩“接力障碍赛”。选队长的方式很简单——全班公选两个呼声最高的同学。Leo记得很清楚,一个叫李凯文,一个叫林翊然。两个男孩走到前面,高高地举起手,站成分组起点。
然后是轮流“选人”。
像在挑商品。
李凯文首先喊:“李思怡!”?
林翊然:“张爱楚!”
李凯文:“王露璐!”
林翊然:“高一鸣!”
他们一个一个叫着,全班的孩子慢慢分到两边。每次一个名字被叫出,那个孩子就像飞起来一样笑着跑过去。Leo站在人群最后,默不作声。他假装低头系鞋带,掩饰胸腔涌起的那点快要撑不住的颤抖。
最后只剩两个孩子。一个是有轻度哮喘的胖男孩陈砚;另一个,是他。
“呃……”李凯文皱眉,看了林翊然一眼。林也没说话。最后,李凯文耸耸肩说:“那……陈砚过来吧。”
像是一种妥协。不是被“欢迎”,而是被“剩下”。
Leo在那一刻,感觉全身像是被湿纸贴住——黏腻、冷、透明、狼狈。
他没有说任何,也没看任何人。他站在队尾,像一个随时会从游戏中消失的幽灵。
体育老师把他塞进了另外一队,而其他小伙伴斜眼看着他撇嘴。
游戏开始后,他尽力奔跑,试图不拖后腿。可当轮到他时,接力棒偏偏被前一个队友扔歪了,掉在沙坑边,他弯腰去捡,花了几秒钟。就是这几秒,全队输了。
李凯文队的孩子们欢呼:“赢了赢了!”
林翊然那边,有人小声嘟囔:“就知道会输,他还不如陈砚。”另一个孩子忍不住笑出声:“香港人跑这么慢的吗?”
“假香港人啦~”
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背上。不是嘲讽,是那种轻飘飘却根本不放你在眼里的羞辱。
Leo那天放学回家后,把运动鞋塞进鞋柜最底层。他不再上体育课。他对妈妈说:“我有点发烧。”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体育课都上不好吗?你怎么总这么没用?”
Leo低头说:“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没人逼他,没人命令他,他自己说。他需要用这个词掩盖内心那个无法说出口的真相——“我不属于他们。”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排斥”并不总是打你、骂你、孤立你。它也可以是没人记得你、没人喊你、没人愿意选你。
而你再怎么努力表现、迎合、讨好,都换不来一声:“嘿,Leo,一起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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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
清晨五点,闹钟还未响起,房间里却已被刺耳的钢琴声撕裂。七岁的Leo蜷缩在黑色琴凳上,手指如同机械般快速敲击着琴键,但一个不经意的错音,让母亲林晚秋猛然推开门,手中的戒尺像闪电般落下。
“又错了!这音你是听不见还是装聋?”她眼神冰冷,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Leo咬着唇,眼眶逐渐湿润,但依旧强忍着不敢出声。
母亲的身影高大而威严,她像一位指挥家,操控着儿子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呼吸,仿佛他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件需要完美雕琢的艺术品。
一天晚上,Leo在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打开那只锁着的樟木箱。里面整齐叠放着一卷卷宣纸画作,封尘已久。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幅画,上面描绘的是雪中的江南古镇,墨色淡雅,水墨晕染出朦胧的雪景,画面静谧而优美。然而,在宣纸的某些角落,隐约有着斑驳的褐色斑点,仿佛血迹般晕开,渗透进画的纤维里。
Leo的心跳加速,冰冷的感觉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胸口。他没敢触碰更多,急忙将画卷放回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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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父母的争吵打破了别墅的寂静。
“你的画现在连装饰画都不如!”父亲杨振业怒吼着,声音充满了轻蔑与失望。
“我养着你,你倒是在饭局上给王总吴总他们露一手啊!”
“说自己不画不画,要你干什么吃的!”
然后是女人抽泣和大哭混含的听不清的话。
他依稀听见母亲抽泣着回应:“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年轻的时候————我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这个家!”
接着是父亲的咆哮,他感觉天花板都在颤抖:“看看你养的废物儿子!没用的东西!”
突然,父亲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别墅陷入死寂。
Leo躲在楼梯转角,听着父母的怒吼渐远,眼泪悄然滑落。他明白,这个家的艺术梦与钢铁梦,永远交织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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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似乎凝固,突然又门打开,张助理和保姆架着呜咽的母亲走向“女主人卧室”;
母亲被强行拉回房间,父亲跟了过去,房间里传来母亲被打的声音;他痴呆的奶奶在副客厅看着电视,打着拍子,咿咿呀呀的唱着。
Leo蜷缩在客厅角落,泪水无声滑落。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的疼痛,更是那种被爱人背叛和被家所弃绝的绝望。
那一晚,家里依旧播放着24小时不停的戏剧唱段声,尖酸刻薄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割裂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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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年,Leo终于攒够了自己的零花钱,决定给母亲庆祝生日。他偷偷在浦东丽思卡尔顿订了一个生日蛋糕,精心挑选了母亲最喜欢的提拉米苏款式,茉莉花茶和茶花的提拉米苏。
他满怀忐忑地走进家门,捧着蛋糕,嘴里念叨着:“生日快乐,妈妈。”
客厅里的瑞士买的欧式座钟刚敲过八下,Leo就听见了玄关处保姆刻意压低的惊呼。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蛋糕盒上"丽思卡尔顿"的金色logo,奶油茉莉花的香气正透过包装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出来——这是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特意请法籍甜点师按母亲年轻时最爱的苏州茉莉饼风味定制的。
"太太今天..."保姆张姨欲言又止地帮他接过书包,眼睛不断瞟向二楼紧闭的主卧门。Leo这才注意到整个一楼没有开灯,只有楼梯转角处的佛龛亮着猩红的电子蜡烛,把奶奶常拜的观音像照得面目模糊。
蛋糕盒的缎带在他掌心勒出深痕。上个月母亲在画展拍卖会上流标的那幅《雨巷》,此刻正歪斜地靠在门厅角落,画布右下角还留着个高跟鞋踹出的破洞。Leo轻轻把蛋糕放在意大利进口的玄关台上,的大理石台面冰凉沁骨。
"妈,我回..."
白炽灯突然大亮。林晚秋像具苍白的雕塑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真丝睡袍下露出的小腿绷得笔直。Leo发现她涂了新的指甲油,是种接近淤血的暗紫色,在灯光下泛着类似父亲冶金厂里那些铜锭的光泽。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母亲的声音比画室里的刮刀还薄。没等他回答,那个蛋糕已经呈抛物线飞向落地窗。奶油在钢化玻璃上炸开的闷响中,Leo注意到母亲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那道常年被戒指遮挡的晒痕此刻白得刺眼。
“你爸呢?你!去叫你爸过来!去呀!!”
第一个耳光来得毫无征兆。他后知后觉地尝到口腔里的铁锈味时,母亲正在用苏州话尖声咒骂。那些他从小听到大的词汇——"讨债鬼""丧门星""孽障"——混着香奈儿No.5的尾调在客厅里横冲直撞。第八个耳光落下时,他恍惚看见母亲背后浮现出许多重影。
“你以为我需要你这些虚假的东西吗?”母亲突然将蛋糕从桌子上掀翻,奶油与蛋糕屑飞溅开来,像鲜血般染红了白色的桌布。
Leo呆愣在那里,感到被全身的力气瞬间抽干。
紧接着,一连串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母亲的指甲深深划破了他的皮肤。
“你怎么那么笨!快去找你爸!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只会让家里人丢脸!”她嘶吼着,声音里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时,父亲从后门冲出来,面色铁青,却没有制止,而是怒吼:“别让佣人看笑话!你觉得我们不够丢人是吧!”
Leo听见司机开车走的声音,爸爸在这,司机为什么走后面的门放下爸爸?
"你去死啊!把那个女人带到家里来!"金属冷光闪过,水果刀刀尖在离他咽喉二十公分处被父亲拦下。杨振业的纪梵希领带夹硌在Leo太阳穴上,他闻见父亲身上熟悉的雪茄味里混着陌生的女士香水。当主卧门"砰"地关上时,他听见父亲压低声音咆哮说"安眠药在床头柜",而母亲的回应是一串瓷器碎裂的脆响。
佛龛里的电子蜡烛突然灭了。Leo跪在地上摸索把蛋糕铲起来时,指尖触到个硬物——是母亲消失的婚戒,上面的祖母绿切D净度6克拉钻覆满奶油。二楼传来奶奶含混的诵经声,混着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越剧《红楼梦》。他忽然想起昨天生物课讲的拟态现象,此刻自己抹在嘴角的奶油,多像昆虫用来伪装的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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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冰冷地照进客厅,玻璃窗外,上海夜色隐约带着湿润的冷意。屋内,空气像被压得喘不过气,凝结成一块冰冷的石头,沉重压在两人之间。
杨振业倚着墙角,指尖敲打着手臂,像是敲击着无形的牢笼。他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算计和疲惫。
“晚秋,你当年不过是个江南的画匠,天真以为用笔墨就能改变命运。可你忘了,我们是活在资本和权力的世界里。你的画能帮我撑起厂子吗?帮我撑起这个家吗?”他的语气冷峻,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感。
“我娶你,你是我老婆,你都不愿意在饭局上帮帮我吗?”“画你那个破画,好,我给你买了画廊,可儿子呢?你不带孩子我要你何用?你看看我们儿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林晚秋的背影僵硬,肩膀微微颤抖。她的眼眶早已通红,那是被无数次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你看不见我在这个家里失去的自己。”她的声音低沉,充满苦涩,“我放弃了多少?你知道我怀孕那年,国家美院的门就在眼前关上了吗?你逼我放弃我的梦想,只让我生孩子,做你的装饰品和生育机器。”
杨振业冷哼,“你以为自己是哪个才女?只会拿你的‘理想’挡在我面前阻碍我的事业发展。你不懂什么是现实,也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拼命。”
“现实?”她咬牙切齿,“你所谓的现实,是你用金钱和权力绑架了我,用无声的暴力禁锢了我。你夜夜外出**,你的‘现实’里没有我和孩子。”
杨振业的脸色陡然变得冰冷,带着怒火,“你别拿那些事来羞辱我,我跟其他老板一样,我不这样别人怎么看我?逢场作戏你在计较什么?我给了你名分和钱财,这还不够?”
“名分?”林晚秋嗤笑,“名分能换来什么?你用权势换来的婚姻,是一座牢笼。我的艺术,我的自我,在这座牢笼里逐渐腐朽、窒息。”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绝望,“我爱Leo,我把所有未完成的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呢?他不是我儿子,而是你权力的延伸,是你控制我的工具。”
杨振业讥讽地笑,“你以为他会站在你这边?你那点控制欲,只是激发了他更深的反抗。他知道你不过是个失败的女人,不值得他尊敬。”
“失败?”她几乎歇斯底里,“我只是没有选择,可你呢?你用虚伪和背叛填满了整座房子。你给我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一个有权有势的枷锁!”
她是那个被传统与现代夹击,被梦想与现实撕裂的女人;他是那个代表家庭利益与资本铁拳的男人。
这段婚姻里,没有温暖,没有理解,只有彼此的伤害和无尽的怨恨。
林晚秋的泪水再次滑落,像秋天枯黄的叶片,随风飘零。
杨振业转身,背影僵硬,沉默着走向书房。
空气中,只有余烬般冰冷的怒火在缓缓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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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日记:
初三那年,我攒着零花钱,在浦东丽思卡尔顿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不是多贵重的,只是提拉米苏,我记得那天阳光正好,我想着妈妈一定会喜欢。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反复排练着那句“生日快乐”,想象她惊喜的表情,嘴角上扬,眼睛湿润。
可是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迎接我的,却是冰冷的寂静。
客厅里没有电视开机的声响,没有手机的铃声,没有任何应有的生活气息。只有她,坐在那张白色的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面色铁青,像一尊沉睡的雕像。
我捧着蛋糕,轻轻开口:“妈妈,生日快乐。我……给你买了蛋糕,想让你尝一口。”
她没有看我。
我试图走近,想把蛋糕放到茶几上,她的眼神终于扫过来。那目光里,有一种深邃的、让人窒息的怨恨。那种怨恨,乌青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我突然明白,我的出现,蛋糕的出现,带给她的不是喜悦,而是怒火和绝望。
我尽力挤出笑容,声音发颤:“妈妈,请你吃一口蛋糕吧。”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蛋糕。
奶油和蛋糕碎屑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飞溅在地毯上。那画面像极了鲜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空间。
我愣住了,胸口突然一阵压抑。
接着,第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地落在我脸上。
疼痛瞬间爆开,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扇醒的石头,一时间天旋地转。
我不敢喊,不敢哭,甚至不敢动弹。
母亲的眼里燃烧着火焰,她的嘴唇颤抖着,喊道:“你从来不知道我们要什么!你只会让我们失望!你就是个累赘!”
一记又一记耳光接踵而至。仿佛想要把这辈子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倾注在我身上。
她边打边哭,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滑落脸颊。那哭声里是无尽的绝望和撕裂,是对婚姻、对生活、对命运的控诉。
我没有反抗,没有喊叫。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不是儿子,而是她的替罪羊,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白炽灯下,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手臂上也被抓出红痕。
我的眼睛开始湿润,泪水和血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我已经分不清楚疼痛和哭泣哪个更强烈。
后来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和别人拉走妈妈,妈妈尖叫着说爸爸把外人带家里来了。
我愣愣看着。
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厌恶:“你觉得我们家够丢脸了吗?别再这样了!”
母亲被拉走,楼梯间飘散的香灰像细碎的雪花,落在地上,冰冷刺骨。
门砰地关上,震得我头昏眼花。
整间别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电视机里不断播放的戏剧声,尖锐、刺耳、冷嘲热讽。
我蹲在地上,拿起蛋糕残渣,捧着吃了起来。
我想把痛苦埋进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我踉跄着上了二楼,推开奶奶的门。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灰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奶奶背对着我,肥胖的身躯蜷缩着,像一条死蚕。
我想说:“奶奶,我回来了。”
声音却哑得说不出来。
我坐在门口,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
我知道,从来没有人真正爱过我。
爱是什么?那晚的拳头告诉我,爱只是一场无休止的暴风雨,我只是暴风眼中的一片叶子,飘荡,孤独,无法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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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母林晚秋的内心独白——被梦想吞噬的灵魂
我是谁?
曾经,我是苏南一带小有名气的才女,是画笔下的江南雪,是被人称赞的美院天才。那些日子,画室里的光线温暖而明亮,宣纸在指尖展开,墨色流淌成一幅幅梦境。
我想过,这一生都要这样画下去,用艺术诉说我的世界。
可是,一切都变了。
遇见他,是命运的拐点。
那个冶金厂二代,没文化,却有钱,有势力。他看中了我,那时我刚刚陷入困境,经济拮据,梦想遥不可及。
他给了我金钱和安全的承诺,也给了我婚姻的枷锁。
我以为可以依靠他,继续我的艺术道路。
可现实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婚后,我成了一个母亲,一个被束缚的女人。艺术的梦想,被繁重的家务往来和无尽的人情世故碾得粉碎。
那次,我怀孕了,原本可以去国家最高美术学院进修的机会,眼睁睁地错过。
我知道,我放弃了太多。
太多……
而他,却夜夜奔波在外,带着小三小四,冷漠、虚伪。
我恨他,恨这场畸形的婚姻,更恨我自己竟然放弃了梦想。
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失望,全部凝结成愤怒和怨恨,像毒液一样,侵蚀着我的心。
Leo,是我唯一的寄托,也是我未完成的梦想的替身。
我把对他的爱,扭曲成控制。
每一个音符,每一次练习,都是我对失落青春的挣扎,是对命运的反抗。
可是,他不懂。他是他的父亲的儿子,听话,却又冷漠。他帮着父亲,背叛了我。
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失误,都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
那天,看到他带着蛋糕回家,我本想感动。
可更多的是绝望和愤怒交织的爆发。
我不是怪他,我怪我自己,怪这个世界,怪那个让我沦为囚徒的男人。
我掀翻蛋糕,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要发泄我所有的无助和愤怒。
我打他,是想让他知道,这个家,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象的温暖,没有怜悯。这个家,是不是就不应该有我?
我打他,我打死我的儿子,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这样振业是不是会认识到自己错了,会对我们娘俩好一点?
我也许疯了,也许失去了理智,但这就是我。
一个被梦想吞噬,被现实碾碎的女人。
离开他们我什么也不是。
第18章 脱掉海王的底裤
高三毕业晚会结束的那个晚上,上海的夜空异常明亮,黄浦江两岸的灯火交织成一条璀璨的光带。Leo站在父亲公司那艘庞大的游艇甲板上,微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江水咸味和香槟的甜腻。
甲板上,笑声、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光影下,年轻的面孔一个接一个,穿着名牌、带着笑容,但在Leo眼中,所有这些表情都显得有些刻意而空洞。
他听到身边某个同学炫耀着父亲送的保时捷,语气里满是优越感和炫耀。Leo只是轻轻一笑,顺势露出校服袖口下那块百达翡丽手表。
他明白,这场社交游戏里,每一件名牌、每一个炫耀的举动,都不是简单的自我表达,而是隐藏着利益和权力的交换。
游艇上灯光摇曳,酒瓶堆积如山,有人开怀大笑,有人低声耳语。
Leo握着一杯香槟,突然想起母亲在电话中那句冷冷的警告:“别学你爸。”
父亲的身影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那个在外风流成性的男人,既是家里权力的象征,也是家里的压迫源。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一口香槟,笑容在嘴角划过,却无法掩盖内心的空虚。
酒精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对家的记忆。
凌晨三点,Leo在上海半岛酒店的奢华房间醒来,身体旁是一条陌生女人留下的爱马仕丝巾,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黑鸦片?
哦,断片了。
手机屏幕亮起——二十个母亲未接来电,他视而不见,指尖轻轻滑动,按下删除。
他不愿面对那个充满怨恨和暴力的母亲,也不想承认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孤独。
手机屏幕黑暗了几秒,他又迅速打开微信,给车行的销售发去订购法拉利F8的定金。
这是他的另一种反抗方式——用速度和金钱来证明自己,用物质的极致挥霍掩盖内心的裂痕。
他知道,这条路很危险,但这是他唯一能掌控的自由。
夜色深沉,外滩十八号的霓虹灯闪烁着,像一场华丽的幻梦,而Leo,正沉浸在这场没有尽头的迷离里。
Leo走进上海一家高级咖啡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烘焙香气和淡淡的香水味。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朋友发来的信息——“今晚一起去外滩,别放鸽子。”
这是他社交生活的一部分:高端场合、精英圈层,所有人都在用笑容掩饰算计,用言语交换利益。
他坐下,点了杯黑咖啡,心却游离在远方。
朋友们的关系就像精致的玻璃,稍有碰撞就会裂开。Leo学会了隐藏真实情绪,用笑脸和言辞武装自己。
当有人试探他的家世、财力时,他会巧妙地避而不答,保持神秘,避免被他人掌握太多把柄。
恋爱对Leo来说,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交易。他知道父母希望他找一个门当户对、聪明漂亮、能配合家族利益的女孩,于是他在这条路上戴上了面具。
真正的感情?他已经不敢奢望。
一次,他与一个女孩约会,女孩精明干练,言谈举止皆有城府。Leo时而感受到一丝温暖,时而又被无形的防备刺痛。
他偷偷在心里问自己:“这到底是我想要的,还是我必须要的?”
家里的电话铃声响起,母亲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那是期望,是压迫,也是他永远逃不开的枷锁。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更加自然,敷衍回应道:“我知道,妈,我会努力的。”
可内心深处,他明白,自己正被一张无形的网缠绕着,越挣扎,越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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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回家。
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偌大的客厅在阴影里——不必开,开了灯他也会被潮水般地会议淹没——直到视野黑暗。
永远都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一睁眼就是深夜,豪华别墅的客厅灯光昏暗,墙上的油画被夜色拉长扭曲,仿佛映射着屋内那一对母子心灵的裂痕。
“Leo,你又给我惹麻烦了!”林晚秋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手里攥着一份学校发来的警告信,“你知道你这次作弊事件给我带来多大羞辱吗?我为了你向校董赔礼道歉,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Leo靠在墙边,眼神冷漠而疲惫,“妈,我没做错什么,只是想走捷径而已。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我考个好分数你和爸爸都高兴。”
“捷径?”林晚秋冷笑,“你只会一味地讨好别人,去拿那种毫无意义的分数。你知道我这几年为了你放弃了多少吗?你好好学习省省心行不行!为了你,为了你们!我放弃了我的画,放弃了我自己!”
“我知道。”Leo的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哀伤,“但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坚强,也没有你的梦想。我只是在努力活着,活在这个家给我的牢笼里。”
林晚秋眼眶泛红,语气缓和了几分,“Leo,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你必须比我强,必须活出我们没能活出的未来。”
“可你看见吗?”Leo突然提高声音,眼神透出刺痛,“你把所有的控制和愤怒都压在我身上,逼着我成为你未完成的梦想,而我,却成了你的囚徒!”
两人对峙的空气凝固了数秒,随后林晚秋瞪着他,泪水滑落脸颊,
Leo闭上眼睛,心中翻涌着复杂情绪,他明白母亲的痛苦,但这种痛苦却如同枷锁,将他牢牢禁锢。“你算什么东西!”
林晚秋怒吼,声音震得墙壁都在颤抖,“作弊的废物,还敢回来跟我说话?你爸爸看见了怎么办!你要我的命!”
Leo目光冰冷,毫不退缩,“你知道你逼我变成什么样了吗?你用你的怨恨和失望,把我变成一个逃避现实的混蛋!”
“逃避现实?”她咬牙切齿,“我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一切,你知道吗?我被你爸的背叛毁了,也被你折磨得几乎发疯!你这个不争气的杂种!”
“杂种?”Leo的拳头攥紧,声音冷到极点,“你才是个疯女人!把自己的痛苦全撒在我身上,却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
“感受?”她嘶吼,“你有什么感受?你就是个笑话,是我一生的耻辱!”
房间里充斥着刺耳的哭喊和咒骂,两人像两头受伤的野兽,互相撕咬着彼此的脆弱。
———————
他总能想起杨振业推开书房门,眼神像利刃一样扫过Leo,“你以为你是谁?一个连考试都考不好,理财做不好,净给我惹事的废物,还敢在我面前装什么叛逆?”
Leo毫不示弱,反击道:“废物?至少我没有像你那样用权力和金钱□□,臭不要脸败坏家声!”
杨振业脸色铁青,怒不可遏,“你敢骂我?我给了你这个家,你却在外面胡闹,丢尽了我的脸!”
“家?你那个没有爱的牢笼我早就想逃了!我只是在你构筑的地狱里挣扎求生!”Leo怒吼,“你用冷漠和暴力逼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杨振业冷笑,“你什么都不是!你永远都只是个无能的废物!”
两人几乎贴着脸咆哮,怒火喷薄而出,空气凝固,仿佛下一秒便会爆炸。
夜深梦里,Leo一边一边的回忆那些来自母亲的控制:“你算什么东西!”林晚秋的声音像雷霆般炸响,整个别墅的墙壁似乎都在震动。她的眼睛血红,泪水混合着愤怒,像毒蛇一样盯着面前这个瘦削的少年,“作弊的废物,还敢回来跟我说话?你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这张脸!”
Leo的眼神如寒冰般锋利,嘴角微微抽搐,但毫无退缩的意思,“妈,你知道你逼我变成什么样了吗?你用你的怨恨和失望,把我逼成一个逃避现实的混蛋!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活着?”她冷笑,眼神充满鄙夷,“你?我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一切,我是画家,是艺术家,你知道吗?你爸的背叛摧毁了我,我却为了你忍受这该死的生活!你,连个小学生都不如,连个混蛋都不配做!”
“贱种!”林晚秋猛然抓起旁边的书本,狠狠地砸向Leo,书页撕裂的声音像尖锐的利刃划过空气,“你就是我这辈子的耻辱,我宁愿你死了,也不要你这样不争气!”
Leo挥起胳膊挡下那本书,拳头攥得发白,冷声回击:“你才是个疯女人!把你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撒在我身上,却从来不管我活得怎么样!我没有选择成为你的替罪羊!”
“替罪羊?”林晚秋像疯了一样,抄起花瓶就往地上砸,她嘶吼的声音嗬嗬,声音沙哑,“个么你个赤佬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敢跟我谈感受?你是我生命里最失败的那个,我一想到你就想吐!”
“我讨厌你!”Leo在梦里惊醒大叫声音嘶哑,泪水忍不住涌出,“我讨厌你这爱得让人窒息的控制,讨厌你给我设置的牢笼!我恨你把我变成这样!”
“你爸那个宗桑瘪三才生出你这么个呀乌嘚!”
她们像两头受伤的野兽,疯狂撕咬对方,哭喊、咒骂、泪水交织成一场噩梦。空气凝固,绝望与怨恨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谁也没有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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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窗外风声如刃,水晶灯在摇晃中剧烈闪烁,Leo瘫坐在沙发上,额头渗着细汗。他睡着了——或许该说,是被梦境拖入了那条熟悉却恐怖的走廊。
他站在三楼走廊的尽头,身边是一扇半掩的书房门。门缝里漏出昏黄的灯光和交叠如刀的声音。
“你以为你是谁?”——那是父亲的声音,低沉、威压,仿佛沉锤重砸在空气里。
Leo下意识向门内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两个模糊的人影,像舞台上的剪影剧:一个是挺着啤酒肚、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一个是披头散发、穿着家居裙的女人。
“你不过是个连家里财政都管不了的废物,”父亲的声音像钢铁摩擦,“还敢在我面前装什么叛逆?你不过是我失败的一泡精罢了。”
Leo站在门口,嘴唇微张。他意识到他们吵架的对象不是彼此,而是梦中的他。
“失败的?”那个女人——他的母亲,像一道被压断的琴弦,猛然弹起,“你才是失败的!你靠偷税、□□、走私、用下半身爬到今天的位置,还好意思教育别人?你毁了我,也毁了他!”
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某个虚无的角落,那是Leo的影子所在。
“你闭嘴!”父亲暴吼,影子朝她逼近,“你有什么资格教孩子?我看我的孩子养成废物样都是因为你!你为了那点画,哭了二十年,结果呢?现在连个像样的儿子都养不出来!”
“考试考的一泡污————”
啪——母亲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梦境像被这一下打裂了,墙壁开始扭曲,画框滴下浓稠的黑墨。
“你以为你做得多体面?Leo从来不敢靠近你!你在他心里,是个用金钱封住嘴的畜生!”
“他?他是个窝囊废!”父亲暴吼,声音陡然放大如狂风巨浪,“他只会花钱、撒谎、在外面乱搞,他继承不了我半点东西!他就是你毁掉我的证据!”
Leo想冲进去,想说:“不是的,不是我想这样的。”可他却发现自己连脚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父母在那个昏黄房间里如疯狗般撕咬。
“你永远不会有尊严,”父亲压低声音,一字一顿,“你就是个我买来的麻烦。”
母亲的尖叫几乎穿破耳膜:“那你就等着你儿子把你的一切全都砸光!等着吧!他会亲手毁了你!”
梦境瞬间静止,书房门猛地关上。Leo站在空荡荡的走廊,周围是被火焰舔舐的相框、照片、记忆的碎屑。
他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滴下一点血迹——不知来自梦中哪一处伤口。
风掠过耳畔,传来母亲最后那句撕裂的低语:?“你不是我爱的孩子,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败。”
Leo猛然惊醒,浑身湿透,胸腔发闷如压石。他坐起身,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平静。
梦境中那句“失败的遗产”,像钉子一样,狠狠钉入他的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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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第一次站在纽约大学图书馆门前,阳光斜洒在灰白大理石的石柱上,仿佛某种肃穆的宣告。
离开了父母,他尝到了自由与金钱的味道。太爽了,他自以为逃离了囚笼。
错了。
那一整个秋季学期,Leo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由”的滋味。
每当纽约清晨的地铁轰鸣响起,他却还在SOHO的高层套房阳台上喝着香槟。他喜欢俯视城市,仿佛城市就是他新获得的领地。
生活费——月入两万美元——是信托基金的固定注入。他从未真正理解钱的价值,却深知金钱能在纽约点亮所有通道。一次饭局,一夜情,一段合作,一次原谅——统统标价明确。
他学会了用金钱打理关系,像调音器一样维持社交频率:
从不吝啬,从不欠人情,深知钱开路好说话。
他觉得有了钱什么都有了,有了钱就是权力游戏里的王。
他学会了“做局”。学会了办德州牌局自己抽水。
在华人富二代的聚会里,他悄然成了中枢人物。谁在拉投资,谁在组盘局,谁需要点嫩模撑场,他都知道。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流通系统的“节点”:表面懒散,实则手里握着资源与连接。
他喜欢这种感觉——像小时候偷偷翻母亲的画作、偷听父亲的电话,他终于变成了控制者。
而这种控制靠的不是拳头,不是奖状,不是父亲的姓氏,而是他自己。
某个深夜,Leo独自在33街的梅西百货楼顶看城市灯火。他忽然觉得那一盏盏光,像极了自己从小追逐的那些——明亮、却始终遥远。
大一的某一周,室友开玩笑地在他手机上下载了Tinder。他一开始并不当回事,直到第一个匹配对象是个玩得开的ABC。
Leo没想到,语言是最快的诱惑,也最致命的逃避。三天后,他和女孩躺在East Village某个廉价Loft的床上,第一次觉得“性/爱”比任何一张奖状、一通家族会议更能让他感到活着。
然后是一发不可收拾。
Tinder,Bumble,积目,Hinge……
他习惯了看着陌生人的头像和简介做出决定,像做数学选择题那样挑选夜晚的身体。
Leo成了整个留学生富哥小圈子里流动最快、消息最灵的“猎手”。无论是哥伦比亚大学水硕的镀金交换生、UCLA在Instagram上刚涨粉的“氛围感女孩”,还是玩的野服装设计系的酷妹子,只要在纽约,只要开放社交,他都能在24小时内找到联系方式。甚至北边波士顿的伯克利音乐学院的小网红歌手他都约过。
他不是追求爱情,也不是寻找依赖。
他要的是征服。他要的是看着自己堕落的爽感。
有时候他一晚要切换两个对象:前一个还在酒店浴缸泡着香薰,后一个已经在Uptown的酒吧门口等他。
他反讽自己每一段亲密都只是为了逃离母体结构。
他养成了一种病态的模式——每一次完事后都迅速送对方回家,然后一个人坐在浴室地板上抽烟,盯着雾气中的镜子发呆。
约炮变成了运动,也变成了工作。
他甚至为此建立了一个匿名博客,记录每一位对象的性格、对话、技巧、香水味、常用Emoji。
他自诩是数据时代的**档案管理员。
这也是他早年从家庭中习得的权力观:控制即是安全。
当他面对那位北边波士顿的伯克利音乐学院(学流行音乐爵士乐的音乐学院)的小网红歌手时,他一开始只把她当成一个用来扩展“版图”的猎物。但在一场短暂的关系之后,对方在Instagram公开了一张两人背影照,并艾特了他。
Leo第一反应不是恐慌,而是愤怒。
“她在反攻,”他写在笔记里,“她想让我进入‘关系’这个框架。”
于是他立刻拉黑她,删除所有记录,并更新Notion备注:情绪控制力低,不可留。
他需要的不是共鸣,而是臣服。
从小,Leo就没有见过健康的亲密关系。他的父亲用沉默、出差、逃避处理夫妻矛盾,母亲则将所有未被丈夫回应的情绪转嫁到他身上。
他从未见过拥抱的父母,也从未听过一句真正温柔的“我爱你”。他所理解的“爱”是控制、是交易、是爆炸性的情绪换取短暂的和平。
他甚至以为,真正的爱必须伴随羞辱与暴力,才能成立。
这导致他在潜意识里对“稳定关系”本能恐惧。他总觉得如果和某个人固定下来,那个人就会变成第二个母亲,开始用同样的方式掐住他的脖子。
所以他必须不停换人。
不停征服,不停让自己处在猎手的位置。
脆弱的男性自尊。
第19章 唉,渣男,唉,创伤
纽约、波士顿、洛杉矶、华盛顿DC……凡是有华人大学城的地方,他都留下一些名片,一些不愿回忆的夜晚。
Leo不是追求爱情的人。也不是寻找温暖和归属的人。至少他从来不承认。
他要的是征服。他要的是看着自己一步步沉入深渊时,那种掌控感与破坏性的爽感。他的每一次约会、每一场□□、每一夜失控,都是在对抗母亲曾强加在他身上的意志,也是对抗那个从不允许自己犯错、放松、任性的“Leo Yang”——家族继承人的名字。
根据心理学家Helen Fisher的研究,□□与恋爱并不总是同步的,它们分别受多巴胺与催产素调节。Leo显然知道自己没有产生“爱”的能力,他甚至对爱产生厌恶——那是一个控制性的词汇,是母亲靠“我这么爱你”来勒索他服从的口号。
但他渴望身体的连接。
每当他滑动Tinder界面、解锁陌生女孩的Instagram故事时,他的脑中便会释放大量多巴胺,一种与冒险和奖赏相关的神经递质。这是一种用来抵消焦虑和空虚的自我治疗。
当Leo与那些外表光鲜、背景模糊的留学生女孩发生关系时,他在体验一种倒置的权力关系:他不再是那个被母亲掌控饮食、作息、课程与社交的孩子,而是那个可以随意决定、引导、切断关系的操控者。
他不沉溺于性本身,而沉溺于性背后的权力隐喻。
他在每一段关系中都复制同样的剧本:先是展示自己风趣体贴的富二代形象——请吃米其林、送Chanel、帮女孩准备面试资料;一旦对方表现出过度亲近的意图,他便立刻抽身、否定、摧毁。
这种模式不断重复,直至他也意识到:他所享受的快感,其实只是在延后崩溃的时间。
而在每一次**之后的沉默中,他都会回忆起母亲那句:“你这个杂种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有一次,Leo在Brooklyn的公寓里和一个游戏设计专业的中国女孩发生关系后,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忽然说:“我小时候很怕我妈用水果刀捅我。”
女孩以为他在讲冷笑话,笑着回应:“你妈那么疯?”
Leo却突然闭嘴,五分钟后穿衣离开。
这就是他的断裂。
他用放荡去掩盖创伤,但每次身体靠近的那一刻,却也更靠近了那段记忆。他想征服的不是别人,是那个无力反抗、跪在白炽灯下用手捡蛋糕渣的自己。
而他真正想杀死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那个看着父母吵架时默不作声的“Leo”。
在这个“去意义化”的时代,Leo的故事并非孤例。他不过是中国中产或富裕阶层送出海外的千万个孩子之一,他们带着金钱、父母的焦虑、控制的链条走入自由世界,却在夜晚独自面对没有规则的**市场。
他们的自由,是代价换来的。
他们的堕落,是结构性压抑的回响。
Leo在床上不止一次大喊“妈你别看我”,那不是疯癫,那是一次次重复的梦魇召唤——在他放纵最深的时候,母亲的身影永远都在。
他无法真正成为自由人。
他只能在猎手的幻觉中,苟延残喘。
纽约初秋,凌晨三点,SoHo的一场地下派对刚刚散场。
Leo靠在电梯间的镜子上,手臂上还残留着香槟的泡沫和香水混合的气息。电梯门开了,学姐Jing从后面走来,一条金属链坠在她脖子上,黑色真丝吊带裙贴在皮肤上像水。她冲Leo笑了一下——不是热情,也不是勾引,是那种“你没得选”的自信。
他们没说话,进门后Jing径直走到厨房倒酒,Leo跟着走过去,手绕过她的腰,低头吻她的脖子。她没躲,但也没回应,只是轻轻侧了下头:“不洗个澡吗。”
Leo一笑,语气漫不经心:“我玩脏的也可以?”
她没接话,把红酒瓶放下,把他按在厨房中岛边,主动坐上去,拉近他的脸:“那可不行,我喜欢洗干净点的。你今晚,打算用嘴说服我,还是用身体?”
灯光昏黄,窗外是远处模糊的帝国大厦。Leo解开衬衣扣子,她却忽然按住他胸口停住。
“等下,”她的手滑到他腰带,“你带套了吗?”
Leo愣了两秒,低声说:“我没带。”
Jing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掏出一只包装撕开的安全套,慢条斯理地咬住撕开:“看来纽约男人都靠女人救急。”
她笑得像猫:“废话。”
床垫下陷那一刻,Leo突然有种熟悉感——不是对Jing,而是对这段流程。他闭上眼,Jing的身体贴上来时,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却是蒸腾雾气里某个模糊的轮廓。是谁?他没来得及分辨。
不夜城的灯光如昼,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映在Leo的眉宇间,他翻身时双眼失焦,把她压在身下时,她喘着气问:“你在想别人?”
Leo只觉得真晦气,这都要多问。蒸汽房里某个背影扭开瓶盖仰头喝水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矿泉水流过脖颈的线条,和此刻指尖触到的温度莫名重合。
他停下动作,低头看着她:“你想听实话?”
“当然。”
“我在想上次桑拿房漏水修好没有。”他喉结滚动,“天花板滴下来的水珠和蒸桑拿的皮肉下垂的老奶奶……和你现在挺像。”
Jing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真是个烂笑话!你真他妈变态。”
Leo笑了笑:“玩笑话你不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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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的清晨灰得像从未睡醒。
Leo站在自己上东区的公寓阳台上,一手夹着烟,一手扶着栏杆,身后那张尚未铺整的床单上,有昨晚陌生女孩落下的一枚香水瓶滚到地毯边缘。
他甚至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只记得她笑得很快,脱得更快。她在床上用力地捶他的胸口说:“叫我宝贝,Leo。”他说了。他甚至说得格外动情。
可他说完之后,脑袋是空的。他看着天花板,像躺在个没有重力的房间里。
他太习惯了。
从大一开始,他就几乎每周都在和不同的女孩上床:派对上认识的、Instagram上约的、朋友介绍的、有时候是酒店酒吧里擦肩而过、互看一眼便知道今晚彼此都不想孤单的。
她们常常很漂亮,也常常自信得让人窒息。她们身上有甜腻的香水味,也有用力讨好的台词。但Leo知道,她们不是真的喜欢他。他也不需要她们喜欢。
他只想被需要。
哪怕是假的。
那一刻的喘息,那一声“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男孩”,那一根手指勾着他下巴的暧昧,那些眼神里夹带的**——只要能骗过他自己也好。
他对自己说:你看,我值得被看见。我不是多余的。不是那晚厨房灯下,被母亲抽耳光、被父亲厌恶的那个Leo了。
但每次结束后,当水声淌过浴缸、女孩从衣柜边拉起丝袜、他说一句“你慢走”时,沉默像雾一样升起来。他走回床边坐下,有时抽烟,有时发呆,有时拿起手机开始滑下一个女生的朋友圈。
他已经无法区分“想要”与“需要”的界限了。
他越是“被需要”,越是空。越是空,越是想再找一个人来证明——自己还存在。
他根本不在意她是谁,也不在意她是不是痛、是不是哭。他只关心自己有没有“成功”,有没有“被崇拜”。他像极了他爸。
那晚他在浴室吐了,吐得满脸是水。
再后来,他学会在**之后立刻转头看手机。逃避真实的话语和情感交互,让他觉得自己在比赛中不断斩获名次奖项。
他还要继续。他怕停下来。
到了大二,他认识了一个在湾区有注册公司的“文化公司”老板,对方用一句话点燃了他的虚荣:“你们这些富二代,其实最寂寞,找点自己能控制的东西。”
很快,他得到了一个内部账号,登录后界面干净,只有头像、位置和航班时间。那是一个专为高净值华人男孩服务的平台,上面是一批“全球可飞”的内地外围——把自己包装成名校附近的社区大学短期项目过来洗成“中国女留学生”的鸡、全球可飞的网红模特、空姐。
每个女孩都有价格,日租、周租。
Leo第一次下单,是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那个夜晚。他失败了三门课,浑然不在意。
一切都开始变质。
Leo不再满足于浅层的感官刺激。他通过加密社交群组比如Discord,在布鲁克林找到相关组织租下的隐秘场所,将约见的伴游女郎按国籍、服务特点和情绪评级逐一编号归档。
某次,他通过特殊渠道联系到一家提供更强感官体验的工作室。那晚,他找的是一位戴黑色面饰、身着乳胶材质服饰的东欧女性。
馆内陈列着各种特殊道具,从金属锁链到皮质器具,从摇曳的烛光到各种约束装置。"这不是放纵,"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对女子说,"而是在重构我童年经历的每一个羞耻瞬间。"
他需要重新定义那些曾被他人掌控的屈辱感。
而在那之后,他几乎每周都要进入一次那样的空间。有时是作为施暴者,有时是作为被控制者。他发现被踩进地板的那一刻,自己竟能回忆起母亲摔烂蛋糕那一夜里,白炽灯下她的发丝如何颤抖。
他迷恋痛感,因为唯有痛感才能证明身体是自己的。
白天,他逃课打游戏、熬夜到凌晨三点刷网游,作业不会做就找代写。
晚上,他在房里叫”外卖“,出去遛车,泡妞喝酒。
每个月,家族信托准点发来“学业津贴”:2万美元整。
他像个温顺的乖儿子在电话那头配合地汇报成绩,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
第20章 不了情
春雨中的香港,潮湿却明艳。低空中浮动的云雾像是一层浅灰色的纱,蒙在天际与高楼之间,隐约晕染着光。玻璃幕墙反射着斑斓的雨滴,电车缓缓驶过铜锣湾,溅起水花,街头霓虹在水洼中颤动如烟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海味、雨后泥土的腥气和街边茶餐厅面包屋飘出的蛋挞香,混合成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熟悉感。
安安没有告诉Brady自己要来香港,只是在一个突如其来的午后,情绪失控地关掉了笔记本,拉上窗帘,几乎是带着赌气的决然订了当晚去西九龙的高铁票。她没有收拾太多东西,只拎着那个常年跟着她辗转南北的深灰色登机箱,踏进广州南站的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做的,是一件多少有些“失控”的事。
高铁抵达香港西九龙,她坐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刷着过时的朋友圈,迟迟不敢点开微信。指尖在屏幕上徘徊了许久,终于还是打出那几个字:“我在香港。”
Brady几分钟后回复:“我给你订了丽晶的房间,稍后发你房号。我今晚有事,陪爸妈去牛津校友晚宴,结束后来看你。”
屏幕光映在她脸上,像是夜色中一束细碎的灯光,照亮她眼角的疲惫。她没有回话,只默默地拖着行李出了站。
从九龙站乘地铁到尖沙咀,她换了两次线,站在密闭的车厢里,被身旁人群的雨伞和塑料袋碰撞得心烦意乱。雨伞上的水滴顺着她的发丝滑进脖颈,冰凉而黏腻。她看着窗外黑压压的隧道一闪而过,心里那种“该不该来”的念头反复浮现,但已来不及。
丽晶酒店门前灯火通明,侍者撑着伞迎上来,为她接过行李,那一刻她竟有些局促。自己穿着半湿的牛仔裤和旧风衣,鞋底还粘着地铁站的雨水泥迹,站在这高挑大理石墙面和香薰气息包裹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像一个误入他人世界的临时演员。
拿出手机办理入住后,她被带着走进房间的那个瞬间,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就是她今晚的“落脚之处”。地毯柔软得让她不敢走重步,灯光调得温柔、克制,连空气里都有股淡淡的檀香木香。最显眼的是那面正对维港的落地窗,窗外是雨中迷蒙的夜色,星星点点的灯光在海面倒影闪烁,像一整座城市的孤独在她面前沉默不语。
她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坐在窗前,脱下湿透的外套,将腿蜷在柔软的羊毛抱枕边,静静地望着夜色中的香港。玻璃外的海风拂过海面,水波细碎,她从前无数次在网络和明信片上看到的维港夜景,此刻真切地展开在她眼前,却无法为她的心绪添一分慰藉。
她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手机外壳,却始终没有再发一条消息。房间太大、太静、太体面,体面得有些荒唐。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地铁换乘时的狼狈模样:一手拉着登机箱,一手按着导航,淋雨、挤人群、沿着扶梯走错方向时扭到脚踝,一身湿气地站在便利店门口买纸巾擦脸。那样的她,与这铺着埃及长绒棉床单、灯光自动调节的高级酒店套房,仿佛属于两个不相干的世界。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此刻如此难受——不是因为Brady的缺席,而是因为这房间如此迅速地暴露出她的局促与不配。她无法忘记他为她安排的一切是那么轻松随意,订房、通知、道歉,像是在处理一个并不重要但又需要处理的问题。他是诚恳的,却不慌乱。而她,却是从广州一路压抑到香港,在冲动和孤独中穿越了两座城市,只为了见他一面。
她闭上眼,把头埋进膝盖里,呼吸间闻到自己衣服上的雨气、地铁的铁味,还有那种从乡镇来城市时一再反复出现的陌生——熟悉又遥远的陌生。她不恨Brady,甚至不想怪他。只是,她忽然感到自己与他的生活,像是维港两岸的灯火,各自明亮,却难以真正相融。
时间缓慢地向前推进,窗外的雨势渐小,城市的光变得温柔。她仍旧坐在窗前,没有换衣服,也没有点餐。她望着那无声沉默的夜港,轻声说了一句,连自己都没听清:“Brady,我真的来了。”
Brady陪父母出席牛津校友会的晚宴。那是一个典雅而庄重的夜晚,场地设在中环的会所。水晶灯晃动着金色的光影,餐桌上是精致的银器与雪白的骨瓷,场内宾客多为政商界的熟面孔,带着一种轻松却克制的优雅。
Brady穿着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剪裁利落,衬得他肩膀宽阔、身形挺拔。淡蓝色的衬衫在灯下有微微的光泽,袖口银扣低调却精致。他走进宴会厅时,有人向他点头致意,有老一辈拍拍他的肩膀笑说:“越长越像你爸。”他礼貌回应,温和而得体,一如既往地在人群中自带焦点。
他父母是牛津的校友,彼此在那所学院结识,从恋爱到结婚,再到如今的家族企业,早已成为圈内的“模范伉俪”。而Brady,从小便成长在这类社交场域中,懂得在宴会中维持姿态,也知道该在哪个环节说什么话。他神色沉稳,甚至在自助台前还能和一位大使的夫人用流利的法语调侃几句甜点。
他没有告诉别人今晚他其实放下一个人在酒店的女孩——他以为等晚宴结束再去见她也不迟。
而与此同时,安安一个人坐在丽晶的房间里,光线从台灯温柔地倾洒在地毯与桌面,她却觉得眼前一片晃动。她并未真正休息,只是倚在沙发上,不断刷着ins,机械地划动指尖。她不关心别人的故事,也看不清图文,只是怀抱着一丝近乎本能的期待——想看到他的消息,哪怕是他的影子。
直到那张照片闯入她的视线——一瞬间,像被什么狠狠击中胸口。
照片中的Brady,侧脸线条清晰,站在一片灯火辉映的背景下,而他身边站着那个她听Brady提起过的女孩:Cecilia。栗色长发、红唇、笑容明媚,穿着天蓝色斜肩礼服,手自然地搭在Brady手臂上,眼神轻柔地望着镜头。她靠得很近,近得像一对多年熟识的老友,或者说——从未真正疏远的旧情人。
评论区的同学好友一言一语更像一把把针:“两位并肩战神!”、“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年你们一起主持毕业典礼!”、“又合体啦!”
安安盯着那照片看了很久,手机屏幕的光在她眼底投出一点阴影。她一动不动,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现实击中,失去了语言。胸腔仿佛灌满了空气,却又无法呼吸,沉闷、窒息。
她靠在沙发上,膝盖蜷起,心里仿佛在下着比窗外更冷的雨。
晚上十一点,Brady终于赶到丽晶酒店。他披着外套,手中提着一份精致的甜品盒——那是他特别绕道去深水埗一家米其林推荐甜品店买的姜汁豆腐花和双皮奶,他记得安安说过在广州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口软嫩的、带点姜汁的甜糯。
他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敲门。
门打开了。安安站在门内,脸色苍白,长发微湿,像刚刚洗完澡却无心擦干。她穿着一件素色睡衣,眼神却冷漠得像隔了一层海。
她没有立刻接过他手中的甜品,而是淡淡地说:“你玩得挺开心啊。”语气平静,像在说一句天气预报。
Brady一愣,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扔给他,屏幕亮着——那张照片还在。
他低头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照片里Cecilia的笑容灿烂而恰如其分,靠在他肩上的姿态自然得仿佛那些年从未真正离开过。他轻轻叹了口气:“那是校友聚会,大家都在拍照。她只是朋友。”
安安看着他,目光锋利却低沉:“那我呢?我什么时候能站在你身边,被你介绍为‘朋友’都好。”
他避开她的眼神,语气略显疲惫:“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在社交平台秀感情的人。”
“是吗?可你还是发了她的照片。”她一步步逼近,声音低却像压着火,“你从来不发我们任何一张合照,从不提起我,不带我见朋友,也从来没让你的家人知道我的存在。我是不是只是你生活里的隐形人?”
空气变得沉重,像天花板要塌下来。
Brady嘴角绷紧,沉声道:“这值得吵吗?”
安安沉默了片刻,眼底泛出泪光,却固执地不让它流下来:“对你不值得,对我太值得了。”
屋内安静了很久,只剩下玻璃外,雨已经停了,城市的灯光映在维港水面上,微微晃动,像一个遥远的梦境。
她转身走向落地窗前,背对着他站定,声音几不可闻:“我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Brady站在门口,像被什么定住了。他喉结微微滚动,张口欲言,却最终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甜品盒。那是他特地绕路买的,他记得她喜欢吃姜汁双皮奶,特别是姜汁味浓、入口即化那种。他以为这会是一种体贴、也是道歉的一种方式,可现在——一切似乎显得多余。
“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却低哑,“我没有想隐瞒你。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没到那个阶段。”
“哪个阶段?”安安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像一把藏着锋芒的刀,“可以出现在你生活里的阶段?可以让别人知道的阶段?可以被你带进‘现实’的阶段?”
他被她盯得有些狼狈,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手背上浮起青筋。他不是没想过公开,只是他太习惯将感情收纳在内里,以“成熟”与“稳重”之名,将真实推迟。他不是刻意逃避,但也从未主动承认。
“你不是我想藏起来的人。”他缓缓说,语气终于松动下来,“只是……我的世界太复杂。我家人、朋友圈、同事、校友,他们都有各自的判断。我不想你面对那些。”
“你不想我面对,还是你怕他们知道?”她打断他,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冷意。
Brady无言以对。他知道,她说的并不是无理取闹。她敏锐而克制,从来不会拿鸡毛蒜皮找茬。她在质问的,是他始终不肯给予的那一点身份,那一个公开的承认。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有自尊?”她盯着他,眼神泛红却倔强,“我从广州来,不是为了做一个被藏起来的人。不是为了晚上等你来,早上又一个人醒来,然后看你和别人在镜头前肩并肩站着。”
Brady缓缓走进房间,将甜品盒轻轻放在茶几上。他坐下,抬头望她,神色疲倦中带着一点懊悔:“Cecilia是一个赛队的成员,虽然从小就认识。我们真的没什么。照片是她爸拍的,就是合影。”
“可你没有拒绝。”她声音更低,却字字清晰,“你站在那里,像理所当然的一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那你告诉我,你来香港,是想要什么答案?”
安安一怔,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她垂下眼帘,像是连自己都没有确切的答案。她不是来逼问的,不是来吵架的。她原本只是想见他,想在这个自己越来越不确定的关系里,寻得一丝真实的存在感。
“我不知道。”她终于开口,语气低落,“可能只是想确认,我还在你心里。”
Brady望着她,眼神终于柔软下来。他站起身,走近她一步,试图握住她的手。可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Brady,”她轻声道,“你什么都有。我从没奢求能走进你所有的圈子。但我只是希望,在你真正的生活里,有一个角落,是我能站着的。”
房间陷入长久的沉默。能听见雨又下起来的声音。
维港的灯火仍旧雨中闪耀,玻璃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既靠近,又隔着距离。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心疼,“你有你的位置和节奏,而我始终在努力跟上,却总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
“我错了,安安。”
安安看着他,眼底有光一闪而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夜幕低垂,雨水密密麻麻地拍打在窗外的玻璃上,仿佛整个香港都在沉默的咆哮。丽晶酒店的行政套房里,灯光昏黄,透过窗帘洒落一片温暖的光斑,却无法掩盖房间里的紧张氛围。安安站在窗前,双手紧紧握住窗台,外面喧嚣的雨声与她内心的沉默产生了尖锐的对比。
安安看着Brady的眼神在一瞬间模糊了,仿佛所有的情感都被压进了那个沉默的缝隙中,抑制不住的孤独在她心里蔓延,逼得她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她从来不曾要求什么,她的心深处有一份自卑,也有一份倔强,那份想要被看见、被承认的渴望,像是放进一个永远无法打开的盒子。她从未提过,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但这一切在今天,突然显得那么迫切。
Brady的眼神变得柔软,他看着她,眼底有一抹愧疚,像是被沉重的责任压住了胸口。他迈步走向她,每一步都显得沉重,却也充满了不容回头的决心。走到她面前时,他低下头,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安安没有挣扎,也没有退后,只是站在那里,任由他握住。她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温度,带着一种让她心跳加速的柔情。
“安安,”他低声叫她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内疚与真诚,“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错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将她拉进怀里。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被他拥住。她感觉到他那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围住,仿佛是要将她从这片混乱与不安的世界中保护起来。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跳动,仿佛是她的心跳与他的节奏终于找到了某种平衡。她的脑海中回响起刚才的话语:“你什么都有,我从没奢求能走进你所有的圈子。”这句话在此刻已经没有意义,因为她终于感受到他的真实与真心。
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眼底的泪光与微弱的愤怒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的温暖。她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情感似乎都被这一刻填满。
Brady俯下身,吻上了她的额头,温柔的吻,仿佛带着深深的歉意与承诺。那一瞬间,安安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某种力量拉入了深渊。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渐渐靠近的气息,呼吸变得急促。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仿佛想要抓住他给予的那一丝温暖与安慰。她的心不再那么冷漠,反而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热流包围。然后,他们的唇终于相触,温柔的吻如同春风拂过,细腻而悠长。那个吻,带着沉默中的情感宣泄,也带着他们之间的疏离与解开。
安安的心跳逐渐恢复平静,耳边是他温暖的气息,身旁是他身上那种熟悉的香气。她感觉到自己仿佛被拥入一个安全的世界,不再孤单,不再无措。她轻轻回吻,回应着那份沉默中的爱与歉意。
他们的吻渐渐加深,仿佛所有的言语都被这一个动作吞噬,她没有回应,木然站立,眼眶渐渐湿润,却依然没有让眼泪滑落。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身体微微僵硬,像是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与挣扎。她明知道他是后悔的,但心里依然有一种深深的伤痛,那种被忽视的感觉已经深入骨髓。
Brady感受到她的抗拒,却不肯放手,他低头,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带着无尽的歉意与柔情。她的脸颊微微触到他的唇,冰冷的触感让她几乎无法承受那份温暖的重压。
“安安,”他再次低声说,声音带着哽咽,“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让你等这么久,等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情。你值得被看见,值得被珍惜。”
她的眼睛渐渐湿润,眼底的泪光几乎无法压抑,却依旧倔强地低下头,强行不让泪水落下。她微微颤抖着低声回应:“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看到我?不只是看到你自己,看到你想要的世界。”
Brady的心猛然一颤,他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那个吻充满了愧疚、道歉与**,像是想用这一切弥补所有的过错。她的嘴唇冰凉,却逐渐回吻他,那份回吻带着所有压抑的情感与期待。
他们的吻变得越来越急迫,仿佛时间已经无法再等待。他的手沿着她的背滑下,紧紧抱住她的腰,将她拉得更近,身体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失。她的手抚上他的脖背,指尖划过他坚实的肌肉,那种力量让她感受到他深深的渴望与悔恼。
“安安,”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我真的再也不想让你离开。说话,这样不好。”
她没有回应,只是更加用力地回吻他。两个人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情感漩涡,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失望都在这一吻中慢慢消散,只剩下彼此之间无法言说的依恋与软弱。
她别着那股劲。始终没有完全软化的迹象,即使身体已经在他的触碰下苏醒。当Brady将她抱进卧室时,香港的夜色正透过落地窗渗入——维多利亚港对岸高楼大厦的流光溢彩在窗帘缝隙间跳动,却照不亮她眼底的灰霾。
他把她放在床上时的动作很轻,仿佛对待一件易碎品。她抓住他衬衫的力道却近乎撕扯,指甲透过布料掐进他背肌。这不是缠绵,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痛字被他的唇堵住,化作一声模糊的哽咽。
他确实看见了。看见她如何用指甲在他背上刻下红痕,像要剥开虚伪的歉意直抵真实的血肉;看见她如何偏头咬住自己的手腕,避免说出更伤人的话,却被他轻轻拨开,将她的手指扣进指缝;看见她潮湿的瞳孔里倒映着的自己,同样痛苦,同样迷失在忏悔与**的泥沼中。
逐渐失控,像一场没有胜算的博弈。她弓起身,他埋首在她颈间,两个人都在颤抖,一个流着泪,一个红着眼,眼泪流到床单上,是因为弥漫的悲伤。来临的那一刻,她终于松开紧咬的唇,发出一声像是啜泣的叹息。而他喉间滚出的那声“对不起”,被窗外的城市轰鸣吞没大半。
结束后他没有离开,依然抱着她,重量压得她呼吸困难却又莫名踏实。汗水与泪水黏腻地交织在皮肤之间。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不知疲倦地闪烁,一道游轮探灯划过天花板,像刹那的曝光,照亮她空洞望着上方的眼睛。
Brady撑起身想看她,她却侧过脸埋进枕头,只留给他一个湿漉漉的鬓角。他最终只是躺下,从身后抱住她,掌心覆在她冰凉的小腹,将她蜷缩的身体拢进自己怀里。
窗外的光带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墙上扫过。他们静静躺着,听着彼此的呼吸逐渐平缓,却都知道对方醒着。
很久之后,她极轻地说:“天快亮了。”
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嘴唇贴着她后颈的碎发,没有回答。
凌晨四点的蓝调时刻,城市隐退,灯火变得稀疏而温柔。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于是收拢手臂,掌心更密实地贴住她微凉的小腹。
"冷吗?"他低声问,鼻尖蹭过她后颈的碎发。空气里是微弱的空调机的声音。
她摇头,发丝摩挲着他的下颌。在漫长的沉默后,她终于转过身来,眼底还残留着红肿,却已经不再躲避他的注视。
Brady用指节轻轻描摹她的眉骨。雨声渐渐稀疏,窗外的天际线被微弱的晨光染上一层灰蓝色,夜色逐渐退去,晨曦悄然侵入那片曾被纷乱掩盖的宁静。丽晶酒店的行政套房里,安安和Brady依旧躺在床上,彼此紧紧相拥,仿佛一切的冲突与误解都已经在那场吻中化解。床单微微皱褶,夜晚的温暖仍然在空气中流转,而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仿佛找到了栖息的港湾。
安安将脸埋在Brady的胸膛上,听着他均匀的心跳声,那声音像是安抚她内心的不安与焦虑。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想再孤单地等待,也不想再被生活的喧嚣淹没。”
Brady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安安没有回应,只是依偎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只有彼此的呼吸和温度,才是最真实的承诺。她感受到他紧紧的怀抱,那份深沉的情感,像是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感。她一厢情愿地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已成往事,而眼前的这一刻,是她和Brady重新开始的开始。
她轻轻低头,吻住了他胸膛上的一片肌肤,眼角有泪水流出,声音柔软如羽:“我爱你,Brady。”
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声,低沉而悠长,穿过玻璃,漫进这间充斥着心碎、爱和无尽悔意的房间。
第21章 梦魇撕裂朱门锁,妈咪宝贝竟是我?
Leo猛然从梦中坐起,身上的衬衣被冷汗浸透,贴在脊背像结了霜。他喘着粗气,像是刚从水底挣扎出来,喉咙里充满金属锈味,耳朵仍残留着母亲的尖叫与父亲的怒吼。
他看向床头,那张静静躺着的爱马仕丝巾就在那里,陌生又真实。昨夜的酒精和香水味还残存在房间的空气中,如潮湿腐烂的玫瑰。
手机亮了一下,是佣人发来的信息:【太太今日从徐汇法租界美术馆回来情绪不稳,先生尚未归家。您今晚还是给太太打个电话吧。】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缓慢地合上。手指机械地解锁微信,点开一个联系人,名字是“Kimi?”。
Leo:今晚七点,来静安那家。?Kimi:OK,老规矩?
Leo没有回复。他打开衣柜,从一排定制西装中挑出一件TOM FORD的黑色西装外套,搭上那条母亲送的白金袖扣。他喜欢这种荒谬的混搭——一边是母亲教他审美与品味的影子,一边是他选择用来背叛他们的工具。
夜色降临,霓虹照亮外滩,他坐在Club的VIP卡座里,身边是两位长相姣好的女孩,年纪都不到20,浓妆艳抹,说话嗲得让人发腻。他们自称是“艺术专业的”,但Leo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外围”,谁只是“临时客串”。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好哎。”一个女孩凑过来,把手搭在他大腿上。
Leo瞥了她一眼,笑了笑,“我妈昨晚在梦里说我毁了她的人生。”
那女孩一愣,旋即娇笑:“你这个人好奇怪哦。”
“所以你们都活得挺轻松的。”Leo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们的身体是他在那场家族戏剧之外的逃生门,哪怕一夜,哪怕短暂。
凌晨两点,他搂着一个女孩走进半岛酒店的套房,空调冷气扑面,他却只觉得体内被火烧。脱衣,接吻,翻滚。动作越来越粗暴,甚至有些近乎羞辱。
她呻吟了一声:“你是不是很恨女人啊?”
Leo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母亲在梦中掀翻蛋糕的手臂和父亲摔门的背影重叠在眼前。他猛地停下动作,跌坐在床边,像失去了重心。
他点起一根烟,什么也没说。
女孩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走进浴室。
烟雾缭绕中,Leo的眼神空洞,像一道缝合失败的伤口,既不愈合,也不再流血,只剩下麻木的疼。
他在床头柜抽屉里拿出母亲送他的那支钢笔,那是他初中时全市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奖品。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放回原处。
然后,他又发出另一条:
【还有没有模特学生类型的资源?清纯一点。今晚不带情绪,只是想转运。】
屏幕黑了。他整个人陷入夜的沉默。仿佛昨夜梦中的那个Leo——那个还会哭、还会恨的Leo,已彻底死在了自己父母吵架的那扇门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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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下学期那会儿,JFK机场的空气里混杂着机油味和腻人的香水。Leo拎着RIMOWA行李箱站在接机区,周围围满了举着中文姓氏的司机。他点开父亲转发的邮件,那是纽约大学的开学欢迎函,上面印着“应用数学与金融工程方向”,他根本没填这个专业,是父亲私下联系校董“修改”过的。
“你爸说,这种专业以后接产业也方便,”母亲几周前在电话里强调,“我们是为你好。你别再搞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影摄影。”
入学周第三天,Leo就被拉进一个华人富二代的小圈子。他们在SoHo的豪华公寓里玩□□,赌注从一千美元涨到了十万美金和NFT。有个男孩说:“我们在给自己找痛觉,家里钱太多没意思。”
Leo笑笑,把信用卡抽出来,“那就让我也疼一次。”
某个深夜,他穿着克罗心卫衣,在厨房用微波炉加热冷冻汉堡,手机那头的母亲却正在打开一张张“沪上名媛”的照片,介绍每一位女孩的学历、父母背景和琴棋书画技能。
“这个是盛夫人家的外孙女,还有这个,她念伦敦政经,在做基金,长得也清爽……”
Leo不说话,只是让微波炉滴滴响着,最终啪地一声弹开门,把冒热气的汉堡放在盘子里,用力按住:“你是不是每次打视频,都不是真的想看我?”
“我当然是关心你。”母亲声音一顿,“你现在这个年纪,正是该定性的时候了……”
他挂断了视频,把手机重重摔在大理石台面上。
两小时后,他在NYU艺术学院的展厅找到了那个华裔拉拉队队长,酒吧灯光打在她冷艳的侧脸上。他俯身亲吻她,手伸入她裙摆,女孩回吻,长长的眼睫毛婉转抬上——正要进一步亲密时——
“妈,别看我。”他脱口而出一句中文,声音几乎是哀求。
女孩一怔,Leo顿时僵住。他像触电一般退开几步,低声咒骂了一句:“操。”仿佛母亲的目光穿透了大洋,穿透了混凝土,仍在某个角落监视着他的一切。
那晚他一个人坐在地铁站台上,酒精开始消退,寒意爬满后背。他忽然意识到:即便隔着整个太平洋,他依然不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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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刚入学那年秋天的主题叫“东方快车谋杀案”,全员必须穿上1930年代的欧洲列车礼服,男生白手套马甲,女生带网纱帽、抽长烟管。Leo穿了一件三件套的Zegna,表情麻木地在舞池边看着一群富二代把“东方文化”消费成装饰品。
Brady的出场极其克制。他是被朋友带来的,Brady和Stern商学院的朋友一起在纽约有个startup项目正在进行融资。
一起来玩的Brady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扮演什么“英国伯爵”“苏联军官”或“清宫王子”,只是穿了简单的高领衫和黑呢子大衣,站在书架前喝着苦艾酒,像是在等什么人。
Leo因为混酒晕眩,在卫生间里呕吐不止。他吃了太多安眠药,又喝了太多龙舌兰。
两个人的相遇是在医院的急诊室。
后来,Leo的大四实习是在曼哈顿中城的一家对冲基金。父亲拍着他的肩说:“别担心,账户我们安排好了,家里每月会再打两万美元,给你的生活费提了一倍哦。”
他以为是奖励,后来才知道:那笔钱恰好等于上东区单身公寓的月租、水电、生活开销加一次社交高尔夫,保养车,买点吃穿用度(钱不嫌多)。他买任何超出“预算”的东西,账户就冻结。
想投资一位哥伦比亚大学同学的AI初创项目,他信心满满地找到家族办公室的联系人,对方却回复:“对不起,您信托协议内有不可参与高风险股权投资条款。”
Leo一愣,“那我能做什么?”
“您可以消费,但不能掌握资源。”
他关掉手机,走进夜晚曼哈顿的风雪中,耳边回荡着Brady曾说过的一句话:“我们都没有家,只是被押在父母的仓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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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Leo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串密码。他没有肉身,也没有脸,只是一组由26个英文字母、10个数字和四个特殊符号组成的口令,悬浮在他父亲设立的家族信托服务器内,被金融监管AI盯梢、追踪、冻结、标记为“异常消费行为”。
醒来时,母亲的微信随之而来:
【为什么你三天前在洛杉矶Viceroy酒店用了1980美元,凌晨两点?】
Leo一时语塞。他忘了那晚约的是哪位,只记得对方是个全球可飞的网红模特。
【你还需要我给你讲讲你父亲为什么设置消费记录实时同步吗?我现在一看到你刷卡,我就知道你在哪、和谁。】
Leo没回。
他曾经试图用比特币躲避追踪。但不出24小时,他的“冷热钱包地址”就被家族风控专员识别为“可疑转移资产路径”。母亲打来电话,没有质问,只是轻轻说:
“你终究是杨家的孩子,Leo。连撒谎的姿势都是你爸教你的。”
他几乎是崩溃般地挂断电话。——那一刻他意识到,
他们用钱控制他的生活。让他依赖他们。让他只能活在父母的控制之下。没有那些钱他什么都不是。
他只能靠父母得来钱。
只有父母给他钱。
他需要父母的钱。
他需要父母的钱。
母亲不是笨人。她察觉到了儿子的“暗管道”。
于是某天晚上,她发来了两段信息:
1.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新注册的小红书账号。你的每个社交软件我都在看着。仔细你的言行!】
2. 【你最好清楚,你的信托金钥匙我还握着。只要我一句话,你马上什么都不是。】
Leo突然趴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尖叫,捶打地板。直到楼下邻居来敲门。
背景音乐循环播放着Frank Ocean的《Seigfried》。
歌词低声回响:
“I’d do anything for you... in the d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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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去读大四之前的暑假末尾,Leo认识了Cathy。
Cathy,纽大MBA金融硕士,本科就读于复旦。沪上名门之后,母亲是华东某高校法学院前副院长,父亲是国资控股企业财务总监。学历、出身、相貌、谈吐——每一项都精准匹配Leo父亲母亲觉得合适的择偶指标。
他们是在一次“高级青年人才沙龙”上被“撮合”认识的,主办人正是Leo家族办公室的顾问的朋友。
第一顿饭,Leo就知道这段关系不会有结果。但他选择沉默,因为他知道Cathy不是“人”,而是他和母亲博弈中的一张筹码,一枚通关的象征。
他们熟练地合作:一起参加外滩的慈善晚宴,在Ma拍情侣vlog,在喜马拉雅注册“阅读打卡情侣挑战”。Cathy甚至亲自给Leo父母写信,用钢笔笔迹娟秀如中学女生作文比赛。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Leo靠在床头,看着手机里来自“外围女中介”的聊天记录,调出那位痘印女主播前一晚在四季酒店的自拍,他就对自己的“生活剧本”产生一阵荒谬的眩晕。
某晚,和平饭店总统套房。
在外面蹦迪回来的Cathy坐在红木梳妆台前,慢慢卸妆。
躺在床上看手机的Leo忽然问:“你真想嫁给我?”
她顿了顿,没转头:“不想。”
Leo反而轻松一笑:“那我们一样。”
“什么意思?”
“我也没想娶你,我想娶的是自由。”
他俩谁也没看上谁,Cathy追星劈腿养男模多人行,Leo流连外围网红整容鸡。
Leo大四那年的圣诞假,他回了趟国。试图争取更多的股权份额和开销。
陆家嘴金融区的夜晚冷得像一张银色的面具。高楼林立,霓虹反射在玻璃幕墙上,像无数只窥伺人心的眼。Leo坐在法拉利F8驾驶座上,Cathy靠在副驾,手里捧着一束用来拍照的蓝白玫瑰——那是Leo特地从东京订来的限定色。
这场“恋爱”从一开始就是场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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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从来不是崩塌的起点,而是尘埃落定后,那盏长明灯被亲手熄灭的过程。
陆家嘴冬季的风卷起城市的骨感,吹在窗户上发出不耐烦的鼓噪声。Cathy坐在外滩源La Terrasse靠窗的位置,手边放着一只Burberry驼色皮手套。
Leo迟到了半小时。他一身Thom Browne灰呢大衣,神情无波。
Cathy把书合上,语气像在读一份意见书:“Leo,我觉得我们可以结束了。”
Leo愣了一秒,随后点头:“好。”
空气仿佛凝固。
“我还会继续说你很好。”她说,“在我的故事里,你依旧是那个成熟、冷静、体面、不让人为难的好前男友。”
“谢谢。”Leo嗓音有点哑。
“我们不会成为敌人。但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说完,她站起身,像翻完一页薄纸一样迅速,拿起手套,走向大堂。玻璃门一开一合,她的背影干净利落地消失在街灯下。
Leo没有追出去。他低头看着那封信。忽然觉得,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分手,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喊,不是咆哮或扇耳光,而是像今晚这样,用全部的清醒和克制,亲手拆掉自己设下的假象。
然后发动引擎,驶入黄浦江边的夜色。
耳边,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陈奕迅那首旧歌: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Leo关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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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车一直往南走,从外滩一路绕到衡山路——那是一条他熟悉的逃跑路线。沿街的法式梧桐在夜色下投下碎裂的影子,像母亲画过的油彩底纹。
快到新乐路口,他停了车,点开微信。顶端固定的“Candy Club中介”小程序冷静地躺在那里。他点进去,习惯性地浏览。
五分钟后,他预订了一个女孩。
一个小时后,他在会所包间里等她。
女孩叫Irina,整得完美却假得几乎不像真人。笑容被训练得体,穿着Ala?a的贴身针织裙。
“你喝点什么?”Leo问。
“Champagne,如果你请我。”她用柔软的嗓音回答。
Leo点头。他不想交谈太多,他只是需要一个不提过去、不问未来的□□,来对抗夜晚某种无以名状的空洞。
Leo的习惯是不能在床上看见女人的脸,也不同意别人拿手碰他的脸。他的习惯是拿丝巾缠住对方的脸,只留鼻孔呼吸。女人的手碰他的脸他会应急,会想起童年被殴打,会想起发疯的母亲,和枯萎干涸的奶奶的脸。他会痿。
爱马仕香氛在房间里缓慢蒸腾,Irina轻巧地爬上他的膝盖,用一口近乎本能的吻去掩盖他眼里的悲哀。
Leo闭上眼。短暂的混沌里,摇晃。
他只是一个被家族驯化到极致、再也无法爱人的残件。
香槟泡沫咬住舌尖的时候,他忽然哭了,悄无声息。
Irina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吻他,就像吻一个正在迅速冷却的、精致的玻璃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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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Leo从会所出来,脸色苍白,眼眶微红。他的车停在巷口,驾驶位落满冷霜。他沉默地发动引擎,一路驶回位于徐汇的家。
清晨五点零七分,天色未明。他推开客厅门,屋内一片寂静。
手机响了,是来自母亲的微信视频。他深吸一口气,接通。
画面里的林晚秋妆容精致,身后是她工作室刷白的墙和挂满未完成的素描。她的脸近得刺眼,仿佛要穿透屏幕扑过来。
“你昨晚去哪儿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容置疑。
Leo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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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手了,和Cathy。”他平静地说。
“Shirly Xue 是谁?你怎么还认识别的女生?你怎么搞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化验单寄到家里来了?你又去找不三不四的人了吧?”
“跟你那个死爹一个德行!!”
Leo沉默。Shirly。。。他和Cathy谈着的时候的固定炮友。他闲暇之余的时候拿来解闷的新泽西州立大学的女研究生。没想到玩大了。
林晚秋把镜头猛地转向旁边的画桌,一叠家族基金信托合同正压在石膏像下:“你爸还在犹豫要不要给你更多股份。你觉得你这样值得继承我们给你铺好的所有东西?”
Leo垂下眼帘,忽然笑了一下,低声说:“我从来没想过我‘值得’。你们不是要一个‘成熟可靠、家教良好、永不越轨’的继承人吗?那不是我。”
“闭嘴!”林晚秋的声音骤然尖利,“你最好永远别忘了你是谁——你姓杨,你站在这世界上不是靠你自己,是靠我和你父亲替你搭的桥。”
Leo忽然直视镜头,语速缓慢:“你那天掀蛋糕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你要的儿子,我只是你没完成人生的一块补丁。你恨我从我出生起就不是你要的人,但你还得拿我当和老爹博弈的筹码。”
林晚秋脸色瞬间苍白,随后挂断了通话。
Leo望着黑掉的屏幕,像望进了一口没有水声的深井。窗外天光微弱亮起,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像一具沉入地底的盔甲。
第22章 通通分手
回到原本的时间线。
三月中的香港,安安跑来香港找Brady的风波还没结束。
维港的灯火仍旧闪耀,玻璃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既靠近,又隔着距离。
“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令人心疼,“你有你的位置和节奏,而我始终在努力跟上,却总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
“我错了,安安。”
安安看着他,眼底有光一闪而逝。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仿佛在等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决定。
翌日清晨,丽晶酒店的窗帘未全拉上,一缕晨光斜斜地照进房间,映出两人沉默的背影。安安一夜未眠,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维港的轮廓逐渐清晰,而她的心却愈发模糊。Brady倒是在她身边坐了一夜,似乎想证明什么,又似乎只是陪伴。他说了要带她去见父母,可她心底却不敢轻信这份突如其来的勇气。
“他们今天中午会在中环的会所吃午饭。”他轻声道,语气平稳,“我会正式介绍你。”
安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可她不知道,就在他们试图修补破裂的缝隙时,一道更深的裂痕正悄然逼近。
午前十点,Brady在浴室接了一个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
通话不长,只有三分钟,却像在无声中投下重锤。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却冷峻:“Brady,中午的饭局是你父亲约的,除了你,还有一位中投的董事要来。我知道你最近和一个女孩走得近,但请你考虑场合,不要贸然带人。”
Brady沉默了几秒,轻声说:“她不是‘走得近’,她是我女朋友。”
那头顿了一下,继而笑了:“你还年轻,有些话我不多说。但有些人,有些事,要有分寸。别让私人情绪影响正事。”
她挂得干脆,不留余地。
Brady站在镜前,脸色凝重,洗面台上的水还未擦干,镜中倒影是一张压抑着失落与犹疑的脸。他知道他母亲从不轻易发火,但她那句“要有分寸”已足够表达态度。
他回到房间时,安安还坐在沙发上,光线在她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在一场无声的审问中等待宣判。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我妈说……今天午餐的场合不太合适。”
安安闻言,嘴角轻轻动了动,却没说话。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露出愤怒或惊讶的神情,只是将视线移向窗外,那片属于这座城市的天光此刻显得空洞、遥远。
“不是我不想。”Brady立刻补了一句,像在对抗某种将要脱口而出的冷漠,“她说今天有重要宾客,她怕你尴尬。”
安安依旧沉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不想把这声音拉高,不想再争执——因为她知道,有些门,是不会因为爱情就自动为她打开的。
他不甘心地握住她的手:“我们可以晚点约个时间,找个合适的场合。”
“你不用解释。”她终于开口,声音柔软,却带着一种微妙的倦意,“我明白的。你是他们的儿子,我只是个突然闯入的人。”
“安安……”
“你不用对我感到亏欠。”她微笑着看他,眼神里却有一种渐渐冻结的平静,“其实你昨天在门口出现,我已经很感动了。只是感动不是答案。”
“所以你是想放弃吗?”Brady皱眉,语气中有一丝焦急。
“不是放弃。”她摇头,语气低得像雨夜中不小心坠落的伞骨,“只是……我越来越看不清我们之间的未来。你说你想介绍我,可第一步就失败了。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而是因为……我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Brady怔住。他想反驳,想说他可以为她争取,可以慢慢来,可以改变这一切。但他也明白,安安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在用她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尊严。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他拉着她的手,指尖却触到她冰冷的指节。她望着他,眼底有一层薄雾,那是从昨日夜里就未曾褪去的疲惫。
窗外,维港的游船缓缓驶过,海风拍打着岸堤,天色越发明亮。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似乎被一层更深的裂痕隔开了。
安安忽然轻声问:“你昨天有没有看评论区?”
Brady迟疑了下,点头。
“你有没有发现,”她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自嘲,“别人从来不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他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们说你和那些女的才是天作之合,说你们并肩作战,说你们背景相配、志趣相投。”她的语调很轻,却句句如钉,“他们说我太安静、太普通、太‘配不上’你。”
Brady倏地握紧拳头:“那是他们不懂你,不知道你有多聪明、多坚强、多特别。”
“可你也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她平静地看着他,“你默认了所有的沉默。”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微咸的海风灌进房间。她望着晨光下的维港,眼神却穿越了整个城市,落在一处无人可及的远方。
“Brady,如果我们注定是两条轨道,努力靠近一次就好,不一定要并肩而行。”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发紧,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包裹。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一个从青海走出来的女孩,一个试图融入名门家庭的努力者,一个用全部勇气来到香港、却屡屡碰壁的“外来者”。
而他,从未真正为她挡过一次风雨。
那天中午,他们没有一起赴宴。
而Brady不知道,安安的高铁票已经悄悄改签。她订的是傍晚七点的高铁,终点仍然是广州,但她知道,她和他之间,已再难回到出发的原点。
————————————————————
Leo母亲决定放出“终极控制工具”:提前开启Leo的信托主账户,但前提是两件事:
1. 与经审查合格的女子结婚;
2. 婚姻至少持续三年,不得有外遇或丑闻;
Leo答应了。
不是因为爱,而是疲惫。他受够了讨好、撒谎、试探与操控。他想,如果结一次婚就能换来“自由”,那也许值得。
Mariana Liu,是他在纽约大学和哥大的联谊会遇见的女生。双学位,清秀耐看,衣着素雅。Leo第一次见她,是在一家关于数据伦理的研讨会上。她发言清晰,眼神坚定。
他们恋爱了——这一次不再是假象。
Mariana带他滑雪,公路road-trip,一起逛超市,做饭、规划旅行、研究房产投资。他开始试着正常生活——不再泡夜店,不再翻找外围联系方式。
母亲却并不满意。
“她太清醒了,不容易控制。我是找儿媳妇,不是找跟我争权夺利的。”母亲在家庭周会后打来电话。
Leo冷笑:“你是在挑儿媳,还是在找女佣?”
但事情并未平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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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杨家长辈是在香格里拉的私宴厅。春假假期,准备毕业了,Leo和Mariana事情也不算太忙。
杨母林晚秋戴着南红耳钉,身着Dior套装。挎着爱马仕的Kelly。皮肤保养得光洁如玉,整个人坐在沙发上像件瓷器,手边的紫砂壶散发着老普洱的香气。
杨父杨振业一如既往西装革履,说话寥寥,却句句都像会议纪要的重点句。他第一次看Mariana时只说了句:“不错。”
Mariana微微低头,露出一贯柔和的笑:“伯父伯母好。”
林晚秋轻轻笑了:“在国外读书的女生,如今还能懂得礼数,不错。”
整顿饭吃得意外和谐。Mariana有节奏地应对着林晚秋抛出的每一个“测试问题”——谈家教、谈经济大势、谈父母退休后规划,她都答得稳重有分寸。
饭后,林晚秋送她一串碧玺手链,说是“老朋友设计的,姑娘年轻带着好看。”
Leo难得松了口气。他甚至在饭后拥抱Mariana时悄悄说:“你是我带回家的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意。
那天Mariana在电话里跟Leo说:“今天线上参加了会议,教授讲新自由主义和改开对中国城市家庭结构的改造,挺有意思的。”
Leo正坐在徐家汇的私密沙龙里修发,淡淡地嗯了声。但这通电话被林晚秋无意间听见。
晚饭时,林晚秋没有对Mariana发作,只是语气淡然地对Leo说:“她好像对社会学很感兴趣?”
Leo警觉:“是啊,她本科辅修社会学。”
林晚秋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夹了块鱼肚放进自己碗里。
几天后,Mariana被林晚秋请去工作室喝茶。
她带了礼物,是一幅她父亲早年收藏的当代水墨。
林晚秋接过后看了一眼,只说:“你爸爸有眼光。”
然后她递给Mariana一杯花草茶,笑着说:“你以后打算在哪发展?”
Mariana老实回答:“纽约吧。我在联系联合国的实习项目。”
林晚秋点头,又淡淡一笑:“女孩子有规划是好事,只是,事业和家庭,有时候不可兼得。Leo这样的人,需要太太是家里的定海神针。”
Mariana沉默片刻,回以一笑:“我相信两个人可以一起承担风浪。”
林晚秋的笑容淡了:“风浪,有时候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小。”
那次喝茶后,林晚秋再未主动联系过她。
Leo察觉到母亲态度变化,是在一次家庭聚餐上。林晚秋不再提Mariana的任何优点,而是当着所有人说:“现在的女孩啊,太聪明也不好。”
杨振业皱眉:“你什么意思?”
林晚秋低头喝汤:“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Leo应该找个能帮得上他的。”
Leo那晚摔门而出。
他在Mariana家楼下等了一个小时,见到她时抱住她,说:“我妈不喜欢你了。”
Mariana没太意外,只是轻轻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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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林晚秋在杨家老宅召见Leo,一见面便冷声道:“你要娶的不是一个合伙人,是个太太。”
Leo反问:“我不是在找合伙人。我在找能让我好好生活的人。”
林晚秋挑眉:“她太聪明了。聪明的女人会算账,会不服从,会把你拉下水。”
“妈,她不是在算计我,她是尊重我。”
“尊重?她太独立,她太自我为中心!”
“她有她的生活。”
“那她有你的位置吗?”林晚秋声音发冷,“她连我说话都要辩三分,你以为你撑得住她?她这种女孩,不会让你安生。”
Leo沉默许久,忽然低声说:“你也不让我安生。”
林晚秋手中茶盏一震,瓷盖撞在杯沿发出清脆响声。
“你再说一遍?”
“你这些年,打着爱我的名义,打压所有靠近我的人。Cathy、Shirley,现在是Mariana。到底谁才是你要我爱的人?”
林晚秋冷笑:“当然是你妈。”
Leo的眼神瞬间沉了。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把我当过一个可以拥有自我选择的人?”
林晚秋恶狠狠地盯着他,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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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y不知道,安安的高铁票已经悄悄改签。她订的是傍晚七点的高铁,终点仍然是广州,但她知道,她和他之间,已再难回到出发的原点。
午后的中餐并不丰盛,甚至有些敷衍。两人选了丽晶酒店的中餐厅,点了几道招牌——几样早茶点心,陈皮牛肉、瑶柱蛋白炒饭、清炒芥兰。菜一上来,空气中混着熟悉的粤菜香味,但饭桌上的气氛却像一碗冷却的汤——有滋味,却已不再热。
Brady几次尝试开口说些什么,可安安只是低头扒饭,浅尝辄止,一句话都没有。
吃完饭回房,Brady仿佛真被疲倦压垮,靠在沙发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安静温柔。他的手机放在茶几边沿,屏幕朝上,一动不动。
安安坐在他旁边,捧着杯茶,一言不发。她的眼神落在手机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什么在心底蠢蠢欲动,压着、逼着她去确认——哪怕只是换来一个彻底的痛快。
忽然,手机震了一下。
锁屏弹出的内容像一道雷,毫无预兆地击中她心头:【Cecilia:昨晚很开心,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安安怔住了,指尖冰凉,整个人像从梦中跌落深海。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跳如鼓,却鬼使神差般将手机拿起,指纹解锁就在她面前,而她清楚地记得他无意间教过她的密码——他们在芝加哥旅行时,他说:“零一一五,是我生日,你别忘了。”
(摩羯座,Brady摩羯座)
她颤着指尖解锁。
手机亮起,她却像坠入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开相册。也许只是想确认那颗心,到底从何时开始破碎。也许只是想知道,Lydia到底在Brady生活中处于怎样的分量。
但相册里第一张照片,却不是和Brady一起做项目的Cecilia。
那是Kaitlyn。
一个抱着滑雪头盔的balayage platinum(白金色巴黎画染)金发女孩,在雪地里笑得明媚张扬。
那笑容带着一种她不曾拥有的从容——背景是Brady过去的生活,是她永远触碰不到的另一种青春。
她僵在原地,像被一根根丝线扼住喉咙。她又点开了Instagram。果然,在私信列表里,她看见了Kaitlyn的名字。
手指一点进去——
【Kaitlyn:Nice,see u in summer then. Xoxo】
(暑假见)
她的世界仿佛塌了一角。再多的理智也拦不住那一瞬间的刺痛。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砸下——
“你在干什么?”
安安猛然抬头,Brady不知何时醒来,脸色阴沉,眼神复杂。
她屏住呼吸,张口时声音已沙哑:“我需要知道真相,Brady。三个月了,你从不肯让我见你父母。你说我们是认真的关系,可现在呢?你和Lydia? 和Kaitlyn一直保持联系。那我算什么?”
Brady一把夺过手机,眼神像锋利的刀,掠过她的脸。
“你翻我手机?”他语气里透出震惊与愠怒,“你不该这样。”
“我不该?”她笑了,声音却带着颤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被你推在门外太久了?你可以对Lydia搂搂抱抱,可以和前任**寒暄,却唯独对我避重就轻。”
他沉默了几秒,像在控制自己情绪。随即,他转身,走向衣柜。
从最底层的暗格,他取出一个灰色牛皮纸袋,走回来,将它放在她手里。
“看看这个再质问我。”
安安迟疑地打开。
是英文原文打印的法律文件,页面右上角盖着“Confidential”。
她震住。
“这是我前段时间和家族办公室谈的。”Brady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申请了提前预支部份基金/或者我借款——释放的时间,因为……如果你也能被录取,我们就一起去。我告诉他们,我要用这笔给我的钱拿来帮你支付学费。”
她抬起头,嘴唇微张,仿佛说不出话。
他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沉稳,像是压抑了很久。
“可现在,”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涩然,“或许……我们真的需要重新考虑。”
空气仿佛凝滞。
安安低头看着那份信托文件,指尖却在微微发颤。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真相”,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迟到的承诺。
这是一个绝好的摆脱原生家庭和阶级所能提供的有限资源的机会。
可问题是,他们之间的裂缝,已经不是一纸协议能修补的了。
沉默像潮水,淹没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Brady坐在沙发边缘,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握,手指关节泛白。他低头望着地毯的一角,眉心紧锁,嗓音喑哑:“我们……需要冷静。”
这四个字,像石头砸在安安的胸口。
她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泪水顺着颧骨和下颌滑落,却没有一点哭泣的声音。她的嗓子像被什么刮过,干涩却清晰地问出那一句:
“你是在跟我分手吗?”
Brady像被击中,眼神一震,但随即低下头,喃喃:“不是。”?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近乎哽咽,“但我现在……真的受不了你这种情绪勒索。”
那一瞬间,心像被撕裂的声音,在安安耳边响起,比雷鸣更清晰。
她不再说话。
不争、不问,也不哭闹。
她只是默默站起身,一件一件地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衣服,牙刷、化妆包、那本没看完的小说,还有他昨天送来的La Maison du chocolat马卡龙,她倒掉了,连袋子都没带走。登机箱“咔哒”一声合上,沉重又决绝。
Brady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门“咔哒”一声关上,世界陷入寂静。
中环的夜雨来得又猛又急,像是替她落下没能哭出的泪。她没有撑伞,只穿着薄薄的白衬衫,肩膀被雨水打得透湿。拖着行李箱,在斑驳的街灯下穿行,身影孤单,像一幅模糊的剪影。
她回到广州的那天是个雨后的阴天。
宿舍楼下的梧桐树积了一层雨水,风吹过,叶子晃晃悠悠地落下来。
她没说一句话,进门便倒在床上。舍友们叫她,她听不见;手机不停震动,她也懒得去看;方晴子和小戴饭盒敲门,她连头都不抬,只抱着枕头,把整个人埋进那个安静到几乎窒息的世界里。
像个失语的孩子,在梦里反复回放一个已被擦除结尾的故事。
第三天深夜,发烧了。她翻身起床想找药,手伸进旧书包的夹层时,指尖触到一张硬纸。
是他们在芝加哥买的明信片。
她的手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滴在明信片上,字迹被晕开,却依旧清晰得像昨日。
Brady刚回到家,手机响了。
是安安。
他下意识地接起:“喂。”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轻轻的声音:
“Brady,我想问你一句。”
他的心跳微顿,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嗯?”
她声音微哑,却异常平静:“你还在意我吗?”
那一刻,时间像被拉长。
Brady轻轻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得像被风吹过的纸页:
“我一直都在意。只是我做的……也许不是你希望的方式。”
他们谁都没有提“复合”,没有提“原谅”或“重来”,但语气都变得缓了下来,像一场暴风雨后的海面,还起着小小的涟漪,却不再汹涌。
电话挂断时,阳光正好。
安安坐在宿舍床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光,眼里还有余温的湿意,但她第一次觉得,也许——真的也许,可以重新选择方向?或许吧,侥幸地想,还能试试。
撑到现在,算了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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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自那场母子争执后,未再正面与Leo冲突。但她开始悄然发动手中的人脉。
她先是请来一位在政府工作的老同学,请对方“顺便”查了一下Mariana家的底细,不动声色地收到了她父母房产、银行流水、甚至外婆生前医保赔付的记录。
她又联系上沪上一家财经自媒体主编,在一篇关于“海归青年回国择偶趋势”的栏目中,巧妙植入了一段影射Mariana在纽约期间曾与“多位外籍男性约会”的文字描述。
与此同时,她以养生之名将Leo拉去参加一次“家庭资产传承规划沙龙”,现场播放的是家族办公室CEO讲述“如何通过婚姻结构规划避免资产外流”的PPT。
Leo听得烦躁,转头刚想离开,却被父亲杨振业叫住。
“你妈让我来和你谈谈。”
他们在会场后的书房坐下,隔着落地窗能看到外滩晨雾。
杨振业点了支雪茄,缓缓说:“Mariana这姑娘……是不错。但她不适合你。”
Leo笑:“爸,你认识她吗。”
“我不需要认识她,我认识你妈。你妈永远不会同意。你想拿到信托,想进董事会,就别碰这种人。”
“这种人?”
“聪明、自主、有判断力、不肯服软、擅长博弈——这些品质,适合做经理,不适合做我们家儿媳。”
Leo缓缓呼出一口气,嗤笑了一声:“你们烦不烦?手伸这么远?”
“对。因为你没能力。”
空气凝固。
杨振业继续道:“你连你妈都搞不定,到时候有了这么精明的媳妇,你被骗的团团转都不知道!还指望在家族里立足?别忘了,董事会投票我们两个人一人一票。她不同意,我就不同意。”
Leo咬紧后槽牙。
杨振业拍拍他肩膀:“你不懂,这叫爱你。至少我们给你选的,是听话的、体面的,乖巧白富美多好,不是Mariana这种你驾驭不了的。”
回家那天,Leo打开手机,看到母亲转发的一篇旧文:
《婚姻还是要听父母之言》
配文只一句:
“别拿你的人生做试验。”
他看着那句话,仿佛看见母亲端坐在楼上,阳台后面的西洋百叶窗合着缝,像一双闭着眼睛却透出全世界算计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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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梅时节,上海天光混沌。杨家徐汇老宅内,雨丝沿着百叶窗淌下,像一只只无声的指针,刻着一场家族内部的无形战争。Leo站在阳台边,窗外的梧桐树正滴水,仿佛也在为他眼前将至的风暴做低语的预告。
画室里,林晚秋坐在地上,盯着画上那个空白未点染的江岸角落,像看着她一生无法填补的遗憾。
她知道Leo喜欢Mariana。那女孩稳重、聪明、有抱负——和她当年一模一样。
“可惜。”她心底冷冷一响,“正是这样才不行。”
林晚秋并非对Mariana有私人敌意,恰恰相反,她有一种本能的嫉妒——不是嫉妒这女孩的年轻与聪慧,而是嫉妒她还拥有“选择”的权力。
自己那年,是因为父亲病重,是因为积蓄攒了买的画室突遭拆迁,是因为她那个自命不凡、实则庸俗无比的丈夫,刚申上研究生缺意外“婚内怀孕”才被迫放弃了进国家美院进修的机会。
她咬牙切齿地记得那一年。
于是多年以后,她不相信“自由选择”真的存在——那不过是年轻人最甜美的幻觉。
她恨Leo用这种幻觉谈“爱”。
晚饭桌上,林晚秋放下餐具,冷声道:“你要不听我们的话的话,信托基金冻结三年,公司股份一股不给你。”
Leo抬起眼:“Mariana到底怎么了你了。”
林晚秋眼神骤寒,声音压低却刺骨:“没大没小!”
Leo猛地站起身,激动道:“你是怕她不服你!”
空气里仿佛有刀锋旋转。
杨振业起身拍桌:“吃饭的时候吵吵吵!我今天很累了!再吵给我滚出去!”
Leo指着父母,声音几近失控:“我不是商品!你们不是在挑儿媳,是在挑谁好控制!”
杨振业掏出手机,扔到他面前,是一张基金会文件截图:
“闭嘴吃饭,要么滚。”
“你不听话,你什么都得不到。”
Leo心跳剧烈,一瞬间耳鸣。他握紧拳头:“什么拴狗绳。”
那夜,Leo一个人在顶楼阳台抽烟,雨雾将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他脑中反复浮现Mariana在纽约晨光下拎着咖啡奔向实验室的样子,脸上干净透明。
而现在,父母坐在江南老宅里,一边谈“传承”,一边让他像交易员筛选婚配对象。
Leo默默打开那份文件,指尖划过那一行字:“如婚姻对象未获家族同意,则……遗产基金冻结。”
他的心痛得厉害。他知道,真正打败一个人的不是强权,而是让你必须在‘爱’与‘生存’之间选边站。
他闭上眼,幻想着某种可能——放弃信托、搬出家族系统、靠自己重建人生。
可他太清楚了,他的能力没有被任何人看好过,他的一切都来源于父母。
从出生那天起,他的生活就是一个被精确设计的剧本,他只不过是里面那个受控的主角。
第23章 艺海沉星秋锁重门,阔太生活
困蛟龙深锁庭院折彩翼难绘云天曾是主角登台耀目终成布景掩面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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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反派母亲,而是那个被毁掉的“曾经的主角”——她本可以成为耀眼的艺术家,却被家庭、性别、时代的锁链一环环锚死。
九十年代中期,林晚秋是整个市里镇上都在传颂的名字。
她十八岁那年考上了华东美院,画室里的她一袭白裙、头发高高盘起,站在画架前的背影干净得像油画中的圣母。她不是靠裙带、不是靠献媚,她是靠真才实学拿下了全国写生展的铜奖,甚至还在上海和南京好几家画廊卖出了自己大量的作品。
她的名字登上了市电视台的采访,她的画作刊在《青年美术》封底的栏目上。老师说她是“最有可能站上国际舞台的年轻女性画家”,“中国女性画家艺术家的明日之星”,省里还特批她研究生阶段赴北京国家最高美术学府进修——那年,全镇的年轻人都羡慕她,所有艺术中学女生都偷偷模仿她的穿衣和发型,大家喜欢她,敬佩她,渴望成为那个无限希望和手握闪耀未来的女孩。
她本来是要走出去的。
走出小镇,走出江南的屋檐和绣花的生活,走向巴黎、伦敦、东京、纽约……她要去那些城市画晨雾、画黄昏、画人群涌动时的静默孤独。她不是要“安稳”,她要的是“远方”。
可惜,林晚秋遇上了杨振业。
他是当地炙手可热的“厂二代”,家里经营精密冶金工业,已经拿下了北京,正准备扩张海外合作,转型高端。他第一次看到林晚秋是在市展览馆的画展开幕式,她穿着素色旗袍,站在自己的作品前讲解构图理念。他看她的眼神不带欣赏,只有评估——像在看一个适合登上企业年报和酒会晚宴的“配件”。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追求她。他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他做了局,他做了个财务困境的局逼林晚秋不得不选择他。他诱骗了林晚秋会给她资源和帮助支持她的梦想和野心,婚后却拿繁琐的家务、家庭关系,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繁重的企业管理压力、富太太们的人脉饭局等限制了她的野心、自由和练画画的时间,使她不得不延缓入学。
杨振业承诺得太动人:“你只是暂时停留一下,婚后我支持你一切。”
她信了。她太想完成自己的理想,以至于愿意暂时妥协一步。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她够有才华,世界不会辜负她。
可婚礼办完第三天,杨振业的“改造工程”就开始了。
他说:“哪有老婆结婚了还天天往画室跑的,你就不能多陪陪家里?”
他说:“以后我的合作伙伴会来家里吃饭,你需要给大家表演,这很重要。”
她那张原本每日练习铅笔技法的手,开始长时间浸泡在洗碗池里。画架被搬进客厅角落,永远盖着布。画室改成了茶室,方便招待来访的企业家太太们。
他的母亲,一个从农村上来的强势女人,开始天天进出他们的家。她斥责林晚秋“不会做饭”、“不会持家”,甚至笑她“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好妈”。
林晚秋怀孕时是意外,是在她咬咬牙必须去进修,去读研的时候。准备赴京进修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她哭着说想推迟生育,可杨振业却笑:“你画的那些画,能比孩子重要?”
于是她错过了进修,错过了画展,错过了最后一次对自己命运说“不”的机会。
Leo出生那年,她二十八岁。她不是不爱孩子,但她被压垮了。她成了一个从早到晚都要“安排宴请”“挑选校服”“准备太太午餐局”的“高级家政人”、“无薪给丈夫的公司和厂里打工的高级管理人”。
杨振业用“太太是家庭门面”“你我是夫妻一体,你要陪我喝酒谈生意”那一套牢牢把她绑住。他让她出席一场又一场无聊的夫人圈聚会;却又冷眼讽刺她:“你是不是变笨了,画都退步了。”
林晚秋清楚,他不是不许她画画,他只是要她一辈子“想画却画不成”——因为这样她才会一直“亏欠”,一直无力。
婚姻真正崩溃,是Leo上初一那年。她怀了二胎,准备重新努力一次——为自己而活。
却在一次偶然查账中,发现杨振业以“出差”为由,多次□□,甚至和一个夜总会女长期保持关系。她恶心、愤怒、恐惧、羞辱……那天夜里她腹痛,失去了孩子。
没人安慰她。
医生说是“情绪波动”,丈夫说是“你太矫情”。
母亲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足?”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社会,不相信女人的梦想,只相信她们能不能安静地“相夫教子”。
女人,会被社会和落后观念变成映出别人想看到的样子的镜子,自己却无影无踪。
再后来,当Leo带着Mariana回家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厌恶,而是震惊。
一个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优秀、倔强、聪慧的女孩,竟然还有勇气站在门前,大谈“独立和梦想”,说她自己“不是附庸”,说她自己“有自己的目标”。
林晚秋嫉妒的是她还有选择的权力,还有资格做自己。她自己却已经变成了丈夫名下企业的“附属物”,儿子口中的“恶心的控制狂”,朋友圈里“端庄知性”的社交标本。
可是她脱离社会太久,离开了杨振业她又是谁?
她已经被养废了。怀胎十月的宝贝儿子觉得母亲活该。
她最骄傲的东西早就荡然无存。
她恨吗?她恨。
她能说不吗?她不能。
她会被千夫所指,唾骂“生在福中不知福”。
林晚秋不是恶人。她只是那个从巅峰跌落、从光明陷入暗室的女人。她的悲剧不单单是因为她选择错了男人,更是因为她生在一个不给女人改命机会的时代。
她曾是主角,最终却成了布景。
这是女性拥有的习以为常的悲剧。在绝对的地位悬殊面前,不顺从的声音不会被放大。
对于很多男人而言,妻子的刻苦努力,天赋才干,个人积累是夫家装点门楣的“配菜”。
婚姻,让很多女人失去了“自己”,成为了默默无闻的“垫脚石”、“牺牲品”、“血包”,最后被男人和家庭丢掉,万千荣耀归于男儿己身。
第24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Mariana:【你明明知道你可以做选择,但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懦弱地等着我受不了你的冷处理自己退出,你永远都这么干。】
他没回。他没法回。
他以为他能双赢,一手抱得美人归,一手爆了父母的金币。可是他低估了母亲那一通电话的分量。
“你不需要她,”母亲林晚秋的语气温柔得像毒,“你只需要我的钱。没有我,没有家人,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没有。”
她是对的。那一刻她掐断了他所有的资金来源。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次策略上的小博弈,可最后,却变成一场彻底的溃败。没有剧本,没有台阶下。
Mariana哭了,发疯时说的那句“你根本不值得我爱”,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喉咙口,一直没拔出来。
Leo曾试图甩锅。他说你太敏感了,你太神经质了、你太咄咄逼人了、你不了解我。他甚至故意在分手短信里写,“我们或许都太累了,换个城市staycation一下也许更适合你。”
可Mariana秒回:“你不是累,是怕。你怕失去你妈的钱。你怕你一无所有。”
她是对的。
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只是想逃,不是从她那里,而是从“选择”里逃出去。
他咬着指甲,嘴里全是血腥味。
指尖几乎要戳破屏幕,他却一句话都打不出来。整张脸像在电磁炉上加热,血液翻涌、内脏抽搐,整个人安静得像在白令海峡的冬天溺水,只有耳边“嗡”的一声声自内向外炸着。Mariana说得没错——她总是说对。
Mariana和Leo是两种人,但Mariana偏偏看中了Leo,一开始是因为他的反叛劲儿。Leo的性格很有意思,很chill,给很卷的她松松弦。
Leo在她面前抽象、浪荡、脆弱、混乱,像个没有锚点的少年漂流瓶。她曾说过,Leo是她见过最“像自由”的人。
恋爱的初期总是那么美好,梦幻,都是甜蜜的粉红色泡泡。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周旋——一手抱得美人归,一手爆爹妈金币,把Mariana当自己的最后救赎。
他试图用最稳妥的方式达成最激进的目标。
但母亲林晚秋只用了几通电话,就把他架得寸步难行——冻结主卡,停掉副卡,收回所有信用额度,连他租下的初期创业用的工作室都被通知“月底不再续签”。
他本能地反抗。他说我有自己的储蓄,有比特币,有项目分红。
母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Leo,别闹了。你账户里那些玩意儿,还是我批出去的。**特币也没用。你知道你的生活成本是多少吗?没了我们,你三个月就活不下去。”
她没吼他,也没骂,只是用一贯优雅从容的语气,把他从自我幻想的云端拽回了充满账单的地面。
她是对的。
他不敢把这些告诉Mariana。他害怕她看见他的软弱——真正的、**裸的软弱。他怕她用那种分析式的、聪明人的目光看他,把他像数学公式一样解构开,把他看成一个“没有意志的人”。
于是他选择消失。选了那种最懦弱的方式分手:冷暴力、撤回、延迟、含糊其辞。
他给她发了最后一条微信:【最近太忙,或许我们该冷静一下。】
然后他立刻设置了“朋友圈对她不可见”,仿佛这样就能把这段关系从现实中删掉。
可Mariana不是那种打碎牙往肚里吞的女孩,她发来一连串信息:
【Leo,我不是小孩,你不回避我我也能猜到。】【你是不是又被你妈掐住经济了?】?
【你连告诉我实话都不敢?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这叫胆小鬼。这叫你宁可继续当他们养的宠物,你想两边都讨好,你想爆你老子金币,但你既不能说服你老子,又不能留住我,你纯loser。】
那一刻他想砸了手机。他愤怒。他想尖叫想嘶吼,他想反咬一口,说她咄咄逼人,说她不体谅他,说她不懂男人的压力,说她太理想主义。
但他没发。他潜意识里知道她是对的。
是的,他选择了自己。他懦弱地选择了自保。他根本没资格拥有她。
他的所谓“自由”,不过是用他们的钱为自己买来的幻觉。
没有那些钱,他什么都不是。以前他习惯于看父亲杨振业打压母亲,后来他习以为常认为母亲和父亲意见不合时软弱可欺;现在自己和母亲起了矛盾,没想到父亲站在了母亲那合起伙来打压他。他又一次意识到在父亲眼里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和母亲一样都被父亲摆弄。
Leo闭上眼,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
他需要父母的钱。
他只能靠父母得来钱。
他必须要他们的钱。只有父母给他钱。
只有他们能给他钱。
他不是Leo。他是他们造出来的Leo。
他像一个不断试图越狱的囚徒,但每一次出逃,都会因为脚腕上的金链子被拽回。
上海梅雨未歇。Mariana站在地铁口,手里紧紧拽着Leo送她的那把英伦老牌雨伞,某个英国老牌裁缝店送给vip客人的特别订制款。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Leo了。
那日之后,Leo不再频繁发信息。
Mariana明白,真正的离开,不是在于物理空间的分隔,而是彼此在言语和沉默之间筑起的无形城墙。
Leo终于出现了。
他穿着全套的山本耀司,整个人包裹在黑色里。脸色憔悴。他望着Mariana,张口却只是:“你真的要走?”
Mariana没答,轻轻将那把伞放到他手中:“你需要它,比我更需要。”
Leo低声说:“我试过了,真的试过了……我和他们吵,我想挣脱这个家庭……”
“可你没有。”Mariana眼神温柔但坚定,“你连告诉他们你要和我在一起,都没能坚持到底。”
Leo沉默了,他想起父亲在办公室里冷冷地说:“你自己有点数。”
Mariana转身坐电梯走下地铁,没有回头。Leo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在人海之间。
他感觉自己像站在一场战争的废墟里,身上还裹着父母留下的金融条款、门第骄傲、满腹压迫和算计。
伞落地,雨重重砸下。他没有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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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
手机响了。
是安安。
Brady下意识地接起:“喂。”
对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她轻轻的声音:
“Brady,我想问你一句。”
他的心跳微顿,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嗯?”
她声音微哑,却异常平静:“你还在意我吗?”
那一刻,时间像被拉长。
Brady轻轻闭了闭眼,嗓音沙哑得像被风吹过的纸页:
“我一直都在意。只是我做的……也许不是你希望的方式。”
他们谁都没有提“复合”,没有提“原谅”或“重来”,但语气都变得缓了下来,像一场暴风雨后的海面,还起着小小的涟漪,却不再汹涌。
安安坐在宿舍床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光,眼里还有余温的湿意,但她第一次觉得,也许——真的也许,可以重新选择方向?或许吧,侥幸地想,还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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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斜斜洒进来,广州三月末的空气已经开始潮湿闷热。安安坐在宿舍床沿,指尖摩挲着被汗水打湿的掌心,电话那头的沉默像一潭死水。
“我一直在意你。”Brady低声说,嗓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焦虑,像是经过无数次排练却仍旧找不到最恰当的措辞。
安安没有出声,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那天宿舍楼下的三角梅盛开,紫红一片,她却只觉得一片苍白。
“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对的,我太自私了。”他的语气逐渐低下去,像被压得喘不过气,“我总以为我能把你保护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反而成了让你最孤单的理由。”
她的唇动了动,声音干涩:“你不是不发朋友圈,是你不愿意让我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我错了。”Brady毫不犹豫地承认。
“你那天晚上,说不想我控制你……”
“我说错了,我根本不配说那种话。”他打断她,语速急促,“是我没能力回应你的付出,却反过来让你背负我不能承诺的重量。”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可以来广州找你吗?”
她犹豫片刻,轻声说:“等我想好了再说。”
他没有追问,只轻声应了一句:“好。但别不理我了,安安。我真的很怕你走出酒店大堂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听着这话,终于没忍住落下泪来。她从不愿在人前示弱,哪怕是曾经最亲密的Brady,也没见过她这样沉默地崩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下午,她去取了一个包裹,是妈妈从青海寄来的。纸壳箱外裹着透明胶带,角落被运送途中压扁了一块。
安安蹲在地上,用剪刀割开包装,熟悉的廉价皂粉香气扑鼻而来。是家里洗衣服常用的那种粉色牌子,混合着干燥的阳光味。
箱子里是妈妈叠得整整齐齐的几件旧衣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起球的针织衫,还有一件早已褪色的粉红色风衣,竟然是她高一时穿的那件,袖口都磨破了。
最上面是一封字迹潦草的便条:
> "安安,弟弟最近不懂事,和人打架被学校停课了几周,你爸身体也不太好,总咳嗽,你现在读书也不容易。家里开销紧,你这些衣服凑合一下穿,省点钱。手机先别换了,等我用你弟弟旧的再给你转用,实用。”
读完这些字,安安心里像被冷水泼了一盆。她盯着那行“实用”,觉得讽刺得想笑。
这些年来,家里从没真正“为她准备”过什么。弟弟不听话出事,她得节省开支。有几年生意不好做,爸妈生病没钱看,她要想办法高中生打个零工补贴。连个属于自己的手机,也是弟弟用过、妈妈用过后才轮到她。
“你是最懂事的那个。”——她从小就被教育要让,要忍,要扛。
可哪怕现在她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啊。
那晚母亲打来电话,她刚把衣服收进行李箱,正要洗衣服。
“你最近是不是花钱多了?支付宝扣款频繁,饭卡充值也多。你弟弟还在家等着交罚款,你这边得节省点。”
安安终于忍不住了:“我就不该吃饭吗?”
“我没说你不该吃,可你现在是读书的,先让你弟弟解决了再说——”
“我也读书啊!你们什么时候管过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我到现在用的还是iPhone 7!”她难过的泫然欲泣,起身出门跑进角落的楼道。
“你弟弟是男孩,你呢是女孩子,吃苦一点没关系——”
“你这就是重男轻女!”她吼出来了。“我在读一本大学,弟弟中考考得那么烂就去个职高,你还是偏心他!你能不能管管弟弟的高开销,而不是我?他一个晚上在网吧通宵那么久,一周花多少?一个月花多少?你不去管他,到来管我!你自己养的儿子不中用,跑来说我?我做错了什么?”
电话另一头的母亲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严厉:“你说什么?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安安哭着把电话挂了,手指都在发抖。
她不是不愿帮家里,但她不是工具。她为什么连钱都攒不下来。
那晚她一夜没睡。凌晨三点,安安终于拨通了Brady的电话。
“喂?”他显然没睡,一接起就带着慌乱,“安安?”
她鼻音很重:“我……我想你了。”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她的名字:“安安……”
“我想试试看我们能不能重来一次。”她低声说,“这次我不再怀疑,但你也别再让我一个人扛。”
“不会了,不会了。”他一连说了好几次,“你不是一个人,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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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安安在宿舍管理员那里签收了五箱快递。
所有人都围上来看:“哇塞,代购都没你这排面。”
她和小戴一瘸一拐搬回宿舍,隔壁寝室和自己寝室的室友们帮忙搭把手和拆箱时发出阵阵惊呼。
第一箱:iPhone 15 Pro Max顶配,白色,配全套原装配件、保护壳、磁吸充电器、AirPods。
小戴直呼“好家伙!好家伙!iPhone 15 Pro Max 1TB! 13,999! 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九!九百九十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一三九九九!什么绝世好男友!还带个AirPods。对不起串台了。”
第二箱:MacBook Pro 16英寸,再加一个雷神Zero,满配全新。其他人可能不太懂,可安安和小戴门儿清。
学计算机的小戴和安安瞠目结舌直呼送的太贴心的了吧!什么土豪,一个日常一个跑程序,两台笔记本电脑,苹果一万八起跳,小戴一把抱住盒子说雷神 ZERO 游戏本搭载了 RTX 4060 显卡,Brady人真好,一万来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高端大气上档次,双管齐下面面俱到,什么大手笔,纯纯爽飞。说罢泪眼汪汪,问向哪里拜可以谈到这种男朋友。
第三箱:Chanel 22手袋,小羊皮黑色款,搭配金色链条。包装盒上还贴着一张小纸条:“你值得最好的,香奈儿包很适合你。”
安安低头看着手中包装精美的盒子,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盒子本身就散发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奢华气息,黑色的外包装与金色的字母完美搭配,每一寸细节都显得那么精致。她拿在手里,虽然没有完全理解盒子里的内容,但她能感觉到这一定是件价值不菲的东西。
她轻轻拆开盒子,里面的包包呈现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呼吸几乎停滞。黑色的小羊皮,简洁而又大气的设计,包包上金色的链条,沉甸甸,皮革与金属交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怔了怔,心中一片茫然。她不太懂什么叫“高端奢华品牌”,也不明白香奈儿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只是凭直觉觉得,这个包包应该很贵,很特别。
她的目光停留在包包上,思绪渐渐飘远——她从来没有拥有过如此精致的物品。这种精致仿佛和她平日里简单朴素的生活格格不入。她摸了摸包包的表面,感觉到皮革的柔软和温润,但心里依旧有种莫名的陌生感和不安,仿佛自己不配拥有它一样。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绪中时,范琳琳兴奋地走了过来,看到她手中的包包后,几乎是激动地跳了起来,“天啊!居然送香奈儿的包!这可是大牌,简直是奢华的象征啊!”
安安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香奈儿?”她低声重复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包……就是香奈儿的吗?”
范琳琳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崇拜,“你不知道香奈儿吗?它可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奢侈品牌之一!你知道它的包包有多贵吗?这个包值差不多是四万八或者五万多人民币!简直比我来广州所有的零花钱加起来还要多!而且,香奈儿的包,每一款都是经典,买一个几乎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奖励!你看这个链条,还有它的皮质,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精致!”
范琳琳嘻嘻笑着:“来,跟我读,CHANEL,C-H-A-N-E-L,读,Sha- Nai- 对~舌头抵住上颚,发le音,不对,e轻声,L扫过上颚一个尾音,对,装腔作势的法语,法国人是这样子的。Sha-Nai-le。读英文就读Sha- Nail,L直接读,诶奥。”
女孩们嬉笑,而安安的心跳更加急促了,她捧着包包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原来……这真的是……这么贵的东西?”她有些难以相信,依旧不太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切。范琳琳笑得更加得意,“当然了,这可是香奈儿!你现在就拥有了属于真正高端品味的东西,真是让人羡慕!”
安安有些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却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她看着手中的包,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惊讶,也有喜悦,更多的是一股莫名的茫然。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这样的奢华有如此亲密的接触。
范琳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香奈儿的包背着有多酷,就像是走在时尚的最前沿,所有人都会羡慕你!”她的声音轻快,带着几分钦佩和激动。
安安低头看了看包包,嘴角终于微微扬起,虽然仍旧有些不太明了,但她的心中已经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悦感。这个包,不仅仅是一件奢侈品,它似乎也成了她与一个全新世界连接的钥匙。
她们接着兴致勃勃拆下一个箱子,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第四箱里面有四个小一点的箱子—— Goyard黑色双肩背一只,YSL 过膝靴一双(在美国的时候安安多看过几眼橱窗里的鞋子),连同 MiuMiu 芭蕾风运动鞋两双,两个大热明星同款色。
小戴不明就里,先去打开YSL的鞋盒,这厢范琳琳直接惊呼Goyard!狗牙啊!这是狗牙!Saint Léger 背包!你什么狗屎运谈到这么个轰炸式送礼人形自走机!安安和小戴更是没见过这个牌子,范琳琳恨铁不成钢:“这个背包两万三,一口气买这么多,简直不是人啊... ..” 边说边开箱,指点“江山”:“别跟我说你俩不知道这两个牌子!YSL这个靴子——等一下YSL这个款是DIANE BOOTS IN GRAINED LEATHER——大陆没这款——安安!” 安安忙应到“在的在的!”
范琳琳感慨:“人比人气死人!神仙男友啊卧槽,你看看收据单——税前两千一百五十刀!美刀!还给你从美国订过来,饿滴个龟龟。安安你看啊,送回国内还不算过海关手续费运费税费,光这靴子就人民币一万五千三!你耗子尾汁!好男友好好珍惜!” 然后她仰天长啸:“他奶奶个腿儿,人比人是真的气死人,这下我真要躺平在家,望父成龙了——鸡自己不如鸡爸妈!”
拆开Miu Miu已经无语了,范琳琳和隔壁屋一个姐妹喃喃:“New Balance X Miu Miu运动鞋,联名款是真的好看!woc—— 这个缎面平底芭蕾鞋——杂志那款吗?那个谁代言的?我查查看—— 八千四百五,夺少?”
安安一愣,一桩桩一件件,昂贵的价格在她脑内飞驰,她飞速换算着,光那一双联名运动鞋,就是她一年挣的钱。不吃不喝才能理想的得到这么多钱。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距吗?别人奢侈品自由,她辣条和小布丁雪糕自由。
第五箱:La Mer 护肤品豪华礼盒,Eve Lom 卸妆膏,包装精致,每样产品都带着温柔手写卡片。
> “这是补偿,别哭啦,惹公主生气是我不对。”
> “你从来不欠我什么,是我亏欠你。”
> “我终于学会了如何疼一个人。”
安安一边拆,自己的泪失禁体质炸了,她默默流泪。她从未想象过,有人会为她做这些。
傍晚的校园浮躁又闷热,天边霞光如火。安安刚从图书馆调试电脑回来,才坐下,手机便响了。
是妈妈打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喂,妈。”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又略显疲惫的声音:“安安啊,今天忙不忙?”
“还好。”她下意识绷起声音,准备好应对接下来的话题。
“昨天不是说了吗,你弟弟最近不省心,上次打架被学校记过,现在又总窝在家不出门,你爸身体也不大好,咳嗽一个星期了,我正愁药费呢。我还是要跟你谈谈。”
安安咬着嘴唇没出声。
“你这不是年初刚拿了个奖学金吗?”母亲语气一转,尽量柔和,“能不能先转回家一点,妈妈这边真的捉襟见肘……”
“妈,我这个月还有两个课程要交学费,专业项目也要交资料费。”
“你自己学也可以的。你就别太为自己花了。你是女孩子,不要太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消费。实在不行,你去找一个男朋友嘛!让他承担一点你的花销。”
“妈妈这个课我真的得补。”她终于反驳了一句,语气却还是低。
“哎呀你看你,怎么对妈妈说话这么冲?”母亲叹气,“你弟弟还小,现在他最难的时候,全家都得帮衬着点。你不是最懂事的吗?”
她沉默良久:“我会再去看一下账单,再省省吧。”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声音立刻缓和下来,“你是姐姐,妈一直最放心的。”
电话刚挂断五分钟,微信提示响了。
【国服闪电雷王(弟弟)】:姐,我手机不行了,卡得要命,我这几天可能要复课了,你发点钱给我买个新的呗。
【国服闪电雷王(弟弟)】:iPhone 15就行,没要多好的。
安安看着那个“没要多好的”,几乎想把手机砸出去。
她刚刚结束和母亲的对话,现在弟弟又一副天经地义的姿态出现,仿佛她生来就是家里的备用金。
她没有回微信,而是点开自己的银行App。这个月,为了“看起来不差”,她收下了Brady送来的MacBook和包包,却一直没有转卖出去。她依旧吃的是6块一份的食堂快餐、最便宜的瓶装水。
那只黑色Chanel 22静静地躺在盒子里。她盯着盒子上的Logo看了许久,仿佛在凝视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夜里,她走到阳台,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件挂出去,动作机械。
宿舍天台上风很大,她的手在夹住衣服时一直颤抖,指节泛白,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穿破了的棉鞋,冬天里踩着雪走半个多小时去上学,脚冻得像块冰砖。而弟弟只要一皱眉、哭一场,爸妈就能给他买最好的球鞋。
她不是不爱家,但她再也不想做那个永远被牺牲的角色。
深夜,她的声音哽咽,“我不是不想接受Brady给我的东西,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包,我不想把他们卖二手。可是我怎么办?我怕我太寒酸Brady会嫌弃我。我也想在他面前显得底气十足。为什么命运还要让我失去刚得到的东西?我只是,从小到大,好像就没有过自己真正的东西。我的衣服是别人的旧衣服,手机是弟弟淘汰了给妈妈、妈妈再给我的,我的房间连锁都没有,拿隔板一挡就是卧室。我弟一出事,先克扣的都是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怕,我一旦拿了,就再也没有办法逃出这种角色。我怕我会变成另外一种‘被利用’。”
弟弟小天那天一整天都没收到姐姐的回复。
他本来就窝火:停学期间被爸爸打了在家反思不能出门,家里也冷冰冰,母亲三天两头叹气说“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饭桌上没有肉,甚至连个鸡蛋都要掰成两半吃。
他烦得不行,随手点开姐姐学校的论坛想打发时间,却在一个匿名版块看到几张图。
照片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宿舍楼道口,背景熟悉,人物也不陌生。
几个女生正抱着大包小包走进宿舍,每一只包裹上都印着Logo:Chanel、缺口苹果标、YSL、Goyard、MiuMiu……像堆满圣诞树下的礼物。
点开评论:
> “某些人平时看着朴素,其实富得流油。”
> “这快递量,我一个学期都不敢想。”
> “男朋友送的吧?”
他越看越气。
他截图发给妈妈,说:“姐是不是有钱瞒着我们?”
周五下午,安安刚从实验室回来,正准备洗头,微信电话炸响。
“你说清楚,这些东西哪儿来的?”母亲的声音像是压着火焰,几乎咬字。
安安怔住:“你说什么?”
“你弟看到你学校论坛的照片了!你抱那么多快递,全是名牌!你不是说自己吃泡面都省钱?”
第25章 灰姑娘改造计划
周五下午,安安刚从实验室回来,正准备洗头,微信电话炸响。
“你说清楚,这些东西哪儿来的?”母亲的声音像是压着火焰,几乎咬字。
安安怔住:“你说什么?”
“你弟看到你学校论坛的照片了!你抱那么多快递,全是名牌!你不是说自己吃泡面都省钱?”
她顿住了,嗓子发紧:“那是朋友送的——”
“你骗人!”电话那头的吼声陡然拔高,“你妈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名牌,你一个学生怎么拿那么多?你说清楚,是不是被人包养了?”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弟弟在微信里接着发:
【弟弟】:哟姐你是不是谈了个金主啊?不然哪来的钱买这些?你不给家里钱还自己花成这样?
【弟弟】:你装得好苦哦,结果人家网上都看到了你拎着名牌进宿舍。
“我就不配过得稍微好一点吗?”安安声音开始发抖,“我没有偷没有抢,我也没用你们的钱!”
“你当然没用我们的钱,可你现在有钱了为什么不想着家里?”母亲冷笑,“你弟停学那事你当没看见,要钱你不给,我是你妈!你爸生病了你也不管,你小心我去你学校闹!看看现在你生活滋润了就翻脸不认人?”
弟弟在后面怪笑:“哟,姐姐陪了几个老男人睡啊?”
“那些是我男朋友送的!”她突然吼出来,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电脑是拿来学习的!他觉得我辛苦,所以送我!我没拿家里一分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安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
然后是一阵轻蔑的冷哼:“原来真的是靠男人。”
“你以为男人送钱不用还?你以为他们不图你什么?”母亲咄咄逼人,“你要是以后出了事,别回来丢人现眼!”
弟弟在微信里继续发:
【弟弟】:那你倒是分我点钱啊,我是你亲弟耶。
【弟弟】:你吃香喝辣的,妈还要靠我打零工给药费,你良心呢?
【弟弟】:你以前多懂事,现在变了,你真的是被钱迷了心了吧?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姐姐你放心弟弟我会一直在的。给钱!不然我就去发帖说你,把你那些破事有的没的拿出来说!
安安终于崩溃了,抱着手机瘫坐在床上,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我不要再听你们说了!”她撕心裂肺地哭出来,“我活到现在,连一个像样的生日都没有过,连手机都是别人用剩下的!你们要我一辈子都过那种日子吗?”
电话那头母亲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吐出一句话:“你变了。”
安安把电话丢在一边,整个人卷缩在床角。手机还在震动,弟弟的微信一条接一条跳出来。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两个世界的夹缝中人。
她想逃,可家人像缠绕在她灵魂里的藤蔓,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抗争,可亲情的枷锁又一层层包裹着她的愧疚。
她捂着耳朵,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我到底是哪里错了?”
电话另一头,母亲的声音冷若冰霜。
“你现在是觉得自己有出息了,连妈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
安安捂着额头,喉咙像被什么硬生生堵住,她用尽全部力气才让自己不再哭出声:“妈,我没有不听你话。可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提款机。”
“那你弟弟呢?”母亲火了,“你以为他不想上学?是他自己想被停学的吗?他不过是一时冲动打了人,现在心情低落得什么都不想做,你还不想着帮衬他?”
“他打人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什么永远要我承担?”安安的声音终于提高,带着颤抖,“我已经做了二十年‘姐姐’了,我从来没抢过你们任何东西,但你们一次都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你小时候说什么都不计较,是不是假的?”
“我是不计较!但那不代表我不痛!”
弟弟忽然在微信里语音发过来,一边笑一边说:“哟,终于承认你是靠男朋友给你送钱了?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呢。”
“闭嘴!”安安怒吼着打字,“你根本不懂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却马上发来文字:“你懂我吗?我打架是因为同学骂我家穷。你在广州风光无限,谁知道我还窝在家啃方便面?”
母亲接过来继续指责:“你弟都这样了,你还计较什么?一个家里不能让你受点委屈吗?”
安安已经浑身颤抖:“我不是不想给!是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有没有能力给!”
“那你收人家那么多东西的时候怎么不说没能力?你以为这种男人会陪你一辈子?他们一转身就能去找更年轻的!”
“我不是那种人!”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你自己不都承认你用的是他的钱?”
“我没用——”她的声音忽然破裂了,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然挣扎,“他是送给我的!我没逼他给我什么!他是我喜欢的人!”
母亲冷笑:“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反正你有钱就要孝敬父母!我们养你这么大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弟弟和你爸爸正是要钱的时候,你看我都省吃俭用的,你背着我们过上好日子你真是不害臊!你有钱!就要给我们花,这是你应该的!你欠我们的!供你读大学已经对你很好了!”
她忽然就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像是把多年的痛苦都嘲笑了个遍:“那我为什么要上大学?为什么从青海一个没人记得的小镇拼命考到广州来?我做这一切,到底为了谁?还不是以后找个好工作在大城市定居把你们接出来?!”
电话沉默。
安安知道,那头的人不可能回答。
手机“嘭”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她的头抵着膝盖,整个人像被雨水打湿的纸一样瘫软。
而那些奢侈品盒子,MacBook,时髦到爆炸的YSL靴子,还有那只从没用过的Chanel包,就那样静静躺在柜子最上层。
仿佛提醒她:她可以拥有的,不过是一点被原生家庭唾弃、被恋人补偿的片刻虚荣。
而这一点点虚荣,也成了她在家人面前最沉重的原罪。
安安弟弟小天坐在家里那张老旧的方木椅上,阳光斜斜洒进窗子,地上落满浮尘。他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卷曲的头发遮住额头,眼底是一种说不清的浮躁与不甘。
他停学已经两个星期了。起初是庆幸:终于不用上那个破学校,可以在家打游戏。但家里空空如也实在是败人兴致,父亲早出晚归,母亲一边唠叨一边叹气。饭桌上都是简单的馒头、白菜、咸菜,以前有炒肉末给自己吃,现在连油都舍不得多放。
“你姐要是肯出点钱,你就能再报名复课了。”母亲说。
他没吭声。但这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他不觉得姐姐真的苦。起码,她能出省去广州上大学,还有男朋友,还有快递,还有化妆品。
他在姐姐学校论坛看到那几张照片时,起初是错愕,然后是嫉妒。
她穿得那么简单,背的却是Chanel。她微信头像里清汤寡水,手上却拎着上万的包。
她不是一直在哭穷吗?不是总说自己吃泡面、打工、做项目、靠奖学金吗?
那他呢?他从来都比姐姐过得好。现在姐姐过得更好了,凭什么他在这里吃苦?
姐姐,居然能有那么多“朋友”送她东西,还死不承认来源。
他一边生气一边想:既然你能享福,为什么不能也帮我一把?
他自己最重要。因为他是宝贝儿子。他可是个男人!男人以后要撑起一个家,姐姐不过是女孩子,念点书,找个好男人就好了。
现在她找到了,为什么他却要继续啃白饭?
“姐变了。”他在心里说。 “她从广州回来那次就不太一样了,穿得干净又像电视剧里的人。”
他只是觉得:她该给自己买手机,该帮家里出钱,什么东西管姐姐要就好了。
谁叫她是姐姐呢?
他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只是觉得“亏”。
而这种“亏”,在他眼里,成了姐姐的“欠”。
天灰蒙蒙的,安安蜷缩在宿舍床上,脸埋进膝盖里。手机安静了许久,终于响了一声,是熟悉的铃声。
【Brady 来电】
她一瞬间不敢接,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发抖。
电话在第四声快断时,她仓皇地按下。
“喂……”
对面是熟悉的低音:“安安。”
她没出声。
“我周六明天去找你。”他的语气比平时柔和许多,带着小心,“昨天去北京开会,刚我订了去广州的机票,上午十点到。”
“哦……”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喉咙像有刀子卡着。
“你……收到我前几天给你送的礼物了吗?”
“收到了。”
“喜欢吗?”
她本来想说“喜欢”,但一句话卡在舌尖上,忽然没控制住,鼻音一哽,整个人在瞬间炸开了裂缝。
“Brady……”她低声喊了一下。
下一秒,眼泪像开了闸一样滑落,她捂着嘴,压抑的哭声却一声声从胸腔涌出来。
Brady愣住:“你怎么了?”
“我……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哭着,“我不是不想回你……我这几天真的撑不住了……我……”
他听得心揪成一团:“你别哭,安安,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脑子乱七八糟,像卷进漩涡的浮草,被母亲的责骂、弟弟的威胁、家中穷困与道德指责一同拖着往下沉。
“我妈骂我,说我是靠男人……我弟说我骗了他们……他们让我卖你送的包……说我欠他们的……”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他们问我拿钱,骂我虚伪、假装清高、装苦……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全部的脆弱与狼狈。
Brady听得久久沉默,手机那头只有他低低的呼吸声。
“你需要钱吗?”
她顿了顿,像被针扎了一下,“不是……我不是打电话是为了钱……我只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Brady声音平稳却坚定:“听着,安安,你不需要解释。你也不欠任何人解释。”
她咬着唇,终于鼓起一点勇气,带着羞耻低声开口:“我……能不能,问你借……两万?”
说出口那刻,她几乎羞愧到想挂断电话。
她知道那是一个巨大的请求。
可是她别无选择。
那边沉默了不到两秒。
“安安。”
“嗯?”
“我刚转给你五万。”
“什、什么?”
“你说两万,那说明你最少需要两万。我给你五万,不是施舍,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你有我。”
她眼泪再一次冲了出来,手机屏幕上的银行通知刚跳出来:
【Brady Lam 向你转账 52000】
备注:“我爱你。”
“你不需要解释任何理由。你就是你,不是他们口中的谁。你值得好一点的生活。”
她嚎啕大哭,啜泣呜咽,她哭得像个小孩。
“Brady……”她哽咽着喊他,“我、我是不是很没用……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轻声道:“不会。我只会心疼。”
“我可以……和你重新开始吗?”
“我就在这里等你。”
窗外飘起了细雨,像极了那晚她站在中环暴雨中,孤身一人不知该去何处。
而现在,在电话的那一端,有一个人,在她最低谷的时候,递出了手。雷雨过后的天空浮着一层沉沉的乌青,远处的教学楼白墙在水汽中隐约如水墨。安安坐在宿舍靠窗的位置,抱膝倚着椅背,脸颊埋在膝头,屋内没有开灯,自然光透进来,灰蒙蒙的,映出她因哭过而微红的眼眶。
电话那头的Brady声音低缓,却异常坚定:“……你不是在拖累谁,安安。你只是太善良了,才被那些人当成提款机。”
安安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微哑:“我弟还在读高中,我妈也不怎么挣钱……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日子难过。”
“可你也才二十岁。”Brady语气略有些发紧,像压抑着情绪,“你不是谁的救世主,不该一个人扛全部。你是我的女朋友,应该有人为你考虑。”
这句话像是有人在她心头轻轻掸去一层灰,让她猛地抬起头。光从窗外落在她睫毛上,细得像烟。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轻。
Brady停顿片刻,语气忽而放缓些:“对了,我最近在写一份社会学研究报告,可能要延续到毕业论文方向。我想聚焦青海的民族聚居区、城乡融合问题和少数民族青年流动状况,尤其是像你说的——撒拉族传统技艺,建筑风貌,宗教信仰,还有农村孩子到城市上学的心理断裂……这些,都很重要。”
他像怕她拒绝似的,接得快:“……我希望你能继续帮我,安安。你告诉我的那些生活细节,方言、建筑、节庆,我都记着。你是这个项目最好的合作者。”
安安怔了一下,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露出一点点勉强的笑。
她认为Brady在“合作”的包装里,其实是希望她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以一个不至于让她自卑的位置。但他也是真的尊重她,认真倾听过她讲的一切,不带优越感,不居高临下。
“好。”她轻声应着。
电话那头静了一下,Brady似是松了口气,语气里带上点久违的轻松:“那,下周六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吧?是我大学同学的生日聚会,他们人不坏,就是有点吵,你应该能喜欢——你一直说想换个心情。”
“嗯?”安安愣了下,“你要带我去?”
“当然。”Brady轻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吗,你不是隐形人。”
她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手机贴着耳朵,她眼睛望着窗外的雨檐,心却慢慢缓了下来。
“那我穿什么合适?”她终于小声问。
正当安安想再问聚会地点和时间,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语和车门合上的声音。
“我得挂了,安安,”Brady低声说,“那边的人在催我登机。我今晚要飞去北京开个会,大概两天后回来。你别太辛苦,晚点我把研究报告的初稿和访谈分析也发你邮箱。”
她还来不及说再见,电话已经“嘟”的一声断了。
安安怔怔地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忽然觉得宿舍里的空气好像也没那么闷了。她长长地吐了口气,把手机放下,抱着抱枕蜷缩成一团,像重新找回了某种可以依靠的温度。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沉。
梦里,她站在老家的山顶上,风吹过撒拉族的屋檐,木雕晃动着,闻得到黄昏中的拉面店新煮的拉面的味道,还有她奶奶晒着羊毛毯的老旧院子,浮动的炊烟下,孩子们奔跑着,笑声清亮。
而Brady站在那座山坡下,背着光,正朝她走来,一步步走近。
四月初,广州的阳光已经开始炽烈。安安窝在宿舍床铺上,抱着小风扇,身上穿着旧T恤和洗得泛白的短裤。她脸上还残留着刚洗完澡的水气,头发半干,趴在小戴床上翻着笔记。
宿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小戴端着刚从楼下买回来的橘子汽水和两盒水果捞进来,一边把外套甩到椅背上,一边问:“陈可人说要打视频,接不接?”
“接吧。”安安坐起身,拍拍脸,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现在是下学期,陈可人已经办了退学。她想着,自己和小戴好久没看见她了。
“我开我的麦你用我的说啊?还是我们俩进群?”
“晴子还在图书馆,估计不会那么早回。”安安想了想,“用你的吧,我们一起说。”
电话接通,屏幕上出现了陈可人熟悉的脸。
她仍旧文静带着恬淡笑容,穿着一件裁剪考究的白衬衫,背景是某个酒店风格的窗帘,显然不是宿舍。她的妆容一如既往地自然精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从容的优雅。
“哈喽——”她笑着朝屏幕招了招手,“哇,你们两个都在啊!晴子呢?”
“她在图书馆肝论文。”小戴回答。
“她真拼。”陈可人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羡慕她还能按部就班,虽然我也挺忙的。”
“你春节不是去意大利了吗?”安安凑近屏幕问。
“对,刚从那边回来几天。”陈可人点头,“回来赶项目,现在太卷了,gap year也不能闲着。中山大学那个社会学教授的项目不是落地在东莞和中山嘛,我要跟着做数据和一起学习,到时候写进简历;然后因为妈妈的关系我在这边周末也有几场法律频道之类的方面的访谈安排,到时候整个规划设计好,方便读完本科申法学院。
(美国本科不开设法律专业教育,要在学生完成本科课程建立知识体系后,再通过考试申请法学院,申请资料除了本科成绩单,还有择校陈情文书、和“法律意愿文书”,法学院入学考试、以及活动若干、实习若干、推荐信2-3篇,等。)
“是哪个社科项目去东莞啊?”小戴八卦地凑过来。
“追踪下岗工厂员工的再就业路径、社会待遇,还有心理适应。就我们上次讲到的那个,‘经济断裂带来的身份崩塌’,特别有意思。”陈可人打开一个文档,给她们翻了个截图,“这个是我负责整理的一部分。田野调查真的好累,但收获超级大。”
她说着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而且我现在已经拿到威廉玛丽学院的offer啦,准备八月底飞过去,现在就要开始刷简历啦。”
“你上次是说申请的是国际关系?”安安问。
“对啊,还有法律预科方向。”陈可人点点头,“我现在相当于是gap year重新规划,这一年卷了不少实习项目——有我妈的朋友安排的,也有自己申请的,主要是稳妥一点嘛。”
她妈妈是财经频道的知名主持人,在广州有名有人脉,从她口中说出“安排”这两个字,自带一股资源流转的能量感。
安安笑着恭喜她,嘴角掀起一点弧度,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涩——那种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女孩的人生,从来都是平稳、舒展又多姿多彩的。
她记得上学期和陈可人住在同一间宿舍时,后者总是那种“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很体面”的类型。她很少发脾气,也不参与八卦,偶尔会温声温语地说:“安安,我基础课的建模作业不太会写,你帮我看看呗,我转你点辛苦费。”
每次安安接下这些“帮忙”,心里都没什么怨气,反而很开心像在“打工赚小外快”一样,多少能补贴些生活费。
陈可人给得很大方,从不讨价还价。有一次只是让她整理个文献综述,转账竟然是三百块。她看着支付宝的到账通知,内心一震,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的人手中递过来一颗温柔又不沾泥尘的糖。
她们出去聚餐的时候,也总是陈可人大手一挥:“今天我请,走,去那家新开的天河万象城意大利餐厅试试。”
她带着她们逛广州太古汇、K11、天环……安安每次跟着她们,像是闯入了一场梦:专柜里的香水、衣裙、手袋,奢侈品店内服务员递过来的进口茶点。
有一次她在LV的店里小声问:“真的可以进去试穿吗?”
陈可人愣了下,笑着拉她进去:“当然可以,又不是不花钱才不能进。”
那一刻,安安忽然感到一种说不清的距离感。
视频里,小戴在一旁拿勺挖水果:“不过你是真的幸运,申请得这么顺利。”
“我其实一开始也很焦虑啦,毕竟办了停学准备去美国重读大一。”陈可人笑,“但我妈说得对,女孩子不能畏手畏脚,得从源头上规划一个够宽的跑道。”
那话听在安安耳朵里,却像一把软刀。
她们都一样二十出头,身处同一个南方城市的夏日傍晚,却活得天差地别。
安安忽然有点口干,她端起桌边的凉白开喝了一口。
“你怎么了?”陈可人察觉出她情绪微妙,“事情还好吗?你不是恋爱了吗?最近咋样?”
“没有啦。”安安低头笑了笑,轻描淡写。
傍晚的宿舍温度开始回落,窗外的蝉鸣由聒噪转为轻柔。视频电话刚结束不久,安安的脑中却还在回荡着陈可人说的“你也该为自己铺条宽一点的路”。
她低头划了划手机屏幕,微信页面停留在Brady发来的一条消息上:
【下周六晚,我朋友在半山会所办生日派对,我带你一起去吧。dress code是formal,晚上还有正式晚宴,你可以早点来,我带你见见大家。你先到会场,不用等我,万一,我可能有事先进去。】
她盯着“dress code”三个字看了许久,忽然有点头皮发麻。
她从未参加过真正意义上的“西式晚宴”。上一次她去参加社团年会,没有能穿的衣服不说,还因为不懂礼仪差点出丑。现在居然要跟Brady一起出席这种场合?她握着手机,心跳突然有些快。
她又打开刚才的聊天界面,按下通话键。
电话刚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
“怎么啦?还有事?”陈可人的声音里带着点水声,像是正在泡澡,“你声音有点紧张哦。”
“我……”安安迟疑了两秒,终于开口,“我想请教你点事。我……下周要和Brady一起去参加他朋友的生日宴,好像是在一个什么半山俱乐部的晚宴派对。”
“哦?”陈可人瞬间来了兴趣,“高端场子啊。他带你见朋友?”
“嗯。”安安咬咬唇,“可是……我完全不懂这种场合要注意什么,我该穿什么?要带礼物吗?要怎么和别人打招呼?餐桌上会不会有很多规矩?”
陈可人听着她连珠炮一样的提问,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安,你不用那么紧张。没关系的,我教你。”
“你听好哈。。。”
第26章 世界是多面镜
安安盯着“dress code”三个字看了许久,忽然有点头皮发麻。
安安从未参加过真正意义上的“西式晚宴”。上一次她去参加社团年会,没有能穿的衣服不说,还因为不懂礼仪差点出丑。现在居然要跟Brady一起出席这种场合?她握着手机,心跳突然有些快。
安安又打开刚才的聊天界面,按下通话键。
电话刚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
“怎么啦?还有事?”陈可人的声音里带着点水声,像是正在泡澡,“你声音有点紧张哦。”
“我……”安安迟疑了两秒,终于开口,“我想请教你点事。我……下周要和Brady一起去参加他朋友的生日宴,好像是在一个什么半山俱乐部的晚宴派对。”
“哦?”陈可人瞬间来了兴趣,“高端场子啊。他带你见朋友?”
“嗯。”安安咬咬唇,“可是……我完全不懂这种场合要注意什么,我该穿什么?要带礼物吗?要怎么和别人打招呼?餐桌上会不会有很多规矩?”
陈可人听着她连珠炮一样的提问,忍不住笑了起来:“安安,你不用那么紧张。没关系的,我教你。”
“你就先记住基本的。”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变得认真而温柔。
“首先,最不出错的,你要准备一套得体的礼服。长裙优于短裙,颜色可以柔和一些,不要太张扬,也别全黑——那是给丧礼穿的。剪裁合身比花哨更重要。有耳饰最好是珍珠或者水晶,项链不要太复杂。鞋子呢,一定要闭口高跟。”
安安边听边点头,在纸上记得飞快。
“啊……还有呢?”安安焦急地问。
“进门时,”陈可人语气像在带一名实习生,“主动打招呼,点头那种也行,不认识的就请Brady带你介绍。如果他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寒暄,比如说:‘您好,我是Brady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然后——酒杯左手,包包左手,右手永远留着与人握手。站姿要挺直,双腿不要交叉站,坐的时候腿叠好或者并拢。”
“吃饭时记住刀叉摆法要注意,餐巾一坐下就要铺在腿上。喝汤不要发出声音,不要把汤碗端起来喝,别拿手托碗。西餐和中餐吃法不一样。”
“酒不要自己kuku猛喝,一般有人提议干杯再喝。”
安安已经记了满满两页纸,连笔芯都快写断。
“最重要的一点。”陈可人轻声说,“不要抢话,不要显摆,更不要太沉默。你可以问别人感兴趣的话题,比如:‘您平时喜欢看什么展览?’或者‘你们最近都在忙什么项目呀?’”
“别人聊起什么基金、项目、游艇、高尔夫,你听不懂不要硬跟,要点头微笑、说‘真有意思,我最近也在了解这方面’,就好了。”
“说到底嘛……”陈可人笑,“这些派对就是秀场,谁情绪稳定,谁懂分寸,谁赢。”
“别慌,就当去看走马观花,不出错就好。”
安安静静地听着,“谢谢你,可人。”她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种不曾有过的坚定,“你刚才讲的这些,我都记下来了。”
挂完电话后,安安打开淘宝,输入关键词“酒会礼服”“长裙formal”。她不敢买太贵的,于是挑了一件200多偏清水蓝色的缎面醋酸礼裙,肩部不露太多,腰线利落,裙摆刚过脚踝。这晚,她靠在床上,把Brady发来的地址细细记下,反复查地图。
光标闪烁,她打开文档,一个个开始回顾托福听力,复习代码实验,还把Brady托她帮忙整理的“少数民族城市融合调研”的资料也一页页翻出来。
她默念着:不能掉队了。就算是借来的一只水晶鞋,也要走得稳、走得远。
广州的春夜渐暖,星光淡如旧信纸上的褪色笔迹。宿舍楼道沉寂,只有偶尔从别间房传来鼠标轻响,或小戴在床帘后翻页时的细碎声。
安安裹着睡衣坐在书桌前,屏幕上的PPT演示稿仍停在最后一页,是她帮Brady做的青海城乡建设资料梳理。凌晨两点,眼睛已干涩刺痛,可她却一点也睡不着。
她的心里像有一盆没浇够水的植物,在咔哒作响地生长——不是为了PPT,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明天。
Brady说,下周带她去香港,参加朋友的生日晚宴。
那一刻她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恐惧。
她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些朋友,是他从小一起念国际学校、一起进投行实习、一起在山顶夜宴举杯的人。她用brady手机刷过Lydia的朋友圈,见过那些轻描淡写的限量珠宝、订制宴会和用来调侃穷人的话语。
而她呢?
来自青海,家里至今还在为了她读书欠贷款,连过年买机票都要掐着最低折扣算。她走进广州大学宿舍楼的第一天,手机是家里拆迁时亲戚送给弟弟用的旧的他不要的苹果手机,行李箱是村委换发的奖学金礼品。她至今不知道什么香水适合正装,宴会该穿多高的高跟鞋。就连“正装”这个词,也是在大学三年级才真正理解。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有些发黄,皮肤状态比不过南方女孩的水灵,五官美丽但憔悴,却有着少年时代太过拼搏留下的瘦削清冷。她曾以为努力就能解决一切,可当Brady牵起她的手、把她带进那个世界之后,她才发现——
贫穷,不只是银行卡余额,而是眼神中与生俱来的犹疑与格格不入。
她打开小红书,开始搜:“西式晚宴穿搭”、“初次参加上流派对注意事项”、“社交礼仪”。每一条视频都像一枚暗箭,一边教她微笑一边提醒她:“你不属于那里。”
她甚至开始在纸上模拟“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安安,现在是广州大学大三的学生,主修计算机。”
太土。
——“我目前在做自动化方向的项目,机器学习和相关硬件上的交叉方向。”
太学术,没人感兴趣。
她开始崩溃,狠狠揉掉那张纸,又重新写。
凌晨三点,安安忽然就哭了。
不是委屈,也不是崩溃,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破碎感——她在偷偷想象,如果她是陈可人,从小在父母呵护和体面里长大,也许就不会这么战战兢兢。
“我不能输了。” 她在心里说。
她打开手机,给自己写了一段备忘录,标题是:“赴宴准备自我SOP”。
安安默背完一遍,缓缓闭上眼。
窗外天色开始泛白,鸟鸣穿过薄纱窗帘的缝隙落在室内。她已经整整一个通宵未眠。
安安盯着宿舍的床沿,窗外是一片城市灰蓝的光,楼道也归于沉寂。室友们都睡了,只有她,眼神空洞地望着手机里那条蓝色缎面礼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壳。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呼吸竟有些不顺,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胸口。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几次三番,动作机械又徒劳。
她紧张得几乎想逃。
她怕那种眼光——从上而下、不着痕迹地打量,从名牌包包扫到鞋跟,从谈吐措辞到微笑弧度,每一个细节都在暴露“你是谁”。而她,怕极了自己被看穿。怕别人说她“配不上”。
可她最怕的,其实不是别人说她“配不上”。
是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小声说:也许,你真的配不上。
安安不想承认,但这句话如影随形。她知道Brady是真心的,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一无所有。可就是在这样被选中、被喜欢、被照顾的过程中,她越来越羞耻地察觉到——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学,连“怎么端起红酒杯不露怯”都要偷偷百度。
她委屈,她气自己怎么这么在意这些。
“他又不是让我去见英国女王,”她对自己说,“不过就是个party。”
可她也知道——别人,从出生就生活在那种世界里,从不会用“能不能去”来衡量自己。
安安怕自己被比下来。怕在Brady朋友眼中,她只是个“异乡打拼的普通女孩”,甚至是“勉强配上的、需要被教礼仪”的“陪衬”。
她的自尊心敏感得像过马路的流浪猫,轻轻一踩都会惊起一身寒颤。
她不想被怜悯。
她不想被人说:“他真好,你被包养了吗,对你真大方。”
她更不想被人当笑话,说:“哎呀,他带你出来啊?挺照顾你的。”
她不是谁的“被照顾对象”。她多想和Brady并肩,不是被牵着走。可她现在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她努力想得乐观一点。想着自己是幸运的,是有机会的,是有靠近更好生活的门票。可一想到衣柜里那些Brady送的自己一直没机会穿的款式陌生样子隆重的鞋包配饰,一想到要练习“酒会如何不出洋相”的教程,一想到自己在那场派对上连怎么打招呼都得提前设想,她就好像在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
“我会不会,在他们眼里,就像是穿错舞台剧服装的临时演员?”她喃喃。
她的心里酸涩得想哭。
可她不能哭。
因为再哭,就要把自己哭得更不配了。
于是她只好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告诉自己:
“你已经走得够远了。你已经很好了。不要退。”
可这句话说了几十遍,她却还是紧张,还是焦虑。
怕自己不够完美。怕见到Brady世界里那些更光鲜亮丽的女孩。她怕被比下去。
怕一不小心——就输了全世界给她的一次机会。
安安不愿轻易去回忆童年。
但每当夜深人静、世界安静得像一片死海时,那些画面就像老旧的录像带,一帧一帧重新播映,模糊却清晰,死死卡在心头。
那是一个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夏天,八岁,暑假。
那个时候客厅没有空调,空气燥热沉闷,蝉鸣像铁钉,一下一下钉进她的耳朵里。弟弟小天刚打碎了餐桌上的玻璃杯,尖利的碎片撒了一地,他慌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尖着嗓子喊:“是姐姐碰掉的!”“妈妈姐姐推我!”
安安呆呆地看着他,手里还拿着语文练习册,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冲过来的妈妈的巴掌已经狠狠甩了过来。
“你就知道惹事!任性!”她母亲的声音嘶哑而尖利,混杂着多年的压抑和控制欲,“一个女孩子,不知道规矩,不知道让着弟弟!”
那一刻,她的脸颊灼烧,心跳乱成一团,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她知道没人会听她解释。父亲当时坐在阳台抽烟,听见动静,慢吞吞走过来,看了眼哭泣的小天和结结巴巴脸色通红的她,叹了口气:“别太凶了,孩子还小。安安你认个错就好了嘛。”
说完就又走开了,仿佛那种“中立”的温和语气,就足以抹平一切伤害。但是被推出去彻底成为“替罪羊”的是她。
她清楚,父亲从不站在她这边。他是那种“从不打人”的父亲,却也是那个从不保护她的人。他总在关键时刻“看似公正地出现”,摆出慈父的姿态,却永远不会真的为她发一次声。
后来她明白,父亲要的不是她的幸福,而是一个“和睦家庭”的幻觉。她的沉默,是他自我形象自我满足的一部分。
而母亲呢——母亲从未爱过她,至少不像爱小天那样。母亲总说:“女孩子就是赔钱货,好好读书出去找个厂打工别让我们养你,这就是你唯一的路。”这话像冷水,一遍遍泼在她刚刚燃起一点希望的心里。
她曾在夜里问过母亲:“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母亲没抬头:“我怎么不喜欢你?给你吃给你喝没让你饿死我还不好吗?你怎么不想想你弟弟?他连个新书包都没有。”
她闭上嘴。从那以后她学会了少说话、少要求、少哭泣——她知道,哭不会换来心疼,只会换来“又作了”的冷眼。
而弟弟呢?
弟弟只是个孩子,调皮捣蛋却从未受罚。他会偷她的零食、划破她的课本、拿她的奖状当玩具撕碎。每当她气得指责,弟弟就会扁着嘴哭:“姐姐打我。”
只要她气不过推了一下弟弟,她又会被母亲拎着后领打回房间。
在那样的家庭里,她明白了一件事:生为女孩,是原罪。
她母亲来自四川农村,一个只有一个儿子的家庭。她听姥姥说过无数遍:“养儿防老,女儿是别人家的。”安安的舅舅,吃喝嫖赌,从不工作,却是全家最受宠的那一个。
安安的妈妈,从小就在这种鄙视女性的环境中长大,她一生的执念是:“我也要生个儿子,让所有人看看,我比别的女人高贵。”
所以当安安出生时,她是失望的。等弟弟出生,她仿佛完成了命运交付的KPI——从此安心把所有母爱,倾斜给那个“带来荣耀”的儿子。
在这样的母亲眼中,女儿只配是工具,是伺候全家的奴隶。
而安安,甚至不被允许痛苦。她从小就懂事——不是天生温顺,是她太清楚:反抗没有用,只会挨更多的打。
她的敏感,她的自卑,她面对世界时小心翼翼的笑容,都是那个家里漫长暴力和冷暴力塑造出来的。她长大后也曾试图逃开,拼命考到城市、努力离开家,可每一次回头,她都知道——自己身上,永远带着那个家灌输给她的印记。
她不敢奢求被爱,甚至不相信“被看见”这件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哪怕现在,哪怕Brady说过无数次“我在意你”,她仍旧,下意识地等一句否认,等一场背叛,等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值得。”
那种冷漠而自动化的轻视,比吵闹的争执更像刀子。她看过电视里别的妈妈抱着女儿哭,听她们说“妈妈爱你”。她记不清母亲有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类似的话。也许说过吧,在别人面前,说给邻居听,说给亲戚听,说给学校老师听。
可私底下,她永远只是“拖油瓶”。
弟弟小天生病时,妈妈彻夜守在床边喂药擦汗,一遍遍喊:“儿啊,你可要快点好。”
她发烧到39度,只换来一句:“怎么净拖后腿,买药都贵。”
她小学四年级时,参加全县作文比赛拿了一等奖,老师建议她参加少年写作营。她拿着那张表格,小心翼翼递给妈妈——那年夏天她没有去成,因为弟弟要报暑假篮球班。钱就那一份。
她那天晚上哭着趴在床上,结果妈妈进来劈头盖脸:“你一个女孩子,写什么作文?会嫁人就够了。”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词——“会嫁人就够了”。那时候她才十岁。
她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不爱女孩——是只爱“漂亮的”、“乖巧的”、“不抢资源的”女孩。而她,显然不符合。
她比弟弟早起做早饭,给弟弟所有闯的祸“擦屁股”,成绩一直年级前五,干脏活累活不喊累,乖乖读书从不闯祸——可这所有努力在妈妈眼里,仿佛全是“应当如此”,甚至变成“你能照顾弟弟,说明你长大了“的资本。
母亲的逻辑始终如一:女儿要为弟弟让路,这不是牺牲,是“理所应当”。
母亲身上的厌女不是凭空长出来的——是代际压抑、性别羞辱、资源不均衡下积压出来的仇恨变种。
当女性无法在体制中对抗男性,就会把压迫复制到女儿身上,好像这样就能暂时“变成”男性的同盟者。假装自己成为男性。
她的母亲深信,只有生了儿子,才能“翻身”;而她,就是那个失败的起点,一个没什么用的耗材。
她想起上初中那年,她的青春期来得比同龄人早,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事还要被母亲讨厌。但她母亲就是很讨厌她,像在看下水道里的老鼠——嫌恶,失望。
她刚进门,母亲看了眼她的裙子,眉头一皱:“你也太不知羞了,这种事还弄脏衣服走一路?不知道避着点?”
那一瞬,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她,仿佛不是一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而是一个“脏污”的象征,是必须被羞辱、被压抑的身体。
那天晚上她躲在被窝里哭了一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我不是男孩?要是我是男孩,我就可以得到她的爱。”
但等她长大后才知道——就算变成男孩也没用。她不是“那个儿子”——她是那个被遗弃的“女儿”,这才是原罪。
她看着自己因为压抑而扭曲的背影,感到窒息。
为什么她再怎么做,都是原罪?
“你是个女孩,不要太多要求。” 安安最早听见这句话,是六岁那年。
那年冬天过年,她的旧棉衣已经穿了两年,肘部磨得起球,袖口也褪了色。她想换件新的。妈妈看都没看她:“你穿旧的那件就行了,小天的衣服才刚买了新的,这个月不多花钱了。”
那一刻,她懂得:弟弟的“新”,是家庭的刚需;她的“想要”,是无理取闹。
从小到大,她的“需要”从来不是“需要”,她的喜好不被尊重,她的优秀被当作“应该如此”,而她的情绪,则被嘲笑为“玻璃心”“多事”“太敏感”。
初中时她考进了区重点,每天五点起床背书、晚上十一点才躺下,成绩始终保持在前十。她偷偷希望,如果能考进省重点高中,妈妈会为她骄傲一次。
那年放榜,她拿了全校第三名,名列金榜。
她站在门口捧着通知书,妈妈却在厨房埋头剁肉头也不抬:“你去上高中又要钱,你能不能自己找个班上自己挣钱?”
她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那句“我也想被你骄傲地提起一次”。
家里客厅不摆她的奖状,妈妈只留了弟弟的从小到大的各种照片。
她问母亲:“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出成绩?”
母亲洗着碗:“我不是不喜欢,我是怕你骄傲。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时候条件太好也没人敢娶。安安你记住,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你要贤惠,温顺。”
在那个把“女孩子就应该温顺”“女孩子不能太要强”“女孩终究是要嫁人的”当作圣经的家庭里,她始终是那个多余的变量。
这些母亲培养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别人家性价比拉满的好儿媳。我去你妈的。
她迷茫了,难道她学出来就是为了成为一个高昂一点的保姆吗?
一个体面一点的,卖个高价的,美丽的(她是美丽的)被他人**着的空壳子?
于是她拼命读书、打工、自学理财、兼职家教……努力想为自己挣得一个“配得起梦想”的资格,可母亲只会说:“别折腾了,你弟工作还没着落呢,多帮帮他!咱家指望你嫁个好人。”
连未来的自主权都早早被剥夺。
当她终于站在广州的大学城,面对形形色色的城市人,精英与上层社会的光鲜面孔时,她才发现自己和她们的距离,根本不仅仅是“自信”或“气质”,更是—— 从小生活的环境和认知。
她们是被鼓励去试错、被呵护去飞翔的人,而她,是从小被“打压成长”,再从“自卑中逃亡”的人。
而安安,永远不是主角。在这个社会的剧本里,她一直只是个“灰姑娘”——而且没有童话的那一场逆转。
她不甘心。
现在,当她站在Brady那样的世界边缘,听他们谈出国、谈融资、谈项目、谈未来,从帕尔玛火腿到君士坦丁的陷落,谈摩洛哥柏柏尔人的文化和建筑到西班牙的阿尔罕布拉宫,从挪威Svartisen 360°全景冰屋到南极顶奢Scenic邮轮配潜艇探险,那是她闻所未闻的世界。
他们从穆萨耶夫,辜青斯基和graffs的高定珠宝到冬天去南美看沙漠--阿塔卡马沙漠的无光害区,由天文学家陪同观测银河,搭配智利顶级Carménère葡萄酒与安第斯山脉羊驼肉料理,拿昂贵珠宝矿石打碎磨成的粉染色自己的羊驼毛真丝纱线给自己做衬衫,西装或者套装。
安安听过Brady和他的朋友聊车,法拉利Tailormade定制外观内饰还不嫌够“彰显自我显示卓越”,还要Mansory再改装出更极致的性能。
更致命的是,安安她知道自己的自卑不仅仅来自经济落差——而是从娘胎就开始被灌输的“你不值得”。她曾幻想有人能拉她一把,可当她终于等来了那个看似温柔的手,却发现那手也时常颤抖,犹豫不决,随时会松开。
她从不怕贫穷,也不怕失败。她怕的是:
自己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抵达对方的世界。
她甚至没有迈出脚步的勇气。
安安很怕。
怕得胃疼、手心出汗,夜深人静时,她几次三番起身走到镜子前,拉亮灯,盯着自己的脸看。再薄的粉底也掩不住她泛青的黑眼圈,还有鼻翼两边的干裂。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并没有做过护理,边缘甚至还有些倒刺,指节骨节分明,不像那些贵气女生那样修长温润。
她咬着唇,半晌没说话。
她怕。真的很怕。
她怕和Brady出现在一个圈子里。
怕那些眼神,明明嘴角在笑,眼里却浮着轻蔑;怕别人的闲话——“这女的是谁啊?”“怎么那么像农村妹啊?”“唔,港大风头正劲的Brady找这种?”
她也怕那些沉默的、不言而喻的比较。
她想象着宴会厅里一张张精致的脸、标准体态、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自如;那些女生的包包是她一年生活费的十倍,戴着普通人一辈子都买不起的珠宝。
而她呢?最近才开始练穿高跟鞋。她怕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脚踏空,怕拿错刀叉,怕酒杯举得不对,怕被人试探时露怯……
她怕让Brady丢脸。
他是那么体面、从容、不动声色地闪耀。他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也可以在一桌人中毫不费力成为焦点。
而她,在那样的场合里,只会成为一枚他身边“不够体面”的配角。
她不是不知道Brady是真心对她好,也不是不感动他那种温柔和支持——但她知道,他是往上走的人,而她只能拼命追。
追得很累,累到她有时会问自己:
我是不是拖累他了?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世界?
她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party。
中学时期的社交,就是食堂、操场和课桌之间。大学以来也只是社团活动、食堂、陈可人请她吃饭,再就是图书馆角落大家一起吃面包包子茶叶蛋。她对那种“轻描淡写的优越感”极其敏感——哪怕一个无心的眼神,也能让她整晚失眠。
她也怕看到比她优越一百倍、一千倍的女孩出现在Brady身边。
她怕看到真正“匹配”的人。
怕那种才貌双全、气场得体、谈吐得宜的女生对Brady轻笑一句:“你女朋友挺可爱的。”
她们像意大利托斯卡纳阳光下肆意张扬的红玫瑰;
她是午夜县城广场跨年夜后清扫时扫开的塑料花。
哪怕那句“可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礼貌,也依然像在说:
“你真……亲民啊,居然会认识这样的人。”
她躺在床上,心跳比平时快一倍。那种从身体里长出来的焦虑,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敌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怕,也知道这些恐惧是不理性的,可它们就像潮水,从心底漫上来,淹没她所有理智。
她不是没在进步。
她已经在补课、背单词、练口语,为了配得上Brady,安安甚至已经给自己定了冲大厂 数模竞赛和考研的两套路线图。
她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地方女孩了。
但她心底那点最柔软、最羞于启齿的自卑,就像是童年时那件始终没能换下的旧棉袄,贴着皮肤,带着褪不去的气味和穷酸,羞耻。
她太清楚了:
这个世界对灰姑娘说“你可以”,但当你真的出现在舞厅,他们第一反应还是——“你凭什么?”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眼眶微热。不是伤心,是压抑,是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
她想:我一定要走出去。哪怕被嘲笑、哪怕会犯错。
因为如果不去走出这一步,她永远都只能躲在阴影里,猜测别人眼里的自己。
“这一次,就当试试看吧。”
她轻声对自己说。
声音还在发抖,但这一次,她不想退缩。
穆萨耶夫:蓝钻和红钻大户。170多年历史,全球仅4家门店,只收藏和销售稀有钻石、罕见彩色宝石,隐形的重量级客户——这就是既大名鼎鼎又神秘低调的英国珠宝商Moussaieff。
世界头部拍卖会上总能见到Moussaieff,一方面他们送拍自己的宝石,与此同时,也常拍回现象级的珠宝。Moussaieff的红钻、粉钻和蓝钻是看家好物,近期的回拍记录——比如25年5月在瑞士日内瓦佳士得拍卖会以约合9600万人民币的价格购买了一颗蓝钻。不知道再处理售出会是多昂贵的价格。
辜青斯基(Kuchinsky)是另一家国际知名的高定珠宝品牌,创始人Kuchinsky以其独特的设计风格在珠宝界打响了品牌。他的珠宝作品注重艺术性与文化性的结合。价格一般在几十万至几百万美元之间。一些定制珠宝或特别稀有的宝石作品,价格可突破百万美元。例如,设计独特的手链、戒指或项链,售价可能在数百万美元之间。有的私人订制飙升千万美元。
Graff的珠宝价格堪称珠宝界的“天价”。一颗高品质的Graff钻石戒指,价格可能从几百万美元起,某些特别定制或稀有宝石的珠宝,售价可突破上千万美元。Graff也曾创下拍卖历史上最高的珠宝价格记录,某些顶级珠宝甚至可以达到1亿多美元。
高定珠宝指的是由顶级珠宝设计师为特定客户量身定制的珠宝,每一件珠宝都是独一无二的。高定珠宝的设计通常依据客户的个人要求和喜好,珠宝的制作过程也非常复杂且耗时。它们通常选用最为稀有和最完美的宝石,设计师会根据宝石的形状、色彩、光泽等特性进行定制。
所以说,官网一般不标注最终价格,因为克拉数和细节的改动可以定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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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世界是多面镜
第27章 他们都在各自战斗
准备的这几天里安安经常会陷入恶梦。除了繁重的课业和自己的身兼数职外,家庭的压力,自己给自己设定的“逃离基金”是天文数字也罢,她很害怕踏出舒适区,她会被现实击垮。
在大学里,她可以只装聋作哑Brady和她的爱情只存在和比较于她的身边,她的回忆,暑假的家乡,可是一旦她真正睁开眼看世界,她害怕“真话”会让她崩溃。会让她怀疑人生。哪怕她已经有看到冰山一角后的后遗症了。
她真的怕,怕得像心里有一只小兽,蜷缩在血管里,不停地啃噬。
她不断地打开对话框划到那一天,盯着手机里Brady发来的那句:
“下周我一个朋友生日,带你一起去,好吗?”
她怕那是一场社交场的暴露,是童话故事背后的碎玻璃——一走进去,就把自己底层出身的骨骼和血统暴露得一干二净。
她不是没幻想过那样的场面:高脚杯斟着香槟,流光溢彩的吊灯在水晶之间碎裂出琉璃色的影子,人群里全是彬彬有礼气宇轩昂的男士、衣香鬓影的女士。
她们不是努力做出高傲的人,她们生来就是高傲的。
她们从小在北京,上海,香港或海外长大,早在三五岁时就被送去上定制的学前课程,早早开始接触家里的庞大资产,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初高中时已经去看过这个世界,申请材料里的实习经历是父母朋友和她们的企业安排的。康庄大道在他们脚下铺开。她们的特权可以打开所有的门,所有的规则为她们单独设置,她们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辛苦的去走一样的赛道,她们随时开辟自己的赛道,走自己的规则,然后芸芸众生走她们走剩下的老路,还要感谢她们额外给了他们更多的机会和选项。
她们说话轻声细语却不卑不亢,穿着不露品牌的限量高定,最紧俏时髦的东西第一时间递到他们手上。
她见过那样的女孩——Brady朋友圈里就有。
她们谈论的是哪家拍卖行最近拿下了Zao Wou-Ki,林风眠,张大千的真迹,苏富比拍卖行下一个季度会有什么有意思的新东西,是哪位朋友去瑞士度假滑雪受了伤,如何搞到别人没有的好东西。
她站在那样的女孩中间,就像一个误入会场的乞丐。
她怕。
怕被比下去,怕被看穿,怕自己一无所有,怕自己被揭穿不配。
她怕有人笑着问她:“你是哪里的呀?”
她怕她说“青海”之后,那短短的一个停顿,会让她立刻像杂音一样显眼。
更怕Brady一笑置之,说她是“特别单纯的女孩”,像是在介绍一个来自乡下的“景观”,而不是伴侣。
她怕自己成为他那场饭局上的“异色谈资”。
她特别怕的,是那种女孩的眼神——
轻松、从容、带着生来就有的自信和一点点懒散的随意。
她们并不是骄傲跋扈的白富美,那种扁平的刻板印象反倒她不怕。她怕的,是那些不需争、不需抢、不需证明就被认可的存在。
她们吃饭时不怕弄脏高定,因为知道总有人清洗;她们穿着长裙行走自如,因为从小被训练如何做一位“体面”的小姐;她们笑的时候神情温和、不焦虑,因为她们知道,不论在哪里,她们都会被接住。
是的,她们的背后,有资源、有托举、有一张永不掉队的安全网。
而她呢?她们拥有的东西深深刺痛了她。因为安安知道这可能是自己一辈子也没有的——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有的。
她站在镜子前练微笑,都觉得自己的牙齿暴露了贫穷的底色。
她知道,她努力到近乎苛刻,只是为了能勉强跟上那种生活的一点节奏。可她清楚:努力,从来不是同台的通行证。
这个世界不缺努力的人。只有努力,只懂吃苦的人大有人在,他们是随意被丢弃的工具。是永远可以替换的螺丝钉。安安不甘心自己是工具,不甘心自己是平凡的螺丝钉。
她怕,怕在那个场合里看到Brady和她们交谈的样子——那样松弛,那样自然,那样像是他们才属于一个世界,而她,只是个意外的插曲。
她怕有人会说:“这就是Brady最近那个女生啊?”
然后上下打量,笑而不语。
她怕那些女孩根本不需要敌意,她们的优越感是温柔的,是绵密的,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忽视。
她怕自己装不下去。
怕到最后,她不是和Brady共度一场派对,而是被无声地提醒——你只是个闯入者。
她手指握紧被角,指节发白,像是在试图扼住自己心里的恐慌。
她很清楚,她不是灰姑娘。
她的童话没有魔法,没有水晶鞋。
只有咬牙、攒钱、忍耐、在图书馆写作业到凌晨三点的倔强和打不死。
但灰姑娘故事里的公主,总会被王子带进宫廷。她却怕,在那个宫廷一样的生日晚宴上,被世界温柔而明确地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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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金融中心 23层
会议室落地玻璃窗外,是初夏晨光照耀下的北京CBD,天空刚拂去夜色的余灰,周围建筑棱角分明。Brady身着深灰色定制西装,白衬衫领口微开,神情专注。会议桌上摆着投影仪、财务报表和彩色图表打印页。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各位,感谢大家抽空过来。今天主要是确认上市前的估值方案、财务合规进展,以及下周新一轮路演准备和问答机制模拟。”
与会约有八人:公司 CFO Lina蔡、法务张律师、技术总监 Lucy和李生、核心技术工程师左丽丽,王伟,方均,市场总监谢生,张生、投行联席代表 Alex Robinson和秦乔治、审计事务所负责人王先生、以及两位战略顾问,律所合伙人徐律。
CFO Lina 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
“根据今年 Q1 到目前的用户增长率,以及同步高增长行业乘数,我们建议预估估值定位为15 亿人民币区间。”她在投影上展示图表:MAU(月活)从去年底的 300 万攀升至 520 万,ARPU(人均收入)同比增长 23%。
“但是……”她顿了顿,“我们也要考虑硬件成本、市场营销涨价、以及营收结构—广告收入占比偏大,风险高;订阅和增值服务收入占比仅 28%,增长不及预期。”
Brady 手指轻点桌面:
“那么保守预算是?”
Lina 报出数据:“按照 30% 折扣后,估值在 10–11 亿左右,若并购或大客户集中,依然理论上可回升至 13–14 亿。”
Brady 低沉点头:“那我们定在 12 亿为书面范围上限,给投行准备。前段给媒体呈现 15 亿作为想象空间。”
张律师展开法律风险评估报告:
“我们在业内已有三家竞品遭遇证监会问询,主要是海外业务隐匿披露,或盈利模型不稳定导致融资难。我们公司在东南亚一个国家曾做 Beta 测试,目前收入约占总营收的 4%,已列入信息披露计划。”
他指出:“请 CFO 后续附加相应财务追溯数据,补充补税、退款预案。我们也需同步律师函给该国注册办公室,以未来可能的国别风险展开防线。” Brady 语气不慌也不急:“我们必须迅速与该律师团队协调,确保三周内完成补充备案。下周路演稿里,我会强调这是历史流程性问题,非商业核心风险。”
张律师点点头:“其他合规条款——知识产权、数据保护都已封顶,没有重大案件。”
谢先生和 Alex 推动市场与投行团队准备开场路演稿,Jackson 将播放视频版用户反馈样片。
谢生滑动 PPT:
“这次路演结构:第一部分介绍创始团队 公司愿景,第二部分公布用户数据 收入指标;第三部分讲述产品升级 商业战略,第四部分为开放问答。” 他列下问题预案:
竞争风险:xx是否会模仿?
收入结构:广告占比高?订阅型解决方案进展?
盈利能力:什么时候达到盈亏平衡?未来两年的现金烧钱节奏?
海外扩张:Beta 测试地区公布?合规说明?
股东结构再次调整:融资后团队依然持股多少?对公司决策是否有影响?
Brady 微笑回应:“我这几天会跟 co?founder Tara Wang和Jamie Lau 以及首席技术官一起,演练应答。我们要做到:不回避敏感问题,但用数据和计划说明我们有路径。”
王先生(审计负责人)确认进度:“截至上周末,我们已整理三年财务审计材料,未发现重大异常。剩余如发行工作底稿等,合作会计事务所将在两日内交稿。”
Brady 点头,润声道:“法律文件那边,印章及授权书需要你们 C?suite 两位签字,建议明天下午 14:00 完成初步签署,后续由法务复核流程。”
市场副总监 Lucy 报告 PR 路线:“我们将分三波推文:A 波 — CEO 初稿访谈,在《第一财经》、《36Kr》等平台发布。B 波 — 路演发布会当天的集群图文直播。C 波 — 发行当天,微博、头条号等同步推送高频次。”
她提出要控制文案语调,“务实但不含蓄、高成长但不浮夸。”
“舆论突发情况呢?”Brady 追问。
Lucy 报告:“已准备三种预案:市场超低估、法律被追问、财务数据被质疑。每一个都可以立刻用‘行业政策调整周期’、‘历史结构遗留资产披露’等模式回应。我们必须建立24 小时舆情实时监控机制。”
Alex 递交投行团队最新建议:“基准发行价定位每股 12–15 元。目标融资额 4–5 亿。主承销商为国金证券,还配合美国模型基金参与定价。我们建议发行后股东结构中,Team(核心团队)持股仍控制权要保持在 30% 以上。”
Brady 用锐利眼神看了看数据展示板:“重点是——我们要给投资者清晰的成长路径,也要保证我们的控制力。” 会议结束后,他回到酒店,单人房间正对着朝南的落地窗。夜色濯洗着华灯。
他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笔记本,回顾一天会议录音。然后把稿件发给助理小李秘书小赵,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
深夜 23:15,北京瑰丽酒店房间灯光仍然明亮。窗外的高楼在夜雾中若隐若现,城市仿佛从未沉睡。
Brady 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捏着一支笔。白衬衫袖口卷起半截,领带松出两格。电话放在记录本上,屏幕亮着股东的头像——是 A 基金合伙人叶先生。方才路演、估值、法律条款、印章流程,他都操碎了心,脑子里全是数据。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叶先生,晚上好——”
“那份客户 B 的最终意向书,我已交由我司 BD 张经理跟进,对方答复最快两小时内回给我 PSF。”
他快速报了张经理电话,语气放稳。
对面那头沉默了几秒钟,Brady 听见电话乌云般低沉的呼吸,像是对方在思考。
然后,他终于说话了:“好。你尽快。我看下周三上午,就来香港,现场签约。记得把所有资料早上都发我邮箱。我现在就去睡了,别搞掉我的概念部份,谢谢。”
啪。
电话挂断那一刻房间只剩下呼吸声。Brady 挺直了背,手指用力拧了拧笔。那些骤然被撕开的文件,心头那种“盼签约”和“怕出纰漏”的双重焦虑,同时涌上来。
身上的印章、签字、合约——所有一切仿佛要被他扛上肩,却又随时可能被一点疏漏全毁。
他站起来走向窗边,灯光将他影子拉得细长。高楼的夜景像银河碎片,闪闪烁烁,却寂寞空旷。这种焦躁,恐怕再多成功都无法填满底层的恐惧感。
他回到书桌前,又掏出笔记本电脑,准备再审核一遍路演材料。每一个数字都必须确认无误,每一页话术都要字斟句酌。每次敲键盘,他都有点恍惚感——工作、投资人、法律流程、媒体邀请……如同一条条缠绕住脑电路的线,随时可能扯断他的效率,也可能在半梦半醒间刺激出错漏。
半夜 0:30,电话振动。屏幕上显示是安安。
他愣了愣,按下接听键:“喂?”
对面安安声音柔和:“Brady?你还在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撒娇。
“我看你还没睡……想听听你……”她声音越说越轻。
Brady 的脑子里是路演稿、海外合规、签约确认。他张口却像被掏空,有数十个词涌出来都成了雷声压抑。
“嗯,我在。”他努力让语气平静——但他的心跳却比机器里出的估值水位还要波动得多。
她还继续说:“我……我看了几个礼仪视频,也复习了社交话术。只是——我有点担心,怕万一我出错……”
他极想听她继续说,可他脑子里却在提醒——“你还有别的电话等你”、“赶快准备Q&A”、“要签约”。
他干笑:“安安……我不太方便,我得再检查文件了。”
“嗯。”她低声,说不出别的话。
那边一阵长长的沉默。Brady 感到胸口仿佛被掐住。
“他们在等我,我不能挂断。和她说话是我的私事,可现在,我需要处理的是签约。”
他咳嗽了一下,绕开暂停:“我今天确实特别忙,我们…明天再聊?”
又是一阵尴尬与不安。
电话还拖着。他终是没能接住那条脆弱,他克制自己:
“我时间有限,你先睡吧,晚安。”
啪。
他挂断电话,世界归于沉寂。
安安愣愣地望着黑屏,像是掉进深井。
而Brady,紧张的投入了下一步的计划。
1 点,手机屏幕黑着,他没再拿起,也没再回复。
2 点,灯下稿件被翻到一早八点要用的提词器文稿;
3 点,跟 CTO Mary 演练问答流程;
4 点,他改了演示文稿最后一句话的措辞;
5 点,他确认了北京会所签约仪式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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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北京的晨曦才刚刚渗入高楼之间,7点,Brady 已然醒来。他站在那里,胸口平静却心潮涌动——后台,是今早那封来自 Evercore 高管的邮件。她以高级董事身份邀他进入重组组,成为夏季的特批项目成员。
他没有为此过分惊喜,“太正常”也太贵重——相当于他去年一整年薪酬的四到五倍手续费用。对于一个资本世家的继承者来说,这不仅是“职业荣誉”,更是“身份戳记”。
翻译成人话:Evercore已经把这位互联网创始人兼富二代看作“未来合作的对象”。
邮件正文冷静而简洁:
“Brady:
很高兴欢迎你加入我们Evercore Restructuring team,本夏你在香港将参与该组重大破产重组项目,希望你提前做好时间安排,7月初抵达;我们的团队包括 xxx(我本人)以及 Managing Director Roy?Toledano 将负责指导你,后续还有全球合规导师 Jack?Smith。期待你能为团队注入新思路。”
最后是几句私人式寒暄:“祝你在美国上市项目合规路演顺利,Evercore 合作方赞誉颇多。香港见。”
他穿上慵懒款的白色T恤,再换上那套深蓝西装,干脆利落。第一件事,是回复邮件。字体稳重,措辞得体:“Ms. L,谢谢您的信任,我会于7月初正式报到,期待与团队共同出色完成工作。”
破产重组组?那是金融界中最为挑战、回报最高的板块之一——复杂机构结构、法律诉讼博弈、各类债基金博弈……能入选就代表别人愿意信任你拥有资源整合与权衡复杂权力利益的能力。
一边是他主导互联网公司上市,另一边则是被顶级投行直接招为实习生。选择做实习也只是给社会和家族一个交代,先出去到外面更成规模和成熟市场的知名企业历练、开拓人脉、建立更成熟的概念,然后正式回来接班。。这两条路,从根源上都不是大众能走得上的“资本阶梯”。
邮件留下的 Managing Director Roy Toledano 的名字他脑海里浮现出少许印象——那位伦敦剑桥+曼彻斯特双硕士出身,主管香港 M&A (并购)业务的 Evercore 高层。有这个身份压阵,即意味着他将被列入投行的“重点押注层”。那种感觉,是阶层福利透支之后的麻木快乐——你不是在走上赛道,而是赛道在你脚下定制服务。
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看着香港金光闪耀的海面。头脑里回响着 Evercore 项目组的负责人亲笔写信的那种旋律,明白一切都不会是公平赛跑:
他不用像普通Analyst(分析师)那样争“white glass ceilings”;
他可以选自己想要的 Mentor(导师)、可以被投行提前认可;
他甚至无需应付集团里层层筛选带来的焦虑。
这是资本特权,是为他“单独开辟的赛道”,是别人在上坡,他已在半山;别人累得直喘息,他只需站在山顶调整呼吸。
邮件里也许没写,但意味无疑:
“你要做的,只是准备好被速推上台。”
发出感谢邮件的那一瞬,他清楚,这不是起点,而是赛道预定。别人要排队申请,他在vip室内签单为他准备的项目。他没有感到骄傲,因为这只是身份所赋予的理所应当。
然而,他也不感到安逸——因为每一步都有人盯着,他必须出色。
在早餐厅,他选择了一杯无糖黑咖啡,和便于进食的牛油果吐司。坐在落地窗旁,他指尖轻滑手机屏幕——北京的团队群组已经活跃,律师、投行、设计师讨论接下来的上市 Q&A,节点明确,目标清晰。他眼角抽动了一下——今天要参加自己的创业项目的启动会议,同时还要协调明晚英国那支 PE 的初步审计报告。他打开笔记本,把早上会议的事务下到日程表里,每一个时间片都是精准标记。
中午,他去了办公室。隔着大理石和玻璃,他在顶层贵宾会议室里,对面坐着 HD Capital 的几个合伙人,准备敲定最终的 Pre- IPO 融资。桌上文件一摞一摞,他把数字和术语读得飞快。但是,他全神贯注——这是资本游戏的下棋局,不同的是人家走过场,他站在权力中心。
Brady从不否认自己出身优渥。香港嘉道理爷爷家的老别墅里,挂着他的全优奖状和各项战绩,也挂着他祖父当年与港英政府合影的黑白照片。他从来都活在万众瞩目的金字塔顶端,走到哪儿,身后都是一串响当当的姓氏与人脉网。但正因如此,他从小就明白——他必须活出点名堂来,不然,他就只是另一个继承人名单上的编号。
他很早就意识到,在这样的世界里,“不靠家里”的话只是一句漂亮话,但不让人只看到你靠家里,才是真正的胜负之道。
高一那年,他就在图书馆里熬夜写商业模型,一边研究硅谷近十年的技术并购路线图,一边给美国的创业导师发followup email。他的第一版创业计划书写得稚嫩又不切实际,但他那时已经认定——自己要做的,是一条能打通“科技 金融”的新型平台,而不是去做家里那条老旧制造业路线的继承者。
他记得当时他父亲的态度就是撇撇嘴笑一下说看他自己发展。
他妈一边念叨宝贝儿子别太累,一边买了几套珠宝----“六千万港币以下的不看。没有投资收藏价值。”
别人读A-Level时他研究量化,他在整理一份自拟的亚洲高成长科技公司股权结构对比报告。别人假期游学,他去湾区找family friends取经。他不止一次听人笑他“何必这么拧巴”,“你家资产都能买下一个VC的基金池了,干嘛还要这么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为了“更富”——他是为了摆脱那种永远在“别人资源托举下活着”的模糊自我感。
他想证明,不是每一个公子哥都只会吃老本。
可是越往前走,压力越大。
大学他选了金融数学和社会学的双学位——一个为现实,一个为理想与理解社会——双赢。他在港大的三年过得像在沙漠跑马拉松:早上上数学建模的课,中午见投资人,晚上飞北京见天使轮合伙人或者打越洋电话,凌晨继续写项目。
他不是没有崩溃过。
有一次在湾仔办公室里,融资谈判因为对方投委会更换而突然延后,他崩溃到在厕所吐了半个小时。那一刻他脑子里全是“如果我失败了,所有人会说,果然只是靠家里”。他不允许这种话落地。他不能让别人在说“Brady做成了”之前加一个“因为他爸”。
于是他更拼了。每日十六小时工时,周末复盘融资数据,节日加班盯KPI。他的合伙人劝他:“你可以放一点,别人都知道你不差钱。”可他偏不。他宁可死在键盘前,也不愿听到“你做这行不就是玩票”这种话。
他的焦虑像潮水涨满大脑。
一边是父母期待他早日回家接盘传统集团或者躺平去玩古董收藏,搞搞艺术品与珠宝投资,去南美玩飞钓,去俱乐部消磨一天的时间,另一边是投资人逼着他缩减亏损做“盈利模型优化”。
他夹在传统路线与未来wild future之间,被人评价被人质疑——他好几次在凌晨会议后对着城市天际线发呆,问自己:“我为什么不躺平?”
可是第二天,他还是会准时起床,穿上西装,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告诉自己:还是自己的名字印得比老爹更大更爽。
因为只有赢了,他才不是那个“生来就有的幸运儿”,而是那个“即便生来拥有,也选择亲手建塔的人。”
下午两点半,首都机场商务机楼候机室。
Brady刚刚挂断和Evercore项目组的最后一通跟进电话,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眉宇紧锁。手里那杯还冒着热气的美式一口未动,放在一旁的Hermes公文包里插着厚厚一叠纸质文件——是他昨晚熬夜审完的香港创投圈三家新兴对手公司的市场尽调汇总。他刚准备靠着闭一会儿眼,秘书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Brady先生,林董刚刚让人传来了一份紧急文件,说让您上飞机前必须过一遍。”
他皱了眉:“现在?”
“是的,今天上午您叔叔的日化公司被媒体曝光涉及虚假广告和员工伤害事故。董事局临时决定由Lam家长房出面回应媒体——也就是说,您一下飞机晚上就要参加家族控股会议,明天上午九点,还要由您代表Lam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
“……什么?”
他猛地坐起身,冷意从脊背蔓延。耳边秘书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这是集团层的决议。会议选址是香格里拉的贵宾厅,集团法务、对外公关、还有新闻口径草案,我们正在传送到您的邮箱和私人邮箱。您上飞机前可以先扫一眼。”
“您的小叔叔,集团下日化公司的Frank. Lam董事长说您和Linda姐负责的公关办公室多少得出来说几句话。”“他说这事儿您也要参与,给传媒和民众表个态。”
Brady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明白——这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搞不好是在通知他“必须去背锅”。
他叔叔的日化公司不是第一次出问题,早在两年前就因为环保不达标被罚过一笔大额赔款。
但Lam(林)家内部的权力结构极为微妙:叔叔虽属旁系,但跟着祖父打天下多年,和一干老臣的关系盘根错节。而Brady作为长房独子,虽然一直以“创投独立人格”示人,但谁都明白——如果他总沉迷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到时候家族的资源不会向他倾斜大的。
“主旨是切割关系、声明整改、保持集团声誉不受影响。同时展现年轻一代管治能力。”
Brady冷笑:“真是每一个字都讲得冠冕堂皇。”
秘书小心翼翼道:“老林董还特别提到,这次是历练,到时候钟总(小叔叔的得力干将)和您一起出席。
“呵,小叔叔又跟爷爷和老豆(粤语父亲)说什么了?他让我操盘一场危机公关,还要站台背锅,然后装作这是‘培养’?”
“……”
他低头打开邮件,果不其然,法务草案、公关口径、记者名单、竞品分析、社媒舆情跟踪、甚至他当天要穿的西装和站位图都一并附上。他不过还没登机,他们就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Brady合上电脑,胸口像堵着一块巨石。
飞机起飞前五分钟,Brady坐在头等舱宽大的真皮座椅中,面对那封公关灾难通知邮件,他的手指轻轻点在腿侧,脑中已经开始飞快转动。
一开始,他确实愤怒,愤怒于被摆布、于又一次被推出挡枪的命运。但仅仅几秒后,这种情绪便被一种更深层的冷静与清醒吞噬了——他不是那个会在关键时刻情绪化的富二代。他是Lam家的Brady,是在十六岁就独立融资、搭建团队、十九岁完成首轮估值的创业操盘者。
“既然他们需要我来擦屁股,那就得按我开的条件。”他眼神一凛,翻出备忘录,开始逐一拆解局势,拿着圆珠笔写写画画道:
【局面分析】
舆论风险等级高:叔叔公司的虚假宣传与安全事故极可能被放大成集团形象危机;
董事会内权力分裂:以父亲为首的“长房实干派”对叔叔早有不满,这一次是个“借势洗牌”的机会;
他迅速拟定一组名单,在脑中筛选过去五年参与叔叔公司运营的“边缘核心成员”——既有实质决策权,又不至于身份过重,刚好可以丢出去“示众”。其中一人姓Huang,是叔叔极度信任的营运副总,曾主持数项有争议的广告策略,若能让他“主动辞职 道歉”,足以转移30%的舆论火力。
同时,Brady决定立刻联络自家掌控的家族媒体公关资源,让《金融脉络》《星岛资本》《New Fortune Asia》等几个半官方财经账号在爆料之后跟进“反洗稿”,将整件事包装为“旧制漏洞、年轻人介入改革”的正面信号。
Brady清楚,家族的最大软肋是“体面”与“稳定”。他草草起草了一封私人律师函草稿,然后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团队法务;
——而只要叔叔还想保住自己的董事席位,就得出血。他打算借机要求叔叔转让其名下日化板块1%的交叉持股,换取“媒体代言人”的身份——由他亲自出面进行道歉发布,粉饰局面,稳定市场。
Brady知道,所有公关策略必须双向进行:既要私下逼宫成功,也要在台面上扮演一位体面的、理想化的继承人。
他在头脑中迅速组织好演讲框架:
开场:“作为家族新一代成员,我深知诚信是集团赖以生存的根基。”
中段:“我们不能也不会逃避责任,我们将积极配合监管,并推行更透明的产品审核制度。”
结尾:“改革从我做起。”——制造出他是那个“主动揭短、革新”的希望象征。
这份人设,将强化公众对他作为新一代企业家的认知。
他还会故意选择一套黑灰格子羊毛西装、灰蓝系领带,配合诚恳、克制、不卑不亢的语气风格,甚至选择略显疲惫的面容——塑造出那种“身负重任、迎难而上”的高级疲惫感。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自己和Kevin Lai利建贇正在推进的“乡村数智化建设平台”——那个结合AI 金融微贷系统的平台,正好可以利用这次集团“形象重建”机会,作为自己的形象新战略方向对外宣传。
用他正在做的事业,包裹家族的转型故事。
“这是Lam家第三代继承人,提出的未来五年数字乡村解决方案。他要进军内地市场,响应号召,然后在大陆开拓可能性。他不仅是少东家,更是集团创新力的象征。”
只要能让集团公关团队把这个包装好,那他不仅能洗白这场危机,还能利用集团公信力反哺个人项目估值。
Brady靠回座椅,眯着眼。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捏紧了拳头,
他希望他不是在挡枪。他是在铺设一条掌握实权、整合资源、塑造个人品牌的深水路线。他把一次表面上的“危机代言”,变成了自己对Lam家权力的第一次全面整合——从股权到资本到叙事权,一步不落。
他要的不是掌声,他要的是:
父亲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个“只会玩互联网和做秀”的少爷;
拿叔叔的股份,把业务多拿给自己;
公众认定他是值得信赖的新一代;
所有媒体都愿意把他的项目挂上“Lam集团新方向”来背书;
整个圈子都明白,Brady Lam,从此不是“豪门公子哥”,而是一个真正坐上操盘席的战略者。
此外,起飞前,他最后确认了一条即将定时发送的邮件草稿:
To: FlyAnglers Int’l Members (智利段)
Subject: Regarding April Patagonia Fly-Fishing Retreat
Dear xxx,
I regret to inform you that due to an unavoidablemitment involving a regional expansion project and an internal restructuring operation, I won’t be able to attend this April’s trip to Patagonia. I wish all of you an exhilarating time in Chile. Tight lines and clear waters.
— B.Lam
这场辞退并非一时冲动。那是他从十三岁起就固定参加的精英社交活动——一年两次的南美飞钓之旅,参与者是数家香港,欧洲,美国和东南亚最核心家族基金会的继承人、投行资深合伙人、以及几位新加坡顶尖对冲基金的老朋友。以“钓鱼”为名,实则是一次场外博弈和信息互换的资产配置会。
而这一次,他临时取消了。
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时间不再是社交的筹码,而是项目投射的利息。
飞机平稳后,Brady取出平板电脑,点开名为《越南中部新农业冷链物流试点计划》的可行性分析文件。那是他个人主导的第五个海外产业链结构投资——不再是轻资本套现,而是以重建东南亚冷链为目标的长线持仓计划。
该项目主轴设在顺化和岘港之间,由他和新加坡的UOB私募基金联投,涉及一个集冷库、预冷处理、卡车中转和AI温控追踪系统于一体的冷链总包。文件里写着:
“预计五年内可对接中越鲜食跨境物流,服务覆盖蔬果、生鲜、药品,利润回收周期约3-7年,但一旦成型,将成为中部农产品出口与医疗物流保障的唯一窗口。”
Brady一页一页翻着,手指飞快地在文档边栏做标注:
【加强对越南本地地方官员关系梳理】
【考虑引入低息可转债置换部份早期股权持有】
【考虑中国国家级物流企业是否愿意参股10%以换取监管通道】
他知道,这样的项目不容易讲故事,不容易估值,但如果成功,这就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护城河”。
文件看到一半,他的秘书走过来递上两个文件夹,来自摩根大通香港北亚财富管理部负责人,主题是:
【Thursday Strategic Alignment Conference Agenda: JPM x Lam Global Family Office】
Brady迅速点开附件,是关于下周四午餐会的预议程,会议地点安排在中环Four Seasons顶楼行政会议厅。议程第一条就写着:
“Discussing the potential inclusion of JPM Custom Structured Portfolios into Lam Global’s uing APAC impact investment pool.”
这是他最近推动的另一场资本试炼。
若能让J.P. an将定制结构产品纳入Lam家族亚洲影响力投资池,Brady的GFO(家族办公室)形象将大大提高。
而他最在意的不是金融产品,而是这是否能替他撕掉“依附Lam集团而生”的旧标签。
他低头看向文件备注—— 家办对接人兼自己的下属Eliza在建议中写道:
“Brady先生提出的区域教育平权基金、乡村AI教育接入计划,JPM十分关注。若能量产内容或转化为可投项目,我们愿意引荐全球多家FO、NGOs出席下季度在日内瓦的私享论坛。”
这意味着,他提倡的“社会企业 金融工具”的战略,已经从试水期,过渡到资本圈“考虑打包”的状态。
他微微吐了口气,眼神专注依旧,然而指尖明显收紧。
这一切进展看似顺利,但他心里清楚——这场竞速赛里没有一刻可以停下来。他觉得更兴奋了,鬓角有汗低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锤。
窗外,飞机掠过金色云层。他坐在座椅里,重新打开冷链报告,然后开始看在珠海新建画廊的项目设计企划,同时又转开JPM邮件中夹带的合规问卷。
他没有假期,他也不会浪费这四个小时的航程。
因为他知道,聪明,资源,实干,肯干,争分夺秒,都很重要。
1. 什么是IPO? (Initial Public Offering - 首次公开发行)
核心解释:一家私人公司第一次向公众出售它的股票,从而成为一家上市公司。
通俗比喻:这就像一家一直由创始人和小圈子投资者私人拥有的“私人俱乐部”,现在决定开门营业,向全社会公开出售会员资格(即股票)。任何人只要花钱,都能成为它的股东。
关键点:
目的:公司为了募集大量资金用于扩张、研发、还债,或者让早期的投资者(如风险投资机构)套现退出。
过程:通常需要投资银行(下面会讲)的协助,进行尽职调查、估值、路演(向潜在投资者推介),最终在证券交易所(如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或香港联交所)挂牌交易。
例子:Facebook (2012年)、阿里巴巴 (2014年)、Snowflake (2020年) 都是著名的IPO案例。
什么是M&A? (Mergers and Acquisitions - 兼并与收购)
核心解释:公司之间通过各种方式进行结合、整合的商业行为。这是企业扩张、进入新市场或消除竞争对手的主要手段。
分解理解:
兼并 (Merger):两家或多家公司合并成一家新的公司。例如,A公司和B公司合并,成立全新的C公司。
收购 (Acquisition):一家公司(收购方)用现金、股票或其他方式买下另一家公司(目标公司)的控股权或全部资产。目标公司可能被吸收,不再独立存在。
通俗比喻:
兼并 像“结婚”,两个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收购 像“买房子”,你买下了它,它就成了你的财产。
例子:
迪士尼收购漫威、卢卡斯影业和21世纪福克斯是典型的收购。
奔驰(Daimler-Benz)和克莱斯勒(Chrysler)的合并(尽管后来失败了)是兼并的例子。
3. 什么是EVERCORE?
核心解释:一家顶尖的独立投资银行。
详细说明:
它成立于1995年,总部位于纽约,是华尔街最受尊敬的投行之一。
“独立”是关键:它不像高盛、摩根士丹利等大型投行那样拥有庞大的销售和交易部门。它专注于提供纯粹的顾问服务,如就M&A(兼并与收购)、重组等交易提供战略建议。
因为它没有潜在的利益冲突(例如,不会为了推销自己的贷款或承销服务而给出有偏见的建议),许多大公司更愿意聘请像Evercore这样的独立投行来处理最复杂、最敏感的交易。
在投行圈内,Evercore以其高水准的专业知识和优厚的薪酬而闻名,是精英中的精英。
4. 什么是投行? (Investment Bank - 投资银行)
核心解释:充当资本市场中间人的金融机构,主要帮助公司、政府和其他实体筹集资金、并提供并购咨询等服务。它不像商业银行那样接收存款和发放贷款。
主要业务(可以理解为投行的两大核心功能):
融资(卖方业务):帮助客户搞到钱。
股权融资:帮公司进行IPO(上市)或增发股票。
债权融资:帮公司或政府发行债券借钱。
顾问(中介业务):为客户提供战略建议,主要是M&A(兼并与收购)。例如,帮A公司寻找收购目标,为B公司评估收购报价是否合理,为想出售的公司寻找买家等。
通俗比喻:投行就像是“企业的大婚顾问”。
融资:好比帮一个年轻人(私营公司)策划一场盛大的婚礼(IPO),邀请全城的人(公众投资者)来送红包(买股票),从而获得启动新生活的资金。
M&A顾问:好比帮两个家族(公司)说媒、谈彩礼、办婚礼,确保交易门当户对、顺利完成。
著名公司:高盛 (Goldman Sachs)、摩根士丹利 (an Stanley)、摩根大通 (J.P. an)、美银美林 (BofA Securities),以及上文提到的Evercore。
5. 什么是飞钓? (Fly Fishing)
核心解释:一种使用特制的假饵(毛钩,Fly)和特殊的重量极轻的钓线,通过模拟落水昆虫来吸引鱼类捕食的钓鱼方式。
靠钓线本身的重量(很粗很重)甩出去,从而带动几乎无重量的毛钩飞行;抛投动作优雅且需要技巧,像是在“挥鞭”,让钓线在空中展开后再轻轻落在水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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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他们都在各自战斗
第28章 南国夜暖情渐冷 锦心欲语口难开 寒窗寂寂空待讯 情路迢迢
南国夜暖情渐冷,锦心欲语口难开。寒窗寂寂空待讯,情路迢迢难同心。
夜深,从图书馆回宿舍的安安躺在床上,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早已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等消息,还是只是不敢放下。
其实这两天白天她并没有真正指望Brady能一直回她的消息——她早就学会了识趣。
但她忍不住地盯着那条微信语音停在“已送达”却久久未“已听”,像盯着一块石碑,一动不动。
她反复回放他们最近一次的通话。他那边嘈杂而短促,是临上飞机前打来的,语气温柔却带着明显的仓促:“我飞北京开个会,先不说了,等我安排好,再联系你,好不好?”
“好。”那时候她笑着说“好”,声音轻快得像是被风吹起的纸,却藏着沉重的期待。
可现在,凌晨一点半,他还没再发消息来。也许睡了,也许应酬去了,也许——根本把她的存在搁置在生活之外了。
她不是没见过Brady工作的样子。他穿西装时像极了商务时装杂志里的某个精英模特,永远昂首阔步,谈吐冷静。她也知道他不一样——和那些吊儿郎当的二世祖不一样,他是真的在用力奔跑。只是每一次他投入事业、沉浸其中,她便像被遗落在岸边的旧信封,连皱褶都是沉默的。
她不是不懂,他有更重要的事。可正因为懂,她才不敢说。她怕说出来显得小题大做,怕他听着不耐,怕他皱起眉头那一瞬间,觉得她不懂事,怕他说:“我已经够累了,别闹了。”
于是她收起委屈,只在无人处默默叹气。
她曾试图安慰自己:“他不是不在乎你,他只是太忙。”
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说:“也许你只是没重要到,让他忙里抽闲想起你。”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两人的聊天界面——她发了一条“早点休息,别太累。”
他没有回。
上一次他回她的消息,已经是十三小时前。
她忽然觉得心底的某个结越收越紧。她不是在嫉妒Brady的世界太大,她是害怕——她只是那个世界的过客,而不是被邀请进去的人。
她太清楚,她从来不是那种“能自然存在于上流场合”的女孩。
她努力学餐桌礼仪、学笑不露齿、学不发问、学不要说太多。
但她依旧无法心安理得地站在他身边。
因为她怕。
她怕那些真正生在锦绣里的女孩——天生长相精致,讲话有分寸,家世堂皇,学历一流,穿的用的都不是靠省出来的积蓄,而是习以为常。她们眼里有自信,有安全感,有那种“我原本就属于这里”的气定神闲。
而她呢?
她不是不想配得上Brady。她只是越来越不敢看清——这场“努力配得上”的过程,是不是其实一场徒劳?
窗外的风轻敲着玻璃,屋内一片死寂。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不会再被某条“没有发来的消息”刺到。她抱着枕头,将脸埋进去,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眼泪落下,在心里枕巾上,悄然浸湿了一大片荒芜。
她不是在等一个回复,她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值得被放在心上。
就一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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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站在广州大学西门外,拖着行李箱,目光在来往车辆中搜寻。直到一辆墨绿色Aston Martin Vanquish滑入视线,车身流线如雕塑,玻璃反射着树影。
车门打开,Brady一身深蓝丝绵衬衫,配米白色亚麻西装短裤。衬衣扣子微敞,眼底是几日未眠的倦意。他没有说话,只是帮她放好行李,然后轻声一句:“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世界。明天我发小过生日。”
从广州到香港的高速公路上,两人沉默大半程。Brady时不时侧过头看她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安安坐在副驾驶,脸色淡漠,指尖摩挲着手机边框。
他们下榻在港岛南区Kevin父亲名下的私人会所。那是一个对外不开放的会员制俱乐部,白墙红瓦,园林精致,像法国庄园落入东方山海之间。
晚餐安排在俱乐部内的私密包间,昏黄水晶吊灯下,一桌十人,除了Brady和安安,还有两个他的老朋友:Tom唐,和Kevin Lai利建赟,再就是其他相熟的男士。
Tom是那种一坐下就能点燃气氛的人,穿着一身酒红色Paul Smith西装,衬衣领口随意敞着,一头卷发略微凌乱。他刚一见到安安就笑着调侃:“Brady今天总算带新抱(粤语新媳妇)来见我们了,不容易不容易,阿嫂你好。”
Kevin则要克制得多,穿着笔挺的灰色Zegna西装外套,衬衫扣得严丝合缝,目光礼貌却不多言,只对安安微一点头:“很高兴见到你。”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放松,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Tom仿佛找到了表演舞台,举着香槟大声讲着自己近期的“桃花运”:
“我和麦安娜啊,那个新加坡回来的空姐,现在每周固定两晚在半山公寓。啧啧,这女人——懂事,绝不缠人。然后呢,钟嘉云你们也知道吧?新上位的KOL,长得像Angelababy,最近想做直播带货,我顺手帮她拉了几个品牌,她就说什么都听我的。”
他说着说着,还翻出手机照片,“喏,这就是她,昨天在我游艇上拍的,身材——啧,完美。”
Brady没说话,只是握紧了酒杯。安安也强撑着微笑,眼神中浮起一丝说不清的异样。她开始意识到:Brady的朋友圈,比她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Kevin一直默默喝酒,直到Tom拍了他一把:“真心话,你也说说你最近解决得如何吧。”
Kevin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没什么好说的。一个是Yelena叶莲娜,大家都知道的,我父母从小看着长大;一个是薇薇……大四偶然,谈的前女友,很聪明,很拼。”
Tom哈哈大笑:“聪明拼有什么用?你还是每天都在犹豫到底选哪个。我看你迟早变成‘负责任’这三个字的囚徒。”
Brady皱了皱眉:“少说点。”
“哎呀,咱兄弟间开个玩笑。”Tom举杯碰了安安一下,“嫂子,我说真的,你能让Brady低头,是本事。”
安安垂下眼睫,没有回应。
那晚散席后,Brady送她回房。走廊灯光柔和,他在门口轻声道:“他们说话你别往心里去,Tom就是那种人,嘴碎而已。”
安安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只轻声问了一句:“那Kevin呢?”
Brady顿了顿:“Kevin……他是个矛盾的人。但不会害你,别管。”
半夜时分,风起云涌的夜色中,一切都像谜一样缠绕起来。
可她未曾料到,真正的炸雷还在明晚。
而在同一时间,对面的半岛酒店套房里,喝的半醉提前离场的Tom正在另一种“人生状态”中翻云覆雨。
床榻上,钟嘉云依旧红唇艳艳、媚眼如丝。她曾是澳门娱/乐/城/外/围/圈的名花,如今靠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和普通话与一副清纯外衣在香港掘金。她知道Tom不过是个贪玩不负责任的富家公子,可她也没打算真上位——她要的不过是一点资源,一点长线安全感。
“我听说你那几个朋友最近麻烦不少。”她躺在他肩膀边轻声说,“那个Kevin……是不是要被他家逼婚了?”
Tom不动声色,低头亲她额角:“他啊,你别管,深井冰自我感动。”
“那你呢?”
“我从不拿感情当回事。”他说,眼里是某种放肆的空洞,“我从波兰拿了点好东西,给你试试吧....”
Tom的私生活乱的在圈子里早不是秘密。他偏爱控制欲极强的**关系,在“支配”中寻找虚假的安全感。
有的时候Brady会无语的想,Leo和Tom会不会交流一下这方面的感悟和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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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香槟的后劲微微上涌。安安靠在沙发一角,脱下了那双不太习惯的Roger Vivier高跟鞋,脚趾轻轻舒张在地毯上。她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脑中却还回荡着晚宴上的笑声与香水气息,那些不属于她的世界的光芒。
Brady脱下外套,卷起衬衫袖子,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递来一杯温水。他似乎早察觉她整晚拘谨的表情。
安安接过水杯,指尖无意间触到Brady的手背,微微一颤,随即缩了回来。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她却觉得胸口更烫。
“你整晚没怎么吃东西。”Brady低声说,语调比平时更柔,“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安安摇摇头,唇角勉强牵出一丝笑意:“不是,只是……不太习惯。”
Brady看着她,眼神像要把她看透,忽然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那一瞬,安安心跳失序,呼吸乱了。
“安安,”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她,“在我这里,不需要习惯谁的世界。你只要做你自己。”
这句话像是一根细线,轻轻牵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安安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可下一秒,Brady已经伸出手,覆盖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掌,掌心的热意顺势传来。
她本想抽回,却被他轻轻扣住,力度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空气静了几秒。安安抬起眼,正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宴席上的锋芒和从容,只有一点点笨拙却灼热的专注。心口的防线在那一刻彻底松动。
“Brady……”她轻声唤他。
他低下头,先是碰了碰她额头,像一场试探。见她没有退开,便顺势覆上她的唇。
起初只是轻轻的触碰,试探般的停留,但很快,唇齿交缠,热烈与温柔交织。安安被他一点点拉近,直到整个人都陷入他的怀抱,连呼吸都被他占据。在这样的人怀里,心甘情愿地失去抵抗。
灯光暧昧,安安心里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纵然他们的世界相隔甚远,可此刻,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得只剩下心跳的回响。安安还没完全从那个亲吻里缓过神,Brady却忽然收紧了怀抱,把她整个人压进沙发的柔垫里。她惊呼一声,声音被他迅速夺走。他的吻不再是试探,而是带着急切的汹涌,像要把她所有的不安与疏离一点点都吞没。安安下意识地推了推他,指尖抵在他结实的肩头,可力道一点点失去。她感受到他呼吸炙热的频率,像是野兽被放出的克制,热烈而危险,却又让人上瘾。
“Brady……”她低声唤他,气息被吻得断断续续。
“别怕。”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带着轻哄般的沙哑。下一秒,他的手指已经滑到她腰侧,隔着衣料摩挲,像一团火焰点燃她的神经。
安安颤抖着想要躲开,却被他掌心牢牢扣住。他低头看她,眼神带着某种近乎掠夺的专注——那是安安从未见过的Brady,精英外壳下潜藏的危险与狂热。
她想拒绝,却又被那份真切的渴望牢牢攫住。指尖不自觉地勾上了他的衣襟,像是在纵容,又像在拉扯。
吻愈发深,唇齿间交缠着急切的呼吸。安安被他亲得脑海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曾经的不安和局促,只剩下心底失控的悸动。
衣料在暧昧的动作中轻轻皱起,他的手抚过她背脊,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道。安安忍不住弓起身,半是推拒半是迎合,像陷入一场没有退路的漩涡。
“你……太过分了。”她气息凌乱,低声抗议。
Brady却只是笑,吻落在她颤抖的唇角,带着危险的温柔,低低的道:“这有什么?前菜而已。我只是在证明——你属于我。”
门轴 “咔哒” 一声轻响,像掐断了最后一丝现实的弦。安安刚触到墙根的开关,指尖还没沾到冰凉的金属,整个人已被圈进一片滚烫的阴影里。背脊贴上墙的瞬间,她打了个颤 —— 那凉是浸了夜气的凉,是酒店客房里无人触碰的冷,可身前的人却像燃着的炭,每一寸贴着她的地方都烫得惊人。
他的吻落下来时,她还张着嘴想说话,气息却被尽数卷走。唇齿间是他身上的木质香,混着一点刚沐浴后的水汽。她的手抵在他胸口,那布料下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想推,却被他轻易攥住手腕,举过头顶按在墙上。腕骨被他的掌心裹着,暖得发疼,倒比墙面的凉更让人慌。
“Brady……” 她的声音碎在吻里,像被风吹散的棉絮。他却停下来,额头相抵,呼吸烫在她脸上,眼神是沉在夜里的火:“再说一遍。”
她的脸颊早烧得厉害,连耳垂都泛着红,声音发颤,却还是轻轻唤:“Brady……”
这两个字像火星落进干草堆,他的手臂一收,便将她打横抱起。脚步踉跄着撞向床,她下意识揪住他的衬衫领口,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跌进床铺的瞬间,柔软的被褥裹住她,她忍不住闷笑一声,声音里却带着慌,像偷了糖的孩子,既怕被发现,又舍不得放手。
他撑于她身侧,气息急促覆下,吻较先前更沉。她发丝散枕,如揉碎的墨,眸中怯意未褪,却亮着星子般的微光,藏在暗夜里。手沿她腰侧滑下,指尖似携电流,她身子骤紧,像风拂过的弦,微微颤着。
他的吻又落下来,这次没有了起初的急,却带着把人揉进骨血里的力道。衣料在纠缠中散开,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滑过她的脊背,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点燃,烧得她连呼吸都乱了。他的气息贴在她耳边,带着点哑,世界的声音都远了,只剩下他们交缠的呼吸,像织在一起的线,拆不开了。
她阖目,灵台如蒙薄雾,浑不知推拒与承迎。唯随他节奏辗转,若扁舟逐潮,身不由己。
其指轻拢她发梢,复滑至底。触感所及,她因那潮湿通体轻颤,却又不自觉向他偎近。遂屈腿环其腰,伸臂揽其颈,心擂如鼓,几欲破腔。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跟着他的呼吸走,跟着他的触碰走。那是种说不出的慌,又带着说不出的妥帖,像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灯,哪怕那灯太亮,晃得她睁不开眼,也舍不得挪开一步。
夜还长,只影子交叠,像一幅没画完的画。叫她心甘情愿地沉下去,沉进这一片暖里。
“安安……”他低沉的声音再次穿透她的意识,“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还闭着,听着他温热的呼吸,想要回答,却只感到心头的紧张和慌乱。她轻轻摇头,微微喘息,“我……”她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没能完全吐出。Brady没有等待,反而更加迫切地吻住了她的脖颈,指尖轻轻拨动她的发丝,舌尖像火焰般轻轻划过她的肌肤。欲拒还迎,反抗着,又不自觉地迎合,一逃一追。
事后,安安和Brady静静地躺在床上,房间里只有微弱的灯光洒进,温暖的空气夹杂着一丝丝宁静。她的身体依旧微微发热,心跳渐渐平息,但脑海中的所有思绪都还是乱成一团。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Brady,他也似乎在静静地恢复着呼吸,目光柔和而深邃。
安安轻轻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转过来靠近他,双手无意识地搂住了他的一只胳膊。Brady低头看向她。“你还好吧?”他低声问,语气低沉沙哑,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让人无法呼吸的热烈。
安安没有回答,静静地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薄汗已干,她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和他那微微沉重的呼吸。她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感觉到那种温暖和安定。
两人一言一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累吗?”他声音低哑,有些疲惫,但眼神柔和。
安安点点头,语气轻得像气音:“今天……你这些朋友,背景啊气场啊都好强。”
Brady没立刻接话,只是长臂一伸,床头柜上拿了瓶水,先抿了一口水。他等她继续,拧了一瓶给她。
安安低头看着自己有点磨破皮的脚。
她指间不自觉揪着枕头边沿的织线。
Brady轻声继续,给下床去自己倒了杯气泡水泡上柠檬,闲聊着自己的朋友:“你今晚看到了Tom——他除了泡妞,就是赌马、玩马术,他家在东南亚——新加坡一带做旅游地产和□□,确实资源很大。他家有家族美术馆和博物馆,Tom妈和他爸离婚了,他母亲是台湾的,祖上是民国时期天津的旧贵人。现在他爸又搞生物医疗科技,在东南亚和美国很吃得开。”
“Kevin呢,也有意思,励志标杆哥。”Brady顿了顿,“但也是‘纯正老钱’那种。他爸是香港回流的英籍华人,做两边做媒体业和出版和互联网投资,他妈是加拿大魁北克的法国人,在法国有好多庄园,在加拿大也有房地产生意,也做进口家具和高级面料生意。所以你见他穿西装用的面料,甚至香水,我们当中最讲究。他高中在威斯敏斯特上学,本科去了LSE,现在Kevin自己也在搞精品游艇和直升机、私人飞机的东亚地区市场代理销售,自己干劲十足啊。”
“我跟你说,这个游艇业务,尤其是高端游艇业务其实挺有意思的。我唯一担心的是短期内平均成交额比不上欧美,毕竟市场摆在那。他这个业务,做大做强做出花儿,也没那么容易。”
安安第一次听说游艇,她瞪大了眼睛。
“花钱买的就是爽和不俗啊!” Brady笑嘻嘻的坐下来,说:“最贵的汽车约3000万美元左右,最昂贵的手表价值5500万美元。如果你是一位亿万富翁,这两样东西都不会让你在3000多位亿万富翁中脱颖而出。但你必须脱颖而出,因为正如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82年前所言,“尊重”或“地位”是人类需求层次的第四级。
你可以买一栋豪宅,但市面上最贵的也值3亿美元左右。运气好的时候,特斯拉的马斯克一天能赚到两倍的钱。买个游艇炫着玩是更好的选择。最贵的游艇价值48亿美元,大概——略低于□□的净资产。即使是相对普通的游艇,每小时的维护成本也要数千美元。这里面没有投资回报,只有损失。”
安安不解:“只有损失?又不保值!”
Brady笑笑:“都上巨型豪华游艇了,还在意保不保值?卖的就是exclusive(排他性)。安安,你想啊,这也是炫耀性消费(Veblen Goods)游艇属于“炫耀性消费品”,即商品本身越昂贵、越不实用,越能凸显买家的地位。对亿万富豪来说,真正重要的不是保值,而是通过拥有某种稀缺资源来彰显身份。顶级游艇常常用来举办私密聚会、商务会谈、名人聚餐,能进入游艇社交圈本身就是身份的“门票”。这是一种“软权力”的体现。游艇可定制高等级安保系统,是富豪躲避媒体、法律问题、疫情甚至潜在绑架风险的“流动堡垒”。同时,这也是一种税收优化和资产隐藏的手段,许多游艇通过开在开曼、马绍尔等离岸公司名下注册,可以用来进行合法避税或模糊资产归属。高端的奢侈品,一个重要的内核就是“独家定制”。游艇是极少数可以“从螺丝级别的细节开始定制”的奢侈品。例如:游艇可以内建直升机停机坪、潜艇、水下玻璃餐厅、雪茄酒窖、医疗舱。可雇专属船员、厨师、按摩师,等同于拥有一个“私人五星级酒店”。这种“为我而建”的唯一性对我们来说远远超越了价格本身。”
安安被这些绚丽,陌生拗口的词汇弄的头晕转向,她不理解,但她努力地去听懂每一个字。
“对于一个身家100- 200亿美金的人来说,买一艘2亿美金的游艇相当于普通人花5000块买个iPhone。他们根本不会从“投资回报率”看问题,而是从“我值不值得拥有快乐”来看。”
“超级游艇不仅大,而且里面的东西也对应的非常奢华:直升机起降甲板、海上仓库和保安系统,其航行自由几乎等同“浮动国家”。全球有约5400艘超级游艇,以及约100艘巨型超游艇。最新的潮流包括巨幕影院、客人可以穿上滑雪服乘坐直升机前往山顶的滑雪房,以及能够在船上进行病原体检测的医疗设备。
有些游艇还会配备一艘私人潜艇,鳗鱼皮和黄貂鱼皮内饰,吃的有Zabar的百吉饼、北海道的珍稀甜瓜、唐培里侬香槟王。”
安安没说话,只觉得这些话像碎玻璃擦着耳边而过。她能感受到Brady在随意的聊天,但那种距离本身就像海水压过呼吸,她只能微微喘息。
“说回你的朋友吧,明天还要见到的。你多跟我讲一点?……你是不是和他们就认识了?”她终于问出这句,声音轻如蚊蚋。
Brady点头,“小学认识的。Tom后来初中出国去瑞士了,Kevin是从高中和大学——英国读书回来。其实,我们圈子就这么大。我高中也是去美国读的,后来我妈太想我了就让我回来了。”
“哦对了,明天我先去,上午你好好休息,下去散散心也可以,我可能不能陪你,有个应酬我要去打个高尔夫;然后我下午叫司机来接你,你自己去,——我直接跟他们去会场,Kevin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然后我还要先去见kevin父母,再去和中国银行的人聊一下,also point 72,quick quick。”
安安失落的想,她不懂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总是忙,总是忙,别人家男友没有这样的。
第29章 有钱人的钱
阳光透过宽大的暗红色窗帘缝隙,柔和地泻在浅米色地毯上。安安睁开眼的时候,窗帘尚未完全拉开,房间静谧得只有空调的低鸣与远处城市的回音。
她是在天微亮的时候醒来的。
并不是自然醒,而是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不踏实”——那种睡在别人世界里的异样感,像在陌生剧院的后台躺了一夜,总担心会有人突然拉开帘幕把她赶走。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光着脚踩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朝洗手间走去。
洗脸的时候,她听见了门外衣物窸窣的声音,是Brady醒了。
镜子里的她,头发有些乱,一侧鬓角还压着枕头印。她在漱口,Brady的声音从客厅那头懒洋洋地飘过来:“你不回去睡一会?”
她嘴里含着泡沫,只能摇头。
Brady已经穿上了那件柔灰色的棉tee,正在把早餐推车上的橙汁倒入两个水晶杯中。他随手从托盘上拿了一只牛角包咬了一口,杯中的橙汁泛着清亮的金黄,阳光洒在他手腕那块爱彼的26574ST蓝色表盘上,银色框反着光。
他们坐在套房的餐桌上,面前是送来的早餐推车,托盘上是煎蛋、牛角包、切片酪梨配烟熏三文鱼吐司、安安最近爱上吃的香蕉核桃磅蛋糕,虾饺,和松茸鸡汤炖蛋佐白松露片,慢炖番茄,还有一小瓶日本手工草莓酱,英国橙子橙花酱,cream cheese,和黄油。
Brady一边切抹黄油,一边看了她一眼。
“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
她点点头,吃了一口磅蛋糕,小声道:“好像……不太习惯。”
Brady没有再问,只是把她盘子里的番茄换到自己盘子上,“你不是不吃这个?”
安安偏头,看着他熟稔地处理这些细节,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荡漾。
她低声说:“我好好奇,你说按小红书和抖音上的说法,他们是不是A11和A12那么有钱?我都搞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钱……他们家那个什么资产,净值、身家、公司市值……好像到处都是钱?”
Brady擦了擦嘴角,轻轻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又看见那些‘A几资产’的言论了?”
安安抬头看他,有点懵:“不是说A8、A9就是几个亿的个人资产?A12那得多少啊!现在好多人都这么讲。”
Brady放下刀叉,端起咖啡,神色淡淡地道:
“你看,这就是问题了——大陆这几年流行把富人的资产等级数字化,什么A8、A10,其实很多年轻人根本不懂这玩意儿怎么算。A8到A9、十个量级,能这么算吗?一个亿和十个亿,三十个亿,这是多少倍的变化?A8到A9好像显得他们之间没有差距似的。其实每翻一倍那都是很可怕的资产积累。”
“安安,宝贝,十个一千万是多少?”
她一愣:“一个亿啊。”
“三个亿是几个一千万?”
“30个….?”
“A8和A9就是典型的人对数字差没概念。什么人对数字和具体的钱没概念?穷人。没有见过钱的人。”他不屑地笑笑。
“Brady看着安安,眼神温柔而深邃,轻声开口:“你知道吗,安安,普通人如果按月薪五千来算,要挣到一百万,得干上整整一辈子——大概得166年。”
安安愣了愣,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并不完全明白他在说什么,又或者是被这时间长度震撼到了,还在艰难消化。
Brady温和地笑了笑,继续说道:“500万要干833年,1000万需要1666年,而1亿——”他停顿了一下,眼神略带一丝深意,“1亿要1.6万年。”
Brady看着安安,眼神中带着一丝凝重,但又不失温柔,他轻声说道:“你知道吗,安安,100万在你所在的城市,可能就相当于普通人一辈子的房贷,或者在小县城,能买下两三套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深:“500万的话,能在北上广深市中心买一套不错的小三居,算得上是中产阶级的象征。而1000万,差不多就是在你们县城开一家中等规模的酒店,或者一个有名气的餐馆的启动资金。”
Brady的目光没有离开她,他低声继续:“2000万,能让你一辈子不需要工作,每月花5万,生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5000万,能买一整栋写字楼,租金就够你几代人生活,而1亿,能在一线城市买两套豪宅,甚至能让你成为本地大企业的股东,真正的资本运作。”
“说回有钱这个观念。拥有钱———— 首先,你看到的‘有钱’——不是一个维度的‘钱’。”
他轻轻举起一根手指。
“第一,个人资产,是你这个人名下的现金、房产、股票、可动用的金融资产,比如你户头上躺着五百万——现金,或者你在香港有套市值一亿港币的房子,卖了就是你的,那叫个人净资产。”
“第二,公司市值,那是企业的账面价值,比如Kevin的游艇代理公司,假设市值一个亿美金,但他可能只占20%- 40%股份,刨掉运营成本、负债和员工薪酬,他拿得出来的净利润才是他能动用的部分。很多人只看到市值,不看负债和股份比例,就跟看房子只看示意图一样。”
“第三,家族资产,这个就更虚了。你看到Tom家是搞东南亚□□和旅游地产的,家族总资产说有12亿美金,但你有没有想过他爸、他姑妈、他几个叔伯、他父亲前妻子女各占多少?真正能分摊下来属于Tom个人的,未必超过2亿美金——而且还可能有信托限制,不能随便卖。”
“更可笑的是那些信口开河说‘A11’的人——你知道年入10亿人民币的私人公司在大陆有几家吗?挂牌新三板都够不着那个数。结果电视剧和玛丽苏网文动不动就写‘霸总资产上百亿’。我真建议你们这种人少看点这类狗血网文。”
安安吸了口橙汁,讪讪的没说话。
Brady:“大陆金融市场总体体量是庞大没错,但个人可动用资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多。很多金额数字都在企业和不动产,估值里。大部分所谓富豪的身价都是纸面上的估值——虚高估值、财务注水、关联交易……你懂那些上市公司财报是怎么造出来的吗?很多净利润是调账来的,不是真赚的。”
他顿了顿,看她皱眉的样子,语气放缓一点。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一个人有多少钱,就看他有没有长期稳定的现金流和实际控制资产——比如Kevin的家族在法国有五个葡萄酒庄园,加拿大有地产开发公司,他母亲家还是Loro Piana法国合作商之一……这些才是稳定、真实的‘身家’,不是网上随便喊喊A10。”
“那Tom家呢?”安安小声问,“他好像也很有钱……车子一堆,还有马场什么的……”
Brady吃了一口煎蛋,似乎在回忆,“Tom的确有资源,他家的公司控制着东南亚几处□□度假区,还有新加坡和印尼的美术馆。但他家结构是横向庞杂,不像Kevin家那样纵向集中——Kevin家是基金、地产、奢侈品供应链 欧洲旧产,市值更分散但更抗风险。”
“你怎么都知道这些……”安安喃喃道。
Brady轻笑一声:“我当然得知道。毕竟我们是同一阶层的人。我爸从我十二岁开始就让我每个季度看家里信托基金的季度报告。我不懂这些,怎么守得住那些在饭桌上握手的合伙人?”
他站起身,扣好衬衫袖扣,看了看表。
“我得出门了,晚上见。”
他走过来,亲了亲安安额头,“你慢慢吃。餐后记得喝点热茶,橙汁冷,胃不好的话容易胀。”
安安坐在餐桌旁,阳光一点点照亮她面前的瓷盘、果酱和牛角包。Brady关门的声音悄然响起,房间重新归于安静。
她怔怔地看着杯中剩下的橙汁,半晌,轻声自语:
“原来……有钱,真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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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眼里,Tom是一个典型的上流浪子:豪车成列,马术冠军,出入私人码头、赛场与酒会。他像极了人们想象中的“富二代”——轻佻、挥霍、拥有世界。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Tom不是那种一夜暴富的暴发户之子,他所背靠的家族,是东南亚真正意义上的“根基深厚的资本王国”。
这个家族的第一块基石,是房地产与□□。
Tom的父亲从**十年代初期就开始深耕新加坡与马来西亚的旅游产业。他不是开发商意义上的“建楼人”,而是制度套利者——擅长穿梭于政策缝隙、地权谈判与政商协调之间,取得那些沿海黄金地段,用以兴建集酒店、赌场、免税商业、夜间娱乐于一体的旅游园区。
在新加坡滨海湾与香港浅水湾一带,Tom家族名下掌控着多栋高端商业与酒店综合体,资产估值超过十亿美元;在马来西亚兰卡威、槟城、印尼巴厘岛与台湾东海岸,他们又设有多处度假村与邮轮港口开发计划。虽然这些地区单体估值不如新港地块,但由于政策宽松、地价低廉,拥有更高的未来增值空间与营收弹性。
而真正让这个家族稳定输血的,是□□业务——一个表面洁净,实则运转着庞大现金流机器的系统。他们控制着几家与“云顶模式”类似的赌场集团,旗下产业包括赛马、牌桌、□□平台软件授权与周边保安后勤公司。由于□□业多数不上市,其估值无法以市盈率衡量,而是以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粗略推估——这部分资产,每年都能产出几亿美元的自由现金流,养得起几代人,不夸张。
这些项目叠加起来,Tom家家族在地产与□□板块的保守总市值已经超过十二亿到十五亿美元之间,如果在资本市场公开流通,可能还要更高。但他们并不急于上市,也不欢迎公众审视,他们更愿意把这笔财富藏在信托架构、离岸基金、私人控股公司的内部结构中,安静生长。
与此同时,Tom的父亲并未满足于传统业务。他在近十年积极进入生物医疗科技领域,投资多个跨国初创项目,其中包括新加坡政府支持的抗衰老研究机构与加州湾区的基因疗法公司。他不是跟风,而是精准下注,目标明确——要么成为项目的战略投资人拿到控制权,要么参与早期融资、控制关键技术的知识产权。
在这些医药公司中,他的股份虽不占多数,但由于进入时间早、占比稳定,在连续几轮融资后,他所持股份的账面价值估算在两亿到四亿美元之间。这部分资产不如地产□□稳定,却可能带来一夜之间的爆发性增长。
除此之外,Tom的家族还在文化领域暗中布局。他们在新加坡与印尼设有两处私人美术馆与艺术基金会,以非营利形式运作,实则藏有大量价值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美元的亚洲近现代艺术品与古董。这些藏品大多未曾出现在公开拍卖场,藏而不售,却因其稀缺性、学术地位与政治背景,在全球高净值圈层中享有极高评价。其中不乏李可染、张大千,赵无极、东南亚近现代巨匠作品,以及数幅西方早期现代派油画。
这些文化资产虽难以量化,但保守估值也在五千万至一亿美元之间。更重要的是,它们为家族财富增添了文化合法性与审美遮蔽。
而Tom本人,虽尚未真正执掌家族核心权力,但作为嫡系长子,他已经拥有一套完整的个人资产组合。
他的车辆资产堪称浮动的资本陈列室:一辆法拉利296 GTB,一辆顶配812,一台迈凯轮720S上了两地牌,以及限量生产的12Cilindri V12车型——这些车,在香港和洛杉矶的车库中如战马般排列,总价值超过三百万美元;此外还有一辆宾利添越SUV与一台GMC Yukon用于在美国的郊区代步与接送。这还只是他私人调遣的,并不用于家族企业和家庭内部集体活动。
在马术领域,Tom也多有涉猎。他在美国和澳大利亚拥有三个私人马场和农庄(ranch),聘请世界级驯马师,饲养多匹国际赛事级赛马。他参加的比赛早已超出业余范畴,其马术资产加训练设施与地产本身估值在八百万至一千五百万美元之间,若考虑地产升值潜力,则远不止于此。
而这一切的运作——马术训练、车队维护、私人管家、酒店套房、社交活动、奢侈消费——背后需要稳定的资金流支持。Tom并没有全职职业,但他每年的生活费、运营费与投资支出仍高达百万美元。这背后,是家族为他设立的私人信托账户或多项家庭资本分配,用于支付他每年均五百万到八百万美元的花销。
为支撑这类稳定支出,家族需要为他配置至少五千万至一亿美元的高流动性资产:如现金、美元债券、优质股票、黄金、外汇避险组合等。
因此,Tom个人的可支配净资产大约在六千万到一亿美元之间——这还不包括他未来继承的控股股份、基金受益权或公司话语权。
Kevin的父亲是英籍华人,祖辈在香港开埠时期即涉足西式教育与印刷出版,是殖民政府早期“被信任”的华人文化中介。他本人留学牛津,后进入英国《金融时报》担任亚太事务顾问,1990年代在圣约翰伍德创办了一家总部位于伦敦的多语言国际出版集团,主做学术出版、权利授权、历史数据库、教育内容数字化改造、文化基金与纪录片发行等。
这家出版集团名下拥有包括《Oriental Review》、《Asia Memory Project》等几十种小众而权威的期刊平台,长期为学术界、政府研究机构、老牌智库(如Chatham House, Brookings, 城市研究所)提供内容服务,同时也持有多家知名高校的数字版权与图书再版权。
这不是“有多少人读”的生意,而是“谁需要你、必须找你”的生意。内容垄断与版权控制权,意味着Kevin父亲并不依赖流量或广告,而是依靠知识产权许可与政府采购维生。
此出版集团虽然不在证券交易市场挂牌,但根据其每年内容授权营收、英国□□拨款,以及香港数字教材平台的并购价格进行折算,估值大约在2.5—3亿美元之间。
此外,Kevin父亲也是一支私募基金核心出资人,该基金主要投资教育科技平台、亚太地区语言智能工具(如OCR、语音转写)、纪录片发行、纪录片影视平台内容制作等方向。基金管理资产规模约 6亿美元,Kevin家族持有其三分之一以上的LP权益。基金运作稳定,年化回报虽不惊人,但政治风险极低,影响力极强。
Kevin真正的“底层资产”,不是股票、楼盘或现金,而是来自他母亲家族的那套法国庄园 加拿大家族信托 原材料供应 高端审美产业链。只收割富人。
他的母亲来自加拿大魁北克省,母亲的父系是18世纪法国移民后裔,Kevin的外祖母是早期在海外的华埠大商人的女儿,嫁了法国人也就是kevin的外公,家族在法国卢瓦尔河谷、阿尔萨斯与波尔多拥有超过1,200公顷的葡萄酒种植庄园,在加拿大则掌控数十栋历史建筑翻修项目与城市更新地产信托,并通过“老资产联合信托”(Old Settlement Trust)管理这些非上市不动产与长期租赁收益。
法国的几座酒庄,如 Ch?teau Mont-Précy 与 Ch?teau de l’Orvalle,都是百年以上历史,酒品每年产量不高,但在高端餐厅与国际拍卖行中具备极强定价权。每年仅靠这几座庄园的葡萄酒拍卖与授权品牌收益,家族即可获得1,000万美元以上的净回报。
更重要的是,Kevin母家还控制着一批欧洲高端布料与家居品牌的上游供应链。
他们家族旗下的Lalanne & Giraud 纺织工坊为 Hermès、Loro Piana、Kiton、Brioni 等品牌提供羊绒、亚麻与马海毛原料——并非作为批量供应商,而是专精特供、限量授权。这种布料供应链掌握着奢侈品的稀缺逻辑本身,也意味着Kevin的家族并不做消费,而是在“制造别人无法消费的门槛”。
这类非上市企业虽然不显山露水,但在奢侈品体系中极具价值,若按账面净值与长期订单合同折现评估,其估值可达4—5亿美元。再加上其在加拿大城市更新项目中的房地产资产(旧城翻修、文化街区、历史图书馆翻新计划等),整个母系家族控制的可估值资产超过 8亿美元。
而这些,全部被放入一个设于列支敦士登的家族信托结构中:“Lalanne-Orbis Global Trust”,专为Kevin与他两个表兄弟服务。该信托受瑞士私人银行监管,受托人权力明确,每年拨付教育、文化、私人医疗、房产维护、精品投资与社交预算,并按约定提取部分固定收益。
相比于Tom那种“暴发户小孩的游手好闲生活”,Kevin走的是精致极简的高端群体资本路径。
他本人创立了一家注册于香港的精品私人出行企业,专门经营高级游艇、直升机、远程公务机的亚洲区分销代理与售后服务。他的客户大多是中国内地、东南亚,日韩或中东的新贵家族,这些客户对于品牌、可靠性与售后极为挑剔,因此Kevin重点构建了一个整合销售、维护、租赁、保养、配件、飞行员服务于一体的系统。
该公司虽然营收不大(年营收约在2,000万美元上下),但净利率极高,且能与高净值人群产生紧密联系——这家公司不是谋生手段,而是Kevin与全球上层社交圈连接的钥匙。而且,富人更舍得花钱购置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与别人区别开的排他性的东西。这钱好赚。
此外,Kevin个人拥有一套极其高阶的私人收藏体系。他不只收藏腕表、香水与古董家具,更是Patek Philippe、Voutilainen、Greubel Forsey 等品牌的限量藏家,被多个拍卖行视为“私域VIP”。
他在日内瓦、巴黎、温哥华均设有私人保管室,用以保存名画、古书、表款与瓷器。他每年投入约两百万美元用于收藏维护、艺术经纪与保险,这是一套极其封闭的、非流通的文化资产组合,但其价值可能超过三千万美元。
真正的“富”,不是拥有几辆跑车,不是你赚了多少钱,而是你可以不工作,却照样动用千万资源,赚钱的方式,从来不是售卖自己的劳动力与时间。
而这,才是Brady想让安安看见的真相。
安安站在镜子前,手指微微颤抖着整理着身上的天蓝色吊带裙。裙子很简单,甚至带着几分廉价的痕迹,但她从来不敢对自己说这些,她已经习惯了压抑心中的不安。
她记得那天,她和Brady在芝加哥时,他拉着她去Gucci,店员拿出一条艳红色长裙,他兴奋地说:“我专门定的之前的秀款,看过小时代吗?杨幂拍海报穿的那条。这条裙子你穿着一定很好看。” 他话语中的真诚让她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就像在梦中,突然被那份突如其来的奢华包围。但这条裙子,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条裙子对她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件衣服,它承载着她与Brady之间的记忆,也代表着她在一瞬间获得的某种自信和优越。但陈可人曾告诉她,“你穿过的衣服不能再穿第二次。” 那一刻,安安突然有了那么一点无奈的理解。于是,她在内心决定把它卖掉。她把那条红裙子挂到二手奢侈品平台上,挣得四分之一的钱直接汇给了弟弟小天——他整天嘀咕着想要买新手机、要吃外卖、要去玩游戏,她知道小天一旦有了钱,就会迅速挥霍无度。剩下的钱,她存进了自己的留学基金,默默地告诉自己,这笔钱,总有一天会用得上。
但现在,这个决定似乎让她后悔了。
她的目光低垂着,看着自己身上那条淘宝上三百多的天蓝色醋酸吊带裙,颜色比她想象的要艳丽一些,搭配着Brady以前买给她的Valentino裸色高跟鞋,无论怎么看都显得不够格,尤其是她那条珍珠项链,显得过于简单——才一百多元,而耳夹不过十块钱,甚至连海星形状都显得有些廉价。她苦笑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中,仿佛与别人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安安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试着做了个深呼吸,却发现自己的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她的手机屏幕显示的是Brady的名字,她记得清楚,今天他早早出门了。他匆匆给她道了别,说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便一溜烟地走了,几乎没有给她留下任何话语的余地。她本来想向他说些什么,或者让他知道她最近的一些困境——但他显然并不在意。
安安的指尖无意识地停留在屏幕上,犹豫是否要给Brady再发一条消息说一下裙子和场合的事。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打了一行字:“Brady,能不能再给我一点钱……”她打下这一句话,却又没有勇气按下“发送”按钮。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说,去问。
她在思考的间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屏幕上闪烁的是小天的名字。
“姐,我又缺钱了,我要买新的手机,那个最新款的,你能不能再转我点?上次的我已经花光了。”电话那头是小天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安安从来不缺钱,仿佛她总能从某个地方拿到不计其数的钱一样。
这边要钱,那边催成绩,工作还有ddl,学校还有事,晚上有自己提心吊胆的活动,男朋友又不是一直能秒回的…钱是不太够的…
吗的。一忙就事儿多。她赶忙按下烦躁,压回得体模样。
安安闭上了眼睛,仿佛感觉到那股涌上心头的疲惫感。她顿了顿,最后还是没能忍住,转了点钱过去。她并不想这样做,却又觉得,家里除了她,谁还能够承担这个责任?
挂了电话后,安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眶突然有些湿润。她叹了口气,转过身去,走向了窗边,拉开窗帘,望向外面喧嚣的街道。外面的世界在转动,车流不息,行人匆忙。她有些想追上去,去找Brady,去告诉他自己此刻的困境,但她知道,自己可能并没有这个资格。她并不属于那个圈子,自己根本无法让Brady感到任何的压力或责任——毕竟,他生活中的问题,早已是她无法理解的层级。
為啥法語打不出來…….全是問號,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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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有钱人的钱
第30章 压力很大
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皮革座椅上,迈巴赫稳稳驶离港岛南的浅水湾山道。沿途的棕榈树和郁郁葱葱的灌木迅速在窗外后退,车内一片静默。Brady坐在后座,穿着今早才熨烫好的深灰色Brunello Cucinelli西装,车内冷气开的极低。他双肘支在膝盖上,手指交叠,盯着车窗外海天一色的景色出神。
他并不觉得困,却疲惫得说不出话来。
车内没有开音乐。他不喜欢在这种时候听任何旋律,哪怕是白噪音。他的大脑在过度运转之后,需要的是死寂,是一段像深井一样干净而封闭的静默。
秘书稍早发来的日程安排像催命一样密集的轰炸他的脑子。
本来中午去另一家高尔夫会馆,下午再提前去宴会厅。现在十点半要提前和北京那边开个会——Brady正面临着自己一生中最紧张的阶段——他背后的互联网科技公司正在准备IPO上市。这个项目,既是他自高中起就策划的梦想,也是父母和家庭压力的集中体现。他不仅要为公司的未来铺路,还要证明自己不止是“富二代”,而是一个具备商业头脑和远见的投资者与企业家。IPO上市不仅是一次企业的战略升级,也是一场彻底的财务和管理体制的检验。每一项决策都将对未来几年产生重大影响。Brady知道,上市是企业进化的必经之路,但他不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拖沓或出错。他的公司,虽然成立不久,但已经积累了相当的客户资源和市场份额,尽管如此,资本市场对创业公司依旧充满了不信任,特别是在互联网和科技行业中,生死线上,投资者的信心与否,直接决定了公司是否能够顺利上市。
随着上市的临近,Brady每天都在接触来自各方的压力。他的团队、顾问、法律部门、审计师,都在争分夺秒地为最后的文件报告和上市细节做调整。尽管公司成立至今已有一定的客户基础,但每一项数据都必须与预期目标吻合才能赢得资本市场的青睐。数据造假、过度承诺、监管漏洞,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可能让整个计划彻底失败。而他的父亲,作为资本运作的一部分,也时不时会打电话进来,不仅要问“公司的增长前景如何”,还要了解是否按时按照他们的要求推进上市计划。
Brady并不喜欢这种外部施压的感觉,但他也明白,如果上市成功,不仅可以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资本支持,还能让父亲看到他真正的能力和独立性——他不再只是依赖家族背景的傀儡。然而,这也意味着巨大的压力,即使他已经具备足够的能力,依旧不能保证一路平坦。
每一天的工作,几乎都围绕着各种文件和数据展开。他与公司的首席财务官(CFO)和首席运营官(COO)频繁开会,调整业务报告中的细节。他们需要确保每一条收入、每一笔支出、每一个客户信息都精确无误——这不仅是企业透明度的体现,也关乎上市后能否顺利吸引投资者的资金注入。
此外,法律团队和审计师的工作也相当繁重。他们要对公司的运营状况进行尽职调查,确保没有任何法律和合规问题存在。这些繁琐的工作,常常会让Brady失去方向感,每当夜深人静,资料堆积如山时,他会发现,自己原本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梦想,现在已经被无休止的核对与修正所包围。
所有的方向所有的资料都要跟。
除了内部的筹备,Brady的内心还承受着外部市场对IPO的极大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更加谨慎地评估市场风险。在全球经济不确定性的背景下,IPO的成功往往难以预测。资本市场的风向,变化无常,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某个竞争对手的崛起,甚至是一则小小的行业新闻,都会使投资者产生恐慌情绪,进而影响公司上市的估值。
在一次次的模拟上市后,Brady越来越感受到这种压力,尤其是在公司的财报和预期目标之间存在一些微妙的差距时。每一次他与投资者见面,讨论即将发生的上市细节时,他会感觉自己站在一根细线之上,任何不慎就可能掉下去,成为下一个资本市场的失败案例。
每一次和股东、董事会成员的会谈,Brady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股东们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确定和期望:能否顺利完成上市、是否能按时实现盈利,都是他们心中最大的疑问。有些股东希望他采取更激进的增长策略,以换取更高的估值;而有些则想要保守的策略,确保公司在未来几年能稳定增长,避免破坏现有的市场地位。
Brady在这场权力的博弈中,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每次遇到不同的意见冲突时,他都必须表现出足够的理性和冷静,否则不仅会失去股东们的信任,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团队的士气。
尽管Brady表现得很自信,但每晚躺在床上,他依然难以入睡。公司的财务数据、股东的需求、上市的进展……这一切像影子一样缠绕在他的脑海中。他不断思考未来,担忧着自己的决定是否会改变家族的未来,是否能在亲戚和父亲面前真正站稳脚跟。
最让他焦虑的,是他的父亲。父亲从不直接要求他做到什么,但他的每个举动、每次电话背后的暗示,实际上都给Brady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知道,父亲的目光时刻都在盯着他,等着他出错,等着他表现不佳。父亲的“宽容”是建立在他的成功之上的,而Brady已经有太多的证据证明——一旦失败,父亲就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Brady想证明的,不仅仅是给家族看的,他想证明自己不必依赖任何人——特别是父母。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越来越觉得孤独。外面的人把他当作成功的典范,内心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焦虑与无奈。他从未如此渴望放慢脚步,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但每次一想到这个目标,眼前的资本和责任又让他感到束缚。
他的生活,就像是无休止的跑步,跑到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停下,不然就会掉队。
他从来都不是普通人。也不能像普通人一样休息、出错或被原谅。
那是他很小就明白的事。
他闭了闭眼,脑海浮现的是十年前、在父亲的办公室地板上席地而坐、对着电脑分析K线图的自己。那年他才十三岁,正值中一,父亲留下一笔资金给他,说:“你想学投资?这就是练习。看你能不能盘活。”
没有讲解,没有指导,没有任何温情的引导。他只能靠自己查资料、看图形、做模拟盘。父亲不问过程,只问结果:“涨了吗?盈利了吗?你做对决策了吗?”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家族看重的,不是你哭了多少次、学了多少理论,而是你能不能“做出结果”。
那笔股票当时亏得厉害,眼看临近月底交账时限,他硬着头皮,把自己攒的压岁钱、甚至偷偷卖掉的那几块表——包括那块外婆亲手送的宝格丽胸针,全砸进去了。他什么都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硬生生地看盘、咬着牙盯着电脑屏幕,直到某天,数字终于爬上盈亏线。
他知道他“赢”了,可心里却一点都不高兴。
那一刻他学会了一件事:如果没有结果,你连撒谎都没有用。
此后每一步,都是高压下的突围。上学时他白天上课,晚上研究数据;假期不是旅行就是去熟人开的基金公司“实习”;最早的一笔创业资金,也不是父母“给”的,而是从几轮饭局、一圈朋友、两个表兄之间斡旋出来的试水钱。
他讨厌求人。但更讨厌失败时父亲看他的眼神——不是指责,而是冷冷一句“你自己决定的,就要自己承担。”哪怕亲戚聚会,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不好,父母还能替他们辩护几句。但他如果哪一次被人挑刺,父亲只会摆手:“你听听别人说的,别自作聪明。”
这种被当众击打却私下无人替他说话的感受,像是在血泊里独自打拳。
想到这,他捏紧手心,眼角扫了一眼副座上的公文包,里面装着越南新项目的材料。那是他团队最近几周评估的东南亚投资机会之一,涉及一个处于转型期的物流平台收购案,准备在香港设控股公司。他上周才派了人飞胡志明市实地调研,初步报告刚到,还需他今日亲自签字确认。
同时,下周四,他还要和J.P. an北亚财富管理部的负责人碰面谈进一步的一体化一站式高净值家族信托解决方案。
他必须全部掌握,不能出错。
因为只要他一失手,就会被“别人家的孩子”反超。
他的父亲,就是用这种方式教育他的。
他的朋友圈里,有人每年定时飞智利钓鱼,有人夏天在法国骑马、有人在阿根廷和巴西度假,有人冬天在瑞士滑雪。而他,在秘书的安排下刚刚延后一场“必去”的飞钓活动邮件——他知道,再不腾出这些空档处理眼下几个项目,六月底前的进度就要拖延。
他说不上这是牺牲,因为他不知道“放松”是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父亲曾冷漠地对他说:“你既然生在这家,不努力也不聪明,那你要靠什么活下去?靠人同情?”
靠什么活下去——Brady从那天起就给了自己答案。
靠压倒一切的业绩、能力、掌控力。
车子拐上中环干道,他望向窗外那一排写字楼林立的天际线,眸色微深。
他知道,今晚Kevin的生日宴还要继续应酬,台面上喝酒寒暄,台面下谈的可能是未来某笔大额并购的投石问路。他必须演好一个完美的角色。
哪怕身心俱疲。哪怕大脑透支,哪怕在黎明时分他的心脏闷闷的痛。
他要赢,他每一步都要赢得漂亮。他的肩膀上背负着很多同龄人没有的压力。他不但要赢,他还要赢得不可复制,赢得叹为观止,赢得出类拔萃。
司机转头问他:“Sir,要不要放点音乐?”
他摆摆手,轻声:“不用。”
他的大脑已经够吵了——脑子里那些从十三岁开始种下的声音,如影随形,从未安静过。
第31章 混上流得不要脸
香港湾仔的瑞吉酒店在夕阳下像一座几何宫殿,哦不,巴别塔(注释1)一样沉睡于玻璃森林之间,棱角分明的外墙反射着维多利亚港的金色波光,湾仔瑞吉酒店,宛如一座由几何魔法锻造的梦幻之塔,直刺湛蓝如宝石的天空。外立面以大量菱形、三角形等几何元素拼接,银白与通透的玻璃色泽交织,似被精心切割的水晶,在日光下折射出灵动的光影,每一块 “水晶面” 都像是大自然最精湛的笔触,勾勒出建筑的棱与角。玻璃幕墙如澄澈的湖面,将蓝天与周围建筑的轮廓尽数收纳,又因几何构造的错落,让这份 “收纳” 多了几分艺术的破碎感与层次美。
门前是一片私家花园般铺陈出的曲折车道,劳斯莱斯、迈巴赫依次缓缓驶入,每辆车都在门口停顿片刻,送下衣香鬓影的宾客。
酒店门口的地面,是深灰,白颜色深浅不一的砖石铺成,方砖错落排列出规整又有变化的几何图案。
天花板由方格组成,嵌着不少小灯,灯光柔和,静静洒下。墙面是石材材质,纹理清晰,质感厚重。中间有一面水幕墙,水流从上往下淌,在灯光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门口两侧摆着修剪整齐的绿植,绿油油的。大门是玻璃与金属结合,显得厚重又通透,门内透出暖光。旁边的壁灯,造型简洁,灯光透过灯罩,散出暖黄的光晕。还有一块黑金配色的标识牌,精致地嵌在墙上。
下午五点半,宴会厅所在的6楼相比已经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了吧!
宴会厅名为「The Astor Ballroom」,以19世纪美式宫廷风格装潢,大理石铺地上投射着水晶吊灯的折光纹影,丝绒长幔从天花板垂落,米白金边的墙面上悬挂着定制油画。香槟色的餐巾与勃艮第红的桌花交织出一种低调奢华。
而这时,一辆普通的出租车悄然驶入下车区。司机说他还有事,很抱歉的让安安自己打车去湾仔。
安安以为自己的衣着并不算特别廉价——一袭天蓝色带点灰的及踝醋酸长裙,裙摆缎面柔顺地垂下。她头发简单挽了个半丸子髻,只喷了一点定型水,妆容是自己在宿舍常用平价粉底和眼影刷出来的,眉毛是涂了几次才显得自然。
安安落车时惊得呆住了。连大门厚重的金属与玻璃,推开时那沉稳的声响,都像是在对 “不合时宜者” 无声警示。旁边壁灯暖黄的光晕,圈出的是 “老钱” 们习以为常的高雅场域,处处透着排外的肃静,仿佛她这种穷人的身影一出现,就会破坏这精心维护的、鄙视链顶端的氛围。
酒店门前红毯铺陈,劳斯莱斯、迈巴赫、宾利、保时捷等豪车接踵驶入,穿着考究的男宾与盛装华服的女客因Kevin生日宴到访,鱼贯而入。
安安想着,除了大门,从地库上来的也有不少吧。真热闹啊。
踏入酒店,一条宽敞的廊道直直延伸向远方。廊道两侧,深棕色的立柱,哦不,是湾仔当地人屋企风格的折叠门板为灵感的木门扇,做立柱装饰,整齐排列,像是沉默的卫士,庄重而肃穆。
“立柱”间摆放着精致的绿植盆栽,绿意盈盈,为这略显冷硬的空间添了几分生机。头顶上方,深绿色的天花板泛着光泽,与廊道尽头那只古朴的大陶瓮相互呼应,陶瓮的棕褐之色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厚重。
沿着廊道前行,来到电梯厅。墙面皆是质感细腻的大理石,色调沉稳。正中央,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画作夺人眼球,蓝、粉、白等色彩相互交织碰撞,为空间注入了一抹灵动与艺术气息。两旁的电梯门静静闭合着,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暖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再往内,是一处休憩的区域。浅米色的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浅灰色的毯子,几个柔软的抱枕错落摆放,让人一看就心生慵懒之意。两张圆形的木质茶几置于沙发前,上面摆放着书籍和精致的器皿。沙发背后,是带有几何线条装饰的隔断,灯光从隔断后隐隐透出,营造出温馨又静谧的氛围,脚下的地毯有着自然的纹理,仿佛是一幅抽象的画卷。
来的路上,安安在手机上搜索过湾仔瑞吉,知道它身处香港最古老的地区之一,周边满是传统典当行、旧警署和包豪斯建筑,充满历史韵味。而此刻,亲眼见到酒店内部,她着实震惊。设计师傅厚民巧妙地将香港文化遗产融入其中,虽然不见那些具体的元素,却能真切感受到那股浓厚的香港历史氛围 。这里没有丝毫的浮华之气,柔和的色彩、传统漆器与雾灰木镶板相互搭配,尽显东方克制之美。老钱静奢风与香港情怀完美融合,Art deco 与包豪斯风格在这里交相辉映。想到这里还藏着像蔡国强的火药画作这样的艺术珍品,安安只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被精心雕琢的艺术殿堂,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诉说着香港的过去与现在,自己好似闯入了一个不属于平凡世界的奢华梦境,一切都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电梯里安静的能听见心跳和呼吸声,她感觉自己胸口起伏,能听见汗珠从毛孔冒出来。
宴会厅门口两侧各站着一位身穿笔挺黑西装、白手套的门童,中间还有一位保安队长正在用对讲机协调内部布置。
她手上拎着一个打折时买来的仿皮小包(她没有适合宴会背的包款),一路紧张地捏着包带,脸上掩不住的不安,心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安安从酒店大门被门童引上6楼。
安安走进挑高迎宾区,只觉视线一下被无限拉高。天花板离得老远,黑白纵横,长条灯嵌在其间,光线均匀洒落,把偌大的空间照得亮堂。墙面是大理石与金属的组合,大理石纹理自然又华贵,金属部分泛着冷冽的光泽,两种材质碰撞出高级感。
地面铺着带有花纹的地毯,色彩柔和,图案精致,脚踩上去柔软又稳妥。几排深色的高脚桌整齐摆放,桌上点缀着小巧的装饰,简约却不失格调。远处还有个服务台,台面同样是大理石材质,旁边立着的金属装饰,和墙面的金属元素相呼应,整体氛围庄重又雅致,处处透着高端大气。
安安一边想着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了,一边朝门口走去,正准备出示手机里Brady前一天晚上发来的邀请截图,却被一个门童伸手拦住。
门前,两位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白手套的门童站得笔挺。一位保安穿着带金饰肩章的外套,正在用对讲机和内部协调。安安走到门口,刚抬手示意,就被门童伸手阻拦。
“Sorry miss, this is a private event. Guest list only.”(这位小姐对不起,这是私人活动,只有被邀请的嘉宾才能入场。)
安安一怔,嘴唇动了动,指了指手机屏幕:“呃?我……我有邀……请函……”
“Name?”
她结巴着:“呃……呃……Brady Lam,他……他说我……来……”
门童扫了一眼她的打扮,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与轻蔑,回头和保安低语几句,粤语中夹杂着英文:“呢个女仔乜都冇,就咁闯入嚟?裙都皱晒。(这个女的什么都没有就闯进来?裙子都是皱巴巴的,没熨烫。)”
安安的脑子嗡一声炸开,耳边像堵了一层水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嘴巴一张一合,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淌,手心里全是湿漉漉的,她想再说一句话,却连舌头都在打结。
“Miss, do you have a printed card or digital confirmation from the host?”
“我……我……我手机……在……我……”她急促喘气,声音变得极轻极哑,像一只被卡住嗓子的麻雀。呼吸愈发急促,鼻尖都泛红了。
保安开始皱眉,一副要请她离开的姿态。门厅内外宾客络绎不绝,穿着Dior、Valentino的女士从她身边经过,喷洒的香气与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形成鲜明对比。
另一位保安这时也走上来,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着她,压低声音,用粤语交头接耳:“冇咩dress code咩?咁都可以入?你睇下佢对鞋。”
另一个门童低声附和:“應該係送貨或者PR intern啩?成件裙無剪裁,唔似入面啲人。”
保安回过头,用带着些轻视但仍“礼貌”的语调,用英文问:“Miss, are you with one of the confirmed VIPs? What''s the full name of the guest who invited you? Do you have formal credentials or printed invitation card?”
(小姐,请问您是已经确认的贵宾吗?邀请您的客人的全名是什么?您有正式证件还是打印的请柬?)
安安一下子怔住了。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场面会让她不舒服,但她没想到会被拦在门外、被怀疑、被审视、被质疑她的身份和价值。
“Brady Lam,”她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经因为羞愤而轻得几不可闻,“他昨天说……说让我过来。”
保安皱着眉头按下对讲机:“內部check下有冇一位叫Brady Lam嘅客人邀請過人叫An An,拼法未知,可能係Anna、Ann、Annie。”
门厅内熙熙攘攘的宾客不断侧目。
安安站在门口,感觉脚底像陷进了沥青一样沉重。那一瞬间,她的自尊像被雪崩活埋,她想转身走人,却又像呆滞住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后几个女宾的目光,冷淡又带着一点点不屑地盯着她的背影。
“今次唔准喇,佢冇登記。”保安说完这句,就准备抬手请她离开。
身后的宾客穿着Ralph Lauren Purple Label, Oscar de la Renta, Ferragamo, Armani 高定,Zuhair Murad, 香奈儿、Valentino、Kiton、Tom Ford,一双双高跟鞋落在抛光地砖上发出冷脆的“哒哒”声,男宾西装挺括,身姿笔直。空气里混杂着白葡萄酒、香槟和Maison Francis Kurkdjian, Tom Ford香水的味道。这些该死的广藿香,玫瑰,琥珀与雪松像不可接近的气味屏障,将她整个推出世界之外。
“Madam, we cannot allow you in without an invitation.” 门童第六次重复,语调依旧礼貌却带上了明显的不耐烦。
另一个穿制服的保安补上一句粤语,语速飞快,安安根本听不懂,只能僵硬地站着。她勉强想挤出笑容,想解释自己是受邀的,手已经因为紧张发汗而握不住手机:“I-I... I was... I’m invited... by... Mr. Brady Lam...”
她试图说出Brady的名字,可那几个音节仿佛卡在喉咙深处,被恐惧和羞耻压成碎渣。她的舌头开始打结,嘴唇抖着,一句话还没说完,耳边却轰地一响,像是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了一样。
耳鸣。
一阵强烈的耳鸣从她两侧包围过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晃动——不是真的晃,而是像潜水时被水压包裹的那种迟滞感。空气稀薄,每个字音像隔着水帘打过来,她甚至无法确定那两个门童到底在讲粤语还是英语。
她听不清了。
她的脑海中暴怒,狂骂自己,可是嘴巴张着,什么都挤不出来。
说话呀!说话呀!英语怎么说?粤语怎么说?说话呀!骂自己呀!
冷汗从后背浸出来,顺着脊柱淌进腰间。她伸手去包里翻手机,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抖,手机从她手中啪地一下摔在地上。她像被鞭子抽了一样猛地蹲下去捡,腿却一软,一下跪在地上。
左边膝盖撞到地时发出清晰的“哐”一声。
她觉得这声音深入脑髓,从脊椎内部发出来直插天灵盖,哪怕地上有地毯。
妈的。
有人看过来了,短暂停顿的脚步,交头接耳的声音像冷箭一样扎在她背上。
她拼命压制自己的慌乱,试图爬起来,结果踩到裙子又是一个踉跄,她一边抓着手机,一边断断续续地重复着:“I-I’m so sorry, I-I… please, I...I was really invited…”
话说到一半,眼泪就止不住地涌出来。
那不是委屈的哭,而是完全的应激性崩溃反应。她不是想哭,是身体控制不了地开始掉泪,像情绪高原上突然失重的飞鸟。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眼泪滴到脸颊、下巴、领口,她甚至来不及擦。
她想用粤语说一声“唔该”,但她的粤语发音太差,舌头打滑,只说出一个“嗯——诶——”就再也发不出下一个音。
“你冷静一下先啦。”门童这次明显不耐烦了,往她旁边一指:“Miss,请唔好阻住其他客人。”
她开始喘气,潜意识命令她大口大口地吸,喉咙却仿佛卡着碎玻璃,声音又干又刺。
一口气顶在喉头,剧痛,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一下一下,像漏风的皮球。整个人开始轻微地发抖,像是在冬天裸身站在雪地里。
她看见门口几位打扮光鲜的女宾正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位穿着Dior的新季曳地长裙,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嘲弄。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那身并不算廉价但也不够档次的连衣裙,此刻就像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她的发型在南方潮湿空气和汗水中已经塌下来,皮肤在强光下泛着些许汗光。
她像一个冒牌的灰姑娘,却连一只水晶鞋都没有。
这时,Tom从门内走出,西装挺括,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笑。他一眼看见安安,故意佯装没认出她,带着调侃说了一句:“哎哟,点解酒店门口企咗个吓亲人嘅女仔?”
他身边的朋友都笑了。Tom凑近门童,用英文说:“She’s probably a fan, Brady Lam’s fan maybe. Don’t worry, she’ll leave.” (可能只是某个重要人物的粉丝/狗仔吧,没关系啦她会自己走的。)
安安听见“fan”那个词,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
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站在原地,肩膀一颤一颤,彻底哭出声来,像个走错地方的穷孩子,被世界的高墙一把推倒。她不是不努力,她只是,真的太不合群了。
安安脸涨得通红,她想逃,她想站起来,她想迈动双腿,但她动不了,大脑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四周好像灰色星星跳着闪光点朝她袭来,她急的想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来,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说不出话。她感觉自己的双脚踩在软泥上,想逃跑,却连迈开腿都无法完成。
“你是边个叫嘅?”保安还是在追问。
她张开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的呼吸越来越快,双眼发红,终于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整个人像是要崩溃一般。
就在那一刻,一道沉稳的男声从厅内传来:“What’s going on here?”
Kevin Lai穿着深灰色羊毛西装,目光从安安身上掠过,一瞬有些惊讶,随即恢复镇定:“她是Brady的客人。带她进去。”
门童立刻让开,Kevin走上前,伸手扶住安安的手肘,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绅士礼貌:“Let’s go. You’re expected.”
安安呆呆看着他,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谢谢你……”
Kevin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带她穿过那扇华丽的大门。
但安安知道,她已经被这个世界狠狠地剥了一层皮。这是不是第一道不欢迎她的门槛?
门一关上,灯光、香气与笑声迎面扑来。水晶吊灯像瀑布般泻下,地毯厚得让人脚步陷落,女宾们穿着高级定制的礼服,手里举着香槟杯,笑语盈盈。她原本的“精心打扮”,在这里却像是村姑误入皇宫一般,微不足道,像站在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平行世界里。
踏入宴会厅,瞬间被极致的奢华与精致包裹。高耸的空间里,天花板如璀璨星河的幕布,几盏巨型水晶吊灯凌空垂落,每一颗水晶都似被精心打磨的冰魄,灯光透过它们,折射出万千道流光,洋洋洒洒泼在整个厅内,亮得华贵又不刺眼。
墙面设计极具格调,一侧是带着天然肌理的暖棕色石材,纹理如岁月镌刻的史诗,散发着沉稳厚重的质感;另一侧是深绿色的玻璃幕墙,通透中透着神秘,仿佛将外界的喧嚣都隔绝在外,只留这一方高雅天地。
她跟在Kevin后面像个落水的小鸡仔。很快有人围了上来冲Kevin寒暄敬酒,无人眼光落在她身。
安安看的直了—— 厅内,数十张圆桌有序排布,白色桌布纯净如云,衬得上面的银质餐具、水晶酒杯愈发剔透。每张桌上都立着造型艺术的花艺,浅粉、嫩黄的花朵与翠绿枝叶交织,像是从莫奈花园里撷来的鲜活画境,盈盈生机在奢华中漾开。围绕圆桌的椅子,套着高级感十足的浅棕椅套,面料细腻得能映出光影,坐上去定是妥帖又舒适。脚下的地毯,纹路似流水般蜿蜒,踩上去柔软得像踏在云端,每一步都似在与奢华共舞。远处背景墙,金色的装饰条如瀑布般垂下,中间 “THE ST. REGIS” 的标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宣告着这场盛宴的不凡,整个宴会厅,活脱脱一座为顶级奢享打造的艺术殿堂。
安安的脸红着,指尖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该坐哪里,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呼吸还是屏住气息。
Kevin扭头,非常有分寸地低声说了一句:“放心,Brady晚点就到。我看你一个人不熟,这样,我带你去见叶莲娜。”
安安只能苦笑,点点头,仿佛刚才门外的羞辱不是现实。可她知道,她永远记得那些保安审视的目光、Tom转身那一刻的漠然、还有她自己脸颊烧红、几乎无地自容的窘迫。
她明白了:浮华背后的世界,从不是为她这样的女孩准备的。
宴会厅的门在Kevin的示意下被重新打开。昏黄的吊灯像剧院帷幕一般洒下柔光,光线洒在安安僵硬的肩膀上,她像一尊被暴雨浇透的雕像,狼狈地站在一隅。
Kevin微微皱眉。他本是沉静寡言之人,却在此刻多看了她一眼。她脸上的妆已隐隐被泪水冲花,唇角带着不自然的苍白,连站姿都透着一股强撑的倔意。他沉默几秒,对一旁的工作人员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对安安说:“跟我来。”
她下意识地低头,跟上。
瑞吉酒店的内部装潢极为考究,廊道铺着厚实羊毛地毯,雕花木门排列两侧,沿墙的银白壁灯将人影照得柔软却不容逃遁。她默默跟在Kevin身后,走进通往宴会厅后方的员工通道,再穿过一个隐蔽的行政电梯厅。
“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的声音微弱又哑。
Kevin不看她,只低声答:“找个人帮你处理下,收拾一下再进来。”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22楼的总统套房区域。走廊尽头,一扇银灰色的门轻轻打开,露出一间套房的内部,地面是亮光大理石拼花,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在实木家具上,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精油混合的淡味。
角落沙发旁,一个穿着银灰色Oscar de la Renta 银线花团样贴片礼服、金发盘起的高挑女孩正拿着一杯香槟,正在低声与一位西装男士和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女士交谈。
安安看到她那一刻,本能地以为是个欧洲外交官家的千金——金发,碧眼,身材修长,整体晒成小麦色——没被晒到的留下比基尼印子的地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穿着高定礼服,身姿挺拔优雅得仿佛芭蕾舞者。
身上是全套的用大块海蓝宝和祖母绿裸镶首饰,从耳朵到脖子到手腕,通身的气派,白钻和玫瑰金只是海蓝宝和祖母绿的陪衬。
她以为Kevin是来和这位女宾交涉的,自己只是路过。
可Kevin停住脚步,直接对那位女子说道:“Yelena,麻烦你帮个忙。”
那金发女子缓缓回头,听到Kevin喊她名字时,眉毛微挑,眸中露出不悦:“我就知道你不是为了寒暄。”
安安惊住了。她下意识地重复:“Yelena?”声音里满是错愕与怀疑。
Yelena转过头,笑了一下。
“怎么,吓到了?”她突然开口,居然是一口极为标准而流利的普通话,“我知道我长得不像你们中国人,但我中文真的不错。”
安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脑中“Yelena”三个音节原本自动被脑补成“叶莲娜”,她甚至还想着是不是一个华人女生,没料到会是个俄罗斯白人女孩。
Kevin淡声道:“这是Yelena Alexeevna Molchanova。安安,Brady的朋友。”
他顿了顿,看着Yelena:“帮她处理下仪表,一会儿Brady要带她一起出席。”
“Yelena Alexeevna Molchanova (ЕленаАлексеевнаМолчанова,叶莲娜·阿列克谢芙娜·莫扎诺娃),” 她缓缓转头看向安安,蓝眼睛眯起:“Brady的新女伴?噢。”她语气轻飘飘的,眼神像在挑剔选美参赛者,“收拾起来……还来得及吧?”
Kevin依旧语调冷静,“我们等Brady进来前搞定就好。”
Yelena翻了个白眼,朝Kevin摆了摆手,“Fine,名字太长不好记的话,叫我Lena就行。Kevin,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知道我最烦这种事。”
Kevin不理她的抱怨,把门让出来:“拜托了。” 然后扫了一眼她的珠宝,低声对Yelena笑笑:“是宝曼兰朵?不错。”
Yelena斜着睨他一眼便不再看他,e on, little girl.” Yelena转身打了个响指,对里头喊了一声:“Zhao姐,还在吧?有活儿了。”
套房卧室内走出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中年女性,五官细致,手上还捏着一把刷子,是化妆师赵姐。她上下扫了安安一眼,没多说什么,只点头应下:“洗个澡,十分钟内出来,我来处理。”
浴室里雾气腾腾,拿着卸妆膏的安安站在花洒下几乎快哭出来。
她不敢哭。水冲刷在她头皮上,顺着脸流下去,像是在洗掉刚才那场羞辱,却也洗不掉心里那道深深的尴尬和自卑。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的自己,眼睛红肿,发丝贴在脸颊上——陌生而卑微。
她快速洗完头和身子,擦干后穿上Yelena丢给她的一件白色浴袍。出来时,Yelena正坐在沙发上,涂着指甲油,盯着她像打量一个待加工的模特。
“坐。”Yelena抬了抬下巴。
安安局促地坐下,赵姐立刻熟练地展开工具包,粉底、遮瑕、定妆,一层层往她脸上铺。Yelena侧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安安的脸。
“你叫什么来着?”
“……安、安安。”
“安安。”Yelena念了一遍,随后耸耸肩:“我听说Brady的口味开始变了,Interesting。”
“我……我不是……”安安想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Relax,”Yelena打断她,“今晚会很难,但不会死人。只要你能站直、微笑、不结巴、不低头,没人会吃了你。”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挑了两件备用的礼服。最后选了一件藏蓝色斜肩Zimmerman及膝裙,剪裁干净利落,拉链拉到背心处,“这件不容易显紧张,也不太容易穿帮。0码,合身。”
赵姐三下五除二处理完妆容,一双杏仁眼被修饰得清澈干净,脸上的浮肿也被遮得恰到好处,头发被简单束成低发髻,露出细长的脖颈。
Yelena满意地“啧”了一声:“不错,起码不丢人。”
安安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被临时拯救的自己,心跳仍在耳边狂响。
她知道,下一刻,自己就要再一次走进那个属于别人的世界。
宴会厅的门在门童手中被优雅推开,宛如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结界。
安安低着头,悄悄地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身上穿着的是Yelena临时借出的藏蓝色礼服,妆容和发髻也在赵姐的巧手下勉强过关,可她仍觉得全身上下不属于自己。那种不适,就像穿着别人的皮肤,既光鲜又窒息。
她紧紧跟在Yelena身后,几乎贴着对方的影子走。
Yelena步履稳健,从容自若,白色长礼服在地面拖曳出优雅的线条。她是这个场域里最恰当的人,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训练有素的社交仪态和骨子里的傲慢。
“放松点。”Yelena轻轻回头,朝她扯了扯嘴角,“你看起来像被推进笼子的兔子。”
安安没敢回话,只机械地点头。
宴会厅里人影交错,男宾多穿黑白晚礼服,女宾则着各色高级定制礼服,每个人的妆发都精致得挑不出错。水晶灯在天花板上一层一层展开,天鹅绒质地的窗帘垂地,银制高脚杯与香槟塔闪着晃眼的光。
安安下意识地靠近Yelena一点,像一个掉进深海的旅客抱住唯一能漂浮的木板。
Yelena与人寒暄,面无表情地接受一连串问候,她应付得不温不火,而安安则始终在她半步之后,小心地站定,不插话,也不多看别人一眼。
她听见有人在用英文笑着喊Yelena:“Hey, Princess Russia!(嘿!俄罗斯公主!)”
Yelena挑眉一笑,回以流利的英文,“Better than Romanova, right?(比罗曼诺夫家的女大公好,对吗?)”
安安笑不出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像灰姑娘。不是童话里那种幸运得被王子捡走的灰姑娘,而是真正的、尴尬的、不合时宜的、举止拘谨、随时可能露馅的“冒牌货”。
Yelena手中拿着香槟杯,站在宴会厅靠近落地窗的高脚桌旁,和一群穿着考究的男男女女闲聊。那些人谈论的是今年Basel表展的新款限量、是某位亚洲收藏家新收的宋代钧瓷、是哪家对冲基金在欧美市场扫货成功。
安安站在旁边,仿佛听着外星语言。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会走进Brady的世界,却从未想象过那条路如此陡峭、空气如此稀薄。
她的手心汗湿,脚步僵硬,连脸上的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住。偶尔有宾客注意到她,朝她点点头,她便连忙点头回应,却又总觉得自己的动作滑稽笨拙、破绽百出。
她不敢喝酒。她怕一醉就会说错话、走错路,丢人现眼。
Yelena和别人说话时,时不时朝她瞥一眼,像是观察一个新带进社交场的小动物会不会出错。她没表示关心,也没有提供帮助,只是默认她的存在,像默认一个临时妆点过场的小配件。
“你到底是Brady的什么人啊?”Yelena在间隙间低声问她,眼神有点讽刺,“朋友?女友?合伙人?”
安安哑口无言,只能低低说:“……我也不太确定。”
Yelena笑了一下,转头再去敬酒。
整个晚上,安安没有离开Yelena身边超过三米。她像一个连空气都不敢用力吸的外来者,在一桌桌的权贵之间小心翼翼地呼吸。
而Yelena,却始终优雅地切换于中英文之间,用一种毫不费力的姿态证明着她的“天生合格”。
安安几次看到角落里的镜子,都不敢抬头看那个倒映中的自己。她太怕看到自己眼神里的紧绷和慌乱,那样的自己,不属于任何人——尤其不属于这个金光闪闪的世界。
她努力让呼吸慢下来,让自己脚步别乱、肩膀别塌,记得Yelena叮嘱过的每一条礼仪:端杯不超过胸口、不抢话、笑要得体。
可这些记得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演出失败的演员”,被迫站在聚光灯下暴露一切破绽。
夜色越来越深,宴会仍在继续,香槟塔已空一半。安安站在靠近窗边的位置,看着远处香港维多利亚港的灯火一点点绵延,在玻璃上映出她疲惫苍白的脸。
Yelena换了第二杯香槟,转身低声对她说:“Brady应该快到了。你坚持住,别倒。”
安安咬着牙点头,却分明感觉到膝盖有点发软,喉咙干得像冒烟。
她仿佛又回到刚才站在酒店门口被保安质疑的那一刻,仿佛整个城市都在提醒她——你,是个闯错门的局外人。
她知道,只要她稍一松手,就会被这个世界甩出轨道,再也无法重返。
所以她只能死死抓住那道线,哪怕指节发白。
哪怕此刻,她已经筋疲力尽。
宴会入席的提示乐曲响起,水晶灯下的众人依序走向长桌。整个宴会厅此时更显沉稳,桌上铺着熨得笔挺的白色桌布,金边瓷盘、银质餐具在灯下轻晃光芒,一排排高脚水晶杯已经倒好香槟和红酒,服务员低声耳语着确认菜单忌口与展示托盘上的酒水种类询问是否符合宾客喜好。
安安脚步迟疑,不知道自己该落座何处。她僵硬地站着,直到Yelena一只手臂轻轻伸出挡住她,指了指右边靠近中段的位置:“你坐我旁边。”
安安勉强点头,低头不语。她试图从人群中找到Brady。
然后,她看见他了。
他刚刚走进宴会厅,身上换了一套深灰色双排扣西装,剪裁合身,油头重新梳得利落,整个人像从金融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模样。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微微露出袖口,黑皮鞋在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四下扫视了一眼,终于对上安安的目光。
那一刻,安安心里猛地一震——他看见她了。
Brady微微颔首,算是点头示意。他嘴角轻轻一抿,露出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可转瞬即逝。他没有走过来,而是被一位穿着正装、头发花白的外籍男士拍了拍肩,随后径直走向主宾一侧,入座在几位外国宾客之间。
他与他们礼貌寒暄、交换名片,一边翻看资料,一边倾身低语交谈,神情专注。
安安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别过去。”Yelena的声音压得极低却笃定,“他在忙。现在你过去会打断流程,反而让他难堪。”
安安愣住了。
她站在那儿,像个找不到剧本的群演。原本期待着Brady会走近、拍拍她的手、带她入座……可什么都没有。他在她看见他的那一刻,便又回到他那个世界里去了。
她觉得自己被轻轻推开,又悄悄摔在了某个边角。
Yelena则已经落座,坐在Kevin右手边的位置,姿态自然,神情熟络。
Kevin今日穿的是深棕色西装,细格纹中泛出低调光泽。整个人一如既往地冷静拘谨。可在面对Yelena时,眼神中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熟悉与随意,还有几分回避。
Yelena一声冷笑。
安安被安排坐在Yelena另一侧,与Kevin就隔着叶莲娜。
她小心地坐下,却始终觉得自己与这一桌之间隔着看不见的薄膜——那是一种说不清的“透明感”。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忘这里扫。
她的存在似乎没有任何分量。
席间没有指定名牌,座位是自由落座——但“自由”本身就意味着人际版图的自觉排序。
Yelena落座后,Kevin身侧几位宾客很快围拢过来,有男有女,都是熟面孔,语速飞快、话题深沉。Yelena甚至顺手接过Kevin手中的红酒,替他倒了一杯,两人默契自然。
安安安静地坐着,指尖轻轻绞着桌巾的一角。她看不清餐盘上的食物,只听见刀叉碰撞、香槟碰杯,仿佛她和Brady、和这个世界之间,隔着的是一整条鸿沟。
她低声说了一句:“他是不是……根本不该让我来。”
Yelena没有回应,只淡淡地笑了笑:“他把你带来,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你得学会什么叫''懂得分寸''。”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巧而冷静地剖开她心头那层期待的保护膜。
她不再说话。
而Brady此刻正和香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CEO交谈,偶尔与另一位年轻外籍男士侧头沟通几句,手中不停翻阅着文件与数据。他并未看她一眼。
像是忘了她就在这张桌子上。
安安把手放在膝上,手心已经满是汗。
她缓缓抬头,看到Yelena笑得从容,耳边是她和宾客之间来回切换的英法粤多语,她像一只天生属于这个社交森林的豹子,优雅、自洽、无懈可击。
而她安安,不过是一只刚被拎进笼里的仓鼠。
宴会的灯光如流水,音乐如雾,杯盘如织。一道道菜上来,堵上了安安满腹疑问的嘴。
她咽下一口没有味道的气泡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无声咆哮——
“我是不是... ... 真的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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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终于沉下来,香港南区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在这间隐匿于山海之间的私人会所庭院内荡起微涟。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地面上不着痕迹地镶嵌着几枚定制灯装装置,泛着低调金属光泽。几株三十年树龄的老榕树在光影之间投下斑驳剪影,仿佛也静静旁观着即将登场的年轻人剧目。
After Party的邀请名单是临时整理的,但名单之外也没人敢擅闯这个场域。老一辈还在瑞吉行政酒廊与投资人们周旋寒暄,年轻人们的“自由场”则悄然拉开帷幕。
此刻,安安跟在Yelena身边,沉默得如同夜色本身。她穿着Yelena借给她的深绿色缎面长裙,细肩带垂落在肩头,隐隐露出削瘦的锁骨和干净柔和的肩颈线条。她头发挽起半束,松松地用珍珠发夹固定,脸上只施了淡妆,轻扫的蜜粉掩去略显疲倦的神色,在灯光下却意外呈现出一种冷静、克制的安然美感。
Yelena今晚换了装,一袭丁香紫色那西素高定挂脖上衣配深紫色薄西裤,线条笔挺又不失女性柔软,脚下那双Roger Vivier高跟鞋点缀着淡淡金属光泽,如银丝洒落夜幕。她并不刻意吸引目光,却早已是全场默认的中心人物。
宾客们陆续入场,皮鞋踏上石板地面的“嗒嗒”声混杂在低声交谈与红酒瓶开启的细响中,热闹却克制。一对对穿着精致的男女拎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Kevin则坐在长廊那边的白色沙发上,一旁放着早已准备好的雪茄和单一麦芽威士忌。
不远处,薇薇到了。
她一身Yves Saint Laurent的黑色短裙,露背裁剪大胆,裙摆略高,踩着一双鳄鱼皮纹路的黑色细高跟鞋,唇红似火,眉眼含锋,像一把刚出鞘的刀。她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数道目光。几个男宾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彼此用眼神交流,却都识趣地没贸然上前。
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Kevin。
仿佛根本没看见Yelena站在Kevin身边。
她微笑着将一瓶包装精致的酒递给Kevin:“你不是最喜欢这款单一麦芽?我提前两周就找人从伦敦带回来,生日快乐。”
Kevin愣了一瞬,尚未来得及接话,Yelena便轻轻偏头,慢慢吐出一句:“谢谢你还记得Kevin喜欢什么,看来你一直很上心。”
薇薇毫不退让:“当然要记得。毕竟以前是他每天接我上下课的。”语气轻柔,却刀刀入骨,像在剖开一段他们共同回忆里的糖衣。
安安站在两人身后,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寒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宣战。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世界里的“过去”与“现在”,是如何残忍地同时站在一个男人身边,又礼貌又锋利地进行较量。
Yelena眼神一动,不紧不慢地靠向Kevin,抬手替他理了理西装领口,轻声又恰到好处地说:“Happy Birthday,亲爱的。爸爸妈妈说今晚一定要我代表他们来。礼物收到了吗?妈妈亲手挑的,送到你家去了,还有俄罗斯那边准备的伴手礼,给叔叔阿姨的。”
Kevin神色明显一窘,喉头轻动,嘴角勉强维持着笑意:“收到了……谢谢。”他匆匆转身去和Tom寒暄,仿佛要逃离这道尖锐的交锋线。
Yelena和薇薇站在原地,一边抿着香槟,一边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微笑对视。
空气凝结,只有安安一个人站得尴尬。
“你站这儿干嘛?”Yelena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安安身上,语气没有不耐,但分寸冷清,“想坐哪就坐,别一直缩着。”
安安点点头,努力调整表情,慢慢走向庭院中央的沙发区坐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否太多余。
After Party真正的热度,在酒精之后蔓延开来。
Tom已经笑着和几位年轻女客人说起刚在瑞吉遇见的某家投行新MD,语带双关;而几位在YPO青年组织中认识的二代们则围着Kevin议论前几天一个马来西亚王室基金的可行项目。
安安只能坐在沙发边角,像一枚误闯猎场的棋子。
一杯起泡酒被递到她手边,她回过神,发现是Yelena递过来的。
“喝点吧。等下Brady来找你之前,你最好放松一点。”她轻声说。
“他……他会来吗?”安安几乎是下意识问出这句话。
Yelena盯着她看了三秒:“他当然会来。他带你来了。”
然后,她转身,走进人群。
安安看着她消失在人群的紫背影,轻轻吸了口气。
香槟入喉,她不知道是微醺还是苦涩。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亮太繁复,每个微笑都藏着潜台词,每一次靠近都暗藏锋利。
她只盼着Brady快点谈完事情来找她。
海风比预想中冷。
午夜前,花园里的灯光像温吞的酒,烧不热人。乐声还在流转,但人群已经分层。笑得最大声的总是那些最不在乎的人,他们或许醉了,也或许根本不需要清醒。
安安站在草坪边,手里握着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指尖因紧张而发白。
她看见了。
是Brady。
他终于出现。
一身剪裁极好的白色衬衫,发丝重新梳理过,轻盈的定型膏控制着每一根发丝,整个人比上午匆匆带她来时更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他——那个她不属于的世界的他。
Brady正和一群外籍宾客交谈着,神情轻松,微笑控制得恰到好处。眼角不时扫一眼四周,像在寻找,又不像。
几分钟后,他终于看见她。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对上。
他没有走过来,只是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然后冲她轻轻点头。动作精准得体,礼貌却遥远。
安安的喉咙一紧。
她原本想冲过去,想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想问为什么她今晚经历的一切他一无所知。可她才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拉住。
是Yelena。
“别那么急。”她语气冷淡,“他在工作模式。”
“可我——”
“你不是来捣乱的,对吧?”Yelena不动声色地看着她,“Brady会来找你。但不是现在。”
安安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钝物重重砸了一下,眼眶猝不及防地发热。她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耳边忽然安静下来。世界嘈杂得像一场背景噪音,而她就是那个不小心插进录音轨道的废音,突兀,冗余。
身边的座位空着,Kevin坐在斜对面,Yelena贴着他肩膀。他们不说话,只偶尔低头交换眼神,一个抬手倒酒,一个伸手拭去Kevin袖口的红酒渍——动作亲昵得自然。如果她没有斜着眼瞪远处的薇薇的话。
安安低头看看自己脚边的裙摆,深绿色缎面在草地上铺出一圈微光。她努力提醒自己:这是Yelena借给她的,是善意,是施舍。
也是她今晚仅剩的铠甲。
但那铠甲太轻太薄,敌不过任何一句“你是谁”的质问。
Kevin忽然看向她,声音温淡,“你喝太少了。多喝点。”
安安茫然抬头,看见他微微偏头对服务员做了个手势。
片刻后,一杯干型红葡萄酒被递到她手中。
“能喝吗?”Kevin问,目光很淡,却透出几分审视的善意。
“嗯……我……谢谢你。”她低声说,尽量让声音不抖。
Yelena笑了:“你紧张得不行啊,姑娘。你现在的样子像我初中那年被妈妈强塞进沙皇饭店里见克里姆林宫某个议员的孙子那晚——满脸僵硬,一滴酒都不敢喝。”
安安没笑出来,但她记住了——这就是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的“第一次”是沙皇饭店、议员,而她的第一次,是站在湾仔瑞吉酒店门口被人当场羞辱。
一个小时后,Brady终于走了过来。
他一手插兜,一手端着酒杯,神色看起来依旧疲惫。
“Sorry,刚才应酬了一堆人。”他低头看她,声音放得很轻,“还好吧?”
安安看着他,想点头,嘴角却抽了抽。
她想说: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我差点被赶走吗?你知道我连一句完整英文都讲不出来了吗?你知道我刚才在草坪边差点哭出来吗?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Brady好像没察觉,只是侧过头看看Kevin和Yelena,“他们照顾你了?”
“……很好。”
“那就行。”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短暂停留在她眼角,“眼睛红了?是风大?”
安安忍了忍,低声说:“……有点冷。”
Brady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对她耳语一句:“再陪我一下,等他们散得差不多,我带你走。”
她轻轻点头,像一只刚刚从风雨中捞起来的小猫,把自己埋进那件宽大的西装里,坐在他身边不再说话。
她知道她不是不合群,她是根本就不在“群”里。
她只是——被他带来的而已。
这就是她的位置。她也只能,守着这个位置。
夜风拂过浅水湾的私人会所,庭院灯光幽微,草木摇曳,海水拍岸的声音仿佛也被沉沉的夜色压低。
晚宴结束不久,宾客们陆续散去,草坪边只剩几盏暖黄壁灯,将古典风格的迴廊勾出细致线条。安安站在昏暗一角,垂着头,手指死死扣着礼服的裙边,指节微白。那袭深绿色缎面裙是Yelena借给她的,裹在身上冰冷又沉重,她连鞋子都穿得别扭,脚底隐隐作痛。
她一言不发,眼眶红肿,像是努力压制情绪的纸人,一触即破。
Brady从楼梯那端走过来,眼神扫了她一眼。深蓝色西装下的他气定神闲,一如既往地挺拔、沉着,头发被发蜡梳得整整齐齐,浑身带着“无事一身轻”的从容。
“怎么站在这儿?”他语气很淡,像在责怪,又像不以为意,“刚刚Kevin还问你去哪了。”
安安抬起头,眼泪忽然砸下来,一瞬间压抑了整晚的情绪喷涌而出。
“你根本不知道我今晚有多丢脸。你为什么不能早点来接我?”她嗓音颤抖。
Brady的眉心轻轻一皱,显然有些不耐烦:“不是Kevin的人接你了吗?”
“你以为这就够了吗?”她抽噎了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在酒店门口被保安当骗子一样拦住,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还一直在骂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被人一眼看出穷酸,不配进你们的世界。”
“是,Kevin救了我。”安安咬着牙,眼里泛着湿意,“但你知不知道我在瑞吉酒店门口,被保安当小偷一样挡着不让进?Tom在门口,装作不认识我;服务员跟我说粤语和英文,我什么都听不懂;我站在那里像个笑话,像个……根本不该出现在你们世界里的东西!”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涌了出来:“你让我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Brady的表情一点点沉下来,眼底露出疲惫与恼火:“我有事处理,安安。我一整天没停,下午还要和an的团队对接,下周的上市还有三方律师事务所在等我确认材料。我不是在外面喝酒闲逛。”
“我没说你闲逛。”她反驳,声音却软了几分,“但你……你根本没看见我有多难过。”
Brady攥紧了手中的手机,深呼吸一口气,“那你要我怎么办?丢下所有事,守着你一句一句地安慰?你以为我不累吗?”
他抬起头:“你永远只看到你自己委屈,怎么就没想过我压力有多大?我不是每天在玩。”
安安被他的话怔住了,眼泪噎在喉咙口,不敢再掉出来。
Brady低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停在她脚边那双明显不合脚、带着轻微划痕的高跟鞋上,裙摆也有些凌乱,珍珠发夹滑落到脖颈边,衬得她整个人格格不入。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道:
“你应该早点说你没有礼服。”
安安怔住,睫毛颤抖。
“这件裙子也不合你,”Brady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卡,“明天我让人带你去中环挑件像样的。珠宝、包、鞋都配好,我会让秘书安排。”
空气瞬间静下来。
安安像被人泼了冷水,脸上一瞬间浮起惊慌、屈辱、又说不出的委屈。她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像被硬生生塞了一块石头。
“我不是要你——”她声音哽住,“不是要你补偿……我只是……”
“那你到底要什么?”Brady忽然低头,语气锋利,“你想我在宴会前扔掉所有事,把你从房间里接过来、陪你选衣服、送你到会场门口牵着你进门?然后我自己的事全部都推掉?”
巴别塔的梗源自《圣经》中的《创世纪》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巴别塔是人类试图建造的一座高塔,目标是达到天上,象征着人类企图超越神的权威和力量。然而,上帝为了阻止人类的傲慢,将他们的语言混乱,使得人们不能再相互理解,从而导致了塔的建设失败,世界各地的人们也因此分化成了不同的民族和语言。这个故事反映了人类的傲慢、无法自圆其说的语言混乱以及人与人之间不可逾越的沟壑。
所以,用瑞吉酒店在这里是奢华与有故事感的精致的象征,它代表着上流社会的特权与排他性。在这样的场合,精英阶层相互交织,享受着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待遇。通过设计这个梗,我在这里突出富人与穷人之间无法跨越的差距,就像巴别塔中的语言障碍一样,无法调和;此外,也暗喻了安安和这个语言环境的不兼容(她的紧张嘛)。瑞吉酒店里的上流晚宴通过其专属的语言、品味、消费观念等文化符号,建立了一种无形的“塔”。
这些精英不需要说出来什么,只有类似的人才会懂得其中的规则和价值。
这也是安安感觉自己被排斥在外,的难过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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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混上流得不要脸
第32章 噫,男人
安安已经哭得眼妆糊了,鼻音都带着发堵的哑。她不想哭的,她今天已经够难堪了,可这句话却像一把刀,直直插在她最软的心口。
她站在那儿,肩膀耸动着,拼命吸气想稳住情绪,却怎么也忍不住低声抽泣。泪水一滴滴滴在那件借来的裙子上,像嘲笑。
“我……”她试图开口,嗓子却干哑,“我只是……只是想要你看见我。”
Brady移开目光,手指在口袋里敲着什么,眉心紧锁,神情已然不耐。
他最终没有再看她,只是淡淡道:“上楼回房间洗把脸冷静一下,自己挑衣服,把礼服的钱先记在我账上,明天我让秘书处理。”
然后转身离去,留安安一个人站在夜色中,抽泣得肩膀一颤一颤,像是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小兽。
海风又起,裙摆被吹得贴在腿边,那抹绿色在夜里摇曳,显得格外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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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所庭院深处,灯光幽暗,浅色石阶一路延伸至泳池边的露天吧台。夏夜海风吹动几人西装下摆,三人站在靠近海岸线的位置,一边喝着余下的酒,一边不紧不慢地聊着。
Kevin手里还拿着一支开了封的香槟,轻轻摇晃着杯中气泡,眼神懒懒地扫过庭院里零散的宾客:“今晚人比我想象中还来得多。阿姨还说担心我朋友不多。”
Tom“啧”了一声:“她大概是担心你除了我和Brady之外就剩一群business dinner熟面孔了。”
Brady靠着雕花石柱,指节轻轻敲着水晶杯身,低声笑了下,眼底仍带着几分疲惫:“那也不能怪Kevin,谁叫咱们这拨人真都没什么时间。”
Tom喝了口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眉看向Brady:“对了,Leo今天怎么没来?我还以为你们哥俩会一起来,结果连人影都没见。”
Brady目光一顿,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啊……这几天都不太见人。”
“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Brady眼神微沉,放缓了语气,“Leo带Marianna回家见父母了,结果……炸了。”
Tom一愣,Kevin也挑了挑眉:“见家长就翻车?”
Brady勾唇一笑,却没有多少情绪:“两边家庭都不买账,他家那边不接受Marianna, Marianna那边又觉得Leo太冷淡,太窝囊。说白了,三观不合,估计架没少吵。”
“你是说——被拆散了?”Tom皱眉。
Brady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的疲意:“正式分了。闹得挺难看,Leo一声不吭飞去成都出差,手机关机谁也不回。”
Kevin啧了一声:“Leo一向不吵架,也不哄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怎么个结局。”
“他不打算再和她谈了?”Tom有些惊讶,“我以为Leo那次是动真心的。”
Brady摇头,声音低淡:“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三人沉默片刻,只有杯中气泡微响。
Kevin喝了口酒,感叹了一句:“唉,咱们身边这种事,多到麻木。”
Tom嗤笑:“麻木?我都快练成钢筋铁骨了。换女朋友比换季还频繁的不止Leo吧?”
Brady没接话,只淡淡一笑,把手中的杯子搁回托盘,起身时顺口一句:“今晚不聊这个了,改天有空你俩请我喝一顿,我再给你们讲Leo家里那场‘宫斗剧’的后续。”
Kevin笑出声:“行啊,地点你挑,Tom出钱。”
Tom嚷嚷:“怎么又是我出?我最近买新马场还没缓过来呢!”
“谁叫你最有空,”Brady看了他一眼,语气轻快,“闲人多金,花点儿也不心疼。”
三人相视一笑,举杯一碰,薄脆的清响在夜色中散开。远处海岸线灯光摇曳,像城市永不停歇的**,在他们脚下,静默流转。
就在三人碰杯之后,海面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风。原本温柔拂面的海风,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拂过树冠、灯饰和草坪上的水晶高脚杯,带起一阵细碎的玻璃叮当声。
Kevin抬头望了望天色,眉心微蹙:“怎么……起风了?”
Brady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还未开口,下一秒,天边一声沉雷滚来,仿佛被什么扯破的布幔,整片夜空在顷刻之间倾斜出狂风怒号。
紧接着,暴雨像是没来得及酝酿便仓促泼洒下来,从最初的几点水珠,迅速变成整片灰幕砸落在庭院的欧式灯罩上,“啪嗒啪嗒”声密集地敲击着地砖与伞顶。
Tom嘴角一歪:“靠,果然是香港。”
雨点砸落的太快太密,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服务生急忙上前,将躲雨的白色遮阳棚一一收拢,一众宾客发出小小的惊呼,纷纷提着礼服下摆朝屋内跑。
Kevin手里那瓶香槟差点滑落,赶紧塞给身边的服务员:“放好,别磕了。”
暴雨如泼墨般染黑了整片海面。草坪很快被打湿,泥土与青草的味道混杂着潮湿空气弥漫开来,一颗老树在风中猛然一颤,几片枝叶折断,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小石狮子上。
Brady扣紧了西装的领子,半个身子已经湿了。他盯着天幕中电光一闪,低声道:“进去吧,这场雨停不了。”
他们三人迅速穿过花园长廊,一路往主楼奔去,脚下是雨水与草地交融的泥泞,衣摆被风鼓起,像随时要被扯进某场不可预知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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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独白:
生日这天,我其实不想办私家宴。
Brady知道。他私下问我:“你真的愿意薇薇来?”
我没回答,只是把手机屏幕熄了——那是薇薇发来的祝福,一串emoji,后面附着一张她从伦敦给我带回的酒的照片。我看了一眼,心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勒住。她一下飞机就来,哪怕是赶不上晚宴也要来After Party。
Yelena是父母选的最优解:门当户对,从小一起长大,初恋,她的一切都干净、精致、合理,是那个完美的未来太太模板,我们自高中就开始谈恋爱,分分合合,她比我大一届,先回港接手家业。
而薇薇,是我自己选的混乱答案,或许是我贱吧,和Yelena闹冷战的那几周我选择了薇薇。
她出身普通,来自内地的湖南,读书靠奖学金和助学金一路爬上来。我们在LSE认识的时候,她说英语带口音、穿着便宜但剪裁合体的衣服、总爱盘腿坐在图书馆角落啃坚果。她是我第一次真正放下戒备喜欢的人。她不需要讨好谁,也不怕开口要东西——她甚至笑着跟我说:“如果你以后家里人不接受我,我不会怪你。我要的是你,不是他们。”
可惜,这个世界不靠“你要的”来运转。最后那年我们爱的很疯狂。
“长这么大了,自己要有分寸。”电话里我妈语气平静。
我没反驳。
我也没分手。
我只是——拖着,像个懦夫。
回港的毕业家宴那晚,Yelena挽着我胳膊出现时,所有宾客的表情我都看见了。他们点头、微笑、寒暄,说“何时办酒”“你们真的很般配”,声音像刀子切过耳膜。
我没有说“不是”。
生日宴,现在,薇薇来的时候,穿得一点都不低调。她知道今天Yelena会来,却依旧踩着红底Louboutin高跟、涂着醒目的红唇站在我面前,把那瓶酒塞进我手里。
“你最喜欢的,我记得。”
我喉咙发紧,只说:“谢谢。”
她靠近我耳边轻声说:“Kevin,你到底怕什么?”
我无法回答。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一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狗,被两辆迎面开来的豪车灯光晃得睁不开眼。
你问我爱谁?我当然知道,我都爱。
但在我们的世界里,爱从来不是第一顺位。权利、声誉、联盟、继承——这些词,才是绕在脖子上的锁链。
如果不是为了名声,我不会被锁在两个人里。Yelena和薇薇都很好。
Tom喝高了的时候来搂着我肩膀说:“你啊,再不选一个,最后俩都跑了你就傻眼了。”
我笑着应付他,眼角余光看到在二楼Yelena正和我妈交谈,花园里薇薇一个人站在泳池边,看着天。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低声说:“风大,别感冒。”
她没有看我,只说了一句:“我早晚会走的,但我希望你不是送我走的人。”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屋,步伐稳得像提前排练好一样。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
原来,在这场双姝对垒的戏里,我不是被争夺的男主角。
我是制造悬而未决的沉默、伤害了两个人的懦夫。
而这份沉默,在一纸信托条款与一顿迟来的“婚约晚宴”之间,将我钉死在原地。
——————————————————————————
Kevin那晚没怎么喝酒,站在阳台抽烟,一支接一支。
他看着玻璃映出的自己,眼底阴影沉重。手机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薇薇发的——“外面好冷,你出来一下吗?” 她是典型的“聪明女人”——只爱Kevin一人,50%出于真情,50%出于她在阶层跃升之路上的精算。
另一条,是Yelena:“晚安。”
他没有回。
从小他就是被管控的那一个。连他哪一年谈恋爱都被家族计入人生表格。
薇薇带给他自由。她来得猛烈,热烈,不计后果。
Yelena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是责任,是稳重的,是体面的未来。
他自嘲地笑。
而这一切,Brady也正在走一遍。阶层、家族、**、责任,像缠绕在每个豪门继承人身上的无形锁链。而最讽刺的是,他们谁都不是真的坏人。
Kevin抑郁的孤独在两位女性的拉锯中被放大,薇薇隔窗看着他沉默抽烟,眼神愈发坚定。
她知道Kevin还不够勇敢,但她愿意为他赌一局;
而坐进劳斯莱斯的Yelena,也已察觉某些端倪。暴雨夜,她放下手机,指尖在车窗上画圈,唇角勾起微笑。
“别急,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
第33章 句句如刀剖肝肠,字字泣血问名分
句句如刀剖肝肠,字字泣血问名分。
缘错配千金怎买真心,情难堪贫儿空诉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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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夜】
Leo在春假结束回到纽约时几乎是丧家之犬。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在父母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凌晨两点,曼哈顿上东区的窗帘紧闭,Leo一身黑衣坐在书桌前,耳机里传来Telegram群组里激动的喊单声。“砸空BTC!3分钟冲击48K!”他盯着屏幕上绿色跳动的K线图,眼神赤红。手指飞快点开币安的合约界面——他用的是用暗网买来的马来西亚身份账户。
这是他的秘密世界,也是他为数不多能逃离“家”的方式。
他不敢用美国银行账户,也不敢用香港身份证开户。三个月前,他把奶奶去世时偷偷给的一笔私房现金换成USDT,开始杠杆合约交易。每日凌晨,他躲在窗帘后下注、爆仓、止盈、重仓。
从5万到30万美金,他赌赢了命运的第一局。他甚至幻想过——是不是有朝一日,靠这些“非法”资产赎回自己的自由。
那日午后阳光明媚,Leo刚从一场通宵交易中醒来,客厅却站着父亲。
杨振业穿着白衬衫,表情温和,端着一杯黑咖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听说你最近在玩币。”
整个人顿住,Leo抬头,对上父亲淡淡的眼神。
那眼神不带愤怒,只有讥讽与掌控。
“合约杠杆啊?很刺激吧。”
Leo手指紧握成拳。父亲杨振业接着道:“这年头,哪家子弟不懂点金融工具呢。但玩这些东西,最好有点数。币安,是不是用‘第三方身份’登录的?生财取之有道,不要碰这种东西。”
Leo起身离席,回到房间,一脚踹飞椅子,拔下电源,抡起MacBook往地板砸去。屏幕碎裂那一刻,他几乎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也裂开了。
夜深,他疲惫地靠着门边。忽然“咔哒”一声,门锁弹起。
他猛地转头,门自动打开。
他冲过去查看,App上写着:“门锁已恢复出厂设置。管理员:Y.Z.Y.”
他背脊发凉。Leo猛然意识到,自己以为的“独立生活”早已被技术悄然接管。
他这套曼哈顿的单身公寓,是父亲通过信托购置,父亲还买下了该房地产公司的股份;绑定的物业智能系统也早就被录入“家族办公室安全账户”。他能睡的床、能上的网、能点的外卖,都在监控中运行。
“连房门钥匙都不属于我。”他苦笑,在哥们群里发了一句语音。
Tom和Brady纷纷“拍了拍”他。
小时候他以为愚园路的宅子是牢笼,纽约是自由;长大后才知道,控制从来不是地理上的,这东西到处都是,如海浪铺地盖地打来,他是溺死的海员。
他跌跌撞撞的爬到柜子前,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一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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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南部半山临海私人会所的早晨光线温柔,像一层无声的绸缎铺陈在高级地毯上。安安醒得很早,一夜未眠的头发还有些打结。她裹着睡袍站在盥洗室,牙膏泡沫还在唇角未擦干净,听到外头走廊传来轮子轻响。她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Brady,一身浅灰T恤搭深蓝居家裤,手上拿着车钥匙——跃马标志,法拉利gt4 lusso。他从家里一醒来就洗漱一下开着车来了。这次换了脸上还有未散的倦色,旁边是酒店餐车。金属托盘里是布置得漂亮得像展品的早餐:两只班尼迪克蛋搭配切面精致的英式松饼,烟熏三文鱼卷得如花,蛋黄微凝不流,一旁是烤得酥脆的薯饼与褐黄奶油蘑菇酱,烤好的吐司,少许涂抹橄榄油的嫩菠菜。旁边两只纯白瓷杯,各盛一杯浅棕色的手冲拿铁,奶泡打得绵密,像安稳覆盖的一层寂静。
“早。”他嗓音微哑,帮着把餐车推进来,手臂无意从她身旁擦过。
两人对坐在窗边的餐桌旁。安安勉强夹了一小块薯饼,却没吃几口。班尼迪克蛋切开,黄澄澄的蛋液缓缓流出,凝固在骨瓷盘子边缘,她却一直垂着眼,望着那杯咖啡发呆。
那不是咖啡,那是这场生活的倒影——昂贵、复杂、干净,却没有一丝属于她的温度。
Brady洗漱完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随手拿毛巾擦着,一边走向她:“咖啡凉了要换,等下带你去IFC楼上那家新开的NOC,氛围很chill。”
他刚要端起自己的杯子,却猛然感到空气不对。
他看见安安的侧脸冷得像刀刃,窗帘半扯,阳光斜斜地打进来,仿佛把她整个人分割成阴影与光的对立面。
“安安?”他皱眉,语气低下来,“你怎么了?”
她终于抬起头,一字一顿:“这就是你所谓的未来?”
“Brady,你这么事业有成,还给我机会去宴会见世面,我很感激。但是你下次能不能陪我进去?或者,照顾一下我,让我不用那么尴尬?你说过你会照顾好我们的未来,现在我只想要在你的场合被尊重。还是说,你看着这场好戏,我被刁难,是你觉得特别有意思的喜剧。”
Brady怔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直起背,眼神掷地有声。
“你知道你做得最让我难过的是什么吗?”她声音低,却每一个字都像石头落在心口,“不是你朋友笑我,不是我在宴会上被门童拦下,也不是你一句‘她是我朋友’都没说出口。”
“还是说,不承认我,就等于免于你的女友被门卫羞辱?”
“我想就这件事,和昨晚在露台你的不耐烦和你聊聊。”
她攥紧了叉子,指尖发白:“是你以为,‘给我点钱’、‘给我买套礼服’就能补偿这一切,补偿你对我的忽视。”
Brady脸色一沉:“我什么时候说钱能补偿——”
“你昨天是怎么说的?”她声音忽然尖了,“你说‘我已经给你买了礼服、珠宝和包’,你说‘你是不是还想要什么?’你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像是在对待一个难缠的客户——把事情打发了。”
Brady猛地站起身,嘴唇紧抿,眉头拧得死紧:“你到底想怎样?”
安安也站了起来,声音骤然提高:“我想你告诉我,我在你人生里到底算什么!”
她咬着牙,眼里湿气弥漫,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滑下来。
“我以为我们是恋人,”她说,“可我活得像个寄居虫。我配不上你,所以只能拼命向上爬,穿你朋友说‘不那么土’的衣服,说他们能听懂的话,学他们会笑的方式……可你呢?你连我在不在意都不看。”
Brady面无表情,像是在忍着什么情绪。他低头看她几秒,忽然开口:
“那你要多少钱?”
安安的脸瞬间垮掉,嘴唇抖了一下。
她怔怔望着他:“你以为我在为钱委屈你?”
Brady的嗓音依然冷漠:“你一直在说‘你让我难堪’,‘你不带我上桌’……难不成你不是在计较得失?”
空气凝固了。她的手垂在身侧,慢慢蜷缩成拳头。
眼泪终于涌上来,她却用力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她只是抽噎着,靠墙站着,像个被现实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动物,委屈得几乎发抖。
Brady站在她面前,有些不耐。他揉了揉额角:“我是真的很累,安安。我有太多事在处理。”
“你累?”她抬头看着他,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我也很累。”
然后她低头,声音几近破碎:“可我没有你的西装,没有司机、资产、证券账户、英美两边跑的机票——我什么都没有,我连一件像样的礼服都要靠你朋友施舍。我只有这副嘴脸,让人看不起的嘴脸。”
Brady没有说话。
安安沉默了很久,终于转过身去,声音沙哑:“我不想再被你施舍。”
她走进更衣室,“咔哒”一声,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
Brady垂着眼,指尖还残留刚才端杯的热度。屋外海风已经起来,薄纱窗帘轻轻摇晃。地板上,一块昨晚换下的发夹被遗落在椅脚边,小小一枚,像某种失守的旗帜。
他终于坐下,捧起那杯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得他眉头紧皱,却没有放下。
阳光透过浅水湾套间宽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映出安安背影的孤独轮廓。更衣室的门“咔哒”一声开了,她换掉睡衣,穿着白天的粉色T恤衫和牛仔短裤,眼神中不再是刚才的哀怨,而是满满的积压的怒火。
“我觉得这件事一定得说。” 安安开口。
“你以为买件礼服,几件珠宝,就能让我闭嘴?”安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那不是补偿,那是买通我的沉默!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以为用钱就能解决我所有的不安全感和羞辱吗?”
Brady靠在墙边,双臂交叉,目光冷冷地扫过她:“安安,我没兴趣做你的心理医生。你自己的不自信,不是我买什么礼物能治好的。”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正视我,正视我在你生活里的位置!”她步步逼近,“我不是你资产包里能随时丢进去的一个标签!不是你的项目,更不是你用来‘展示’的奖品!”
“别把一切都扯到感情上,”Brady冷笑,“我忙得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你以为这些小细节能让我停下来?”
“我看清楚了!”安安的声音几乎撕裂,“你忙?忙着跟你那些高高在上的朋友应酬,忙着维持你所谓的完美人生,却从没真正考虑过我!我在这里,不是为了配合你的光鲜,而是想做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Brady嗤之以鼻,“别做梦了,安安。这个世界不是童话,你以为你凭一身‘贫穷’的气质能和我站在一起?你配不上我,永远配不上。”
那句话像针扎一样刺入安安心底,她眼中终于滑出泪水,却不是哭泣,而是愤怒的火焰:“你说我配不上你!那你还带我来这场明晃晃的羞辱里?还假装我们是情侣?”
Brady神色凝重,似乎想反驳,却被安安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你不愿承认的,是你根本不想让我成为你世界的一部分。”安安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决绝,“你愿意给我买礼服,但不愿意给我位置;你愿意让我做你的‘伴侣’,却不肯让我拥有尊严。”
她缓缓转身,眼眶红肿却目光坚定:“我受够了这种被摆布的感觉。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走这条路,别再浪费彼此时间。”
安安刚转身准备离开,Brady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虽不大,却足以让她停下脚步。她转身,眼神夹杂着怒火和泪光,死死盯着他。
“你以为这样就算了吗?”Brady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决绝,“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难吗?我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你位置’的。不是谁想来就能轻易融入我那个圈子。”
安安挣脱他的手,声音颤抖但坚定:“我不是要你‘给我位置’,我要的是你看见我,承认我,尊重我!你觉得这有那么难吗?你有几个朋友愿意这么真诚对我?他们笑我、嘲讽我,你听见了没?你却一句话都不说。”
Brady脸色铁青,眼神里闪过一丝厌烦:“安安,你永远只看到自己受委屈的一面,你知道吗?我每天背负着多少期待和压力!我也不容易!你以为我想把你当‘装饰品’吗?”
“你每天的压力,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为什么要为你的选择买单?”安安的声音嘶哑,“你忙得像个机器,连我都顾不上了。你给我的补偿就是几件礼服和珠宝,能当作‘爱情’吗?”
Brady冷冷地笑了一声:“那你还想怎么样?给你钱?给你买更多礼服?还是让我停下来陪你抱怨人生?”
安安心头一颤,眼泪几乎决堤,但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不想要你的钱,我想要你真心对待我!我想做你生命中的一部分,而不是旁观者。”
“你想得太多了。”Brady推开她,转身走向窗边,望着外面冷冷的城市灯火,“现实不是童话,我能给的只有我能承担的份额。”
安安愣在那里,声音颤抖:“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
Brady没有回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算什么?算一个你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存在。”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声夹杂着远处车流的嘈杂。安安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泪水滑落,所有的委屈和无助化作胸口沉重的闷痛,而Brady依旧转身背对着她,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安安从地上缓缓站起,双手紧攥成拳,脸上的泪痕未干,眼中却燃起了更烈的怒火。
“你说我不肯承认自己的存在?”她声音颤抖,却字字铿锵,“你自己才是逃避现实的人!你一直把我当成局外人,从没真正把我放进你的生活里!”
Brady猛地转身,双眼闪着冰冷的光:“放进我的生活?你以为这世界是儿戏吗?你没有看到我每天要面对的那些关系和利益吗?你以为想要进去就能进去?”
“可我每天活得像个透明人!”安安哽咽着,“穿着那些你朋友都嘲笑的衣服,听着那些我听不懂的笑话,被门口的保安拒之门外,你知道这有多羞辱吗?”
Brady咬牙切齿:“你以为这都是我愿意看到的吗?我也想给你最好的,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是我想简单,是你从未真正理解过我!”安安大喊,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需要你的钱,我只要你把我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Brady的呼吸急促,眉头深锁:“你想让我怎么做?放弃一切,随你心意活着?”
“我只要你别再忽略我!”安安反驳,“哪怕是一点点尊重,一点点承认,我就满足了!”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怒火和委屈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牢牢束缚。彼此的目光碰撞,带着无数无法言说的痛苦与失望。
最终,Brady冷冷道:“你永远都不懂,这世界不是为你而转。”
安安的声音破碎:“也许我永远不懂……但我至少努力过,哪怕被你踩得体无完肤。”
安安听着Brady的冷言冷语,眼眶又红了,她咬紧嘴唇,声音颤抖却坚决:“你说我不懂,可你知道我为了融入你的世界付出了多少吗?我查资料,学礼仪,甚至改掉自己喜欢的穿衣风格!但你呢?你连在别人面前承认我都做不到!”
Brady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承认你?承认你还不如承认空气!你以为你是谁?我生活的圈子不是给谁都能随便进的,别傻了。”
“我不需要你承认我,我只需要你不要把我当透明人!”安安几乎喊出来,胸口剧烈起伏,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你那些所谓的‘朋友’嘲笑我,你呢,就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你觉得我会因为他们一句话就放弃你?”Brady的声音冷峻,“别天真了。我是有自己的立场和底线的,不是随便谁都能插足的。”
“可那立场里没有我!”安安怒不可遏,“我不是‘随便谁’,我是谁你都知道,我是那个拼命想和你平起平坐的人!你却只让我做个陪衬!”
Brady忽然冷笑:“那你以为你能承担得起吗?你根本没有那个资本!”
“资本?”安安声音里带着刺,“难道我不是用尽全力才来到这里的吗?难道我不是拼了命才配得上这段关系?”
“拼了命?拼命也改变不了你那出身和背景!”Brady吐字清晰,“现实就是这样残酷,你别自欺欺人了。”
安安被这句话击中,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她咬着嘴唇,泣不成声:“你以为说这些就能伤我?伤得了我吗?伤得了我你才安心吗?”
“够了!”Brady怒吼,“我不是来听你哭诉的!我有我自己的路,你别以为你的苦难可以绑架我!”
安安跪倒在地,声音沙哑:“那我算什么?算个笑话?算个包袱?”
Brady望着她,神情复杂,良久无言。
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泪水的滴落声回响在这间冷冷的房间里。
Brady的怒气渐渐平息,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沉稳而缓和:“安安,你得听我说清楚。”
他走近几步,目光紧紧锁定她:“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那个世界对你来说确实陌生、冰冷,也很残酷。我也看到你为了融入这里付出了多少努力。你不是没有价值,你只是站在了一个不属于你的起点上,这不是你的错,但现实就是这样。”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以为我轻易能把你带进我的世界吗?你以为这只是简单的交往吗?那是利益、名誉、家族的期待,还有无数无法对外人说的规则。这不是你想象的我抓着你的手一上来就“嘿大家好这是我女朋友”就可以解决的事。直接把你带到家长面前让你直接曝光在镁光灯下对你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不是你想象的‘承认’能解决的事。”
Brady靠在窗边,拳头紧握,眉头深锁,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波澜,转头看向安安,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严厉:“安安,你得成熟点。你不能总是这样,情绪一来就乱七八糟,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安安抬头,眼眶泛红,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的声音颤抖:“我不成熟?我不成熟的是一直被你当做负担,被你冷落,被你……把钱当作一切的解决办法吗?”
Brady步步逼近,声音低沉:“我不是把钱当□□。我只是告诉你,现实很残酷,你不能光凭感情活着。你要学会面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要用情绪堵住你的眼睛和耳朵。”
安安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怒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根本不了解我,根本不懂我每天背负多少委屈和恐惧!”
她踉跄地走向窗前,望着窗外闪烁的灯火,声音哽咽又带刺:“我努力适应你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却换来你一句‘成熟点’!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害怕被你朋友嘲笑,害怕自己永远进不了你的圈子,害怕被你当成笑柄!”
Brady盯着她,语气冷淡:“这就是现实,安安。你以为我不害怕吗?我背负着家长的期望,每天都在压力中挣扎。你以为我想这么累吗?”
句句如刀剖肝肠,字字泣血问名分。
缘错配千金怎买真心,情难堪贫女空诉断肠。
瞎写了,还就那个聊发少年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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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句句如刀剖肝肠,字字泣血问名分
第34章 醉生梦死
安安眼中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怒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根本不了解我,根本不懂我每天背负多少委屈和恐惧!”
她踉跄地走向窗前,望着窗外闪烁的灯火,声音哽咽又带刺:“我努力适应你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却换来你一句‘成熟点’!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害怕被你朋友嘲笑,害怕自己永远进不了你的圈子,害怕被你当成笑柄!”
Brady盯着她,语气冷淡:“这就是现实,安安。你以为我不害怕吗?我背负着家族的期望,每天都在压力中挣扎。你以为我想这么累吗?”
“我也需要你成熟起来!”Brady愤怒回应,“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可以保护你一切的王子,我也有我的束缚!”
两人就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爆发出最真实的痛苦与绝望。安安哭得撕心裂肺,Brady却咬牙坚持着自己不被软弱击垮的底线。他们的争吵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彼此的伤口在互相撕扯,却找不到出口。
渐渐地,安安瘫坐在地上,泪水浸湿了衣裳,呼吸急促而断断续续。Brady的怒气似乎也在慢慢消散,他蹲下身,语气低柔,却依然带着坚定:“我希望你能理解,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眼泪解决。你要学会站起来,自己成为那个可以撑起一切的人。”
安安抽噎着抬起头,眼中充满迷茫和无助:“我……我真的想努力,只是太累了,太害怕了。”
Brady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安安说:“安安,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对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我背负的是家族的期望,公司的重担,社会的压力。你以为我没害怕吗?我怕我撑不住,怕一失误就被家族和所有人抛弃。”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但这不是你不成熟的理由。”
安安的肩膀微微颤抖,泪水再一次滑落,夹杂着委屈和无助:“我不成熟吗?我从小到大拼命想证明自己,想让你看到我,看到我的努力。可你只看见我的穷酸,我的不同,你以为给我买件礼服就能抹去那些羞辱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哭腔:“我穿着你朋友们说‘勉强还行’的衣服,听着他们冷嘲热讽,怕自己说错一句话,怕别人看穿我的窘迫,怕被你看不起——你知道我每天过得多累吗?”
Brady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情绪也开始翻涌:“我不是没看见你难过,我看见了,只是我不想你被这些情绪控制。你得学会撑起来,别总把自己的软弱摆出来让所有人看笑话。”
安安哽咽着,声音变得刺耳:“你知道吗?我每次看你忙到深夜,接不完的电话,面对无数的会议和股东压力,我心里有多难受?我不是想要你替我承担,而是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多给我点信心,不是钱,不是礼服——我想要的,是你真的把我当作未来的一部分。”
空气里弥漫着彼此的痛楚,安安突然蹲下,手抱着膝盖,抽泣声断断续续,泪水浸湿了衣袖。她的声音低得像一把锋利的刀:“我怕,我真的很怕。我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配不上你的世界。我怕哪天你会厌倦我,把我当作负担丢开。”
Brady心头一紧,他蹲下身,试图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无意识地躲开了。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她的绝望和孤独,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王子。”他说,“我也在挣扎,也在害怕。但你得知道,我们的关系不是单方面的救赎。你要变得更坚强,才能和我并肩而立。”
安安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倔强和伤痛:“我也想坚强,但我需要你,不是你高高在上的指责,而是你真心的陪伴和理解。”
Brady沉默了良久,终于放松了拳头,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可能我方式不好,但我是真的想你好。未来的路很长,我们都要学会适应。”
她听着,心里的那团纠结似乎稍微松动了,却又迅速被更多的不安和恐惧吞没。她蜷缩在地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哽咽着说:“我只是……我只是怕,这段关系里,我永远是那个不够好的人。”
Brady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窗外晨光透进房间,照亮了碎裂的水晶杯,像极了他们此刻破碎又刺眼的现实。
安安缓缓站起,走向衣柜,低声说道:“我需要时间,真的很累了。”
那些渴望被认可却始终被忽视的苦楚,一点一点堆积成如今的焦虑与委屈。
“我真的拼了命了,拼命让自己变得更好,却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她低声喃喃,眼角的泪珠未曾干涸。
房间里,Brady转过身来,目光柔和却夹杂着无奈与愧疚。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怕自己的话语会让安安更加受伤。最终,他只是轻轻地说:“安安,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难受。”
她没有回应,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回餐桌旁,低头看着那份几乎没碰过没吃过的早餐。
一阵急促的电话叫走了Brady。再进来的他告诉安安:“我得走了,有急事。”他一边整理领带一边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安安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咽在喉咙里。她只得无力地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孤独和失落。
Brady快速地整理着手提包,身影匆忙而坚定,门口的阳光拉长了他的身影。安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阵阵无助和迷茫。
安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任由倦意缓缓侵袭,她沉沉地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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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渐隐,尖沙咀丽晶酒店华灯初上,金碧辉煌的外观映照着维港的波光粼粼,宛如一颗璀璨明珠镶嵌于香港夜空。酒店内,宏伟的宴会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晶莹剔透,折射出数不尽的光斑,犹如漫天繁星点缀着这个极尽奢华的空间。地毯深红厚重,墙壁上镶嵌着精致的金箔雕花,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名贵红酒混合的馥郁气息。侍者们身着黑色燕尾服,动作娴熟地穿梭其间,银质餐具在烛光映照下泛着寒光,一道道精美菜肴依次被端上桌面,诱人的香味挑动着宾客的味蕾。
这是一场由Tom以个人名义主办的“为爱马的慈善晚宴”,宾客们衣香鬓影,笑语盈盈,气氛热烈而富有层次感。Tom的新晋上位女友钟嘉云华丽亮相,身着一袭Nina Ricci裸背深V红裙,设计大胆的胸口切割将她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地展现出来,裙摆随着她步伐轻摆,宛若红焰燃烧。她嘴角带着淡淡的挑衅笑意,酒红色口红勾勒出唇形,锋利而不失妩媚,走到哪儿便吸引了多少目光,穿梭于各桌之间,举杯敬酒、合影攀谈,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显得游刃有余。
而娱乐圈大热小花麦安娜身着一袭Zuhair Murad金色高开衩高领礼服,气质妩媚中带着冷冽的疏离。她始终靠坐在Tom身侧,低声耳语,举止亲昵却又若有若无,像一只优雅的猫,在灯影中既显柔弱又暗藏锋芒。好叫外人都以为她是宴会主位的女伴,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张椅子从未真正属于她。
酒过三巡,宴席渐入尾声,宾客们开始三三两两离席,笑语渐稀。钟嘉云趁着这时机,悄然进入后花园的偏厅,堵住了麦安娜的去路。她微微挑眉,语气冰冷:“你以为Tom会一直护着你吗?你那点旧情撑不了多久。他已经带着我露面媒体很多次了,你识趣自己让开。”
麦安娜冷哼一声,红唇微启,语带讥讽:“起码我没靠爆乳深V红裙子和假泪水吸睛传媒。”
嘉云目光如刀,缓缓逼近:“你以为这就意味着你赢了吗?”
空气突然凝固,几位即将离场的宾客投来侧目,见状机敏地转过头,装作未闻未见。二人的对峙宛如一场无声的较量,紧绷得几乎让人窒息。
宴会后台,麦安娜与Tom的争吵爆发。她质问为何不给她“名分”,是否仍念着钟嘉云,责问自己的忍让为何换来轻视。Tom冷笑回应,讥讽她“太心急,太浅薄,上不了台面”。争吵升级,酒杯应声摔碎,怒火与失望交织,麦安娜摔门而出,留下满地碎片和冷冷余音。
麦安娜坐到大堂沙发,表情冷漠,双腿交叠,手中香槟杯泡沫还未消散。待宴会平息,她匆匆起身,快步走出后门,夜风轻拂发丝。她掏出手机,手指急促敲击iMessage:“你在哪?今晚那女人太贱了,我有点不舒服,能陪我喝一杯吗?”
与此同时,Brady正驾车准备去会所找安安。车厢内弥漫沉默,霓虹灯光斑点点掠过车窗,微信视频内映出两人复杂的面庞。他侧眼看她,声音低沉:“今晚还好吗?”
安安敷衍道:“还好。”
他欲言又止,最终道:“那这样,我家还有事,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她轻轻点头,不再追问,两人的告别礼貌得如结束一场公事晚宴。
凌晨一点,Brady并未回家。他换上便装,驱车前往九龙一处酒店式公寓,那里正是麦安娜所在。她眼圈微红,妆容精致,身穿丝质睡裙,外披薄纱披肩,脆弱中透着妩媚。她接过他递来的外套,习惯性贴近他的肩膀,语气带着酒意:“今晚那女人真贱,我还以为你会替我说句公道话。”
Brady默然,只举杯将麦安娜手里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Tom知道吗?如果不知道,那我们就是普通的陌生人。我和你在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
麦安娜轻声说:“有时候我也想像安安那样哭,可我没资格。这里的泪水是给有退路的人准备的。”
她倚靠在他肩头,温度透过衣料传递,他未推开,目光投向窗外万家灯火,沉默复杂。
“你后悔带她来吗?”她酒意朦胧地问,“她那么干净,可你身上,藏满泥。”
他默默无语,酒杯中琥珀液体摇曳,仿佛也在犹豫。
夜深人静,万灯璀璨,却照不亮这间迷醉的房。
麦安娜笑了一声:“怕不是...她脑子也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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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y斜靠在沙发上,衣襟微乱,目光迷蒙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影晃动,像海底的浮光。麦安娜已窝在他身侧,抱着酒杯蜷起双腿,脚趾涂着鸽血红色的甲油,在月色下亮得刺目。
“Brady。”她的声音软下去,带着酒精与深夜的黏腻,“你还记得在波士顿那个圣诞夜,我们在后院烤火,一起听爵士乐的事吗?”
他没说话,轻轻“嗯”了一声,像从梦里应了一句。他不是不记得,而是太记得了。那时他还是高中,Kaitlyn为了气他,和别的男生不清不楚,他一气之下对经纪公司叫了麦安娜。那个时候冷战期间他还可以和安娜以“朋友以上”的名义夜夜同居,却在白日里各自风流。
“你以前…也这样,一冷战就来找我。”她半真半假地叹气。
他顿住,没有回答。夜色里他的神情像突然看清了镜子里自己——夹在虚伪礼教与现实利益中间的投影: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一直都觉得,只要自己“没有越线”,就不算背叛;只要不摊开明说,一切就都还有余地可回头。
他像很多出身优渥的年轻人一样,习惯用沉默和回避来拖延解决问题的时间,仿佛一切痛苦、选择和真相只要不提出来,就会像未读的短信一样永远不冒泡。安安的问题太具体了,她的爱沉重、有指向,需要回应和承诺,而他,从来都没想好要不要给出那个答案。
他不是没想过,却一直在拖。对安安说“慢慢来”,对母亲说“就是朋友”,对朋友说“没确定”,对自己说“等到时候再说”——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存进了一个永远不会付款的感情钱包里,仿佛不取用,就不会亏欠。
“宝贝儿,我懂你。你们男人这个群体啊,懦弱的男人多了。”她漫不经心地耸肩,“但能让人忍的,都是够帅够有钱的懦弱。”
Brady笑了。他知道她说得多现实,可正因为现实,才让他更加疲惫。麦安娜从他膝上直起来,调整一个姿势,抱住Brady的头。
Brady靠在麦安娜胸口想着?他不喜欢安安吗?他当然喜欢。可她的回应太锋利,像刀一样让他流血。她会问“你带我见父母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些问题,他没有一个想正面回答。
在他眼里,安安是夏天夜里的山城蝉鸣,美得让人心动,却也终将被季节替换。他太清楚自己母亲不会允许她成为家庭一员,更清楚未来的“他”不能是一个为爱情抛弃门第的叛徒。他不是叛徒,他只是一个太怕面对真相的软弱者。
他可以爱很多人,就像他爱吃中餐,也爱吃西餐。
“我困了。”他说,掩饰般地揉了揉眉心。
麦安娜没再多说,起身去浴室卸妆。房间里只剩他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手机荧光跳动。
【安安:晚安。】
她还是发来了消息,哪怕冷淡,却仍然在意。他盯着那条讯息看了很久,最后却只是关了屏幕,没回。
这就是他的“逃避”方式:只要不回应,他就不需要负责任;只要不承诺,他就可以在每一种可能性之间左右摇摆——直到所有人都厌倦了,他也只需摊手说一句:对不起,我没准备好。
那夜,他睡得很沉,却在凌晨五点惊醒。
他醒来后,喉咙发干,手指颤抖。可他仍没有回安安的信息。
因为他知道——明天,还有别的借口可以说服自己。
麦安娜早年便凭借演员与模特的身份踏入社交圈,年纪尚轻的她就已经游走在那些富家公子们的世界里。她清楚自己的资本所在,也知道如何用魅力和聪慧在这张光鲜的牌桌上稳占优势。那些未成年却早早背负家长期望的少年们,在她的陪伴下,似乎找到了片刻的轻松与逃避。她总能在宴会和派对中轻易获得他们的关注,成为他们最愿意依赖的存在——这样一层关系,既满足了他们的虚荣,也确保了她自己物质上的无忧无虑。
在这些人之中,Tom一直不知道麦安娜和Brady之间的过去的交集。事实上,麦安娜和Brady的认识要早得多,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关系深藏于那段错综复杂的过去。那是在Brady和安娜关系僵持的时期,他曾因内心的不安与矛盾,一时冲动地联系了麦安娜。那个夜晚,公寓的灯光柔和昏暗,他们之间无须多言,彼此的沉默里藏着无法言说的安慰与依赖。
那时的他们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白天,他们是社会上应付的角色,各自维持着表面的体面与距离;而夜晚,则是他们彼此的私密空间,默契地扮演着“朋友以上”的存在,分享彼此的孤独与脆弱。麦安娜的手指轻轻滑过Brady的肩膀,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香氛,那份亲密无声却又深刻,仿佛是两颗迷失的灵魂在黑夜中短暂地找到的避风港。
今晚,坐在她的公寓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和未燃尽的蜡烛味道。麦安娜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她的手紧握着Brady的手腕,传递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力量。他们的身体渐渐贴近,呼吸交织,温度在瞬间攀升。触碰间,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那是熟悉的默契,是无法割舍的牵绊。
她轻启红唇,声音低柔如丝,“你终于来了。”他的眼神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放松。他们彼此寻找着,轻轻触碰着,像是在用每一寸肌肤证明那段曾经的依赖依然存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只有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构成唯一的旋律。没有外界的喧嚣,没有未来的忧虑,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承载着他们曾经的温度与秘密。
那段时光,Brady的生活像被无形的绳索紧紧缠绕。Kaitlyn,是那个阶段他公开的女友——一个出身优渥,光彩夺目的存在。她总是出现在父母的宴会、名流的派对上,带着典雅的微笑,成为他生活中应付的必备角色。她的温柔和优雅,似乎能平息外界对Brady未来的质疑,却无法触及他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诉说的空虚。
白天,Brady与Kaitlyn维持着完美的情侣形象,两人一起出席各种社交场合,彼此间的互动像是被编排好的剧本。夜幕降临之后,繁华散去,他的心灵却如荒原般孤寂。那个时候,他与麦安娜的相遇,便像一场悄无声息的救赎。
在Kaitlyn和Brady吵架的每一次,坐飞机来找Brady的麦安娜就像天使与恶魔的化身,带着秘密的果实——麦安娜的每一个微笑都带着几分野性和真实。她懂得如何用触感、气息唤醒他的感官,更懂得在他心灵脆弱时给予温暖。那晚,昏黄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麦安娜轻轻地解开Brady的领带,指尖划过他脖颈的肌肤,带来微微的颤栗。
Brady闭上眼,感受到她的气息贴近,那个触感让他一时忘却了所有的责任与压力。麦安娜的手掌在他背后缓缓游走,带来细腻的温度和节奏。没有语言的纠缠,只有肢体间最直接的诉说。
每一个拥抱,每一个吻,都像是在缝补他生活中破碎的空白。那个夜晚,他们彼此相依,仿佛时间凝滞,周围的世界也都远去了。麦安娜的声音低沉而带着磁性:“你不必假装,不必担心外界。”
Brady的手在她的发丝中穿梭,感受到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安心。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是他们各自世界的交汇点——白日的社交,夜晚的秘密。
现在坐在麦安娜的公寓里,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望着她,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既是愧疚也是依恋。两人彼此靠近,温度在空气中弥漫,轻柔的丝绸滑过肌肤,连呼吸都变得绵长而深沉。
灯光柔和,影子在墙面轻轻摇曳。他们的动作渐渐加深,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节奏。没有言语,只有身体与灵魂的对话,诉说着那些无法公开的秘密和挣扎。
麦安娜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低语道:“这里,没有你必须扮演的角色,只有你自己。”
Brady闭眼感受着这一切,内心深处那片混沌的角落似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他们活在一个极度虚假的镜像世界里,那里光鲜亮丽的外壳掩盖着内心的腐朽与空洞。金钱与权力不再是手段,而是成为了存在的全部意义。正如黑格尔所言,精神的异化使他们成为了自身创造的奴隶——他们在财富的迷宫里迷失了自己,灵魂被抽离,成为了仅仅反射社会表象的空洞躯壳。
他们的生活是一场没有灵魂的闹剧,似乎永远在追逐某种虚无的“成功”,却永远无法填补那片心灵深处的荒漠。Tom的嬉笑怒骂掩饰的是对存在的绝望,仿佛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流浪汉,穿着名牌,脚踩金砖,却找不到归属;他的放纵与浪荡,正是尼采所谓“虚无主义的狂欢”,是对生命荒诞性的无声呐喊,却又被物质的假象绑缚,无法挣脱。
Kevin的冷静与优雅背后,藏着一个永远无法满足的焦虑,他如同在海德格尔所说的“被抛性”中孤独漂泊的存在者,在资本与家族的重压下逐渐走向精神的荒芜。他用精致的外表伪装着内心的恐惧,但那种恐惧如同深渊,时时刻刻吞噬着他本应自由的灵魂。
至于Brady,或许是这群人中最为悲剧的。他从小就被投掷进这场无情的权力游戏中,成为资本的傀儡。每一滴汗水,每一分努力,都是为了逃避被流放的恐惧——被家族抛弃、被社会遗忘。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不过是精神崩溃前的自我保护,是他对抗无形枷锁的最后挣扎。
他们的关系不过是一场权力的冷战,情感被抽离,变成了冰冷的交易。对他而言女人不过是棋子,身份的象征,是他人**的投射。他们不会爱,也不懂爱,因为爱意味着软弱,意味着真实,而真实是他们最害怕面对的东西。
这一切构成了一个荒诞的悲剧:当物质成为唯一信仰,精神便陷入无尽的绝望。他们的世界,是精神的坟墓,是文明的腐朽之地。而这群所谓的“成功者”,终将被自己构筑的牢笼吞噬,化为虚无。
Brady,作为这群人中的佼佼者,承载着家族几代人的荣耀和期望。他的傲慢和冷漠其实是内心深处无力和痛苦的掩饰。他那紧握的拳头和冰冷的眼神,背后是对自由的渴望与对命运的挣扎。然而,这种挣扎无情地被现实的枷锁所压制,最终沦为另一具光鲜的空壳。
在他们的世界中,情感被异化成了冷冰冰的交易。女人成为权力游戏中的筹码,被用于显示身份、巩固地位,或者满足一时的**。真正的爱与关怀被稀释成了利益的交换。麦安娜、钟嘉云、安安……每一个女性角色,都在这场冷酷的权力博弈中被不同地利用与牺牲。
他们彼此利用,互相猜忌,却从未真正敞开心扉。这样的关系没有信任,只有算计。彼此之间的“友情”和“爱情”,不过是伪装,最终都沦为权力和金钱的附庸。
在现代社会的灯红酒绿中,少有人能够真正拒绝“成功”的诱惑。对于这帮出生于上层社会的年轻人而言,他们似乎天生就被赋予了赢得这场游戏的筹码:家族财富、社会资源、名望地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的世俗成功确实令人侧目。
他们拥有令人艳羡的教育背景,游刃有余地穿梭于权贵云集的场合,手握项目与资本,操作着亿万资产,驾驭着商业的风云变幻。这份能力与地位的积累,是无数人终其一生难以企及的巅峰。正如黑格尔所言,精神通过现实的外化实现自身——他们的成功,是精神与物质结合的产物,是一种时代赋予的能量与权力的体现。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群年轻人是时代的弄潮儿,他们承载着家族的荣光与社会的期待,具备了用智慧和手腕打造未来的资本。他们懂得资本的游戏规则,善于利用关系网络,将资源最大化地转化为自身的优势。他们的拼搏与选择,是一种现代社会竞争机制下的“理性行动”,体现了人类在复杂社会体系中的适应力与生存智慧。
然而,正是这份卓越的生存智慧,也成为了他们人性深处脆弱与扭曲的根源。贪婪与**成为无底洞,无论成就多高,永远有更大的**在驱使。他们的心灵却日益被掏空,陷入无尽的焦虑和孤独。对权力的渴望与自我价值的追求,在金钱堆砌的表象下,逐渐丧失了情感的温度和精神的深度。
这不是简单的成功与失败的二元对立,而是一种深刻的矛盾状态:他们既是时代的胜利者,也是人性弱点的囚徒。他们的傲慢不过是对内心恐惧的遮掩;他们的冷漠,是对情感伤痛的自我防御。他们挥霍着父辈积累的财富,却无力承担精神的孤岛;他们在聚光灯下大放异彩,却无法逃避内心深处的无助。
贪婪成性的丑恶不是他们的本质,而是一种社会结构与资本逻辑扭曲的必然产物。正如马克思所分析的资本异化,这些“成功”的背后,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物化和异化,是情感与道德被经济利益彻底绑架的悲剧。
贪婪,像一条盘踞在灵魂深处的毒蛇,啃噬着他们仅存的纯真。它不是单纯对财富的渴望,而是一种社会结构强加的无形枷锁,逼迫他们永远奔跑、永远争夺,却永远无法真正满足。这个世界对男人的期待如山岳般沉重——要成为家族的顶梁柱,要拥有数不清的资源和关系,要在权力的迷宫里游刃有余。每一次妥协,每一次算计,都让他们的灵魂更加干涸,感情更加僵硬。他们的贪婪,是无尽恐惧的表象,是对失败和被边缘化的深刻焦虑。甚至在放纵的狂欢背后,隐藏的却是对自身虚无的恐惧——一旦失去财富和权力,那些被赞美的光环也将随之崩塌。
而懦弱,或许是他们最深层的伤痕。社会用父权制的铁律将他们塑造成“男子汉”,教会他们掩藏情感、压抑脆弱,告诉他们“软弱即耻辱”。他们被剥夺了展示人性完整性的权利,被推入一条必须永远坚强、永远决断、永远无懈可击的荒漠。于是,他们用傲慢掩饰不安,用暴力掩盖恐惧,用放纵掩饰空虚。懦弱让他们在感情世界中游移不定,害怕真正的亲密与信任,害怕暴露脆弱的自我。可悲的是,这种懦弱并非个人的软弱,而是体制和文化用铁网般的规则所造就的无奈产物。
更深层的,是那无法逃脱的阶级与父权的双重异化。他们既是阶级体系中被寄予厚望的继承者,又是父权社会中被迫扮演“强者”的符号。阶级赋予他们物质的丰厚,却剥夺了精神的自由;父权要求他们坚不可摧,却禁锢了他们情感的流动。他们被社会塑造成“成功男人”的模版,标准化成拥有财富、权力与女人的标杆,却鲜少有人关注他们内心的裂痕与孤独。阶级的压迫让他们不得不通过外在的竞争和展示来获得存在感;父权的异化则让他们在扮演“英雄”角色时,渐渐失去了真实的自我。
这种双重压力,促使他们不断在**和恐惧之间摇摆,既渴望自由和真诚,又恐惧失败和被否定。他们的成功,往往是用牺牲自我情感和真实需求换来的表面光鲜;他们的强大,是用对内心脆弱的深刻掩盖铸就的假象。于是,在繁华的宴会和高档的俱乐部里,他们演绎着一场场虚假的狂欢,既是表演者也是囚徒,既是掠夺者也是被掠夺者。
在利益面前,道德的界限被不断侵蚀。欺骗、背叛、利用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他们不顾他人的感受,只顾自己的得失,甚至将他人的痛苦视为成功路上的垫脚石。人性的光辉在他们眼中逐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算计和麻木的冷漠。社会给他们贴上了成功的标签,但掀开光鲜的外衣,却是一张张无情的面孔,充满了冷酷和自私。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在这场道德沦丧的戏码中,还自我合理化,坚信自己的行为是“必须”的,是“现实”的选择。贪婪被冠以“进取”的美名,背叛被说成是“策略”,冷漠被包装成“成熟”。他们拒绝面对自己内心的空虚与恐惧,反而将责任推给外界,将道德的沦丧视为社会必然的“游戏规则”。
第35章 聊胜于无
安安躺在会所套房柔软的床榻上,灯光昏黄却无法温暖她此刻冰冷的心。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闪烁着繁华的幻象,却与她内心的孤独形成鲜明对比。她翻来覆去,思绪如潮水般涌来,无法平复。
手机屏幕亮起,是小戴的信息:“今晚怎么样?还好吗?”
安安长叹一声,手指颤抖着,敲下几行文字:
“小戴,我好难过,好累……他们那里,我根本不像属于那个世界。衣着被嘲笑,门童的冷漠,还有Brady……他只是给我买了东西,却从没真正接纳我。”
发出消息后,她又补充道:“我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拼命想融入,却始终被看成笑话。”
不久,小戴回复:“别难过,安安。你有你的价值,不是那些表面的东西能衡量的。Brady可能看不到你的苦,可你要为自己活着。”
安安看着屏幕,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轻轻敲打着键盘:“谢谢你,小戴。只是有时候真的好孤独,好想有人能懂我,不只是陪伴,还有理解。”
在这异乡的夜里,她的心被这简单的文字紧紧握住,虽然无法改变现实,但至少,不再那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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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坐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窗外霓虹灯闪烁,城市的喧嚣与她的寂寞形成鲜明对比。她打开手机,翻到一个名叫Soul的社交应用。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注册页面,填写完资料后,开始滑动屏幕寻找能够理解她、倾听她的人。
匹配界面上的头像和简介一条条跳过:有的写着“喜欢旅行的文艺青年”,有的说“热爱摄影和音乐”,还有一些带着温柔的笑容。她试着发出第一条消息,简单而忐忑:“你好,最近也觉得孤单吗?”
几分钟后,对方回复:“你好,其实是的,有时候感觉周围的人都很忙,没人真正听我说话。”
安安的心微微一暖,回了过去:“我也是……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困在两个世界之间,既不属于富贵也不想被遗忘。”
聊天慢慢展开,彼此分享生活里的小烦恼和大梦想,安安感受到久违的被理解与支持。她的眼睛里,似乎重新点亮了一丝光。虽然只是屏幕另一端的陌生人,但在这一刻,她找到了可以诉说的港湾。
滑动界面,浮现出一个个陌生的头像和简介。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士头像吸引了她的注意,简介简单却温暖:“儿科医生,喜欢陪孩子们画画,喜欢听故事,也愿意听你的故事。”安安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喜欢”。
不久后,聊天界面跳出一条消息:“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他的语气亲切而真诚。
安安屏住呼吸,敲下:“你好其实我不知道为什么点开了你,可能是感觉你很温暖吧。”
他回:“每个人都有渴望被理解的时候。你愿意和我聊聊吗?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认真听。”
那一刻,安安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开始向李俊倾诉——关于她和Brady的感情,她的孤独,她的焦虑,以及那无形的压力如何令她窒息。
医生回复时,总是语气温和且理性。他说:“安安,你的感受是真实且宝贵的。你承受的压力,不是简单的‘不够好’能概括的。你在努力适应一个陌生的世界,而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巨大的挑战。”
“你知道吗?我每天面对的,是孩子们的病痛和家长的焦虑。有时候,看着他们哭泣,听着他们无助的呼喊,我也会觉得心力交瘁。但我始终相信,温暖和陪伴,是最好的治疗。”
安安看着这些话,心里像被温柔的手触碰。她继续敞开心扉:“我怕我永远都无法融入他的世界,我怕我在他眼里永远是个负担。我想拼命证明自己,却只换来更多的疏离和冷漠。”
医生回复:“你不是负担。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该是你一个人在战斗。你值得被尊重、被爱。不要因为别人的期待,否定了自己的价值。”
他们的对话,渐渐像是一场心灵的疗愈。安安在那个陌生医生的关怀中,找回了被忽略的自己。
聊得越来越投机,医生也很关心她。安安开始假装自己是不被重视但是家底殷实的富家女。
她刚刚在那个社交应用上和医生发出消息,心中却纠结万分——她明明知道,自己并不属于那个“富家女”的身份,却还是拼命地将自己打扮成那样,甚至在文字里假装得天衣无缝。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颤抖,内心交织着一股强烈的渴望和自我厌弃。她想着,如果别人知道了真实的自己——一个出身县城、背负家庭重担、在城市中勉强挣扎的女孩,会怎么看她?会不会立刻就丢下她,像扔掉一个不值钱的包袱?所以她编织起这个谎言,像在玻璃缸里养着一条假象的金鱼,给自己也给别人制造希望。
她在聊天框里炫富,内心却像被利刃割裂一般疼痛。她明白这句话毫无真实,只是为了让对方对她的关注更长久一点,为了让自己在那个孤独的夜晚不被彻底遗忘。
但伴随谎言涌来的,是更复杂的感情。她在幻想中构筑了另一个自己,那个穿着名牌、光鲜亮丽、被人羡慕的“富家女”。她知道这只是幻影,是无法触及的梦,却不由自主地渴望变成那样的人,渴望拥有那样的身份。每当她这样想,心里就充满了自我否定的痛楚:她到底凭什么值得这些?这也许是最令她难受的地方——内心的分裂和矛盾,既渴望被承认,也害怕自己不够好,害怕真相被揭穿。
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在心底叹息:如果现实中有人能真正了解她的挣扎,她是否能够被接纳?她的贫穷、她的不安全感,她的焦虑,她的那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又有谁愿意听?谁能真正理解?
每一次她用精致的语言和虚假的身份对话,都是一场对自我的欺骗,也是一场孤独的搏斗。她害怕被看到那个疲惫、胆怯、甚至有些狼狈的自己,害怕那样的自己会被瞬间否定和抛弃。
然而,这个谎言带给她的,也并非全是安全感。它像一把双刃剑,一面让她能短暂地逃避现实的残酷,一面又让她陷入更深的自我怀疑和焦虑之中。她害怕这层薄薄的假面被拆穿,害怕那样她会连最后一丝尊严都失去。
在这漫长的夜里,安安反复在内心与自己争执——她到底是在保护自己,还是在制造更大的孤独?她是否能找到一条通向真实自我的路?而这条路,会不会通向被爱,被接纳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划过屏幕,回复了一句温柔而虚假的“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打湿了手机屏幕,却无声无息,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她和这虚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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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安安在会所套房里迟迟未曾醒来。窗外的阳光已透过半掩的窗帘,柔和却无情地洒在宽敞而奢华的室内,每一寸空间都精致得近乎冷漠——厚重的丝绒窗帘,抛光的大理石地板上是花纹繁复的地毯,雕花的欧式家具,还有那无数在阳光中闪烁的水晶吊灯吊坠,仿佛在宣示着属于上层社会的华丽与安逸。然而,这一切的光鲜亮丽,却与安安此刻的心境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她的眼皮沉重,仿佛有千斤重的铅块压着,意识还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摇摆。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刺破了寂静,毫无预兆地响起。屏幕上显示着“妈妈”的名字,那是她无数次想要逃避却又不得不接的呼唤。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手指颤抖地滑动接听键。
“安安,你怎么还没起来?我打你电话好多遍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夹杂着焦虑和不满,字字紧逼,带着压迫感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刃刺入她的胸膛。
安安勉强挤出声音,“妈,我睡得晚,没听到……”
“睡得晚?你知不知道家里情况有多紧张?你弟弟小天那边又出了问题,学校的事没着落,你呢?在那边花钱大手大脚,你以为钱是从天上掉的吗?!”
那语气,毫无温度,更多的是责备和急迫。安安的胸口猛地一紧,手中的手机几乎被攥成了碎片。她明白,电话这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根沉重的锁链,把她牢牢绑在那个遥远而现实的贫穷世界里,根本无法挣脱。
“妈,我……我这里也不容易,你知道我也在拼命……工作上的事情很复杂,没办法随便调配资金。”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苦涩的无奈。
“你拼命?你拼命有什么用?现在急需的是钱,给家里寄点,弟弟学费、医疗费,还有房租都快交不上了!你能不能先想想家里?”母亲的咄咄逼人如一把无情的铁锤,狠狠砸在安安心头。
安安的喉咙紧缩,眼眶开始泛红,她想要解释,想要诉说自己在外的苦楚和不易,但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间,化作沉默的呜咽。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你要知道家里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来这里花天酒地的。你在外面那些所谓的朋友,真的对你好吗?有没有一个是发自内心关心你的?你要是不想让爸妈失望,就把钱先给家里解决问题!”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焦虑与愤怒。
安安咬紧嘴唇,泪水终于冲破防线,顺着脸颊滑落。她无力反驳,无力辩解。她知道,她从未真正逃离那个被困住的现实。
这通电话,犹如一场暴风骤雨,摧毁了她所有对美好生活的幻想。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感受到心底的压抑越发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用金碧辉煌的枷锁牢牢禁锢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套间奢华此刻成了最沉重的负担,每一件名贵的装饰都像是嘲弄她的无力和失败,嘲弄她那被现实撕裂的梦想和挣扎。她突然明白,无论身处多么光鲜的环境,贫穷与委屈像潮水般涌来,总会让她再一次屈服,再一次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还没睡醒?你一天到晚就是睡,睡!人家都忙得团团转,你躺在那儿好意思?”母亲的话语瞬间将房间的空气压得凝重,仿佛一盆冰水泼了下来。
安安咽了口唾沫,试图解释:“我这里的事情……真的很多,忙不过来……”
“事情多?你知道家里已经乱成什么样了吗?你以为你一个人在外面花天酒地,穿那些名牌包包,别人不知道吗?你真以为那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母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她的神经,每个字都沉甸甸地砸进她的胸口,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割裂着她的尊严。
“我……我已经尽力了,真的……”
“尽力?你尽力?你给弟弟交学费了吗?你有没有帮忙付这几个月的房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你撑了多少债务?”这时,父亲的声音也插了进来,沉稳却带着压抑的怒意,“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下去,爸妈和家里其他人都担心死了!”
安安的胸口一紧,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强忍着没有流下。她试图辩解:“爸,我也不想让你们担心,我在这里很努力……”
“你努力?努力能解决问题吗?别再用‘努力’这两个字糊弄我们!”母亲咆哮起来,“你不懂事,不懂得珍惜,不懂得承担!一个大姑娘了,整天只想着自己那些虚假的‘朋友’和未来的美梦!”
安安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母亲一连串的责骂声淹没。电话里弥漫着无情的指责和失望,冷得让人窒息。
“闭嘴!”母亲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思绪,“没大没小还顶嘴了你!再顶嘴断了你的学费你自己回家打工!”
“妈……”安安的声音颤抖,眼眶开始湿润。
“别再说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别再让我失望!”母亲的声音透着绝望与愤怒,随后猛地挂断电话,留下安安独自面对刺骨的寂静。
屏幕上的“未接电话”闪烁着冷冷的光,她无力地靠在床头,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这一刻,豪华的套房成了她最孤独的牢笼。窗外是绚烂的香港晨光,室内却是一片死寂。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手机,缓缓滑动到二手奢侈品网站。屏幕上的包包图片冷冷地映着她的影子。
深吸一口气,安安按下“联系出售”按钮,像是把自己的一部分一点点割舍,换取勉强维持的生活与尊严。
屏幕上跳出确认框,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终究还是点了“确定”。
伴随着按钮的轻响,安安仿佛听到体内某处脆弱防线的崩塌声。那份曾被寄托的安全感,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将手机放在一旁,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眼中映着霓虹的流光。华丽的灯火和高楼大厦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映照出她内心的落寞与无助。
“为什么生活总是这么难?”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风中轻飘的尘埃。
这时,她的视线落在手机里那年今日的一张照片——是家乡的山水,是她年少时与家人合影的笑脸。
那笑容,在现在的豪华酒店中,显得格外遥远和陌生。
她的手缓缓伸向照片,指尖轻抚过那张泛黄的笑脸,眼角又一次湿润。
她感到自己夹在两个世界之间,既不属于父母的传统,也无法完全融入眼前这奢华却冷漠的都市。
这份割裂,像一道无形的刀锋,在她灵魂深处无休止地撕扯。
内心的苦闷逐渐化作一种沉重的孤独感,将她牢牢包围。
安安抬头望向天花板,那精致的吊灯闪耀着冷冽的光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种无力抵抗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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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热水顺着肩膀流下来的时候,安安闭着眼,脑子却停不下来。
她昨晚和Brady又吵了一架。吵到最后,他语气发狠地说了一句:“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我背负的东西你根本想象不到。”
她当时怔住了,没回嘴,只是转过身走掉了。可这句话像一根细针,一整晚卡在她心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他到底背负了什么?Brady平常看起来什么都好——温和、理性、不炫耀,有时甚至让人觉得他离“有钱人”这个词很远。他不像他们大学那几个做视频、穿Logo、开跑车的富二代,也没在朋友圈发过什么奢华的东西。除了偶尔点个贵的红酒、在广州塔顶楼吃饭的时候,和她讲一两句关于“外婆以前在上环开百货”之类的话,其他时间,他低调得像个补习班老师。
但昨晚那句“背负太多”,突然让安安心里有点发凉。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看错了什么。
洗完澡出来,她裹着毛巾走到床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用她那点计算机专业的技巧,去查一个人的背景——但这是她第一次对Brady做这种事。
她从他提过的几个关键词入手:上环、布料行、洋行、金店、科技公司。
不到十五分钟,碎片缓缓凑齐。
Brady的祖母原来真的是旧上海金店世家的千金,父辈在洋行当过买办。五十年代带着家人来到香港后,她联合几个商人办起布料和日用品贸易,最早的店就在上环。
Brady家族的财富结构相当多元,既有来自旧时代的买办根基,也逐步延伸进了新兴经济领域。他的祖母出身旧上海金店世家,祖上曾在洋行任大买办。上世纪五十年代,她随家人南迁落脚香港,凭着老一辈积攒下的人脉与眼光,在上环合伙开了第一家布料批发铺。生意很快扩展到日用品、金饰和糖果小厂,门面一间间做大,最终形成一个私营的贸易体系。虽然始终没有上市,但家族名下控股的百货公司、金饰品牌、小工厂和物业资产加起来,外人说不清具体数字,估值保守在6亿到10亿港币之间。
Brady的祖父则是香港战后第一批华人大律师之一,稳重、持重,年轻时在新界置办了不少地皮,如今有些已开发成住宅楼,有些仍为家族持有。每年仅租金收入和利息,就足够几代人过得体面。家族在港岛和九龙核心地段也拥有多处商业物业,估值约为8亿到12亿港币,另外在新界的部分旧物业与尚未开发的地块估值约为2亿到4亿港币。整体来说,祖父母那一辈所累积的传统资产部分,大致维持在15亿至20亿港币之间。
到了父亲这一代,家族事业进一步转型升级。Brady的父亲先后就读于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和乔治城大学法学院,取得律师执照后曾在美国谢尔曼律所任职,回港后创办律所,重新调整家族企业向金融领域和数字金融,Fintech领域扩张;同时涉足房地产开发与奢华酒店代理业务。他主导的地产与酒店相关项目估值约为10亿至20亿港币,并负责打理家族的金融资产,包括美元基金、私募股权、海外不动产和家族信托,总体估值在5亿至8亿港币之间。
Brady的母亲出身香港建制派政界世家,早年居于英国,如今是跨国医药集团亚洲区业务总监,手上持有一定比例的企业股份和股票期权,也涉足大陆,港澳,澳大利亚墨尔本,堪培拉和悉尼的房产土地投资,和英美地区的房地产及珠宝投资,估值约为1亿至2亿港币。
更值得一提的是,家族近年来开始介入新兴科技领域。Brady的表哥与几位技术合伙人共同牵头创立了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专注于AI与跨境电商解决方案,当前估值已达15亿港币,正在筹备赴港交所上市,家族持股约30%,为整个家族的资产组合注入了极具增长潜力的一环。
综合来看,Brady家族目前的总资产保守估算在50至65亿港币之间,约合6.5至8.3亿美元。其中传统地产与零售构成稳固的资产根基,金融与酒店板块提供稳定收益,而科技、医药等新兴产业则为未来发展预留了向上的空间。这个家族没有外人想象中那样显赫,却始终在旧贵与新富之间,维持着一种安静却强韧的财富秩序。
屏幕上的数字越来越大,心跳也越来越慢。
她粗略算了一下——不算科技公司那部分,Brady家目前的总资产可能已经超过五十亿港币。如果未来科技公司成功上市,那部分还会再几何式增加。
她有些出神地在花洒下刷着手机,阳光透过窗帘缝洒在地板上,房间很静,雾气蒸腾。
我爱的人,是天之骄子啊。
第36章 爱情博弈
“安安,你到底什么时候把钱打过来?你弟弟那边学校催得急,说你之前答应了要交的,现在一分钱都没到。你是不是在外面谈恋爱谈得昏了头?你读大学是为了什么?是你爸妈供你出来享福的吗?”妈妈的语音继续轰炸过来,洗个澡的功夫都等不了。
语音时间整整三分钟。她听得麻木,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把音量调低到几乎听不见。屏幕上还有之前的一条微信转账记录,是她前两周刚给弟弟交的学费,
可这还不够。
她试图在语音下回复一个“我这周再想办法”,但刚打出五个字,母亲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弟弟是我生的,你也是我生的!你不能只顾你自己。你现在在广州、在外面,吃穿住谁给你?你现在拿奖学金是靠谁的?还不是靠你爸妈没拖你后腿!你要是不帮这个忙,你弟弟以后怎么读书?他要是走偏了,我看你良心能安得下去吗?”
电话那头的母亲情绪激动,像是在用一种熟练的语言操控她。安安没有出声,只是听着,像听一个陌生人背书。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恍惚,脑中冒出一个荒谬的问题:
“如果Brady知道我家是这样,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吗?”
她不是没努力。她是计算机系里为数不多拿满绩点的学生,每学期都在参加科研项目,一边做外包兼职,一边把生活费控制到极限。她早就学会怎么在人前收拾体面,怎么在朋友圈里只发书桌、城市夜景和考研笔记。
她从来不抱怨。她怕一旦抱怨了,就像现在这样,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她不想再开口问Brady借钱。也不想再让他“替她解决”。
她开始意识到,她和Brady之间的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有没有未来”,而是她的人生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有一整座城堡可以选择是否接纳她,而她连一间不透风的出租屋都得靠奖学金和二手衣服凑出来。
她曾经努力想让自己变得“配得上”,可现在她明白了:她一直都在“讨好”,在维持,在一场根本不对等的沉默战争里,试图靠温柔和自律撑起一场对话。
可是现实不会听她解释。母亲不会、弟弟不会,Brady也不会。
安安坐下,把自己的衣服一寸寸叠好,装进干净的防尘袋,放在角落最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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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的广州,天气已经有了盛夏的边缘感。阳光透过车窗的隔热膜,落在安安膝上的帆布袋上,光线温吞而明亮。她坐在Brady家的保姆车后排——一辆白色的雷克萨斯LM500,座椅是真皮定制的,脚底是地毯,副驾的位子空着,车里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
司机是Brady家长期雇佣的专职司机,一路都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下车前提醒她:“安小姐,回去路上记得喝点水,今天天热。”
她点头,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车门关上的瞬间,一股奇妙的失重感从胸口划过去。像是刚从一场过于体面的梦里醒来,又被猛地扔回到地面。
广州大学的校道上,槐树叶绿得发亮,风吹起来的时候会有一阵短暂的清凉。她拖着小行李箱走进宿舍楼,没有告诉任何室友她刚从哪儿回来。她也没发朋友圈。那个周末她什么也没记录,只在备忘录里草草写了几句心理状态,像写一份临时的错误报告。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是Brady发来的消息:“到学校了吗?”
她看了一眼,没有点开,只是锁了屏。
她最近总是这样——回复越来越慢,从以前的“秒回 小表情”,变成几个小时后才发一句“刚才在图书馆”。她知道Brady能感觉到,但他什么也没说。
上周五他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想请她吃晚饭——是在沙面的一家新开的意大利小餐厅,他前一天还发来了菜单截图,说那里的生牛肉配柠檬沙冰是他最近最喜欢的一道。他说话的语气带着轻微的雀跃,不常见的孩子气。
可她回他说:“我这边临时有个组会,赶不掉。你去吧。”
那天晚上她其实没事。她只是点了份外卖,一边做项目草图一边听梁静茹。心里有个声音说,你不能让自己太依赖他。她需要重新找到一种“正常”的生活状态,一个不必仰视、不必解释、不必被看见的空间。
她甚至把Brady从朋友圈的分组里调成了“仅聊天”,不让他看到她偶尔发的一些学习动态。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故意冷落——只是想保留一点属于自己的小小逃生舱。
她也在学校招聘系统上又投了一份新的兼职岗位,是一家外包公司的前端开发兼职,每小时薪资不高,但灵活自由。
她不是不喜欢他。正因为喜欢,所以才觉得这一切太危险。
喜欢很值钱吗?她问自己。光靠着喜欢,两个人爱来爱去的,就能让自己的生活更好吗?
她接着追问自己,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她的头闷闷的,钝钝的好像马上就想明白了,但是看不见的墙始终隔在那里。
她想得到更多,她想快一点让自己过得更好,摆脱困境。Brady无疑是一根抓得住的稻草,不管稻草结不结实,浮上水面大口呼吸才是要紧。更何况,只呼吸一口气根本不够。她要更多。
她要逃离自己的困境。
接着闯下去,她想,我想要更多。
她像走在一条太窄的栈桥上,每走一步都能看见桥下自己的影子——模糊、悬空、像水面倒映的另一个自己。
Brady是从一个细节里察觉出异样的。
周三上午,他开完客户会,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想发个笑话截图给她——一个关于程序员熬夜和Bug互相复活的梗,按理说,安安会秒懂,然后配一个“我本人.jpg”的表情包。
但他发出去之后,整整两个小时,没有动静。
他点进对话框,看见那条“我在图书馆,等会儿回你”的灰字还停留在昨天晚上。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无论她多忙,只要他发一句“你睡了吗”,她总会回:“你先说,我听着。”
他试着给她打了个电话。
响了七声,转入语音信箱。他没留言,只是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
直到下午,安安终于回了一句:“今天有测试,晚上再说。”
没有emoji,也没有语气词。他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一颤——她连“晚点说哈”“考完来找你”这样的小安慰都没有留下。
他试着劝自己:也许她真的很累,也许是自己太敏感。
可到了晚上十点半,他发了句“考完了没,要不要周末见个面”,等了一个小时四十分钟,都没有等来回复。
他等着,等她解释、否认、哪怕只是回一个“没有”,他都会觉得安心一点。
可安安并没有回。她那一夜彻夜未眠,盯着那条消息反复看了很多遍,指尖在屏幕上犹豫着划了又划,最后还是关了灯,把手机扣在枕边。
她说不出“没错”,因为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
她只是,真的累了。
累于解释,累于被对照,累于一次又一次抬头看见那个遥远得像小说里的未来。而她,始终没有入场券。
不是他不好。是这段关系,从来就不是一场对等的相遇。
而她,还不够勇敢,也还没准备好,去赌一次被接住的可能性。
于是,她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在危险的未知的边缘试探一下,Brady会不会跟上来,追上来。
就小小的不回,也没事吧。
约见的消息是Brady发来的:“周五傍晚我在你学校附近,方便见一面吗?”
安安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回复:“可以。”
她没约在宿舍楼下,而是选了校外的那家她熟悉的小咖啡馆。那里人不多,靠窗的位置有一盏昏黄的吊灯和两把藤椅,不会太显眼。
她到得早,点了一杯柠檬红茶,没加糖。窗外是黄昏下的林荫道,骑车路过的学生带起一阵一阵风。
Brady推门进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干净的浅灰tee,手上还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活动邀请函,是他家投资的那个艺术展的VIP preview门票。
“你一直想去这家的展,”他说,“我让人留了两张票,是这个周末。”
安安抬起头,愣了一秒,接过来:“谢谢。”
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低头,把票收进了包里。
Brady坐下来,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最近在躲我吗?”
空气沉了一秒。
安安没有马上说话,她把咖啡杯在桌上轻轻转了一圈,然后才抬头:“我……最近有点忙。项目很赶,实验室也在排新的排期。”
“是忙,”Brady说,“但你以前再忙,也不会把我屏蔽。”
安安顿了顿,低声道:“对不起。”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划过桌面。不是认错,只是没法解释。
Brady握着杯子,手指在轻微地收紧。他低头想了想,说: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我不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而不是突然收起来,把我关在外面。”
她看着他,心里一阵泛酸。她知道他不是故意逼她的,他甚至比她还小心翼翼,只是想确认她还在他能触碰的范围之内。
可她就是开不了口。
她想说,你不懂。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每天都像在爬坡,连喘口气都要小心声音别太大,怕惊动了谁。
她也想问一句:Brady,如果我一直都只是你生命里的“例外”,你愿意为一个例外改变世界结构吗?
但她没问。
她只是轻声说:“你很好,Brady。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继续。”
“我知道你忙。”她看着他,“所以我才更觉得,我们不该继续让你为难。”
这句话就像一颗沉稳又无力的子弹,打在两人之间,崩不出声,却把他们之间的空气一点点抽空了。
Brady低头笑了一下,很短,像是在自嘲。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了。两人之间只剩下玻璃窗外的晚风,以及杯子边缘结的一圈淡淡水汽。
“那不去了。我这个周末会在北京,过几天再联系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被窗外的光拉得很长。门合上的瞬间,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安安扎马尾的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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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咖啡馆分别之后,安安以为两人会就此沉默一阵。
可现实并没给她多少时间去“好好分开”。
母亲的语音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手机上,有时是一连串逼问,有时是故作心平气和的冷嘲:“我们家就你一个大学生,你要是自己活得好,弟弟也能少走点弯路”;还有时候是父亲借酒打来的电话,说话东一句西一句,但话里话外全是敲打:“家里没什么本事供你去城市混日子,记得你弟才是男孩子,早晚要顶门的。”
而弟弟则更加肆无忌惮。
“姐你再不给我打钱我就去找妈要你在广州的地址。”
“你那条裙子二手市场能卖几千几万吧?我朋友说挂上架最快明天到账。”
“你有本事跟那个富二代谈恋爱,就别装没钱了。”
这些话像钉子一样钉在她脑海里,每天都在漏风的地方来回蹭出血丝。她把能卖的都挂了二奢平台——那条芝加哥的Gucci裙子早就卖了、一只Brady送的CELINE钱包、甚至在香港生日宴后买的一对从未戴过的Boucheron耳钉。每一笔成交都像是切自己一点体面出去,来换一个勉强不让家里逼疯的明天。
她咬着牙撑了几天,到又一个周四的时候,银行卡里自己的花用只剩下六百八十四块。
那天晚上她没吃晚饭,只泡了一杯黑咖啡,头晕得像在水里悬着。她终于拨通了Brady的电话。
电话那头响了两声,他就接了。
他没有说“喂”,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终于肯打来了?”
安安忽然鼻尖发酸,却还是故作平静地说:“你在忙吗?我有点事……”
Brady没有多问,只说:“明天我来接你。”
那一刻,安安松了一口气,却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她重新打开了那道已经合上的门。
第二天傍晚,Brady果然如约来接她。天还没黑,她拿着包从宿舍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轻声在电话里应着:“我已经下楼了,你在西门对吧?我这边很快。”
身后传来宿舍门“吱呀”一声,小戴正从阳台晾衣服回来,看见她在讲电话,眨了眨眼。
“安安?”
安安回头,有些慌张地赶紧把手机收进口袋。
方晴子抱着笔记本从上铺跳下来,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带着复习期特有的倦意和躁气:“你弟又骚扰你啦?你别憋着,下次在宿舍说,没事,我们帮你一起骂他。”
话说完,小戴附和了一句:“真的,我们都有家里极品亲戚,不丢脸的。”
那一刻,空气里一阵短暂的安静。
而她没注意到的是,Brady的电话还没挂。
他在那头听得一清二楚,原本正靠在车窗边等她的心思顿时一紧,像是瞬间被拉回现实。
她走到车边,拉开副驾门时,Brady已经盯着她看,眼神有点冷,隐隐透着怀疑。
“你刚刚同学说的话什么意思?”
安安愣了一下,没料到他听见了,干脆低头扣安全带:“没什么,就是我弟最近比较烦。”
Brady没有说话,只是启动了引擎,直到车缓缓驶出校门口,他才又开口:
“你弟怎么烦?”
“……就是要钱。”安安声音轻得像是怕风听见,“他们以为我在广州过得很好,一直觉得我不该‘只管自己’。”
“他们?”
“我妈。我爸不管事的。”
Brady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变得很深:“所以,你才突然开始疏远我?”
安安没吭声。她的手紧紧抓着包带,指关节泛白。
“你卖东西,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很多东西我送你却没见你用过。”
他顿了顿,语气开始变得更低沉:“那条裙子,我送你的其他包,还有钱包,是不是都卖了?”
她没有回答,车里一片沉默,只有冷气轻微的嗡鸣。
半晌,她点了点头:“我没别的办法。”
那一瞬间,她预想中的是他的沉默、可能的责备,或者试图假装体谅的安慰。
可Brady却轻轻一笑。
他笑得不大声,但她听得出——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微妙的释然,一种“终于知道你离不开我”的笃定。
“你该早点告诉我。”
他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怕你真的不需要我。”
这句话像是钢丝缠住她的喉咙,安安低头没出声,只觉得心口像落了一个硌人的沙砾,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沉重。
Brady转过头来,语气比之前温和:“以后这种事,直接跟我说。我不会让你再受那种委屈。”
他握住了她的手,不轻不重,掌心温热。安安一时没抽回。
她不是没察觉,他眼里的某种“确认”。那种带着一丝掌控感的安心。
但此刻的她太累了,已经没力气抗拒。她只是靠着座椅,闭上眼,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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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y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爱不是对等的。资源才是。
安安很容易看透。她太用力,太节制,太自尊,太怕别人看出她的不安——而这些,他一眼就能识破。他曾经确实动过心,但他更清楚自己需要的不是爱情,是顺从、是安全感、是一个愿意无条件依靠他的“例外”。
不是平等的“另一半”,而是只剩下退路的、知趣的依附者。
那晚她终于主动打来电话,他不需要她解释。他知道,她终于开始低头了。
她的家庭就是她的软肋。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个一口一个“要供弟弟读书”的母亲,那些压榨她耐性的语音、那个伸手要钱的弟弟,还有她明明过得捉襟见肘,却从不肯跟任何人开口的死撑——这全部,都是她身上最容易攻破的缝隙。
而现在,他成功了。
她不再拒绝他安排的项目,也不再假装自己“能扛得住”。她把裙子卖了,把钱包处理掉,还在朋友面前强撑尊严——这些他都知道,知道得清清楚楚,却一言不发。
她越是感激,就越没办法离开。他越体贴,她就越清楚自己有多“亏欠”。
而这种“亏欠感”,比爱情可靠得多。
Brady从小就受家里训练得太好。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什么时候该出手。他看惯了父亲在谈判桌上两分钟搞定一个九位数的并购,也见多了祖母如何用几顿饭局就换来地段物业的优先权。
他从来不相信单靠“喜欢”能维持什么。
她是聪明的。但聪明人一旦没退路,比傻子还听话。
他现在会更用力地“对她好”,但绝不会把界限模糊。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她彻底习惯这个节奏——他将开始引导她出现在更多家族场合,帮她“包装”、让她“体面”,但不是为了抬她一程,而是为了提醒她:
你所有的得体、底气、尊严,都是我给的。
他不急。他太清楚节奏。一点点铺开,一点点让她沉入。他甚至会给她“反抗”的空间——因为他知道,反抗越挣扎,回头才越甘心。
她以为自己还在挣扎,其实她已经坐上了他的棋盘。
她现在不敢再赌。他赌得起。
而这,就是差距。
Brady坐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边,盯着手机上她发来的那句“我今天在图书馆,晚点联系你”,微微一笑。
她开始报备了,代表她已经潜意识认定了她“有义务”对他透明。
很好,进展正如预期。
他把手机放下,拨通了助理的内线电话:“上次那个太古坊的金融科技方向的新媒体工作室,问问他们是不是还招人,适合学生那种短期项目的。安排一个给她。”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懒洋洋地加了句:
“工资高一点,她缺钱。”
这种拉扯钓鱼的模式,有亿点看头。
第37章 情场失意,学术得意
扫了一眼HR发来的合同,安安看着镜子发呆。安安木愣愣地坐在宿舍的角落,夜色已经彻底吞噬了她的世界。空洞的大眼睛显示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桌上的台灯打着柔和的光,倒影在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庞——那张在别人眼中总是清冷又俏丽的面孔。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像是漂浮在现实和幻想之间。
曾几何时,她在过去和这片校园里闪耀着光芒,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使命。
她是那种总能在课堂上拿到最高分的学生,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同学们口中的“学霸”。聚光灯是她可以争取到的荣誉徽章。
她用勤奋和聪明不断拉近与他人之间的距离,感受着他们对她的认同与肯定。那时的安安,觉得自己是可以被这个世界接纳的。
她的努力总能换来笑脸和称赞,而这些外界的善意,如同氧气,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
她出生在一个较为贫困的家庭,或者说,有限的资源在家里不为她温柔一丝一毫。
父母的期望和生活压力在她的心中扎下了根。她的母亲以经济支持为“交换条件”,她没有得到过母亲真正的理解与支持,尤其是情感上的认可。在安安的世界里,母亲给她的关爱总是带着一丝交易性质:“你为家里提供了经济支持,我才会给你一些温暖。” 这种交易让安安对母亲的情感依赖和期望产生了扭曲,她深知自己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却从未能感受到自己作为女儿和成长中的人的价值。
安安心底那份深藏的怨恨一直没有办法得到舒解,她不敢反抗,不敢质疑母亲的“交换”,因为她深知自己身处一个传统的家庭观念中,那种“女儿该为家庭做贡献”的思想牢牢束缚着她。她没有选择的余地,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她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和职责——做“好女儿”,无论自己愿不愿意,必须担负起对家庭的责任。这种压力像无形的枷锁一样,束缚住了她的成长。
向内求而不得,那就向外——逃跑吧,去外部寻求被承认被认可的感觉。
安安的高中生活,在她看来,仿佛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每一个细节,她都小心翼翼地演绎着,试图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成为一个无法忽视的角色。她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特别,甚至有些时候,她会怀疑那些夸奖她的人是否真正看见了她的真实。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天生聪慧,也不是那种轻而易举就能获得一切的幸运儿。她的所有优越感,都是建立在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辛勤的努力之上的。
每一次在课堂上站起来回答问题,或者是拿到一张满分的试卷,她的心里并没有那种“我就是天才”的骄傲,而是无尽的疲惫和焦虑。她知道这一切背后,隐藏的是她无数个孤独的夜晚,那些为了准备考试而彻夜不眠的日子,是她的“成功”背后无声的代价。
安安的聪明,似乎总是与努力成正比。她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学习,每一滴汗水都在她心中化作了她的骄傲。然而,这个骄傲,并不总是让她感到轻松和愉快。她渐渐发现,自己过于倚重外界对“好学生”的评价来定义自己的存在价值。而这些评价,却并没有给她带来真正的满足感,反而让她时常感到一阵阵空虚。她轻轻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那些混乱的思绪。她一直很聪明,一直知道如何在课堂上发光发热,如何拿到第一,如何让老师和同学喜欢自己。那是她的自信,是她的优越感。她像是一个精致的小木偶,努力维持着完美的姿态,却不敢让自己崩塌。
她以为自己被大家所喜爱,尤其是那些老师和同学对她的赞美,她将它们视作自己存在的证明。她是班里的优等生,成绩好,性格温和,似乎总能做得完美无缺。可是,在这层光鲜的表面下,安安却无法摆脱内心深处的孤独与不安。她开始怀疑,这些外在的认可是否只是她精心包装的幻象,是否只是她想要让自己感到安心的自我安慰。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她的“努力”,她所付出的无数心血,正如那道无法看到尽头的黑夜,每一秒都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有做到最好,才能不被别人遗忘,才能在这个世界上获得她应得的地方。可是,越是努力,越是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无法填满的空洞。她无法停下那种无休止的追求完美的脚步,因为每当她稍微松懈,内心的空虚和不安便会如潮水般涌上来。
高中的时候,安安曾经一度是同学们眼中的“榜样”,她觉得她就应该有这些,她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聪明”和“努力”来换取她那一点点微薄的认可。
只是这一点欢愉,也要被剥夺么?
然而,尽管她表面上看起来如同一个冷静、理智的优等生,她的内心却充满了对“失败”的恐惧。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万一她不能考第一,万一她没有办法维持这份完美的形象,她会变得怎样?那个时候,谁会再看她一眼?谁会再对她微笑?她的存在感,会不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恐惧从未真正消失过,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它始终占据着一席之地。这是她对于世界的一种深刻怀疑,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只有做到最好,才能得到一切。她不断地加压自己,让自己永远保持在“最好”的状态中,哪怕这背后,是无尽的焦虑和疲惫。
然而,大一的生活却像一股猛烈的风,狠狠地吹乱了安安一直以为稳固的生活轨迹。在这里,成绩似乎不再是唯一的标准,学习不再是她独自能掌控的世界。
她感到无助、迷茫,仿佛所有的“聪明”与“努力”都在这个新的环境中变得不再有用。她开始感到自己像一个在大海中漂泊的孤船,无法找到方向,无法停靠。
那种对“受欢迎”的渴望,也开始在她的心中变得愈加强烈。她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新的世界里,继续像过去一样,被人欣赏,被人认可。她依然以成绩和容貌焦虑为准绳,仍然把自己与他人的差距看作是衡量自己价值的标准。可是,安安逐渐意识到,成绩并不一定能带来内心的平静,她感到自己越来越无法满足这些外部的期许,越来越陷入自我怀疑中。
高中的安安,曾经是那个凭借努力和“小聪明”在表面上维持着优越感的女孩,而刚上大学的她,开始慢慢地意识到,这种自我安慰并不足以支撑她走得更远。她所依赖的,似乎只是一个虚幻的标签,而她真正渴望的,是一份真正的认同。
可是现在,一切变得不同了。更加不同了。她惊恐的意识到失控了。
更加不同。她习惯的秩序被颠覆。她在走向未知——她对外部更大的世界一无所知。
她或许很美,这是她曾经最为自豪的一点。
每次站在镜子前,她能感受到那份美丽带给她的力量。它让她在任何一个场合都能迅速吸引目光,成了别人眼中的焦点。她曾经知道如何自矜身价,用这种美丽来维持自己在他人心中的特殊位置。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目光,都像是她精心搭建的自尊心的支柱。
但是,面对Brady的冷静与不足够的惊艳珍惜,面对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生活方式,她的这些优势和自信似乎瞬间变得支离破碎。Brady的眼中没有那些浮华的光环,他不在乎她的外表,也不需要她在学业上的成就。
他看待她的眼神,有的时候就像看待一个局外人,平庸的、可替代的人,每一次与他相处,她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想要更多。
承认我,珍视我,可以吗?安安在他的眼睛里找着。
她想要融入Brady的世界,想要证明自己可以在那种充满奢华和精致的环境中生存下来,想要让自己不再像一个外人那样局促不安。但每一次她去尝试,都会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无法触及那个世界的局外人。她不懂如何优雅地去享受那一切,也不懂如何在那些高端的场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Brady总是以一种看似关切却又疏离的语气,讲解他所认为的“高级”和“精致”,而她只觉得那是一种她永远无法攀附的高度。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让她感觉自己变得渺小,仿佛一直自诩的聪明与努力在那一刻变得微不足道。Brady的世界,太远,太不属于她。每次她站在那个世界里,都会觉得自己像个不合群的外人。
她试图用自己那点“小聪明”去融入,但却觉得那一切都是那么的徒劳,甚至带着些许的讽刺。
她常常想,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努力?为了得到这些认可?为了获得外界的好感?曾经的她,认为这些就是她存在的意义。而如今,这一切被Brady无意间的教诲与无声的冷落击得粉碎。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一切努力会在现实面前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安安的心里,开始滋生出一种深深的焦虑。她很清楚,自己在Brady的世界里不配,只是一个被摆放在角落的装饰品。她从未感到过如此强烈的差距,那种自信仿佛在Brady的眼神中烟消云散。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配得上那些她曾经理所当然地拥有的东西——她的聪明,她的美丽,她的优越感——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占领被偏爱的道德制高点。这些在她的家乡和课堂上曾是她自我认同的基础,然而在Brady的世界中,这一切都那么的徒劳的、有气无力的,渺小。
这种差距,让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开始向内攻击自己,将所有的不安与愤怒转化为对自己的否定。她不敢再正视自己的缺陷,不敢面对那种空虚的现实。她渴望得到Brady的认同,但又对他的世界感到深深的不适和排斥。她试图通过反击和争吵来维护自己的一点点尊严,但每次过后,留下的只有更深的自卑和无法抚平的伤口。安安心里清楚,按理说她的付出总是为了能够走得更远,但每次面对
Brady随手的善意和不经意对她而言都是滔天巨浪--带她进入那个世界时,她的内心却不断产生冲突和不安。
她一方面想要追求那个光鲜的未来,另一方面却又害怕自己永远不配,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
她的敏感和自卑,逐渐将她从一个曾经自信满满的掌控自己的生活的学生,变成了一个不断寻找自我价值的迷茫者。
她在内心的角落里变得越来越愤怒,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这些情绪。她想要挣脱那个被期待的角色,想要摆脱所有外界给予她的标签和束缚,然而,她又害怕失去那些曾经支撑她自尊的东西。她开始陷入一种深深的矛盾之中,既渴望得到外界的认同,又无法摆脱内心的自卑与怀疑。
以及——不断的如暴雨倾斜而下的压力。生存的压力,这是她也要焦虑的事。
有时候她在想,自己到底是谁?
家人从未真正理解她的疲惫与挣扎,所有的付出都仿佛是理所当然的。
她从未被温柔对待过,那种不被认同的痛苦,是她长期以来一直压在心底的沉默。
可是,这样的她,为什么总是在Brady面前感到那么不堪?为什么她的努力似乎永远不够,为什么她永远在他的世界里,显得那么不配?
安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始终没有让它落下。她清楚自己无法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软弱。她告诉自己,“你不能放任自己跌倒,不能让自己继续迷失。” 可是内心的焦虑与困惑,总是在无时无刻地撕扯她的理智。她开始不再理解自己,也开始怀疑她是否真能从这个世界中得到属于她的东西。
“我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不够?”
她知道自己不该依赖外界的评价来确认自己的价值,但她就是无法放下那种自尊的枷锁。她需要那些认可,哪怕它们是虚伪的,是表面的,但在这种焦虑和不安中,她仍然渴望着。
雨季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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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下旬。
广州开始浮出夏的边缘,阳光浓烈,空气湿得像水磨过的布料。安安的课业进入尾声,毕设还未收尾,实习计划未定,生活却仿佛已由别人替她安排好路线。
Brady像是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精准地出现在她每个需要做决定的节点。他把“青海调研”的初稿计划推进得有条不紊,连下一轮采访提纲都已拟好,只等她点头通过。
“你周末有没有空?我约了西关民俗馆的曾馆长,顺便也谈了一下和青海循化那边文旅局的线上访谈安排。”
他语气平稳,眼神却盯着她,看得出是在等她拒绝,或至少迟疑。
可安安只是低头翻着日历,停顿了两秒,点了点头:“周日下午可以。”
Brady满意地嗯了一声,没再追问。
这些日子以来,她变得“配合”得多。他给她发民族志参考书,她认真做了批注;他建议以“撒拉族口传历史与空间想象”为小主题延伸,她也认同;连访谈录音文本,她也帮着一条条整理了。
但他知道,这份“顺从”并不来自热情,而更像是她被压低后的某种理性自救。
她需要这份调研计划——无论是为了将来的申请、还是为了给自己“有在努力生活”的借口。
而他也正好,需要她在这份项目里,以合作者的名义出现。
她是少数能从结构里真正进入“文化脉络”的人,她懂撒拉语系,也能理解迁徙与信仰之间的隐秘连接。她和那片土地之间有原生的情感,而他则需要这样的“接口”——一个既足够土,又能被包装得进学院系统的接口。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把撒拉族女性的身体规训、织物符号和空间记忆做成一个子模块。”
Brady说这句话时语速很慢,像在和一场庙会对话。
安安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你觉得这个话题,适合在我们这种身份下去碰吗?”
Brady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她的意思——他们一个是港大精英,一个是广州大学本科生,手里捏着资本与平台,做的是“边疆女性”的研究。这本身就带着结构性的问题。
可他也知道,正是因为这层问题,他们才能站在今天的位置——拿资源、写报告、发文章、递交申请书,甚至将来做出展示、出现在展厅灯光下。
“所以我们不能假装自己不是局外人。”
他很平静地说:“但我们可以不轻浮。”
安安沉默了一下,还是点头。
他们之间的合作,就像一道拼合得并不牢固的折叠门——不时缝隙大开,不时又被风吹得咔哒合拢。
那天下午,他们去了位于越秀的一个小型非遗体验馆。馆里正举办一个关于西北多民族纹样符号的展览,有几个文献研究员和中山大学的硕博学生也在场。
Brady一如既往地主持大局,与策展人寒暄、与研究员交谈,语速稳定、话术得体。他甚至替安安引荐了一位民族志摄影师,说将来可以推荐她做田野助手。
安安站在一组“信仰与迁徙”展板前,看着上头写着“撒拉族民居屋顶与天命象征关系”的小标题,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不是不知道Brady需要她。
但她也越来越意识到:他需要的,不是那个自我挣扎的、努力上升的她,而是一个“被他拽住的她”。
而她,现在已经没有退路。
午后的图书馆总是半明半暗,风吹进窗缝,掀起书页的声音和键盘敲击,织成一种逼仄的安静。
安安埋在电脑后面,眼神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份《撒拉族女性刺绣图腾与日常语汇研究》访谈原稿。
这一周她几乎没睡过整夜。白天要赶期末项目的交付——机器学习的建模作业、编译原理的论文报告、还要备一门她至今没怎么听课的考试。晚上则要抽空整理调研材料,帮Brady校对二手资料里关于青海文献的批注,最耗神的是还要逐条对照他们实地访谈的录音和文本。
“你这里的‘纳哈’音有点问题,应该是‘na-ha’,不连读的。”
她一边按暂停键,一边用红笔在稿纸上标记。
“‘妇人织线’那个说法,也不太地道,‘割线’才是他们本地习惯用的术语。”
她是在听第三十七段录音。这是她回放第五次了。
眼睛已经有些酸胀,可她不敢敷衍。
这是她的故乡,尽管她知道自己早就从那片土地里抽离了,可在这些田野数据面前,她就是不愿意出错。不能在别人眼里代表“边缘性”的时候,再把这份边缘做得潦草。
她太清楚,这些资料不仅是调研的一部分,也是她仅剩不多的、可以向自己证明“还有价值”的凭证。
她喝了一口冰美式,苦得像没煮开的药。
另一边,Brady发来一串文档,是他整理的调研进度更新表,附带联系人网络、项目预算、时间安排,还有未来准备申报联合课题的小计划。
他效率一如既往地高,操作得体,邮件干净,格式工整。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因为他处理这些——不需要沉下心听三十七遍访谈,也不需要理解那些语义缝隙里微妙的文化错位。
他只是——安排、梳理、占据、推进。
“你核一核上次循化县志里关于婚俗礼仪的那条数据,似乎有误。”
Brady在微信上又发来一句。
安安立刻打开文档,翻回那页。她记得,那段是她录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撒拉族妇女回忆自己当年过门的细节。
“有误的是年份?还是仪式流程?”
Brady回了个语音:“流程。按她说法,嫁到汉家是不贴门联的。但我查到有些地方是贴的。”
安安皱了皱眉,又点开那段音频,一帧帧确认:“那是语境问题。她说的‘汉家’不是汉族,而是汉化过的撒拉家庭,指的是迁出山外的那支系。”
Brady隔了几秒:“好,我明白了。你写个脚注注释吧。”
她点点头,在表格右边敲下一行小字。
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半,图书馆开始清场。
她背着电脑走回宿舍,路过教二楼前的空地时,听见学生会在搭舞台。灯光映在她脸上,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背景值”的人,在所有热闹中安安静静行走,没人知道她有多疲惫。
回到宿舍,她还要再改一份关于“青海地区妇女世代工艺传承”的数据摘要。这是Brady明天要交给一个合作方——一个文化遗产基金会的预审简报材料。
她没有理由说“不”。
她已经习惯了身兼数职的生活:学生、研究者、数据清洗员、字幕翻译者,有时还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情绪安抚者、无声合作者,偶尔,也像个被临时借用的“代表性”。
她知道自己只是那份调研项目里一行小字:“青海民族青年合作者”。可她也知道,如果她不认真做,这些数据、这些访谈、这些故事,很可能就会变成一场看起来体面却失真的书写。
而她不能允许。
因为——这是她仅剩的坚持。甚至可能是最后一份,不需要向谁低头的执念。这份对自身文化的翻译和剖白,藏着她的个人身份认同,在宏大叙事中自身的一点存在的意义。
Brady坐在自家书房里,面前的屏幕上是刚同步过来的项目云端文件。他原本只是例行检查下一阶段田调安排,结果点开文件时,却意外发现最新上传时间是凌晨零点五十二分,上传者——安安。
他稍微皱了下眉,点开那个名为《撒拉婚嫁访谈文本V6》的PDF。文档已近三万字,每段访谈都有对应时间戳和语义标注,最底部,她贴了四条脚注,分别纠正了此前他们误读的一些词义。
他盯着那四条脚注看了许久。
她是一个如此“事儿多”的人。他清楚这一点。从最初做项目时,她就对每一个术语、每一段语序、每一句地名拼音的写法都锱铢必较,哪怕只是作为“执行者”,她也从不让自己轻易交差。
说实话,有时候她的较真让他感到一点点烦。
可此刻,这份烦却变成了一种说不清的——安心。
她在努力。
他端起茶杯,眼神微垂,唇角勾出一条轻微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知道她最近不太好过——白天还要上课、写毕业论文、在实验室补录数据,晚上又帮他们团队核对民族学访谈记录,外加还偷偷做了一份短期远程兼职。他什么都没说,只偶尔在她说“累了”的时候,点一份甜品送去她宿舍楼下,然后不出面,只发个短信:“门口收一下。”
他不需要她感谢。他只是默默提醒她:你现在所有能撑下去的部分,多少都和我有关。
他是心疼她的。
真的。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心疼,是建立在他不需要像她那样辛苦的前提下。是一种站在安全地带的人,对暴风雨里挣扎者的“俯身观察”。
他没有出言劝她休息。因为他知道,她越是努力把这份项目做得漂亮,越会希望他满意——越会希望这段合作值得,越会无意中把自己绑得更紧。
而那正是他想要的。
不是故意让她累,而是让她无暇怀疑自己是不是该离开。
他轻轻靠在椅背上,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页PDF,停顿了几秒,随手把那份文件转发给他们顾问团队的助理,并加了一句备注:
“请整理成专业格式排版,准备送审。这一稿不错。”
他没有署她的名字。他想等等,看她什么时候开口要。
如果她要,他会给她。署她的名字、给她学术曝光、甚至在介绍中把她写成“项目联合负责人”。
但如果她不说——
那他也不会主动提。
他不是小气的人。他只是太清楚,在现实里,主动开口的人,就先失了一步。
而安安,一直在用沉默,换取他对她的认同。换得越久,就越怕失去。
所以他不急。
他要的不是一个合作者,而是一个逐渐离不开他的存在。
他将茶杯轻轻放下,关掉电脑屏幕。城市的夜灯还亮着,远处江景沉在朦胧雾气里。
他想到她此刻大概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或者还没睡,裹着毛毯缩在宿舍下铺的角落,关着灯,背对着外面,怀里抱着电脑,撑着最后一点意志。
他忽然很想走过去,轻轻拉过她,说:“别做了,休息吧。”
可他知道,他更享受她不休息的样子。
那样,她才会越来越像他想要的样子——安静、努力、不吵不闹,偶尔委屈一下,再乖乖回来。
这世上从来没有公平。
只有谁手上有余力,谁就掌握了时间和主动。
深夜,宿舍里只剩下空调轻轻嗡鸣。安安躺在床上,眼皮沉重,却难以入眠。
梦里,她回到了青海那片荒凉而熟悉的土地。
一阵冷风掠过草原,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她奔跑着,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身旁是远处起伏的黄土高坡和一条蜿蜒的小河。天边,夕阳洒下最后一抹金色,照亮她的脸庞。
可脚步越来越沉重,风也变得刺骨。她拼命想跑,却像被什么无形的绳索拉扯着,无法逃离那个村庄,那个压抑的家。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喃喃:“钱……弟弟……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撑得住?”
身后的村庄渐渐模糊,变成了冰冷的高墙,困住了她的呼吸。
她想喊,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却无处安放。
突然,梦境崩溃,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眼角的泪水已经浸湿了枕头。
黑暗中,她紧紧抱着被子,喉咙哽咽却无声。
她知道,梦里的挣扎未曾远去,现实的压力依然沉重。
她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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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繁茂的槐树叶隙,斑驳地洒落在石阶和青砖铺就的小径上。四月的风带着咸咸的海味,也夹杂着书卷的墨香与旧时光的沉淀。
Brady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在通往社会学系办公楼的路上。他身穿深蓝色西装,领带随意地松开一颗扣子,袖口恰到好处地露出手表。他一边低头看着手机里的行程,一边微微扬起嘴角,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一切。
安安跟在他身后,穿着简约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肩背一个Brady送的Goyard双肩包,脸上难掩些许紧张。她试图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却依然能感受到心跳不安地敲击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踏入港大社会学系的领地,也是她和Brady“合作”的重要转折点。
走进社会学系那座有着红砖拱门和古铜门把手的老楼,空气中弥漫着岁月的厚重与知识的庄严。Brady熟练地按响门铃,不一会儿,门缓缓打开。
门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白发中夹杂着黑色,眉宇间有种学者的沉静和温和。
“Brady,好久不见了。”教授笑着伸出手,声音温柔而有力,“这就是你说的合作伙伴吧?”
Brady点头,介绍道:“这是安安,她是广州大学的学生,也是我们民族学调研项目的主要参与者之一。”
安安微微鞠躬,声音低而稳:“教授您好,很荣幸见到您。”
教授看着她,眼神透着审视与认可:“很好,很好,你们年轻人有这份心,社会学界正需要实地调研和扎实的数据。进来吧,我们找个地方坐。”
三人穿过弯曲的走廊,来到一间带有落地窗的办公室。窗外是港大红砖墙与翠绿草坪交织的风景,阳光明媚得让人暂时忘却城市的喧嚣。
教授坐下,示意他们也落座。桌上摆着几本厚重的社会学期刊和一叠研究提案文档。
“Brady,你提过想跟我合办几个项目,谈谈你的想法吧。”教授开门见山。
Brady略一整理思绪,开始陈述:“教授,考虑到青海撒拉族文化的独特性和民族学研究的空白,我们拟定了三项研究计划,分别聚焦于‘撒拉族女性身体规训与传统刺绣的社会意义’、‘民族迁徙与空间想象’以及‘宗教信仰对撒拉族日常生活的影响’。”
“这三份计划都是基于我们几个月田野调查的初步成果,同时结合历史文献和口述史,旨在打破传统书面研究的局限,更多关注个体体验和生活细节。”
安安补充道:“教授,我们试图用社会学和民族学交叉的方法,从文化符号到权力结构,深入挖掘撒拉族群体内在的社会机制和认同感,同时也反思现代化进程中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冲击。”
教授点头,拿起其中一份研究计划仔细阅读,时而低声念出重点:“‘女性身体规训’……‘刺绣符号’……‘空间想象’……这是很有价值的视角,但是太大太散了。你们年轻人定主题总是喜欢找太大的点写,不好着力。尤其是你们强调的日常生活细节和口述历史,这确实是当前民族学研究中容易犯错误的地方。”
“Brady,你们打算如何分工,署名上如何安排?”教授关切地问。
Brady答道:“教授,安安在项目中参与了大量实地调研,负责访谈整理和数据核对。作为广州大学的学生,她掌握了许多地方语言和文化背景。她的贡献不可忽视。”
安安脸微微泛红,轻声补充:“教授,虽然我还只是学生,但我在项目中的工作非常具体和深入,我希望能得到应有的署名和学术认可。”
Brady笑了一下。没有意外。
教授微笑,语气坚定:“这是学术的基本原则。只要贡献达到标准,署名是必须的。”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年轻人,合作不仅是署名,更多的是责任和持续的学术积累。三份研究的合作,需要你们长期跟进和发表成果,不能只是一次性的田野报告。”
Brady表示赞同:“教授,我们也有这方面的规划,计划申请香港研究资助局的项目支持,逐步发表系列论文和专题书籍。”
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次合作若能顺利,不仅能推动少数民族研究,也会提升你们的学术影响力。”
接着,教授提出了细节性问题:“比如‘身体规训’的研究,你们是否考虑加入性别研究和权力关系的理论框架?如何规避‘文化浪漫化’的陷阱?”
安安认真回应:“是的,教授。我们特意借鉴了福柯的权力与身体理论,同时结合地方女性的口述,尽量让文本呈现多元声音,避免单一刻板印象。”
Brady补充:“我们还想借助动画建模展示,结合刺绣图案的视觉解读和社会互动,力求立体呈现。”
教授赞赏地笑了:“你们准备得很充分。”
他接着拿出一张项目时间表,和两人一起逐条确认具体调研时间节点、初稿提交日期,以及后续期刊发表的计划。
三人讨论得很投入,气氛从一开始的拘谨渐渐放松,时不时发出轻笑。
会谈结束后,三人走出学系大楼,港大的校园依旧安静而厚重。
Brady轻声对安安说:“教授对你评价很高。你做得不错。”
安安微微点头,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和淡淡的欣喜,那是一种努力被看见的愉悦,和生怕乐极生悲的谨慎。
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不仅是学术,还有这段被权力和依附织就的关系。
但此刻,她选择了相信。
当天晚上,安安躺在港岛香格里拉的床上,手里握着刚签署的一页的关于论文的合作协议书。
她这才知道,原来什么事情都要和律师商量。
她没有,但是Brady的律师和她简单阐述了这份合作协议。
窗外,金钟的灯火闪烁,她的心跳渐渐平复。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要继续,继续在这条复杂的路上,努力走下去。
或者,再等等。
毕竟很多事情,现在未必说得准。
第38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
四月二十八日。
夜里十一点四十五。Brady坐在公司总部顶层的董事套间里,西装外套早被脱下,白衬衫扣子松开两颗,袖子卷起。他正翻看一份越南市场的初步法务意见书,签字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耳朵里贴着手机——安安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软软的,有点困意却还不想睡。
“我们明天早上六点在学校大门集合坐大巴去深圳,老师说要提前过去调灯光,还要我准备两段口播介绍……我的天啊,要起床那么早,但我一点都不困。”她叹了口气。
Brady失笑:“那我还是建议你快点睡,不然明天顶黑眼圈。”他眼睛没离开文件,但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当然,你黑眼圈也好看。”
安安那边笑出声来,又嘟囔:“你少来哄我。你都没认真听我讲话。”
Brady这才抬起头,把文件往桌上一扣,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有听,科技展,你口播,黑眼圈不愿意睡觉,还有什么?”
“诶呀诶呀,你都没跟我高频互动--你是不是又在看那些……上市什么的资料?”安安声音低了一点,有点小委屈,“我听得出来你在翻纸的声音。”
Brady眨了下眼睛,像个被拆穿的学生:“嗯……一点点,我刚签完一堆文件,实在躺不下去。”
“你去躺一下嘛,关灯,听我讲一会儿。”她像在哄一个小孩,“我可以当催眠播报员。”
他终于笑了,低声说:“你试试看。”
安安清了清嗓子,很正经地开始念。
Brady闭着眼靠着椅背听着她瞎念,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弛。他觉得自己的心,在这高速运转的世界之外,有一个叫安安的小型星球,正在低速运转、闪着温柔的光。
电话那头的她还在絮絮叨叨:“……我准备穿浅蓝色衬衫,那个你送我的小丝巾也搭一下……你觉得怎样?”
他正准备回答,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Brady,抱歉打扰,”是秘书的声音,“董事长那边提前回港了,临时约了你明早七点早餐会谈——需要你看一下今晚批的三份合约文件,我已经放在你书桌右边了。您的时间应该来得及,明天您的课在上午十一点到一点。”
Brady睁开眼,眼神迅速清明。他坐直身体:“知道了,我五分钟后过去。”
安安那头还在等:“你是不是又要忙了?”
他静了一下,声音温柔但干脆:“嗯,临时有事。你早点睡,明天别太累,别空腹。”
“你……会来看我吗?”
Brady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维港灯光上。
“我尽量。”他说。“或者,我就不去了,结束了再去接你吃饭。”
挂断前,他轻声补了一句:“安安,晚安。”
安安没说话,只是贴着手机,听着那边忙音响起的一瞬,眼神空了片刻。
灯光亮着,港岛高处的玻璃幕墙倒映出他桌上的LV Ta?ga皮文件夹、瑞士沙龙香调的加湿器光圈、Zegna定制的衬衣折痕,以及他掌心翻过一遍又一遍的越南市场战略图。
而电话那头,宿舍里,安安把手机放回枕边,抱着腿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
她知道他有多努力,也知道他们的差距像一座看不见的山——她试图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好不被落下。
但这份挂念,像一根细线,把他们系在两座城市最深的夜里,轻微、安静,却真实地存在着。
五一前的深圳,阳光像刀子一样扎人。
会展中心门口,空气混着混凝土和新装修材料的气味,一波一波往人脸上扑。午后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碎金般的阳光,把整个建筑染得晃眼发白。人群来来往往,有摄影师背着长焦镜头穿行,有穿黑西装的销售在门口发着新楼盘的折页,更多的是穿着制式蓝色工牌的参展职员,被太阳烤得满头汗。
安安夹在人群中,背着帆布包,戴着口罩,低头在iPad上核对媒体接待名单。她今天是陪老师参加会展讲座——一个关于“AI数字叙事结合”的专题圆桌,主要围绕听觉视觉重建与VR互动展陈。她负责给讲者递话筒、记录互动提问、拍一些素材,老师说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她说好。
她向来不说不好。好像说不好也没什么用。
人群里有人喊她:“广州大学的同学,你们老师讲完了,主办方让你们去五号馆签一下文件。”
她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名单重新折好,顺着人流往五号馆走。脚底下是会展中心反复擦拭过的白地砖,反光得厉害,她走得有点慢——今早赶高铁,又连续站了两小时,整个人像被晒蔫了的薄荷。
安安清早随着导师团队一早抵达深圳国际会展中心,会场气氛一派繁忙,嘉宾陆续签到,灯光调试声此起彼伏,穿梭其间的工作人员都带着耳麦,脚步急促。
她穿着黑色西装外套和马卡龙蓝衬衫,头发扎起,神色专注地对照来宾名单,一边手中拿着iPad滚动确认入场次序。她前一晚几乎没睡,通宵修改PPT和媒体脚本,清晨又被分派去协调入场路线。
正午时分,她实在撑不住,悄悄从展馆北侧的安全通道走出来透口气。
会展中心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刺目阳光。
她走到廊下阴影处,正掏出手机查看消息,却见屏幕还是关机状态。会议期间手机强制静音,电量也几乎耗尽。
她心里一紧,却还没来得及重新开机,便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沙龙香,带着冷调柑橘和白檀的味道,瞬间将她拖入一种下意识的不安之中。
——那是Tom用过的香。
他的发丝向后梳,露出光洁额角,眼尾含着点笑意,像是在等待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Tom。妈的。
安安脑袋“嗡”地一下,下意识往另一边绕。
可晚了。
他早就看见她,低笑一声,转身,径直挡住了她的去路。
“巧啊,场记小姐。”他的声音像一块冰过的丝绸,慢慢从嗓子眼儿里拖出来,“还真是世界真小。”
安安顿了一下,抬头:“请让一让。”
她语气冷静,但身子却绷紧了一瞬。
Tom没动。他一只手还搭在展台上,另一只手慢悠悠地把雪茄在指尖打转。阳光照在他手腕上的彩虹宝石劳力士Daytona上,玻璃反光像一道锐利的切线,折射在安安脸颊上。那张脸,这几天因为睡眠不足和精神绷紧,白得近乎透明。
“你来这儿打工啊?啧。”他目光故意落在她的工作证和印着校徽的蓝色帆布袋上,“不过你这样,挺适合的。穿得干净,话不多,还听话。”
他笑了。
那种笑,不是温和,也不是轻佻,是猎人看小动物惊慌逃跑时的那种愉快。
“巧啊,场记小姐。”
他说话时挑起眉,眼神冷淡得像在看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他挡住她去路,袖扣的金属光映出她憔悴的脸。他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眼底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哟,还戴着工作证。挺敬业啊。”他低头瞥了一眼她的胸口,又慢条斯理地把雪茄送到鼻前嗅了嗅,“不过你这个打扮,跟我昨天看见的那几个场记也差不多——我本来还以为你是Brady的人,原来也跟我们这些小公司聘的场务一个价?”
安安愣了一秒,随即迅速收敛表情,声音低冷:“请让一让。”
“怎么,见到熟人这么冷漠?”Tom斜着眼打量她,像是在拆一只破旧包装的玩具盒,“哎你别走啊,我是真挺好奇的。Kevin生日宴,你那晚喝醉了哭着抱他脖子,说什么‘你别丢下我’。真的假的啊?”
“我在工作。”安安压着怒火,冷声回应。
Tom像是故意不走,步子轻轻往她正前方挪了半步,低头又凑近些:“真看不出来你是这种戏码玩的那么溜的人。你啊,从头到尾就靠着那点乡下妹的可怜劲儿在装。你以为Brady看不穿?他多聪明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要等她反驳。但安安只是咬紧牙关,没有说话,只是推了他一下侧身要走。
Tom却步步紧跟,语气带刺:“说真的,Brady这种人,一般也不吃你这口儿。他妈可是挑得很,你别傻得真以为上了车就能留在后座。你见过他们家吃饭是什么场面吗?那个牌子,你配得起?”
她脚步越来越快,手指紧攥着工作证,手心已出了汗。
“你就告诉我呗,让我看看现在捞女技术迭代成什么样子了嘛!”
安安转身怒视他,声音颤抖:“你闭嘴。”
Tom笑得更肆意:“哟,还真急了。你气哭的时候真好看。可惜啊,Brady这种人,他要的是门当户对。你再怎么陪笑、陪睡,也换不来一纸承认。”
他手腕一抬,彩虹劳力士表盘上的光晃了她一眼。搂着笑眯眯靠过来的整容脸一身LV的小网红。小网红挂着一张“特邀嘉宾证”。
安安转身跑回会场,不敢让同事看到她眼眶泛红的样子。
——她没有注意到,手机没电期间,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和语音涌了进来。
是她的弟弟。
一条接一条的留言留在对话框: “姐,我出事了。” “快转钱过来。” “你再不回我我就完了!!” “你装什么死啊?你以为你在外面了不起?” “妈说你不回我你就是不孝!”
她没点开,手机在掌中沉得像一块石头。
下午五点半,展会结束后,安安刚收拾完设备准备乘高铁返校,结果接到了Brady的消息:“我在会展南门口,来一下。”
她原本不想理会,但最终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
烈日下,一辆法拉利GTC4Lusso稳稳地停在会展中心门前,车身在阳光下泛着锐利的金属光。
Brady坐在副驾上,身穿Vuori白T和青色亚麻运动短裤,戴着Chopard L.U.C 171906-1001的腕表,整个人看上去慵懒、闲适,完全不像她一天里的每一分钟都在奔波。
她拉开车门上车。
车内冷气刚好,混着皮革和香氛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松一口气。
“辛苦了。”他说,“我带你去吃新荣记,今天不谈工作,就旁边平安金融中心,很近。”
安安点头,没说话。
他们一路驶入深南大道,夜色渐浓,车窗外是灯火通明的写字楼和飞驰的生活。
新荣记包间内,灯光柔和,侍者正把菜一道道端上来。
Brady用公筷夹了一块东星斑鱼肚放到她碗里,语气温和:“你今天脸色不太好,Tom又说了什么?”
安安抿着唇,摇头:“没什么。”
Brady笑了笑,淡淡说:“他就是嘴贱,从小就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他又喝了口汤:“他确实欠揍,但说到底,他那样的人你不搭理他就好了。”
安安低头吃饭,没吭声。
Brady像是没察觉她的不悦,继续说:“别让这种人影响你心情,我们吃顿好的。你不喜欢他,我以后可以尽量少让你碰到他。”
“……尽量?”
安安轻轻问了一句,语气很低,几乎听不出情绪。
可她没说什么。因为这里是饭局,是餐厅,是深圳,是公众。
她只能低下头,把一口鲍鱼咽了下去,像咽下一口无法反驳的现实。
——她知道,他对她好。但这种好,是一碗水——端平的。
她的委屈,在对方看来,不过是被风轻轻吹歪的几滴水。
她无法要求更多。
于是,只能继续吃饭,继续低头,继续在这座浮华的城市里,装作什么都不在意。
新荣记的包间里香气氤氲,东星斑、十年两头鲍、花胶黄鱼羹、溏心富贵虾一道道铺满桌面,银光闪烁的餐具反射着暖色灯光,墙角的铜炉慢慢煨着清汤,散发出隐隐山参的气味。
Brady低头拨弄着一只碟中刚蒸好的大闸蟹,神情松弛,语调温和。他今天心情难得轻松,约了这顿饭算是想和安安缓解一下最近两人之间潜藏的隔阂,也给她一个舒缓的晚上——她辛苦工作,他看在眼里,何况研究也已取得些许进展,值得慰劳。
可安安似乎并不在状态。
她勉强吃了一口花胶,眉头立刻皱起,却并未掩饰。
Brady看见了,语气依旧平静:“不合口味?”
安安有些局促:“有点腥,我吃不惯。”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上四个海胆。海胆和鱼子酱的搭配看起来非常别致,几乎令人不敢下嘴。饱满的鱼子酱在海胆的橘黄色色泽上泛着冷冷的金属般光泽,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奢华礼品。Brady微微带着自豪的笑意,他那双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这两样世界上最顶级的食材,似乎每一次触碰都充满了对这些珍品的敬畏。海胆和鱼子酱的色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冷艳的光泽,犹如两颗来自异世界的珍珠,静静地躺在盘子里,等待着食客的品鉴。
“这道菜,你绝对没吃过。”Brady没有立刻递给安安,而是转头对她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这道菜用的海胆,来自日本北海道的知床半岛,那里的水域是全球最纯净的,周围没有任何工业污染,海水的温度和盐度都维持得恰到好处。你知道,北海道的知床半岛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自然遗产,它的生态环境几乎没有任何人为的干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在回味这些美好,又像是在为自己的品味和精致加分:“这片海域的海胆肉质肉感饱满,细腻而不腻,入口即化,每一口都能感受到海洋最原始的清新味道。只有在极为独特的水域条件下生长的海胆,才能呈现出这种自然的海味。”
安安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她不太懂这些专业术语,但她能从Brady的语气中听出他对这些食材的极度推崇,甚至感受到他那份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Brady没有停下讲解,而是继续补充道:“而你看到这颗鱼子酱,绝不是普通的伊朗鱼子酱。”他顿了顿,显得有些得意,“这款鱼子酱是由我特别从俄罗斯引进的Beluga Malossol,顶级Beluga鲟鱼卵。这种鱼子酱采摘的条件非常苛刻,必须从每年最好的收成季节挑选。这款鱼子酱的口感独特,不同于一般的鱼子酱,它的粒感更为丰盈,口味更加圆润细腻。”
他微微低头,继续分析这些精致食材的独特性:“Beluga Malossol鱼子酱的特点在于其绝佳的腌制工艺。‘Malossol’指的就是轻盐腌制,盐分含量相对较低,这样更能保留鱼子酱天然的风味。鱼卵经过精细筛选,每颗鱼子均匀透亮,犹如暗金色的珠宝,略带坚韧的弹性,和海胆的嫩滑形成鲜明的对比。每一颗鱼子在口腔中爆裂,释放出无与伦比的海味,这种体验是任何一种廉价的鱼子酱无法比拟的。”
安安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微妙的不适。她明白,Brady并不是在为了她讲解这些食材,而是为自己所喜好的奢华与高端做出无声的证明。那些精细的描述,那些带有排他性的名词,让她感到自己似乎在这个世界中变得渺小而不重要。她微微咬了咬下唇,强压住内心的反感,尽量把自己压抑到一个无言的角落。
Brady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继续沉浸在对这些食材的讲解中:“Beluga Malossol,是世界上最稀有的鱼子酱之一。它产自位于里海的深海水域,那里鲟鱼的生长周期长达15到20年,极为漫长。在此期间,鲟鱼所摄取的海水及食物,决定了它们的卵粒大小和味道的细腻度。而Beluga Malossol鱼子酱的生产者,更是用了一种几乎严苛至极的盐水比例方式保存鱼子的鲜美,这也导致它的市场价格异常高昂。”
Brady话音一落,安安深吸一口气,终于接过那颗海胆,轻轻放入口中,尽管她并不喜欢这种味道,但她不想让Brady再继续说下去。她微微皱了皱眉,尽量平静地吞咽下去,那种独特的海味和咸涩感几乎让她不知所措,嘴巴里那股腥味让她极其不舒服。
她硬生生压住内心的不快,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嗯,味道挺特别的。”虽然她并不喜欢这道菜的味道,但她还是强忍着不满,尽量给Brady一些面子。
Brady见她吃下去,微微一笑,似乎还想继续引导她:“这就是食材的魅力。你看,吃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享受口感,更重要的是了解它背后蕴含的文化和历史。海胆和鱼子酱,背后代表的是海洋的生命力和自然的馈赠,代表的是人类对精致生活的追求。”
Brady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安安的情绪变化,继续着他那充满专业性与权威感的讲解。他轻轻捻起一颗鱼子酱,像是对待某件艺术品一样,将它送到安安的碟子旁边,眼里透露出几分得意与享受。他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富有磁性:“你知道为什么这种顶级鱼子酱这么珍贵吗?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稀缺,更多的是它背后的人力、物力和岁月的积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安安回应,但她只是默默低头,不发一言,心里却涌动着莫名的情绪。Brady并不在意她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Beluga鲟鱼从出生到能产出优质鱼子酱,最少需要十年,甚至更多,整个生长周期极为漫长。这期间的鲟鱼需在无污染的水域中自然成长,它们的每一口食物、每一次的海水流动,都影响着它们的卵粒的质量。而这种稀缺性,导致了鱼子酱的价格极为昂贵。”
Brady轻笑着,他知道自己说这些并不会让安安立刻理解,但他享受这个过程,享受给她灌输他所珍视的、别人无法轻易触及的世界。每一个细节、每一份追求完美的态度,都显得如此重要,仿佛这些知识与这些高端的食材,已经成为了他身份的一部分。
“谁不喜欢又贵又好的少见东西呢?”
然而,安安的情绪已经开始悄然变化。她低下头,勉强咽下口中的海胆和鱼子酱,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反感的情绪,但她的内心却已经开始泛起波澜。Brady不断地在她面前展示食材的“高贵”与“稀有”,不断强调这些食材背后的“精致”,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只有懂得这些,才配得上他所定义的“高端生活”。
安安心里有些烦躁,甚至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被审视的“对象”,而这种“审视”是那么不平等。她并不反感对食材的了解,但此时的Brady对于食材的“讲解”,渐渐变成了对她个人的一种隐形指责。他似乎在告诉她,只有接受这种“高级”的品味和价值,才能获得他的认可和关注。
安安的自尊心被一层层压迫,越发感到不自在。她不明白,为什么Brady总是那么自然地在她面前谈论这些奢华的食物,似乎这些食材和这些知识都已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而她却不得不去努力理解,努力融入。她有时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努力去适应这些生活的旁观者,尽管她心底有许多反感与不安,却只能默默吞下这一切。
她终于忍不住,打破了那份沉默:“Brady,我知道这些食材很珍贵,但我真心不喜欢这些东西。”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委屈,“我知道你很喜欢这种‘高端’的生活方式,也知道它们在你心中的分量,但我真的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也该喜欢这些。”
安安的心情愈加沉重,刚刚Brady的话语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了解这些食材背后的意义,也许能给你带来更多的视野。”每当她试图去理解他对食材的深刻见解,去消化他眼中那些“精致”的生活方式,她就会发现自己离这种世界越来越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适合这样的生活,或者她是否真能拥有这种“高端”的资格。
她抬头看了看Brady的脸,他依旧是那副轻松自然的模样,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惯,仿佛他生来就注定会与这些珍稀的食材、这些富贵的场景融为一体。可他所不知道的是,每当他分享这些时,安安心中的不安和自卑就愈发膨胀。
这不是因为她不愿意接受新的事物,不是因为她不欣赏这些美食本身,而是——她发现自己始终无法与这个世界对接。她对那些食材的珍贵程度,几乎没有太多的感触;她无法像Brady那样欣赏它们背后的复杂过程和稀有性,因为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过于遥远,过于虚无。
她的心开始剧烈跳动,仿佛有某种东西在她胸口燃烧,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她的身体内部蔓延开来。她的眼睛开始发热,喉咙一阵发紧,差点没能忍住涌上的泪水。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合适的局外人,被这些高端的东西与Brady周围的世界一再挤压、隔离。
她不是不想去适应、去理解,也不是不想变得更加“高端”,但她明白,她永远都无法真正融入这种生活。她知道自己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从小到大她经历的,和Brady所拥有的完全不同。她的生活很简单,甚至有些卑微,她从未有机会接触这些“精致”的事物,甚至当Brady开始为她展示这一切时,她总是尽力去迎合,却从未真正享受过。
她的眼睛盯着那盘精致的海胆和鱼子酱。安安猛然间意识到,她都怀疑,Brady是不是通过这些食材,借此想要让她感到自己与这些“奢华”之间的距离。
她开始觉得自己很不配,她甚至感到自己有些可怜。她一直在努力去迎合Brady的世界,去融入他的圈子,去理解他的兴趣,去适应他的生活方式,可她觉得她的付出和努力换来的,只是他的淡漠与不解。她不禁开始质疑自己:她真的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吗?她配得上Brady的生活吗?还是她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一个外来的“异物”?
安安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积压的情绪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内心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更好,教我享受更好的生活,理解这些所谓的‘高端’东西,但我真的不行。我想跟你说我觉得不好吃,我吃不惯。算我不配。” 声音带了一丝赌气。
Brady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愣神,带着些许困惑和不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安安,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不需要去‘配’得上这些东西,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它们,享受其中的美好。你不是土,也不是没品味。你有你独特的魅力,不管你来自哪里。”
安安的眼眶渐渐湿润,她有些失控地转过头,低声喃道:“我就是不配,我只能在你身边做一个配角,永远都只能站在你身后,看到你享受这一切。我明明努力了那么久,为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和你之间有这么大的距离?”
Brady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安安,似乎有些困惑和无奈。他看得出来,安安的情绪已经失控,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反而加剧了她的不安和自卑感。他想开口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内心却无比复杂。
安安感到无比的孤独与空虚,仿佛自己永远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内心的那份无力感:“算了,也许是我做的还不够吧。”
安安似乎察觉到他沉默,又急忙开口,试图转换话题:“我们老家吃的简单实在,像羊肉抓饭、拉条子……都很香的。我小时候就觉得,吃饭嘛,得吃得饱,吃得舒服。我们下次去吃别的吧,像今天这些,太过讲究了,反倒没什么味道。你看,这个鱼子酱,我就觉得没必要这么贵,都是噱头吧,这东星斑,淡淡的没什么味,花胶嘛,吃起来像病号餐配的小咸菜。”
Brady轻轻放下手里的银筷,看着她。
“你觉得讲究,就是没味道?”
“我是说我吃不惯。”安安强调,“不是说它不好。”
“你说它像‘病号吃的’。”他重复了一遍,“你意识到吗,你刚才那句话,其实不是在说你自己的口味,而是在贬低这个地方的饮食传统。”
安安怔了一下,随即反驳:“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这么较真?”
“你总说我是较真,其实我只是比你更清楚,这个世界的语境是什么。在这种场合,每一句话都不是‘随口一说’。你说这是‘没味道’、‘病号吃的’,那你可知道,这桌菜是我提前两周预约、请主厨定制的?你知道多少人排队想吃这一顿?”
他顿了顿,声音里没有怒气,却有一种不容辩驳的理性。
“我不是要求你假装喜欢。我是希望你能体会到,注意场合。有些东西你不喜欢,但要学会尊重。你不是在你家厨房,你是在一个高级粤菜餐厅。你不是在跟朋友唠家常,而是在接受我为你安排的尊重和礼遇。”
Brady靠着椅背,目光微凉。
“Be real嘛没什么。做自己当然好,可做自己不是不懂进退。你是个大人了,就要懂得在何时保持沉默,在何时表达得体。我不是要求你改变,是在帮你看到另一种路径。如果你每次都用‘我不习惯’为理由拒绝成长,那你会永远留在原地。”
安安咬着唇,脸颊泛红。
“你是不是觉得我低你一等?”她低声问。
Brady静静看了她几秒:“我从没这么想。但我无法否认,你总在用自己的不适来否定我的世界。”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替她添了一碗清汤。
那一晚,饭仍在继续,气氛却悄然变了。
他不是没包容她。
只是这世道,不是谁口味刁钻、敢说自己舒适区的真话就值得赞美,而是谁能在不同世界之间沉稳过渡,谁能懂得如何在一桌饭之间,消弭阶层的暗流——而不是激化它。
新荣记的包间里,气氛凝固成一层薄冰。
安安的情绪爆发得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猛烈。
“你到底有没有理解过我?”她的声音急促而颤抖,眼睛里有些愤怒的光芒。她站起身来,指着面前的海胆和鱼子酱,“我总是觉得很难受,Brady。这一切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Brady,你明白吗?”
Brady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愣住,随即带着一丝无奈和困惑看向安安:“你这是怎么了?我以为你会欣赏这些。我不是想让你去接受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去享受。”
安安摇摇头,情绪越发激动:“你能不能不要再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傻姑娘?你总是把这些高端的东西摆在我面前,然后一副‘我懂了,你要努力去适应’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在你眼里,根本就只是个不配得上这一切的人。”
Brady的眉头紧锁,明显有些烦躁:“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我从来没有看低过你,你一直都是我尊重的人。我想让你了解这些食物和背后的文化,难道错了吗?”
“你有尊重过我吗?你真的理解我吗?你知道我从哪里来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哪有资格在你这种人面前高谈阔论这些‘高级’的食材和生活方式。你觉得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有吸引力,但你根本就没想过,我并不需要这些。我并不需要你给我这些,你也没有权力用这种方式来定义我!”
Brady的眼神一变,情绪也开始有些激烈:“你说我用这些来定义你?安安,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吗?我为了让你了解这些,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准备这些东西。我希望你能接受,能懂得欣赏,而不是一开始就觉得这些是‘高高在上的’,根本无法触及的。”
但安安不等他说完,已经猛地打断了他:“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你每次说这些,只是让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局外人’,越来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对吗?”
“我觉得你不尊重我。你为什么老是刺激我!”安安哭了。
安安坐在对面,双唇紧抿,眼神倔强。她低声说着,话语像被压抑太久的情绪从喉间逼出来,“我也不是没努力适应。但你别动不动就扯到什么‘圈层规则’。这不过是一顿饭,我说我吃不惯,就变成没教养了?”
Brady看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不是没教养,是缺乏判断力。你一直把‘真实’当成通行证,可你有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你所谓的真,只不过是没经过修饰的莽撞?”
安安冷笑:“所以你要的是能在你面前低头、嘴巴甜、哪怕不懂也会点头说‘好吃’的人?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个你妈喜欢的千金小姐算了?”
Brady的脸色沉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你一遍遍地让我适应你、懂你、跟着你节奏来——你什么时候真正理解过我的处境?”安安的声音提高了些,“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从未见过鲍鱼长什么样、吃惯了羊杂汤的人,第一次坐在这种地方,是多么不安?我不是不努力,只是你给的每一课,代价都太高。”
Brady静了几秒:“那你告诉我,换个角度。如果我去你家,你爸妈端上热腾腾的手抓饭、风干牛肉,我说‘太油腻了做得那么粗像牲口吃的’——你能接受?”
安安愣住。
“你不会。”她低声说。
“我当然不会。”Brady接下去,“因为我知道那是你家的文化,是你成长背景的一部分。我不喜欢我可以不吃,但我绝不会拿那种语气贬低——这叫尊重。”
空气里一时安静下来,窗外霓虹在玻璃上流动如水。
良久,安安低声说:“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没学会在你们的桌上怎么讲礼貌。但我是真的累了,Brady。你总是比我高一个台阶,还希望我笑着攀上去。可我连鞋都快磨破了。”
Brady盯着她,眼里有疲惫,也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惋惜。
“你知道你哪里最让我挫败吗?”他低声说,“不是你吃不惯,不是你说错话。是你明明可以更好,却总用‘我本来就这样’当借口躲在后面。”
“因为你从没真正相信我能更好。”
“我带你走进这些场合,就是相信你能。”
“可你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安安一字一顿,“你说你在给我一条通向你世界的路,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根本不想走进那个世界?”
看着面前的菜色,安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没说所有粤菜没味道,只是觉得那些海鲜,特别是那种生腥味,和我习惯的牛羊肉、辣椒味太不搭了。北方的菜辣椒酱油香气浓厚,那才叫够味。”
Brady轻笑,语气带着几分耐心:“那是因为你没理解‘鲜’的含义。粤菜的‘鲜’,不是辣椒酱的浓烈,也不是油炸香料的轰炸,而是食物原本的鲜活味道,是对食材尊重的极致表现。你那儿的牛羊肉固然好吃,但那是重口味,依赖厚重调味来掩盖原料的不足。粤菜恰恰相反,是高手过招。”
安安有些倔强地说:“那我就是不习惯。你总说我应该融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在努力学着接受陌生的东西?难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口味和坚持?”
Brady叹了口气:“坚持当然好,但坚持要有层次,不是盲目的‘我本来就这样’。你以为你这叫坚持,其实只是在逃避改变。你以为我家的海鲜味道多鲜美,我家人就会因此认同你吗?不会的。真正的尊重,是在你愿意尝试和理解的基础上,而不是只挑毛病。”
他说到这里,眼神变得深沉,“你看,这些海鲜是怎么处理的:活蹦乱跳的鲜活货,生吃或者厨师用最轻柔的火候蒸,确保食材鲜美不流失。那不是你什么都说说‘腥’就能盖过的,因为你不了解那种食材的生命力。你觉得腥,那是没吃过最鲜活的海鲜。”
安安默然,心里却觉得一阵委屈。
Brady继续:“你是乡下长大的,不是坏事,但如果你想走进这个圈子,就要先学会接受这个圈子规则。学会欣赏,学会包容,而不是一遇到不适就退缩。北方的辣椒味再浓,也没法在广东的海边生存,那是环境决定的习惯。理解环境,也就是理解人。”
安安低头,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有些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
Brady见状,语气缓和了一点:“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不奢望你马上爱上这所有,但至少你得试着用心去品,不是嘴上敷衍,不是心里排斥。”
他顿了顿,伸手把一块海胆焗虾推到她面前,“你尝尝,别光看表面。”
安安看着那只鲜红诱人的虾,犹豫了一下,最终夹起一只,轻轻剥开,入口。
虾肉爽脆鲜甜,海胆清润甘美,和她记忆中那些大锅炖煮的羊肉锅截然不同。
她抬起头,眼神锐利,:“Brady,你说得好像我不懂这些‘规则’就是错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口味不是天生就‘土’,而是养成的习惯和文化。你拿粤菜高人一等,可那也是地域偏见。你说我逃避改变,其实是你要求我放弃自我。”
Brady眯了眯眼,语气更冷静却更犀利:“那你说说,自我能不能适当调整?世界是立体的,不是平面的。你以为坚持本我就能赢得尊重?这世上没有谁一定要接受你,反倒是你得学会接受别人。”
安安站起身,声音颤抖却带着倔强:“我能接受别人,但前提是别人也要尊重我。你那边的‘高级粤菜’,在我眼里不过是刀工精细的冰冷摆设,没有温度,没有归属感。我不欠谁的‘尊重’,尤其不是那个让我觉得压抑的圈子。”
Brady也起身,面对着她,目光炯炯:“安安,你真以为我想把你变成另一种人?你是我认识最真实的自己。可问题是,‘真实’不是拒绝成长的挡箭牌。你没错,环境也没错,但你若想走进这个圈子,就得学会玩这盘游戏。”
“玩游戏?”安安冷笑,“你所谓的游戏,其实就是让人放弃自我,投降于你的价值观。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实际上是在绑架我。”
Brady的声音提高了分贝:“绑架?别把我说得那么坏。我只是在告诉你,社会不是你想象的随心所欲。你要活得有分寸,有策略。你连基本的场面话都说不好,怎么可能被当作合格的人?”
安安几乎喊出来:“我没你说的那么‘不合格’!我做我自己,才是真正的尊严!”
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带着倔强和无奈。
Brady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叹了口气:“我不是要你改变人格,只是希望你能理解,这是条艰难的路。你没法一开始就站在我这里,但至少不要总是站在对立面。”
“你们的世界高高在上,我只想找个地方落脚。”安安声音低沉,“但在你们眼里,我永远是外人。”
两人彼此对视,满是疲惫与迷茫。
气氛依然紧绷,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包间内的灯光刺眼,照得两个人的面庞充满了对立与挑战。
Brady眼中一片冷峻:“安安,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放在‘别人不理解’的框架里。你总是以为自己被世界误解,但问题是,你有多少次真正去理解别人?你只看到自己的难处,却从不愿意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
安安双手紧握餐巾,指节泛白,内心的愤怒已经无处遏制:“我一直在理解别人,也在接受这个世界。可你有必要每次都用你那套规则来压迫我吗?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为了你来改变的,我不是你需要塑造的那个‘人’,我有我自己的脾气、生活和底线!”
Brady反驳道:“你觉得这是脾气吗?你这叫固执。你这叫活在过去的自我,无法适应未来的挑战。你不愿意改变,不是因为你真心坚持什么,而是你根本不敢去面对改变的痛苦。”
“改变的痛苦?”安安的声音里充满了冷笑,“你说的‘痛苦’只是你们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我才不稀罕!你说我不敢面对改变,可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底层人是什么感受,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改变是你们的要求,而不是我的选择!”
Brady的眼神瞬间锋利,冷冷地反击:“你还真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迎合你吗?你这样一味自我,你真的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你觉得只有坚持自己的方式才能得到尊重吗?你错了,安安。如果你不懂得如何与这个世界和解,那么你只会越来越孤独。”
安安猛地站起,情绪失控:“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以为我现在做得不够好,不够‘适应’你们的世界,是因为我不努力?从我出生那一刻,我就被告知,不够好、永远不够好!你觉得你站在一个高处,看到的全是世界的真相,但你看见过我走过的路吗?我不怕改变,但我怕的是,改变了自己,还得不到任何人认同!”
Brady的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却很快被压抑下去。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那你告诉我,安安,你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要逃避这些压力一辈子吗?你要永远停留在那个你自认为的‘真实’世界里吗?你这样活着,能让自己满意吗?”
安安几乎是咆哮:“我告诉你,我想要的就是能活得自在,不是被你们这些人逼得喘不过气来!你看得见我,但你根本不明白我!你只会站在你的角度来看一切,觉得我在‘自怜’、在‘逃避’,但你根本没站在我这里看过!”
“你觉得你是为了我好,你觉得你能做我的‘导师’,但是你根本不懂得尊重。你从来没有过一次真正的‘倾听’,从来没有真正听我说过话。你觉得我不够努力,不够适应,但你没有看到我有多么努力地坚持自己,挣扎着去融入那个根本不属于我的世界!”
安安的声音愈发急促、嘶哑,眼里不再是原来的冷静,而是逼近极限的痛苦。她站在他面前,几乎恼羞成怒,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因为压抑的情绪而发热。
Brady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愣住,但很快他恢复了冷静,望着她,那双眼睛依旧深邃:“你说得对,我没站在你这边听过,可能我一直都只在用自己的方式要求你。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看到,不是所有的关心都能用‘委屈’来回应。”
安安愤愤地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几乎冷到冰点:“那你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完全融入你的世界,或者不想融入呢?你会放弃我吗?”
Brady没有马上回答,空气似乎凝结了。他知道,这一场争执,早已超出了粤菜、海鲜的范畴,成为了他们之间深层次的冲突和差距。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安安,听我说,你现在站在那里不动,觉得自己很委屈,可你想过没有——你究竟是想要什么?你现在争论的到底是个什么点?你只是觉得我不懂你,还是觉得自己要永远坚持你那一套?”
安安转过身,眼里满是刺人的冷意:“你说得对,我一直在坚持我自己的‘那一套’,我没错!我不需要你来教我该怎么活。我告诉你,我的世界就是不一样,你再怎么想,也改变不了。我从来没要求过你来‘懂’我,为什么你不能放过我?”
Brady有些不耐烦,语气开始变得急躁:“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起,什么都不接纳,结果你就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吗?你真觉得你不必学会适应这个世界,改变自己,就能活得更好吗?”
安安冷冷地笑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讽刺:“适应?你就说我该学会适应吗?你觉得你给我讲的一切道理有用吗?我理解你们的‘圈子’。可我没告诉你,我根本不想融进去。你们那些‘规矩’,我懂,但我不认同。你和你的朋友们以为自己是高人一等,可你们不明白,这一切我都不想要。”
Brady不再隐忍,他站直了身体,声音充满了压迫感:“你以为你这么倔强、这么固执,就能活得精彩吗?你每一次推翻别人,都是在与世界作对。你总是觉得自己能抗衡所有,可你却忘了,世界是有规则的,你要么学会适应,要么注定被淘汰。”
“你知道我不想适应。”安安怒声道,“我从来不愿意用你们的方式去活。你们的标准、你们的规则根本不能让我舒服。你知道吗?你们越是给我‘改造’的压力,我就越不想屈服。你以为我是因为不理解,而是因为我拒绝。我不要被你们改变。”
Brady的神色愈发阴沉,嘴角紧抿:“那你就准备永远这样活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吗?你真的不怕错过更广阔的未来,错过一切可能的发展机会吗?安安,现实不会等你。”
“我知道现实。”安安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目光开始变得清澈,她的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不怕错过,也许这才是我选择的路。你们所追求的那些名利、那些游戏规则,我宁愿放弃。”
Brady忍不住冷笑:“你可以放弃,但你不能指望别人也会放弃这个世界的标准。安安,你说你有自己的原则,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改变,你就永远也只能待在一个小小的框框里,看着别人走得更远?”
“你知道我已经尽力了。”安安低声说,眼睛里有一丝无奈和痛苦,“我努力去适应,去理解,去迎合你们的要求。但我做不到,Brady,做不到。你说我没用,甚至连你都放弃了我的可能,但你知道吗?我真的是走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涌起的泪水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加复杂。Brady的心中一阵紧痛,他站在那儿,眼里似乎充满了挣扎和无奈,尽管他嘴上仍坚持冷静。
“你这么倔强,你就觉得自己对吗?”Brady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仿佛一切的坚持和努力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安安,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执拗。”
安安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的情绪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怒火,更多的是深深的委屈与不甘。Brady站在她面前,脸上的冷意依旧未消,但他似乎开始察觉到,安安的情绪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争执。
“你真的不理解我。”她的声音低沉而颤抖,仿佛在吞咽着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秘密。她抬头,眼神充满了不安与愤怒,“你也许觉得我很倔强,很不懂事,但你永远不懂的是,我根本就没有一个人能依靠。”
Brady皱了皱眉,语气变得轻柔:“安安,你又怎么了?”
安安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光闪烁,话语脱口而出:“你知道吗?Tom……Tom又在嘲笑我了。就在会场。”
Brady愣住了,瞬间看向安安的眼神复杂无比。安安咬紧嘴唇,继续说道:“你知道,他在深圳展会上看见我时是怎么说的么?他说我不配站在你身边,讽刺我配不上你,说我是个土包子,根本不适合出现在这种场合。”
Brady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握拳的手微微颤抖:“Tom说什么了?”
安安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他说你根本不是真心看得起我,只不过是拿我当作社会实验的工具。他觉得我配不上你,只不过是你需要一个‘背景’的人来证明你自己有多高端。就这样,Tom在我面前讽刺我、侮辱我,我却只能低下头。”
Brady紧绷的脸瞬间失去了冷静,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安安的肩膀,语气低沉却充满了怒火:“他怎么敢这样说你?他就是个不知轻重的混蛋!你怎么不告诉我更多?”
安安的心中有一股情绪在蔓延,她微微后退,躲开了Brady的目光:“我本来就不想告诉你,也不想让你为我出头。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想再被你们这些人‘看得起’了,所有的施舍、所有的好意,到头来不过是让我觉得自己更卑微。”
Brady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我不是施舍,你别总把我当作是给你施恩的人。我也不需要你依赖我。可Tom这样公开说你,我不会让他就这么轻轻放过。”
安安低头,声音颤抖:“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Tom那种嘲讽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你知道吗?我觉得自己每做的一切都不够好,连你们都觉得我配不上这个世界。我本来以为我努力了很多,至少能让你看到我付出的心血,结果换来的是他们的冷嘲热讽。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我努力去爬,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你们眼中的高度。”
Brady沉默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深知安安的坚持,也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将自己压得很低。“我知道你很累,知道你有多不容易。可是,你不能让别人决定你的价值,也不能让Tom那种人打击到你。他就是个嘲笑别人痛苦的傻逼。”
安安抬起头,双眼通红,声音冰冷:“他嘲笑我没关系,最可怕的是,我已经开始相信他所说的那些话。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好,开始质疑我是否真配站在你身边。你说我能不能有‘价值’,但如果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尊重,那么这个‘价值’又算什么?”
Brady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内心的愤怒和无奈交织在一起,他抓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安安,别听Tom胡说八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总拿你和他们的世界比较,可是这不是你低估自己的理由。你没有错,别让任何人告诉你,你不配。你要明白,无论别人怎么说,你依然是你。”
安安看着他,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从开口。她想要反驳,但又觉得自己站不住脚。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再崩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现在真的很累,我不想再一直这样讨好别人,甚至讨好你。”
Brady的眉头微微一皱,面上浮现出一丝困惑和不解:“我只是觉得,大家都需要公平。你要知道,我有自己的立场,不能偏袒谁。这就是为什么在车上我没有说什么,我想着的都是我定了餐厅我们一起来吃饭。”
“公平?”安安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她几乎是在咆哮,“你说什么‘公平’,你把我们当成两个人一样看待,结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不偏不倚’的‘平衡’,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你知道我在你面前的样子有多卑微吗?你连我想要的‘尊重’都不能给,还拿这种‘一碗水端平’的借口来做遮掩,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关心!”
Brady脸色骤变,原本冷静的眼神渐渐变得不耐烦:“安安,你怎么能这么说?”
安安几乎是咬牙切齿:“你说看在眼里,真的是看在眼里吗?你真觉得我在你心里有一点点重要吗?你总是说‘公平’,说‘大家都要平等’,可你从来没有真正站在我这边看过,你怎么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你把我和Tom放在同等的地方,让我怎么受得了?你知道他对我说过什么吗?他笑我说我不过是个‘打杂的小妹’,你觉得我该怎么忍受!你觉得你这样做是对我好吗?”
Brady一时语塞,似乎完全没想到安安会如此激烈地反应。眼前的安安,泪水盈满眼眶,脸上写满了不甘和委屈。她的话语如同利刃一样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你对我说一碗水端平,但这只是你的逃避,是你逃避不去做出选择的借口。”安安的声音变得低沉,却更加有力,“你根本不敢真正去面对我和Tom之间的区别,甚至不敢给我应有的尊重。你把我当作和Tom平等的人看待,完全是出于你自己的安慰和妥协,而不是因为你真的关心我。”
Brady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阵羞愧与无奈。他想要辩驳,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话能有效地反击安安的质疑。
“你真以为公平就是一切吗?”安安继续说,语气愈发激动,“你觉得我和Tom、我和你、我和你们所有人都要被‘公平对待’,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公平不是绝对的,特别是对我来说!你所谓的‘不偏不倚’,不过是你躲避责任的借口!你从来没为我做过什么真正的选择,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妥协,你根本不敢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
Brady的表情逐渐阴沉,眼中的怒火开始酝酿:“你这么说我,我怎么能忍得下去?你知道我一直在尽力吗?我也一直在努力去平衡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不要这么给我泼脏水!”
“努力?平衡?”安安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她的语气带着轻蔑,“你把这叫努力?你不过是一个懦夫,一个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敢保护的人。你所谓的‘平衡’不过是你自己不敢去做决定、不敢去站队的借口而已!你根本不敢真正面对我和Tom的不同,哪有平衡?你只是为了自己好看罢了。”
Brady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他站起来,声音愈加冷冽:“你知道我能做到什么,我愿意为你做什么吗?你不知道你口中的‘公平’是什么样的价值!你现在说我懦弱、不做决定,可你从来没站在我的立场考虑过!你以为我不想选择吗?”
安安愤怒地反击:“那你就去选择!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选择’就觉得自己不重要吗?我不需要你这‘公平’的伪装!我需要的是你真正的看得起我,给我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气氛一度凝固,两人对峙着,眼中都充满了各自的不满和伤痛。Brady的呼吸变得急促,安安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
她低声道:“你从来没给过我尊重,所有的平衡,都是你自己的逃避和妥协。”她低下头,肩膀轻微地颤抖,似乎承受着无尽的压力,“我不需要你这种‘平衡’。”
Brady看着她,心中涌动的情绪和无言的愧疚,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但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包间里充满了压抑的气氛,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安安站在桌旁,眼神冷淡,心跳却如鼓点般急促。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发白,整个身心都被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这场争吵到底为什么越吵越大,为什么从一个简单的口味问题,变成了关于自尊、面子以及两个人的根本差异。
“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不懂吃?”安安的声音冰冷而嘲讽,“你有那么高尚、那么高端,难道就不能容忍我一个‘土包子’吗?我吃不到你们所谓的‘精致’,我就活该被看不起?”
Brady的眉头紧皱,他用力压下胸口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冷静:“安安,我从来没说你不懂吃,真的。我只是觉得,你不能这么一味地固守自己那一套。你有你的口味偏好,我尊重,但你不能什么都拿来扯幌子,上纲上线说粤菜不值一提。”
安安的眼神渐渐变得阴冷,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和泄愤的脱缰快意:“粤菜怎么样?你就这么推崇粤菜,也不过是你们那一套‘上层社会’的游戏罢了。你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有人都该为你们的‘精致’低头。你吃这些东西,不就为了炫耀自己有品味、有地位吗?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那些菜,喜欢得有多么发自内心。”
Brady无语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这个地区的人的口味,而已,就这么简单,安安我理解你心情不好可以使你可不可以不要上纲上线。你误解我了。”
安安冷笑一声,挑衅的目光直直射向Brady:“我不吃这些‘浮夸’的东西就有问题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你知道我吃惯的是什么口味吗?你觉得我每天过得像你们那样,在五光十色的环境中追求‘精致’,我就能感到满足吗?”
Brady皱起了眉头,显然开始感受到安安言语中的愤怒:“你又来了。每次我们提到粤菜、提到这些事情,你就用‘土’‘乡下’来对我进行攻击。你这根本不是关于口味的争论,而是你不愿意理解我,不愿意接受我所重视的东西。你从来不尊重我的生活方式。”
安安低下头,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我已经感到自己和你越来越远了。每次你和我讨论这些东西,我只觉得自己有多么渺小,多么不适合你们的圈子。我就是那个永远不懂怎么‘精致’的‘土包子’。”
Brady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我从来没看低过你,也没有觉得你不适合我。但是你知道吗?你这次根本没站在我这边考虑过。我没有要求你改变成一个别人眼中的样子,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改变任何东西。但你要明白,粤菜代表的不仅仅是食物,它背后有着历史、文化和对精致生活的追求。如果你一直这么固守着自己从小就习惯的口味,你永远也看不懂我在追求的那些东西。”
安安低声反驳:“你说得对,粤菜背后有着文化和历史,不管是什么你们追捧的菜系,可是我不理解它,我也不想理解它。你让我接受这些东西,给我施加那么多压力,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总是用‘精致’和‘高雅’来评价,却从来没有听过我自己心里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要求你接受我喜欢的西北菜、牛羊肉,为什么你就不能容忍我对粤菜的拒绝?”
Brady:“我没有。”
安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她的情绪愈发激动:“你有!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我的感受!我一开始接受了你的生活方式,我也努力去理解你,去尝试你喜欢的食物。但每一次,你总是拿你喜欢的东西来说我‘不懂’,我从来没有感到过我被真正看待过。我每次觉得自己和你在一起好好的时候,Tom,和你塞给我的东西————你从来没问过我,我们要不要去吃什么什么,你都是自己订好了!我说不清楚!但我不舒服!你们的态度真的高高在上!你问过我吗?”
Brady叹了口气,声音愈加严肃:“我知道你不容易,我知道你每次都在努力,但你从来没有尝试着去理解我。你觉得你不吃粤菜、不喜欢这些就是对的,但我说过,粤菜是讲究细腻与平衡的。你不懂它的味道,不能因为不喜欢就随意贬低它。我从来没要求你接受所有东西,但你也不能总是说‘我不喜欢’就否定掉这一切。你说它浮夸,但你连它的本质都没去了解。”
安安的眼眶逐渐湿润,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否定你的所有,但每次你讲这些,我就会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外人,根本没有资格在你身边。我不想让你觉得我不配,也不想让你觉得我不懂你想要的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Brady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你从来不需要去迎合我,只要做真实的自己就好。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外人,你只是不愿意去了解我的世界,去尝试理解我所珍视的东西。如果你愿意试着去了解,至少能让我知道,你在乎我,不是完全把我拒之门外。”
安安低下头,泪水静静地滑落,她的心情越来越复杂。两个人的争吵,从一场简单的口味之争,逐渐演变成了对彼此文化和生活方式的深层次碰撞。
“你总是这样,”她语气低沉,却带着刺耳的冷意,“总是站在高高的位置,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你不懂’,好像我就是那个低等的‘乡下人’一样。你觉得你喜欢的东西,就代表它一定是‘对’的,其他一切都不配得到尊重吗?”
Brady忍不住皱起眉头,似乎对于安安的态度感到了一丝恼怒:“安安,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极端了?我从来没有看低你,也从来没有觉得你‘低等’。你为什么总是自己先给自己加上标签?”
安安的声音越来越高:“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我很恶心吗?我才是真正的‘乡下人’,是不是?你喜欢粤菜,喜欢那些‘精致’的东西,我就必须要喜欢,不能拒绝吗?你告诉我,这些东西背后有‘文化’、‘历史’,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文化,没眼光,所以才不懂欣赏你说的‘好东西’?”
Brady猛地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你每次说这些话,就只会让我觉得你根本不愿意去了解我真正的想法。你也从未真正去了解粤菜的精髓。你如果连它的根本都不去尝试,怎么知道它好坏?你只能一味地否定,认为自己有立场。但你有没有想过,根本的问题是你没有去理解它?”
安安也站起身,眼里有些泪光,但她依然坚韧:“我明白粤菜是什么,但我就是不喜欢!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你就能随便贬低我,觉得我‘低级’?”她急促地呼吸着,“我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牛羊肉,西北的菜我吃得习惯,味道浓烈,不像你们这些‘讲究’的菜,像个清汤寡水,吃一口就没有味道。”
Brady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沉默片刻后,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但坚定:“你不喜欢是你的自由,我从来没有逼你喜欢粤菜,但你不能因此就否定它。粤菜不是清汤寡水,它是讲究平衡,讲究食材的原味与精致。这不是为了炫耀什么,而是为了食物本身的品质。如果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怎么能理解它的真正价值?”
“尊重?”安安反问道,“你就知道尊重你喜欢的,尊重你自己。我告诉你,我也有我的坚持,也有我对食物的理解。你口口声声说‘文化’,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什么,我到底在意什么。”她脸上带着一丝痛苦与愤怒,继续说道,“你总觉得我不懂吃,总是拿自己的‘高端’标准来看我。我不喜欢那些高端的粤菜,不代表我不懂吃。你以为你吃的这些菜,就代表所有的‘高雅’和‘文化’吗?”
Brady:“你为什么能上纲上线说我排斥你瞧不起你?我说了我没有!”
安安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有些动摇,但她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你不懂的,Brady。我吃不惯那些东西,没必要为了你去学着喜欢。你总是让我改变,改变我的口味,改变我的世界观,改变我的一切。我只是想过我自己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方式。”
Brady冷静地看着她,突然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从来没有逼你改变,安安。我只是希望你能尝试去理解,去尊重我喜欢的东西,哪怕你最后不喜欢也没关系。你不觉得,你一直拒绝我的东西,反而让我觉得有些难过吗?”
安安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他话语中的一丝隐隐的痛意。她一时愣住了,终于开口:“我不是不尊重你,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理解你所认为的‘好’。你所推崇的,似乎总是站在更高的地方,而我只能在底下抬头看着你。”
Brady站直了身体,目光变得柔和:“安安,我从来没有把你放在低处,你要知道,你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一个‘低等的’人。我所追求的,是希望你能够看到更多的可能,看到我们不同文化和口味中的美。你并不需要迎合我,只是能不能不要把我喜欢的东西轻易否定?”
安安垂下了眼眸,心里有些悔意,但她依旧有些不甘:“你以为我不想理解你吗?我只是每次都憋着不想说。”
“那你下次有事要说出来呀,而不是憋在心里。说完你的现在来说说我的吧?我提前那么多天准备的菜色,你闹成这样,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他盯着她,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她内心的矛盾。最终,他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坚持:“安安,你不明白,我不是想要你喜欢粤菜,我也从来没要求过你改变。但你不能总是只看表面,觉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就一定没有价值。”
安安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内心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Brady的话,只觉得自己的固执与反抗越来越无力。她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背后都有道理。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局限,不愿意承认她的世界和Brady的世界之间有这么大的差距。安安的嘴唇紧紧抿着,心里依旧不甘。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Brady的坚持,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改变对食物、对生活的态度。她知道自己只是在抬杠,但她也明白,Brady说的那些东西,她从未真正去了解过。
Brady轻轻笑了笑,语气依然温柔:“我知道你不容易。你离开家乡,来到这里,在陌生的城市里,面对那么多不熟悉的事物,也许感到孤独和迷茫。每个人的家乡味道都带着深深的烙印,能接受什么,拒绝什么,往往和我们从小的经历有关系。你从小吃的牛羊肉、西北菜,都是你根深蒂固的记忆,那是你的一部分。所以,当你面对新的东西时,它可能会让你感到陌生甚至排斥。”
安安听着Brady的声音,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温暖。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不敢看Brady,只是低着头,脸颊微红,仿佛承认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
Brady见她这样,轻声道:“安安,我不想让你觉得有压力。我理解你有自己的坚持,也尊重你生活方式的选择。但有时候,试着去理解别人,也许会让你收获一些新的视角和体验,哪怕你从未尝试过。”
他话音轻柔,却有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温暖力量,像是轻轻地搭在安安肩膀上的手,让她感到了一种轻松和释然。
“你不喜欢粤菜,没关系,我没有逼你。我只是希望,至少你可以试着放下成见,去感受一下背后的文化,去体会一下我们之间这种差异所带来的美。”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看,我从来没强迫你吃这些东西,也从来没有试图改变你。你不喜欢没关系,但我希望你明白,不是所有的差异都是冲突。有时候,理解与包容,才是我们彼此关系中最重要的东西。”
安安沉默了片刻,感觉胸口的那块石头似乎轻了一些。她不再那么排斥,也不再那么固执,心中渐渐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释然。
“我知道了。”她低声回应,眼睛闪烁着些许犹豫,却也充满了一种温暖的理解。“你说得对,有时候我不应该那么排斥。可能,我也应该试着去理解,去看待这些与我不同的东西。”
Brady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轻轻点头:“你能明白,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安安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复杂。她知道,她并不会突然爱上粤菜,但她至少会尝试着去理解它,去尊重它背后的历史和文化。而Brady的耐心与坚持,也让她开始反思自己对于食物、对于文化的偏见和局限。
“我明白了。”她轻轻地说,声音依然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但是,Brady,这种‘理解’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可能需要时间。”
Brady微笑着看着她:“时间就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立刻明了,理解需要一步步来。你至少,开始尝试了。”
她顿了顿,眼里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但是,我发脾气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心里有些委屈。”她的话语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内心挣扎才说出口,轻轻地飘进Brady的耳朵,带着一丝懊悔和无奈。
Brady的眼神轻微一凝,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却在微微波动。他已经意识到,安安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口味的不同,更多的是那种无法说出口的压力和心里的不安。
“委屈?”Brady声音低了下来,透着一丝柔和,“什么委屈?你可以告诉我。”
安安轻轻垂下眼睑,指尖微微紧握着桌面的边缘,“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立场,也知道你很努力让我理解这个世界,去了解那些我不懂的东西。可是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像是被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适应,面对一切的压力我只能默默承受。你说你希望我理解,可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很累。”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并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她抬起眼睛,直视着Brady,语气软了下来,“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心情,看到我在这座陌生城市里努力生存的样子。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也知道你是在为了我好,但……有时候我也想要一些理解,而不是只有让我去迎合你的世界。”
Brady的脸上没有冷漠的表情,反而,内心某个角落悄悄地软了下来。他看着安安,许久没有开口,只是伸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我懂了。”Brady低声说,“有些东西,不仅仅是文化的差异,还是情感上的差距。我没注意到你内心的压力,没发现你背后的那些无形的负担。”他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愧疚,“你一直在承受这么多,去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你不说,我也没意识到。”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她,“其实,我也没有做到更好,去了解你的难处,去给你更多的支持。”
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不禁涌起一阵柔软。她曾经因为他的一些坚持和态度感到失落和无助,可是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的真诚和理解,那些压抑已久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我……其实真的不想让你那么为难,”Brady继续说道,“你那么努力去适应,去承受,这让我看了心疼。你知道,我不是要你完全放弃自己,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够找到一个平衡,一个可以彼此理解和尊重的方式。我并不是在逼你改变什么,而是希望我们能一起成长。”
安安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但她依然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低声道:“对不起,Brady,我不应该那样发脾气。我知道你不是想要逼我改变,你的那些用心良苦我都懂。”
Brady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而温柔,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不必道歉,安安。我也有错,我没有好好地看到你的感受。”
安安低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我有时候太急于反驳你,太想让自己证明一些东西,才会有那么多情绪爆发。”
“对不起…是我的错。”
Brady叹了一口气:“吃个饭那么累了,希望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安安讪讪的喝了一口水。
新荣记的菜单有一定的本土化,所以我提到了里面的粤菜菜谱。因为是深圳新荣记。
另外这两个人骂起来是就菜论菜,与新荣记本身是台州菜发家无关。
这种情况想表达的是上纲上线,借题发挥,以及口不择言,就事论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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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39章 姐妹暖语解连环
安安一回到宿舍,就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她脱下运动鞋,双脚换上拖鞋,轻轻踩在宿舍的地板上,脚趾伸张开来——真舒服,几乎没有力气去整理任何东西。周围安静的环境和温暖的灯光让她一时有些恍惚——忙碌了一整天,参加展会,连轴转跑东跑西,大包小包拎东西,累到不行,跟着老师做各种工作,还倒霉的撞上了Tom那个臭傻逼,心情被他那冷嘲热讽的话搅得像翻江倒海一样。回到宿舍时,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彻底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她抚了下额头,在捏捏眉心,拿出手机,打算先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屏幕亮了,她几乎没想太多,就按下了解锁键。随即,屏幕上跳出的是一串接二连三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全是弟弟小天的。
安安愣了一下,心里瞬间涌上一阵莫名的焦虑。她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点开了短信。
“姐,我出事了。”
“快转钱过来。”
“你再不回我我就完了!!”
“快点!!”
“你装什么死啊?你以为你在外面上个大学了不起?”
每一条消息都像重锤一样击打在她心上。她的心跳猛然加速,脸色瞬间苍白。她抿紧嘴唇,双手握紧了手机,脑海中一片混乱。她想起母亲和弟弟一贯的做派,他们每次要钱时都是如此。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怎么还来?有完没完?
安安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猛地拨出了小天的号码,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一次,她必须好好跟弟弟说清楚。
电话响了几声后,小天的声音突兀地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愤怒:“姐!你在干嘛?怎么不回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急死了?!”
安安闭了闭眼,尝试让自己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牵着走:“小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气急败坏几乎要让她耳朵发疼:“我借钱打麻将输了!你不是有钱吗?妈说你在外面过得好,不给我们转点钱就算是——”他停顿了一下,“算是不给妈面子!姐!你是个大人,快点把钱转过来!”
“打麻将输了?”安安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愤怒和无奈开始一层一层地涌上来。“小天,你已经快成年了,为什么管不住自己?告诉你多少次不要碰赌博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裹到一起、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碰钱!每次遇到问题,你都想着我来解决?我在外面上学,打零工补贴你们,我还要备战各种考试考研,已经够辛苦了,你能不能替我省省心?你这么一来一回的逼我,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你就是高高在上的想不管我们呗!你就是不给家里面子!妈也说了,你在外面就是一个人了,早就忘了自己的根!你就不能先为家里想想?钱不就是这样转一转吗?我知道你有钱,你有的是钱!你总是装得很高尚,难道就不能做点事情?”
“让你出去你就是欠我们的!不然你高中毕业就该嫁人给我腾地方!”
“混帐东西!小天!你够了!你、你就是个畜生!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弟!”
安安听着电话那头弟弟愈加激动的声音,眼眶一阵发热,她的声音渐渐有些颤抖:“小天,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这份学业,付出了多少?我已经在广州拼尽了全力,为什么每次你们都让我为你们承担所有的责任?我都在尽力了!”
“你尽力了?哈哈!”弟弟的声音变得更加讽刺,“你在外面过得好,你不就是个逃避责任的好人嘛!”
“我告诉你!欠的钱我也写的你的名字你的联系方式!”小天咆哮着:“拿钱!给我钱!你给钱,这些事儿都能摆平!”
安安的眼泪已经快要忍不住了,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咬着唇,强忍着泪水,心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安安的心里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她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弟弟从小就习惯了依赖她,而每次她试图推开,他却总是用这种方式逼迫她。她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一下,低头看到自己账户里剩余的余额。她知道,如果她这次不给,弟弟会更生气,而母亲也会有意见。她知道他们不会理解她的处境。
她又一次为家庭低头了。
安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里的不甘:“我转你一部分,但是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明白吗?”
她按下手机的屏幕,狠狠地将它丢在桌子上。她闭上眼睛,泪水忍不住滑落。
这到底算什么?
在她为自己的人生努力拼搏的同时,家里一如既往地用“责任”来压迫她。她厌倦了这份无尽的责任感,却又无法脱离。
小戴和方晴子此刻都不在宿舍,安安独自面对这一切,她终于无法再忍受心中的委屈,仿佛有一股无法排遣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双手捂住了脸,低声啜泣。
她颓丧的打开微信,看到距离Brady上一次和她发微信还是在18小时前。
她的Brady像远行的候鸟一般,去了她看不见的地平线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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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最近赶的ddl有点多,头昏脑涨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走进门,看到小戴和方晴子正在聊天。
难得都在,小戴这几日玩的不亦乐乎,早出晚归;方晴子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没说。
方晴子注意到安安回来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担忧,“安安,你怎么了?前两天在深圳出什么事了?还是又跟Brady吵架了?”
小戴插嘴:“还是哪个小登中登老登又惹你了?随地大小爹?”
安安低头,沉默片刻,才轻轻说道:“是吧……是Brady。我和他又吵了。”
方晴子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又怎么了?什么事情又让你们闹得不开心?”
安安听不得这个,一听就想哭。
安安强忍着眼里的泪意,开口道:“Tom又找我闹事,Tom,就是Brady的朋友,他咋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说了很难听的话。他那种话真是让我气死了。我没办法忍受他那样羞辱我,所以我就冲Brady发火了,觉得他站在Tom那边。我知道不应该这么做,但……我就是心里有气。”
小戴:“你没赏他一个嘴巴子?窝囊啊你!”
方晴子:“这种男的能不能去死啊!唉我说这事我真没法开骂,骂不过来,一个两个都有病,Tom和Brady。”
小戴:“Brady拉偏架端水大师得骂,但是我们先来挽救你“失败的婚姻””,你先告诉我你还想不想继续谈下去?不谈的话现在立刻马上打开语音把Brady和他那个朋友骂一顿三下五除二拉黑,要么,你徐徐图之改变这种人的脑子一不做二不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方晴子打开冰箱看了两眼:“等一下,所以你----没有和Brady明说你不爽Tom,在一开始?”
安安:“我说了,刚上车的时候。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他的样子我就来气,我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气----我就借题发挥了。”
方晴子狠狠一扭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算了我觉得我事后诸葛亮也没用,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小说男女主一上来就恋爱本当上手。”
小戴听到这话,抚额感慨:“你疯了吧,安安!你明明知道Tom的事不是Brady的错,为什么要把气撒在他身上?我以为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嘴一瘪娇一撒小小汤姆拿下拿下,兄弟情义千金不如胸前四两,虽然你也没四两但好歹有用,但是你直接就冲上去对着Brady就是干?”
方晴子也皱起了眉,嘴角带着不满的神色:“对啊,安安,Tom的事你怎么能怪Brady呢?他不是故意让你遭遇这些的。”
她语气加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Brady对你一直都挺好,无论是吃饭、做事,还是生活上的点点滴滴,他都考虑得很周到。可你呢,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甩给他?”
“算了我不说了,说太多对你也不好。毕竟是你谈,我也没法完全沉浸式体验你的内心。”方晴子欲言又止。
安安低下头,心里满是负罪感。她知道方晴子和小戴说得对,但情绪的积压让她无法轻易释怀。她闷声不响地坐到床上,低声说:“我知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心里真的很难受,Tom的话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微、很愚蠢。每次被他嘲笑,我真的好想反抗,可是Brady居然只是淡淡地说‘他就是嘴贱’,我就觉得……好像我的委屈根本不重要。”
方晴子和小戴对视了一眼,然后方晴子语气稍微柔和了些,走到安安床前坐下,“安安,我能理解你生气。被Tom那样羞辱,谁都会觉得难受,谁都会不甘心。但是,你得明白,Brady对你已经够好了。无论他是不是站在你这边,他没有做错什么,你也没有理由对他发那么大的火。”
小戴点点头,轻声说道:“说实话,不管Brady有没有做错,他对你的态度一直是好的,至少你到现在为止过得不比别人差,甚至比很多女孩子更幸运。你如果给人家发脾气,随便说出那些话,他就算心里难过也会忍着,可一般男生可不会这么隐忍。”
安安怔了怔,突然有些愣住了。她觉得小戴说得很有道理。确实,Brady一直在她身边,始终温柔、体贴,也为她做了很多事。她自己因为一时的委屈和愤怒,似乎忽略了这一点。
方晴子继续说道:“你也要明白,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跟Brady交往。你们俩是伴侣,是相互依赖的。你气完了,就算心里不舒服,最后还得有人先给台阶下,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才是判断两个人关系是否坚实的时刻。你想一想,如果你真的对Brady发火,不管他心里有多难过,他都会忍住,但一个‘普通’男生肯定不会这么忍的。他可能会气急败坏,冲动地想要和你分手,甚至会冷战。在我们看来,而Brady一直都是在为你着想。”
“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你得对Brady有所尊重,”方晴子又补充道,“他没有做错什么,你现在需要给他道个歉,至少先弥补一下。否则你们的关系可能会有裂痕。”
安安的脸色变了,她知道方晴子说的对。她一直把Brady当作依赖的肩膀,觉得自己可以随意对他发泄情绪,却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特别是这些天,Brady一直在忙着处理很多复杂的事务,安安却在感情上加重了他的负担。
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了。你们说得对,我应该道歉。正式的那种。”
小戴吃着串笑了笑,“这就对了。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经得起你这么‘任性’的发泄,Brady一直在包容你,真的很不容易。我觉得,到家之后你再郑重的道个歉,就都过去了。你信我,包的。”
“那我去写个道歉的微信吧。”安安拿起手机,心里有些不自信,但也知道这是必须要做的。
方晴子和小戴都在一旁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鼓励。
安安敲下了字,反复琢磨了几遍,终于发送出去。
“Brady,我知道我这今天对你发火了,心里有很多不满,原本不应该对你这样。其实我明白你一直都在尽力照顾我,我也非常感激。可能有些事我没办法完全理解,但我也不应该让我的情绪影响到你。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理解。安安。”
按下发送键后,安安心里有些忐忑不安,等待着Brady的回应。
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上跳出了Brady的语音回复:“没事,安安。其实我知道你有很多心事,偶尔发泄一下是可以的,但我也明白你不希望我为你担心。希望你以后能多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也会做得更好。感谢你的道歉。”
安安看着这些字,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受到一阵温暖。她知道,尽管他们之间有过争执,但他们依然会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小作文写得不错嘛。”方晴子笑着说。
“嗯,”安安轻轻点头,“这次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以后,我会更加注意。”
“行了,别太自责了。”小戴拍拍安安的肩膀,“你们的关系不是小打小闹能影响的,只要你们真心相对,好好沟通,问题都会解决的。”
夜晚,安安有点难受,她陷入了深深的睡梦里,但是她胃病犯了——天气渐暖,她忘记换被褥,额头上开始渗出薄薄的汗。
她沉在梦里,胃隐隐作痛,她翻来覆去,却又被梦境拉紧,醒不过来。
室温的潮热和胃疼让她在梦里回忆起了一段段碎片般的过去的细节,伴随着胃痛,细细密密的切割着她昏昏沉沉的大脑。
在梦里,她回到了那一个温暖的深秋午后,广州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街道上,空气清新,带着一丝湿润。那时,她和Brady站在路边的小巷里,外面的世界仿佛与他们无关,只剩下他们之间的温暖与轻松。
“你会不会觉得这里的气候气温区别很大很陌生?”Brady忽然问,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轻微的关切。
安安抬起头,看见他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一抹温柔,心里不禁一动。她从未觉得自己能在这样一个人的眼里,看到如此清澈的情感。她咳嗽了一声,轻轻笑了笑:“有一点,不过还好,我渐渐适应了。”
Brady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指尖触碰到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那时,安安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依赖已经悄然生长。
他们并排走在阳光照射下的小巷里,安安看着Brady的侧脸,觉得那一瞬间,世界安静下来,所有的纷扰都远去,只剩下彼此相对的默契和呼吸。
梦境一转,安安又回到了那一段她几乎忘记的记忆,那是一个阴沉的雨天。那时,她独自一人在学校图书馆里复习,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雨滴如同泪水一般砸在窗台上。她不太喜欢那个天气,但依然埋头努力地记笔记,努力让自己不受情绪的影响。
然而,正当她翻开下一页课本时,Brady给她发了一个段子,她噗呲一声笑出来,旁边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她没在意,Brady的段子她忘了,但是她记得那个发送来的段子像Brady跨过屏幕和空间坐在身边陪着她。在这湿冷的雨夜。
胃疼又犯了,钝钝的酸酸的疼。
她想起上个学期自己坐在广州大学的高数课堂上,听着讲台上老师的声音穿过教室的空气,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模糊声音。她试图集中精神,然而胃部的剧痛却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她的注意力。胃病已经困扰了她一段时间,特别是在最近的半个月里,症状时好时坏,疼痛就像是一阵阵不可控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痛感比往常更加剧烈,她捂住了胃,忍不住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尽管教室里的同学们的讨论声逐渐增大,但她的思绪却完全被胃痛占据。她感觉到胃里的刺痛越来越强烈,身体也开始出现不适。她偷偷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眼前开始有些晕眩。她试图深呼吸,提醒自己不能晕过去——她不能丢脸。
她低下头,偷瞄了一下手机,想看看自己发出去的胃疼朋友圈“仅Brady可见”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突然,屏幕上闪烁着一条消息——Brady发来的。
“安安,怎么了?听说你不舒服?要我来接你吗?我们晚上出去吃。”
安安惊了一下,喜上心头,又开始为自己的言行担心担心——她不想打扰他,太麻烦就算了毕竟他在广州的安排也很忙。她犹豫了一下,仍然低头回复:“没事,可能是胃病复发,没什么大碍。”
“你在课堂吗?马上有时间吗?我来接你。” Brady的消息发得飞快,甚至没有丝毫的迟疑。
她有些惊讶,但还是有点抗拒:“不用了,真的没事,我可以自己去药店买点药。”
“不行。” 他的回复简短有力,“我开车过来,不许再说不。”
安安愣了愣,心中忽然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放回了桌面,静静地等待。
直到Brady在快下课的时候说,自己到了。
梦里,安安想起,好像是自己举了手,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打断了老师,然后——老师停下了讲解,视线落在了安安身上。她感觉到班里的同学们目光的焦点,突然有些不自在。她轻轻起身,几乎是借着椅背的支撑,站了起来。表明自己胃疼想去看校医。此时她的胃痛愈加剧烈,她有些踉跄,脚步不稳。
她心跳加快——哪怕是在梦里,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见他,仿佛他是溺水时拉人一把的手。
她看到了她的车,漂亮的阿斯顿马丁Vanquish——车型流畅优雅,像一尾鱼。她拉开门,Brady看向她——“你不舒服?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别坚持了,休息一下。”反光的眼镜后,他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有力,仿佛是从心底流出来的关怀。
安安愣了愣,胃痛得让她有些迷失,她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疲惫与无力。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推辞,但此时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让自己可以放松,得到一份安慰。她点点头,勉强站稳,坐进去:“谢谢你,Brady。”
昏黄的灯光下,那家熟悉的粥铺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安安坐在窗前,低头喝着温热的粥,感到胃部渐渐得到舒缓。Brady坐在对面,给她递上一杯温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安安喝了一口粥,忽然觉得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感。她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感受到这样无条件的照顾和在乎。Brady的照顾,没有任何强加和义务的味道,只有无言的温暖和理解。她低下头,轻轻皱了皱眉,心中却有些迷茫——她为什么如此依赖这个人?
她低下头,轻轻地喝了一口粥,咽下的不仅是温暖的食物,还有那份满溢的关怀。
一阵钝痛袭来,梦中的安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扒开黏在脸上的头发。
她还沉溺在那场秋天的梦里。就在她努力睁眼的那一刹那,芝加哥市中心天桥上的风、深冬芝加哥的烟花、摩天轮的最高点、车窗上安安在哈气中画的笑脸…..这一切都在消失,像潮水退去,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沙滩。那个冬天的时间在反复的咀嚼中太长了,而这一切太安静,连等待都失去了意义。
安安站在这里,站在梦里,清醒的边缘,连影子都被吹散,只剩下暗沉的天光和那些被遗忘的面孔——初冬的芝加哥已经埋葬在过去,而安安觉得自己站在这个缝隙里,手指发着抖,却再也触碰不到那片冷风中拂到她脸上的围巾和Brady热腾腾递到她手上的蛋挞。
她好像能想起一点声音…..深秋的下午她在漂亮石砖的学院院墙里跑出来,跳上车往他身上一歪,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说:“我胃疼。”
————————————————
吃完早餐后,安安正在食堂后面的一处空地上独自走着,心里想着最近的课题,头脑中盘旋着未完成的论文和未来的规划。这个地方平时并不繁忙,偶尔有几个学生在这里吸烟或者走过,她总喜欢在这里待会儿,逃避食堂里的嘈杂和人声。
正当她走到角落,刚想拿出手机查看邮件时,手机铃声猛地响起,是小天的电话。
她皱了皱眉,没什么好预感。电话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小天愤怒和焦急的声音:“姐,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快点转钱过来,事情大了!”
安安心头一沉,内心的疲惫感顿时席卷而来。她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弟弟焦躁的语气。
“你弟我没别的办法了!你怎么这么狠心,不管我了?我把人打伤了,事情闹大了,送医院了,你可别让我再去见爸妈。妈说你外面过得好,干嘛这么不管家里的事?”
这几句话仿佛一道雷霆劈下,安安的眼睛一阵刺痛。她快步走到一边的石凳旁坐下,手捏住了手机,压抑住内心涌起的愤怒。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而沉:“你把人打伤了?你把人送医院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小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懊悔和无奈,“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几个兄弟和对面的混子起了冲突,他妈的,在赌钱的时候把我推了,打了一架,最后还把我打了伤。现在我又赔不起医药费,老大姐,妈说你在外面能挣钱,肯定比我有钱,你就不能帮帮我?我……我真是没办法了!”
安安的手指猛地握紧了手机,几乎要把它捏碎。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同一件事上打转,回到原点:每一次,都是这个样子,都是弟弟不断的出事,不断的闯祸,而她每次都得去收拾残局。
她感到一阵眩晕,那种无法控制的愤怒和无力感让她心脏剧烈跳动,眼前一片模糊。她低声说:“小天,你又做了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犯了错,都是我在收拾烂摊子?你到底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我又不是你随时可以拿来救火的工具!我在外面已经非常辛苦,所有人都指望我,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无理取闹!”
安安的眼睛开始泛红,鼻腔有些堵塞,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她几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自己做错事,自己没脑子去赌钱,结果把人打伤了,你现在反倒来找我要钱?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己有多少事情要忙?你有知道我有多累吗?你有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你每次都拿‘妈’来威胁我拿钱救你,难道你不知道这样让我有多难堪吗?”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突然被她的话震住了。过了一会儿,弟弟低沉的声音传来:“姐,你这么说也不对,家里都快撑不住了,妈也老了。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没办法了。你不能就这么不管我!”
安安的心情激荡,情绪像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理智。她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给弟弟借钱,可是每一次看到那种委屈和威胁的口气,她又无法拒绝。她低下头,额头紧紧靠着手,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才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每一次都这样说,结果呢?每一次都是你玩得不成熟,做得不靠谱,而我在外面,每一天都为了学业、为了未来努力奋斗,结果最后你只会来要我接盘。我真的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你还要我帮你什么?你每一次都是让我承担责任,凭什么我每次都要为你擦屁股?你不反省自己,有多少次我为了你再和家里争吵,结果换来的只是你每一次的不断要求,根本没有丝毫感激。”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安安心里那股委屈已经难以抑制,眼泪不停地打转。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握着手机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你不能一直依赖我,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每一次,你只会让我给你钱,给你解决问题,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能力有限,我没有那么多可以给你的东西了。”
安安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是第二次了。我不想再和你这样下去了,真的是没办法了,够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安安几乎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低头,闭着眼睛,无法掩饰心里的绝望。
这一次,真的够了。
她紧紧捏住手机,感到自己心里的裂痕越来越大,所有的疲惫、无奈、愤怒交织成一团无解的混乱。而这一切,竟然还是她必须独自承受的沉重责任。
安安刚挂断电话,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弟弟愤怒而控诉的声音。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手机仿佛也变得越来越沉。她蹲在食堂后的小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那股无法抑制的焦虑感却越来越强烈。
手机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已经能猜到是谁。是弟弟,那个永远把她推到困境中的人,那个总是用威胁和逼迫来强迫她做选择的人。最喜欢电话轰炸短信轰炸先声夺人的人。
电话和短信的轰炸和威胁把安安炸得像颠沛流离的中东伊拉克人和库尔德人。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小天,又怎么了?”
电话那头,小天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姐,你真的要逼我吗?你现在不帮我,我就去广州找你。你不是说你能赚大钱吗?你不给我点钱,就算我去找你,你也躲不了。”
安安的脑袋一阵眩晕,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弟弟的语气仿佛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口。她的思维瞬间乱作一团,眼前仿佛浮现出弟弟不顾一切地冲到广州来的画面。她知道,小天一旦做出这种威胁,事情绝对不会简单。
“你、你什么意思?”她勉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恐惧,“你要来广州做什么?”
“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真的没路可走了。要么你给我钱,要么我就亲自来找你。”弟弟的声音里带着那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你不管我,你以为我就能放过你?你也不想让我在家里出丑,给你妈脸色看吧?我现在已经完全没得选了。”
安安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她的心头,仿佛这世界上的空气都在此刻变得稀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呼吸开始急促。她知道,弟弟并不是在开玩笑。若他真的到广州来,不仅仅是会闹得家里难堪,甚至连她的学业和未来都会被搅得一团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再次发作。这种威胁已经让她无法忽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摆脱家里无休止的牵制。她无力反抗,却又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你……你真的要来广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你觉得你这样威胁我,我就能帮你吗?”
“你混帐!我不欠你的!”
第40章 卷王!
“你、你什么意思?”她勉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恐惧,“你要来广州做什么?”
“我告诉你,我现在是真的没路可走了。要么你给我钱,要么我就亲自来找你。”弟弟的声音里带着那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你不管我,你以为我就能放过你?你也不想让我在家里出丑,给你妈脸色看吧?我现在已经完全没得选了。”
安安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她的心头,仿佛这世界上的空气都在此刻变得稀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呼吸开始急促。她知道,弟弟并不是在开玩笑。若他真的到广州来,不仅仅是会闹得家里难堪,甚至连她的学业和未来都会被搅得一团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再次发作。这种威胁已经让她无法忽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论怎么挣扎,都没办法摆脱家里无休止的牵制。她无力反抗,却又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你……你真的要来广州?”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你觉得你这样威胁我,我就能帮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弟弟冷笑的声音:“过分?我告诉你,姐,现在这个世界上,谁能替我解决问题?只有你能,只有你有能力。你再装得像是受害者,你根本就不敢让家里看你丢脸,不敢让我再出事,你就怕我找你麻烦,不是吗?”
安安低下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悄然滴在手机屏幕上。她不敢让弟弟听到她的哭声,也不敢让自己显得软弱。她拼命地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低声说道:“你还敢来广州,我怎么可能不管你。行了,给我一会儿时间,我转钱给你。”
“这还差不多!”弟弟得意地笑了,语气里透着一种胜利者的快感,“我就知道你会给我钱,你看,姐,你终于明白了。以后我需要什么,你就知道该怎么做!”
安安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压制住所有的不甘与愤怒,然后无力地说:“好,我转钱给你。但以后别再这样威胁我了,不然我们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放心,姐,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弟弟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你只要每次都按时给我钱,我不再惹你生气,怎么样?”
电话挂断,安安的手指慢慢从手机上滑过,感到自己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控制。她愣在原地,眼泪终于决堤,嘴巴微微颤抖。她几乎是跪在地上,无声地哭泣。
“我到底怎么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曾几何时,她为家庭的责任和未来的目标努力拼搏,但现在,她却被无尽的威胁和勒索所拖累。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被绑架的生活,可是每一次,当弟弟的声音变得那么急迫时,她又无法完全拒绝。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困住的替罪羊,被弟弟的威胁左右着人生的每一步,而这条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你没有选择。”
她低声对自己说。“挺住!你不能逃避,你也没有勇气去彻底反抗。”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转账信息,指尖僵硬地操作着银行APP,心里却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一次,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她无力改变什么。
结束了,又一次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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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夜晚,股东加急会议。
Brady坐在自己家的公司的会议室内,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睛盯着眼前的文件和屏幕,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股东们逐渐开始变得不耐烦。越南市场对于他们的公司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战略布局,尤其是在东南亚市场的扩展。Brady已经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推动这个项目的进展,然而,眼下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股东们对项目的看法和意见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会议的氛围愈发紧张,几位股东的表情冷峻,讨论的声音也逐渐提高。Brady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那些财务数据上移开。他知道,越南项目对他们来说是一次高风险但也充满机会的投资,但他也明白,股东们的焦虑和担忧并非无道理。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巨大,市场风险高,而收益能否回收,则是一个未知数。
“Brady,你现在这是在盲目推行一个几乎没有回报的项目,”其中一位资深股东张先生的声音愈发严厉,“你到底是不是有清晰的计划?越南的市场发展虽然潜力巨大,但你忽略了当地的政策风险、经济波动,甚至是我们的现有资源能否支撑得起这个庞大的投入。”
Brady微微皱起眉头,终于抬起头看向张先生:“我理解你的顾虑,张先生,但正因为越南市场的快速发展和政府支持,才是我们现在不可错失的机会。若我们错过这一波热潮,可能就会被竞争对手赶超,甚至是失去进入这一市场的资格。”
另一位股东刘女士插话道:“但是,Brady,我们并不是没有经验的人。你不能只凭着一些市场的表面现象就冲动地做出决定。越南有很多不确定性,外资进入后遇到的各种障碍,我们能承担得起这个风险吗?”
Brady的脸色有些阴沉,显然感受到了压力。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开始带上些许不耐:“我并不是冲动,刘女士,我已经做了充足的市场调研,也和多家当地企业建立了合作关系。这个项目的回报,虽然需要时间,但回报率是我们能够承受的风险之内。我已经考虑了所有可能的风险,我们的投资组合可以支撑这个项目。”
“那你就告诉我们,Brady,如果越南市场不如预期,我们该怎么办?”张先生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我们不能让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确定的市场上!”
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Brady的脸色沉了下来,仿佛心中的耐性已经达到了极限。他直视着几位股东的眼睛,语气冷静却不容忽视:“你们说得对,越南市场的风险是客观存在的。但我问你们一个问题,难道我们不该站在行业的前沿,去抓住那些市场变革中的机会吗?你们想要的是稳妥的投资,那你们也知道,越南这个市场,如果我们错过,几年后,甚至几个月后,别人就会占领这个地盘,我们能做的选择就只有后退。”
安静了一瞬间,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在思考Brady的话。只听见桌面上纸张翻动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互相交汇。
然而,另一位股东李先生打破了沉默:“Brady,我同意你说的战略眼光,但在具体操作上,你的进度太快了。你没有征求我们更多的意见,也没有提供足够详细的风险预案。在你的理想化愿景背后,我们要的并不是空口无凭的承诺,而是能够执行并控制的计划。”
Brady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语气,语气平缓但有力:“我明白,李先生,你说的很对。我本不该急于推进,应该更深入地和你们讨论这些风险和应对措施。我们的合作是为了达到共同的目标,我会调整我的策略,确保把所有可能的风险都考虑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股东:“但是,你们要明白,商业的本质是竞争。任何一项战略投资,都不是没有风险的。如果我们永远都停留在谨慎的角度,就永远只能被市场淘汰。”
空气中的紧张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然没有完全消散。李先生叹了口气:“我们并不反对你去抓住机会,但问题是,你必须让我们看到数据和更实际的操作方案,而不是光凭想法和理论。”
Brady点点头:“我明白,李先生,我会准备一份更详细的方案和应急预案,让你们看到所有的细节,确保在风险控制方面,我们是完全可以承担的。”
张先生却有些不满地皱眉:“好吧,我希望你别太急功近利,这可是涉及到我们所有股东利益的问题。”
Brady深吸一口气,收拾起桌上的文件,站起身来,语气坚定:“我承诺,我会在下次会议前准备好所有详细的计划。我知道每个人都希望能有更稳妥的方案,但我相信,长远的眼光和正确的决策,能为我们带来远超过现在的回报。”
股东们交换了几番眼神,有些人仍然不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最后,张先生冷冷地说道:“我们会等你的方案。”
Brady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他们的担忧。即便内心有些沮丧,但他依然能保持冷静,心里清楚,自己需要更多的说服和更多的时间。
当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开时,Brady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街道,思绪万千。
“越南市场,必定是我们接下来的关键,”他轻声说道,眼神坚定。
会后,Brady仍然站在窗前,眼睛盯着远处的都市景象,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能将这个越南投资项目推向更高的层次。会议的气氛虽然一度变得紧张,但他知道,这并不代表所有的股东都完全反对这个项目。只是,他们需要更多的保障和细节,而不仅仅是理想化的愿景。
从公司这个项目交给他负责至今,Brady无数次面对过类似的压力——一方面,他渴望在风险中抓住机会,另一方面,也必须考虑股东们的利益和期望。可这一次,越南市场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尤其是东南亚的未来,可能正在这块市场上悄然酝酿着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当前的僵局,与股东们再次深入探讨。
几天后,Brady在一间高级会议室里,召集了几位关键股东,包括张先生、李先生和刘女士。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和投影片,开始详细讲解越南市场的具体投资计划。
投影屏幕上,第一张幻灯片显示的是越南的GDP增长图,随着时间的推移,经济增长率呈现出稳定且积极的上升趋势。
“首先,这里是越南近几年的经济数据,”Brady平静地开口,“你们可以看到,越南经济增长一直处于东南亚的前列,尤其是在制造业、消费品和房地产领域,市场潜力巨大。越南的年轻人口基数庞大,是未来几十年里最具投资潜力的市场之一。”
他轻点鼠标,屏幕上换成了越南的行业分析数据。数据显示,越南政府对外资企业的政策支持逐渐增加,尤其是对于新兴行业如互联网、环保、绿色科技等领域。与此同时,越南近几年在基础设施建设上也有大幅提升,特别是在交通运输和物流方面的投入,使得投资环境愈加友好。
“这些都为我们提供了独特的机会,尤其是考虑到我们的产品和技术,能够快速进入并占领市场。”Brady继续说道,“我们要在这个阶段就进入,建立强有力的市场布局和品牌影响力,而这也正是我们接下来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桌子对面的几位股东,“我知道你们对风险的担忧,尤其是外资进入的政策和经济波动方面,但这些问题我们已经做了充分的预估。”他翻开手中的文件,指向下一个图表:“这是我们对越南市场前两年风险的预估,包括政治风险、市场波动、以及我们的应对策略。”
几位股东沉默片刻,张先生首先开口:“风险控制是我们最关心的部分,Brady。你有信心在两年内确保这个项目的收益回报吗?”
Brady点点头:“从目前的数据和趋势来看,我非常有信心。越南政府正在加速推进投资便利化,政策上的支持力度也逐渐加大。我们预计,前期的投资大部分将在三到五年内实现回报,长期来看,年化回报率能够达到12%到15%。”
张先生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个数字还是有些保留。“12%到15%?这个回报率听起来不小,可你要知道,短期内我们能看到的并不只是好数据,而是巨大的市场竞争和不确定性。你认为,我们真的能在这个市场占得一席之地吗?”
Brady面对张先生的疑虑,态度依旧坚毅:“越南的市场虽然存在竞争,但就我们目前的市场切入点,我们具有优势。我们的技术领先,同时越南本地市场的很多竞争者在高端产品和技术上仍然存在明显短板。我们可以通过并购和合作,快速占领高端市场,而这也正是我们从一开始就瞄准的战略目标。”
他目光坚定,继续说:“我们进入越南的时机非常关键。如果错过了这一波机会,我们将很难再抓住类似的市场高地。我们需要现在行动,利用我们在资金、技术、管理上的优势,迅速抢占市场份额。”
此时,刘女士略显疑虑地开口:“如果我们确定投资这个项目,是否有充分的资金支持?尤其是考虑到越南的政治和货币波动,万一出现政策变动,或者外资撤出潮,这对于我们的资金链会是巨大的压力。”
Brady微微一笑,语气充满信心:“我已经为项目预留了足够的资金,初期的资本投入和运营资金已经确保在前两年内不会遇到现金流危机。即使遇到短期的政治风险或货币波动,我们也有相应的对冲策略,并且会调整投资节奏和进入方式。”
他翻开一份详细的资金规划表,继续说道:“我们计划在第一阶段注资五亿人民币,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市场开拓以及本地合作伙伴的并购。在第二阶段,我们会进入更高效的资本运作,逐步提高我们的市场份额,确保每一笔投入都能够带来最优的回报。”
张先生显然被Brady的详细规划打动,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考虑在第二阶段增加资本投入。只不过,在具体的操作上,你能否再提供一份详细的市场风险评估报告?比如你提到的政策风险、货币波动这些,我们需要更多具体的案例和数据。”
Brady爽快地答应了:“好的,我会在下次会议前提交详细的市场风险分析报告,并结合我们过去类似项目的成功案例,给大家更多的实证数据。”
早晨的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Brady已经在办公桌前坐了一个多小时,桌上的文件堆积如山,屏幕上不断闪烁着来自越南本地合作伙伴的消息。他准备好与越南当地的企业代表、房地产公司以及政府官员进行一次关键的电话会议。这场会议将涉及他们即将推出的金融杠杆操作,物流投资和房地产股份相关的战略布局,事关重大。
Brady的团队也都已经集结完毕,坐在会议室中,准备迎接这次重量级的讨论。会场内,除了Brady,还有来自财务部、战略部以及法务部门的几位核心人员。大家在这间会议室里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这个电话会议直接关系到他们是否能顺利推动越南市场的布局。
Brady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距离会议开始的时间还剩五分钟。他整理了一下文件,清了清嗓子,神色凝重:“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团队成员们纷纷点头,财务总监John开口说:“我们已经把所有的财务预测和杠杆策略做了详细的分析。政府方面的政策支持基本稳定,但在税收和外资政策上可能会有所变化,尤其是关于土地征用和补偿方面,我们必须谨慎。”
Brady微微皱眉,心情略显沉重:“税收和政策变动我们已经预计到了。重点是房地产市场的杠杆利用和物流投资的风险控制。如果这些地方出现问题,我们的资金链很容易受到影响,甚至整个项目的资金调度可能会出现严重障碍。”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法务顾问Lily,确认了一下:“Lily,越南的土地收购政策,我们这边已经做好了哪些法律准备?我不希望有任何法律上的不确定性,尤其是在房地产投资这一块。”
Lily迅速整理了一下资料,答道:“越南政府对外资企业的土地收购有严格的限制,但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合法的投资渠道,包括通过合资企业与当地公司合作,利用土地使用权的形式进行收购。所有的法律文件和合约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执行。”
Brady点点头,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这些都是他在前期努力争取到的资源,也是在越南做投资时必须解决的核心问题。房地产开发不仅仅是土地的收购,更要有与政府的良好关系,以及遵循本地法律的深度合作。
“好了,大家保持冷静,”Brady继续说道,“这次会议,我们必须要把所有的核心问题都说清楚,不能让对方感到任何疑虑。越南市场的潜力巨大,但如果我们无法顺利解决当地政策、市场和物流体系的问题,就算投入再大,也很难实现预期回报。”
终于,会议的时间到了。Brady深吸一口气,拿起电话,输入了越南政府代表和当地企业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他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越南代表”字样,随即按下了接听按钮。
电话那头,越南当地的企业负责人陈先生率先开口,语气热情但略带疑虑:“Brady先生,早上好。我是陈伟,来自越南Vina地产公司。今天的会议是我们期待已久的,非常高兴和您见面。”
Brady简短地寒暄了一句,随后进入正题:“陈先生,非常高兴能和您进行这次深度的沟通。今天,我想和您详细讨论的是我们在越南市场的投资合作,特别是房地产和物流领域的战略布局。”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准备开始引入杠杆投资的具体方案:“我们计划通过金融杠杆和地产股份的方式来加速在越南市场的布局。我们的目标是,通过与贵公司的合作,利用贷款融资与资本市场的杠杆效应,确保我们能在项目初期获得足够的资金支持,同时分担相关风险。”
电话那头的陈先生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兴趣,沉默片刻后,他才说:“Brady先生,我理解你们的思路。使用杠杆确实可以加速资金的流动,但我们需要考虑到市场的不确定性,尤其是金融政策和利率变动的问题。越南的房地产市场虽然增长迅速,但依然存在周期性波动,投资者必须更加谨慎。”
Brady没有被陈先生的话吓住,反而自信地回应道:“我完全理解您的担忧,陈先生。我们已经对市场的周期性进行了全面分析,并且根据过往数据,越南房地产市场的波动主要受政策调整、土地供应和外资流入的影响。而在这方面,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充分的应对策略。通过我们与本地银行的合作,以及资本市场的杠杆配置,我们能确保项目在短期内获得稳定的现金流和资本回报。”
他的语气越来越坚定,眼神也逐渐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这不仅是一个地产项目,更是一个基于长期发展战略的布局。我们不仅仅是在这里做短期的投机,而是想要通过完善的物流投资,带动整个越南地区的经济发展,并且将市场辐射到东南亚其他国家。”
电话那头的陈先生沉默了几秒,显然在考虑Brady的提议。他接着说:“我明白了,Brady先生,你的方案非常清晰,也展示了你对越南市场的深刻理解。但我们需要更多的具体数据支持,尤其是关于融资模式、杠杆使用以及我们双方合作的具体条款。我建议我们下周再召开一次更深入的讨论会议,邀请各自的财务团队参与,做出更具操作性的细节规划。”
Brady点头:“完全同意,陈先生。我们将会准备好详细的方案,并且确保每一项条款都能在法律和金融上完全符合越南的政策要求。希望下周能和贵公司达成初步的合作框架。”
电话结束后,Brady把电话放下,回头看向团队成员们:“大家都听到了,越南方面有一些顾虑,特别是在杠杆投资和金融风险方面,但我们已经向他们展示了我们的优势,并且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具体方案。”
财务总监,美国人John深思熟虑地说道:“Brady,关于杠杆的使用,我们的风险控制和资本链条还需要进一步优化,尤其是在资金运作方面,应该考虑到可能的资金断链问题。”
Brady眉头一挑,语气坚定:“没问题,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接下来,我们要继续确保与本地企业和政府的合作无缝对接,确保每一笔资金都能够流畅运转。”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看到了越南市场中蕴藏的巨大潜力。“这个市场,不能错过。越南的机会,已经触手可及。”
团队成员们纷纷点头,显然都能感受到Brady坚定的信念和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Brady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指间夹着一只精致的瓷杯,轻轻地晃动着茶水,茶香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他抬头看着窗外,阳光洒在玻璃窗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而此刻的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办公室里一片静谧,只有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的声音。Brady有些恍惚,眼前的繁华与眼下的压力似乎格格不入。公司正在推进的越南项目,牵涉到的资金量巨大,涉及的股东和合作伙伴众多,每一项决策都显得举步维艰。尤其是最近的杠杆策略,金融层面的风险愈发逼近,让他深感透不过气来。
他放下茶杯,靠回椅背,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虽然他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分析了越南市场的潜力,规划了精密的资金流动,但金融杠杆的使用,依然让他感到一种难言的沉重。
杠杆,能让资本在短期内迅速放大,但它也像一把双刃剑,风险的加大,往往意味着收益与损失的极端波动。而Brady知道,越南的市场虽然充满机会,但同时也充满不确定性。每一步投资,每一笔资金的投入,都是一场与风险的博弈。他深知,如果控制不好资金的流动,或者遇到政策的变动,这个项目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他的思绪不断地回到与股东的会议上,那些深深的质疑,那些冷静而理性的投资回报计算,似乎每一个数字都在提醒他,这个项目背后,除了机遇,还有着巨大的压力。而他,作为决策者,身上肩负的责任,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重压。
“到底值不值得?”Brady低声自语,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声音敲打在他自己的心里,久久不能散去。
他知道,投资金融杠杆并不只是资金的放大,更是一种心理的博弈。每一次的决策,都是一场不确定性下的赌博。他依然记得,陈先生在电话会议上提到的那些担忧,那些对金融杠杆使用的深刻疑虑。虽然他努力用数据和理性打消对方的顾虑,但心底的那份不安,依旧挥之不去。
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帕玛强尼手表,时间已经接近中午。虽然忙碌的日程早已排得满满的,但他依然无法摆脱心头那股烦躁和沉重。每个项目的推进,似乎都伴随着一层看不见的压力,这种压力时刻牵扯着他的神经,甚至让他觉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Brady轻轻拿起手机,翻开越南项目的相关文件,尝试将注意力转移到具体的数字上,或许数据和分析能帮他暂时忘却那些心理的负担。然而,屏幕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和图表,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安慰。
在这个节点上,所有的方案和预案,似乎都陷入了死循环。如何平衡风险与回报,如何在市场和股东的压力中找到一个合理的切入点,如何在越南这样一个新兴市场中迅速占领一席之地,似乎都成了巨大的难题。每个决策的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变数,而这些变数,正如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他前进的脚步。
“我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压力?”Brady内心有些自嘲,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这些复杂的财务和投资决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向来习惯在工作中展现出冷静和理性,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切远比他预想的要艰难。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轻轻地敲响,财务总监John走了进来,面带微笑,手中拿着一份最新的市场数据报告。
“Brady,您看一下这个。越南的房地产市场回升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要快,特别是在大都市区,需求已经开始出现井喷式增长。我们这边的杠杆比例和资金投放方式也已经得到了多家本地银行的支持,风险在可控范围内。”John说道,试图用数据来缓解Brady的压力。
Brady没有立即接过文件,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显得有些迷离。“John,我知道这些数据都很好,但我还是有些难以放松。每次想起项目的资金和杠杆使用,就感觉像是背上了一座山。我们需要的是稳定增长,但现在一切都充满了变数,股东的态度,市场的不确定性,政府的政策变化,都让我感到喘不过气来。”
John见Brady的情绪有些低落,走近几步,安慰道:“Brady,我们都知道你背负着很大的压力,但你也应该相信团队的力量。我们这次的计划,比任何时候都要周全。你在会议中说的那些方案,已经得到了大多数股东的认可,风险管理的工作也在逐步推进。越南市场,虽然有些许不确定性,但它的潜力比任何地方都要大,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握住这个机会。”
Brady的目光逐渐从窗外移回来,看向John。他的表情依然严肃,但眼中那一丝迷茫和疲惫似乎稍微有所缓解。“你说得对,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而且,越南市场的机会确实巨大,不能错过。或许,我应该更放松一些,重新调整心态。”
John微笑着拍了拍Brady的肩膀:“你一直都是我们最强大的支柱,不需要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出色,接下来,我们就一起把这个项目推进下去。”
Brady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谢谢你,John。我们再看看接下来的市场反应,控制好资金链和风险,尽力而为。”
他又拿起那只精致的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感觉到茶香在口中散开,仿佛在这一瞬间,压力也稍微得到了释放。但心中的那份沉重,依然未能完全消散。
John只需要在近期主要负责越南项目事宜,可是他不一样。还有和JP an的事情要继续推进。
Brady的办公桌上铺满了各类文件和报告,电脑屏幕前,他正专注地处理着一项关键的合作事宜——与JP an的北亚财富管理团队的合作谈判。这项合作关乎未来全球战略的布局,尤其是在亚洲这一重要市场的财富管理业务。
他对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轻快地敲打,时不时地停下来,认真查看每一份文件背后的数据。JP an作为全球领先的财富管理机构之一,在北亚地区的深耕已经多年。对于Brady来说,这次合作不仅仅是一个商业机会,更是他布局全球金融战略中的重要一步。他要确保所有的细节都被精确考虑,避免任何一个小小的疏漏影响最终的合作成果。
屏幕上,显示着来自JP an团队的回复邮件和初步合作协议草案。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其中涉及的几个关键问题,特别是税务结构和股东权益分配,依然存在一些不确定性。Brady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些问题如果不能顺利解决,将可能成为合作的阻碍。
“这次合作关系,一定不能出任何纰漏。”Brady低声自语,他知道,如果与JP an的合作失败,整个亚洲市场的布局将受到极大影响,尤其是北亚地区这一财富集中的核心市场。与此同时,财富管理的合作还将为公司带来长远的稳定收入,而这正是他所看重的部分。
他开始在电脑上快速打字,准备草拟一份正式的回复邮件,明确表达他对协议中细节的关注。他的指尖灵活地在键盘上跳动,打出字句:“在我们进一步探讨税务结构和股东权益分配前,我认为需要明确以下几个问题……”
电话突然响了,是来自他私人助理的提醒:“Brady,JP an的负责人,Simon,已经安排好明天的电话会议,提前确认一下你准备的资料。”
Brady放下键盘,点开日历确认了会议的时间。他深吸一口气,这次会议将是一个关键节点,他需要确保双方能够就合作条款达成一致,特别是在财富管理的核心利益分配上。
他转身拿起一份文件,翻阅着上面列出的JP an的合作框架。这个框架看似严密,但仍然有些地方不够明朗。特别是在资产配置的灵活性和对市场风险的防范措施上,Brady认为双方的沟通仍有待深化。
从他开始在金融行业打拼以来,他就深知全球合作中的复杂性,尤其是像JP an这样的大型金融机构,每个合作条款的背后都可能牵扯到数百亿的资本运作和法律保障。Brady一向以其细致入微的分析和执行力著称,而此次,他更是不能有任何马虎。
“我不能让自己犯错。”Brady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眼睛再次聚焦到屏幕上,快速扫视每一项合作条款。不同于之前的一些项目,这个合作涉及的金额和利益复杂度远超以往。在他看来,财富管理并非单纯的资产增值,更多的是通过精准的市场分析、风险控制和客户需求的多维度结合,打造出一个全方位的高端财富服务体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Brady对每一项细节的考虑越来越深入。他查看了更多的资料,特别是关于JP an在北亚市场的过往案例,了解他们如何利用金融杠杆为高净值客户提供定制化的财富规划服务。Brady对这种金融创新感到兴趣,然而他更关注的是如何将这种策略与他自己公司的资源优势结合,创造出独特的价值 proposition。
“与JP an合作,不仅仅是利益的对接,更是战略布局的提前准备。”Brady这样想,他翻看着手中与JP an相关的几份分析报告,报告中提到,随着北亚经济的不断壮大,高净值客户的需求越来越个性化,而JP an在这方面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服务网络。他们擅长运用数据分析来评估客户的资产状况,为其提供量身定制的财富管理方案,而这一点,恰恰是Brady看重的地方。
“这些经验我们也可以借鉴。”Brady心中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他的思维开始迅速展开,仿佛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中闪现出来。他知道,随着亚洲市场的不断成熟,高净值客户的需求将从单一的资产配置,向更综合的服务需求延伸——这正是公司未来业务增长的核心动力。
电话响起时,他的思绪才被打断。Brady接过电话,是JP an方面的Simon打来的:“Brady,我看了你的回复邮件,有些地方我觉得我们需要再次商讨一下,尤其是在税务结构和合作条款的细节方面。”
Brady稍微停顿,理清了思路后开口:“Simon,感谢你及时的反馈。我同样觉得这些问题需要进一步明确。尤其是在股东权益分配方面,我们的目标是确保各方利益平衡,同时保证税务安排的透明性和合法性。我们已经准备了一些修改建议,希望能和你们的团队深入讨论。”
他话音一转,补充道:“除此之外,关于客户需求和财富管理模式的灵活性,我有一些想法,想和你进一步探讨。这方面我相信,我们可以结合彼此的优势,提出一个更为高效的合作方案。”
Simon轻声回应:“好的,Brady,我们可以在明天的会议上详细讨论。我对你提到的方向也很感兴趣,期待和你进一步探讨。”
电话挂断后,Brady松了一口气,眼睛重新看向那份即将定稿的合作协议。接下来的会议将决定整个项目的未来,他需要尽可能地精确掌控每个细节,确保这次合作能够顺利推进。
“明天的电话会议,是时候彻底解决这些问题了。”Brady低声自语,嘴角露出了一丝坚毅的微笑。
他转身再次盯着电脑屏幕,准备将最后的修改意见敲定,准备迎接明天的谈判。而对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全球战略布局中的又一场战斗,成功的背后,必将是不断磨砺和前行的结果。
JP an,作为全球最大的投资银行之一,已经在北亚市场深耕多年,其在亚洲的财富管理业务尤为突出。在过去的十年里,JP an将其在全球的成功经验与北亚的独特经济环境相结合,形成了具有本地特色的财富管理战略。
北亚地区,特别是中国、日本、韩国和香港,一直以来都是世界金融的重要枢纽。这些市场的高净值人群和企业家阶层,通常拥有极为复杂的资产结构和投资需求,而JP an凭借其全球化的资源和本地化的服务网络,成为了这些高净值客户的首选财富管理机构。
JP an在北亚市场的财富管理服务,不仅限于传统的资产配置与基金投资,还深入到税务规划、家族财富传承、跨国投资布局等更为复杂的领域。通过整合私人银行、投资银行和资产管理三大业务模块,JP an能够为客户提供个性化的全方位服务,满足他们在财富增值、风险管理以及资产保护方面的多元化需求。随着北亚经济的稳步增长,金融市场正在经历快速的变化。中国、韩国和日本作为区域经济体中的龙头,面临着不同的经济环境和市场需求。中国的资本市场在对外开放进程中加速发展,尤其是在资产证券化、财富管理以及私募股权方面的需求日益增加。与此同时,日本和韩国的高净值人群更关注全球化的投资机会和家庭财富传承的规划。然而,随着市场的开放和国际化步伐的加快,金融竞争也愈加激烈。JP an需要更加精细化地进行市场分层,满足不同客户群体的需求。对于那些已经积累了大量财富的中国富豪,JP an不仅需要提供全球化的资产配置,还需要通过创新的金融工具帮助他们降低税务负担,实现财富的跨国流动。而对于年轻一代的创业者和企业家,JP an则需要提供更加灵活和创新的财富管理方案,以适应他们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需求。除了北亚市场,JP an还在扩展其在中亚的业务,尤其是哈萨克斯坦和蒙古两个新兴市场。近年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哈萨克斯坦和蒙古逐渐成为中国及全球投资者关注的焦点。两国均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较低的劳动成本以及政府支持的投资环境,这使得它们在全球财富管理领域的潜力不容忽视。哈萨克斯坦,作为中亚的经济中心,近年来通过石油、天然气和矿产资源的开发吸引了大量的外资流入。其稳健的宏观经济政策和逐渐开放的资本市场,使其成为投资者眼中的重要市场。尤其是在矿产资源的投资领域,JP an可以帮助其客户通过财富管理服务涉足哈萨克斯坦的能源与资源开发,进一步拓宽投资领域。蒙古则是另一片潜力巨大的市场。作为全球最大的铜、煤、金矿资源出口国之一,蒙古经济在过去十年里受益于资源出口的增长。近年来,蒙古政府也加大了对外资的吸引力度,并逐步推动资本市场改革,为金融服务业带来了新的发展机会。JP an可以通过为客户提供进入蒙古市场的投资机会,帮助其在矿产资源、基础设施建设和农业领域找到新的增长点。随着亚洲市场尤其是北亚和中亚市场的快速发展,财富管理的合作空间正在不断扩大。JP an与Brady所代表的公司展开的合作,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应运而生。JP an不仅在全球财富管理领域有着深厚的积累,同时也非常看重与中国市场的对接,而Brady所在的公司,凭借其对亚洲市场特别是中国和香港市场的深刻理解,能够提供本地化的财富管理服务。
在未来的合作中,Brady的团队与JP an将进一步加强对北亚市场的深度渗透,尤其是通过金融杠杆和风险管理工具的结合,为高净值客户提供更加多元化的投资组合。通过与JP an的合作,Brady将能够借助其全球网络与资源,优化财富管理策略,将更多亚洲客户的资金引导到全球市场的优质资产中。
不仅如此,JP an和Brady公司还在探索如何借助金融科技和大数据,为客户提供个性化的财富管理服务。通过智能投顾、人工智能分析等前沿技术,双方希望能够进一步提升客户体验,帮助客户做出更加精准的投资决策。同时,JP an的跨国投资平台也为Brady的客户提供了更加丰富的投资选择,不仅局限于传统的股票和债券,还包括海外不动产、跨境私募股权、绿色债券等领域,帮助客户实现全球化布局。
在此过程中,Brady不仅要扮演桥梁的角色,帮助公司与JP an的合作更加顺畅,还要在不断变化的市场环境中,找到最具增长潜力的投资机会。而JP an则提供了全球视野和深厚的金融知识,帮助Brady团队将其战略蓝图付诸实践。
随着亚洲市场的不断开放和全球资本流动的加速,财富管理领域的竞争将变得更加激烈。对于Brady来说,能够与JP an这样的全球金融巨头合作,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不仅关乎个人和企业的成长,更是对其战略眼光和全球视野的深度考验。在这场财富管理的角逐中,Brady将继续通过对市场的精准把握,不断优化资源配置,以求在未来的投资浪潮中占据一席之地。
晚上十点,Brady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尽管外面的世界已经进入夜晚,街头的车流依然川流不息,办公室里却显得格外安静。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双眼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着,目光如箭一般刺向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文件。
每一行报告,每一个数据表,都需要被精准无误地审阅。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决策,才能确保一切按计划推进。他的脑海中充斥着项目的细节、股东的意见、合作伙伴的要求,还有无数个问题等待着解决。
"再快一点,再坚持一会儿。"他在心里默念着。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在与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对抗。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嚣,仿佛与他毫无关系。他在这个冷清的办公室中一人独行,孤独感逐渐逼近。
突然,他的眼前一阵模糊。
Brady猛地抬起头,眼中一阵晕眩感袭来。他一时没控制住,靠回了椅背,抬手揉了揉眼睛。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是因为太累了吧…"他默默地安慰自己,心里还是不甘心。他知道自己已经连续几个小时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可他仍然不敢停,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
"我不能停下来。"
他必须要保证一切顺利,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的工作,必须要做得完美。每一份合作、每一份投资、每一个决策,都是他作为家族继承人的责任,他不能辜负任何一个期望,不能让任何一个项目失败。
于是,他再一次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然而,这一口浓烈的黑咖啡并没有带来预期中的提神效果,反而让他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仿佛整个身体都在发出警告的信号。
但他没有理会,依旧盯着电脑,继续敲击键盘,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时钟的滴答声。
两小时过去了。
Brady的头开始剧烈疼痛,感觉像是有人用锤子敲打着他的额头。他握紧拳头,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次,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意识。
他将手放在电脑旁,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失去了知觉,硬生生地支撑不住他的身体,差点摔倒在地。Brady紧咬着牙,双手撑住桌面,用力呼吸,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不能倒下。”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
他再度低下头,回到那堆文件中,继续紧张地处理工作。头痛的感觉愈发加重,但他强忍着,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
几分钟后,头痛达到极点,Brady几乎无法忍受。他闭上眼睛,捏着眉头,试图缓解剧烈的疼痛,却始终无法摆脱。终于,他无法再坚持下去,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呼吸急促得像是要窒息,身体也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倒。
在那一刻,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Brady慢慢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同沉重的铅块,无法动弹。头上被一条湿毛巾覆盖,办公室的沙发上散发着些许清凉。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昏睡过去。是公司董秘王士业秘书帮他扶上沙发的的。
他迟缓地坐起身,头脑依旧昏沉,四肢沉重。额头上冷汗直流,身体的虚弱感让他无法忽视。
“这么久没休息了,怎么可能不出问题。”他喃喃自语,心里涌上丝丝懊悔。再怎么强撑,身体的警告信号都无法无视。他知道,自己已经透支得太严重了。
在那一刻,Brady终于做出了决定。虽然内心的责任感还在,但此时此刻,所有的工作、所有的项目都仿佛被无形的重压压得更轻了。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极限——身体与精神的极限。
他拿起电话,给助理发了个简短的消息:“明天不工作,调整一下身体。”
然后,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尽可能地让自己放松。
安安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桌面上堆积着一堆未整理的课本和文件,无心学习,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指尖有些僵硬,手中的银行应用显示着她的账户余额:20,000元。
她吞了吞口水,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账户转账记录——十万,刚刚通过Brady转账给她的十万,她已经转出了其中的8万。那8万,她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给了小天。
十万——这本该是一笔足以让她缓解一段时间经济压力的钱,却因为弟弟的无理要求,她已经只剩下2万。她心里像是被灼热的铁钳紧紧夹住,眼角闪烁着痛苦的光芒。
十万。
本来那是Brady好意给她的数目,作为他在她身边的支援,他说:“你最近太累,生活压力也大,先拿点,不用太客气。”但她知道,这个数目,不仅仅是他的好意,也是他的一种身份象征——他觉得可以“给”她这个数目,而她,竟然用它去应付弟弟的无理要求。
她看着转账记录,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和弟弟的对话,和那种无法反抗的恐惧感。每次她都被威胁,逼迫着做出选择,而她每次都不忍心拒绝,最终却又在无数次的妥协中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手机里的余额数字不停地闪烁,像是刺痛她心头的针。她咬紧嘴唇,心里不禁泛起一阵自责和愤怒的情绪:这钱,本来是属于她自己的,是她独立努力的成果,可她却用它去换取家里的安稳,去交换那无尽的情感勒索。她甚至知道,弟弟这次拿了这笔钱,也不会就此罢休。下一次,下一次,他还会再来要——她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她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羞愧,有愤怒,甚至有对自己的深深厌恶。她曾经说过不再帮弟弟,但每次当那个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又无法拒绝。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能在亲情面前坚定的人,也从来没能完全摆脱家里的牵绊。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打破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显示的是Brady的名字。
他已经给她转账了,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完全接受这一切呢?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他会理解,他不会因此讨厌自己。但是现实是,她自己从未敢完全坦诚面对这一切的压力。
电话响了三次才终于接通。
“安安,”Brady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关切,“转账的事,你能把剩下的钱留着吗?我知道你现在很累,有些事,我能帮你——你不需要这样拖累自己。”
她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声音低沉:“我……我已经用了大部分了。”她尽量让自己声音不显得太颤抖,可她知道,这并不完全是为了弟弟。
“用掉了?”Brady的声音一滞,显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动用了这么大一部分,“你自己也不容易,我知道,安安,但是你不能这么一直自己受苦。你一定要学会拒绝别人,尤其是家里人。”
她的心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刺痛。她从未想过,Brady会对她这样说——拒绝家人。
她紧紧闭上眼睛,哽咽的声音从她喉咙中发出:“我……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是弟弟,他实在太过分了,我也不能完全不管……”
Brady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最终他说:“安安,你知道我能理解你,但是我们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也不能一直牺牲自己的感受来满足别人。我知道你有责任感,可是你也有权利为自己而活。你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知道吗?”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肩膀微微颤抖,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难堪。她一直试图为自己争取空间,但这一切总是被那份沉重的家庭责任压得喘不过气来。
安安意识到今天Brady的声音很疲惫,很沙哑。她楞了一下。
Brady有些嘶哑的声音:“嗯,安安?”
“你声音怎么了?”安安的声音柔和而担忧,带着一种不自觉的温柔,“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不说一声,怎么不休息?”
Brady的声音微微带着疲倦,“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没事的,不用担心。”
安安心里一紧,不禁有些愤怒,“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舒服就该告诉我,为什么不让自己好好休息?你自己不想紧张,但我不可能不担心。”
Brady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温暖,“我知道,你总是这样操心我。其实真的没什么,吃点药就好,明天就好了。”
安安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现出Brady每次为自己解忧的身影,他总是那么强大,总是为她考虑。她心头的柔情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Brady,”她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微颤,“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但你也要知道,我在乎你,真的很在乎你。”
Brady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安安心里有些慌乱,生怕自己的话太过直白,让他感觉不适。但随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他温暖的声音:“我知道你在乎我,安安,我也一样。”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仿佛有某种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升温。
安安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你不准再对自己这么不上心,发烧了也要好好休息,不许逞强。我要你保重身体,知道吗?”
Brady那头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思索什么,然后轻声回应:“嗯,我答应你。你这么关心我,我怎么舍得让你担心呢?”
安安轻轻笑了笑,眼睛依然有些湿润,“你可得听我的,不然我会生气的。”
Brady忍不住笑了,声音温暖而柔和:“好,我听你的,乖乖休息。”
她轻叹一口气,心中的焦虑和不安似乎在这一刻被温暖的关怀抚平。她闭上眼,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Brady深长的呼吸声,仿佛能感受到他此刻依靠在床头的疲惫。
“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安安温柔地说道,声音有些轻,“明天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Brady的语气变得柔和,仿佛这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嗯,我会的,谢谢你,安安。”
她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原本的焦虑和不安,仿佛被他温暖的声音轻轻抚平。她再一次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听你这么说。你不必为我忍着什么,我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Brady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低沉而柔和:“好的,我知道。”
安安顿了顿,抿了抿嘴,忽然觉得自己心头那份坚硬的防线开始一点点软化。也许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需要他这样的一份关怀。
“好好休息,不许再逞强了。”她低声说道,语气柔和,眼中带着轻轻的笑意,“等你好了,我再去找你。”
Brady的笑声轻轻传来,带着一些未散的倦意:“好,我等你来。”
第41章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五一假期的P城,是温暖的阳光和人声鼎沸的城市,安安的父母带着弟弟,穿梭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之间,享受着为期几天的家庭游。安安从朋友圈看到父母发来的照片时,心里一阵刺痛。
她的母亲和父亲穿着轻松的休闲装,笑得很灿烂,而她的弟弟也挽着父亲的手,眉开眼笑。照片下方的文字简短:“五一假期,故宫亲子游,开心!”
安安的心里涌上阵阵的不平,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她清楚地知道,这次父母去P城的费用是她转过去的——只是他们从未提起过,也没有一丝感谢。
她翻了翻他们的其他朋友圈,满是一些亲子聚餐、游客必打卡当地特色口味餐厅比如全聚德便宜坊、知名景点(比如南锣鼓巷,虽说丰俭由人,可是一看就是父母来都来了,也要花钱一爽,带儿子一乐的地方),而自己,几乎成了他们的提款机。
自己何曾有这种待遇?旅游去好地方不必说了,就说这个“够一够”凑点钱意思意思让孩子大人都开心一下吧!
她是没有的,爸妈不会对她这么好。
心头一阵阵的气愤和委屈,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本来就觉得家里的经济负担已经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每个月的生活费大多由Brady和自己的兼职勉强维持,但她依然用自己的钱帮助家里——她自己又何曾得到过什么回报呢?
如今连自己都不算家里的一员了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连一点家的温暖都不曾包容她,在这边苦哈哈的打工找兼职努力学习挣奖学金像一个笑话!
让她感到痛苦的是,她不明白自己已经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人——那个人依附在家庭上、永远没有话语权、始终像个局外人。家人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感受,而她,自己一直在扮演那个“好女儿”的角色。她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家里的一员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外人。每次给家里转钱,心里都会隐约感到一丝苦涩:这笔钱换来的是他们的“幸福”,但自己呢,有人在意过她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吗?
安安的手指停在了手机屏幕上,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湿润。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而自己,好像被赖以生存的家庭摒弃在外——朋友圈里亲子三人其乐融融,自己好像是多余的那个。安安握紧手机,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指尖也因为愤怒而变得冰冷。她恍若未见地滑动屏幕,看着她父母精心拍摄的旅行照片。照片背后的每一帧笑容似乎都在讽刺她:“你不过是一个在广州拼命赚钱,永远只能看到别人笑脸的局外人。”
她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几乎是下意识地擦了擦。那股愤怒、委屈和无奈掩盖了她所有的理智。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些情绪,也许,发泄给家人是最简单的方式,但又太过可笑——毕竟,他们从未真正关心过她。她想起自己的付出,所有的努力,所有在背后默默承受的压力,换来的却是这种无形的忽视和漠视。
她盯着那张照片放大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脏在瞬间被无数的情绪挤压,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拉住了她的心,她控制不住地开始愈加沉重的呼吸。自己没去过P城,没参与这次的旅行,却发现自己仿佛在外面的一角,成了那个永远被遗忘的旁观者。
和Brady挂着视频的时候,Brady注意到了安安的低落。
“怎么了?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Brady的声音温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安慰。
安安抬头,看着他。她的情绪此时还是无法平复。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几天的心情说出来:“我看见我爸妈带着弟弟去P城玩,发了照片在朋友圈……我很不高兴。你知道,那次旅行的费用是我给的。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告诉我一声,甚至连一句感谢都没有。”
Brady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他们怎么做,你自己清楚,安安。但这不是我想说的重点。”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认真,“我可以再给你十万,帮你度过眼前的难关,但是你得学会坚持自我,划清界限。”
安安皱了皱眉,“什么划清界限?我又不能不给他们钱,我家里现在正需要……”
Brady没有打断她,而是耐心地说道:“我明白你心里不舍,但你要记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家人的确是需要帮忙,但不代表你永远都要成为他们的提款机。你爸妈的生活方式、弟弟的依赖心理,他们并不会因为你不再无条件帮助他们而变得更好。你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生活也不是这样运转的。”
安安沉默了,她深知Brady说得对。父母的依赖成了她的负担,她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随便被掏空的小女孩。她需要明白,金钱不该是关系的唯一纽带。Brady说得很直接,却也给了她一种清晰的方向——立下规矩,学会保护自己。
“你要告诉他们,你不是好欺负的。”Brady继续道,“你能帮他们,但不会无底线地去牺牲自己。做得好,你的人生会更加自由。学会成长,安安,给自己立个界限。”
安安闭上眼,心里涌起一股决心。她感激Brady对她的帮助,但她也清楚,自己不能再依赖任何人,尤其是家里人。
安安心里有了主意,她决定给母亲立下规矩——这一次,不再一味地迁就和妥协。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那边轻松的声音:“安安,怎么这么久没给我打电话,怎么,不想我了?”
安安的心头猛地一紧,但她还是冷静地说道:“妈,关于钱的事,我得和你谈谈。”
母亲的语气突然一变,带着不解:“怎么了?你要钱吗?”
安安的心跳加速,她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母亲不高兴,但她必须要说。“妈,关于你和爸爸、弟弟这次去P城的事,我想跟你讲清楚。”她顿了顿,心里暗自告诫自己不要退缩,“这次的费用是我帮忙出的,你们都知道。可是,我没办法继续这样帮下去了。你们不能总是依赖我。你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我也是个成年人,不该一直当你们的提款机。”
电话那头顿时一片沉默,片刻后,母亲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们家好不容易去一趟P城,怎么你还要挑剔?不告诉你又如何?忘了!你是大人了不要老和弟弟争!我跟你爸辛苦了一辈子,生活也不容易!”
安安的心脏剧烈跳动,她忍住泪水,声音坚定:“我知道你们辛苦,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总是为了你们的需要去牺牲我的未来。我现在有工作,有计划,也有我的目标。我希望你们明白,我能帮你们,但不是无条件的。”
母亲的声音变得更加激动:“你这是不孝!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们?”
安安咬紧牙关,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但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这次是为了给自己立规矩,我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我会继续帮忙,但我不允许自己成为你们随便拿来消耗的工具。妈,听我说,不是我不想帮,而是我不能总是放弃自己。”
“我不是提款机,我也没有那么多钱。我自己已经自身难保了,到处都需要用钱——不管怎么说,我的首要目标是养活自己。妈,如果我死了,你从哪得到钱?还是说我用下作的方式得到钱但是败坏你们的名声?”
“是,我是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但那又如何,男朋友不是丈夫,他的钱不是我的钱。你要是再催,我和他分手了,你什么都没有!”
电话那头的母亲愣住了,沉默片刻后,语气显得疲惫:“行吧,你要是非要这样,那我也没办法。反正你自己想清楚,我也不想再和你争了。闹闹闹,你是真的扫兴!和你弟弟学学好吗!”
安安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她知道母亲虽然没有完全接受她的要求,但这次的对话,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些许的空间。她知道,自己的决定已经让母亲知道她并不是好欺负的。
安安挂了电话,心里没有一丝轻松。她知道自己还是心疼父母,但在这一刻,她明白,自己必须要为自己做出决定,不能再在无止境的付出中迷失自己。
然而,母亲却没有停止,她忍不住把从安安那里听到的消息传播出去,开始在亲戚和朋友之间夸耀,讲述自己女儿和一个七八亿美金身家的富三代公子哥交往。她开始炫耀女儿“攀上了高枝儿”,完全不顾安安在此过程中所感受到的压力和委屈,甚至觉得,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得到了光彩,已经逐渐迷失在这种虚荣的满足感中。
这一切,埋下了不小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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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真的被家里人气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安安在晚间又做恶梦了。
她对在深圳会展中心那一幕的回忆与反复咀嚼,她愤怒、羞辱、难堪、无处宣泄,而这股火又在她心中像一条火蛇,狠狠的绞她的自尊心。
那天之后,安安的梦里总是有一扇门,关着。她在会展中心的走廊上奔跑,一条又一条金属框的玻璃廊道,无穷无尽。门的后面传来模糊的声音,像Tom的笑,像展厅里刺耳的音响,像有人在悄悄议论。
她推不开门。手指死死扣住金属门把,它冷得像冰,门却像焊死了一样。
她总是醒在那个瞬间,胸口闷得发痛,耳鸣,眼角湿润,喉咙发涩。那种羞辱感居然在梦里也挥之不去,像被火烧过的痕迹,一块一块,永远落在身体里某个地方。
她记得协助完老师收拾会场后,走出会展中心时,阳光还悬在半空,烫得地面泛白。耳边仍嗡嗡作响,像是那几句刺人的话还在空气里反复播放。
“你配得起?”
“Brady那种人,是不会选你的。”
“你就靠那点乡下妹的可怜劲儿在装。”
像针一样一根根扎进她脑壳里,钝钝的,不流血,但疼得发昏。
安安低着头一路快走,脚下踩得急,像是想从水泥地里碾出一条路来。她的指节死死攥住帆布包的背带,骨节泛白。身上那件马卡龙蓝的衬衫早就湿透,贴在背脊上冷冰冰的,她却全无所觉。
她牙关紧咬,腮帮子一抽一抽地疼。气得发抖,不光是身体,还有一种彻骨的羞耻和愤怒,裹着她,像火,又像冷水——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本可以骂回去的。她也想甩他一耳光。她想咬住那句“你闭嘴”后头的十万句脏话。可她什么都没说。她不能说。
她的导师、同学、主办方的人都在周围。她还背着“广州大学代表团”的工作证。她还得维持住那个别人眼里“听话、聪明、好学生”的形象。就像她一直以来那样:安静、周到、克制、不惹事。
可她的尊严就在刚才那几分钟里,被一点点撕裂了,像被丢在地上的废纸一样被踩进了泥里。
他故意的。他知道她会忍住。他拿捏得极准,知道她不敢当众失态,也没有权力和资源让他收回那些字。
所以他那样笑着,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她像一只困兽一样把羞辱和怒火咽下去。他甚至不需要动手,就让她失语、难堪、羞辱满身。
安安觉得胃里有一团火,正咕噜咕噜翻滚。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克制——穿着整洁、成绩靠前、不出错、从不多嘴,总是提前交任务,不迟到,不顶嘴,连说话都语调轻缓、带着客气。她以为只要这样,世界就会对她善意一点。就算配不上,也不至于这样被践踏。
可今天,Tom让她明白,有些人不是因为你不够努力才踩你,而是因为你“就是不够”。
她不过是从青海小城市、从小镇中学里一路考进广州大学的一个奖学金女孩,在他们眼里,和临时工、餐饮服务员、展馆场记没有什么区别。哪怕她穿着Brady送的衬衫,哪怕她跟着老师参加学术会展,哪怕她走进再多灯光璀璨的场合,她在某些人眼里依然是“装”,是“妄想”。
她越想越气。
不是因为那几句话有多刻薄,而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如此准确地踩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她最怕被看穿的,不是贫穷,而是那种“我知道你在装”带来的彻底碾压。
Tom知道她的自卑。看一眼就知道。他太毒辣了,他踩得太准了。
她走进会场的洗手间,把包放下,狠狠关上隔间门。走向洗手的水池,灯光打下来时,她终于低下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又一口。
然后眼泪忽然啪地掉下来。
她不是为了委屈哭,是为了那种“被轻视却无力反驳”的怒火哭。她眼泪掉得克制,没有声音,咬着牙,只是让它流。
她不能一直这样。她知道。
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她不能再依赖Brady来把她从尴尬和羞辱里拽出来。Brady不会永远站在她前头替她遮挡,也不会替她反击。他或许会安慰、会补偿,可那不是保护,而是补救。
而她不想再被补救。
她想站在那个大厅正中间,让像Tom那样的人无法再以那种轻蔑的眼神看她——无法再说“你配不上”。
她知道,今天的这口气,她咽下去了。可这股火不会熄。
她记住了。她会还的。不是用嘴,而是用她未来的名字、履历、资本、和每一次成功。
她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有一天闭上嘴。
她会记住每一句羞辱她的声音,把它们变成铠甲,披在身上。
而Tom点燃的,是她真正长出锋利的起点。
梦在一遍遍提醒她她受的折辱。她不敢告诉别人这件事。她甚至都没跟Brady再旧事重提。她怕他知道后会皱眉、叹气,劝她“好啦过去啦,别放在心上”。怕他会说,“你别管他胡说”。
可她放不下。
这口气像一根倒刺,从喉咙一直扎进胸口,不出血,却叫人痛得无眠。
日子过得机械,她像一个执行程序的机器。可是有时候,安安会在楼道里、地铁站里,忽然被一句路人的话击中——可能是有人说到“配不配”,或者是一句“你是哪里人啊”,或者只是看到别的女孩穿着光鲜、跟男朋友有说有笑。
那一瞬间,她又想起那天Tom笑得那么从容,而她无处可逃。
她记得阳光照在玻璃幕墙上那种刺目的晃白;记得自己攥着工作证、却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无力感。她一遍遍想,如果那天她能吼出来、能推他、能反击一句——也许就不会这么恨自己。
可她就是没能。
所以她现在,每一天都活在一种自我审判中。她不只是恨Tom,更恨那天沉默的自己。那个站在会展中心玻璃门前的自己,像个失语的木偶,眼里都是屈辱,却一动不动。
梦在疯狂重复,一边一边闪退,闪回,香港的宴会和深圳的展厅拼凑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更大的怪物要把她一口吃下:
“Brady啊,你女朋友……是不是太不懂事了点?你看她坐那种姿势,像是没上过台面。人家好不容易请来一桌长辈,她连敬酒都不会,你是怎么教她的?”她梦见自己在港岛南区半山临海私家会所的露台听到别人这样说她。
她想尖叫说不是的,但是梦里无论怎么呼喊竭尽全力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梦见自己在奔跑,在游廊无尽的走廊奔跑,身后的声音和景象如北极冰盖碎裂。
“唉,乡下来的姑娘是这样啦,要慢慢教,慢慢调。” “这种场合啊,真不能带‘不熟规矩’的人进来,不然我们也尴尬。”
“不过也不是她的错,人家出身本就那样嘛,对不对?”
她梦到自己在酒店宴会厅外面的洗手间听到别人在议论她。
她想挣扎,但又想不起来,努力过去一看,洗手间空无一人,镜子里的自己看不清,没有面孔。
她又恍惚看见站在门卫身后的Tom话里话外始终挂着笑意,语调轻快,仿佛只是在“提醒”而非“羞辱”。
可安安知道,真正厉害的羞辱从来不是用骂的,而是用轻描淡写的嘲讽把人一点点剥光——剥得人无处藏身,还不能反驳。
她看见她自己穿着奇怪的衣服站在餐桌角落,手握着那只未曾被接过的酒杯,指节发白。她看到自己什么都没说。
不是因为不气——而是因为气到发抖,连舌头都不听使唤。
她刚想冲过去拉住过去的自己,就注意到了突然出现的面庞雾蒙蒙不清晰的Brady。
她看见泪流满面的自己看了Brady一眼。
梦里的Brady的眉头紧了紧,眼神里闪过歉意,试图打圆场,却并没有立刻替她挡下那刀子一样的语言。
她想尖叫,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
她太讨厌那种感觉了。
像走进一个永远出不去的迷宫。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爱”Brady,是在一次极为平常的对话之后。他随口问了句:“你这周课多吗?”语气轻描淡写,像是一句顺带提及的寒暄。可安安在几秒的沉默中却迅速回忆起那一周她在学校的全部课表,从哪一门到哪一门,哪一天最晚回宿舍,哪一堂课是实验、哪一堂课最累,她统统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只简短地回了三个字:“还可以。”
这三个字之后是一个压抑住喉咙深处的渴望:她想他再多问一点,想他在乎她多一点。她不会说出口。她一直是个不把自己的需求和软弱展现出来的人。
对爱着他者的执念,从来不是炽烈的,是缓慢的,是在一个个“他有记住我”“他知道我过得怎么样”的小瞬间中发酵的。
安安的爱,不张扬,不甜美,甚至可以说是自卑、贪婪、惧怕、矛盾的产物。
她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他——这是她爱上他的第一基础。
她仰望他的从容,他对金钱和世界那种既不张扬又不谦卑的掌控感。他说“我们吃这个吧,我朋友在南非的农场专门供货给这一家米其林主厨”,他说“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但你别担心我!这次香港证监会给我们提了几个新口径,你别担心,我得回去写个申明版本,你想吃什么,我给你赔罪”。他说这些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像一个生来就在这世界中自由游泳,与浪搏击的人。
而她呢,她是被抛入水里努力上浮喘口气的孩子。她对奢华的世界有过幻想,但真正被卷入其中时,她发现自己并不适应。她的手总是冰的,心总是揪着的,脑子里总是盘算着“这个鱼子酱要多少钱?一口够不够我一星期的饭钱?他是不是在暗示我配不上?”
Brady对她好的时候,好得过分:他让司机送她去考场,他替她还掉一次信用卡利息,他送她一条香奈儿项链让她面试时“看起来更有精神”。可是这份好意,每一次都像是一个温柔的利刃,让她羞愧,让她无法拒绝,让她渐渐地开始怀疑自己的所有。
她想起他会在有空的时候留心到她虽然没穿过却一直想试试的尖细根漆皮及膝靴。
在爱里,她小心翼翼——却也贪婪无度。
她渴望Brady属于她,她希望他回她的消息快一点,希望他能记得她喜欢喝哪种粥,希望自己走向穷困潦倒风雨飘摇的时候她的白马王子能托住她;希望他能在那些他拥有权力的场合里为她撑腰。
但她不敢开口。她觉得他不喜欢麻烦、不喜欢情绪化的人、不喜欢占他便宜的女生。
她告诉自己去学会这些。她小心伪装,不去麻烦他,不去哭闹,不去“显得需要”。她练就了极强的自我克制和无声的索取。
她的“贪”不是指物质,而是一种精神的贪——她想从Brady身上拿回她从家庭中没有得到的爱、认可和尊重。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也不是天真地相信“爱情可以治愈一切”。
她只是在试图拼命抓住那一点点温暖。是他向自己递来橄榄枝的啊。
可Brady太遥远了。
他可以在越南签下一笔几千万美金的投资,也可以凌晨三点还在和美律所开视频会议。他忙,她懂。但她害怕,她怕他在这些看似正当的“忙碌”背后,其实早已不再在意她。她怕自己只是他的一个“社会援助项目”,像他曾记录她家乡的贫困资料那样,将她的人生也写进一个冷冰冰的观察报告里。
于是她陷入一种深深的挣扎:她一边对他怀有依赖和情感,一边又恨自己为何总是陷入依赖。
她觉得自己是一条黏腻的水蛭,牢牢吸附在一棵高大的树上,既想得到温暖,又怕被嫌弃。
在Brady带她去吃那些漂亮饭之后,她曾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发呆许久。鱼子酱、海胆、香槟、银器摆满桌面。他在谈笑中提起某个金融科技基金的结构设计,而她只顾点头,听不懂也不敢问。她的自卑如潮水般漫上来,把她从脚踝一直淹没到喉咙口。她知道,这不是她的世界。
她望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昂贵得体、妆发精致的女孩,突然觉得陌生极了。“这是我吗?” 她想,“还是我为了留在他身边,拼命演出来的另一个人?”
她曾经多么擅长“演出”:在高中她演好学生,在大学她演勤奋的奖学金女孩,在人前她演“懂事的上进漂亮女孩”,在Brady面前,她演“不占他便宜但懂得感恩的女孩”。
在Brady之后,他指缝中流出的财富、钱、珠宝配饰,好看的照片像是造了一场“珠光宝气”“财富自由”的梦,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唾手可得的生活,另一种侥幸的可能。
可演久了,她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她怕Brady有天会不再给她舞台,也怕自己永远都只能做他的“侧影”而非主角。
她想要被正大光明地爱,但她不敢提出要求——因为她太清楚,提出要求本身就是不被爱的前兆。
她爱他,但她的爱,是一种自我毁灭型的爱,是将自己的自卑、贪欲、羞耻、胆怯统统包裹进去的沉重包裹。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她也想成为一个有能力说“不”的女人,成为那种即使没有Brady,也能凭自己站在世界某个角落大声说话的人。可她太脆弱了,太怕失败了,太怕失去已经拥有的那些支点。
她也想放下这段不平等的感情。但她放不下。因为她太爱那个在她生病时陪她吃粥的Brady,太爱那个在她不敢哭的时候轻轻抱住她的Brady。
Brady不完美,Brady甚至可能从未真正理解她,看见她。但她心里那个“被温柔照耀过的自己”,是在Brady身边出现的。
而那一瞬间的她,是她一直想成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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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饭的时候,安安在想,她觉得她可能是爱的吧。爱Brady的全部。
安安从未想过,自己的心会如此复杂地纠缠在Brady身上。她时常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耻,仿佛每一次注视他,都是在无声地揭开自己内心的裂痕。她知道,她并不配站在他的世界里,他的优雅、从容、甚至是那一抹温暖的微笑,都让她感到一种窒息的距离。这份距离,常常使她的自尊心发出一种刺痛的警告,提醒她自己的不够、自己的卑微、甚至是自己的无法跨越的局限。
她喜欢Brady,甚至可以说,她的爱已经泛滥成一种病态的贪欲。每当他靠近时,安安的心脏就不自觉地加速跳动,而她却又不敢伸出手去接近他,仿佛触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会令她的身份被进一步撕裂。她无法否认自己对Brady所拥有的,所处的渴望:她渴望他的关注,渴望他对她的一丝善意,渴望他为她付出的每一分心力。但每一次她陷入这样的渴望时,她都清楚地知道,这份爱并不健康,也不平等。它像是某种病态的依赖,像是一个无法治愈的伤口,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更痛。
安安的世界原本不过是一个充满奋斗与倦意的泥潭。只有冷漠的期待和一次次被要求向上攀爬的压力。她拼命地努力,学会了如何伪装自己,如何用自己那点小聪明和努力换取别人的好感和认可。她聪明、勤奋,且善于隐藏自己的脆弱。而那份被深藏的脆弱,时常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块易碎的玻璃,随时可能因外界的一次冲撞而粉碎。
然而,Brady却总是不同。他的出现如同一道光,照亮了她的阴暗角落。最初,她并没有意识到这道光的意义,只是觉得他不同于其他人。那种温暖的气息,一种看似从容不迫的关怀,时常令她心跳加速。每次他站在她面前时,安安的内心就会悄悄产生一种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即将被看穿,她的身份和内心的荒芜被暴露在他的眼前。
而这份不安,也使得她不敢完全接受Brady的任何好意。她告诉自己,Brady给她的一切,不过是施舍。她甚至有些愤怒,愤怒自己为何要在他的世界里低三下四,愤怒自己为何如此依赖他,愤怒他为什么不懂得给她真正的尊重,而只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方式给予她关怀。她爱他,但她不敢说出口,因为她害怕,这种爱一旦被揭开,便会显得如此不堪,像一场脆弱的伪装,轻易崩塌。
有时候,安安会站在窗前,凝视着远方的高楼大厦。她总是感到,自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缘的人,想要跳下去,却又总是犹豫不决。她渴望跳入那个世界,渴望被Brady那样的人所接纳,但她心底的声音不断提醒她,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他世界的一部分。她的贫困、她的家庭背景、她的心灵创伤,所有这些都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那个狭小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她并不敢问自己,为什么会爱上Brady。她想,也许只是因为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不带一丝威胁地照顾她,让她感受到久违的安宁,还有,资源带来的自由感,那种自己也拥有了更多可能和特权的感觉,就像触电。可是,越是接触,越是让她感到窒息,越是让她的内心泛起一种愈加沉重的压力。她爱他,爱到无法自拔,却又害怕自己一旦深入其中,便会迷失方向。她害怕他带给她的光芒会将她的黑暗完全吞噬,她害怕自己会在他的光辉中失去自己。
有时,她恨自己这么卑微,卑微到连心中的**都不敢直视,卑微到连自己都怀疑是否值得得到Brady的爱。她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如果她不是这么贫穷,如果她的家庭背景不是那么糟糕,自己会不会更自信些,至少可以在Brady面前显得不那么狼狈?如果她不是这么依赖他,会不会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更平等一些?
然而,所有这些问题都在她的心中形成了无尽的回响,越是想清楚,越是陷入深深的迷茫。她的自卑、她的贪欲、她的恐惧与不安,都混杂成一种难以解脱的纠结。她总是把这些情感深埋在心底,用一种冷静的外表将自己伪装起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脆弱的怪物,心里装满了无数无法向他人吐露的伤口。
她更需要他,不是吗。
她爱Brady,但她知道,自己不配。每当Brady给她温暖时,她的心便会忍不住去期待,去渴望更多,但每一次她都知道,这种渴望注定会使她更加痛苦,因为她始终明白,在他眼里,她只是那个在底层挣扎的女孩,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平等的伴侣。她对他的爱,充满了复杂的自卑,无法掩饰的贪欲,和无法释怀的恐惧。
她试图回报以更细密的关心,更热切的关注——但她不知道,这是否值得Brady拿出来放置在天平上衡量。
也许,她永远无法跨越那个界限,永远无法走入他所属于的世界。她的爱,注定是一个没有出口的死胡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挣扎,而她只能够在这份痛苦中,寻找自己的位置,寻找那一丝她所渴望的温暖。
然而,在梦中,她也会短暂地忘记这一切。她会在夜里幻想着自己与Brady并肩走过那些温暖的街道,心底充满着无限的安宁与满足。可当她从梦中醒来,所有的美好都变得模糊不清,她依然站在那个无法逾越的高墙前,面对着无尽的孤独与迷茫。
她依然努力的爱着Brady,反思自己的付出和言行,但她也明白,自己注定无法得到他。而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或者说,那种被裹挟着飞蛾扑火版让自己望向他的力,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
夜里,广州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宿舍窗外的雨声密密麻麻,像无数细针扎在玻璃上。凌晨一点,室友都睡了,只有她还坐在床上,盯着那条没有回音的对话框,手指在键盘上停留很久,最终却删掉了“你今天怎么没回我?”那八个字。
她怕显得情绪化。
怕Brady看到消息会皱眉,怕他会说“我真的太忙了”,再加一句“你要理解我”,就像他曾对她说过的那样——不是恶意,但更像一种自上而下的说教,仿佛提醒她:你要乖巧,要配合,要学会成为一个体面的“陪伴者”。
而不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
她咬住牙关,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脸埋进了膝盖里,轻轻地抽泣,没有发出声音。她不能发出声音。她早就习惯了隐忍的生活——从小就被教导不要麻烦别人、不要哭太久、不要让别人看到你软弱的一面。久而久之,她就连自己的悲伤都学会打包压缩,在夜里独自消化。
可偏偏遇到了Brady,她最不能控制的脆弱和渴望,全都暴露了出来。
他就像一面镜子,照见她所有不敢直视的**——她想要爱,想要被坚定地选择;想要拥有一些不需要用努力交换来的好东西;想要哪怕一次,不必计算利弊、不必掂量得失,只为了“我喜欢你”这句话,而被拥抱。
而她给自己设下的标准却无比苛刻:不能哭,不能依赖,不能太在乎。否则,她会觉得自己很“穷”。不是经济意义上的贫穷,而是那种灵魂层面上的,站不直、底气不足、必须仰视别人才能获得存在感的“穷”。
她无法告诉Brady这份“穷”。因为在Brady面前,她一直努力装得不那么“需要”他。她说:“你太忙了,我不会打扰你。”她说:“我挺能扛的,不用担心。”她说:“你不用替我出钱,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可每说一句,心里的自卑就堆高一层。
她有时会幻想:如果自己也是某个富裕家庭的女孩,有从容的家底、有自由的选择、有情绪波动的空间,那她是不是就可以自然地说出那些现在她不敢说出口的句子?
比如:“我今天好难过,你能不能来陪我?”
比如:“我觉得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在乎我了。”
比如:“我不想你只是把我当成生活里一个温情的调剂品。”
这些句子,她都只能在梦里说出口。
那梦里,场景是熟悉的——广州的初冬,夜色温润,云雾蒙蒙,她和Brady走在大学城的小巷里,他一手拿着热豆浆,另一只手轻轻牵着她。他低头问她:“你冷不冷?”她想了很久,才摇头。她想说点什么,嘴唇却黏在喉咙口。
梦总是这样,把她想说的都吞掉,只留下那一点点温暖和遗憾,慢慢冷却。
她不是不爱Brady。恰恰相反,她爱他,甚至愿意为他学习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但这份爱让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学会割让自己的**。
但是就像野草,不管怎么割,都会长出新的芽。
于是她长出了新的**。
她从前那个清瘦敏感、安静聪明、在高中时被老师赞赏、被同学追捧的女孩——那个靠小聪明、好学生标签和伪装出来的“乖女儿”——早已经找不到了。那时候的她,只要努力一点,就能赢得喜爱和资源。但现在,她发现无论多努力,始终有一道门,紧闭着,不为她开。
那道门通往的是Brady的世界:全球化的资本运作、家族基金、行业领袖朋友圈、私人定制的奢侈品牌与生活审美……而她的钥匙,不管多努力打磨,始终差了一毫米。
她不怪Brady。她甚至知道他是真心对她好的。但正因为他太好,才让她觉得自己更差。她的痛苦,来自于爱,也来自于那无法触及的同等地位。
她爱他,可也害怕他爱的是一个“她扮演出来”的版本;她依赖他,却更害怕自己永远无法离开这种依赖;她渴望他的靠近,又惧怕他的世界会彻底吞噬她。
在这份拉扯之间,她像一个被缠绕的提线木偶,一边努力向上爬,一边被自己心底的恐惧和自卑拉向深渊。
而真正让她害怕的,是她明明知道这一切,却依然舍不得放手。
“我一定是太爱他了才这样对不对?”
第42章 爱我便是
上半年,Brady在带的越南项目是一个集成了金融杠杆、地产开发、物流投资等多个领域的大型投资计划。Brady与团队一起,已经与越南政府、当地的大型企业以及数个房地产开发商进行了深入接触,推动该项目的融资及政策审批。
这个项目不仅涉及基础设施的建设和供应链的优化,也涵盖了一个新的工业园区的规划建设。Brady深知,这一系列投资将对越南的经济、社会及环境产生深远影响。如果成功,可能会为公司带来不菲的长期回报,但同时,失败的代价也将是巨大的。
越南与中国之间的地理和文化差异,以及在各个领域上复杂的政治经济背景,要求Brady必须在推动项目进展的同时,充分考虑到当地政府的政策导向、国内外投资者的利益博弈以及区域内竞争对手的布局。
这些多层次、多角度的因素,使得项目推进的每一步都异常艰难。Brady深知,越南的政治不稳定、法律环境的不确定性和市场的急剧变化,都是他必须面对的巨大挑战。而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庞大的财务风险和巨额的资本需求。
为了推进项目的每一步,Brady与越南当地的商业伙伴和政府代表召开了无数次电话会议。这些会议往往耗时数小时,涉及众多内容——从资金安排到税务政策,再到土地资源的审批以及企业合作的细节。
“Brady,我们的股东有点焦虑了,”David再次提醒,“他们想知道,越南的项目会不会有任何政策上的变动,特别是税收和土地的相关规定。你知道的,这些因素对我们的整体规划影响很大。”
Brady接过电话,尽管知道团队已经做好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依然感到一阵压力涌上心头。投资人需要的是保证,而不仅仅是风险预估。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自己的沉着冷静。
“David,继续跟进,我们得把这些政策变动的可能性降到最低。税收方面,明天我和越南的税务局长有一场面谈,直接了解他们的最新计划。”
电话挂断后,Brady再次低头,翻看着有关越南的政策资料。翻到一页关于土地资源的报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报告里提到的一些地方性政策变化,似乎暗示着越南的某些区域可能会因“国土资源优化”而进行调整。
他擦了擦眉头,决定亲自去一趟越南,面对面的谈判,毕竟,任何政策变化都可能直接影响到公司的利益,远远超出股东的担忧。
越南政府的政策,历来以扶持本地企业和外资合作为导向。Brady已经与越南政府的高层代表进行了多次会晤,他们的支持是项目得以顺利开展的重要保障。然而,越南的政策变化频繁且不确定,尤其是在外资企业的管理和审批上,地方政府的不同态度可能会影响最终的项目执行。
这也是Brady内心最大的焦虑来源之一:如何与政府保持良好的沟通和合作,同时确保项目的推进不受政策风险的拖延。
他知道,越南的金融杠杆模型,虽然提供了巨大的资本支持,但一旦政策不稳定或出现管理漏洞,背后的风险也极为严重。而且,越南的土地资源极为有限,且部分区域的土地资源已被先前的开发商占据,如何在有限的空间中优化资源配置,是Brady最为关注的问题之一。
“Brady,你准备好了吗?我们需要明确的方向。”电话中,越南合作方的负责人再次催促。
Brady冷静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会带着团队与政府进一步沟通,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加快审批,确保项目尽早落地,二是继续摸索可能的替代方案。”
他想起自己和团队讨论过的方案,最终决定,自己还是要站出来承担责任,亲自推进这一项目。
项目的推进离不开巨额的资金投入,而Brady深知,财务上的杠杆将是推动项目得以顺利进行的关键。越南市场的融资环境虽然逐步开放,但由于缺乏足够的信用保障,许多本土企业和外资公司在进行大型项目时仍需依赖银行贷款和其他融资手段。
Brady清楚,金融杠杆的运作不仅需要精准的现金流预测,更需要管理好外部资本的风险。如果无法顺利完成资金的安排,项目的实施将面临巨大的风险。
“Brady,资金问题有些棘手,”David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我们的贷款方表示,如果政策上有不确定的变动,他们可能会收回部分资金。”
Brady沉默了一瞬,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会亲自去见他们,确保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他放下电话,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喧嚣的城市。他知道,越南市场虽充满机遇,但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这些风险不仅仅是资本运作中的问题,更是文化与市场的双重博弈。
在接下来的几天,Brady带领团队参加了更多的电话会议。每一通电话,每一场谈判,都让他感到如履薄冰。尤其是在面对一些越南本地的开发商和政府代表时,他清楚,他们的态度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热情,而是开始显露出不同的声音。
“Brady,我们的开发项目有些延迟了,”越南合作方在电话中提到,“税务和土地审批的进程过慢,我们建议在一些项目上适当调整。”
Brady眉头紧皱:“这是我最不希望听到的消息。”他几乎是硬生生压下自己的愤怒,“你们既然已经承诺了这个项目的推动,为什么会有拖延?”
对方解释:“这些都是政治环境的变化,我们没有办法掌控。”
Brady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情:“我明白,但这不是我能够容忍的。你们要负责任。我现在需要一个明确的时间表,或者我们会考虑停止合作。”
这一刻,他几乎感受到了整个人站在悬崖边的恐惧——越南的政策变动可能让这个项目彻底落空,而每一天的等待和拖延,都让他深感无法喘息。
连日来,Brady的生活几乎被越南项目所占据。会议、电话、文件审核,每一天的工作都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每当他拿起手机,看到那一条条来自安安的短信或未接来电时,他的内心总是有一丝不安,但随即被工作的压力和疲惫所淹没。他知道,安安并不理解他忙碌的程度,也不会明白这些会议背后所带来的巨大压力。
然而,电话铃声响起时,他总会微微皱眉,伸手去按掉。
“等一下再回吧。”Brady心里这么想。
而这种等一下,再过一会儿的态度,逐渐演变成了漏接和搪塞。尤其是每次会议结束后,电话屏幕上总是会跳出几条安安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Brady,我在等你回我电话,怎么了?”
“Brady,你有时间吗?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说。”
“Brady,怎么还不接电话?”
“宝宝我想你了,要是你在就好了。”
每次看到这些消息,Brady都不禁叹一口气。她似乎总是等着他,而他却在这一刻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那天是个特别忙碌的日子。早上,Brady就和越南的地方政府代表进行了一个电话会议,讨论土地审批的问题。整个电话过程中,Brady的脑袋几乎要爆炸——他不得不不断重复,确保每个环节都没有遗漏。然而,会议进程却远比预期拖延。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竟然是安安的来电。
“又是她。”Brady心里有些烦躁,但随即又给自己找借口:“等会议结束再回吧。”
然而,电话会议还远远没有结束,新的问题层出不穷。Brady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焦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机的屏幕不停跳动着新的消息通知,而他依旧沉浸在会议的复杂数据与方案推演之中。
直到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多。Brady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那一长串未接来电和信息。他默默地点开其中一条。
“Brady,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有事?”
Brady有些心虚地咳了咳,心里知道,这个“有事”意味着他又一次疏忽了安安的情感需求。他并不是真的不想接电话,也不是不关心她。只是此刻的他,已经被无数个数字和文件完全压垮。
他的脑海里,越南项目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迷宫,而安安的情感需求,似乎被无形的墙隔开,成了他每次只能稍作回应的“待办事项”。
几天后,Brady在一次与越南的房地产开发商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电话会议后,决定亲自去一趟胡志明市,亲自去谈。
当他拿着文件和随身箱下楼的时候,秘书和助理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对于Brady那样的人来说,机场从来不是“出发点”,而是移动中的会客厅,是流动秩序的一部分。
他从不在公共值机柜台出现。像他这样的家族继承人,使用的是VIP安检通道,车辆通常会直接开进贵宾厅专属停车区,由机场管家接引至商务机楼/专属候机室;而搭乘私人飞机时,甚至不需要下车——车门一开,就是机舱门。安检、排队、候机厅的喧哗与拥挤,Brady只需对着随行助理点头,登机这件事就完成了全部手续。他的空间不会有任何嘈杂和暴露。于他们而言是“世界本该如此”的生活方式。他不焦躁,也不需要用眼神去争夺登机顺序——因为登机本身,从来不是权利竞争,而是一场被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移动。
他的机场穿搭讲究得刚刚好。商务飞行时,是colombo定制亚麻西装外套加棉tee,鞋是皮质软底的John Lobb Loafer,随手拎着低调的Berluti工作包;他不需要穿满logo,也不会穿得像在参加摄影棚大片,因为机场不是他的“打卡地”,而是一个自然过渡的私域场所。
他的行李箱外观极简,开盖如书页展开,内部收纳秩序感极强,静音滑轮专为石板路而设——这是一款老钱阶层才会欣赏的工具型单品。不是因为价格,而是因为它完美适配了“世界公民”的生活节奏:从机舱到高原小屋、从欧洲的城堡度假到东南亚的热带考察营,它像是Brady行走世界的延伸肢体,收纳的不是生活物品,而是他“随时掌控生活状态”的信条。
他会在专属贵宾休息室内阅读FT和The Economist,处理基金内部的策略邮件,或直接开一个Zoom会议。他不会刷短视频,也不会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任何与飞行相关的照片——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证明”自己在过怎样的生活。他的存在,就是证明。
就像他的人生——高效、有序、安静且排他的,从不混乱、不暴露、不暴躁。
在越南的这一次的讨论焦点是关于融资方案的调整,必须在短时间内达成一致,以确保项目不会因为资金问题陷入停滞。Brady的眉头紧锁,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然而,就在他正在沉浸在复杂的商业谈判中时,手机再次震动。这一次,屏幕上显示的是“安安”三个字。
Brady的手指顿了顿,目光略过屏幕,心里却有一丝焦虑的波动。他知道,安安不会理解他的忙碌,不会明白越南项目对他意味着什么。而这一切的压力和焦虑,正在一点一点压垮他。
“等下再回。”他低声对自己说,随即再次无奈地将手机搁下。
但这次,他却忍不住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七点,手机又震动了一次。是安安的消息:“你怎么又不接电话?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Brady的心情瞬间沉了下来。他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对安安的冷漠,已经让她产生了不安的情绪。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被情感绑架。
“我有很多事情要忙。”他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电话、会议、投资人、政策,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一切而无暇顾及安安的心情。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温暖的光线落在讲台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周围是同学们低头写字的声音,偶尔有翻书的沙沙声。但这一切对安安来说,仿佛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她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笔尖停在空白的课本上,眼神却时不时飘向窗外,望着远处的蓝天,心中一片茫然。
她的思绪早已飞到了远方,飞向了Brady那端——那个在自己生活中越来越远的人。几天以来,她努力忍住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不能因为工作上的繁忙而影响彼此的关系,但每当她看到Brady的电话变成未接来电,看到他微信的回复越来越慢,她的心就开始揪紧,像是被某种不安的情绪吞噬。
“他真的是很忙吗?”安安在心里问自己。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扫过讲台,看到老师正在讲解一段复杂的算法,然而她根本听不进去,脑海里只充斥着Brady的影像和她与他之间日渐拉开的距离。
安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课本上划了几下,心里却开始有了无数个疑问:他是不是把我当作负担了?他是不是有其他人了?或者,我不过是他忙碌生活中的一个附属品?这些问题像是无形的蚂蚁,蚕食着她的理智。
她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Brady很忙,真的很忙。但又不禁怀疑,忙的背后是不是隐藏了其他的事情?这些天来,他一次又一次地没有接她的电话,一次又一次的以“很忙”作为借口,搪塞过去,安安不知道自己能否继续相信这些话。
这个念头像是刀子一样刺进她的心。她突然想到了Brady身边那些光鲜亮丽的女孩们:那些在他眼里可能更合适的、有背景、有地位的姑娘们。他们的世界一定比安安宽广得多,也更具吸引力。难道他只是在找借口推拖我吗?
她的手紧紧攥住了笔,指尖几乎用力得让手背青白,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课堂上的一切仿佛都变得虚幻。她感到自己被困在一个透明的泡泡里,外面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老师的讲解变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阵声音,听得见,但无法理解;同学们的交谈也如同被过滤过的噪音,渐渐不再引起她的注意。
她开始下意识地想象Brady可能的反应:如果她打电话给他,他是不是又会说自己太忙,根本没有时间陪她?他是不是会在心里觉得她是个负担,觉得她不断地提出这些无谓的情感要求?
那种不安像是阴霾一样笼罩着她的心,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再次拿出手机,看到Brady的头像,心脏猛地一沉。还是没有回消息,也没有回电话。屏幕下方,是她之前给他发的几条消息,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安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焦虑。她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感觉——等待、猜测、无法触及的距离,这些情绪让她的思绪越来越乱,整个人仿佛被深深的迷雾吞没。
课堂的钟声响起,提醒着她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几乎没有记住老师讲了什么,也没有理解那些抽象的公式和理论。她只知道,她的心早已被无形的焦虑缠绕,无法自拔。
他真的在忙吗?
安安开始自我质疑,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太过依赖Brady的回应了。但为什么每次我需要他时,他总是缺席?
这种感情的落差让她越来越难以忍受,然而,真正让她心痛的是,她依旧在期待着他的回复,依旧在等待他来打破这层隔阂,来重新给她信心。
她试图安慰自己:也许他真的有太多事情要做,也许他只是忘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在乎我。
然而,内心的那份不安依旧无法消散,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的情绪一丝丝吞噬。
她咬了咬嘴唇,默默告诉自己:我不该这么在乎他,不该让他的回应决定我的情绪。
但那份焦虑,却始终挥之不去。
安安抬起头,望着教室里其他同学专心致志的模样,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孤岛上,四周没有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困境。她知道不能再想了,但是,内心的痛感和空虚感却越来越强烈,几乎让她无法忍受。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手机屏幕上,那些未接的电话和未读的消息仿佛是她与Brady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而她只能在这一头,孤独地等待。
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这种情绪的漩涡,而她,也许永远也无法挣脱。
安安低下头,迅速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然而,眼前的字迹开始变得模糊,听到的声音也逐渐远去。她能感到自己的心被困住了,无法呼吸,像是失去了某种支点,漂浮在无法找到方向的空中。
“是不是我太不成熟了?”她轻声问自己,“是不是我该学会更加独立,不依赖别人来填补自己的空虚?”
第43章 港交所雄辩定乾坤 上市路舌战群儒
傍晚昏黄的暖光洒在书桌上,安安坐在床边,手里刷着淘宝,眼睛有些空洞地盯着屏幕。她正和方晴子、小戴聊着,轻声抱怨着自己最近的情绪。
“Brady太忙了,几乎每次我打电话过去,他都在开会或者处理事情,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安安的声音有些低落,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依赖Brady,可心里的失落和空虚感,却怎么也藏不住。
方晴子正在整理一堆报告,听到安安的话,她微微皱了皱眉:“你看他忙的样子,估计是事情很多吧。你就别怪他了,他真的很用心,之前和你一起的时候,我也看出来了。”
小戴倒是更加直率,抬起头来直接反驳道:“是啊,安安,你看Brady这么有事业心,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你自己忙自己的事情也好,干嘛老想着他。况且,他一开始不也跟你说了吗,他的生活本来就很忙的。”
安安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我知道他忙,但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越来越没有什么交情了。他在外面越来越成功,而我这边依然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感觉很不对等,心里有些失落。”
她的话语有些沉重,方晴子和小戴对视了一眼,突然间觉得,安安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还是要理解Brady。你知道他家里的人也挺多压力的,他现在可不只是一个年轻人,还得承担那么多责任。”方晴子语气柔和地劝道。
安安没再说话,心里却依然有些不舒服。她知道Brady确实很忙,但也觉得,他好像总是把工作和责任放在第一位,剩下的几乎没有时间给她了。明明两个人有过那么深刻的交流和情感,但现在的生活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渐行渐远。
Brady总是好像,是她难以靠近和成为的人。她想起四月初那天她刚和Brady见到Tom和Kevin。
那件事刷新了她对权贵的认知。
四月初的那天夜里,海风在窗外吹着。安安窝在会所酒店的床上,裹着薄薄的被子,窝在床边缘刷着手机刷得昏昏沉沉。
昏昏沉沉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那一场毫无节制的亲热,或许是因为她的心,已经被那些奢华与虚荣压得透不过气来。安安躺在会所酒店的床上,薄薄的被单轻轻覆盖在她的身上,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香气,混杂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手机的屏幕依旧在她的手指下亮着,然而她的眼神却有些空洞。她的目光掠过那一对精致的玻璃餐具,眼前的镜面般洁净桌面上,显现出酒店内那种毫不掩饰的奢华与无所不在的浪费。
真丝床单在她的身下滑动,触感冰冷却又温润丝滑,那种享乐的舒适与豪华的元素交织,却让她突然间产生了深深的厌倦。她的眼皮有些沉重,闭上眼,记忆中那些傍晚她和Brady的亲吻、他指尖游走在她肌肤上的温度,又像是突然变得荒唐。浅水湾的私人会所,简直是一座人间仙境,玻璃餐具、银光闪闪的器皿,每一件物品都被雕刻得精致得几乎失去了意义。墙上的艺术画作、精美的灯饰,每一处都在诉说着一种纸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生活方式——而这正是Brady他们的世界。
她清楚地记得那晚,Brady带她来到这里,显得毫不在意,仿佛这些奢华都是理所当然。每一顿饭、每一瓶酒都像是无需为之费心的浪费。她看到他手边的红酒,葡萄酒杯上边缘是那么的精致,里面的酒液呈现出深邃的红色,犹如一场无尽的**。而Brady却毫不在意地将它斟满,似乎每一次饮酒,都是为了暂时逃避什么,逃避那些对他的期待、对责任的压力。
她记得他和她交谈时,手指不自觉地触摸着桌面上那块意大利制造的真丝桌布,眼神看向她时,却不曾真正注意到她的变化。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在告诉她,这一切的奢华是他理所当然的生活,甚至有些无趣地沉浸在其中,不懂得珍惜。
那晚,他们之间的亲热几乎毫无节制。Brady的身躯覆压在她身上,每一吻、每一抚摸都显得那么急切、如此激情,仿佛是在忘却什么,又仿佛是在强行补偿什么。她的身体在真丝床单的触感中摩擦,而他那没有丝毫保留的渴望,让她的脑袋变得更加沉重。
然而,随着那场激情散去,安安却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空虚。这些奢华的物品、金碧辉煌的环境,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疏离。她想,Brady似乎已经太习惯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了。每一瓶酒、每一餐饭,似乎都被用作消磨时光的工具,享乐似乎成了她眼中那个阶层的人生活的唯一目的。而她,不知为何,忽然开始觉得自己在这世界里如同一个局外人,无法真正融入其中。
房间里的奢华简直让人目眩。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是一盏意大利Murano玻璃吊灯,五光十色的玻璃片在灯光下交织成一幅如梦似幻的画面。每一片玻璃都是由最顶尖的艺术家手工吹制,价格不菲,甚至连灯具的安装费用都超出了普通人一年的薪水。床头的床单是由来自意大利的Loro Piana真丝床品,光滑如水,触感冰凉。那种级别的奢华,安安曾经只在杂志中见过,而如今,居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仿佛是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沙发是由Fendi Casa特别定制的,纯手工打造,枕头的面料使用的是海岛棉和瑞士进口的羊绒,极致柔软,每一次靠上去都像是被温柔地包裹住。地毯是来自波斯的藏品,细密的织纹与色彩层次分明,仿佛每一根纤维都经过精挑细选,大量的昂贵织物堆砌在房间内—— 价值几乎可以购买一栋独立的豪宅。
在那张一看便知极其昂贵的圆形餐桌上,铺着一块由法国品牌Hermès打造的餐巾布,边缘手工绣制,布料光泽感十足,几乎不需要动筷子,光是眼前的这些物品就足以让人感到一种无声的压迫。
桌上放着的酒杯,是由顶级玻璃品牌Baccarat出品,纯水晶的杯身透亮得近乎透明,晶莹剔透的杯体反射出房间里每一个光点,酒液在其中流转,仿佛可以让人迷失其中。
欢好嬉戏之时,她在桌上不慎推下一组西洋水晶艺术品,来自捷克的Moser,Moser 品牌的这些水晶艺术品,质感剔透纯净,似有无尽光泽流转。雕刻的人物姿态各异、神情鲜活,有的俯身关切,有的侧身交流,衣褶纹理细腻如真,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器皿造型优雅,上面的图案精致入微,花草灵动,场景生动,每一处细节都精准到位,仿佛能让人置身于那雕刻所呈现的情境之中,栩栩如生,贵气逼人,令人真切感受到艺术的精妙与灵动。
碎裂之时安安又惊慌又吓的直哭,可是Brady只是电话Kevin说在他家会所套间打碎了他的宝贝水晶装饰,电话那边Kevin笑笑说叫Brady去香港启德Mei??en旗舰店再给他订了来,当作替小女友的补偿。
后来安安才知道那一组昂贵的捷克水晶单个就要大六位数。
吃晚餐的时候更是惊吓,每一道菜,都是经过米其林大厨精心准备的。白金的Christofle或者Meissen盘子上盛着鲜美的布列塔尼蓝龙虾,一只虾干掉她至少三四个月补课费,吃不完就丢;盘底是金箔装饰的焦糖化薄荷叶,配上一杯酿造自100年橡木桶的年份葡萄酒,酒香浓烈,安安趁Brady不注意查价格时更是吓得要把手机丢出去,一瓶酒几年的补课费啊!这还不算,饭吃不完就丢那,自有人来收—— 整桌菜色最后也是倒掉,不管是昂贵的夏多布里昂牛肉还是当零嘴儿吃的鹅颈藤壶。她心疼起钱来,一公斤鹅颈藤壶也要她三四个月至少的收入,夏多布里昂上不封顶,她也不知道—— 但她知道心疼钱。她因拼命查这些东西是什么,为了能读出来名字和装作很了解的样子而疲累于搜索。一个个0坠在后头,看的眼睛都麻木。看着那些精致盘子,单个至少就要她家存上四五年的钱,还是在没有重大疾病,弟弟不惹获的理想理论条件下——像她这种人家其实最后真存不下多少钱,可在Brady和Kevin他们常聚的私家会所内,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些奢侈与浪费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让她感到无比的沉重。
那厢Brady刚洗完澡,边走出来,边接了个电话,是安安刚认识不久的Tom打来的。
电话开着免提。Tom的嗓音懒洋洋的,像是喝了点酒:“欸,Brady,我明天想吃刀鱼。江阴那边的。你有没有空跟我飞一趟?”
Brady沉默了一下,翻起手边的iPad:“你说的那个——江阴南闸通用机场?不行,那没国际口岸,不能落地,我们得飞无锡。”
“无锡行不行?”Tom那边划拉了一下手机,“……操,硕放那边公务机楼海关不是24小时,还得得提前申请清关,我的飞机挂的香港的所以不可立即飞,需提前至少24小时.....”
Brady接过话:“部分地区需3-5天提前申请航权。”
那边Tom骂了一句。Brady靠在床头,语气耐心却也有点无奈:“这样吧,明早我们头班普通客机走,就坐头等,中午赶到吃个饭,下午回香港。时间差不多。”
“好吧,没意思。”Tom哼了一声,却还是答应了,“等你安排。”
安安听着他们的对话,从开始的困倦到后来的目瞪口呆。
这帮人为什么包飞机说的轻松的就像点个外卖?
刀鱼?她没听过。她拿起手机,搜了一下——“刀鱼”,长江三鲜之首,清明前后最为肥美,一斤要上千元,只卖几周,活杀现吃。再看下去,才知道刀鱼因过度捕捞,早年已经被禁渔,市面上的“真刀鱼”如今极为稀有,往往通过私人渔船或限量拍卖流出。她点进一个论坛帖子,看到有人说:“清明时节,江南有钱人家的桌上,若无一尾江刀,便不算春天。”
她不说话了,翻过身去,拉高了被子。房间里,Brady还在发微信确认航班与接送,语调平稳、有条不紊,像在谈一笔中型收购。她闭着眼听,心跳却有些发紧。
她第一次意识到贫富差距可以体现在这样不经意的一通电话里。
不是大几万的LV或者十几万以上的爱马仕手袋,也不是百万级别的腕表跑车,而是一个她甚至不知道名字的食材,一种他们认为“只要想吃就该立刻有人为他们安排飞机”的生活方式。
在Brady眼中,“改航线”“通关协调”“公务机飞不了就买头等舱转机”,调动无数人力物力,只是常规操作,就为了吃一顿饭。
可她,刚刚这个月因为兼职工资没到账,取不出钱来,正犹豫是不是要把上次他送她的耳钉挂到二手平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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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港交所的会议室内,氛围压抑而凝重。阳光透过厚重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照亮了会议桌上的文件和电脑屏幕,微弱的光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Brady坐在桌子一侧,身着深灰色暗纹Armani西装,领带系好,戴着一款积家大师系列的腕表(Q4132530)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集中在眼前的会议资料上。
今天,是他公司IPO上市前的最后一次全体重大会议,面对的是港交所和证监会的高层监管团队。这是一场关乎公司未来的关键战役,Brady心里清楚,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他与市场之间最后的纽带。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桌面上的麦克风按钮,开始简洁而自信地介绍公司未来的规划。屏幕上的PPT闪烁着一串串数据和图表,背后是他和团队几个月来的努力。
“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成为全球领先的互联网科技平台,推动技术的创新与变革,尤其是在AI、云计算以及大数据领域。通过此次IPO,我们将为公司发展注入更多资金,用于加大研发投入,扩展全球市场份额,并加强合规性建设,以符合国际标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监管人员,尤其是那些港交所的高管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Brady知道,港交所一向严格,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而这一切都关系到他公司未来几年的命运。
“如各位所见,我们已经按照港城证监会的要求,完成了信息披露工作,详细列出了所有的财务数据、公司治理结构及风险提示,并且已经将内部控制和审计流程标准化,确保符合全球上市要求。”他继续说,语气坚定但不失礼貌。
接着,会议室里的一名监管官员轻轻点了点头,翻开手中的文件,“Brady先生,我注意到你们在财务报告方面提出的部分调整,这其中有一些较为激进的假设,比如预期未来三年营收增长将达到40%。这部分数字依据是否充分?是否有详细的市场研究作为支撑?”
Brady微微一笑,眼神没有一丝慌乱,仿佛早已准备好迎接这样的质询。他轻轻拿起桌上的资料,指着其中一页:“我们基于过去两年的市场趋势和业务扩展情况,做出这样的预期并不算过分。我们在全球范围内的客户基数持续扩大,且随着新产品的推出,预计在第二季度将有显著的增幅。”
他快速地翻到一页详细的市场调研报告,上面列出了全球互联网行业的细分市场、技术突破的时间节点以及消费者需求的变化趋势。“这个数据是通过我们团队与独立市场调研机构的合作所得出的,具有较强的市场参考价值。”Brady补充道。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接着传来几声低沉的点头声。显然,他们已经接受了Brady的解释。接下来的问题,更多地集中在风险评估和公司治理结构上。
“对于你们的管理层,证监会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是否有足够的合规经验。尤其是你们的CFO和法务团队,在国际资本市场的操作经验较为薄弱,这可能会成为上市后的潜在风险点。”另一位监管人员提到了关键问题。
Brady并未慌乱,依然从容应对。“我们的CFO虽然是新任职,但他拥有超过15年跨国企业财务管理的经验,曾在多个国际资本市场运作过,并且在加入我们公司之前,他曾在美国上市公司担任重要职务。而我们的法务团队,已经与多位全球顶级律师事务所合作,确保我们在上市过程中完全符合港城及国际的法律法规。”
这时,另一位监管人员插话道:“不过,我注意到你们公司在海外市场扩展方面,有过几次收购失败的经历。这些失败是否会影响到投资者的信心?是否有具体的风险控制策略?”
Brady没有急于回答,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平静地抬起头。“这是一个重要的提问,我们在扩展过程中确实遇到过一些挑战。尤其是在收购过程中,部分企业的整合难度超出了预期。但我们已经总结了经验教训,并在公司治理结构上做出了调整,现在有了更加严格的收购标准和后续评估机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未来的并购和战略合作中,我们将更加注重企业文化的兼容性和管理层的整合能力,以避免类似问题的再次发生。”
会议室内又是一阵沉默。Brady轻轻抿了口水,心跳的节奏稍稍加快,但表面上依旧保持冷静。
随着会议的深入,讨论渐渐转向了具体的合规细节和后期的审计安排。Brady细心地回应每一个问题,确保每一项要求都得到清晰的解答和承诺。他知道,港交所和证监会对这些细节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但正因为如此,才能确保上市公司能够在资本市场上站稳脚跟。
会议持续了两个小时,最终,港交所的负责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缓缓说道:“Brady先生,我们已经对贵公司进行了充分的评估,您在合规性和风险控制方面的回答让我们满意。我们相信,贵公司已经做好了上市的准备。”
Brady轻轻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感谢各位的支持和信任,我们会继续努力,确保公司上市后能够为投资者带来最大的回报。”
“那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安排上市前的最终审批程序,预计会在下周完成。”另一位监管人员补充道。
随着会议结束,Brady离开了港交所的大楼,身心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满足感。几个月来的紧张筹备,终于在今天看到了曙光。尽管路途坎坷,但只要成功,这一切都将成为他和公司历史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傍晚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了Brady的办公室,昏黄的光线在桌面上投射出长长的阴影。
Brady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接下电话会议。这次,他需要和港交所及证监会的相关负责人再次确认有关互联网科技公司IPO的最终审批程序和接下来的具体注意事项。
他拨通了电话,电话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响,随着“喂”的一声,Brady的眉头稍微松开。他知道,自己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每一场对话都至关重要,关乎着他和公司未来的几百亿市值。
“Brady先生,晚上好。”电话那头传来港交所一位负责审批的高级经理人程小姐的声音,语气温和,但透着些许正式与谨慎。
“程小姐,晚上好。”Brady的声音冷静且稳重,“我想确认一下,接下来的审批程序是否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尤其是那些可能影响时间节点或者需要补充资料的方面。”
程小姐沉吟了一下,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一份详细的清单。“我们简单过一下。我们已经接收到所有的财务报告和合规资料,接下来的重点将是几项细节审核,主要包括:第一,关于你们公司的股东结构,尤其是一些海外投资者的背景,我们需要确保所有的股东都符合港城证券市场的投资者适格性要求;第二,关于管理层的合规性,特别是CFO和法务团队的背景,这部分我们还需要核实一些人选的资格;第三,预计在明天的会议上,我们会进一步审查你们的商业模式,特别是跨境交易部分,确保没有违反港城的外资限制政策。”
Brady点了点头,笔记本上迅速记录下了这些要点。“了解。那么,关于股东背景这部分,我们之前已经提供了相关的认证文件,并且所有投资者背景信息都在我们的招股书中进行了披露,是否还需要补充其他材料?”
程小姐继续道:“是的,目前看来这些材料已基本完备,但我们需要确认一些中小股东的独立性,避免出现股东结构过于集中、利益冲突等问题。请确保在材料中有所注明,最好能够补充更多的股东确认信。”
“明白,我会安排我们的法务团队补充相关材料。”Brady立刻回应,他明白股东结构的重要性,这关系到公司上市后能否获得市场的信任和认可,尤其是对于港城证券市场来说,透明和公平是至关重要的。
接着,程小姐提到:“第二点,管理层合规性,CFO的任命资料仍需要提供更多具体的工作经验细节,特别是在跨境并购和资本运作方面的背景,这部分我们需要确保其管理能力足以应对未来的挑战。”
Brady轻轻点了点头,他早就预料到这部分可能成为障碍。“CFO是我们公司上一季度新任命的,但他拥有丰富的国际资本市场经验,曾在华尔街和欧洲的大型金融机构工作过,我会再次提供详细的资历证明和过去三年的工作成果。”
程小姐稍作思考,又道:“第三,关于跨境交易,尤其是你们在东南亚和欧洲的扩展部分,需要特别注意合规性问题。港城对外资的相关政策非常严格,我们要求你们的跨境合作伙伴和交易必须符合相关法律法规。我们将进一步审核你们与海外企业的合作协议,确保这些合作不涉及违反港城及中国的外资限制政策。”
Brady快速翻阅着面前的文件,确认相关合作协议的条款。“明白,我会指示我们的团队再做一次审核,确保所有的跨境协议和交易都符合港城和中国的合规要求,尤其是在资金流动和股东结构方面。”
电话那头传来程小姐的一声轻笑:“看来你们已经做了很充分的准备,最后一项,我们预计会在两天内进行最后的审批面谈,届时你们的团队需要提供完整的内部审计报告和一份市场扩展计划书,特别是对于你们未来三年的增长预期和风险控制策略,这份报告会直接影响到你们的上市时间。”
Brady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了解,我会在明天内把所有的材料整理齐全,确保没有遗漏。”
程小姐再次确认:“最后,关于你们在海外市场的并购计划,能否提供更多的细节?我们希望确保贵公司的商业模式在全球范围内的可持续性和风险可控性。”
Brady犹豫了一下,决定在这方面多加说明:“我们计划在未来三年年内扩展到东南亚市场,尤其是越南、新马泰和印度尼西亚。第五年重点是欧美市场。在此过程中,我们会通过与当地企业的合作和战略收购,提升市场份额。同时,我们也会重点关注技术和人才的本地化,以避免潜在的市场风险和文化冲突。”
程小姐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一部分需要特别注意本地法律法规,尤其是在税务和跨境资金转移方面,你们的合规报告需要更加详细。”
“好的,我会与团队一起准备。”Brady答道。
程小姐停顿了一下,语气稍显轻松:“Brady先生,整体来说,你们已经完成了大部分工作,只剩下些许细节需要完善。我们预计在下周一可以完成所有的审批流程,届时你们可以正式提交上市申请。”
Brady听到这句话,终于松了口气。“谢谢程小姐的耐心和支持,我会确保每一项要求都得到满足。希望我们能顺利推进,顺利上市。”
“好的,Brady先生。我们会保持联系,祝你们一切顺利。”
Brady挂了电话,长时间地盯着电话屏幕,目光里有着几分疲惫,也有着几分释然。虽然前方的路还很漫长,但今天的这场电话会议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港城的夜晚依旧灯火通明,喧嚣与安静并存。在这座城市里,每一份努力都注定与他人的期待、希望和压力相互交织。而这一切,正是他如今生活的全部——为一个即将上市的公司奋斗,为着那份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
夏多布里昂,通常指的是一块厚切的牛肉,还要取自牛脊肉中最为嫩滑的部分,主要是为肉眼或菲力肉中最精华的一部分(牛排部位中的王中王吧可以这么理解)。它的名字源自法国文学家Francois-René de Chateaubriand,但在烹饪上并非因他而得名,而是源于法国上流社会的传统菜肴。制作过程极为讲究,肉质需要严格挑选和控制温度,通常会采用干式熟成等复杂工艺来提升肉质的嫩度与风味。顶级的夏多布里昂牛排在全球高端餐厅的售价往往可达每克3-5美元,一份600克的夏多布里昂牛排价格大约在200-300美元之间,顶级餐厅中甚至可能超过500美元。
布列塔尼蓝龙虾原产于法国布列塔尼半岛,是一种非常稀有且昂贵的海鲜品种。它们的壳呈现出鲜艳的深蓝色,且肉质比普通的龙虾更加细嫩、甜美。布列塔尼蓝龙虾因为产量极其有限,每年只能捕捞出少量,因此价格十分昂贵。这种龙虾的特性在于其肉质的甘甜与细腻,成为高端餐饮中的宠儿。每只布列塔尼蓝龙虾的价格大约在200-400美元之间,顶级龙虾甚至可能达到500美元以上,尤其是在高级餐厅中,价格会更高。
鹅颈藤壶是一种稀有的海鲜,其外形像是长长的“鹅脖”,因此得名。它们通常生长在较为隐蔽的岩石上,采集难度大,因此成为稀有的美味。采摘这种藤壶的工人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并且在严苛的海上环境中才能获取。其肉质鲜美、口感独特,富有海洋的清香。由于采集成本极高且产量有限,鹅颈藤壶在市场上的价格非常高昂。每公斤鹅颈藤壶的价格可以达到200-500美元,顶级海鲜餐厅可能售价更高。
100年橡木桶的年份白葡萄酒
一般葡萄酒的年份和橡木桶的陈酿过程直接影响酒的风味与价值。100年橡木桶的年份白葡萄酒属于极其稀有的顶级酒品,通常采用最上乘的葡萄并经过长时间的熟成与陈酿。橡木桶的使用赋予酒体独特的香气与层次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酒液在桶内逐渐吸收木质的香气,经过百年之久的陈酿,酒体的风味和口感会更加浓郁、复杂。顶级酒庄的100年陈酿白葡萄酒市场价值通常在数千到数万美元之间,尤其是一些历史悠久的酒庄,如法国的Ch??teau d''Yquem,价格更是屡创新高。
Moser(摩泽尔)是一个世界知名的奢华水晶品牌,起源于捷克,以其精湛的手工水晶工艺和极致奢华的水晶艺术品而著称。摩泽尔以生产高端水晶器皿、酒具、装饰艺术品和珠宝等奢侈品而闻名。品牌创立于1857年,至今已有超过160年的历史,历经多个历史时期的变革,但始终保持着其艺术性与工艺的高度。它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顶级的水晶制造商之一,尤其以其无与伦比的切割工艺、精致的手工雕刻以及高品质的水晶材料而备受推崇。
美元和人民币汇率一比七点二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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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港交所雄辩定乾坤 上市路舌战群儒
第44章 为了装见多识广不敢吐刀鱼刺全部吞下去
第二天一早,安安就和Brady一起抵达了赤鱲角机场的贵宾通道。
Brady一身浅灰色Loro Piana,戴墨镜,神色自若。Tom和Kevin也到了,都很安静,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早起、奔赴美食的“非理性动机”,在他们的生活里,味蕾与权力常常处于同一张桌面。
登上那趟头等舱航班时,天色刚刚转为白金色,南方灿烂的好天气,飞机划出海面线,飞向内陆江南。
降落在无锡机场后,已有专人等候,接机车是辆刚上牌的沃尔沃EM90,香槟金色外壳在阳光下隐隐泛着奢华的克制感。
司机一路开得稳当,窗外的风景逐渐从工业园区、农庄、再到被垂柳包围的湿地与大片白墙黛瓦的别墅群。
江南春色带着水的湿意与时间的缓慢,把节奏拉得不着痕迹。
“快到了,MH山庄。”司机轻声提醒。
他们抵达的是一幢极其张扬的两层别墅,建筑风格混杂着南洋巴洛克与民国豪绅府邸的遗韵——巨大的罗马柱撑起门廊,红木包边的阳台雕刻着繁复图腾,餐厅就设在这栋建筑的一层正厅,胡桃木的地板映着水晶灯的光,空气中混杂着桂花与老酱油的香气。
安安站在门口时有点愣神。她从未想过吃一顿午饭,会抵达这样一处场域——像电视剧里的“民国/伪满洲时期的巨商公馆”,又像哪本老建筑杂志上遗落的幻象。
Brady轻声在她耳边说:“这家餐厅在上海还有一家分号,叫YJZ,就在思南公馆洋楼里。
他们被带到靠窗的包间。窗外喜鹊立于枝头。
菜一道一道上来,第一道就是红蒸刀鱼——三两大尾,整齐码放在描金瓷盘上,汤汁深褐微红,像掺了陈年绍酒,点缀着几片春笋。
Brady转头提醒她:“这鱼骨很细,慢点吃。虽然服务员会帮拆主骨,但刺杀手还是狠的。”
安安点头,看着那刀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动哪一只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菜色,也第一次知道一条鱼能被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好像它是某种奢侈品,而不是食物。
她小心地咬了一口。肉质极嫩,带着点隐秘的甜味,酱汁却意外地内敛,不油不腻——不像她以为的“豪门口味”。Brady说得对,红蒸刀鱼,比RH那边做得更细致,调口竟不豪放,衬得那份鲜甜愈发清透。
接下来是白烧河鲀。那汤是乳白色的胶质,表面薄薄一层膜,用筷子一挑,碎了,黏黏糊糊地盖在鱼肉上。她送一口入口,嘴巴瞬间被胶质包裹,舌尖发热,接着鱼肉的嫩滑涌上来——又一口白子,差点让她没能说出话。
Kevin笑了:“这白子吃完,怕是今晚都不想说人话了。”
桌边笑声一阵,酒斟得不多,但微熏。
最後一道上的是鮰鱼鱼肚,厚厚的一段,切成带皮的方块,炖得入味,舀汤时整段汤汁顺着滑下米饭,一口咬下去,那种鱼肚的软与饭粒的黏在舌尖融成一种令人沉迷的咸香。
“偷饭贼,”Tom咂着嘴,“我才吃几块,就吃完半碗饭了。”
安安也低头盛饭。她忍不住夹了一大口鱼肚,嘴角有些油光,但她舍不得擦掉——这鱼肚,是连米饭都舍不得剩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大学时宿舍楼下的小餐馆,那些煮得发苦的鱼片汤和廉价调料的味道。和现在眼前这场清明刀鱼宴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而她,不小心被托进了其中一个世界。
她沉默着吃着,脸颊发热,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一种被食物间接击中的羞耻感——
不是羞于贫穷,而是羞于自己曾经不知道“鱼也能有阶级”。
安安其实并不太会吃鱼。她来自青海,家里人没有频繁吃鱼的习惯。那个离海太远、河流清冽、鱼类少而朴实的地方,吃鱼在她成长的记忆中并不是一件讲究的事。要么是清炖,要么是火锅里煮得过头、满是辣味的草鱼块,刺少、肉粗,筷子一夹就骨肉分明,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吃鱼像在拆盲盒,每一口都要赌。
红蒸刀鱼上桌的时候,她已经看出了些不同。鱼身亮滑、酱汁浓稠,服务员动作娴熟地在她的盘边分出一块,细致剔骨,再让她自己夹去。但她很快发现:即便已经“去骨”,对她而言——这鱼刺还是密得惊人,像藏在鱼肉里的陷阱——小,硬,密,又极难吐出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块鱼送进嘴里。先是嚼碎了肉,果然嫩滑、香气四溢,但紧接着,几根细刺卡在了牙龈和舌头之间。她想要悄悄地把刺挑出来,但又怕引人注意——桌上的几个人都吃得很安静,动作熟练得像排练过似的。
于是她犹豫了一秒——然后做了个几乎本能的决定:
她把刺也一起吞了下去。
很轻微的一口,没被察觉。但那几根刺沿着喉咙划下去,拉得她嗓子发紧,像吞了一把铁屑,疼,却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嚼碎了把刺和肉都咽下去。
她不敢喝水太快,怕呛着,只能慢慢地一边喝汤,一边继续吃下一口鱼。她完全不知道哪一口才是安全的。每一块鱼都有刺,每一次咀嚼都像某种小型灾难。
起初,没人注意到她的窘迫。
Brady一边和Kevin聊着什么,说得极轻,手指在茶杯边敲着节奏。Tom正举着酒杯看窗外发呆。
直到第三口,安安实在吞得太慢,忍不住捂了一下喉咙。她极快地又放下手,继续若无其事地嚼。Tom无意间瞥见了这一幕,笑着刚想说什么:“你这……”
话没说完,Kevin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是责备,但足够让人闭嘴。
Tom咧咧嘴,干笑着转了话题:“这家的河鲀味道是真行,汤也下得干净。”
那一眼,安安看见了,心里咯噔一下。
Brady起初并没注意,但等他回头看她盘子时,突然有点迟疑。他的眼神停留在她面前那几块被她“对付”过的鱼身上,片刻,又移开,没有出声。
但在车上,他发了条微信。
【刺不要吞。刺是要吐出来的。】
她当时正坐在车的最后排,窗外是江阴初春午后的柳絮与阳光,她低头看着那行字,手指不由得攥紧了膝上的手机挂坠。
她没回。
脸上的温度一下子腾上来,不是羞耻,而是一种近乎羞愤的羞辱。
她本来只是想显得“不是没见过世面”,结果成了全桌中唯一出错的人,还是那种——连错都不值得当面指出,只能“私下好心提醒”的程度。
她咬着下唇,嗓子还是疼,像鱼刺仍在里头。
Tom斜着眼在后视镜觑着她笑了笑。Brady闭着眼补觉。午后阳光明暗之间,她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被隔开的感觉——吃下去的不只是鱼刺,是一个她拼尽力气也吞不下的世界。
而她以为靠沉默与努力就能通过的“考场”,原来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
安安那天在车上一直没怎么说话。窗外阳光把她的影子照在车窗内壁上,一动不动,像一枚钉在那里的人。
她的喉咙还是疼——不是鱼刺没下去,而是那种被人看穿的羞耻感,在反复割着她的尊严。
她又气自己不懂规矩,又气自己太想懂规矩。
她当然知道,Brady不是恶意。他发那条微信的时候,甚至是温柔的,是怕她真被鱼刺卡到,是怕她太难堪。但也正因为这种“温柔”,她才愈发难过。被善意提醒,也是一种提醒:你并不属于这里。
她好想摆摆手说算了,不想这样了,不想再硬撑、再在陌生的饭桌上费力装懂,不想再为了一口鱼把自己逼得像在吞刀子。
可是她又不能放弃。
她不能放。
因为她真的……没有别的路了。
她是青海小县城长大的女孩,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连“帮不上忙”都谈不上——在她想往前走的时候,家里最大的贡献就是“别拖你后腿”。
她上大学不是靠背景,是靠拼命;能来广州也是靠咬牙;而现在,能够出现在Brady身边的这些场合,更是靠着她一次次把羞耻、疲惫和无助吞下去,才挤上来的。
她太清楚“向上”有多难。难的不是你能不能,而是没人觉得你应该。
她的人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本该是这样一个路径:趁年轻有几分姿色结婚,抓住“生育价值”带来的红利,然后在丈夫收入范围内谋一个中规中矩的安稳生活。过得好不好不重要,先把“流程”走完。
但她不甘心。
她不是想嫁得多好、过得多奢侈,她只是想拥有一点点说“不”的资格。
可每当她想“折腾”一下,就会有人跳出来劝她:“别折腾了,回归正常人生吧。”
这些人不怀恶意,甚至自认为是“为她好”。他们说的“正常”,其实是你最好早点认命。
可她真的不想认。
她已经尝过生活最普通、最灰头土脸的样子了,那种“再正常不过”的未来她一清二楚——上下班、柴米油盐酱醋茶、埋没于地铁站早高峰数不清的人头中,只敢买打折衣服、吵架、生活、沉默、熬过去,贫贱夫妻百事哀,然后一辈子。
就这样过着一眼看的到头的日子。
她不想回去。她不是要一步登天,只是想在现在这个新世界里,哪怕只挤一个角落站着,也好。
所以哪怕今天难堪地吃了鱼刺,哪怕嗓子被刮痛,哪怕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不适应,她也装作没事。她就像那会儿一样,一根根把刺和肉一起嚼碎——然后咽下去。
苦吗?苦。可她知道,不能吐。吐了,就出局了。
她甚至愿意在Brady身边找一个“落脚点”。哪怕是边缘,也好过一无所有地回到原点。不是贪恋他的什么,而是——这个人身上系着一扇门,她不想就这样被锁在门外。
她要留下来,哪怕跪着。
她羡慕那个世界。
正在这时,陈可人的视频通话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急忙接起电话,看到陈可人的笑脸。
“嗨,安安,方晴子,小戴!你们最近怎么样?”陈可人的语气依旧活泼,虽然已经是下午,但她看上去精神奕奕,丝毫不像是刚刚经历了几个月的繁忙。
“我们都挺好的,忙得差不多。”方晴子笑着回道,“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哎,差不多吧。”陈可人顿了顿,忽然显得有些低调,“刚刚忙完了中山大学的社科项目,关于下岗工人的适应性。已经收尾了,接下来要开始去阿姆斯特丹实习了。”
“哇,真厉害啊!这么快就要去阿姆斯特丹?”安安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那你去阿姆斯特丹是做什么的?”
“是的,我接下来要去阿姆斯特丹的一个头部水厂,和一个环保NGO合作做项目,主要是关于工业污水净化和再利用的。”陈可人的语气有些激动,“这个项目真的很有挑战性,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虽然很辛苦,但我还是挺兴奋的。”
“天啊,听起来好高级!”小戴调侃道,“你这么忙,还是能去阿姆斯特丹,我都羡慕死了。”
“哈哈,哪里哪里。”陈可人笑了笑,“其实也是运气好,刚好有这个机会。你们也知道,我一直对环境保护特别感兴趣,能参与这种项目,真的很开心。”
“你这是真的厉害了。”方晴子也赞叹道,“我真是佩服你,能做到这么专业,什么都做得这么好。”
安安心里微微一动,忽然感觉有些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她一直知道陈可人聪明能干,成绩也很好,但今天听到她说这些,心里不由得有点酸涩。她再努力追赶Brady的脚步,而陈可人,几乎已经站在了另一个世界了。她的事业如此顺利,而自己,却还是在原地踏步,面对着家庭的经济困境,面对着那些无止尽的责任和压力。她觉得自己在陈可人面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情绪左右。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陈可人,真的太棒了,去阿姆斯特丹实习,感觉好像能学到很多东西。”
“哈哈,肯定能学到的。”陈可人调皮地笑了笑,“我其实也很期待,不过现在还有点忙,得赶紧收拾行李。时间是真的赶,一环扣一环。我现在都佩服我自己了。”
三个人聊了会儿,安安突然有些失落地发现,自己似乎又被生活推得越来越远。陈可人和小戴,似乎都在各自的轨道上走得很顺利,而自己,却还在原地挣扎。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应该更努力,应该争取改变。但每次想到那些繁重的家庭负担,想到Brady对她的忽视,她的心情便再也无法平复。
挂断视频电话后,安安一个人坐在床边,盯着手机发呆,时间显示在2024年5月5号。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Brady有过那种深刻的交流了。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变成了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遥远。
她知道,自己不能总是依赖别人,尤其是Brady。自己必须学会独立,学会掌控自己的生活。可这一切,真的那么容易吗?
陈可人就在那儿,手机的那端,光鲜亮丽,活力四溢,不管是学业上的成就,还是即将去阿姆斯特丹做环保项目,她总是那么充满动力,毫不犹豫地追逐自己的梦想。而她自己呢?又在做什么呢?
她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并不该这么想,自己也有自己的努力和方向。可陈可人那种自信、无所畏惧的样子,真的让她有些羡慕。陈可人从来没有为家庭的经济负担所困扰,父母给予她的是无尽的支持和资源。而自己呢?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依赖着Brady和兼职勉强维持生活,连最基本的自我都被掩盖在日常的琐碎和压抑里。
“她有的是未来,而我呢?” 安安心里暗自想,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在胸口积压,她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但却发现越想越模糊。她曾经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地,可现在,她却被生活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安安拿起放在床头的课本,翻开几页,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陈可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而她呢?她每一步都被沉重的家庭责任绑得死死的,不能停,不能松懈。即便是为了梦想而坚持不懈,她也知道自己背后拖着的是比任何人都重的负担。
安安的思绪像潮水一般涌来,无法控制地扑向她的脑海。她觉得自己早已被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压垮:每月的生活费要凑,回家被弟弟无理取闹,母亲的催促,所有这些琐碎的烦恼,她从未能够清空过。
她将自己和陈可人对比,心中不免有种深深的对比心理。陈可人一直活得如此从容,每次看她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安安都忍不住想:如果我也有她那样的家庭背景和条件,我是否能够更加轻松地追求自己的梦想?
她忽然有些疲惫,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她长大时所看到的生活画面:父母的焦虑,贫穷带来的无力感,弟弟的无理要求……所有这些,像一块块重石压在她的肩膀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她,每一次努力,都是为了摆脱这些重压,哪怕是一步步往上爬,哪怕跌倒再爬起来,也无怨无悔。但她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真希望自己能像陈可人那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毫无后顾之忧地去追求自己的未来。
安安觉得有些委屈,却又不知如何发泄。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一直困在这种负面情绪里。她和陈可人的不同,不是天生注定的,而是自己必须去努力改变的东西。但心里的羡慕和无奈,始终没有办法立刻消失。
像她这样的人到底要怎么办?
她滑稽的可笑,一个普通一本是她家乡小县城里非常靠前的成就,她杀进人堆里最后光荣摘得系里前三,开始尝试竞赛,从数学到编程,尽她所能在校内和省里市里成为“常胜将军”——在广州挣钱做初高中辅导一个月一对一授课只能挣1600,外包的IT合同工一个月就拿2200元。
她还要给父母寄一半的钱,还不包括弟弟小天的索取和弟弟的闯祸钱——自从她能挣钱开始,她就一直在替弟弟还债,赔医药费。
在她看来,陈可人这样的人的生活,这就是她羡慕的,平行人生。
【银箸挑破千层浪 锦鳞下咽万重阶 席间冷暖知鱼味 镜里春秋各断肠】
今日讨论,欢迎踊跃参与:
女孩子拼命读书上进,到头来还要被家庭和感情绑架——你觉得安安算‘不够狠’,还是她根本没得选?
同样是大学生,陈可人有底气去阿姆斯特丹做环保项目,安安却要被弟弟和家庭拖下水。你觉得努力真的能改变阶层吗?
如果是你,在这种饭局里吃到满嘴是刺,你会装作没事坚持下去,还是干脆认输放下筷子?
鱼刺到底该吐还是该吞?是‘装懂硬撑’,还是‘暴露窘迫’?你觉得哪一种才是真的生存智慧?
唉,在安安看来,这就是她羡慕的,平行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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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为了装见多识广不敢吐刀鱼刺全部吞下去
第45章 马来旧事,少爷和三个妈妈
清晨的港城,透过办公室的窗帘,阳光已经开始洒满了街道。Brady站在高楼层的窗前,眺望着外面如同金属森林般错落有致的摩天大楼,心中却没有一丝宁静。今天的股东大会,将决定互联网科技公司下一步的战略走向,尤其是有关出海和进军欧美市场的决策。
他在电话会议中收获的积极反馈和昨天晚上的忙碌准备,已经为今天的股东大会铺平了道路。面对一群大资本的股东,Brady知道,一切必须用更加精准和决策性的语言来说服他们,尤其是关于如何在全球市场,尤其是欧美和东南亚,打出一片天。
办公室里已经有了几位核心团队成员,市场部总监和财务部总监都已经准备好将各自的报告递交给股东。他们都知道,这不仅是一次普通的股东大会,更是决定未来几年公司能否腾飞的关键时刻。
Brady看了看手表,已经是9点整。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领带,然后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内,股东们陆续入座,桌上摆放着各类商业文件和PPT。桌对面的几位大资本股东,依然沉默地翻阅着文件。Brady走到桌前,环视了一圈,清晰感受到那股来自股东的压力。作为家族控股型企业的第二代继承人,他一直在这个会议室内扮演着独立而权威的角色,但今天不一样。今天,他不仅要推翻过去的保守策略,还要为公司制定全新的全球化路径——这会让他面临更多的风险,也会承受更大的压力。
“各位股东,早上好。”Brady先礼后兵,微笑着开口。“今天我们主要讨论两项议题——首先是公司的出海战略,其次是我们在欧美市场的布局。”
他开始展示PPT,画面上显示出一张全球市场拓展的战略图。屏幕上标明了现有的市场分布和未来的潜在扩展区域。
“目前,我们在东南亚市场取得了初步的突破,尤其是在越南和泰国,已经开始见到市场渗透的效果。越南的互联网用户增长速度和经济发展潜力远超预期,但随着本地市场逐渐饱和,我们必须将目标转向更加竞争激烈的欧美市场,尤其是美国、英国、德国和法国等市场。”李明开口,开始解释市场调研数据。
“确实,随着亚洲市场的饱和,我们必须更积极地开拓欧美市场的机会。”Brady补充道,继续展示市场调研和财务预测的具体数据,“尤其是欧洲和美国,正处于数字化转型的关键时期,AI、大数据、云计算等科技产业的需求不断攀升。我们的技术优势和平台能力完全可以满足他们的需求。”
市场总监接着说道:“此外,欧美市场的消费力和技术基础设施也是我们进军的关键因素。目前,我们已经建立了与美国和欧洲企业的初步合作关系,接下来的重点是通过并购和跨境合作,进一步扩大我们的市场份额。”
与此同时,财务总监也开始展示财务分析。“根据我们当前的财务状况和IPO资金的使用计划,我们预计能够筹集大约两亿美元。这部分资金将用于海外市场扩展,主要集中在欧美市场的市场营销、技术研发、以及新产品的本地化改造等方面。”
然而,股东席上坐着的陈鸿旭提出了问题:“Brady,你提到的这些市场潜力很大,但我们也要看到,欧美市场竞争异常激烈。比如,在美国市场,亚马逊、谷歌、微软等巨头已经占据了大量市场份额。我们的财务状况是否足以承受这场竞争?如果失败,我们如何保证公司的可持续发展?”
Brady微微一笑,回应道:“我理解您的担忧,陈先生。的确,欧美市场的竞争非常激烈,然而,我们有两点优势。首先,我们的产品已经在东南亚市场取得了成功,而东南亚市场与欧美市场有许多相似之处,尤其是在互联网渗透率和技术需求方面。其次,我们的技术团队和研发能力将使我们能够迅速适应和本地化。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单纯地复制产品,而是通过精确的市场定位,提供符合欧美消费者需求的差异化产品。”
财务总监紧接着补充道:“此外,我们已经与欧美市场的一些大型金融机构和电商平台达成了初步合作协议。通过这些合作,我们可以降低市场进入的门槛,减少单一产品的风险,并获得更好的市场曝光。”
这时,股东席上的另一位股东,曾向集团提供资金支持的徐建华提出了质疑:“你们的计划非常详细,但问题是,进军欧美市场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投入,还需要品牌的本地化和文化适配。比如在欧洲,很多地方文化和消费者需求不同,你们能否确保在文化适应上不会失误?”
Brady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回答:“这正是我们下一步的战略核心。我们已经组建了一个包括欧美市场本地人才在内的跨国团队,确保我们的产品和营销策略能够在文化适配上做到精准。比如,在英国市场,我们计划推出针对本地消费者口味和需求的产品,而在法国,我们的重点将放在创新和艺术感的结合。我们会依托本地文化进行市场渗透。”
随后,Brady将话题引向了公司未来的全球扩展模式:“我们将通过三大策略进行海外市场布局:一是加强与当地企业的合作,通过合资、并购等方式快速占领市场;二是通过本地化的产品研发与精准营销,提高品牌影响力;三是优化我们的供应链和技术研发,通过创新的商业模式,在不同市场中获得竞争优势。”
Brady话语中的信心和决断让股东们的疑虑有所消解。尽管大家心中仍然有许多问题,但Brady提供的解决方案已经足够清晰和可执行。
“根据我们的估算,未来三年内,欧美市场的收入贡献将占到公司总收入的30%以上。”李明展示了未来几年的财务预测图表,详细列出了市场份额的预期增长。
股东们开始低声讨论,气氛逐渐放松。最终,陈鸿旭开口:“Brady,我们已经了解了你们的战略计划,并对未来的扩展方向表示支持。我个人认为,全球化的战略势在必行,但执行过程中要注意平衡风险,确保财务稳定。”
Brady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谢谢各位的支持。我们会根据股东的意见进一步调整方案,并确保按时按质完成战略布局。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接下来就是执行。”
会议最后,股东们一致通过了公司的全球扩展计划,Brady松了一口气,深知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挑战将更加复杂。
当会议结束,Brady走出会议室,心中一片澄明。他知道,这场战略会的成功,意味着公司迈出了全球化的第一步,虽然路途艰难,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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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间线回到2021年9月3号。
凌晨四点,Tom从梦中惊醒。
他坐在新加坡顶层复式公寓的黑檀木床沿,窗帘半掩,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深色木地板上,像铺陈在夜宴残席上的银白锦缎。室内只剩中央空调低缓的嗡鸣,与远处港湾码头传来的低沉雾号,像潜伏在水面下的鲸鱼正在缓缓换气。他的额角还残留着冷汗,贴着被风干的鬓发,皮肤在夜里发着微凉。
床头摆着那支1912年制的老式马球棍,柄上刻着浅金色的“Y.Y.C.”字母,是他六岁时母亲杨燕城送的生日礼物。那晚的情景他记得太清楚了——他在花园里被锁进一只雕花铁艺制成的狗笼,只因打破了外祖父送给母亲的摆在办公室那只清朝的五彩描金梅瓶。
今夜,是第一百六十八次梦见被关进狗笼的记忆。
他的手指在地板上摸索,触到那枚理查德·米勒限量款腕表,看了眼时间,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半瓶格兰菲迪30年。
酒不烈,但像利刃一样灼烧喉咙。他咽下去,闭上眼,却越发清醒。
梦的开头,总是马蹄声。
他梦见自己站在悉尼的赛马会的起跑线上,四周是万众瞩目的喧嚣,他穿着黑金配色的骑师制服,马靴铮亮,身下那匹纯种土库曼骏马是他亲自挑选并训练了八个月的。可就在裁判哨响的前一秒,马忽然躁动不安,鼻孔喷着白气,后蹄刨地,尾巴抖动得像战前的军旗。
他想勒紧缰绳,但马已像疯了一样直立跃起,把他狠狠掀翻在地。
那一刻天地寂静,唯有蹄声如鼓,震耳欲聋。马蹄狠狠的贴着他的头踏下去——那不是幻觉。
尘土迷了他的眼,顾不上背后剧痛——就差0.5厘米。
那是他十七岁那年,在澳大利亚墨尔本赛马会上真实发生的事故。他被紧急送医,左肩骨裂,脊背多处软组织挫伤。三周后,医院的检查报告里赫然写着:马匹服用过量药物,诱发癫痫性神经紊乱。而他也不明不白的被禁赛三年。
父亲康茂德·唐没有问候他的健康,只是在接下来的家庭董事会上,用英文淡淡地说道:“Son. You can’t even control a horse. Why should anyone trust you with a billion-dollar asset?”
母亲杨燕城的回应更为“温柔”。她笑着安排了心理医生,房间铺上了更厚的手工地毯,只是,冻结了他的全部生活支出账户。
“别学你哥Jessi,四平八稳却一事无成。”她那晚穿着浅灰色真丝旗袍,露出珍珠佐紫翡翠项链和从民国天津祖宅带来的和田玉包金扇坠,在香烟氤氲中仿佛浮现一个古画下来的恶魔。
“你得有本事,才配让我投资。”她拨弄着扇坠,说这话时眼神冷静,语调平缓,像在评论一桩中东的石油买卖。
唐思哲从酒中回神,起身走向阳台。
露台外,乌节路的灯火早已沉寂,海风夹着微盐的气味拂过他裸露的胸膛。他盯着港湾那排停泊的游艇,那是父亲送给堂兄唐承德的生日礼物——价值八千万的Heesen定制款。
而他,上一次收到父亲的礼物,已是五年前。
那是一份律师函。
信中写道,他在迪拜公司未经董事会授权使用流动资金五百万美金,用于并购一间环保科技初创企业,行为构成“trust violation”,已暂停其在唐氏资本的投票权六个月。
可那场并购,两年后为集团带来了一项碳交易专利,估值翻了十七倍。
他没得到一句道谢。
那晚他一个人从办公室步行回酒店,沿着Sheikh Zayed Road走了整整五公里。那段路旁是一排排光鲜的摩天大楼,而他的影子像一条寂寞的裂缝,一直延伸到他记忆最深处的狗笼。
他知道,他是唐家的次子,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他早就明白,母亲要的不是儿子,而是一枚能活在棋局中的黑色皇后。
而他,正在成为那枚棋子。
风更冷了。他转身回到屋内,关上露台门,望向床头那支马球棍。
唐家企业总部设于新加坡,集团业务覆盖旅游地产、□□业、博物馆资产管理、生物科技投资——是典型的新贵混合财团。康茂德·唐借着岳家的庇护靠着与本地赌场牌照海外寡头的联营暴富,后转型控股东南亚几个离岸度假岛项目。唐家的游艇码头、艺术酒店、文化基金会、生物制药公司,康养园,基因药物研发,和数字货币清算所,早已织成一张巨大的资本网络。
康茂德·唐——他的父亲,是这张网最中央的蛛王。他手腕强硬,政治关系深,擅长布局,但无情。
他曾亲手策划了一场商业意外,使当时的原配——东南亚政治世家的独生女儿黄宝怡——在印尼海域“度假”期间游艇爆炸身亡。外界至今将其归类为“仇家私人纠纷”或“事故”,但圈内都知道,那是一场为转移控股权而精心设计的行动。
黄宝怡之死,是唐家权力史中最干净利落的一刀。也是克莱门汀的转折点。黄宝怡死的那年克莱门汀十岁。弟弟Jessi七岁。
克莱门汀是Tom的异母长姐,原配妻子黄宝怡和父亲康茂德·唐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在加拿大寄宿学校长大,父亲康茂德·唐对她灌输的不是爱,而是目标感——赢,不择手段地赢。大学在康奈尔,数学系,曾斩获高盛,Citadel的实习,然后她考取哥**学院,读的是公司法,期间在Kirkland律所实习,然后在二十三岁那年加入纽约一家新开的专门为富豪操盘遗产信托的律所,三年内就从associate升为managing director。又去了位于波士顿的贝恩资本干了两年。然后果断杀回家族企业内部,经验丰富,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她在外部媒体的包装下是“唐家最年轻的风投基金管理人和律政天才”,风格犀利,出镜时一身黑西装不露笑容。可在唐家内部,她是另一种生物——精密操控不稳定的人格利器。她懂得如何用“忧虑”挑拨董事信任,用“焦虑”制造继承战线的摇摆。短短几年已经成长到可以在谈判桌上和父亲掰手腕了
相比之下,大哥Jessi则像温吞的水。
他是唐家“温顺中立派”,港城大学法律系毕业后被安排进集团合规部,负责审核东南亚分支的财务和ESG报告。他极力想用“守法”和“能力”赢得父亲认可,但他天资有限,心思太软,多次在董事会提案时遭到冷眼打压。连克莱门汀都曾在私下评语中写:“可惜他的软弱太像我们的母亲。而父亲,最讨厌回忆起自己入赘的岁月里软弱的母亲强势的外公,虽然软弱只是母亲不想承担责任的表象表演。”
而堂哥唐承德,则是Tom最早的敌人。
他是父亲弟弟的独子,叔叔早年死于一次“突发心梗”,据说是在柬埔寨处理土地拆迁时突发猝死,尸体火化得极快。那之后,一票董事席位便归唐承德掌管。他常驻双澳,游走在□□牌照与地下金融的灰色地带,是唐家里“最懂人脉”的角色。他与克莱门汀的合作关系若即若离。
他们在一次集团战略会议上曾联手逼退负责老挝项目的叔公。那之后他们互不往来,但在权力角逐的关键时刻,仍会合作短暂结盟。
Tom的母亲杨燕城,是康茂德·唐的第二任妻子,天津民**阀跑到台湾去的后代。她与唐家联姻,交换的是她家族在港城的地皮资产,康茂德东南亚产业的股份,康茂德的集团的董事席位,以及杨家在台湾文化圈和美国华人界的社交关系,等等等等。
杨燕城早年是唐家对外“文化资产”的代言人,她一手复兴了唐氏集团旗下的“南洋文化基金会”及家族私人美术馆,主打清末民初的民间文物与私人收藏交流。但她在董事会中却是出奇强势:她掌握着公司海外基金的渠道,有独立法律团队协助她梳理离岸信托结构,一度在离婚时从唐家划走了将近8%的隐形资产控制权。
她对子女从不仁慈,漠然,甚至是无视。Tom小时候成绩差,她会当众在宴席上嘲讽:“这孩子可能真是我太年轻时生的,脑子还没发育好。”
她以管理基金会为由控制着大量集团艺术资产,同时是港城一间中资银行的独董,背后联动多家PE与地产信托项目。
外界以为他们是价值联盟,实则一场**裸的权力勾兑。杨燕城是康茂德·唐这辈子唯一真正忌惮过的女人。杨燕城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妻子”,而是一个在合约中明码标价的“势力代理人”。十年之后,这段婚姻悄然瓦解。可她并未真正离场。她提前以法律框架冻结康茂德试图转移的部分股本,安排三名外籍律师轮班盯守信托动向。康茂德震怒,却无计可施。
这场离婚冷战正酝酿时,寇嫣出现了。寇嫣,昔日台湾八点档黄金档女主,气质典雅,声音轻柔,是那种琼瑶小说里台北大户人家养出的“名门淑女”。
她和康茂德在花莲“艺术慈善夜”上相识,彼时寇嫣刚完成一次婚姻失败的复出,事业低谷。她穿一袭米白露背长裙,站在台上朗诵唐代诗文,眼角含笑,恰似莲花初绽。
几个月后,两人闪电结婚。
寇嫣表面温婉小意、事事谦和,她亲自替康茂德熬燕窝,逢年过节亲手写信拜访董事。
她迅速生了两个女儿,双胞胎,一出世就被取名“雅澜”“雅萃”,还在迪拜注册了同名的家族艺术基金。然后开始缠着康茂德修改婚前协议和调整信托。
唐家内部,没人把她当成“简简单单的三太太”。这是一个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女人。她不和任何人正面冲突,却擅长布局。
在这个结构中,原本的Tom既不被寄予厚望,也不被允许“上桌”。
Tom的童年从不是阳光灿烂的。
唐家那座占地八亩的老宅隐匿在马来西亚柔佛州的一片橡胶林与茶园之间,邻近新山富人区却独立封闭,名为“镜园”。宅子主体为英殖民风格白色砖石大宅,屋檐雕花繁复,红木百叶窗斜斜落着西南季风,庄园内设有马场、露天温泉、烧茶亭和私人小礼拜堂——一切看似体面,实则森冷。
那天是清明节,家族例行在祖坟前祭祖。
Tom那年五岁,站在坟前出神地看着父亲康茂德点燃香火。十七岁的姐姐克莱门汀瞄了一眼他手里攥着的家族祭品令牌,悄声冷笑:“这也配你拿?”
“妈妈说我要拿着。”Tom怯怯地答。
“你妈?她也配?”克莱门汀甩开他手中的铜牌,“告诉你,唐家排位,按顺序来的。”
她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十四岁的Jessi道:“Jessi,你说是不是?”
Jessi叹了口气,垂着眼没说话,只是递上手绢擦拭香案。
等回到宅院,克莱门汀就开始“教育”。她把Tom带到后院狗屋,说是“给你安排唐家男人的第一堂课”。
“你不是爱骑马吗?想当骑士,得先服从。”
她猛地推他进狗笼,锁上铁门。Tom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惊得哭出来。
“姐姐,我怕……”
“怕什么?”她指着远处佣人放出的两只杜宾犬,“你得习惯。唐家不会留给胆小鬼。”
杜宾咆哮着扑向笼子,Tom在铁栏里瑟缩着哀叫。
十八岁的堂哥唐承德正好经过,笑着拍了拍栏杆:“狗都比你有胆。”
不远处,Jessie站在走廊,低头装作看廊下鸟雀。
直到很久之后佣人赶来,才把狗赶开。
杨燕城闻讯赶来,不怒反笑。她看了一眼哭到抽搐的Tom,冷冷道:“哭什么?你怎么这么丢脸?这种程度都受不了?”
“妈……姐姐她——”
“你记住,没人会因为你哭就让出股份。”
那天晚上,她亲自坐在他床边,把他的零花卡收走:“从今天起,你每月限额减半。”
“为什么?”
“因为你太软。”
Tom从小痴迷骑马。
那是他在镜园里唯一的安慰。教练是父亲请来的前英军骑兵,退休后定居霹雳州。
教练曾对管家说:“这孩子有骑感。他骑马时不带杂念,像是和马心意相通。他是真心喜欢啊。”
可家族里无人关心他的天赋。他只是众人权力交易表上的一张筹码。
十四岁那年,他被选中赴英国赛马会青少年赛。
出发前夜,他在马厩打点装备,却发现他的马“星远”状态不对,鼻孔发热,眼神游离。
比赛当天,马发狂了。
Tom被掀下马背,坠地那一刻整个胸口剧痛,他模糊地听到教练大喊、观众尖叫、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
苏醒后的他被绑在氧气罩下,病床旁坐着的是杨燕城。
她没有哭。
只是递上一份新的信托合同:“你爸爸康茂德那边要砍你的一半信托。你得争,不然我们都输。”
“我不想争……”
“你没得选。”
她顿了顿,盯住他的眼睛:“我已经和他离婚了。公司这边,我还掌控着。但我说不好你爸啥时候发猪瘟。你要不动起来,迟早被清出家谱。”
他闭上眼睛,感受骨头断裂每一次呼吸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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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俄勒冈州,科瓦利斯】
俄勒冈州立大学。
十八岁的Tom坐在书桌前,翻看着那份刚刚从律师手中拿到的信托文件副本。红色的印章还鲜明无比,而信托金额被砍去一半的数字像冷箭直插心底。
“为什么……”他轻声呢喃,眼神空洞。
那一年,他刚刚踏入大学校园,满怀理想,却没料到命运早已安排他进入一场无休止的家庭权力争斗。
母亲杨燕城的脸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她那冷峻的目光,早已在两人离婚后化成对企业股权的贪婪渴望,不断催促他“下场争夺”的声音。
“Tom,你以为躲得过吗?这个家里,没人会为你开绿灯。你得学会算计,学会斗争,才能活下去。”
康茂德·唐,掌控唐氏集团的核心人物,经历与杨燕城十年的婚姻后,选择与年轻貌美的台湾女星寇嫣再婚。
这场婚姻犹如一枚定时炸弹,投进了家族权力的核心。
寇嫣初来时,表现出的是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言谈举止皆温润如玉,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然而,隐藏在那张精致脸庞背后,是极强的权力**与算计。
她生了两个女儿,作为新家族血脉的延续,自然需要利益保障。
而Tom,这个来自前妻的儿子,还没站稳的小兽,成为了寇嫣的障碍。
信托基金的裁决来自集团董事会的一份特别会议。
会议地点位于新加坡滨海湾的摩天大楼内,玻璃幕墙反射着城市灯火。
董事会上,康茂德的律师提出了一份信托基金重组方案,核心理由是集团经营环境发生剧烈变化,需调整家族资产配置以适应市场风险。
会议桌上,各大股东面无表情,空气中充满了无声的较量。
律师言辞犀利:“根据《家族信托法》第34条,公司董事会拥有调整信托结构的权力,尤其是在出现重大经营风险时。”
“Tom的信托基金,因其持股权重过大,已构成集团未来扩展的潜在风险,建议削减50%资金转入新设立的寇嫣子女信托。”
这一提案,得到多数董事支持。
Tom,杨燕城和他们的律师试图辩驳,但孤立无援。
会议结束后,Tom在私人办公室与父亲单独相对。
他恳求道:“爸,这笔信托基金是我成年后经济保障的根基,削减一半,是对我不公平。”
康茂德面无表情,冷冷回应:“这不是你应有的权利,而是集团整体利益的考量。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寇嫣此刻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她轻声劝道:“Tom,接受现实吧。父亲的安排是对全家最好的保护。你得学会适应。”
而更令Tom心碎的是大哥Jessi的结局。
唐氏集团由于一笔跨国并购案引发监管调查,涉嫌财务造假与账目作假,外界媒体和资本市场的质疑声浪迅速升高。
康茂德极其冷静,迅速在内部推行“清洗计划”:通过层层的内部审计筛查,选定一名替罪羊以平息外界压力。
作为家族中性格最温顺、最依赖父亲认可的大哥Jessi,自然成了这场政治风暴的牺牲品。
他被指控为“财务失责”和“内幕交易”,不仅被集团董事会开除,还被移交司法机关。
法庭审理迅速,控方出示的证据大多来自集团内部泄露,证据链紧密,Jessi成了替罪羊的象征。
最终,他被判处30年有期徒刑,剥夺其所有股份和继承权。
集团内部无人公开反驳,也无人为他申冤。
得知哥哥被判刑的那一刻,Tom如遭雷击。
他蜷缩在寝室的角落,耳边回响着法庭宣判的冰冷判词。
曾经那个满怀理想的少年,在权力的夹缝中彻底觉醒。
他终于明白,唐家不是一个可以依靠血缘的避风港,而是一座无情的竞技场。
字里行间都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过去那个沉迷马术的少年,此刻闭紧眼睛。
母亲杨燕城的声音回响在耳畔:
“你以为躲得过?这个家没有退路,只有前进和斗争。”
“你必须走出自己的路,不然只有死。”
第46章 也曾在缝隙里相爱相依
另一边呢,Brady正在布局他的极具前景的计划。
但地缘政治和市场生态无疑是多变且复杂的。
大陆和港城的互联网独角兽以及上市互联网科技公司在近年来已经成为全球资本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无论是在技术创新、商业模式的突破,还是市场规模的拓展,互联网科技公司都展现了强大的市场潜力和竞争力。然而,这两大市场的现状、优势、劣势以及人民币市场的特殊性,决定了其发展路径和国际化战略有所不同。
中国大陆的互联网公司不仅依赖国内资本市场,同时也逐渐吸引了国际投资者的目光。随着科创板的推出,越来越多的互联网科技公司选择在中国本土进行上市。而在港城上市的企业也越来越多,主要是因为港城市场的国际化程度高,并且与大陆的联系紧密,能够吸引更多的国际资金。中国互联网公司,尤其是在AI、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领域的创新能力不断加强。尤其是字节跳动、腾讯等公司,已经成为全球互联网科技的风向标。
优势是中国拥有全球最多的互联网用户,超过10亿人的数字红利,使得互联网科技公司可以通过大规模的数据积累和用户体验的优化,不断提升自己的竞争力。比如,微信、支付宝等已经渗透到用户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构建了强大的生态闭环。中国政府对于高科技行业的支持政策不断加强,尤其是在创新驱动、5G建设、人工智能等领域,不仅提供资金支持,还通过“数字经济”等政策推动互联网科技企业的发展。国家的宏观政策为企业提供了有力的保障。随着人民币市场不断成熟,国内资本市场对互联网科技公司尤其是创新型科技公司保持着较高的热情。并且,近年来政府放松了部分行业的管制,尤其是互联网科技行业,涌现了大量的天使投资、风投基金和私募股权等资本机构。
数据安全上,前景上,营销格式上,出海策略上,都是Brady要企业出海要重点下手的核心。
五月7日,晚上九点,Brady回到公司的会议室。
随着会议室的灯光渐亮,Brady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到会议桌前,环顾了一下四周。互联网公司法务团队的成员已经坐定,所有人屏幕上都显示出律师们的名字。Brady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几小时,这不仅仅是关于公司出海的法律细节,还是影响公司未来几年战略决策的重要时刻。
法国律所的Lucien和美国律所的Julia通过视频连线出现在屏幕上,他们的表情看似轻松,但每一位律师都精心准备好了无数的法律方案和策略意见。
Brady:“大家好,今天我们主要讨论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我们在出海过程中,特别是进入欧洲和美国市场时的合规性问题。第二个是我们未来在全球运营时可能面临的法律风险。今天的讨论会关系到我们接下来是否能顺利推进国际化战略,所以请大家严肃讨论。”
Lucien点了点头:“Brady,关于出海欧洲市场,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数据**问题。在欧盟,数据保护是一个极其敏感且严格的领域。GDPR是我们必须遵循的核心法规,而要符合这些规定,我们需要确保从用户数据的收集、存储、使用到销毁每一环节都做到合规。”
Julia:“对,GDPR要求数据控制者在收集数据时要明确告知用户,且数据的使用必须有合法的基础。我们还需要确保有足够的技术保护措施防止数据泄露。此外,GDPR对于跨境数据传输有严格的要求。如果我们的公司数据存储在非欧盟国家,就必须确保与这些国家之间有足够的法律保障。”
Brady微微皱眉,心里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毕竟,公司的数据存储和处理分布在多个国家,尤其是国内市场和海外市场之间的法规差异,可能会让这一部分的合规成本极大。
Brady:“我们将如何确保数据跨境流动?例如,我们的中国数据存储可能与欧盟的GDPR法规存在冲突,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Lucien:“如果数据涉及到从欧盟到中国的传输,我们可以采用标准的合同条款(SCCs)作为法律依据,确保数据的传输符合欧盟法律要求。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未来欧盟与中国在数据保护方面的政策进一步收紧,我们可能需要依赖欧盟委员会的特定决定或外交协议来解决数据流动的问题。”
Julia:“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美国也有类似的**保护法规,尤其是《加州消费者**法案(CCPA)》,虽然它和GDPR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也有一些重要的区别。比如,CCPA要求企业提供用户更高的透明度,用户可以选择退出数据销售,而GDPR则要求企业在数据使用之前获取明确的同意。我们必须确保公司在不同法域下的操作不会产生法律漏洞。”
Brady:“明白了。那我们接下来在美国市场面临的具体法律挑战有哪些?”
Julia:“美国的互联网市场相对宽松,但随着数据**问题的日益突出,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相关法规的压力将越来越大。对于我们这样的互联网公司而言,除了合规性,还要特别留意竞争法的问题。美国的反垄断法规是非常严格的,尤其是如果我们计划在美国市场上进行大规模并购或市场拓展时,必须谨慎考虑并购行为的反垄断审查。”
Lucien:“另一个必须关注的问题是欧洲和美国对互联网内容的监管政策。比如欧盟对非法内容的快速删除要求。我们必须确保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删除任何被举报的不符合欧盟标准的内容,避免遭受巨额罚款。”
Brady:“是的,我记得最近有一家美国公司因为内容监管不合规,面临了数百万美元的罚款。那么,我们如何平衡全球市场中各地的不同法规要求,避免陷入这种法律纠纷?”
Julia:“一个可行的方案是建立全球合规性框架,这样不仅可以在不同地区遵守当地法律,还可以提升我们公司的整体透明度和公信力。在美国,我们可以通过设计灵活的数据合规策略,在满足美国**法律的同时,避免过度监管。对于欧洲,应该建立本地化的合规团队,专门处理GDPR相关问题,并在法律咨询方面进行深度跟进。”
Lucien:“此外,Brady,我们还必须关注社交媒体和互联网广告的法律要求。尤其是关于广告内容和用户生成内容的管理。欧洲和美国在这方面的法律规定都有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对于儿童**和青少年数据的保护问题。”
Brady:“确实,社交媒体广告和数据保护是未来的关键,尤其是我们计划通过广告推广来增加市场份额的情况下。”
此时,Brady微微顿了一下,看向在场的法务团队:“各位,关于出海计划,是否有其他需要特别注意的法律风险?”
一名法务团队成员接过话题:“Brady,针对我们未来的股东结构调整,我们可能需要考虑到一些相关的金融合规问题。尤其是在美国市场进行资本募集时,必须了解如何符合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规定。特别是在IPO过程中,任何虚假陈述、遗漏信息等,都有可能被视为证券欺诈。”
Julia:“是的,SEC的监管力度非常大。我们建议在准备招股说明书时,务必注意公司的所有信息披露,确保没有任何隐藏的风险或未披露的债务问题。同时,在我们进行境外投资和并购时,也要时刻留意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审查,特别是如果我们在收购中涉及到重要技术或敏感信息,可能会触发CFIUS的审查。”
Lucien:“欧洲的监管框架稍微不同。若我们公司从事的是高科技或金融服务的跨国并购,可能还会触及到欧盟的外资审查制度。尽管欧盟不如美国那样频繁进行审查,但随着经济和科技的全球化发展,欧盟也加强了对某些重要行业的外资监管。”
Brady沉思片刻,点头表示理解:“那么,我们需要更细致地调整资金募集和投资的策略,确保符合各地的法律要求,同时尽量避免未来的监管风险。”
Julia:“对。特别是中国企业出海欧美的过程中,往往会面临较高的审查门槛,所以务必提前进行详细的尽职调查。”
Brady最后总结道:“好的,感谢大家的建议和方案。我已经清晰地看到未来的路径,接下来我们要做好最详细的合规性工作,确保我们每一步都走得稳妥。”
欧盟和美国在互联网、人工智能(AI)和高科技领域的对外政策,体现了它们各自的战略利益、经济目标和对技术的不同理解。这些政策不仅影响本国的企业,还深刻影响全球技术产业的格局。虽然两者在一些领域存在合作,但由于地理、经济、政治和文化等方面的差异,欧盟和美国在这些领域的政策往往各自独立。欧盟一直致力于推动“数字主权”,即确保其在数字经济中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其对外政策在互联网、人工智能和高科技领域的核心理念是通过强有力的法律框架,确保数据**、技术创新的公平竞争、以及社会责任。这一理念体现在多个关键政策中;欧盟在数据保护和**方面采取了最严格的法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就是其代表性政策。
欧盟的政策更注重公平竞争、**保护和社会责任,而美国则更加注重市场自由、技术创新和全球领导地位。美国在推动科技公司迅速崛起的过程中,通过宽松的市场环境、创新驱动政策以及资本的自由流动为全球企业提供了极大的支持。这些政策不仅吸引了大量科技公司在美国扎根,还促使全球创新和市场自由化的进程。
这个也是Brady很喜欢的点,他现在在纠结如何利用这点重新调整公司未来的策略,或者,从香港过去,直接在美国资产重组二度上市。
随着全球竞争的加剧,其他国家和地区也开始重新审视美国的政策对全球市场的影响,尤其是在反垄断、数据保护等方面,全球科技市场的政策格局可能发生一定的变化。美国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但如何平衡创新、市场竞争与合规监管之间的关系,将是Brady,和其他未来全球科技行业面临的重要课题。
2024年春季的尾声,Brady Lam的人生正被拉扯进三股剧烈的力量漩涡中。
第一重,是越南市场的财务杠杆博弈。这桩跨境投资案从立项伊始就注定是场惊险的绳索舞:南部工业区港口物流土地的拍卖窗口正在倒计时,当地政府在最后一轮审批上表现出微妙的观望情绪,而Brady手里正握着一份尚未签字的联合开发协议。如果签——就必须动用他在家族资产池中为数不多的一段授信额度,同时还要调用阿布扎比一家主权基金的跟投意向书。这是一笔“掉头就见血”的钱:只要物流仓储在两年内不能带来规模化出口流量,他和团队将面临1.8倍杠杆的本金兑付,基金GP份额将被迫稀释。
股东会议上,反对声在上周四那晚几乎吵翻了天。他的堂哥Leon Lam明言:“你是想用家族的钱,替你搭一座AI电商物流的实验室。你赌对了是家族荣耀,赌错了是集团资产冻结,大家都得跟着陪葬。” Brady没说话,只是将手指压在那页印着未来工业物流网节点图的A1图纸上。他那晚没回家,凌晨在办公室里泡了一壶半熟普洱,一口没喝,只看着电脑上那封仍未回复的越南交通部草拟信函,眼神疲惫如同漂浮在电磁波之外。
第二重,是港城本地科技公司IPO的最后冲刺阶段。
他在三年前亲手孵化这家公司——主打城市AI视觉场景引擎、智能建筑交互与绿色交通系统——如今估值逼近23亿港币,正处在港交所的聆讯审核倒计时阶段。他已经与港交所高层、港城证监会的合规顾问进行了最后两轮修订沟通,募资份额拆分、红筹架构路径、VIE协议透明化处理,还有三家做pre-IPO轮融资的外资基金要价过高,都还没有定案。上市时间窗口极其关键:一旦错过八月或九月的科技板空档,下一轮市场窗口将推迟至明年春节之后。Brady清楚,资本市场不等人,尤其不等一个没有足够定价权的新兴科技公司。而在此之前,他必须压住供应商未付款项、安抚创业合伙人对创始团队股权摊薄的愤怒,还要亲自为招股书进行最后润色——那些厚厚几百页的英文条文与财务披露,深夜时像海水一样把他往下拖。
他常说,“IPO是穿越死亡沙漠的独木舟。上岸是生,不上岸也得烧掉身上最后的柴火。”他走得太快,以至于几乎没人看清楚他在独行。
第三重,是一场尚未公开的北亚财富管理联动计划。
与JP an的北亚家族办公室合作案,原定是他IPO成功之后的一步棋。但今年春天,他在东京的一个闭门资本会议上意外听闻哈萨克斯坦两家铜矿巨头正在转向“家族信托 国际税务筹划”模式,于是临时调整战略,插队推进北亚板块家族资产信托化的合资架构设立。
他和美国Kirkland & Ellis、法国Gide Loyrette的两支律所顾问团队已经连续开了五次视频会,敲定了双币架构、CRS合规路径、以及如何在满足港城信托条例下避开过度申报带来的投资人焦虑。这些细节,压根不属于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应承受的神经强度,但他仍在咬牙推进。
只要把这个北亚实验室推出来,未来五年内,他就能牢牢把控至少六个以上的区域高净值群体的资产动向——而那时,他的名字将在整个大中华财富管理版图上留下清晰的烙印。
但他也清楚,这些全线推进的项目像三匹疯马,随时可能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外部变量(如政策、合规、宏观)集体脱轨。资金、牌照、合作人、政治边界、供应链、人事风控……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如同钢丝。
人们总以为像Brady这样的人“拥有整个世界”,但他们从不知这世界是用什么样的重量压在人身上的。
他在港城的高级办公室里泡着定制茶壶送来的普洱,舌头却喝不出味道;他每隔一周便要飞一趟新加坡或胡志明市,身边的秘书、法律顾问、技术团队一应俱全,哪怕在家也是挑灯夜战—— 冷气从他位于渣甸山白建时道私邸的落地窗吹来——可他头疼病越来越重,耳鸣越发频繁,有几夜他在天台上站了整整一个小时,看着港岛对岸九龙建筑群的灯火在晨雾中发白。
而他现在最常想起的,是那个深秋下午,他从伦敦参加慈善Forum回来,立刻直奔广州跟项目,安安胃病发作时他一边开车飞奔去广州大学,一边打电话给朋友求推荐附近最干净的粥店。他那天没穿西装,手背有细微的烫伤痕迹,还穿着不合时宜的Vicuna混纺高领。
那是他短暂失控、也最真实的一次关心。也是唯一一次。
后来,关心和事业像两根不肯并轨的铁轨,他必须选一条奔跑。
渣甸山(Jardine’s Lookout)是香港著名的传统豪宅区之一,位于港岛半山区,介乎跑马地与大坑道之间,地理位置优越,环境清幽,也称东半山。渣甸山处在港岛中区以东的山腰位置,面向维多利亚港。名称来自英国著名洋行“怡和洋行(Jardine Matheson)”的创始人威廉·渣甸(William Jardine)。殖民地时期,这里是港岛最早发展出来的高尚住宅区之一。
因为地理位置靠近跑马地马场、铜锣湾和中环,交通便利,加上区内地势较高、空气较佳,逐渐成为港岛上层社会的聚居地——就,挺老钱的。
区内住户以低调著称,相比山顶(The Peak)的“明牌量出的身份象征”,渣甸山更显“闹中取静”的居住氛围。
渣甸山属港岛传统豪宅区,楼价与租金水平均极高。白建时道的英文名 Perkins Road 来自殖民地时期的洋人姓氏 Perkins。
这一带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兴建洋房、低密度豪宅,因地段稀缺、环境清幽,逐渐形成香港传统的豪宅带。
普通“单位”(香港称楼房每个房子为“单位”)的实用面积往往超过 2,000–3,000 平方呎,算成大陆价格是每平方米60万-80万上下根据浮动,上不封顶,年年创新高。市价可达数千万至逾亿港元。
独立洋房更是天价,常见成交在数亿港元,堪比山顶豪宅。
Brady的个人公寓在此,房价在1.2个小目标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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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也曾在缝隙里相爱相依
第47章 女主时刻
2024年,五月9号,周四晚。
安安终于等到了Brady的电话。
毕竟贸贸然去香港找他只会唐突。
那天晚上,安安从繁忙的课业和琐碎的日常中抽出片刻时间,刚坐下准备开始查资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闪烁的是Brady的名字。安安心头一震,低头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心里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喂?”她的声音小心翼翼,试图掩饰那些积压在她心头的情绪。
电话那头,Brady的声音清冷却依然不失那种温和的韵味:“安安,抱歉最近太忙,连电话都没法及时接。”
安安没立刻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心里有些失望,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Brady忙碌的节奏,但每次听到他因为工作繁忙而疏远的言辞,心中那份隐隐的委屈便会涌上来。她终于忍不住说:“你真的是太忙了,连个电话都打不通,难道连下班时间都不能抽出点时间来陪我吗?”
Brady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温柔:“我知道最近把你冷落了,真的很抱歉,安安。为了弥补,今晚我已经给你准备了点东西。我那天看到了Tiffany的广告,有个钥匙项链不错,给你买了。明早给你。”
安安顿了顿,没想到Brady会突然提到这个。电话那头,Brady没有听见安安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思索该如何回应。
“下周一二如果有课的话,请假吧。你生日,我陪你过。”
安安的心里五味杂陈,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光点,忽然觉得有些难过:“Brady,有的时候我更希望我们能有更多的沟通,而不是拿礼物当句号。”
Brady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我知道,但是这也是我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如果你愿意,周末我可以带你去港城,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吃顿饭散散心,给自己一个休息的机会,到时候见面不就有话说了吗?怎么样?”
安安怔了一下,顿时心头一软:“你是真的这么想吗?”
Brady笑了,温暖的笑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当然,带你去莲香楼吃早茶,就在酒店里放空,好好放松一下。”
安安微微一笑,心里的紧绷和失落感渐渐被温柔的安抚取代。她闭上眼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光景,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久违的宁静,谁能不爱Stayc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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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1日,星期六,早晨七点。
广州的天空泛着一层浅灰色,晨雾未散,空气中还裹着昨夜雨后残留的青草气与新翻泥土味。
安安刚收拾好行李,就接到了Brady的电话。
“下楼吧,我到了。”
她小跑着走出宿舍楼,拉杆箱轮子在校园地砖上“咔哒咔哒”地响。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米色短袖,头发低扎,眉眼没化妆,却因为那种早起后的清淡疲惫显得格外安静。
她一抬头,便看见那辆墨绿色的Aston Martin Vanquish静静停在校门外。
车身线条优雅又极具攻击性,如同一头静伏在晨雾里的猎豹,双翼门半掀着,低调张扬得刚好。
Brady穿着一件蓝白条纹亨利衫,搭配白色棉麻长裤,腕上是他常戴的Chopard L.U.C 171906-1001,BV墨镜推到发顶,正靠在车门边,朝她笑了一下。
“早安。”
安安被这画面晃了一下神——这个男人在城市的清晨里,像什么从杂志中走下来的南欧模特。
她把箱子交给他,他自然地接过,放进后备箱,“准备好了吗?”
“嗯。”
“那出发。”他为她拉开副驾门。
Vanquish启动的一刻,发动机发出低沉如哼唱般的轰鸣,像是轻声警告着这个早晨的寂静。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坐好,Tiffany包装袋放在她手上,安安眼神略有些游离。
Brady偏头瞥了她一眼,换挡时手臂轻轻碰到她,“在想什么?”
“没什么……有点不真实。”
他一边把车驶出校区,一边淡淡说:“你以后可能会习惯。”
“什么?”
“这种‘不真实’的生活。”
安安轻轻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她把脸转向窗外,看街道从熟悉变为陌生,地铁口、小卖部、快餐店……都飞快地从车窗后退。
“你是几点起的?”她换了个话题。
“六点。”
“你不是昨晚加班到两点吗?”
“所以我五点才睡。”
“你疯了?”
“对,疯了才想给你惊喜。”
他声音带笑,像风在早春的橄榄树叶上轻拂。
车子驶入广深高速,窗外开始出现一片片苍绿的丘陵与农田,阳光开始透过云层打下来,折在Vanquish的车身上,像是细碎的水光。
“Brady……”
“嗯?”
“你总是这样吗?对喜欢的人这么……用力。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没立刻回应,只是略微转了转方向盘,语气却柔下来:
“我对谁都不这样。”
“那你不怕……我习惯了?”
“我怕啊。但我更怕你不习惯。”
安安轻轻叹了口气,又笑了笑。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的是让她过生日那天,不留下任何“遗憾”,用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铺开一块温柔地毯,哪怕明天她还要回到现实。
“我感觉我们有时候好像在做梦。”她喃喃。
Brady低声应:“那你就陪我做完,”
“Anyways, 算我求你,出来玩的话,不要想那么多,别累着自己。”
车内的音乐换成了Chet Baker的《Alone Together》。
铜管低沉得像人在低语。高速两侧的芒草被晨风吹得伏下,路标、收费站、隧道口一个个擦肩而过,像是时间在推进,而两人却慢慢沉入某种停滞的安静之中。
Brady看了她一眼。
“你很安静。”
“我在想事。”
“想什么?”
安安没有立刻回答。她垂着眼,指尖在膝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在反复抚平一张褶皱的纸。
她过了很久才开口:“你有没有那种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不太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Brady一愣,没出声。
“以前啊,在学校,在家里,在所有‘需要争第一’的场合,我都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成绩最好,最听话,最有规划。别人说我是榜样,是模范,是靠自己努力改变命运的典型。我也就信了。” 她声音很轻,却不急不缓,像在把很多年的话慢慢从心底捞起。
“后来上了大学,我才发现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你越优秀,别人就越觉得你‘理所应当’要去承受更多。家里觉得我有本事,就不停地跟我要钱。我越顺从,越体贴,他们就越觉得我不需要被照顾。”
她偏头看着窗外的水泥隔音墙,眼里浮出一点点疲惫的雾气。
“我现在连‘我要什么’都不敢讲了。好像只要开口,就会被人说‘你变了’、‘你怎么那么物质’、‘你走得太远了’……”
Brady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
“那你想变成谁?”
她摇了摇头,又点头。
“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再做那个总是体贴别人、牺牲自己、用顺从去换取一点爱的小孩了。但我又怕自己做不到。Brady,我真的不知道。”
“甚至……不依赖我?”
安安忽然看向他,眼神第一次带着一点试探的锋利:“你不怕我哪天不依赖你了?”
Brady没笑。他的表情很平静。
“我当然怕。可我更怕你不完整地留在我身边。安安,做自己。做自己挺好的,像我们遇见时那样。”
“什么意思?”
他轻声道:“你要是为了留在我身边而不做你自己,那我爱上的到底是谁?”
安安怔住。
车厢一时间静了下来。
只有远方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近。
像一条隧道,带他们驶向彼此,也驶向未知的未来。
“更何况,我也不想在你的生日周聊离别与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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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y说她们先回公司,然后安安吃点东西垫一下,再去办入住喝早茶。于是现在,安安坐在Brady的办公室里,窗外的城市依旧繁华,但她的视线却被桌上那份厚重的文件吸引。Brady正坐在对面,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着桌上的钢笔,仿佛在考虑某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安安没有打扰他,她习惯了这种静默的气氛,甚至有些不自觉地被这种平静的外表所吞噬。她知道,Brady的世界从不简单。
她和Brady的关系,已经从最初的无知与好奇,渐渐转变为一种微妙的依赖。每一次与他相处,安安都像是步入了另一个无形的世界,一个充满冷酷、计算与策略的世界,仿佛她从未接触过的那些复杂的规则和游戏。今天,办公室里有些不同,桌上堆积的文件似乎更为密集,甚至带着一丝不办完不许走压迫感。
突然,Brady接了个电话,语气平静:“你说。”
对面声音急切地传来:“我们已经完成了前期的市场调查,接下来就按照计划操作。”
Brady低声回着什么,他说得简单,却是布置了一项令安安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任务”。
“你是说,按照我们计划的‘调整’来操作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是的,我们需要快速推进。”Brady的回答如风一般轻描淡写,仿佛他并不在意这一切背后的代价。“先让那家公司在市场上吸引足够的投资,放大它们的负债。只要公司经营困难,我们便可以以更低的价格收购控制权。”
安安的心猛地一紧,虽然她并不完全理解这话中的细节,但其中的暗潮汹涌让她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之后,”Brady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让人无法反抗的命令,“我们将会调整成本结构。首先裁员,减少社保和福利,压低开支,这样一来,公司的盈利空间会大幅度上升,马上就可以吸引更多投资,价格上涨后我们就能迅速套现,退出。”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Brady,真是利落。明白了,我们会按计划推进。”
安安此时只觉得血液突然冻结,虽然Brady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但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砸在她心头。她瞥见Brady的眼神,他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似乎是给了那个电话对方一个终结的信号。
“记住,”Brady继续说道,“一切都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那些裁员的事情要做好善后工作,别让外界有太多质疑。我们要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市场的自我调整,而不是我们操控的结果。”
电话挂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Brady放下电话,转头看向窗外,吁了一口气。“这些公司的倒闭,对于股市来说只是一次正常的波动,”他缓缓开口,仿佛在对安安讲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商业操作,“但对于我们来说,这些波动意味着更多的财富。”
安安意识到,资本游戏背后并不是简单的投资回报,而是一场极其血腥的财富掠夺——通过操控市场,操控企业命运,将无数人的生活和未来当做筹码,交换自己金光闪闪的利益。
“你不觉得,这样做……太残酷了吗?”安安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低沉而带有一丝困惑。
Brady微微侧过头,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安安,商场如战场,资本运作从来不是温情的事。”他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每一笔投资背后,都是对资源的重新分配。有人赚,有人亏,这就是规则。”
安安的目光开始变得模糊,她不敢再深入思考,因为一旦思考,她便会被这个冷酷的世界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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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酒店的大堂熙熙攘攘,金色的吊灯在天花板上摇曳,温暖的灯光柔和地铺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Brady和安安在大堂大厅里稍作停留,服务人员推来车拿走安安的行李。
安安看着眼前这座现代与传统交融的奢华酒店,试图保持冷静,尽管内心的紧张感在一寸寸增加。
稍后两人商定了周末的行程。到了港城,Brady确实没有再让安安失望。安安原本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是一场浮华的奢华之旅,然而她没想到的是,Brady为她安排的一切都显得格外贴心。靠在套间的沙发上她端起那杯刚泡好的普洱,安静地品着,觉得这一天似乎比她所有的烦恼都要轻松得多。
他们来到港城的莲香楼,位于中环威灵顿街。
Brady总是能选择一些具有深厚历史积淀的地方——这家茶楼以其地道的传统早茶文化闻名。进入店内,安安在Brady的引领下走进一处临楼梯边玻璃墙的位置。
但就在这时,Brady似乎感觉到她的沉默,话题转了:“我知道你很忙,最近有些事情可能让你感到不太舒适。”
安安没有答话,低头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知道,Brady的关注点从来不会完全放在她身上,毕竟他有太多的事务要处理。
然而,Brady并没有放弃,他轻轻地笑了笑,低声说:“这次港城,我希望你能放松一下,休息片刻。你一直在坚持自己的责任和工作,但你也有权享受生活。”
安安抬起眼,看到Brady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认真的柔情,她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她不是不知道Brady的好意,只是内心总是充满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渴望这种关心,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似乎不配得到这份温暖。这份感情看着什么都好,但她潜意识里觉得没有抓力点。
阿姨推车过来,安安拿了几笼点心。
“那我们今天去哪里?”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些许的歉意和期许,舀起一勺椰皇燕窝炖鲜奶。
“如果你要吃甜品的话,下午去下午茶吧,就回酒店,然后你好好睡一觉,当然,做个spa也行。”
从莲香楼出来时,司机已经在门口边上等候着,一辆迈巴赫斜停在路边,车窗里映出楼影。
Brady刚上车,还没坐稳,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秘书发来的提醒——“14:30,会所您约了壁球局和王老板,我刚才找您,您没回。”
“Oops!”他自顾自拍了一下脑袋,脸上露出一种不常见的、带着歉意的自然表情,转头看向安安。语气放软:“你下午有事吗?我……本来约了人打壁球,要不,你跟我一起去?不会也没关系,可以看看,场馆环境不错。”
安安正低头把烧卖的照片发到小红书草稿箱,闻言一笑,“我不会打壁球,不过可以陪你去看看。”
车子一路驶过金钟天桥与添马公园的边缘,约莫二十分钟后驶入会所地下车库,穿过安静得近乎空旷的长廊,电梯直达五楼壁球馆。那是个常年恒温、用香樟木板装饰的运动空间,干净、静谧、透着一股精英男性特有的沉默气场。
王老板早就到了,穿着一身Moncler Grenoble运动外套,正靠在门边看手机。看到Brady过来,立刻走上前来拍了他一下肩膀:“哎呀,Brady,终于来了。”
Brady自然的跳过自己的迟到装作无事发生。
两人寒暄了几句,说的多是近段时间谁又拿下了哪块地,某基金最近在湾区的投向风向有变,都是些外人插不上话的存档再续。
可正当Brady准备脱掉外套、换上壁球鞋时,王老板忽然一摆手:“其实今天有点不想打壁球啊,最近看了比赛回放,看乒乓球打得好,就突然想打打乒乓球了,手痒得很。”
Brady一愣,显然没料到这个转变,他沉默了两秒,想起自己并不会打乒乓球,于是下意识眼角余光看向安安。
场面一下有些微妙,空气在沉默中变得稍稍粘滞。
安安站在一旁,从两人表情间迅速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困局,她轻轻往前一步,声音清亮:“我会打。”
王老板转过头,有些意外:“你会?”
安安点头,“小时候进过市队,后来也差点进省队的。只是我爸妈觉得弟弟需要补习,还是花钱让我弟弟补语数英去了。其实羽毛球我也会打,但那个也就是学校里课后大家打着玩。”
王老板“哟”了一声,眼睛里明显多了几分兴趣。他这才看向安安,上下打量她,但并不油腻,而是那种精明老练的商人眼光中对“局势扭转”的敏锐感知。他笑了,爽朗地一拍手:“行啊,那今天你陪我打两个小时试试,咱们别说废话,开球!” 她接过球拍,试了几下手感后站上球台边,衣服鞋子不太适合,算了不管了。
起初只是热身,王老板还笑嘻嘻地试探,但很快他发现这个女孩不仅节奏掌控极好,而且步伐稳健、球路聪明,甚至知道什么时候放个小球、什么时候吊高转。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酣畅。两个小时下来,汗流浃背,王老板却像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神清气爽。
Brady站在玻璃隔断外,看着安安熟稔地应对每一个回球,不动声色地将他原本几乎要泡汤的一场会谈,稳稳地扳了回来。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打从心底的佩服——不是对技术,而是对她识势而动的灵敏本能。
更衣室外,王老板用毛巾擦着脖子,笑得合不拢嘴:“这姑娘不简单啊,真是人才。你眼光可以啊,Brady。”他拍拍Brady肩膀,话锋一转:“咱们那个基金子计划,我看可以搞起来了。账结构上我回头叫财务和你们对一下。”
Brady笑着应下:“没问题,我回头让团队发邮箱。”
一切水到渠成,利落得像一场设计良久的交易,只差签字盖章那种。
回去车上,安安靠在椅背上,脸颊因运动泛红,发梢贴着鬓角,有种朴素的清爽。她咬着吸管喝柠檬水,笑问:“我打的怎么样?看上去王老板今天心情不错?”
Brady轻声“嗯”了一句,停顿了下,笑着转头看她:“谢谢你啊。”
“谢我干嘛。”她语气轻快,“你不是也请我吃早茶了吗?”
Brady望着窗外浮动的香港天际线,风从维港方向吹过来,他忽然觉得,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里,偶尔也要靠一点“凑巧”与“有人懂得”的运气。他一直知道,生意场从来都不是靠独角戏赢的,而是要有一个能配合你、读得懂你节奏的搭档——哪怕她只是来“看看”的。
而这一次,她打了差不多整整两个小时的乒乓球,帮他打下一场不动声色的胜仗。
他没说出口,但心里已经记住了。
司机把他们在太古广场附近放下,起因是安安想走走。
下午五点十分,阳光从宽大的玻璃幕墙斜洒下来,在地砖上印出琥珀色泛白的光晕。街道被阳光照得明亮刺眼,海风吹来,卷起少女裙摆的一角。
他们沿着香格里拉酒店北侧的步道缓慢走着,安安瞥见香奈儿的广告。像一口陷阱,专为脆弱的浪漫幻想而设。
安安的脚步停住了。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包——Chanel 22 mini 黑金款,羊皮革,限定链条,金属扣头上是小小的巴黎工坊编号铭牌。
她眼神不动声色地停留了三秒,迅速移开,又像被牵住了魂一样看回去。
“你想看看吗?”Brady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但不带判断。
她一时没答,反而像触电似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笑了一下:“不,不用了,随便看看。”
她自己都能听出那声音里的不自然和紧绷。
笑容也像勉强拉开的窗帘,只透出一小缕光。
她没再多说,和Brady一起继续走,却仿佛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不踏实,也不甘心。
她开始出神了。
要不要开口?
陈可人说过,“如果一个富哥真的喜欢你,他会主动给你买的。”
小戴也说,“你从来不用开口的,爱你的他自然会送你,只要你看一眼。”
就连方晴子也在宿舍楼底下抽烟时淡淡说过一句:“咱们女生太爱自我感动了。你都不知道你付出的那些,在对方眼里可能根本不值钱。你值钱了,你什么都不说他都往你怀里砸。”
可是她是那种“值钱”的人吗?
她不是不想要那个包。
她想要。太想要了。
可她不知道“想要”这个情绪,她有没有资格拥有。
不是没有人送过她东西。
但那是奖学金,是奖状,是老师的一句“你真用功”,是她用努力换来的,不是被轻描淡写地、像给猫喂点小饼干一样“赏赐”的包。
她曾无数次在二奢网站上,看着那些名牌包包的价格标签咬牙,想着是不是能出一口气,把她卖的旧包一个个买回来。可那种“你配不配”的声音,在每一次浏览商品页的深夜,总在她脑子里叫嚣。见过摸过那些差一点就属于她的包,她怎么会甘心让它们迅速逃掉?可是她没有足够的钱。那些款式都不便宜,而她,有好多地方需要用钱。
算了。
她回到酒店,卸下妆时才发现鼻头有点晒伤,皮肤发红。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苍白无神的脸,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既陌生又熟悉。她曾经多么确定自己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有主见的女孩”“不靠男人的女孩”。她曾经靠着这套自我说服走过高考、贫困生认定、奖学金申请、家庭争吵、兼职被剥削……现在却被一只包彻底击溃。
她在洗脸池前站了很久。
镜子里倒映出一双模糊的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在计较Brady有没有给她买包,她是在质问自己在这段关系中,到底“值不值得被偏爱”。
而这个问题,就像一个资本社会最冷酷的提问方式:“你的性价比够吗?”
这是资本规训最残忍的地方。它不仅定义了我们吃什么、穿什么、赚多少,还悄无声息地,定义了一个人是否值得被爱。
爱,变成了一种稀缺资源,变成了竞争品,变成了绩效考核。
——而她,似乎在那场考核中,落了下风。
安安低头闭眼,心口堵得难受。
她不是要那个包。
她是想,哪怕一次,她可以不说话,就被看见。
哪怕一次,不用委屈地体面,就能拥有一件理所当然的礼物。
可惜,还是没有。
现代亲密关系中,女性承担了巨量的无偿情感劳动——包括但不限于理解、倾听、包容、情绪调节、关系修复。她们往往在一段关系中扮演“润滑剂”“桥梁”“协调者”的角色,却很少被承认这是一种劳动,更别提报酬。
一个女孩子是否可以要一只包?
这个问题其实等于问:
“女性能否把自己的爱与陪伴视为有价值的劳动,并获得物质回馈?”
要包不是“贪心”,而是“尊重自己的投入”。
包不是“交易物”,而是“象征”。它代表着“我看见了你为这段关系的努力,我愿意回馈你”。
问题是,社会不承认情感劳动为劳动力。
你一哭一笑是理所当然,你情绪稳定是你修养好,你体贴聪明是你自己愿意。
你说“我累了”,人会说:“没人逼你。”
而一个“包”,就像一次极为稀缺的承认:
“你付出了,我知道。”
陈可人和小戴那样的朋友说的是:
“富哥爱你,就会主动给你买包,你根本不用开口。”
这看似是为女孩子争取权利,实则是在强化一种极度被动的性别位置:女孩不能主动要。一要就显得“功利”“不矜持”。最理想的状态是“你坐着不动,他自愿献上”。
在这个逻辑里,“被给予”成了一种优越感的来源,而“主动表达需求”变成了耻辱。
但事实是,在资本规训与阶级壁垒并存的社会中:女性越是沉默,越是懂事,越是克制,越是廉价。你越不表达需要,别人越不会满足你;你越想显得不贪,别人越默认你不配。主动表达并不等于贪婪,而是:我承认我的价值,我值得这个。
因为“要”,意味着她承认自己还不在那个位置,还没有“自然获得”的权利。
这是一种**的自我剖白与风险。
所以安安的纠结不仅仅是虚荣,而是:“我努力了这么多,难道还配不上一个让我不必低声下气的偏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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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从洗手间出来时换了酒店准备的白色浴袍,脚踩拖鞋,头发半干。她说自己累了,想放松一下,Brady问她想不想看一部电影。
“我都可以。”她说着窝进沙发。她今天确实累了——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神经上的,她会因为参与旁观Brady的应酬紧张。
Brady调出投影,点开了Apple TV收藏夹,随手点了一个片子。老片子,画面一开始还有些颗粒感。是《When Harry Met Sally》,1989年的片子,当哈利遇见莎莉。
“你看过?”他问。
“没有。”安安摇头。
“那我们看看。”Brady在她旁边坐下,双臂一展,把自己的右手搭在了沙发靠背上。他刻意没有碰到她,只是离得不远。
电影的前半段平缓而机智,男主的调侃和女主的坚持相互试探、绕行、碰撞。是一种老派的、介于精神恋人和都市性张力之间的暧昧游戏。
安安一开始还能笑几下,但越看下去,她心里却忽然泛起一种淡淡的情绪——有点说不上来的酸。电影里莎莉在纽约中央公园过冬的镜头、穿着七十年代的毛呢外套和喇叭裤,说着一口咬字清晰的英语,而哈利时而吊儿郎当、时而温柔认真,总能在她脆弱的时候刚好出现。
那是她曾经梦想中会有的生活方式与爱情模式。独立、自尊、懂得表达自己,又能被理解——她好羡慕电影里男女主的默契。
电影播到中段,在一段深夜电话对话里,莎莉和哈利同时看着电视,一人躺在纽约曼哈顿上东区的床上,一人住在Downtown的小公寓里,他们对着各自的屏幕,聊《卡萨布兰卡》,聊孤独,聊“为什么我们都还没有结婚”。
安安轻轻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Brady。
他坐得很放松,眼睛盯着画面,手里捏着高脚杯杯柄,玻璃杯里是他新倒的冰水,没什么表情。那种冷静的距离感,让安安忽然心头一凉——她知道Brady不是不会爱人,而是他早就习惯了在任何关系里保留他的位置。他像个建筑师,用一堆情绪和利益混合的钢筋水泥,把自己搭在所有人之上,俯视,又抽离。
“我不够聪明。”安安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智商,而是那种在这种世界里真正自如生活的聪明——像莎莉那样的、知道自己要什么、又能温柔坚定地表达的人。而她呢?她只是凭着一腔热情和本能,在资本的水面上漂浮。
Brady察觉到她有点走神,转头问她:“不好看吗?”
“不是,”安安笑了笑,把头偏过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微妙波动。“很好看。我只是……以前没想过,这样的电影会是你喜欢的。”
Brady也笑,“我挺喜欢这种风格,不过,也是随手翻到。”
电影放完了,片尾曲是Harry Connick Jr.唱的爵士老歌。屏幕黑下来时,窗外的维港依旧灯火未熄。
Brady站起身,说:“困了?想睡了吗?”
“还没。”
“洗澡吧,早点休息。你今天帮我打下这一仗,不轻松。”
她躺在床上,听见Brady房里传来低低的冲水声,又是静下来一段,然后,是空调的声音,太安静了,她感觉自己能听出颗粒感。
她忽然想,如果她是莎莉,那么Brady是哈利吗?还是——她其实只是某个脚本里临时被换上的“配角”,出场一幕,完成任务,然后等下一场戏。
她闭上眼睛,天花板上仍有灯光残留的影子。
梦里,她想起刚上大学的时候。
那还是大一上学期的一个秋天下午,阳光正好,学院的体育馆刚翻新不久,地板还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桦木味。社团纳新活动已经接近尾声,操场上的广播音箱正放着周杰伦的歌。
安安抱着一瓶矿泉水走进体育馆,是被她那个时候的室友拉来的。
“我们计院那帮男生正在打乒乓球,听说全院没人赢得了那个谁——刘涛。”室友说着,一脸神秘,“你不是说你小时候打过?去虐他们一下。”
“别开玩笑了,”安安笑着摇头,“我都多少年没打了。”
但她还是进去了。
球台前围了一圈人,大多数是工科院的男生。
刘涛确实打得不错,削球、拉球、变线都挺专业的,一连赢了好几局,还在那打趣:“谁来接我的挑战?”
室友拱着她往前推,“她来。”
众人一看,是个瘦瘦的女生,穿着白T恤和黑色长裤,头发扎着一束高马尾。
有人笑了一声:“你行不行啊?”
“试试呗。”安安走到台前,伸手从刘涛手里接过球拍,动作干净利落。她没多说话,只是轻轻颠了两下球,就像手指记得多年前的节奏。
第一球,她只是轻轻一挑,对方回了一个中线旋转。安安几乎不加思索地拉了个弧线球过去,球贴着边飞出,擦边入网。
围观人群顿时“哇”了一声。
接下来就是一场节奏突然拔高的碾压——不是鲁莽,而是那种“沉稳且快”的压制性打法,每一板都精准而简洁,像计算过力学与角度似的,不带多余动作。
刘涛开始还嘴硬,几板后就收声了。
“她还真不是随便打打的,她是正规训练过的。”有人低声说,语气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变成了敬佩。
五分钟后,安安赢得干净利落,全场安静了一秒,然后响起一阵掌声。她不动声色地把球拍放回原处,喝了口水,冲大家点点头。
“你怎么打得这么好啊?”有男生惊讶地问。
“小时候练过几年吧。”她没再多说。
没人知道,那几年她每天早上五点半就得起床,冬天穿着破毛衣在室内馆练球,手上起泡,磨破,缠着胶布继续打。那个时候安安可高兴了,那种自己有一技之长,靠着自己的努力迎来关注和掌声以及鼓励。市队破格招她,后来又和她父母说推荐进省队考一下试试看。
后来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后来没打成——因为家里说,“你一个女孩子打球有啥用啊?以后嫁人了打不打没人在意,省队不知道能不能进,进了还要交钱,你又考不上国家队,我们还要送你走那么远。你不如就近考个好学校算了。”
但那一瞬间,球场上的掌声与目光,让她有一点点久违的、属于自己的满足。
她不是谁的陪衬,也不是某个好看的女伴,她就是那个靠自己手感、刻苦练习,力道和冷静战术赢下一场球的人。
这段记忆后来她没有常提起。她甚至以为自己早忘了。
但多年之后,现在,在香格里拉套房的夜晚,当Brady靠在沙发上看老片时,她忽然想起了这天——她站在球台前、所有人都惊讶于她“会这个”的下午。
那一刻,她曾短暂地觉得自己,是被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主角。
第48章 甜一下
清晨六点半,香格里拉房间内一片朦胧的天光。远处维港的轮廓在窗外浮现,海面上有几艘货船正慢慢移动,白色水迹拖成一线,像某种不愿醒来的梦境。
安安醒得比Brady早。她坐在窗边,披着酒店厚重扎实的浴袍,手里握着那只淡青色的陶瓷杯。里面是英式早餐茶,她没放糖也没放奶,只是端着,喝一口,然后继续望着远方的海。
Brady还在睡。她看了他一眼,心中像有一根细线,缠绕着愁绪,轻轻地扯了一下。
Brady醒来的时候是七点二十。他翻身看到她坐在窗前,揉了揉眼睛,说:“这么早?”
安安转头,笑了一下:“醒了就睡不着。”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再多睡会儿,今天早上就在酒店吃?我让他们送上来。”
“好。”她答得轻。Brady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却没说什么。他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点开行程表。
安安忽然说:“Brady,你说现在的我要是带着小时候的我去吃麦当劳肯德基,她会不会很想哭,很感动?那时候觉得那已经是极好的东西了。”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望着她。
“现在再吃你说的这些‘米其林一星’,‘米其林三星’,‘粤菜淮扬菜法国菜bistro’……我是真的很喜欢。但我偶尔也会想,我是不是再也吃不下以前的味道了。”
Brady站了几秒,走过去抱住她。
“你值得吃最好的。”他低声说。
“可有时候我不知道你说的‘最好’是不是也带着筛选。”她看向他,“你会不会也在心里分等级?就像食材那样。”
Brady没有回答。
安安闭上眼,轻轻靠在他肩上。
八点,房间内已经送来了早餐。铺着米白色床单的推车推至落地窗边,窗外是维港清晨的海景,半帘阳光洒在桌面上,照出银器的冷光与水晶杯中的橙汁微微晃动的光影。
Brady穿着白色家居T恤和定制亚麻长裤,坐在窗边剥着一颗白煮蛋。他昨晚没睡太好,今天的嗓音有些哑,眼角微微发红,但整个人依旧干净利落,举止从容。
安安披着酒店的真丝浴袍,坐在他对面,头发松散地挽着,眼神还带着几分没醒透的慵懒。她拿着餐刀,在一片苏格兰烟熏三文鱼上挤了几滴柠檬汁,配着全麦面包轻轻咬了一口。
他把自己那份的松露炒蛋推了一小勺到她盘子里,“这个也试试,厨房今天用的是Perigord黑松露——很难得了。”
安安尝了一口,香气立刻弥散在口腔里,温热的蛋液滑进喉咙,她眯起眼:“你总记得这种名字。”
“看多了,无他,惟手熟尔。”他抬眼望她,笑道:“别骂了。”
吐了吐舌头,她没说话,低头继续吃。
吃完早餐已近九点点,阳光穿过海港对岸的高楼洒进房间,把地毯照得像一块静止的湖面。
Brady穿着浅灰色的Zimmerli家居衬衫,正对着镜子刮胡子。安安倚在床头,双腿蜷起在睡袍下,像只猫那样窝着,手里捧着酒店提供的茶香护手霜,闻着味道,心却早飘出窗外。
“你在想什么?”他在镜子前问,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问她早餐想不想再点一份酸奶芭菲。
“……没想什么。”她回答得模糊。
Brady哼了一声,从浴室出来,身上是沐浴后的淡淡杜松子香和白麝香混合蒸汽的味道。
他走过来,一边扣着袖口,一边弯下腰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安安闻到了香奈儿须后水的味道。
“我昨晚梦见你了。”他说。
“哦?”她不抬头。
“你在梦里偷偷拿我卡买了10几万的包。醒来以后我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心疼,是想你为啥不多买点。”
她终于抬起头,睫毛轻轻一抖,“你梦见我做这种事?你对我的潜意识真有点——低估。”
Brady一挑眉:“哦?现实里你就不敢了?”
她笑了一下,把护手霜瓶子丢到床头柜上,仰头看他,“现实里我要是敢,你肯定就觉得我是拜金女了。”
“别把我想得那么俗。”Brady坐到床沿,一只手撑在她身侧,视线从她的眼睛流连到鼻尖,“我说过多少次?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下次去爱马仕给你提一个。”
“那我想要你现在请假,今天别去公司。”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撒娇又像挑衅。
他被噎了一下。
“你这招叫‘撒娇勒索’。”他说。
“你说了我想要什么都给嘛。”她故意拽长尾音,眼神却透着认真。
Brady叹了口气,像是半认输地低下头,轻轻咬了咬她肩膀:“你再这么撒娇,我真的就不出门了。今天所有财报就都别看了。”
她被他逗笑,手掌撑在他肩膀上,把他推开一点。
“你别装可怜。”她说,“你最在意的是那一堆数字。”
“Oh no darling no!”Brady大叫一声。“我最在意你。”他一脸诚恳地说。
她一瞬怔住,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Brady趁机把她拽进怀里,让她坐到他腿上。
“我不是因为你‘像谁’才喜欢你。我是因为你不像谁。”安安咬了咬下唇,把脸埋进他肩膀,像是怕自己眼眶红了。她轻轻说:“你别太好……我会误会。”“那你就误会到底好了。”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阳光越来越暖,床单像一片浮在光里的海。时间被他们轻轻按在指尖,像一颗熟透的樱桃,滚圆甜润,不舍得咬开。那一刻,安安真心希望他们的恋爱,能永远这样——温柔、甜蜜,不掺杂命运和身份的算计,也不牵扯任何“值得”或“不值得”的问题。
只是他和她,坐在早晨的阳光里,互相喜欢,互相拥抱。
仅此而已。
房间里只剩下风。
阳光落在浅米色的地毯上,像是一幅流动的、静默的水彩画,时间在窗帘晃动间慢慢溶解。床头摆着他们吃剩的早餐:半个牛角包、一小盏树莓果酱、银盖下冒着热气的咖啡还在散发着浅浅的烘焙香。
Brady靠在床头,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她的一缕长发。安安则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口,听着他心跳一下一下,像是稳固的大地在她耳畔轰鸣。
她轻轻抬头看他,目光带着一点迟疑,又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深意。
Brady没有说话,只是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像是故意停顿在她耳垂上,指腹轻轻摩挲。那触感细致得像上等真丝在肌肤上拂过,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
“你眼尾这里有点红。”他说,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晨间未褪去的沙哑。
她张开眼,声音像羽毛落在湖面:“昨晚没睡好。有人睡前气我。”
“我害的?”他低笑,倾身凑近,鼻尖几乎贴着她,“那我赔罪。”
她没反应,只是眨了眨眼,像是默认,又像是在躲避。他的唇贴上来,像雪落山川,温柔又坚定地压住她那些一时半刻还来不及说出口的情绪。
他的吻不像昨晚的急迫,而是带着明显的耐心——像在写一封信,句句用笔锋勾勒、落款小心。他先吻了她的眉心,再是眼角,然后是鼻尖,最后才是嘴唇——像一位真正的贵族,在对心爱的姑娘行正式的问候。
安安的手轻轻捏住他衬衫的纽扣,指尖一阵一阵发热。他的味道包围住她:白檀、柑橘和他身体的温度混合在一起,那种独特的气息,是她在任何百货公司都找不到的专属标签。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
她心一颤,眼底闪过一丝湿意。她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整个人贴近。
他们在阳光铺洒的床上交缠着,像两条刚刚挣脱世俗束缚的游鱼,在同一片水域里寻找体温。不是激烈的**,也不是单纯的甜蜜,而是一种安全感的索取,和信任的交换。
他亲吻她的肩胛、脊背、锁骨,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像在探索一座不敢轻易踏入的神殿。
“你真的很瘦了。”他喃喃,“别再不吃饭了。”
“那不行,我可控制不住减肥,那你得管我一辈子。”她含糊地笑着回应,声音被他身体的重量掩在唇齿间。
“我在认真。”他停了一下,眼睛看着她。
她愣了,片刻后才说:“那你记得你说过的。”
他低头吻她:“每一句都记得。”
阳光缓缓爬上他们交握的手指。窗外是山和海的轮廓,而他们的世界,暂时藏在这一间安静奢华的套房里——一张被柔软棉被包围的大床,两颗靠近的心,以及一场沉默而诚实的亲密。
在这一刻,安安愿意相信他。
哪怕只是一瞬。
一眨眼已近十一点半。
Brady靠在床头刷邮件,安安坐在一旁看酒店提供的艺术设计理念图册。她其实心里有点惶惶——因为他们终于又回到那种“甜蜜”的相处模式,可她知道,这样的时光往往是短暂的。
果不其然,十一点四十五,Brady放下手机,说:
“我中午得去趟公司,有点紧急的股东文件要处理。”他顿了顿,“你中午就别等我了,我刚刚给你转了一点零花钱,出去吃你喜欢的。”
她听见“转了”,下意识摸了一下手机。微信到账提醒刚刚跳出来—— RMB 10,000。
她一怔,还是点了点头:“我去附近找点吃的。”
Brady看着她的脸,有些想笑:“你每次收到转账都像在接银行通知。”
“那要我怎么反应?”她也忍不住笑了,“大哭?”
“感恩戴德地亲我一口?”
“……太油腻了。”
Brady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下午还有一件事,正好说一下。”
“嗯?”
“Yelena要去做spa。我让她带上你一起,你也顺便放松一下。”
“她……约我?”安安明显有些惊讶。
“我让她约的。我看积分能换。”Brady坦言,“上次Kevin生日宴,她借裙子给你,帮你脱了困,我还发了条信息感谢她了——但你最好也亲自说声谢。”
安安沉默了一下,“你让她带我去做spa?”
“她说今天订了那个疗程,Valmont联名的身体护理。你应该会喜欢。她人也不坏,交个朋友也挺好。”他顿了顿,“你最近太焦了,身上都绷着。”
“……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去讨好她?”
Brady看她一眼,声音温和:“你是在向一个帮过你的人表示感谢,不是讨好。”
安安没回答,只是靠近他,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
她说:“你去忙吧。”
他站起身,换上一身Canali亚麻西装;衬衫料子是夏季桑蚕丝与亚麻混纺,剪裁极简舒展。他扣上袖扣的动作一贯沉稳,温文有礼,像是把所有情绪都藏在纽扣之下。
“我晚上回来。希望我能赶得上晚饭。”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今天开心点。”
门关上的瞬间,安安一个人坐在床边,静了三十秒。
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明明刚刚还像热恋期情侣,一起吃早餐、说笑话、亲吻额角。可下一秒他就消失在另一种世界里——那个她熟悉却无法真正进入的世界。
而她,也就又变成了“等待”的那一个。
但她还是打开手机,找到Yelena的微信。
【你好,我是安安,谢谢你上次的裙子,真的帮了大忙。今天你方便的话,我们下午见?spa我很期待。】
消息发出去,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拧巴。或者说,她正在学着不拧巴。正在学着,在被传统叙事视角规训的世界里,争取属于她自己的一寸温柔空间。
第49章 成为大女人
蒸汽雾气如乳白轻纱般弥漫开来,柏木香,柠檬,玫瑰与雪松油的混合香气温柔地拂过鼻腔。屋内的音乐很轻,像有人小心地将钟声铺在水面上,既不浮躁也不深沉。
安安包着白色浴巾,坐在深色榉木长椅上,脚边是一只浸了玫瑰盐的铜盆,水泛着微热,涟漪轻微。她不自觉地低头看脚趾,擦干的皮肤微微发红。心跳得有点快。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七分钟。
在她还未来得及组织好寒暄的语言时,Yelena已经像风一样走进来了,身后是训练有素的技师队伍。
“喔,你来了。”Yelena嘴角轻扬,声音懒散,带着点天生的轻慢,“Brady叫我‘照顾你’,说得好像我是妈咪开夜场的。”
她穿着米色真丝浴袍,头发还未盘起,金发因为被打湿所以色泽暗淡着,鬓角贴着细碎的水珠。肤色几乎无瑕,像一枚刚洗过的白瓷碗。她说话时眼睛不常看人,时而停在镜面时钟上,时而望向窗外海面。
安安下意识起身,低声问候:“你好,谢谢你今天……”
Yelena一摆手:“别谢。他是你男朋友,不是我男朋友。”她坐下,修长的腿微微交叠,技师立刻上前替她调温,“谢我什么?他昨晚也给我发了个消息,说你人‘sensitive but sincere’。(敏感又真诚)”
她笑,转向安安:“什么意思啊?他是不是觉得你容易哭?”
安安怔了一下,微笑:“……可能吧。”
Yelena没接话,只是闭上眼:“男人真的以为‘懂事’是夸奖。”
技师端来了暖姜茶,银壶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打量她:“你脸色不太好,是没睡够还是压力大?”
“可能都有一点。”安安规矩地答。
“你们内地大学生这么拼啊?我大学那会儿只担心club和midterm。”Yelena懒洋洋一笑,“不过也好,那时候还有人管我。你现在是不是也开始学着应酬我这种有的没的‘朋友的朋友’?”
她话锋一转,语气一如既往带着疏离感,却让人无法不认真听。
“你不用讨我喜欢。”她靠在按摩椅上,语调平淡,“Brady让你来,只是他想省点‘人情维护’的麻烦。”
安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指尖微微收紧。她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放松的spa,而是一场身份和情绪的双重测试。
但她也很清楚,在这种结构中,要赢,不是变得“讨人喜欢”,而是懂得什么时候,怎么给人“空间”和“轻松”。
她换了个坐姿,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Yelena挑眉:“什么意思?”
“就是——你讲话虽然呛人,但很真实。”
Yelena听完这句,终于笑出了声:“天啊,第一次有人夸我‘真实’不是带着委屈。”
她笑完,声音低下来:“你知道吗,我十一岁那年夏天去澳大利亚参加女童子军训练,我妈告诉我,‘你以后说话要得体,要礼貌委婉’,我当时想:是不是‘真话’从来都不被鼓励。”
她盯着安安,目光很锋利,却不带敌意:“你是那种很会察言观色的女孩子吧?但有时候也要知道——比起小心翼翼地照顾别人情绪,最厉害的是能让人觉得你自在。”
安安顿了顿,轻声回答:“我还在学。”
Yelena没再说话,转头吩咐技师开始全身精油按摩。她选的是意大利佛手柑与雪松精油组合,据说有助于缓解情绪紧绷和血液循环。
安安悄悄记下。
窗外阳光斜斜洒进来,穿过厚重的遮光帘缝隙,打在她们两人沉静而各有所思的脸上。
水杉叶子正一点点落下来,五月初的阳光把树影打得斑驳,刚做完全身护理的Yelena用食指拨了拨额角垂下的碎发,脸颊还有热敷后的微红,坐在石阶上的她,手里捧着一杯外带的红茶拿铁,一副在等司机的样子。
“你很喜欢Brady?”
安安愣了一下。
她没有料到,Yelena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她迟疑着点头:“嗯……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
“那你了解他吗?”Yelena眼皮都没抬,盯着茶盖上的水汽。
“我……尽量去了解。”
“他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也很天真。”Yelena轻轻地笑了一声,像在说一个过期的朋友,“他做生意是有天赋的,但感情这块……唔,说实话,我觉得他有时候挺不地道的。”
安安有些意外:“他做过什么?”
“算了,这不重要。你没有必要听,你那么容易内耗,听多了不好。”
风吹动她耳边的金色耳饰,摇曳中映出一点点反光。
她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换了个语气,若无其事地问安安:“你爸妈知道你跟Brady在一起吗?”
安安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支持吗?”
“……很复杂,知道但还没说很多,主要是处理我吧。”
“那你现在是做梦,还是清醒?”Yelena看她,眼里没什么敌意,倒像是认真地在提问。
安安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希望自己是清醒的。”
“那很好。”Yelena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最讨厌那些说‘我什么都不图’的人了。每个人图的都不一样,有人图资源,有人图自由,有人图爱——你只要知道你图的是什么,就不会走错。”
安安也站起来,小声说:“我其实是……挺想跟你做朋友的。”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有点后悔——太主动了,太像在示弱。
但Yelena只是笑了笑,侧头打量了她几秒,说了一句:“你不讨人厌。”
“你大学是念什么的?”Yelena问。
“计算机。”
“这么理工啊。”她略显诧异,“不太像你这种长相的。刻板印象笑话太扯了。”
“其实是我舅舅说好找工作。”
Yelena“噗”地一声笑出来,啜了一口咖啡:“挺实诚的。”
她没继续追问,也没说起自己的背景,只是忽然指着街对面:“你想不想逛街?我知道后面有家店,衣服挑得很聪明。我得把时间打发掉。”
“好啊。”
两个女孩,就这么在巷子尽头的落日余晖里,缓缓地从Spa共处到街头同频,像两个临时的同盟者,在这个世界安排的剧本外,交换了一点点,真实而不刻意的温柔。
Yelena走在前面,鞋跟敲在地砖上,“哒哒”作响,步调坚定。
“我平时不太来这种地方……”安安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
“那是你以为‘太贵的广场’是有钱人专属。这有什么好内耗的。”Yelena咧嘴一笑,“这么说也没错,但现在也没人在大门口拦你。”
她们走进一家Maison Margiela,Yelena随手抄起一件拆线设计的黑色西装外套,转向安安:“这件你穿会很有意思,底子太乖了,就得靠一点解构感打破。”
安安试着搭在身上,镜子里的自己忽然变得陌生——像一个拎着文件包、能在银行做尽调谈判的人,但眼神里还残留着学生气的无辜和警惕。
她盯着镜子沉默片刻,然后问:“你怎么看待时尚这回事?”
plicated (复杂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有两种,你如何展示,和,你如何让时尚为你说话。”
Yelena看她一眼,不快不慢,“你如何展示就是——懂穿搭的女人,在任何场合都能自证自己的位置。别让变美的羞耻感来定义你。”
说完,她不急着继续往前走,而是看着安安:“你也可以定义你自己的审美——先从挑一件你真的喜欢、不是为了取悦什么指标、趋势跟风而买的衣服开始。”
她们接着逛进The Row、Bottega Va、Maison Rabih Kayrouz、Loro Piana,每一处都不吵不闹,却像在悄悄雕塑一个人该拥有的生活尺度与质地。
她晃了晃手中的水杯:“时尚这个东西吧,背后是有权力的人站在高处定义的,衣服从来就不是拿来‘穿’的,是拿来‘说话’的。”
安安抬头望着她。
Yelena指了指玻璃外的广场和楼宇,“你以为这些太古、置地广场的品牌,是给普通消费者准备的吗?错。这些地方从建筑语言到品牌分布,从货架间距到灯光设计,早就是精英文化的展示平台。你知道时尚行业背后每一分钱都意味着什么吗?”Yelena撑着下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Espresso杯托,眼神却落在书店玻璃墙外一个身穿CELINE外套的中年女人身上。
“它不是完全关于好看。时尚本身,从来不是。”她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不带煽情,就像在讲一场冷知识。
“这整个产业——从米兰的秀后订货会、到日本表参道那一层一层布局精准的旗舰店,从巴黎高定时装周铺天盖地的宣发、到中国小红书上的穿搭逻辑植入——说白了,全是权力的重演。它运作的方式,本质上是政治经济学的微缩模型。”
“好和坏,是他们告诉你的;你该不该喜欢,也是他们告诉你的;你会不会被看到,也是他们告诉你的——他们只需要把逻辑和目的告诉算法。”
安安转头看她。Yelena嘴角有点笑意,但那笑并不轻松。
“你以为一件Chanel 2.55定价8万人民币是因为工艺?错,是因为它的价格要匹配阶层准入机制。如果它卖两千,就不配被定义为‘中产阶级女性升咖梦想的起点’。”
“它必须贵,必须稀缺,必须有等待名单和限量发售。因为它是社会分层的工具。一切时尚商品的核心价值,不在于穿,而在于排除谁不能穿。”
她语气带着轻蔑的锋利。
“LVMH集团去年市值超过4000亿美金,是法国GDP的几个百分点。你以为它只是卖包的?不。它控制的是全球精英女性的美学神经和亚文化趋向。是对‘体面、优雅、值得被尊重’这些词的霸权垄断。”
安安坐着没说话,眼神漂移到书店墙上的展板,是《时尚制度》的展览海报,一行字写着:
“你穿的不是衣服,是社会对你身份的处理结果。”
Yelena笑着看了一眼安安,说:“这是铺垫,我们来点题。”
“刚才说了,时尚这东西,第一种,是你如何展示自己。”
她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叩着咖啡杯沿。
“这很好理解。你选哪个品牌、哪个年份的设计师款、哪个icon包、穿的是老Celine还是Phoebe走后的Celine;你会不会挑到一件Azzedine Ala?a留下来的复刻皮衣,会不会在一件完全没有Logo的白衬衫里,搭出一种‘我没花钱但我识货’的高级感——这全是‘展示系统’。你是在用衣服表达你属于哪个群体、你拥有什么样的文化资本。”
她顿了顿,又道:
“这种展示,不是给你自己看的,是给同行者、给竞争者、给你所在的社交场判断你‘是不是自己人’。是门票,是壁垒,是代币。”
她眼尾一挑:“像你现在这样,穿Muji、戴小金豆耳环,其实是另一种‘审美姿态’。你在说:我不炫富,但我干净朴素,我不媚俗,但我知分寸。其实这也是‘话语’的一种,只不过低调。”
安安像突然被说破了什么,脸红了一瞬。可Yelena并没有停止。
“你看Maison Margiela,最后也活成了符号,没有标志,剪标签,没有LOGO,也最后活成了炫富的空洞符号。哪怕那本身是一片空白。”
“第二种,是你如何让时尚为你说话。”
她语气轻,却有种难以忽视的锋利。
“这就不是选择你穿什么,而是——你如何使用‘穿什么’。”
她将指尖搭在书本边缘,像在读一份结构图:“你看那些奢侈品广告,为何总找艺术家、上流家族、当代诗人、社交名媛?因为这些人拥有‘定义风格’的资格。他们不只是被拍的模特——他们本身就是一件‘内容’。”
“话语权的真义,是你能决定‘什么被看作有品味’。”
“你表达什么是贵的什么是好的,然后别人来模仿你。时尚,或者说文化本身就是一种最有力的宣传。它的影响力在方方面面从上到下。今天Graff开始说黄钻好,你就知道后面的人在炒石头了。你没法反驳,因为反驳的话是你一个人和整个行业的对抗。”
她声音放得更轻:
“当你能让别人效仿你、解读你、追逐你、花钱模仿你——你才真正拥有了‘时尚语言’的主控权。”
安安抬头,目光一动不动。
“而这套话语系统,从来不是民主选举或者属于普罗大众的。”Yelena缓缓道,“它属于特定阶级,特定族群,特定资本后盾。这些人不需要去买那只包,他们让那只包变成一个信号、一个指标、一个可转售的文化资产。”
她轻轻笑了笑,靠在椅背上,“你说文化操控人心、操控市场。其实本质上市场和大众审美就是文化话语权的替身。它是隐形权力的操作语言。”
“所以你要问我,特权阶级和时尚是什么关系?”她目光投向街对面太古广场灯火通明的橱窗,那一季DIOR和LOEWE的展架刚刚换新度假系列,“那就是:他们不只是使用时尚,他们就是时尚本身。就像藤蔓缠绕在树干上,谁寄生谁说不清了。”
她收回目光,对安安说了一句:
“他们只是穿得让你看不懂,但你知道你绝对不是他们那类人。”
“然后你想成为他们。不是奢侈品和为此买单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奢侈品和为此买单;不是资本主义选择了你,而是你选择了资本主义。”
安安在这一刻既震撼、也清醒。她第一次意识到:她想要的不是一个包,而是一个世界的门票。而那个世界,早就设好了规则。
“哈哈哈,这都是题外话。”Yelena往楼梯走,安安脸上浮现出敬佩:“天呐——Yelena你懂得好多。我都听晕了,可以问问你本科学什么的吗?”
“牛津PPE。”
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松弛而笃定:“Politics, Philosophy and Economics. 三合一。”
她又补充一句,语调平平:“Thatcher撒切尔夫人也是这个专业。”
Oxford PPE(Politics, Philosophy and Economics),直译为“政治、哲学与经济学”,是牛津大学最具声望、影响力最深远的本科学位课程之一。诞生于1920年代,原初设计是为了取代传统的神学与古典文学,使英国政界和公务系统培养出既能掌握国家制度逻辑、又能理解社会伦理与市场运作的“全才型治理精英”。
自创设以来,PPE便成为英国乃至英联邦政界、金融界、媒体界的黄金起点。撒切尔夫人(Margaret Thatcher)、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艾德·米利班德(Ed Miliband)等政界名人均毕业于此。除了政界,还有无数BBC、金融时报、伦敦经济圈的权力精英,皆出身PPE。PPE的课程结构大致分为三块:
政治(Politics):涉及比较政治制度、国际关系、政治理论、治理结构;哲学(Philosophy):系统训练逻辑思维、伦理学、语言哲学与心灵哲学;经济学(Economics):涵盖宏观经济、微观经济、计量经济方法等。
而牛津大学(University of Oxford),则不需多言,是世界最古老的英语国家大学之一,也是欧洲高等教育体系最具象征意义的殿堂。它不仅是学术研究的灯塔,也是英国“社会再生产机制”的关键场所——用一句更现实的话说,牛津不是让你“靠成绩成功”,平台和资源的意义是让你维持精英身份的延续。
Yelena当然不会在商场里这样展开。但安安听到“Oxford”和“PPE”那一瞬间,仿佛整个眼前人都披上了更遥远、更高冷的光。
她突然意识到:Yelena身上那种“轻描淡写地掌握高难度概念”的语气,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她根本不是故作高冷——她是真的站在一个不同的起点上,和安安讨论的是另一套知识体系。
选择对的平台也很重要,一个对的平台不但能给予权力和视角,还能给予施展的平台。
“你是不是也修艺术史啊……”安安下意识追问。
Yelena看了她一眼,没答,只是淡淡笑了笑。
那种笑不是拒绝,更像是在说: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得太早。
安安没敢继续追问。那一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答案。
沉默像丝绒帷幔缓缓垂落,又像一场无声却充满张力的审判。
现在,在Yelena对面,看着对方随口聊起时尚与国际金融之间的权力再生产机制,如数家珍地评判Hermès如何通过稀缺性操纵市场、Prada又如何在本世纪初通过“intellectual minimalism”获得哲学青年的心智归属——
安安忽然明白,那种“圈子”的区别,并不来自一只表,一只包,或者一个姓氏。
而是像Yelena这种人,她们从小就在“世界的建构机制”里长大,她们讨论不是“我能不能进入那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是怎么运作的”。而她自己,只是在门口踮起脚尖,努力从橱窗玻璃往里张望的人。
“你是不是也该出国读书?”脑子里有个声音忽然在问。
声音开始并不大,像是一阵湿热空气中吹来的风,但逐渐变得具体。Yelena似乎注意到她走神,侧头瞟她一眼。
“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你还好吧?”
安安忙摇头,勉强笑着:“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
Yelena不动声色地挑眉,慢条斯理地说:“厉害?这词太中学了吧。你不用觉得谁‘厉害’。你只要问自己,‘她知道的东西,我有兴趣知道吗?’如果有,就学;如果没有,就别浪费时间感慨。”
她顿了顿,笑了笑:“知识是武器,不是勋章。”
安安愣住了。
这句话像一根钝钉,砸进她的意识深处。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小房间内做模拟题,夜风吹得卷子啪啪响,母亲在厨房骂弟弟作业没写完;她记得自己拼命读书、拼命当那个“好学生”的样子——不是因为喜欢学习,而是想逃出去,想有一个新世界等着她。
可她逃出来了吗?
她在和Brady的关系里感受到的新鲜、新奇、高级感,是否只是换了一种“被规训”的方式而已?是否只是从一个小镇好学生变成了一个“资本恋人”的角色——温顺、体面、易被炫耀?
安安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两人之间又是一段短暂的静默,太古广场三楼的落地橱窗外,阳光渐渐斜了,像是午后的钟声悄然敲响。
她拎那只黑色BV小号Cassette手袋,换了个手拍了拍安安的肩膀:
“有些事你该看,就一定会看到。等你真想看的时候,自然有人替你把门打开。”
说完,她便转身朝扶梯方向走去。“走吧,我要去吃烧鹅,你是跟着我还是找你男朋友?“
安安望着她的背影发怔,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紧,有些话哽在胸口——也许不是羡慕,也不是自卑,而是一种久违的渴望重新被唤醒:
她想成长为一个“自己可以打开门”的人。
她快步跟上,像追逐一缕带风的香味。
你认同Yelena说的“时尚本质是排他性”吗?奢侈品是身份门票,还是精神枷锁?
你怎么看待话语权/定义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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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成为大女人
第50章 有底牌的女人大杀四方
电召车从金钟驶往中环,车窗外是叠影摇曳的高楼与棕榈树,初夏的湿热像酿过雨,柔软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她一边刷着地图确认路线,一边偷偷看向旁边的Yelena——对方正漫不经心地回着消息,手上那只Patricia von Musulin的树脂戒指在车窗的反光中显出一丝戏谑的光泽。
“Brady说他一会儿过来,今晚请客。”Yelena收起手机,斜睨她一眼,“你男人可真会做人。”
安安轻轻一笑,脸颊飞起一点红:“他大概也想见见你。”
“见我?怕是想看看你和我有没有‘搞好关系’。”Yelena慢悠悠地说,语气轻描淡写,但那句话落地却有种钝钝的刺感。
车停在中环士丹利街,夜色初起,霓虹尚未点亮,镛记酒家的门口已经有人排队。金色牌匾在霭霭暮色中泛着暖光,一股油香焦脆的烧鹅气息扑鼻而来,混着一丝酱香与橙皮的果酸,令人胃口大开。
Brady穿着半正式的西装,一手插兜,一手接着电话站在门口。他看见两人过来,向安安招手,神色松快。
“你们到了?”他挂了电话,“楼上雅座订好了。”
Yelena笑着挑挑眉,“老板今晚请吃?”
“那当然,”Brady扬了扬下巴,“中环能压住我Yelena姐嘴的,也就这家烧鹅。”
上楼,服务员掀开门帘,内室已有茶具斟好,窗边摆着一壶乌龙。Yelena利落坐下,安安跟着入座,Brady把菜单交给她:“你点,Yelena姐点的我全买单。”
她没推辞,翻开菜单,熟练地报菜名:
“脆皮烧鹅得吃、卤水鹅肝拼鹅掌、碧绿炒琵琶虾、葱油鸡半只、南乳炸猪手、椒盐九肚鱼,还有老火例汤……”
“你太会点了。”Brady笑着在旁边添一句,“全是我妈会拍手叫好的菜单。”
“假俄罗斯人。”Brady补了一句。安安飞速看了一眼Yelena。
服务员记得飞快,又补上一句:“烧鹅我们给您留了今早五点就进的上庄鹅,冻龄不到一年半,皮脆肉嫩,油香清亮。”
一壶乌龙刚斟上来,香气氤氲之际,热菜便陆续端上。最先上桌的是那道镛记脍炙人口的脆皮烧鹅中段——外皮琥珀色泛着亮光,刀工齐整,肉层厚实,油脂丰润,盘中还留着刚刚泌出的鹅油,微微发亮。
鹅肝细腻香滑,咸香回甘;鹅掌则糯中带劲,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桂皮与陈皮交织的老卤香,令人停不下筷。
Yelena打开手机:“Kevin说他过来接我。”她说得自然,语气里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安安条件反射地抬头扫了Brady一眼,目光飞快,像个还没来得及关灯就被发现偷吃糖的小孩。
Brady察觉了,挑眉看了她一眼,唇角隐约压不住笑意,也悄悄扫了Yelena一眼。
Yelena一手托腮,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能不能收敛点那种八卦眼神?Kevin是我床搭子,又不是我什么未婚夫。”
“未婚夫太落伍了,”Brady悠然抿了口茶,“现在都流行合资伴侣。”
Yelena一边抽纸巾擦嘴,一边笑,“你快点跟你家上市公司合影吧,别躲在酒店谈感情。”
“我已经在排练了。”Brady摊手,“话说回来,你们这对合资伴侣,今天走的是什么剧本?”
“你马上就能看到答案。”Yelena说着,转头看向门口。
果然不出两分钟,Kevin推门而入。他一身低调到极致的盛夏装扮:Oasi Lino套装,踏一双Tod拖鞋。袖口自然卷起,上衫两粒扣子未扣,露出一截筋骨分明的锁骨线。他手腕上的宝玑Type XX Flyback闪过一瞬冷光,黑色鳄鱼皮表带与金属表圈在酒楼昏黄灯光下显出隐忍锋利的质感,静静地,却像猎豹。
他扫了一眼餐桌,嘴角一扬,跟在座几人点头示意:“都在?Brady,…安安,晚上好。”
“今晚穿得挺不像搞PE的。”Brady挑眉,“你这是回归造型师本行了?”
Kevin轻哼一声。
安安在一旁笑出声。Kevin一边拉开椅子给Yelena拿包,一边问Brady:“你今天开车了没?”
“没有,”Brady摇摇头,“从公司直接坐司机的车来的,晚上不回家,就住酒店。”
Kevin点头:“那正好,我一会儿送你们。”
“太好了,”Yelena站起身,“那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吧?就中环,清吧。”
“走吧,”Brady把账签了,转头对安安低声说:“我知道一家你会喜欢的地方。”
他们几人一道走出镛记,夜风清凉,城市的灯光像被风吹散的星群。Kevin轻按遥控钥匙,停在街边的是他那台奔驰S65 AMG Long version,黑色车漆,低调而锐利,像一艘掠过金融夜海的隐形战舰。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中环都爹利街上的一扇不起眼的暗红色木门前。
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盏仿旧煤油灯微微亮着。
Yelena点了一杯干型Martini,说要喝清醒点。
安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酒单上一个听名字就像散文集的鸡尾酒:“A Thousand Autumns”。
Kevin要了一杯波本酒,淡淡说:“我等会还要开车,喝一点点。”
Foxglove的灯光像电影里旧上海的爵士厅那样暧昧,Yelena换了只姿势靠着沙发,拿起酒杯转了两圈:“今天也算是没白陪你们社交。”
Brady笑着碰杯:“你其实是最适合开上市afterparty酒会主持的人。”
安安眼神望向窗外,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剪影,耳边是轻缓萨克斯风和Kevin的嗓音低声落在一旁,像旧小说里的故事——浮华,但真实。
她忽然想,原来她也可以坐在这样的地方,和这样的一群人说笑,轻松,不卑不亢。
原来,这世界不是永远关着门的。
酒精在空气里发酵得刚好。那是一种不醉不醒的状态,像挂在午夜树枝上的风铃,在风不大的夜里轻轻晃了一下,便足以引出一串没头没尾的玩笑。
“Brady,”Yelena靠着沙发,指尖摇晃着杯中的橄榄,“你是不是从出生就带着PPT模板?”
Brady轻抿一口酒,眼角微挑:“你指的是布局还是配色?”
安安扑哧笑出来,忍不住接腔:“他确实爱做Roadmap,上次吵架他说我们要回顾一下冲突原因、明确痛点、制定改进计划——”
“痛点?你是谈恋爱还是开周会?”Yelena笑倒,“那下一步是不是A/B测试谁先道歉?”
Brady摇头晃着酒杯:“错。要先开Kick-off Meeting,明确吵架目标:提升情绪表达效率,增强双方依恋黏着力。”
“啧,斯文败类都爱说术语。”Yelena眯起眼,“那你爱一个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达成‘共同体协同发展’?”
安安低头笑了,眼角有点红,像喝了点酒的梨子。
Yelena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然后状似认真地问Brady:“那你说,如果安安忽然跑路了,去马尔代夫投奔瑜伽教练——你怎么办?”
Brady不假思索:“买那个瑜伽会馆。”
“我靠。”Kevin笑得差点呛着,“资本家式救爱计划啊。”
“不是,”Brady淡定地补刀,“然后涨她的会员费,她再不回来就只能去露天广场练五禽戏。”
“冷血!你这也配谈恋爱?”Yelena斜睨他一眼。
“资本主义从不谈恋爱,”Brady端起杯,“资本主义只收并购申请。”
“安安你别听他胡说,”Kevin笑着拍了拍她肩,“其实他刚才偷偷查了酒店下午茶菜单有没有你爱吃的司康。他微信和我说了。”
安安脸微微一红,小声:“我没说我要吃啊……”
“她说得不算,”Brady看着她,语气柔下来,“我的KPI,是你嘴角有没有往上扬。”
Yelena在一边吹了声口哨:“啧,听听这对话,逆大天。”
“被人录下来就是几个装逼犯喝酒接着吹水。”Kevin补刀。
安安终于笑出声,趴在桌边止不住地笑,像旧电影胶片里闪光的一帧,温暖而不易察觉。
他们继续扯着、笑着、把无意义的语句编成一场优雅的嬉笑盛宴。没有人认真,也没有人轻佻。只是那一刻,谁都愿意坐在那张旧沙发里,把琐碎人生,讲成一场值得记住的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酒已入夜,Foxglove角落的丝绒卡座里只余他们几人。外头是中环熟悉的晚风,隔着厚玻璃呼啸不进来。桌上的威士忌冰块化得差不多,Brady抬起手看了眼表,又看了眼Kevin。
“你们俩现在……什么状态?”他说得随意,像是问一场球赛谁赢了。
Kevin捏着酒杯,沉默了一秒,才笑了笑:“我们俩?你是说——我和Yelena?”
Yelena没有立刻回应,靠在沙发靠垫上,翘起腿,优雅地用指尖转着杯中的柠檬皮。
“我没有奢侈到定期换。”Yelena淡淡地接话,声音干净凌厉,“用惯了也就不换了。”
安安听得心里一紧,忍不住瞄了Brady一眼。Brady没笑,也没说话,只轻轻叩了叩杯壁,仿佛在确认余音。
Kevin偏过头看着Yelena:“你这是在形容我,还是我们?”
Yelena没答,只是喝了一口酒,唇角带着一丝挑衅的弧度。
“Kevin你在等我死掉然后换个小老婆,现在还在上幼儿园那种;所以你才精彩啊。”她抬眼看Kevin,“他一直都在等我先说出不玩了。可惜我一直没开口。”
Kevin低头笑了笑,神色里藏不住疲惫:“别搞,你从小就比我聪明。” Yelena没理他,低头含了块冰。
Yelena低头涂唇膏时,余光瞥见Kevin与Brady正低声说笑。安安坐在旁边,乖巧地点头,神色认真,像个渴望融入游戏的新手。
她垂下眼眸,嘴角抿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她们太熟了。熟得像冬天藏在衣柜深处的一件羊绒披肩,可能很久没穿,但你知道冷的时候一定会用得上;熟得像一枚定制印章,她从十五岁起便知道自己终将盖在这段关系的结尾上。
她不爱他吗?
怎么可能不爱。
Yelena爱Kevin的干净、他的犹豫、他的恍惚,他身上——那种“被喂养得太好无力反抗命运因为离不离开变不变化都不损失也不带来什么”的,可以随手抓住的平常性。
他永远不会彻底离开她——Yelena知道这一点,她看透了她身边的世界,也看透了Kevin。
——————————————————————————
出了Foxglove,街上风有些大,吹得夜色像刚掀开的扑克牌,棱角清醒。
Yelena拢了拢头发,手肘搭着Kevin的胳膊。Brady看似随意地落后两步,侧身跟安安并肩走。Yelena叫着说想接着玩,问大家打保龄球去怎么样。
Kevin拿出手机查着附近还有什么还在开门的。
Brady听见“打球”二字低声笑了一下,说:“你昨天在会所那场球,打得可真不客气啊。王老板到现在还念着‘小姑娘手劲忒狠’。”
安安抿嘴一笑,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着礼貌点……后来他非要发旋转球挑衅,我就……不让了。”
“哎哟,”Yelena闻言转过身来,笑着看她,“你还会打乒乓球?怎么没看出来你是杀器型选手?”
Brady低低地笑了出来,眼神有些放松,似乎是从那层压抑的公事气氛中稍微脱离出来:“她小学初中在她家乡那边市队练过,上大一时候是校队的,跟谁都能打,打谁都能赢。那天会所王老板临时改项目,说壁球改成乒乓球,王老板以为自己能占便宜,结果上来三板就被吊走了。”
安安连忙说:“我后来肯定给面子的,压平了。”
“哦?”Kevin挑了挑眉,眼底的兴味明显起来,“那我们打一局怎么样?”
Brady“啧”了一声:“你行啊,Kevin,你这人平时都一副不爱动的样子,原来会打球?”
Kevin慢悠悠一笑:“中学时候是社团主将,打得不差。大学之后就没怎么练了。”
“那太好了,”Yelena一手挽住安安,一手指Kevin,“你们两个打一场,我们来押注。”
Brady立刻接腔:“我赌安安三局之内解决战斗。”
“哟,”Kevin挑眉看他,“你这是对我完全没信心?”
Brady摊手:“我是对她有信心。”
Yelena已经掏出手机在查附近的球馆:“别吵了,我看看哪里还开着。哈,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健身会馆有保龄球也有乒乓球——海景那边。”
“走。”Kevin干脆地说,“我开车。”
半小时后,他们站在灯光明亮的球馆里。空气里是消毒水与塑胶地板的味道,还有几声晚班员工的轻声说笑。
安安脱了外套,扎起头发,换了双运动鞋,拿起球拍时气质就完全变了。她眼神收敛,肩背下沉,整个人像一把被磨亮的刀,收着光。
Kevin活动了一下手腕,看她站位,忽然笑了:“你别太认真,我只是来热热身的。”
安安却只是淡淡一笑,发球不快,带点儿旋——轻巧,却试探。
Yelena拿了个沙包坐在一边,喝着便利店买的苏打水,眼睛亮得像赌局开盘:“我押Kevin先丢三球。”
Brady乐了:“那你得快点数,安安上来可没打算让。”
果不其然,三球之后,Kevin脸色微微变了。
“你这不是只会应酬的打法。”他说。
“我让着呢。”安安一边转拍一边笑,轻轻一句,像是风里翻过一页刀锋。
之后的五分钟里,球速渐快,Kevin认真了,开始调动步伐与节奏,但安安的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精准,短球、快攻、侧旋一应俱全。几个长球扣杀,球声脆响,像落子无悔。
Brady在旁边鼓掌:“漂亮!”
Yelena则高声叫好,兴奋得像在看夜店斗舞。
Kevin终于丢拍认输,双手举起投降:“不打了不打了,输得心服口服。”
安安略喘着气,笑得眉眼弯弯:“你其实打得挺好,只是没想到我还记得怎么赢。”
“是你太强。”Kevin直起身,认真看她,“心服口服,你就该接着学。”
Yelena跳下来,拍拍安安的背:“你要是还肯练,去打个业余巡回赛都能拿奖。有空你教我吧,看你打我也想学了。” 安安喝了口水,抿嘴笑着答应。
又一局结束后,气氛依然轻松,Yelena拍拍手说打两局保龄球看看实力。
大家笑着走到旁边的保龄球区域。灯光变得柔和了一些,白色的地板上反射出球道的光晕。
大家换上了保龄球鞋,开始轮流投球。Kevin换上了保龄球鞋,表情依旧是那样温吞与内敛,动作没有丝毫急躁。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球,嘴角勾起一丝淡笑:“好吧,既然都热身完了,来点儿新的挑战。”
Kevin先投了一个漂亮的全倒,球道两边的“木桩”在球速的带动下迅速倒下,留下的只是愉快的笑声和啤酒瓶碰撞的声音。
安安看了一眼,看似不太感兴趣,但她的目光早已开始琢磨怎样才能在这个新游戏里轻松取胜。
她拿起保龄球,深呼吸了一下,脑海里比划了一下,目光坚定地瞄准着。
球如飞箭般滚了出去——一击全倒。
“哇。”Yelena惊叹,“安安,你是真的很厉害啊!”
Brady则笑着拍手:“今天不仅乒乓球赢了,保龄球也不含糊。”
第51章 养蛊
时间来到2021年的10月底,凌晨三点。
窗外,维港灯火渐灭,只有海风仍倔强地穿过钟楼与IFC之间的缝隙,如鬼语低吟。
Tom·唐思哲坐在桌角的皮椅上,指尖转动着一支未点燃的古巴雪茄。他穿着那件Cifonelli定制西装,袖扣是一对老英国赛马俱乐部的青金石徽章。表情懒散,嘴角扬着一丝不屑,但眼神却像赌场里那种盯死荷官手腕的赌徒——一动不动,随时扑杀。
他的父亲,康茂德·唐,叫他过来看文件。他知道,准没好事。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檀香木灯。Tom坐在沙发上,脱了外套外套扔在地上,皮鞋踢飞,一只手捏着自己喝空的威士忌杯子,眼神里有惯常的空洞——仿佛刚从什么地方被人撕裂又缝上。
康茂德·唐走进来,没有人通报。他没敲门,只是推门的那一瞬间,气场便把整个房间填满了。
“你长大了,儿子。”他说。
Tom没吭声,目光投向那幅墙上的唐家祖像。“你这是想讲历史课,还是又要我扮猴子哄你和这些股东开心?”
“你功力还不够。”康茂德淡淡地说,然后走到Tom对面坐下,动作缓慢,从抽屉里拿出一支小瓶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亲手倒了一杯递给他,“这批酒,只有四瓶。你二叔生前我们一起买的,今天只剩这一支。”
Tom接过酒,但没喝。他皱着眉,眼神像警犬——防备、聪明、但藏着旧伤。
“所以,什么事?”
康茂德没回答,只是缓缓说道:“我一直没说,其实你那场马会事件……我查过。”
Tom猛地抬头。
“唐承德在马厩动的手脚,Clem(克莱门汀)知情,但没告诉我。我那时候以为你撑不住,没必要追究。可你偏偏给我驯服了一匹疯马。”他顿了顿,“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废物。”
这是康茂德少有的“夸奖”。Tom眼里的光闪了又灭,嗓子像被堵住一样难受。
“那你为什么让我一直在外面漂着?”
“不知道的以为我丧家之犬没爹没妈。”Tom闲闲的把手一摊。
“因为你脾气烂,心不狠。”康茂德慢条斯理地说。
Tom猛地笑了,是那种嘲弄、痉挛式的笑:“你当我是宠物训练计划是不是?扔出去,再拉回来?”
康茂德没急,也不笑,只是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这句话打得太准,Tom像是忽然脱力地往后仰了仰。呼吸开始重了,眼角甚至泛起一种近乎湿润的疼。
康茂德点起一支雪茄,靠在沙发里,缓缓吐出烟雾。他的语气几乎温柔——但正是那种最毒的温柔。
“你是我唯一可以亲手培养的猎犬。
“而现在,我要你回来。更何况,你也看到了你姐姐现在一个人扛着很大一部分企业......我觉得你可以胜任一些..呃,重要职务。”
房间很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父亲沉稳的呼吸声。
Tom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将酒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那一刻,他终于还是向命运低了头。
那晚,他回了家,他父亲打造的金色监狱。
也彻底,走入了那张他终其一生都想被允许坐上的牌桌。
“那你为什么让我一直在外面漂着?不知道的以为我丧家之犬没爹没妈。”Tom闲闲的把手一摊。
“因为你脾气烂,心不狠。”康茂德慢条斯理地说,“我看着你长大,你像你妈,但也不是。你缺乏一致性。你聪明得像狐狸,情绪却像小狗。我不把你扔出去磨,你怎么知道家族的位置是用抢的,不是送到你面前的?”
Tom猛地笑了,是那种嘲弄、突然爆发痉挛式的笑:“你当我是宠物训练计划是不是?扔出去,再拉回来?”
康茂德没急,也不笑,只是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而现在,我要你回来。”
房间很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和父亲沉稳的呼吸声。
Tom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将酒杯举到唇边,一饮而尽。那一刻,他终于还是向命运低了头。
那晚,他回了家。
也彻底,走入了那张他终其一生都想被允许坐上的牌桌。
Tom走进酒吧时,已是午夜。维港的灯光依旧灿烂,而他站在那片人流涌动的城市天际下,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空洞感——这是他熟悉的权力游戏,但今晚,他才是真正的主角。
酒吧里的光线并不张扬,氛围被故意营造得既低调又奢华,墙上的酒柜闪烁着晶亮的金色酒瓶,地板上铺着简洁的黑色地毯,典型的豪华酒吧风格,不张扬,却精致到每一寸。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酒吧中央的长桌上,几位核心成员已经落座,气氛相当平和,但Tom知道,这种平和的背后,充斥着复杂的算计和权力博弈。
他不急,稍作停顿,径自走向了一个角落,拿起一杯威士忌,端起来仿佛是对自己曾经身份的一种提醒。酒液滑过杯壁,轻微晃动的过程中,他的目光扫过酒吧每一个熟悉的面孔。
“今晚是庆功还是庆忌?”有个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默,来自Tom的老友,另一位投资人,陈明海。他眼神锋利,嘴角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
Tom轻轻摇了摇杯中的酒液,没有立刻回应。他知道,今晚的聚会不是为了庆祝任何个人的成功,而是为了给外界一个信号,一个关于Tom·唐思哲“重新掌控家族”的信号。尽管他早已知道背后的权力博弈没有那么简单,但他依旧按下了内心的紧张,向前走了一步。
“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莫过于这次回归。”Tom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仿佛重锤落地。“你们都知道,外面流言四起,说什么我不配接管唐家。但今晚,我们坐在这儿,我就是唐家最有资格的人。”
他没有显得过分张扬,也没有挑衅任何人。那只是对局势的自然判断,一如他在过去两年里所有的观察和分析:在父亲康茂德的权力引导下,在唐承德的挑衅中,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扭转局面。
酒吧里的一群人没有反应,大家都沉默地听着。Tom没有看向任何人,他的眼睛盯着远处的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你们都在想,我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回来了。”他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无奈,“其实答案很简单,我回来了,因为这是我该做的。你们也都明白,如果不趁早接管,唐承德早晚会把我踢出局。”
这时,一位董事会成员,杜达昌,终于开口了:“你当初离开,反而给了唐承德更多的机会,现在你想回去,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Tom转头望向他,眼神沉静,但语气并未失去力度:“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唐承德先挑起了这场战斗。我们不是在谈论谁更有能力,而是谈论谁能够在这场博弈中活下来。我活下来了,这就是胜利。”
他顿了顿,杯中酒再次轻轻晃动,像是故意强调每一个字的分量:“至于他——我会让他知道,家族的权力不是靠忍气吞声换来的,唐家不是谁想接手就能接手的。”
有人点了点头,但更多的人只是在旁边静静观察。没有人敢轻易打破Tom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即使他们明白,这只是一个表面的胜利,背后依然充满了复杂的交易和妥协。
Tom没有理会这些,只是继续:“唐承德,以为他能用手段把我逼到墙角,但他忽视了一个关键点:我有的东西,他永远无法复制。我的思维、我的野心、以及我对于家族未来的规划,才是我真正的筹码。”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有些急促,但却没有急切到让人觉得不自然。他知道,自己的话虽然没有直接威胁任何人,但其中的暗示却足以让这些董事会成员、投资人开始担心,如果他们站错队,未来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Tom站在酒吧里,眼神清冷。他已经喝了几杯,但似乎没有酒精在作用,只剩下那种内心微妙的焦虑感——即便他嘴上说得很轻松,但内心却明白,这一场对决,他并不是完全胜者。
他走到吧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Clara,一个老朋友,曾经帮过他不少忙。她正和几位董事会成员在讨论什么,笑声不断。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这酒吧吗?”Tom突然插话,站在她身旁,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因为这里的灯光让每个人看起来都比实际更聪明,尤其是那些觉得自己在做‘事业’,但实际上在做‘高风险操作’的家伙。”
Clara闻言,笑了一下:“那你这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
Tom笑了笑,转身看向大厅的另一头。“谁知道呢,”他轻松地说,“但也许今晚,是我能让他们都看到我的时候。”他顿了顿,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毕竟,没人比我更清楚唐家的未来,没人比我更懂怎么在父亲和唐承德之间玩这一场博弈。”
Clara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她不是不了解Tom,但今晚她隐约感觉到Tom的改变,虽然他依旧显得轻松幽默,言辞锋利,但内里却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焦虑和计算。
“你确定吗?你真的以为你能彻底把唐承德打败?”她问。
Tom不答,他反而望向窗外的维港,“在这座城市里,别忘了,真正的人物,永远不再是那个‘准继承人’,而是能用血淋淋的权谋,踩着人群往上爬的那个人。”
他又喝了一口酒,语气突然变得沉重:“父亲这一盘棋,早就让我看得够透。只是他一向以为,自己才是能最终控制一切的那个。”他笑了笑,“而我想告诉他,唐家不是他一个人的。”
这时,酒吧门口响起了几声笑声,Tom的目光一扫,发现唐承德走了进来。唐承德身边的那几个“铁杆”也相继跟进,他们一进门,气氛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Tom突然笑了,他快速把手中的酒杯放下,走向唐承德:“我倒是听说,唐总最近在忙什么‘家族继承大计’,是不是已经打算提前做些安排了?”
唐承德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你也知道,这些事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操控的。我只是觉得,既然唐家长子还在外面漂泊,那不如给他一些机会回来,自己看看能做些什么。”
Tom眼神一变,微微偏头,轻轻一笑:“机会?唐总,你是不是觉得,唐家今天的形势,已经彻底掌握在你手中了?”
“当然,”唐承德不屑地说,“唐家的未来,理应由有能力的人来把控。”他顿了顿,“而且,我和你父亲可不是没有过交情,未来的事情,你也该清楚。”
Tom轻轻笑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心,“未来的事,唐承德,你别太自信。你不知道我知道多少,也许一切并不像你看上去那样简单。”他缓缓靠近,“但我倒是希望你再给我一个‘机会’,看看我能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酒吧里突然安静了几秒,Tom的话像是一个隐形的挑衅。他站在那里,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几乎可以感受到空气中的紧张。
而就在此刻,Tom才知道,他已走到了一条不归路。但这条路,注定是属于他的——无论是赢,还是输。他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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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的起点,并非今晚。
两周前,一份匿名举报信送到了董事会监察员办公室,内容指向新加坡滨海湾□□重建项目存在“利益回避与信托路径不清问题”。举报重点:牵涉唐思哲名下离岸结构的一个开曼投资壳公司“Matador Global”。
举报内容极其精确,时间节点、资金流向、董事挂名人、虚假项目合同,无一遗漏。
Tom一眼就明白,这不是举报,这是堂哥唐承德精心准备的一枚钉子——专为他打造的。
堂哥想要的更多,第一步就是吃他这个根基不稳的肥肉。
Matador是他大学时期为了“合法挪用”一笔来自母亲杨燕城的信托分红而设的架构,从未真正运行,只是用作转移资产与对冲基金交易的中介罐。但一旦落入法务审计眼中,它就成了工具人和替罪羊。
而最致命的,是那封举报信在股东大会召开前一个月“恰好”曝光,并且——唐承德亲自将它“转交法务稽核小组”,要求“透明彻查”。
唐承德的如意算盘,是:
表面上,他只是提交了一份“关于临时冻结董事会席位以待调查结果出炉”的提案,依托的是一封精心炮制的匿名举报信和一套从他在英属维京群岛注册的财务顾问公司调出的交叉审计数据。举报信内容直指杨燕城和Tom在滨海湾□□重建项目中可能存在的利益输送与未申报持股,尤其是一家名为“Matador Global”的壳公司,以及与之有关联的高风险杠杆操作。
这类举报,单凭内容本身可能撑不起风浪。但唐承德打得是“组合拳”——首先在股东大会前48小时,将提案提交至监察委员会,并在内部会议中泄露信息,诱导几位长期中立的董事担心集团声誉受损,提前松动支持度。
紧接着,他动用与克莱门汀之间长期培植的“票数联盟”——涵盖了双澳文化基金会代表、马来西亚Tang Medical Lab的医疗顾问票席,以及与港城文化银行基金会合资的两位观察员——发起投票程序,以“公司治理风控优先”为由,申请暂时冻结Tom名下14%的派生投票权。
这14%,源自唐家在新加坡信托结构中的股权分摊,由Tom母亲杨燕城名下的“台燕资本”转授——在信托结构图中为“弱派生权”,即不能直接用于否决议案,但可以决定接班人选、董事入席排序及审计优先权。冻结这14%,意味着Tom即刻失去合法发言权与财务数据调阅权,相当于从董事圈“实质出局”。
接下来,唐承德提出“中立过渡机制”——由他提前请好的“第三方家族治理顾问”(实则是他在港大EMBA课程认识的一位专做遗产筹划的新加坡律师)暂代Tom席位。“顾问”为了“家族治理完整性”,提出“希望杨燕城女士,作为主要信托出资人,能出席临时大会、代为发言”。此举名为稳定,实则逼宫。杨燕城虽然与康茂德离婚多年,但手中依旧持有15.2%的投票权席位——如果她出面表态“支持冻结、审查”,那么整个行动将毫无阻力。而一旦形成先例,下一次的投票将可以合法通过调整股权条款,实现Tom派系的“稀释化”,削弱信托持股权在集团中的长期代表权。
这,就是唐承德真正要做的:不只是让Tom暂时闭嘴,而是永久地清理掉这个支线血统的继承权资格。
一句话:不是流放,而是开除户籍。
而康茂德·唐呢?那晚他穿着睡袍,在家给Tom泡龙井,说那壶茶是从杭州龙井村一位老和尚手中拿到的,一年就十两,自己每年只泡给“值得坐进来”的人喝。
他在灯下语气温和:“Tom啊,你别让他们拿到借口。你出现一次,把话说清楚,我会让老Mahmood帮你盖章。”
Tom挑眉看他:“然后呢?像Jessie那样?开个发布会,签份无意义的声明,然后一觉醒来,被你送进局子?ooooops不是“你”送进去的,是我那好哥哥“自己”进去的?”
康茂德没笑,他只是看着Tom,淡淡地说了一句:“如果你连一个董事会都敢不露面,你觉得你哪天能守住自己那点股份?”
“Jessie是没戏的,他不够狠。”
“你不是你哥。”
“回来吧,儿子。看看你之前做的都是什么事。”
这不是劝说,这是标准的“喂毒药试底线”。康茂德惯用的温水煮蛙式激将,早已在家族企业里驾轻就熟:他从不给一个孩子真正的权力,只在权力碎片间划线,看谁活得最久,看谁愿意为一点“入口处的位置”而彼此撕咬。
Tom当然知道这一切。他早就清楚,父亲只是想“搅局”,只想让孩子们斗起来——让家族里的蛊在互相残杀后,剩下那个最毒的,最听话的。他一边冷眼看着自己的子女自相残杀,一边用老谋深算的“平衡术”维持自己依旧是帝国的太阳——不偏不倚,不流血,不负责。
他只是不想下场。他不想成为那个“最毒的”。
但现在,他连不下场的资格都快没了。
第52章 狂拽酷炫龙傲天
那是一个充满萧瑟的深秋,Tom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窗前,凝视着远方昏黄的街灯,夜色漫无边际地蔓延开来,仿佛无尽的深渊。他把手插进西装口袋,感受着秋雨中那份渐行渐远的冰冷,仿佛是与父亲之间日渐生疏的关系的隐喻。透过玻璃,他能看到在夜幕下起伏的城市与灯火,但他的心却是空的。
那一晚,父亲康茂德·唐召他去谈话。Tom记得那是第一次,父亲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冷漠对待他,而是轻描淡写地邀请他,同坐一车回到家里吃晚饭。那顿饭,Tom至今无法忘记。
餐桌上的菜肴是最上乘的极品,香气扑鼻,摆盘精致,大厨得奖无数。可他却不怎么吃,眼神飘忽不定。他看着父亲,想从那张风霜沧桑的脸上找寻出些什么,却总是空无一物。父亲的眼神很锐利,却又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仿佛无论他如何去窥探,终究找不到那底层的东西。
父亲倒了一杯酒,慢慢地推到他面前。
“Tom,你觉得自己的路走得如何?”康茂德·唐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仿佛含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力量。
Tom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耐:“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康茂德没有马上回应,反而拿起酒杯,轻轻晃动了几下,眼中带着几分深意。他凝视着儿子,仿佛在审视一块上好的玉石,慢慢开口:“到现在为止,你满意吗?安心吗?你觉得你就值得这些吗?”
他从未真正想过这些,自己一直是漂浮在表面上,拿着家里人的钱花天酒地。一直以来,他都在享受表面上的荣光。
他甚至从来都不想参加那些烦心事,赌马,自己玩玩马术,比比赛,瞎谈恋爱,反正不会被传出去。一切都挺好。
康茂德的话轻轻地在空气中回响:“你想要我给你一张稳固的前景,Tom,但你必须要在这桌子上有所作为。你能做到吗?”
那一刻,Tom的内心燃起了冲动——那种被父亲认可、被家族接受的渴望,不断逼迫他向前迈进。
如果参与的话,不会再被姐姐和其他人算计的吧。
不会再从马上摔下来差点被当场踩死的吧。
他咬紧了牙关,终于低声回答:“我……我能做。”
父亲微微点头,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回答。那一刻,Tom觉得自己终于被接纳了,被允许加入这场权力游戏。他以为自己此刻能感受到的,是来自父亲的爱与信任,可实际上,那不过是进入一个更深、更危险的陷阱的通行证。
父亲淡淡一笑:“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那夜之后,Tom彻底陷入了父亲设下的漩涡。他开始参与到家族企业的权力争夺中,挑战克莱门汀、与堂兄的博弈、在董事会与投资人之间游走……
那晚,他站在家族公司大楼的玻璃窗前,再一次望向远处的灯火,心中满是困惑和愤懑。是时候面对自己真正的恐惧了——到底什么是他最想要的?是否真的如父亲所说,成为权力的主人,才会拥有一切的意义?
成为权力的主人,才可以安稳度日吗?
———————————————————————————————————————
三天后,Tom的律师突然发布声明:
“Tom将代表自己的董事席位,出席7月临时股东大会,并就滨海湾项目及我个人名下投资结构作出全面回应。”
消息一出,集团内外动荡。
在唐家控股集团的高层眼中,Tom一直是个浮夸而危险的变量。他张扬、玩世不恭、不按常理出牌,既不像克莱门汀那样老谋深算,也不像杰西那样肯吃苦。他过去在港城上流圈子里以“爱赌马跑马的少爷”著称,挥金如土却无实际建树。
但这份声明改变了一切。
“唐系信托”,这个词,一如一枚未爆的深水炸弹。
这个由唐瑞和于1987年设立的信托结构,最初是为家族分散资产、规避亚洲四地税收风险而设立。信托本身由两层结构组成:
第一层,是由英属维京群岛注册的空壳控股公司“DRW Holdings”,实控唐家在马来西亚五个城市CBD区域的商业地产;
第二层,是与旧金山TangLife Biotech的母体公司合署控股的交叉持股协议——占据了集团在北美生物科技领域近20%的原始控股权。
此信托本由Tom的祖父设立,但信托条款设有“延迟激活机制”,即——若无唐家“下一代自然继承人”主动提交激活申请,信托投票权长期冻结。三十年来,无人触动。
如今Tom宣布“代表唐系信托出席”,意味着他不仅获得了激活权,更可能通过法律顾问完成了身份认证 投票权重启。
——
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据悉,Tom在公开声明发布前三天,曾秘密会见TangLife Biotech创始人、家族远亲唐绍远,在洛杉矶圣莫尼卡的Fairmont酒店内。唐绍远是集团体系内唯一能代表美西生技票席的“海外分支”,长期与母集团若即若离,但其实是康茂德·唐的左膀右臂。
而此次会晤后,唐绍远承诺支持其在股东大会中的临时发言权。
一纸文书,盘活20%交叉股权。
集团秘书处高层在第一时间得知这一动向时,许多人在私下会议中坦言:“这盘棋,是要翻天。”
克莱门汀面上不动声色,实则连夜部署反制。
她最先启动的是一项原定下季度的并购案:集团下属文产子公司原计划在双澳老城区并购一家艺术酒店,该酒店所在地块是葡萄牙殖民地时期遗留地标之一,长期价值被低估。
并购案的背后,是克莱门汀精心布置的一项“政治资本”:若能借该项目完成文化基金与旅游署的合资平台搭建,她将获得双澳市政名下基金两位观察员票权支持,可与她原有的三席投票权联合,形成董事会“实际控制权”的雏形。
而这一计划,原本还需通过一轮定向融资。但在得知Tom激活信托后,她直接召开紧急议程,强行推进投票。
她赌的是——在Tom完成身份激活但尚未正式列席前,她仍可占据主动权。
就在双澳文旅案提案提交的同一日下午,Tom联络了唐家最老资格的股东代表——马来西亚Mahmood家族。
这个家族,早年曾在70年代作为唐瑞和的合伙人参与吉隆坡金融区开发,后因克莱门汀主导的“清理旧票系”被边缘化十余年。
Tom派出的谈判代表,是他在伦敦读书时期的老朋友、现任“亚太资产稳权研究所”合伙人梁纪安。梁纪安精通信托法律、家族治理与股东权益博弈,常年为东南亚几大华人财阀提供继承机制设计与董事投票策略咨询。
梁纪安与Mahmood家族达成“合作性回归协议”:
一,Mahmood家族投票支持Tom延迟双澳文旅案至七月中旬;
二,Tom将在滨海湾项目中开放一个副席董事席位予Mahmood的外甥女——前高盛副总裁Azura Mahmood,以实现股权回报;
三,若Mahmood支持Tom完成对TangLife美西票权的稳定控制,则Tom将在2026年度的集团结构调整中,引入Mahmood为“策略性独立票席”,重返家族治理核心层。
——
投票当日,Mahmood代表发言:
“在所有继承人未完成对信托权力的明晰审查前,我们建议对关键议案保留处理。”
动议通过,文旅案投票被延后至7月18日。
克莱门汀暴怒。
不过,克莱门汀的反扑,早在Tom宣布股东大会表态后就悄然启动。
她在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利用家族中一个鲜为人知的关系链条,将Tom过去几年的个人生活和财务丑闻在社交媒体上曝光。她将目标锁定在Tom自高中时期到现在几乎每一段离谱的私人关系,以及他在多个海外赌场的记录。
整个事件从一则匿名推文开始,内容揭示了Tom在私生活的挥霍不羁:他不仅在每个赌局中都身败名裂,甚至有传闻指出他曾因欠下巨额债务被迫与几个地下金融组织达成“合作”协议,具体细节虽模糊,但暗示他有染于不明的地下金钱交易。
随即,另一篇指向Tom旧爱关系的长篇报道也悄然发布——这篇报道由一家名为《亚洲风云》的财经杂志进行深度揭露。记者深入调查了Tom在过去五年里与几位女性的公开与私密关系,甚至包括他在纽约的一次私人派对上,和一名女性赌徒在酒精驱动下发生争执的事件。报道通过一系列深度访谈,揭露了Tom因情感冲突导致的一些公众暴力行为,强调了其性格中阴暗、浮夸、不负责任的一面。
这些报道不仅是普通的社交圈八卦,它们有意图地指向Tom在家族权力斗争中的道德缺陷——这种“丑闻性报导”直接威胁到Tom本身作为继承人的合法性。
在这一系列报道的背后,克莱门汀的身影若隐若现。她私下里接触了多家媒体,并提供了Tom的私人邮箱和电话,甚至帮助安排了几次“爆料采访”,这些都被她巧妙地运作成“家族爆炸性新闻”,目的是要让Tom失去公众的支持,尤其是家族中那些无法被股东制约的董事。
对于克莱门汀来说,借助媒体发难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打击,更是为了削弱Tom的信任基础,使他变得更具“负面形象”,从而削弱他在家族企业中的位置。
——
消息一出,内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Tom本以为自己通过巧妙的股东联手和投票权重启,已基本稳固了在唐家控制结构中的位置,但这场意外的媒体风暴让他措手不及。
杨燕城迅速打电话骂了过来:“你这个孩子,怎么能让自己被媒体抹黑成这样?太差劲了!”
Tom一时语塞,冷静下来后,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与父亲的双重压力,已经让他深陷困境。尤其是杨燕城,她的投资眼光一直很独到,曾深谙股东舆论对于家族企业声誉的影响,因此她不会允许Tom在这一关键时刻成为焦点。
克莱门汀的媒体攻击,不仅仅是为了撕裂Tom的公众形象,还要逼迫他退出家族企业的竞争。
然而,Tom并非毫无准备。他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已经暗中开始与几家私密的公关公司洽谈合作,寻找一个反击的机会。
几天后,Tom向媒体发出了公开声明:“我承认过去的错误,但我同时也承认,我有能力为唐家创造更大的价值,作为继承人,我将承担起我的责任,而不是继续让别人用过去来定义我。”并且放出舆论暗示自己得到了父亲的支持。
这份声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道歉,而是通过重塑自己的形象,向所有人表明他不再是那个失控的年轻公子哥,而是一个正在为家族利益付出努力的人。
在此同时,Tom还利用手中有限的资源,向一些关键的股东和老牌合作伙伴进行私下游说,打破克莱门汀所塑造的舆论场。尤其是他在部分董事会成员面前强调:“家族控制权的改变不仅仅是为了传承,更关乎家族未来的竞争力和可持续性。”
这番话显然给部分股东和董事带来了不同的视角,甚至在投票前夕,一些长期持中立态度的成员开始对克莱门汀的行为产生质疑。
然而,克莱门汀显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在周会上开始公开炮轰Tom:“我们唐家需要的是一位有能力的领导者,而不是一个靠炒作过去为自己辩护的花花公子。”
她的言辞中带着无尽的冷意与权谋的锋芒,她明白,只有将Tom推向死角,才能真正攫取属于她的唐家权力。
这场媒体攻防战,渐渐地从家族商战,变成了公开的政治斗争——每一份言辞,每一次揭露,都是为了推翻过去的家族结构,创造新的秩序。
克莱门汀的反击,不仅仅是一场商业布局,更是她精心策划的政治资本扩张。她已经看清了家族权力斗争的走向,选择了通过提前并购一系列资产,为自己铺设了未来的政治资本。
这一切从她开始关注“特首基金”项目时就悄然启动。这个项目,外表看似一个简单的投资基金,实则暗藏着她借港城政治和金融资本联动的野心。她通过几位关键的港城商界人士,秘密接触了来自双澳、新加坡等地的地产大佬和政界势力,将其整合进一个文旅平台项目中。这个平台涵盖了亚洲多个重要旅游资源,目标明确:不仅要掌控实体产业,还要通过这些资源打造一个跨国商业、政治联盟。
她明白,掌握了文旅产业的资源,就等于在未来的家族权力斗争中拥有了更多的话语权。特别是在港城、新加坡以及中国大陆日益增长的文化与旅游需求面前,这样的布局将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本和政治支持。
而唐承德,察觉到了这一点。通过深入接触与克莱门汀合作的金融圈,他主动参与了文旅平台的融资和战略布局。唐承德的目标并非支持克莱门汀的控制,而是通过插手关键股份和股东谈判,拉近自己的资本利益,顺势逼迫Tom不得不在家族企业的争斗中重新定位。
与此同时,Tom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克莱门汀的布局让他意识到,单纯的财富和传统的商业运作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继续站稳脚跟。他必须尽快采取行动,重新调整自己的战略布局,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通过突破传统的商业框架,借助金融创新和科技手段,来构建属于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于是,Tom决定发力。在一个傍晚的私人会议中,Tom向手下的高管们宣布:“我们不能再只是跟随克莱门汀的脚步,必须站在未来的商业前沿。这场家族内部的斗争,决定了我们唐家未来的命运,而我不会坐视不管。”他接着冷静地列出自己的计划:“我打算通过科技、金融、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技术,开辟出一条全新的战略路径。我得赢过姐姐。”
Tom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说:“我们要通过投融资、并购创新型企业,打破传统的局限,吸引那些对未来有独到见解的科技创业公司加入。我们的目标是利用资本的力量,不断攀升到更高的竞争平台。”
他开始接触几家风险投资公司,并与多个国际投资机构展开合作,计划筹备一项名为“数字转型与金融创新”的基金。他知道,资金将是打破当前局面的关键,而这些跨国投资机构的资金将为他注入巨大的推动力。
Tom的团队迅速组建了一个由科技、金融与数据分析专家组成的跨行业合作网络。通过资本和技术的结合,他开始在金融科技、数字资产管理等新兴领域推进自己的布局和改革。在Tom看来,克莱门汀的文旅项目,虽大,却属于传统产业,早晚会受到技术革命的挑战;而他自己的项目,则是瞄准了未来最有可能爆发的市场——科技与金融的结合。
几个月后,Tom的项目开始初具规模。他成功收购了一家前景广阔的区块链公司,并与全球五大金融机构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这项创新性的并购案为Tom打开了新一轮的资本渠道,也让他在家族企业中的话语权逐渐恢复。
然而,克莱门汀和唐承德依然紧追不放,他们深知,Tom的行动不仅仅是商业运作,更是一次家族权力结构的重组。为了彻底压制Tom的势力,克莱门汀采取了更为激进的策略:她联系了多个具有政治影响力的股东,准备通过股东大会加大对Tom的压力,开启不信任投票,要求他交出更多的股份和控制权。
当Tom听到这些消息时,他冷笑了一声,心里清楚,自己和姐姐克莱门汀之间的这场较量,远远还没有结束。他的资本和政治资源已经开始产生初步效应,但他知道,要想在这场斗争中胜出,他必须拿出更强的牌。
随着Tom项目逐渐进入正轨,家族的内斗却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克莱门汀的文旅平台在市场上迎来了初步的反响,光是风声就吸引了不少资金的关注,尤其是在亚洲各大旅游和地产领域。她的资本力量开始逐步巩固,而唐承德也开始在股东大会上为她提供支持和造势,借此进一步推动家族企业的资源重组。
Tom知道,时间不等人。克莱门汀和唐承德已经联合,将更多的资本、政治和媒体资源对准了自己。自己必须加速推进,才能稳住在家族中的地位。
为了打破克莱门汀的资本控制,他决定加大对外融资的力度。他要利用自己在家族企业外积累的影响力,拉拢那些看中未来科技产业的投资者。在过去的几个月里,Tom已经接触到几家全球顶级的风险投资基金,包括硅谷的几大知名基金。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融资,更是通过这些资本的引入,提升自己项目的市场价值,让克莱门汀的文旅平台无法与之匹敌。
他开始频繁斡旋于港城和新加坡,拜访那些对科技投资感兴趣的风险投资人。每一场谈判,Tom都努力展现出自己精湛的商业嗅觉与果敢决策。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在家族企业的权力争斗外,他要通过外部资金,构建一个独立且强大的大项目。
Tom对自己的团队说,“这些风险投资人,已经看到了科技创新的巨大潜力,他们才是我们未来能真正依赖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通过私下的股东会谈,获取更多在家族企业内的支持。他不仅要通过融资获取资金,还要确保在董事会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通过与几个关键股东的沟通,他成功拉拢了部分一直对克莱门汀支持持观望态度的成员,开始在股东大会上形成一股微弱但逐渐壮大的反对力量。
这些股东,尤其是那些对克莱门汀越来越高调的商业运作感到不满的成员,逐渐认识到Tom不仅仅是家族中的“新生力量”,他已经开始掌控外部资本,并且展现出在未来产业中的巨大潜力。
然而,克莱门汀并没有给Tom太多时间。她非常清楚,如果Tom的融资计划成功,自己的文旅平台将会被削弱,家族控制的权力也将重新分配。于是,她在幕后开始联系更多的政府官员、政界精英以及更强大的企业联盟,来阻挠Tom的融资计划。
在一次与政府官员的私人晚宴上,克莱门汀亲自出马,巧妙地游说了数位港城政府重要官员。她承诺,若文旅平台成功实施,将能够为港城带来可观的就业机会、旅游收入以及品牌效应。这一系列承诺,不仅是为了家族企业,更是为了她在港城政界的资本积累。
这场晚宴后,Tom立刻得知了这一消息。他的计划开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尤其是在政府层面,克莱门汀的支持力度已经开始产生明显效果。此时,Tom不得不决定,是否继续以商业利益为主,还是突破政商边界,借助更强的政治资源,推动自己的融资计划。
“我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依赖那些已经腐化的家族资源。”Tom独自一人在办公室沉思,他抬头看着窗外闪烁的城市灯光,突然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家族财富的争夺,而是一个新时代的资本大战。“我需要新的盟友,新的力量。”
于是,Tom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战略,他决定不仅要突破家族内斗的困境,更要从根本上重塑自己的资本地位。他联系了几个外部的政治顾问,商议如何打破克莱门汀在政商界的联动关系。同时,他也加大了对金融科技领域的投资,计划通过一系列新的科技创新,赢得资本市场的支持。
但是,急躁和沉不住气,总是使人溃不成军。
Tom坐在董事会议室的长桌一端,桌子上的玻璃表面反射出他那副一如既往的得意神情。周围是一个个身着笔挺西装的高管,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然而眼底却流露出一种微妙的紧张。这场会议,本来应该是为了公司未来战略做出重要决策,但自从Tom接管了一部分公司控股后,氛围便变得愈加压抑。
“我们需要明确市场扩展的战略,Tom,” David,一个公司高管,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你之前提到的跨境收购,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支持以及具体的时间表。”
Tom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聊地在桌面上敲打着。他抬起眼睛,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眼神却锋利得像刀刃。
“资金支持?”他轻蔑地重复了一遍,像在调侃什么低级的概念。“David,听我说,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在等我来给你们‘提供资金’?你觉得我是你的提款机吗?”
高管们的目光不敢直视Tom。他们都知道,Tom从来不屑于传统的商业模式,也从不遵循常规,他更喜欢挑战别人,喜欢用讽刺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
“我们是团队,Tom,应该——”David还想辩解。
“团队?”Tom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刺耳,充满了挑衅的意味。“你们这些人所谓的‘团队’,不过是几个空有头衔的傀儡而已。你们这些‘高管’,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些在办公室里玩弄公文包和咖啡杯的蠢蛋。你们觉得能像我一样在商业世界里呼风唤雨吗?嗯?”
David的脸色变了,他微微皱眉,试图找回一点尊严,“Tom,我们每个人都在为公司发展付出,我们……”
“付出?”Tom的声音越来越冷,“付出?你们能做的就是天天在会议室里大谈特谈市场前景,结果呢?空有一堆废话,连一份有价值的收购计划都没给我。你们想要什么?继续浪费时间,还是等待我为你们把整个公司从沼泽里拯救出来?”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David的脸涨红,显然被Tom的攻击激怒了,但他强忍着怒火,勉强咽下了回应。
Tom一笑,声音低沉而冰冷,“我知道你们都在想,Tom不就是靠家族背景和运气吗?但是,你们错了。我可以随时抛弃你们,像丢掉一张破纸一样。”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丝危险的光,“如果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就别再给我这种‘团队’的鬼话了。我需要的是执行力,实际的结果,而不是一堆徒有其表的空话。”
David最终没再争辩,他低下头,意识到在Tom面前争辩是多么的徒劳。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Tom环视一圈,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记住,伙计们,商业世界里是没有所谓的‘尊重’和‘善意’的。只有权力和结果。你们想要更多的资源,那就证明你们能拿出点能让人信服的成果来。否则,继续做你们的‘高管’,按时吃饭睡觉,别再来给我、指导我、指使我‘战略’。”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压抑得几乎无法呼吸,Tom最后靠回椅背,摊开手指,“现在,继续。”
秋窗冷雨父子暗弈 夜宴深杯权谋初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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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狂拽酷炫龙傲天
第53章 荒诞游戏
有父亲的授权和老将左膀右臂的暗中协助,Tom展开了自己的全新战略蓝图。“我们不仅仅要抗衡克莱门汀的文旅平台,必须抓住下一个风口——全球数字金融的未来。我们要通过科技创新,利用金融科技和数字资产,成为市场中的领先者。”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眼神中闪烁着挑战和决心。
在他的指引下,团队迅速开始部署一项新的跨境金融科技投资基金。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投资项目,更是Tom在全球资本市场中寻找新突破的关键一步。他决定进入目前正在快速发展的区块链技术与加密货币市场,并开始寻找那些拥有颠覆性技术的初创公司进行投资。
与此同时,Tom开始加强与全球顶级投资机构的联系,尤其是那些在科技金融领域拥有深厚积淀的风险投资公司。硅谷、纽约、伦敦等地的金融巨头逐渐成为Tom下一步发展的关键合作伙伴。借此机会,他能够调动家族以外的资本力量,扩大自己在全球金融圈的影响力,并为家族企业的未来找到一个新的、更加稳固的经济支撑点。
然而,姐姐克莱门汀显然并不会轻易放过这场权力斗争。她在幕后开始寻求与更多的政界和商界大佬建立更紧密的关系,力图通过这些外部势力进一步压制Tom的战略布局。她知道,只有自己能够在政商联动中占据主导地位,才能确保在这场家族权力斗争中占得先机。
一场幕后较量的硝烟已经悄然弥漫。Tom并没有回避这场对抗,相反,他选择了更加激进的做法。他开始组织起一支高端金融顾问团队,深入分析全球科技领域的投资机会。在一系列外部投资基金的推动下,Tom的资金池逐渐积累,并迅速吸引了数家顶级金融机构的参与。
他知道,这场资本游戏的关键,除了需要足够的资金外,还需要足够的技术优势和全球化的视野。在全球市场的重塑过程中,他必须先于竞争对手抢占先机,抓住科技创新带来的新机遇。
拉动外部援助,提升自己的话语权。
家族成员们的博弈,他的父亲康茂德·唐的冷漠,甚至是母亲杨燕城对他冷酷的态度,都让他心情暴躁。
某个下午,Tom终于忍不住在办公室发泄积压已久的怒气。那天,他的男下属Johny不小心迟到了五分钟,这个微小的失误立刻引发了Tom的愤怒。办公室里的人开始察觉到他脸上的阴沉神情,然而Johny并没有意识到即将面临的危险。
Tom一手推开桌上的文件,站起身来,冷冷地看向Johny:“你觉得迟到五分钟不重要吗?你是我员工,不是来打发时间的,你知道我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吗?你迟到就等于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Johny猛地打了个寒颤,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小心翼翼地解释:“抱歉,Tom,我……我只是出了点问题,没能准时到。”
Tom不等他继续说完,打断道:“问题?你能不能做一点像样的工作?你觉得自己有多重要,竟然能让我浪费时间在你这些不值一提的‘问题’上?你根本不配待在这个办公室里!”
他说完这句话,狠狠地甩了下手中的文件夹,径直走向窗户,看向远处的天际线,目光变得愈加冷酷。“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就滚出去,”他补充道,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
Johny震惊地站在原地,低下头,不敢反驳,连忙逃出办公室。Tom看着他离开,嘴角露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他知道,这样的愤怒释放对自己而言是必须的,但却对下属造成了深深的伤害。
然而,Tom并不关心Johny的感受。相较于家族的权力斗争,这些下属的情绪不过是他消耗自己负能量的工具。
那天晚上,Tom并没有休息,而是继续在办公室内翻阅着各种文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了Brady的名字。Tom眉头一挑,毫不犹豫地接了电话。
“Tom,最近怎么回事?听说你家里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Brady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带着一丝关心。
“你说的对,复杂,”Tom淡淡地回应,语气中有一种自嘲,“克莱门汀和唐承德联手,我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家族的权力斗争让我疲惫不堪。现在,我必须通过融资和股东斗争来翻盘。你说,这种局面,我还能怎么办?”
Brady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如何回应。Tom知道,Brady向来不喜欢过多卷入家族的纷争,但他清楚自己的朋友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能理解你的困境,Tom,但你得知道,这场斗争会越来越复杂。你应该加强外部的支持,不光是内部的融资和股东。你要玩得更大,动用更强的资源。”Brady说起了空话,“你做的思路没问题的。放眼外部而不是仅仅局限在家族企业的权力框架内。”
“啊对对对对对对你说得对。”Tom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机中的文件,盯着桌上的文件看了许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需要的不仅仅是外部资金,更多的是打破家族圈套的力量。
挂断电话后,Tom开始焦虑和烦躁起来。
Sarah依旧低着头,专心整理着文件。她没有抬起眼睛去看Tom,但她的体态已经泄露了她的不安。她知道,这个气氛有些不对劲,但她不得不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尽管如此,Tom敏锐地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那种微小的动作瞬间激起了他内心的一股愤怒。
Tom冷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伸手抓起桌上的文件,“这些报告,做得够差劲。”他的话语轻蔑,声音低沉,仿佛要从她耳边穿透到她的骨髓里去。
Sarah的心脏一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知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当Tom心情不好时,任何人都难以逃脱他的愤怒与指责。她抿紧嘴唇,尽量不去表现出内心的恐惧,但她依然无法抑制地低下了头。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眼前的文件模糊不清,她几乎无法聚焦视线。
Tom没有停顿,继续道:“重新整理?你觉得我现在需要你给我整理这些破报告吗?”他的语气变得愈加尖锐,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刃上的火花,“你以为你可以从这些低级的错误中爬起来,配得上这份工作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点像样的工作?你配得上这个位置吗?”
他说完这句话,眼中充满了不屑和嘲笑,他丢下文件,转身离开了秘书办公室。那一瞬间,他仿佛在享受着自己的胜利,享受着Sarah的恐惧和卑微。而Sarah站在原地,内心的恐惧和羞耻感交织成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
就在Sarah刚准备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时,Tom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另一侧,瞥见了正忙于画PPT的男秘书Zhang。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Sarah的“惩罚”而得到缓解,反而像是一团愤怒的火焰,急于寻找下一个燃料。
Zhang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Tom发泄怒火的对象,仍然低着头,安静地整理着桌面上的数据。而这个安静的模样,却让Tom感到一种强烈的恶心。
''嘿!看着我!’Tom大叫,挥手。
他缓步走过去,掰过他的显示器,冷冷地开口:“你就这水平,也敢在我面前摆臭脸?”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轻松,反而带着一种无情的嘲弄。
Zhang抬头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Tom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刃,将他完全剖开。Zhang微微愣住,意识到自己又成了Tom发泄情绪的目标,他低下头,语气中充满了惧怕和懊悔,“对不起,Tom,我马上改进。”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哀求,仿佛试图避免进一步的怒火。
“嘿,Zhang,我们来打一个赌。下午下班前画100页。别跟我说有没有用——所有的细节要放大到位,”Tom举起手,拿出一个支票本,写了一页:“能做到吗?还剩几个小时?”
Zhang楞了一下,但还是盯着那张支票:“Tom先生,这,这不可能。。。但,,可是,,,”
Tom将文件甩在他脸上:“我要快!我要更快地推进!你要是做不到的话,”
Tom当着他的面撕掉了那张支票:“咻——支票碎啦!你没有钱啦!哈哈哈啊哈!”。
他突然放缓了语气,冷笑一声,语气中夹杂着一种近乎病态的轻蔑:“记住,你们这些人,永远不过是工具。无论你们再努力,做得再好,你们依旧是我手里的玩物,永远只是工具,永远。”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你们以为在这个公司能站得住脚,是因为自己有什么能耐?不,你们不过是被我养着的寄生虫,随时可以被丢掉。”
“尤其是你,Zhang。太慢,太慢!”
他嘲讽地看着Zhang,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怜悯。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在Zhang心上的钉子,狠狠地扎进了他最脆弱的地方。
Tom看了看Zhang,又扫了一眼Sarah,走出了办公室。每一步都像是对这座公司、对这些人的支配,仿佛他是唯一掌控一切的人。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带走了办公室内所有的温度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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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靠在办公桌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木质桌面,目光冷漠地扫过手中的文件。这一刻,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所有人都成了棋盘上的棋子,任他摆布。电话响起,他微微挑眉,接起电话时,语气依旧如常:“嗯,怎么样,进展如何?”
电话那头是他的一名下属,声音急切:“老板,我们已经准备好打压那家竞争公司了,但我们得确保不留痕迹。整个计划需要一个精确的时机。”
Tom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轻微的笑:“你知道该怎么做。”他轻声说道,语气冷静,仿佛这不过是日常的工作:“先在市场上放出一些关于他们研发项目的信息,制造不确定性。让外界对他们的药品产生怀疑,开始流传‘有潜在问题’的声音。然后,让他们的股价开始下跌。”
他顿了顿,转身从酒柜里倒了一杯威士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这只是开头,接下来,我们就可以从背后操作,逼迫那些资金链紧张的投资者撤出。”他对着电话低声说,声音中有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我们利用这**动把他们的技术专利低价收购,顺便拿下所有的控制权。”
电话那头的下属沉默了一下,像是在消化这段话中的信息。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但如果药物最终真的有市场潜力,价格可能会很高——我们该怎么办?”
Tom的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他缓缓地开口:“你明白的,市场潜力无关紧要。我们控制了这项技术,就是控制了生死。你想过没有,全球有多少人,尤其是低收入群体,根本负担不起这些治疗?你觉得这些病人会像你我一样有机会接受最新的治疗吗?”
他语气越来越冷:“我们让药品价格飙升到无比荒唐的地步,然后用那些天价的药品把市场垄断起来。那些患者,如果没有钱,不是他们的问题,是资本的规则让他们根本无法接触到这项技术。你想过没有——死亡、病痛、贫困,全都在我们手里。”
下属不再开口,沉默显得有些压抑。
Tom再次轻轻笑了笑,眼中闪烁着不可一世的冷光:“这就是权力的游戏,不管你愿不愿意,规则早就定好了。我们掌控了技术,掌控了资源,控制了生死。而其他人,只不过是我们资本机器中的齿轮罢了。”
他放下酒杯,靠回椅背,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冰冷:“这些人死不死,关我们什么事?谁在乎他们的命,谁在乎这些个体的痛苦?我们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吸干市场的财富,然后把这些专利技术卖到全世界去,赚取无法想象的巨额利润。”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终于传来下属的声音:“明白了,老板。”
“好。”Tom冷冷地回应,挂断电话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越发阴冷。对于他而言,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资本游戏,而规则从来都是由他来设定的。对于那些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普通人,他早已不再关心。他只关心如何将手中的资源握得更紧,如何让财富在他手中无限膨胀,直至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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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在走廊的尽头,苍白的灯光下,Tom突然看见了唐承德的身影。唐承德穿着一身黑色定制西装,走得稳健,步伐缓慢却充满威胁,仿佛是一个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猎手。他那张冷峻的面孔带着一丝不屑的微笑,看上去仿佛从来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动容的事物。而Tom知道,这就是他自己最大的敌人之一,甚至可以说是家族权力斗争中的最大障碍之一。
两人站在走廊的两端,空气仿佛瞬间凝固。Tom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唐承德身上的西装,随口嘲讽道:“看你今天穿得挺正式啊,唐承德。”
Tom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手插口袋,缓慢地走向唐承德,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准备迎接即将爆发的冲突。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像两根针锋相对的利刃,随时准备划破彼此的皮肤。
“你以为你能继续占据这个位置吗?”唐承德冷冷地开口,语气中充满了挑衅,“你根本不懂怎么运作家族的生意,你不过是康茂德·唐的儿子,是个幸运的傻小子。你以为你能通过一场家庭董事会就挽回什么?那只是为了维持你在家族中的面子,没什么实际意义。”
Tom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他轻轻地笑了笑,“你这话说得不错,唐承德。确实,我从小就靠着家族的名声过日子,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我,我怎么会在家族的血池中翻滚?你倒是聪明,喜欢在背后捅刀子,但每次我都能挺过来,你说,这是不是很神奇?”
唐承德的眼神愈加锋利,嘴角的笑容也愈加冷酷。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靠近了Tom一步,“你总是喜欢自诩聪明,Tom。你有足够的聪明去挑衅所有人,但你永远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只不过是这个家族中,最后一个爬上台面的傻小子。”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险,“你看,我和克莱门汀已经将你逼入死角。你的位置已经开始动摇,而你还在自我陶醉,认为自己能从这个泥潭中脱身。”
Tom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愤怒的弧度,他斜眼扫了一眼唐承德,“你倒是很得意,但你忘了,你这条狗一辈子都在我背后咬。”他话语中带着一丝寒意,仿佛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轻蔑,目光透过唐承德的眼神,直接看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虚伪,“你不过是家族里被遗忘的一个阴影,时不时冒出来想要夺权。你和克莱门汀不过是借着彼此的势力互相为虎作伥,根本没有真正的独立性。小心克莱门汀把你干废哦,啊呜一口吃了你。”
唐承德的脸色一变,怒意从他眼中暴涌而出,但他并没有爆发,而是强压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冷笑:“Tom,你敢这么说我,也不过是靠着那些不值一提的资金和资源拼搏。你以为你很聪明,对吧?但你忘了,真正有实力的人是我,而你,不过是我和克莱门汀口中的牺牲品。”
Tom的笑容越来越冰冷,慢慢地,他走得更近了些,语气变得低沉且充满威胁:“你说得对,我不如你聪明,但我知道什么时候该让你觉得你有赢的机会。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空气在此刻显得无比凝滞,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站着,身体距离极近,气氛仿佛随时会爆发成一场激烈的冲突。唐承德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显然,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一番言辞并没有完全打击到Tom,相反,更像是被Tom给反将一军。
唐承德低声笑了笑,冷冷地开口:“Tom,你以为你真的能翻盘?你只能继续做那个家庭的旁观者,等待家族权力的真正转移,而你能做的,也不过是看着别人如何把你们的家族企业带向新的巅峰。”
Tom毫不示弱地回应:“如果你们的计划真能成功,那我倒是想看看,你和克莱门汀最终能爬上去多高。”他说话时,目光灼灼,语气中带着一种冷笑和预谋,“等着吧,唐承德,我的下一步,会让你们痛不欲生。”
两人静静地站了几秒,空气中弥漫着敌意,几乎可以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然而,最终还是唐承德最先转身离开,背影冷峻,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愤怒。而Tom,则依旧伫立在原地,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内心却早已准备好下一步的反击。
父亲康茂德·唐的冷血和精明,仿佛从一开始就为他设下了局,而他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这种被摆布的感觉,像毒药一样在他的心里滋长,但他也明白,若他想要改变这一切,必须谨慎而冷静地走下去。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和母亲的利益做准备。在家族争权的激烈竞争中,Tom知道自己不能贸然出手,而是要通过巧妙的布局,逐渐削弱对方的力量。他虽然表面上屈从于父亲的要求,甚至是配合父亲做些丑陋的事,但他的每一个行动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走位”,他知道自己必须为未来的反击积累筹码。
最初,Tom在父亲的指示下,不得不参与到公司内部的激烈斗争中,特别是为了给父亲争取更多的权力份额,他被迫与一些不愿意与父亲合作的董事们周旋。在这一过程中,Tom展现了他卓越的商业嗅觉和策略眼光,他能快速分析对方的弱点,利用董事们的利益分歧,一步步将他们引向他所设下的陷阱。
Tom得到了副董事长黄董的支持。他们逐步将唐承德的几项关键投资和商业计划暴露出来,通过层层的分析和内外勾结,成功地迫使唐承德进入了自己精心编织的圈套。这不仅仅是商业上的博弈,更是心理上的较量。Tom渐渐发现,自己在这场家族内斗中,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局外人,反而是扭转乾坤的关键人物。
然而,Tom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胜者。父亲康茂德·唐的老谋深算,依旧如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他的每一步动作,仿佛都是在父亲的引导下进行的,而父亲时刻保持着对局势的掌控。
即便如此,Tom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他知道自己必须走得更加小心,特别是要尽量避免与父亲发生直接冲突。毕竟,他不能完全依赖父亲的支持来赢得这场斗争,必须寻找属于自己的力量来源。他决心继续牵制堂兄唐承德,同时还得努力拉拢更多的股东和董事们为他所用——为了那一刻,能在家族权力的棋盘上,真正实现他自己的复仇。
Tom的脚步在宽敞的走廊里回荡,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每一步都带着一丝沉重的回音。夜晚的家族大厦显得格外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空调运作的声音与天际微弱的灯光洒进窗户,透过黑色窗帘形成斑驳的光影。Tom的心跳在这种安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意识到此时无论是如何的策略、布局,最终都无法避开这个最后的求助——他必须向父亲寻求援助。
他站在康茂德·唐的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叩了叩门。门内并没有传来声音,Tom不由得又试着推了推门,门并没有锁。他轻轻走了进去,门口的灯光突然亮起,映照着父亲办公桌上的一盏昏黄台灯,台灯下的康茂德·唐依然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上的文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康茂德·唐的目光并未立即移开,依旧专注于桌上的文件。即使如此,Tom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父亲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瞬间抓住他的每一个动作。即便他知道父亲早已知晓他在外面的一举一动,但他还是无法避免产生一丝紧张。
“进来吧,Tom,”康茂德·唐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冷静而平淡,却让Tom的背脊瞬间一凉。
Tom走进房间,站在父亲桌前,他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随即开口道:“爸,我需要你的帮助。”
康茂德·唐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眼中有一丝冷笑,但并未立即开口。那一刻,Tom感到自己仿佛被审视,仿佛是被剖开一切的动物。父亲沉默片刻后,淡淡地说:“你现在也需要我的帮助了?真有意思,原来你不如你的兄弟Jessi,不如唐承德,也不如克莱门汀,你现在连这么点局面都搞不定?”
Tom的心中泛起一阵寒意,父亲的冷漠像是一根根针,刺痛着他的自尊。他紧握的拳头微微发抖,然而,他知道,他必须忍耐这一切。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挽回你在董事会的处境?”康茂德·唐继续说道,目光锐利而探究,“想让我帮你打败唐承德和克莱门汀?如果自己都做不到,那我叫你回来做什么?。”
Tom抬起头,目光与父亲对视。片刻的沉默后,他轻轻吐出几个字:“你答应我,帮我拿下董事会的支持,帮我稳住现在的局面。你知道,我回来的时间太短,你才是真正能够将他们团结起来的人。”
“我知道,我和唐承德之间的斗争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Tom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压抑的决心,“但是,我至少能够争取到我的位置。而你…是我唯一能够依赖的人。”
康茂德·唐的目光变得深邃,他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最终,他用那种冷静、几乎无情的声音回应:“你需要向我证明,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价值。”
“我知道,爸。”Tom咬牙说道,“我会为自己争取。只是,给我一点时间,给我支持。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比他们强。”
康茂德·唐默默地注视着他,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深意。那一刻,Tom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边缘,每一步都可能被吞噬。但他也知道,这条路他只能走下去。
“好,”康茂德·唐终于缓缓开口,“我会考虑的。但你记住,你如果想要我的支持,就得付出代价。帮我做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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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我的财务,去把这件事做了。”
摩纳哥,蒙特卡洛港,凌晨2:17
钛合金材质的「寂静号」游艇甲板上,灯光在黑夜中闪烁,恍如月光下的刀刃。Tom倚着游艇的船舷,神色如常,手中夹着一根古巴特供雪茄,那是被时间雕刻出的奢侈。雪茄的火光映亮他左手小指的戒指——一条用缅甸血翡雕成的九爪龙,龙睛中镶着两颗黑钻,在夜色中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辉。烟雾缓缓升腾,淡金色的香气弥漫在夜风中,与周围的海水、奢华、腐化融为一体。
Baccarat水晶香槟杯碎成一地,残片如星辰散落在甲板上,仿佛这片海域也被财富和暴力所污染。三分钟前,当瑞银投行部的加密传真从镀金打印机里吐出来时,Tom毫不犹豫地挥手砸碎了侍者呈上的1990年库克安邦内黑钻香槟。淡金色酒液如今正渗入Teak Decking柚木甲板的缝隙,犹如命运的伤口,一点点渗透。Tom看到了那个缝隙,想起前半夜某位丹麦芭蕾舞首席的血迹依然未干,在玩轮盘游戏时她的尾椎骨撞在了桌角。
「所以这群华尔街学傻了的恶心秃鹫认为……」Tom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他用雪茄尖戳着传真纸上的防弹纤维编织的标志,冷笑道,「把巴厘岛北岸那三百公顷争议地皮打包成SPV,就能让集团估值多出2.2亿?」
财务顾问——一个穿着Sartoria Ripense定制西装的牛津精算师,喉结动了动,显得有些局促。他避开了散落的水晶碎片,正巧避开了一个碎片尖角的锋利。他眼神恍若迷失,但语气却依旧专业,甚至有点压抑地回道:「准确说是2.18亿,基于EV/EBITDA乘数从5.7倍提升到6.3倍。」他说话时,脚下踩着的是一双Gucci马衔扣乐福鞋,不动声色地跨过了一滩溅出的香槟,宛如金融世界中任何不为人知的脆弱边缘。
EV/EBITDA乘数,这是企业估值常用的指标,基于企业的盈利能力进行估值,Tom所提到的5.7倍提升到6.3倍的变化符合实际的资本市场操作,通常会根据企业的增长潜力、市场表现等进行估算。资产剥离(SPV证券化):资产剥离是一种常见的资本运作方式,尤其是对于一些有争议的地块或非核心资产,企业可以通过剥离这些资产来提升整体估值。这里提到的巴厘岛争议地块和印尼军方的干股也能反映出资产被整合、剥离或处理时所面临的复杂局面,这在真实的企业并购、资本市场操作中非常常见。
船下甲板传来模糊的呻吟,那是昨晚在家族赌场输掉2700万欧元的日本建筑商,正在接受“非标准化债务重组”,被带进船舱里以处理掉他债务的某些不正当手段。Tom对此漠不关心,他的目光依旧定格在传真纸上,那个被红色标注框住的数字——2.18亿。
「我明白,」Tom缓缓抬起头,仿佛这些话本不值得他细细斟酌,他轻松地转身按下船舷边的钛金按钮。随着按钮的轻响,整艘游艇的玻璃幕墙瞬间变得透明,仿佛他正在向蒙特卡洛海岸线的灯火辉煌宣告命运的荒诞与空虚。远处,那架隶属于LVMH集团的直升机正吊着一幅克莱因蓝画作,飞往山顶的私人别墅,空中的轮廓在灯火中略显模糊。
传真纸的第三页中,财务模型显示出资本游戏的冷酷与优雅:资产剥离方案、估值影响、涉及的风险和血腥指数。这些公式背后,是一场场家族成员、外部投资者和政府间的权力博弈。甚至在巴厘岛SPV证券化的条目下,旁边的“7.2(涉及原住民驱逐)”的注释冷冷地笑着——它就像Tom父亲老早说过的那句话:“合规成本才是终极奢侈品。”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Tom轻松地笑了笑,解开了那瓶封存多年的1945年白马庄,然后用海马刀直接凿穿了那颗沉甸甸的橡木塞。酒液迸发,Tom的手指没有抖动半分,仿佛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早已预演。随手一挥,他把酒瓶举起,朝着海面远远抛出。
「如果接受高盛的提案,我们得先花800万雇Black Cube去搞定那些环保组织——而这笔开销能让EBITDA多出0.7个标准差,正好触发股权激励条款。」他的话带着一种冷血的讽刺,仿佛在调侃这个世界的每一项规则。几秒钟后,冰块在酒中缓缓融化,与周围的虚伪与享乐相互交织。
他又扫了眼纸质文件—— 再三确认好报告中提到若家族集团剥离一块有争议的印尼地块,集团的估值将提升2.18亿美元。这个报告是他正在处理的资本游戏的核心内容。
他冷静地分析这些数字和财务模型,尤其是对集团估值提升的潜力做出反应。Tom虽然外表冷静,但内心正在经历对这份资本游戏荒诞性的反思。这些财务数据背后涉及的社会、道德和环境风险并不为外界所知,甚至他自己也只是在权衡家族财富如何在这个复杂的博弈中增值。他明白,家族财富的增值不仅仅是通过合法手段获得的,而是需要通过权力、规避监管、以及某些非常规的手段来实现。
突然,一艘更大的游艇迅速逼近,甲板上群山环绕的男女们穿着Marine Serre月球印花比基尼,正在一边用鱼子酱玩二十一点,一边享受着堕落的优雅。Tom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位戴着Jacob & Co天体陀飞轮的男子身上——他正是某家新加坡主权基金的COO,三周前在Tom家族的赌场贵宾厅输掉了整艘游艇。那是Tom所期待的,尽管无法完全掌控的世界,带着纸醉金迷的诱惑与疏离感。
传真纸的背面,透露出一行小字:「Note:印尼军方持股的离岸壳公司要求保留SPV 17%干股」。这个信息轻轻拨动了Tom脑海中的一根弦——家族的黑暗算法,这些隐秘的条款像是藏在每个合约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他的心脏。
「告诉瑞银那群吸血鬼。」Tom冷静地说道,他把雪茄烟灰弹进精算师的领口,语气里夹杂着一种无可挑剔的权威感,「下周就可以谈。我们速度得快。」
随着直升机的旋翼声压过赌场轮盘的嗡鸣,Tom最后看了一眼传真纸上的最大理论估值提升 = $2.18亿。然而,他眼中更显而易见的,是旁边写着的最后一行:实际道德损耗 = -$3.4亿(基于COO的瑞士法庭证词)。
他举起酒瓶,对着深蓝的海面,如同在宣告某种冷血的命运。
Tom想起一个故事,在海面三十米下的黑暗中,某个附属的法国珠宝商和他的百达翡丽潜入海底,金属表壳反射着微弱的光,就如同市场上那些被故意沉没的负债。
这场游戏,荒诞至极。
第54章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晨光透过香格里拉酒店落地窗的灰色帘子,微微斜斜地洒在地毯上,映出光晕柔软得像海上的雾。城市尚未苏醒,山水与楼影层层堆叠在港岛的天际线上,构成一种属于清晨的庄严安静。
Brady先醒来。他的作息一向准时,哪怕前一晚在Foxglove喝了几杯,也只是微醺,而非醉。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过头,轻轻看着身旁熟睡的安安。
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嘴唇轻抿,像一个未完成的句号。他轻笑了一下,把手从丝缎被子下探出,指腹轻柔地滑过她的脸颊。
“安安。”他低声唤她,像风穿过港口帆布时轻微的响动。
女孩没回应,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把脸埋进被子里。
Brady弯下腰,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又贴近她耳边:“生日快乐。”
安安缓缓睁眼,眼神还迷蒙着梦意。她睁开眼看他,先是愣了半秒,然后整张脸笑意浮现,声音黏糊糊地带着撒娇:“……你几时醒的……”
“比你早一点点。”他坐起身,拿起床头那只Vacheron Constantin江诗丹顿Patrimony43502腕表看了眼时间,语气轻松,“七点四十七。时间刚好。”
“你连生日吻都设好闹钟的吗?昨晚我们睡的特别晚诶。”安安瞪他一眼,却带笑意。
“差不多吧。”他起身,披上睡袍,转身走向浴室。“我还困……”她抱着被子不肯动,软声低哼了一句,却还是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空气中有暖香,是Diptyque的香氛蜡烛,前一晚Brady亲自点上的。
套房的浴室墙壁是深青灰和白色花纹大理石,地板是灰色线纹和白色底,盥洗台边是John Masters洗护。安安靠着洗手池刷牙,Brady站在她旁边系腰带——他的身材修长,穿着香格里拉的白浴袍,看起来像是哪位杂志大片刚走下片场的模特。
她的牙刷在嘴里停顿了两秒,忽然一脸坏笑地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他一下。
“怎么了?”他低头看她。
她没说话,直接拿起旁边的毛巾团就往他头上盖。
“喂——”Brady猝不及防被盖住头,嘴里带着笑,“你要造反?”
“今天是我生日欸!我要打你,快点受死。”她把毛巾盖着他头,又伸手去挠他腰窝。
Brady一边笑一边反手把她圈进怀里,动作快得像狩猎。她挣扎着想逃,被他一把捞住,直接抱了起来转了半圈,然后被压回大床上。
“喂!你不能仗着你体力好就欺负我!”安安挣扎。
“是你先动手。”Brady俯身压住她,脸贴得极近,带着一点早晨的薄荷香气。他眼里泛着光,呼吸带点急促地说:“我今天最乖,全部听你指挥——但你得允许我吻你一下。”
她刚想说“妈耶油男”,嘴唇就已经被封住了。
吻很轻,却又细腻而深刻。像是从云层中拂过海水,又落回岸边。
她被他吻得有些发懵,明明是嬉闹,眼角却染上了点湿意。
Brady低头,手掌顺着她的头发滑过,语气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冷静高效、在路演桌前如刀锋般谈判的男人。
“安安,你知道吗?我今天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你小时候会不会也在生日这天想象过,有人送你钻石。”
安安愣了一下:“你怎么——”
他低笑了一声,从床头柜拿出一个天鹅绒首饰盒,缓缓打开。
Messika Move Classique系列,白金镶钻套装:耳钉、项链和戒指,极简法式线条,搭配三颗可滑动钻石,在阳光下闪出剔透的光芒。
“我昨天晚上一回来就让人从中环那边送来。”他轻声,“你一直不问我生日准备什么,我猜你可能不想开口。那我就不问你了,直接送。”
她怔住了,好半天才轻轻抱住他:“Brady……你今天能不去上班吗?”
“上午给你,下午我再去公司。”他在她肩头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今天听你全部的。”
“全部的?”
“嗯,全世界你最大。”
安安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第一次感觉,自己并非是那个永远要小心翼翼去讨好谁的那个人。她只是一个生日的女孩,被她喜欢的人紧紧抱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为她腾出时间。
她抬眼看着Brady,那一刻,阳光从落地窗洒在他们两人身上,世界安静,像一场不被打扰的梦。
早餐送到的时候,是八点十五。
Brady打电话给客房服务,只说了一句:“照总统礼遇标准来。”安安窝在床上发呆,听着他低声在电话里吩咐,忽然有点发笑。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在把人压在被窝里强吻了一通之后,还能不慌不忙地穿着白浴袍接酒店电话,声音里甚至还有股漫不经心的贵气。仿佛是哪个英剧里走出的人物,连打个电话都自带配乐。
“笑什么?”Brady坐回床边,看见她笑,顺势拂开她一缕头发。
“你像香格里拉的形象代言人。”
“那你今天就是品牌女主角。”他理直气壮。
不一会儿,早餐推了进来。
香槟与TWG皇家伯爵茶,烟熏三文鱼班尼迪克蛋、法式牛油酥皮小牛肉派、新鲜烘焙的牛角包,法国伊泽尼黄油一人一整块,还有一碟用细长玻璃器皿盛着的香梨干与覆盆子酱,银盖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白兰地香气扑鼻。
安安惊呼了一声,转头去看Brady。
他微微一笑:“生日嘛。奢侈一点也不过分。”
他们席地坐在窗前的长沙发上,阳光透过窗帘一缕缕斜下来。安安手里捧着茶杯,看他一边抹着果酱一边认真地把煎蛋分成两半,忽然有种恍惚感。
明明这是套房的近百平米空间,但她却觉得这是一间小小的厨房,是他们生活的角落。
她从没这样,安静又安心地,在一个早晨里慢慢地看着另一个人。
“Brady,”她忽然问,“你小时候生日怎么过?”
Brady怔了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放下刀叉,靠在椅背上,眼神像是掀开一层雾:“小时候……大多是吃饭。酒店、餐厅、花园……反正都不是家里。”
“有蛋糕吗?”
“有。但都是各种炫技大蛋糕、什么圣多诺黑,三层翻糖蛋糕做成茜茜公主的夏宫那样、或者品牌定制那种。”他说着,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我的生日也是父母亲戚应酬谈生意巩固社交关系的场合,大人物都要来,越热闹越好,这是他们的面子。大办特办,风光大办。” Brady笑笑,可那笑容未达眼底。
安安忽然就心疼了。
“你呢?”他转过头,“你小时候呢?”
她抿了抿嘴唇,说:“有蛋糕。就普通面包屋那种,但很小,奶油也不好。”
Brady一怔,看着她的神情忽然变柔:“那你今年要什么蛋糕?我给你买十个。”
“不要。”她笑着看着他,“我要你。”
Brady不说话了,只是缓缓靠近,吻她额头,眼神深得像海。
之后他们窝回床上,看电影。Brady让她试试mini bar的酒,说看电影喝点小酒正正好好。
她靠着他,蜷在他怀里,看的是一部意大利老电影,维斯康蒂在1963年拍的朱塞佩托马西兰佩杜萨写的《豹》。
电视屏幕上映着那场著名的宫殿舞会。昏黄灯火下的纱裙与军装交错,萨利纳老亲王——堂法布里契奥在旋转的世界里缓慢踱步,仿佛每一次转身都在告别某种秩序。
镜头缓慢,字幕也是——她得靠一点点耐心看完。但Brady看的专注。像是回忆,又像是替自己某种身份默哀。
“这电影好慢……”安安嘟囔了一句。“因为它在悼念一个时代。”Brady语气很轻。
“悼念?”
“你看,萨利纳亲王明知贵族阶层正在消亡,却依然把自己嫁女儿、陪跳舞、主持婚宴做得滴水不漏。他知道自己是个‘旧人’,但还要微笑着送新人登场。”
“你……不觉得悲伤吗?”
Brady沉默了一会儿,眼神落在荧幕里那个由兰帕主演的王子身上。
“我十六岁第一次看,觉得那是艺术。贵族片的绝唱。”他说,“现在再看,我只觉得那是命运。”
安安没有接话。她感受到他手指轻轻收紧,放在她肩膀上的掌心突然带了一点紧张:“你忧郁的样子倒是真有那个意思。”
Brady失笑,“你觉得我像萨利纳亲王?”他忽然问她。
安安偏过头看他:“你不像。”
Brady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嘴里听到某种安慰。
她说:“他是被动的告别者。而你,是主动在杀死那个时代的人。你有一股劲。你敢。”
Brady一愣,随即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有点凉:“你说得很对。”
“但我觉得你也温柔。你还会为它下葬。”她低声,“所以你不是真的残忍。”
Brady没有再说什么。他俯下身,在她额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屏幕上,亲王在裙摆旋转起伏如海浪的大厅中跳完了最后一支舞。他走向窗前,看着落日的余晖铺满整座西西里宫殿。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所珍视的一切,终将随着晚风和灯火一起消散在历史的余温中。《豹》里的亲王带着疲惫和尊严,在西西里落日下凝望着被红色尘土染得模糊的街巷。旧贵族的权力正在慢慢滑落,那些曾经属于他的语言、礼仪、风度与控制力,都像老屋里脱落的油漆,剥离得悄无声息。“你说,他最后为什么那么悲伤?”她问,“不是已经接受了时代变化吗?女儿贡切达公主也成长了。” Brady没立刻回答,而是把遥控器按了暂停。
“因为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他说,“是——他知道自己要消失了。”
他语气不快,却带着一种疲惫而精准的审慎,像是在翻阅一份年代久远的家族契约。
不是他保留了多少体面,而是他明知自己这类人的终结已经写进了社会结构里,却还是想优雅地退场。”Brady顿了顿,侧头看她,“你不觉得,那场舞会拍得太美了吗?”
“嗯。”安安轻轻应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段镜头:金粉色的天花板、香槟色绣花裙摆、女人们的低语、男人们的视线、旧世界最后一场盛大的闪光。
“但你知道那场舞会在讲什么吗?”Brady眼神微暗,“它不是对过去的致敬,而是交接权力的仪式——旧贵族在舞池中央跳完最后一支舞,然后,主动让位。”
安安忽然坐直了些。她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Brady却像是洞察了她的沉默:“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就像电影里的两个角色。”
“你是说……”她小心地问。
“我可能是那个——正在舞池中央的人。”他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我的教养、我的资源、我必须被训练好成为‘谁的儿子’‘哪家的继承者’,而我能做的不过是,跳得漂亮一点,好像自己主动接受命运。”
他侧头看她:“而你……你是刚进宴会厅,站在角落里的人。”
安安怔住了。
他没有继续说。但她懂了。
《豹》里那些穿着寒酸却满脸精明的新兴资产阶级,那些被亲王瞧不上的未来掌权人,起义军头领和投机倒把的农场主买下官僚的头衔——那些不懂法语、不懂宫廷礼仪但在政治上极有手腕的新官员们,才是真正将社会推向新秩序的力量。但他们没有光。光在贵族身上,哪怕衰败了,也还在发着金。
安安忽然觉得脊背有点凉。她觉得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她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她觉得Brady的话很悲伤,但她害怕去理解背后的深层逻辑。他温柔地搂紧了她,然后低声说:“你知道吗,亲王有一句最著名的台词——‘如果我们想让一切保持原样,那就必须让一切都改变。’”
“那你呢?”
“我在试着改变。”他说,“但我也不知道,这改变会不会把我整个人都换掉。”
安安的手轻轻抓紧了他睡袍的布料,像抓住一块浮木。
她不傻,她知道Brady不是故意贬低她。他只是像在复述一个他早就被灌输进去的脚本,一个名为“继承人”的剧本。
“你羡慕他们吗?”她问,“那些新阶级的人?他们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能倾尽权力?”
Brady笑了一下,眼里却无光。
“必然之路罢了。他们赢了。但赢得不漂亮。”他说,“嘴脸不体面——但是不管是谁在那个处境都会变成那样;旧贵族也是,谁在那个位置,也都会一样,这是逃不出去的历史循环——在历史中处在那个状态的人,都一样。”
安安看着他,忽然心口发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有时候会在凌晨醒来,在咖啡杯里沉默,在文件前驻足,在电话那头迟疑。他是困在一场非输即亡的旧式审判里,他没有选择。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只是豹子的一个后代——被选中,也被牺牲。
而她呢?
她是那个误闯舞池的人。她不属于这个华丽的、缓慢灭亡的世界。她只是喜欢上了,舞池里那束,最温柔的,为她而打的光。
她看得困了,头靠在他胸口。他轻轻揽着她,指腹在她后背划着小圈,像哄小动物睡觉。阳光透过窗帘,映出他眼底一层柔亮的金色。
“安安。”他低声唤她。
“嗯?”
“以后每年你生日,我都给你放假。就我们两个人,不工作,不出门。”
“你不是工作狂嘛。”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的老板。”他吻她耳垂,“这天你最大。”
她笑着钻进他怀里:“好,那我要吃你肩膀上的痣。”
“安安……”
“我要亲一口。”
“……我投降。”
整个上午,他们什么都不做——除了相拥、说话、接吻、安静。那种不被外界打扰、也不急于证明的相处方式,就像是现实生活里久违的奢侈品。
连时间都变得缓慢。
到中午,两人坐在窗边晒太阳吃饭。她吃得很认真,他看得也很认真。
“你老看我干嘛?”她嘴角沾了点番茄酱,她非要追加一份炸薯角。
“你笑的时候像傻子。”
“你平时说话不这样。”
“因为平时你不给我时间停下来想。”他笑,“但今天是你生日,属于你的时间。”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头,走过去,把脸埋在他肩窝。
“Brady。”
“嗯?”
“你知道吗——这可能是我最幸福的一个生日。”
Brady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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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天光还是柔柔地从缝隙中透进来,白昼在室内投下略显朦胧的光斑。
浴缸里的水正好盛满,热气升腾。Brady亲自试了水温后,回头伸手牵她进来:“来吧——我保证不说电影。”
安安站在浴缸边,脚还没跨进去,已经笑出声:“你刚刚都快变成老贵族附身了。”
Brady没生气,只是从她背后环住她,把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说:“说点别的——你生日,高高兴兴的。” 他骨子里是清醒的,这让他显得更脆弱也更真实。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刚刚你说你可能在舞池中央,我特别怕……怕你回头就发现,根本没邀请我跳这支舞。”
“你疯了吗?”Brady看着她,语气陡然变认真。
“我已经把我所有的舞票都给你了。”
她怔了怔,还来不及再回话,Brady已俯身吻住她。
水温正好,浴缸是定制款加大尺寸,白色大理石围沿上摆着泡浴油和玫瑰海盐磨砂膏。她倚在他怀里,眼睫有点湿气,不知道是蒸汽还是情绪未散。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她抱怨。
“那是你。”Brady低头凑近,“你洗发水的味道。”
她撇嘴不信:“你少来套话。”
他举手发誓:“真的,我闻香识人都能考一级证照。”
“得了吧你。”两人窝在水汽氤氲的空间里,她枕在他胸口,Brady在她肩上滴水珠,一滴一滴像打在心上。他只是抱着她,偶尔轻拍水面,让泡沫荡起一圈圈涟漪。
“下午你有安排吗?”她忽然问。
“有,给你写贺卡。”
“很土欸。”
“我不写那种‘生日快乐’八个字,我写论文长度的。”
“好,那我看你字好不好看。”
“你别忘了我学过行书和拉丁草书。”
她仰头看他一眼:“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短板?”
“有。”他顿了顿,捏了一下她的手心,“短在你面前,没办法耍帅。”
她噗一声笑出来,一拳轻轻锤他肩膀。
午后他们换上睡衣,在房间另一角的小圆桌边坐下。安安盘腿坐着写明信片——她打算写给未来的自己。Brady则真的坐在桌前,打开一张香槟色信封纸,在手写一封信。
他的字清隽、偏瘦,是那种极为规范又有些旧时代气息的字体。她时不时瞄他,结果被他逮个正着。
“偷看。”
“我哪有。”
“偷看的人要被写进情书里。”
“……你太会撩了。”
“我这是实话。”
窗外的海在慢慢涨潮。套房所在高层,推窗能望见港岛的弧线和山影。香槟已经冰好,Brady取了一瓶1999年的Dom Pérignon P2,为她倒满。
“你又来。”她笑着摇头。
“过生日的人不该配得上这个吗?”
她没回答,只是举杯:“祝我,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亲吻她的手背:“陛下吉祥如意。万寿永昌。”
然后他们轻轻碰杯,声音脆亮。
她喝了一口,眼睛弯起来:“好喝。”
他看着她,眼神极认真:“我觉得你比它好喝。”
她一愣。
Brady收回视线,语气装作轻松:“别误会,我是说——你比它更醉人。”
她轻轻撞他肩膀,笑着不说话。
整个下午,他们没有离开这个房间。音乐从音响里慢慢流淌,是旧时代的爵士,是Ella Fitzgerald和Stan Getz的合作录音。风轻轻推着窗帘动,阳光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一道金色碎纹。
时间仿佛变成了一种液体,在他们中间缓缓流淌,无声无息,却比任何情话都可靠。
当晚七点整,港岛香格里拉酒店56楼的法餐厅被临时清场布置成一个只有两人用餐的私宴空间。窗外是金钟摩天大楼与海面交汇的灯火波澜,室内则点缀着近百支裸粉色与米白色玫瑰,烛火在金属枝形吊灯下摇曳,空气中混着香槟、香料与夜的味道。
安安被引入包间时,脚步在门口轻轻停住。
她穿着一袭香槟金丝线织的定制长裙,肩部线条柔和,低调的光泽随动作流转,像春夜水面上撒落的月色。发间斜插一枚珍珠与粉钻混镶的发饰,是Brady下午亲自为她选的,说:“你今天要做夜色里最安静的主角。You’re my quiet luxury.”
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只为她一人布置的场景。餐桌上,是Hermès Porcelaine de Paris手绘瓷盘,配上限量版Christofle银器;桌边两张深蓝天鹅绒高背椅,在柔光中投下柔长阴影。
Brady穿了一套Zegna西装,没有系领带,只把袖口挽得略微松弛,眼神温润。他站在窗边,看到她来,朝她轻轻举杯:“欢迎光临,Miss Luo。”
“……你疯了吧。”她低声说,眼圈却有点红。
“疯得很值。”他向她伸出手,“生日快乐。”
她走近一步,把手交给他,低头嗅了嗅满室玫瑰:“你太夸张了。”
“你值得被所有温柔放大。”他说得极认真。
他为她拉椅入座,服务员几乎悄无声息地退下——整个晚宴流程,由主厨亲自操刀,一共六道菜,Brady亲自参与过每一道菜的设计。
她吃得很慢,却不愿停。
Brady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的全部心意被吞进她身体里。
“你为什么这么认真啊。”她低声说,“你工作那么忙,还搞这些……”
“因为你今年的生日,我要让你觉得——你不是被世界亏欠的人。”他说,“哪怕这世界真的亏欠你太多了,但只要我还在,它就得还。”
她沉默了几秒,鼻尖泛酸,终究没说出话来。
甜点前,是香槟与生日蛋糕。没有唱歌,没有吵闹的服务员拍照,只有Brady点了一支手工蜡烛,插在一枚覆盆子雪葩做成的“花球”上。
他低头看她:“你许个愿吧。”
她看着他,眼底泛起一点颤光。
——我不想再那么辛苦,不想再讨好,不想再低着头生活了。
但她没说出口。
她只是默默地闭上眼,心里像是打开一个慢慢结痂又偷偷流血的盒子,然后轻轻吹灭蜡烛。
窗外的海已涨潮,城市如黑底拿银色丝线编织的礼裙,静静地铺满。
他们坐在花与光之间,像一场盛宴中最安静的两颗星辰。
烛光幽暗的宴会厅里,服务员悄声退下时,安安一度以为整场晚宴就这样结束了。可她刚放下酒杯,一道轻柔的音乐声便从音响里悠悠响起——是德彪西的《月光》,琴音干净得像午夜的港湾。
门口推来一辆低调奢华的银色蛋糕台,缀着米色缎带,铺着Belgian flax linen手工桌布,正中是一只三层蛋糕——不是庸俗的翻糖,而是由定制甜品品牌专门制作的山茶花覆盆子芝士蛋糕。
蛋糕本体是珍珠白奶酪轻慕斯,表层抹了天然玫瑰果粉染色的果酱镜面。每一层边缘装饰着真花裱花——新鲜山茶花瓣、乾燥紫罗兰和马鞭草,中间一圈点缀的是银箔小玫瑰花与可食用金叶。
Brady走过去,回头看她,轻声:“生日蛋糕必须得切。你等我指挥。”
安安笑着起身。
他从银托中取出银柄切刀递给她,手指覆在她手背上,稳稳引导。
她笑着抬眼,终于在他的指引下,稳稳切下蛋糕的第一刀。刀尖滑入那一层又一层清透柔软的奶酪与莓果之间,温润得像切进一段无声的告白。
花香、芝士香与夜的湿润混在一起,窗外灯火铺陈在海面上,像巨大的天鹅羽毛静静地浮着。
他为她切下一块放入瓷盘里,自己却只是看着不动。
“你不吃吗?”
“我看你吃比较满足。”
她拿起叉子咬了一口,芝士与莓果在唇齿之间化开,像有点甜又恰好的情话。
“你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Brady轻轻笑:“提前一个月?”
“……你真的是疯子。”
他没否认。只是从内侧西装口袋,掏出了一束小小的干花束。是香槟玫瑰、雪松叶和风干棉花头编制成的mini花束,缠着素白的Dior丝带,小小的,可以放在掌心。
“这是给你放在记事本里的。花会一直香,像今天。”
安安看着他,眼眶红了,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轻声问。
Brady一愣,随后低头,把她手指拉到唇边。
“因为你是我唯一想为之布置世界的人。”
他顿了顿,又笑:“我整天在外面谈上市、谈杠杆、谈回报率……但你是我唯一,不谈这些的人。”
她靠上去,抱住他,埋在他肩头:“Brady,谢谢你。真的。”
他摸了摸她的发,低声道:“生日快乐。安安,愿你永远记得——你值得一切。”
窗外万家灯火,风掠过香格里拉的幕墙,像为他们这一夜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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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立刻回房,而是下楼坐车去湾仔码头吹风。
海风灌进裙摆,远处是港岛的曲线。高楼林立,水面泛起一点点金的、蓝的碎光。山丘与天海之间,像有一块巨大的哑色绸缎,缓缓铺开。
Brady脱下外套,披在安安肩上。她靠着栏杆,头发被吹乱。
“今天你话很多。”她轻声笑着,语气却不像打趣,像是在掂量他。
Brady倚在一侧,看她一会儿才说:“因为我怕你以后记不起今天。”
“我会记得。”
“你记性不好。”
“我记得。”
那句话出口时,他垂下眼。
安安转过脸看着他。那一刻风很大,她睫毛被吹得有点湿润。
“Brady,我有时候……怕你太快就变成我不认识的人。”
Brady笑了,不说话。
“安安。”他声音低下来,她望着他,目光柔软得几乎在颤。
“你说过你羡慕Yelena,觉得她可以一个人打开所有的门。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不是你安静,也不是你听话,更不是你漂亮。是因为你曾试图靠自己,你很坚强。”
Brady低下头,吻她额头。
“但有些门,是该由别人为你推开的。”
回到房间,夜已深。香槟还在冰桶里,蜡烛燃得只剩三分之一。
Brady脱了西装,把她轻轻按在窗边的沙发上。他没急于亲她,只是握着她的手,抬眼看她。
“你今天太累了。”
“还可以。”
“你一直在忍情绪。怕被监控拍到还是被旅客服务员看到?”
“你也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他俯身吻她,先是轻碰,再深入,像是小心翼翼在触碰一件昂贵脆弱的瓷器。
他的动作极慢、极温柔,指腹一路抚过她锁骨与肩线,像在擦拭某种被尘封的信仰。他的吻落在她耳后、颈窝,带着一点酒精味和熟悉的香氛。
安安轻轻蜷着脚趾,背抵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她不说话,任他解开她的项链、裙背、薄纱,像是终于卸下某种仪式。
她轻声:“Brady……”
“我在。”
“你觉得——你爱我吗?”
如果我因受困囹圄就抛别爱,我该如何安放自己的灵魂。出自王尔德的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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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第55章 甜蜜蜜
清晨七点半,总统套房的自动窗帘应设定徐徐拉开。
灰蓝色的晨光轻轻洒在地毯上,窗外的港岛仍未完全苏醒,海面微泛着淡金色的光波,一艘小型邮轮正缓慢驶过维多利亚港。
Brady醒得比安安早。他没有起身,只是侧头看着她——她窝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鼻尖轻轻翕动,头发散乱,一缕贴在唇边。
她睫毛长,闭着眼的时候显得格外安静,像某种不敢惊扰的植物。
他没吵醒她,悄悄下床,披上睡袍,赤脚走去泡咖啡。
咖啡机发出柔和的蒸汽声,杯中香气浮起,他靠在厨房台面上,拇指缓缓摩挲着马克杯边缘,陷入一点点走神。
他想起昨夜她问:“你爱我吗?”
他没回答。他吻她替代一切。他不想说的理由很多,太重了、太早了、太不可靠。
但他知道,从她躺进他怀里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把信任当作答案。
他看着她缓缓睁眼。
“几点了?”她声音还哑哑的。
“七点半。”
“你怎么不叫我……上课要迟到了。”
“看你睡得太好。”
她撑起身,裸着肩,被子滑落。Brady看了她一眼,笑着走过去,把她重新按回被窝,替她掖好被角。
“哦!等等!今天请了假!那我还是再睡会儿吧。”安安翻来滚去。
“今天不许起床太早,假期最后一天。我的命令。” Brady做出气鼓鼓叉腰的样子。
“你很啰嗦喔。”安安学起了广普。
“你很娇气nei。” Brady学起了台湾腔。
“你很得寸进尺。” 安安小脸一板。
“你很可爱。” Brady笑着打算走开,她噗嗤笑了,伸手揽住他脖子,把他整个人拉倒在床上。
“再躺会儿。再赖一点。”
“遵命。”
他们窝在一起打闹,像两只无所事事又互相取暖的燕子。
清晨的空气带着海的味道,床头音响自动切换到小音量,放着Norah Jones低缓的嗓音。
他们没有继续说昨天那些大话题。也没有讨论身份、计划、压力。
只是互相取暖,静静相拥。
像是终于明白,在那些纸醉金迷、追逐世界、企图改写命运的宏大叙事背后——所有温柔的晨光,才是人类最忠实的慰藉。
5月14日,星期二。
十一点,安安坐在从西九龙出发的高铁车厢里。外头天色阴沉,薄云压着广珠间绵延的城市带,城市被雾气切割得像一层层水墨。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棉衬衫,牛仔裤,下摆还留着前夜Brady披给她的香气。包里是他替她装好的小零食,一瓶依云,两颗糖,和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返程别走神,回去记得吃午饭,晚点给我发张平安照。—B」
她没打开行李箱——她舍不得打开。
那里面还有他昨晚偷偷塞进去的那盒Messika Lucky Move系列的钻石耳钉与项链,是她生日时他一句道歉后送的。
她还没戴。
安安靠在靠窗位上,额头贴着玻璃。身边是陆续上车的乘客,有父母带娃的,有学生匆匆赶路的,还有一对情侣在吵小架。
她忽然觉得,这种平凡的喧嚣,才是自己的生活。
而Brady,像是从某个遥远星球落下的插曲——他属于酒店大理石铺地的走廊,属于顶楼酒窖的年份酒,属于西装裁剪利落、谈吐中自带策略性的那种世界。
她一度靠近了,但那真的属于她吗?
她打开手机,微信群、作业群、外联群、论文群,消息跳得眼花缭乱。
小组作业进度要交、学校通知五月底前提交奖学金申请、还有Brady的项目助理催她的非遗展览志愿者总结报告。
她回了几句:“收到”、“明天下午前发”、“我在高铁上,稍后整理”。
可打完这一串字,她忽然就沉默了。
因为她知道:从她踏进广州的这一刻开始,一切又回到了那个不断拉扯、内耗、努力维系的现实世界。
她不是Brady世界里的公主。
她依然是那个靠着奖学金、助学金、勤工俭学和谨慎规划才勉强维持生活节奏的“普通女孩”。
她也依然是那个,接下来两周要面对课程、展会、调研和家里人再次要钱压力的“现实中的自己”。
列车抵达南站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半。她提着箱子下车,出站的那一刻,热浪扑面而来。
广州的湿度像在给她一个无声的耳光:欢迎回来,别做梦了。
安安拖着箱子,一路搭地铁转公交,最终回到了校园。
阳光落在教学楼白瓷砖上刺得睁不开眼,校门口便利店还在放着过时的韩语歌。学生三三两两走在林荫小道上,空气中混着槐花香和刚割过草坪的青草味。
她站在宿舍楼下,抬头望着那层熟悉的阳台,有点发怔。
然后她低头,看到微信消息弹出:
【Brady】“到了吗?”
她没有立刻回。
她想,她现在需要一点点时间。
把自己从那个“香槟、玫瑰与床单”的梦里抽出来,重新拉回生活的重心。
她拖着箱子走进宿舍楼,阳光从身后落在她身上,投出一个极轻的、踉跄的影子。
安安拖着箱子回到女生宿舍,刚进门就被一股混合着洗衣液、风干棉被和香薰的味道包围。
“哟!”还没等她放下行李,小戴就扑过来:“你终于舍得回来啦?”
方晴子拿着吸尘器从阳台探头:“我们都打赌你会再多请两天假!”
安安被她们笑得有点发懵,放下包靠在书桌边:“……我只是过个生日,不是出国结婚。”
“生日怎么过的?”小戴立刻凑过去,一屁股坐在她床上,“快讲,香格里拉总统套是不是很高级?”
“嗯。” 她放下买的护手霜和零食伴手礼。
“可喜可贺,来人上果盘!”方晴子打开她藏在阳台冰箱里的两罐酸奶,“今晚你值日,奖励你一杯室温的乳酸菌!”
小戴抱着她:“姐妹发达之日,就是我鸡犬升天之时!”
“……你们疯了。”
安安却忍不住笑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有多久没这么松弛过。
宿舍阳台上的风吹着窗帘微微飘动。外头槐树的影子打在桌面上,一块块斑驳。
她靠在座椅里,听小戴和方晴子聊中午食堂新换的窗口、陈可人在中山发来的语音,又聊到社团最近谁跟谁搞暧昧。
她听着,间或应一两句,大多时候只是笑。她忽然很感激——她们从不逼她把Brady剖开分析,也从不刺探她在豪门世界里的软弱和拧巴。
她们碎嘴,八卦,搞笑,调侃,却始终让她觉得:她是“安安”,不是“谁的女朋友”。
那种安心感,是没有标签的尊重。
“不过。”方晴子忽然说,“你最近气色好很多啊,皮肤都亮了。”
“真的?”安安摸摸脸。
“嗯,恋爱是女人最好的高光盘。”
小戴抢话:“别闹了,明明是贵妇保养套餐 SPA加持。”
安安咬着吸管,假装无奈:“好啦,我认了。”
她没说,其实那天Yelena真的带她去做了SPA,还带她逛了太古广场,吃了镛记。
她不敢说,怕她们听见“Yelena”两个字,笑她进入了“女主光环剧情”。
她只想,就这样静静过一天,好好清醒一下。
没有看messika和Tiffany的首饰,也没有想“回礼”。就让她消化一下——什么都不想。
她只是窝在宿舍阳台的折叠椅上,穿着旧T恤和棉布短裤,听楼下有人在弹吉他。
广州的风吹过校园林荫道,像带着一点迟来的温柔。
五月中旬,广州的槐花快要谢了。
返校第二周,安安重新回归了日常的课表——不仅要赶上错过的课程,还要跟进她参与的那个AI社交识别算法项目,期末项目迭代、接口开发、展示前测试,全压在这一段时间。每天六点半起床,吃最便宜的豆腐花和茶叶蛋,七点准时坐进计算机楼自习室,占到靠窗的位置,就插上耳机开始写代码。
她把那套Messika首饰锁进抽屉里没再动。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微信置顶取消,一整天只开IDE和Terminal。
朋友打趣说她像“闭关修仙”,她笑都不笑一下:“快deadline了,我要赶进度。”
小组作业里她写的是面部识别算法的深度学习模块优化——用Python和Tensorflow搭建神经网络,调整激活函数和dropout率,试图让模型在情绪判断上表现得更贴近人类。同组的男生都默认她是“技术担当”。
她敲代码的速度极快,注释写得干净,逻辑缜密,有时候debug一下午也不吭声,只喝一瓶冰美式,坐在那里像个定海神针。
连小组集体作业的指导老师都忍不住在微信群里感慨:“安安要不要考虑一下下学期旁听研究生组的数据建模课?她的基础够了。”
那一刻,安安看到这句话,指尖顿了一下。
下一秒,她又低头继续改接口。
她没有时间骄傲,也不打算自满。
她很清楚:她不只是为项目努力,而是在和一种来自身份和命运的束缚做对抗。
她必须在这个逻辑清晰、技术面前人人平等的世界里,建起属于自己的据点——哪怕外面世界再豪华、再好看,她也知道:在钱抓稳之前,这些能力,是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东西。
有一次,深夜十一点,实验室里只剩她一个人。写完了小组作业,还有大量个人项目。
IDE屏幕还在跑测试代码,服务器风扇低声运转。她忽然停下手,抬头看着窗外,好累,一会儿要不要买瓶橙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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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下旬的午后,宿舍里透过窗户洒进柔和的阳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静谧的学习气息。安安坐在书桌前,低头埋头学英语,书桌上堆满了单词卡片和英语语法书。小戴则坐在她背后,盯着自己的数学题本刷题,时不时地皱眉头,显然有些题目卡住了。
“小安,帮我看看这道题。”小戴拿起笔,指着数学题本中的一行线性代数题目,“这个我怎么做啊?”
安安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单词卡片,一边伸过头看了看小戴的题目。她瞄了一眼,停顿了几秒钟,便迅速地在纸上写下了解法。她的字迹娟秀,一笔一划都显得从容不迫。
“你这题可以先用这个公式,分解一下矩阵就行。”她一边解释,一边写出步骤,最后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小戴看着她迅速做出来的题目,忍不住感慨:“安安,你数学真的太好,理科成绩也不错,为什么要来双非一本?你要是考个211或者更好的学校,前途多好啊。”
安安微微一笑,放下笔,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有些温暖,却又带着几分淡淡的忧愁。
“我啊,偏科。”她耸耸肩,轻松地回答,“理科这块一直没问题,尤其数学和物理,但语文和英语不擅长,尤其是英语。你知道的,我是北方小城市的,英语从初一才开始学,而且那时师资也很差,基础很薄弱。”
小戴微微一愣,虽然知道安安的英语不太好,但她没有想到原因竟然是这么复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数学题,又看了看安安那一行行流畅的解题步骤,不禁感慨:“天呐,安安,如果你英语好一点,肯定能上更好的学校,前途肯定比现在更广阔。”
安安听到这话,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其实,我也有想过。现在我每天都在恶补英语,六级英语和背雅思词汇,我都在学。”她伸手整理了一下书桌上的几本词汇书,“就是怕自己后悔,想在这里弥补一下以前的不足。”
小戴听后,有些动容,觉得安安为了未来付出的努力真的不小,“你这么拼,真的很不容易。”
然后,小戴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转头问道:“安安,你家里人不是少数民族吗,为什么没有加分呢?”
安安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眼神略微有些迷茫。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沉:“其实我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好像我们全家当时已经跟着爷爷改了汉族。”她的声音有些空洞,像是在说一件早已被埋藏在心底的往事,“所以我没有享受到那部分的加分。等一下,跑题了,把下一道这样推出来。。。你看题型是一样的。”
安安接过题,扫了一眼,拿起自己那只用了很久的中性笔,在空白纸上唰唰几下写出步骤,一边画着行变换一边解释:“你看这个矩阵,其实可以直接初等变换消元,先消这一行……”
她手法利落,三分钟不到就把整个题做完了。
“得了。”她推回去,“解空间维数是2,对应的是那个自由变量x?和x?。”
小戴看得目瞪口呆:“安安你也太快了吧!你是装的吧,偷偷提前做过?”
安安笑着摇头,指了指一旁她自己的题本:“我早上正好做到后面那道是这题的变式,就顺手推过去了。”
“可是你不是在学英语吗?”小戴一脸怀疑地指着安安刚才还摊开的六级单词书,“你一边学英语一边算线代啊?你脑子怎么长的?”
安安苦笑了一下,低头翻了翻词汇书:“没办法,背单词背到晕,忍不住分心……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今晚要写的数学作业全写完了。”
小戴笑得直拍桌子:“哇哈哈哈,别人是复习数学结果英语进步了,你这是背英语结果数学超前了。”
安安没说话,苦笑着低头继续背她那本已经翻卷边的词汇字典。宿舍的日光灯泛着一点暖白,她的笔尖在纸上轻轻画着音标,眼里却有种不动声色的坚定——就算绕弯路,她也要走出去。
晚上九点多,宿舍的灯光昏黄,背单词背到第十二遍的“substantiate”时,安安实在撑不住了。她啪地合上词汇书,抓起球拍和水杯,披了件薄外套,推开门走进夜风微凉的校园。
体育馆的灯还亮着,地板反射着训练灯下清冷的光。角落几张乒乓球台前站着几个社团的同学在打球,笑声、球拍击球的清脆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跳跃着。
她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有人认出了她,笑着让出了一台球桌:“哎,学姐来了啊?”
安安笑笑没说话,卷起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人递给她一颗白球,她轻轻抛起,熟练地挥拍,那种熟悉的节奏一瞬间就回来了。球台上,她的身影灵巧地闪动,每一个旋转、劈杀、拉球都干净利落,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在球场上,她是快乐的,是自由的,是她曾经最骄傲的模样。不是实习生,不是刷题机器,也不是那个在背单词时低头苦苦咬牙的普通本科生。是安安,是那个曾在老家市队被称作“乒乓天才少女”的她。
她大一时曾入选校队,那时多风光啊。比赛的时候全校看她,训练完队员们围着她,连学长也夸她是“难得的苗子”。那时候她笑得多自信,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整个球馆都像镀上光。
可到了大二,现实按下了暂停键。实习、刷题、兼职、项目、加班、报表……她一个个接住这些砸下来的重锤,也不得不放弃心爱的球拍。退出校队的那天,她把那双球鞋收进抽屉,轻轻关上,就像悄悄关上一段无声的青春。
可她知道,她从未真正离开过。那晚,每一次击球,她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欢笑声鼎沸的球馆中央,是那个能赢下整场比赛的安安。
一场下来,背心湿透,她气喘吁吁,却笑得灿烂。就像她一度以为丢掉的东西,其实一直藏在身体深处,只等她用力一点,就能再亮起来。
第56章 雾港夜涛,堕落大少
时间线回到2022年,3月。
Tom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朦胧的城市轮廓,思绪悄然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母亲杨燕城的身影,那个教导他如何在冷酷的世界中生存的女人。母亲的教诲依然清晰,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是他童年的一个夏天,正值东南亚的一个灾区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吞噬了无数村庄,数百人死于非命,成千上万的人失去了家园。当地的政府处理不当,民众的救援迟缓,灾后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援助。整个地区陷入了混乱,饥荒、疾病、绝望如洪水般涌来。
杨燕城带着年仅十岁的Tom,和父亲一起前往灾区。他们不仅是作为商人前往,更是作为一个家族在这场巨大的灾难面前寻找机会。
“记住,Tom,”母亲当时带着一丝沉静的严肃看着他,“这里的灾民,和你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他们活不下去,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希望都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同情他们。”
Tom还记得那时的自己,那个小男孩刚刚进入十岁,眼中满是疑惑与纯真,无法理解母亲的话语背后的冷酷含义。那个时刻,他并没有意识到,母亲讲的不是教他如何帮助别人,而是教他如何借着他人的痛苦,建立起自己的帝国。
母亲牵着他的手,走进了一个临时搭建的避难所。那里到处都是饥饿、流泪、病痛的面孔。人们用眼神表达着绝望,而杨燕城则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冷漠,开始和灾区的负责人商谈。
“你们的水源系统、医疗物资缺乏,我可以提供这些资源,换取你们的土地和未来的合作。”她的声音沉稳而清晰,没有一丝情感。她就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裁决者,眼中没有任何人的生命和死活,只有如何在这场灾难中占据位置。
Tom看着母亲与那些灾后处理不当的官员们进行交易,交换着“援助”与土地资源的协议。无论那些受灾的村民如何恳求、如何痛苦,母亲的眼神依旧冷静,仿佛这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商业谈判的背景音。
母亲回头看着他,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在那一刻变得锐利无比:“这些人没有希望,他们的痛苦,我们无须承受。但你要记住,我们在这里做的,是为我们自己争取未来的位置。”
Tom当时并不完全理解母亲的意图,甚至有些迷茫。直到后来,他看到那片土地上,当初灾民的土地被“买下”后,杨燕城与几个高层官员合资建起了一个新城镇,用于发展采矿和工业。这些原本属于无助村民的资源,被迅速转化为杨燕城和她的合作伙伴们的财富来源。
她用一条冷静而直接的商业规则来安排一切:“灾难,只是资源重新分配的开始。我们不过是站在权力和资本的一端,适时介入,重新定义这些资源的价值。”
那个夏天的记忆深深刻入了Tom的骨髓。母亲没有教他如何感知痛苦,而是教他如何利用痛苦。他从小就明白,资源是有限的,如何把握机会、掌控资源,才是生存的关键。
“你得学会在别人痛苦的时候,去看他们手中的资源,而不是他们的眼泪。”母亲在多年后的一次谈话中,依旧用那种冷静的语气对他说。
那时,Tom并没有反对,她的话语就像是一根无形的鞭子,驱使着他去学习、去成长,而每一步都在冷酷的商业世界中越走越远。
在灾后重建的过程中,杨燕城通过与各大国际公司建立合作,最终掌控了大部分原本属于地方政府的资源和土地。而这些被收购的资源,最终转化为了一笔笔庞大的财富。Tom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也从中学到了母亲的冷酷手段——永远站在资源的最上方,用眼光去扫描周围的机会,冷静地去分割、剥夺。
随着时间的推移,Tom在母亲的影响下,也逐渐学会了这些无情的资本操作,他不仅懂得如何运作市场,更明白了如何通过灾难、痛苦、甚至死亡来为自己带来财富。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规则,”Tom回想起母亲的话,目光越来越冷:“痛苦是资本积累的催化剂,而资源的争夺从未停止过。”
在他看来,母亲当年在东南亚灾区的做法,正是这场游戏的起点,而他,已经走得更远,走到了资本最为深邃的角落,甚至不再记得那些曾经痛苦的目光。他笑了笑,好险,自己永远不会再接触那些肮脏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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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沉重,思绪回归现实,市区的霓虹灯闪烁在阴霾的雾气中。Tom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经过父亲的冷淡回应,他深知,这一场家族斗争不再只是为了企业未来的领导权,它已经成了他的生死存亡之战。即便是父亲的支持,也无法满足他对权力的渴望,他必须去寻找更多的资源与支持,拉拢更多的投资者,增强自己的筹码。
于是,他决定亲自出面,去寻求几个外部投资者的支持,尤其是与几位知名资本家和跨国基金公司谈判。Tom一向对商业谈判充满信心,尤其是凭借他在金融与市场趋势的敏锐直觉,他知道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让那些资金主感受到自己的价值。但这次,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着他前进。
Tom步入了中环的某栋豪华写字楼,迎面而来的空气清新,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安的紧张。他穿着一套剪裁精致的灰色西装,内搭一件浅蓝色衬衫,脚踩意大利手工皮鞋,神情略显冷峻。尽管他在外人面前一贯是冷静且不失自信,但内心的焦虑却愈发加剧。他知道,今天的谈判将决定他未来的路线图,而这一次,他无路可退。
走到接待大厅,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Tom点开信息,是他的一个关键股东,“Tom,听说你的家族内斗有点复杂,谈判估计不会轻松,建议你还是小心点。还有,别让人觉得你的动机是内斗。这不专业,让人没法放心。”他暗自叹了口气,收起手机,带着略显紧张的表情走向电梯。
电梯门开了,他走进了简洁、冷峻的高层办公室。几位投资者已经在会议桌旁等候,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空调的冷气。这是一个气氛压抑、极具商业气息的空间,墙壁上挂着几幅现代艺术作品,简洁的桌面上摆放着文件、笔记本和精致的办公文具。
“Tom先生,欢迎,久仰大名。”其中一位投资者,某知名基金的创始人李志雄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轻蔑,眼神却透露出审视。
“李总,您过奖了。”Tom微微笑了笑,坐下后开始翻开手中的商业计划书,“今天,我来是希望能够和你们合作,共同推动我们家族企业的重构。我知道,投资是一个长期的游戏,而家族的商业背景和品牌资源,能为你们带来可观的回报。”
话刚说完,另一位投资者,曾经与Tom的父亲合作过的台湾商人郑宏辉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冷静:“Tom先生,我不太清楚你家族内部的纷争,但你要明白,外部投资人最关注的,从来不是家族的情感纠葛,而是企业的实际效益。你的家族企业现在已经经历了两轮调整,股东权力结构不清晰,管理层的稳定性差,怎么能让我们放心投资?”
Tom稍微收敛了笑容,知道郑宏辉说的有道理。他脑海中迅速闪过父亲和姐姐克莱门汀的博弈,以及他自己在董事会中为家族企业挣扎的日子。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这些精明的资本家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在权力斗争中的局外人,一个摇摇欲坠的家族成员。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开口继续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家族的权力斗争,我知道它会对企业运营带来干扰。但我也有自己的解决方案。我们已经启动了家族企业的‘新战略’,重心放在金融科技与数字化转型上,这是未来的发展趋势,绝对能够让企业焕发新生。你们投资我们的家族平台,未来的回报可想而知。”
然而,李志雄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兴趣。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缓缓地开口:“Tom,我理解你现在急需资金来稳定家族企业,但我们的考虑是非常谨慎的。你所谓的‘新战略’,你有多少实际案例或者数据支持?说实话,光凭家族的背景和这点模糊的计划,我们很难说服我们自己的投资人。”
Tom感到一阵窒息,他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家庭背景、企业资源和所谓的“新战略”远不足以打动这些资本家的心。他被父亲的冷漠推向了一个更加孤立的境地,依赖父亲的光环和资源,显然并不足以为自己争取到真正的机会。
他试图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我可以理解你们的顾虑,但我想提醒你们,成功的投资者从来都是风险中寻求机会。现在,正是家族企业面临重组、变革的时刻。你们只需要稍微相信我们一次,未来的回报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但这一次,李志雄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淡淡地说道:“Tom,我们更倾向于投资成熟稳健的企业,特别是在你们家族这段过渡期的变动下,你的新项目,你想自己单做的什么科技融合——我们没有看到足够的保障。”
郑宏辉也点了点头,“目前来看,最需要的是时间,和更清晰的计划。没有具体的执行能力和数据支持,我们很难再进一步。”
李志雄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单开项目不是明智的选择,我理解你的心态。但是你在根基薄弱的时候不该全部压宝新项目,这还有资金空转嫌疑。”
这些话仿佛一根根冰冷的铁棒,狠狠地击打在Tom的心头。过去他一直把自己当作一个能在任何谈判桌上立足的人,然而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正在被这些资本家们毫不留情地抛弃。所有的筹码,都在这一刻成为空谈。
Tom硬生生地咽下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改变,但他依然不得不继续强装镇定。“我明白了,谢谢你们的时间,我会重新调整我的计划。”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Tom在外面等候的助理带着沉默的目光等他,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Tom知道,他已经无力回天,甚至连最基本的支持也未能获得。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机,目光穿透窗外的霓虹灯,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等待着吞噬他的全部。
他的电话里依旧有未解的账,他要面对自己公司的股东兼副董事长——一位曾在他最困难时给予过他支持的关键人物。然而,今晚,Tom对这位曾经的盟友的耐性已经到达了极限。
电话响起,他接起电话的时候,语气冷漠而尖锐,仿佛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的争执。
“唐先生,我明白你的不满,但我们也得明白,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电话那头,副董事长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在试图平息Tom的怒气。
Tom坐在办公室的黑檀木桌前,凝视着窗外被雾霾笼罩的港岛,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却是那么的冰冷而有攻击性。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桌上散乱的文件、笔记本和几杯未喝完的酒,忽然间,他的内心泛起一阵暴躁的火焰。
“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Tom冷笑了一声,声音如同冰刀一样尖锐,“你让我去拉那些投资者、我去做这些没意义的事,而当我真心去做时,你就跑来给我上课?”
副董事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知道Tom即将发飙。
“我们必须保持冷静,Tom。这不只是你的事,很多事情我们都得稳妥行事,”副董事长的声音依旧试图控制局面。
Tom的声音突然升高,语气里带着不容忍的愤怒:“冷静?你告诉我如何冷静?你以为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吗?你就是个典型的软蛋,站在安全的地方指手画脚,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但每次局势恶化,你们又都把脏水泼到我头上,什么也不做!你当我是你手下的奴隶,给你们捞钱的工具吗?”
副董事长被Tom的愤怒所震慑,沉默了片刻,终于道:“Tom,冷静点,我们都有责任,你太累了。你不该把所有压力都扛在自己身上。”
Tom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的双手握紧手机,指尖几乎能感觉到手机的冰冷。他狠狠地甩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口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责任?你们这些老狐狸,就是拿着我的名字捞好处,然后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们这一堆腐朽的家伙,个个都想让我帮你们擦屁股,结果事情一有问题,你们就躲得远远的。”
“你再这样,我就挂电话了。”副董事长的声音明显有些愤怒了,但Tom的愤怒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Tom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讽刺:“挂就挂,你以为我还需要你们这些失败的旧帮派帮忙吗?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我早就知道你们不过是想在我出事的时候,自己把利润分掉。”他话音未落,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瞬间,Tom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他握紧拳头,双眼充满怒火,他没有一丝犹豫,走向办公室外的走廊。办公室外,Sarah正低头坐在桌旁,手中整理着一份文件。她抬起头,看到Tom走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安,显然知道他刚刚接了电话,而且这次情绪显得更加激烈。
Tom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狠狠地盯着Sarah。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带着挑衅:“怎么,忙得很吗?是不是觉得自己工作就能装作一副有用的样子?”
Sarah愣住了,她没想到Tom会突然找上她,心中一阵紧张,连忙放下手中的文件,试图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回应:“Tom,我——我正在整理文件。”
Tom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整理文件?整理得真是‘出色’,连基本的工作质量都搞得一塌糊涂,还敢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勤奋的样子。”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刺向Sarah,“你知道吗,我看见你就想起那些总是在背后求宠,永远不敢冒一点险的卑微人。你就是其中一个。”
Sarah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跳加速,身体紧绷。她已经习惯了Tom的尖酸刻薄,却依旧无法适应这种突然的攻击。她下意识低下头,双手微微发抖:“对不起,我会马上改进的。”
Tom见她如此害怕,内心的不快并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变得愈加剧烈。他冷笑一声,走近她,声音变得更为低沉:“改进?你什么时候能改进到我满意?你就这水平,还敢在我面前瞎捣乱。我让你来做事,不是来给我丢脸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副董事长留下的通话记录,心中的怒火再次腾起。Tom无视Sarah的惶恐,继续嘲弄道:“如果你真这么能干,为什么还得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我给你机会,你却连个像样的报告都做不出来,简直就是个废物。”
Sarah的眼眶微微湿润,但她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反驳。她知道,在Tom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唯有默默承受。
Tom停了一会儿,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她,忽然觉得有些厌烦,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走向外面的阳台,留下了Sarah一人默默站在原地。
手机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寂静,Tom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心跳逐渐加速。他知道,今天的对话将关乎未来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内他的战略决策能否成功。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冷静的声音,是金管局的一名高级审计员,李小姐。
“唐先生,您好,感谢您接听电话。我是金管局的李雅婷,有关您家族企业的一些合规性问题,我们需要进一步讨论。”
Tom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威慑力:“李小姐,您好。我知道您所提到的这些问题,也理解贵局的审查工作非常重要,但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们家族企业在这运营多年,从未涉及任何非法行为。这些审查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干扰。”
李雅婷略微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唐先生,您所说的我们当然理解,但我必须提醒您,这并不仅仅是对您个人或您家族的审查。我们关注的,是您家族企业的资本流动和投资结构,尤其是在最近您家族信托的资金流动上,我们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Tom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却掠过一阵冷意。这并非偶然,而是他早就预料到的情况。金管局的注意力早就开始集中在他家族的资金流动上,尤其是在过去几个月中,家族的部分资金进行了大规模的跨境转移。
“我明白您提到的情况,李小姐。”Tom的声音变得更加从容,“但我想请您注意,这些资金流动完全符合港城法律的相关规定,所有的转移都是公开透明的,经过了专业的金融机构审查。至于贵局所关心的部分,您完全可以查阅我们的详细财务报告。我们完全愿意配合贵局的工作。”
李雅婷的语气没有改变,依旧严谨:“唐先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求进一步审查。我们注意到,最近几个月您的公司与一些境外资金进行了多次合作,尤其是涉及一些复杂的结构化金融产品,您也知道,这样的资金流动很容易引起监管方面的关注。我们只是希望能够确认这些操作符合所有的监管规定。”
Tom心中微微一凛,知道她的话里有玄机。李雅婷明显是在暗示,金管局已经锁定了他家族的一些关键操作,而这些操作很有可能触及监管红线。Tom立刻决定转变策略,他微微一笑,语气变得更加冷静而强硬:“李小姐,我理解贵局的关切。事实上,我们并不反对贵局的任何审查。只是,作为贵局的合规检查员,我相信您也会理解,这样的审查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引发公众和投资者的恐慌。我已经让我们的法律顾问准备好相关的文件和数据,一旦需要,我们可以随时配合贵局进行详细的审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李雅婷终于回应:“唐先生,我们会进一步审查您的相关资料,但在此之前,我们要求贵公司暂停部分与境外投资者的合作,直到审查结束。我们希望能在接下来的两周内,见到您提供的更加详尽的财务报告以及所有涉及资金流转的证明。”
Tom的眉头微微皱起,李雅婷的话无疑是对他的一记警告。他深知,如果金管局介入得过深,这将对他家族企业的声誉和市场地位造成极大影响。尤其是现在,他正陷入家族内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任何一丝外部压力都可能让局势更加复杂。
“李小姐,”Tom语气冷硬,“我理解贵局的要求,但我必须强调,我们家族企业在港城的投资是长期而稳定的,我们会尽快向贵局提供所有所需的文件。如果有任何其他问题,请随时通知我。我们的团队已经准备好配合贵局的审查。”
李雅婷没有再继续追问,沉默片刻后,她最终说道:“好的,唐先生,我们会在两周内等待您的进一步回复。希望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电话挂断的一刹那,Tom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阴沉。他知道,金管局的这一次介入,无疑是一个警告,不仅仅是为了让他家族企业在合规上更加透明,更多的是为了加深对他家族资本运作的掌控。而他,早已意识到,这场斗争已经不仅仅是内斗,更是与外部监管和资本力量的博弈。
Tom慢慢放下手机,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天际,狠狠的踹将椅子一脚踹飞,咣的一声撞在玻璃上。
次日早上七点,Sarah的手指紧紧抓住手机,焦急地按下一个号码。这是她唯一能够联系到Tom的方式,但此刻,她无比清楚,自己必须尽快找到他。
电话铃声响起,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您好,副董事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难掩其中的急切,“是Sarah,我联系不上Tom了。他昨晚喝得很醉,今天早上没有出现,手机一直打不通。”
副董事长的声音依旧冷静,但Sarah听得出来其中隐含的担忧:“你先别慌,Sarah。我知道Tom最近的状态,我会派人过来找他。你保持冷静,别做出冲动的决定。”
电话挂断后,Sarah一边继续拨打Tom的电话,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已经开始无法忍受这种无法掌控的焦虑,Tom的行为越来越不稳定,而她也越来越意识到,他并不是一个能轻松控制自己情绪和行为的人。
她知道,Tom的生活不仅仅是家族斗争和商业博弈,他内心的孤独与压抑才是他最难跨越的障碍。酒精、奢华的生活、荒唐的夜晚,似乎成了他逃避责任和痛苦的唯一方式。
不一会儿,副董事长就带着几名保镖赶到俱乐部所在的区域。他们通过Tom的手机定位追踪,终于在一个昏暗的小巷口找到了醉倒的Tom。那时,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靠着垃圾桶蹲坐在街头,身上沾满了脏污,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一旁,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彻底崩溃了一般。
副董事长皱了皱眉,冷冷地指示手下将Tom扶起来,转向Sarah,语气严肃:“去通知司机,准备把Tom带回公司。我们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Sarah顿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她迅速走上前,低声喊着Tom的名字。“Tom,醒醒,别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回去了,快点回公司。”
Tom的眼皮微微颤动,意识开始模糊地回流。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Sarah和副董事长站在自己面前,目光中有一丝陌生的冷漠和不耐。
“哦。。。是你们啊?来捡尸我的?”Tom笑了一下,哇的吐了一地。然后走上去拍了拍Sarah的脸:“你怎么和这个老头在一起。。。哦。。。难道你们。。。” Sarah忍着不适:“Tom先生,中午您有和您父亲的午餐,下午您有会要开的。请您整理和洗漱一下。”
Tom笑了笑,语气有些嘲讽:“看来,我真是个笑话。”他的话语中带着酒气,虽然虚弱,但依然透露出一丝自嘲的锋利:“我应该早知道,没人愿意接纳一个失控的混蛋。”
副董事长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转身,指示下属准备车。他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别再废话,赶紧回去。”
车内,Tom静静地靠在窗边,双手插在裤兜里,闭目养神。他不再说话,只是透过车窗望向外面的灯火辉煌。那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仿佛被所有人和事抛弃。家族的斗争,权力的游戏,都是他无法逃避的命运,而现在,他正一步步走向那个无法挽回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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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地广场的「Amber Room」,是康茂德·唐极少光顾的地方,但今日他破例——为了他的三儿子,Tom。
午后两点,包间内灯光温和,铜色水晶吊灯映出精致的浮雕天花。服务生刚撤走头盘——鹅肝蒸蛋与西班牙火腿塔塔——Tom的指尖却依然在白色亚麻桌布上轻轻敲着,眼神冷静得出奇。
康茂德·唐从拇指粗的香槟杯中抿了一口,像是终于肯看向对面儿子的眼睛:
“你这些天……不太安分。”
Tom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您是说我没躺平?”
“蠢才才躺一辈子。”康茂德低头切着牛排,“问题是你动手太快,暴露了。”
“是堂哥和Clementine克莱门汀想吞我。”Tom拿起酒杯,仰头灌下一口,“我不出手,他们就要投票冻结我手上的信托权了。爸,我不能装死。”
父亲沉默几秒,然后笑了。笑容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冷漠,“你终于明白了,这游戏不是你退就能安全的。”
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我在下周的会议上会‘暗示’董事会秘书处推迟关于你股份表决权的讨论,让他们查查子公司治理是否违反了合伙章程。”
“等于你挡了一刀。”Tom眼神陡然冷了下来,“但你是故意晚告诉我的,对吧?你想看我自己有没有反应能力。”
康茂德的刀叉落在盘中,铿然一声:“你自己的项目,放慢一点,这不是我要的,你不应该急的。那部份你可以慢慢做,不过,为什么不试试从公司传统项目入手?我让黄董配合你不是让你去外面放风筝的。”
那顿午餐只持续了五十三分钟。
Tom离席时没有回头。他知道,他赢得的不是宠爱,是“合格工具”的标签。而那一刀“延迟冻结案”的拖延,不过是父亲施舍的一口氧气罐。
他要靠这口气,撬开局面。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Tom进入唐氏集团港岛总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身穿深灰色定制西装,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乱,站在电梯里看着自己映在金属壁上的脸,眼神像刀子。
上午十点的董事层战略分组会议,他抢先拿出一份策划案——是他近一个月低调摸排市场数据后,独立筹划的南马—新加坡—广州三地“高端文旅 新兴康养医疗”板块交叉基金计划。
“这是未来十年我们资本池流动性转型的关键。”Tom语气铿锵,“克莱门汀主推的大湾区奢旅地产模型过于依赖宏观行情与港资回流,唐承德搞的全AI布局酒店孵化板块,就是个不挣钱的测试。现金流为负,早该停了。”
没人料到他会主动掀牌。
但会议桌对面,唐承德却轻轻一笑。
“说得好听,”承德慢条斯理道,“但你提案里整合的新加坡Hera基金,是你之前在赛马圈的老朋友。我不反对你拉关系,但你这是在绕过风控程序,私设合作框架。”
他说着,把一张匿名递交的审计报告扔到会议桌上。
那一刻,会议室内的气压陡然下降。
Tom脸上的神色没有变,但他的掌心已经捏紧。那个审计报告,确实是他绕过中层风控,为了赶时间搭上线的桥。堂哥的手,伸得比他想的远。
而就在会议结束前,唐承德又甩出最后一记狠招——“关于董事副席轮值机制”的议案,意图通过程序安排在三周后,临时召开非正式股东意见会,强行改变投票权优先机制。
意图明显:釜底抽薪、削Tom母系派系的表决权。
Tom没有退让。他立即动员了财务部高管发起临时预算投票,意图冻结唐承德计划中一项酒店并购的关键支付通道,同时通过品牌公关团队,向外界提前放风“唐氏集团战略转向健康医疗赛道”,暗中引导市场舆情与股东偏好。
三天后,承德的合资基金被海内外风控机构施压,资金流转受阻。两人在董事会之外的暗战,第一次打成“相互牵制”的僵局。
但代价也很大。
Tom的现金池消耗过半,还在筹划中的“跨境文旅医疗基金”未获关键批文。内部财务流动性紧张。他的团队怨言渐起,下属Sarah甚至在内网向HR匿名申诉其“长期PUA与过度压榨”。
堂哥也不好过。AI融合酒店升级项目基本泡汤,市场信任度下滑,部分老牌董事已开始动摇其连任副董事的支持票。
两败俱伤,皆未退却。
深夜十点,Tom拎着酒瓶推开了浅水湾别墅三层的会客厅,落地灯未亮,窗外涛声却如审判般轰鸣。
“怎么突然想起回家了?”母亲杨燕城端坐在沙发上,指尖的香烟微红,背影如雾夜中的狐。
瞧瞧,这是他的妈妈,生下他的妈妈。
第57章 盟友渐失孤影立
“他们搞我搞得太难看了。”Tom把西装甩在沙发上,坐得一身横气。“我需要钱,需要一个席位。”
杨燕城没有立刻回答。她打量着这个儿子,满眼审视,却没有温情。
“你太嫩了。”
“你什么意思?”
“你要干大事,就别指望有人替你清理残局。”她起身走到他对面,缓缓说出条件:“我可以调出‘瑞景控股’那边的部分股权做质押。条件是——你带我一同入局你说的那个‘文旅医疗基金’,名义上由你发起,但实□□参与一半。”
Tom盯着母亲。
“你就那么想从唐家撤了?”
“撤?不。”她冷笑,“我只是觉得你们父子都太蠢——你爸靠养蛊让你们斗得血流成河,你呢,还真以为他有一天会选你做继承人?”
一席话,说得Tom无话可回。
他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像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好。我做这个局。但我说了算。”
数日后,Tom登门造访了老牌PE基金“HE资本”在港城的总部。这是他押上的第一家正式目标,创始人余海明——一个从瑞士银行转战私募的金融老兵——是父亲昔日的麻雀搭子。
会议安排在湾仔金融街的写字楼顶层会议室,窗外是斜阳下的维港。
Tom带着Sarah与一名新招的法务COO同行,话术犀利,数据漂亮,PPT极具攻击性,甚至借用了“日本高龄康养基金”的成功案例做类比。
但余海明只听了一半,就合上了文件。
“这份计划太激进,你的结构设计是对的,但没法穿透到实操层面。你这不是项目,是一场赌博。”
Tom挑眉:“我以为你喜欢赌。”
“我赌可以控的风险。”余海明一笑,“你现在的局势,背后没有母集团兜底,等于孤注一掷。我们不想卷进唐家的斗争——你父亲不是还活着吗?”
这是他第一次听人把“你父亲还活着”当成拒绝融资的理由。
Tom收起文件,走出会议室时冷笑一声:“老狗。”
Sarah紧随其后,在电梯间里轻声说:“其实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Tom站定,转头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现在不够狠,不够像你父亲。”
Tom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晚间十点,他收到副董事长黄子荣打来的电话,对方是当初站他一边、提供股东投票票权调停支持的旧派港商,此刻却开口便是:
“你这个基金的形象对外太不稳了,我这边的人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有能力,你父亲的态度我们也摸不准……”
Tom懒得听完,直接挂断。
他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回头对Sarah大吼:“这就是你说的‘有希望’?你就这样汇报?你每天除了在我旁边装秘书,还能干嘛?”
Sarah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她早已不再惊慌,甚至有点麻木。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Tom逼近一步,低声冷笑:“你像一匹随时会背叛主人的驴子。永远不发火,也永远没价值。说话啊!”
“你越是沉默,我越看不起你。”
Sarah终于轻轻说:“但你需要我。”
Tom愣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像个失控的动物,脑子一抽狠狠的亲了一下Sarah。但他也清楚,这是自己主动选择的战场。他要打,他就要扛得起失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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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暴雨如瀑,海面无月。台灯没有开,落地窗的帘子没拉,屋内灯色明亮在空旷房间内只显惨败,把整个空间染成一种失真的冷。
Tom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外套脱了,领口开着,领带松了一半。他的头微微仰着,脖颈的线条紧绷,像一根勒得太紧却不肯断掉的绳。
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两支,另一支摔碎在一旁,玻璃嵌进地毯,散发着刺鼻的酒精味。
Sarah站在门口,没有走近。
她本该不在这里。会议结束后,原本她可以回家的。
但Tom发了一条简短的语音命令:“来别墅,带上今天那份KPW谈判备忘录。”
她知道,这不是为了什么文件。
她也知道,拒绝不会有好结果。尤其是现在——他刚刚输了一场关键的并购博弈,背后没有人接盘,他的基金要垮,他的母亲也开始收紧支持,他正在一点点被系统地孤立。
她走进来时,他没有抬头,只是低低笑了一声:“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失败?”
她没回答。
他却继续说:“我爸这辈子没真正输过一次。他说,败局不丢人,丢人的是你连失败时都不够体面。”
他说这话时,声音已经带着某种被酒泡软了的破碎。他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发红,却还带着一点清醒的狠意。
“过来。”他低声说。
Sarah走过去,把文件放在桌上。就在她准备转身时,Tom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是冷的,力气却大得吓人。
“你觉得我可怜?”他盯着她,眼神危险,“你是不是每天看我崩溃都觉得自己高我一等?”
Sarah强忍住想要抽回的动作,轻声说:“我只是秘书,Tom先生。”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忽然冷下来,像彻底收回了某种情绪。他松开手,坐回沙发上,低头点起一根烟,吸得很深。
“秘书?”他冷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换了多少秘书才留下你?你以为你是因为‘能力’?”
Sarah没说话。
她不需要说。她早知道他为什么留下她——因为她可怜的、服从淫威的、安静、不反抗、不越界,但也从未明确拒绝。他像个猎人,在她身上找到了可以“不断试探却不会立刻反弹”的目标。
“今天KPW拒绝了。”他突然说,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说我这个基金像个赌徒的草案,像是临时拼凑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敢这么说?”
他转头看她,语气慢慢低沉下去:“因为我连一个像样的盟友都没有了。我的母亲让我收手,我父亲不说话,连黄子荣都开始冷处理我。”
“我连……一张撑得住的脸都没有了。”
Sarah站的很远,轻轻说:“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他们不会帮你的吗?”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Tom胸口。
他忽然站起来,逼近她,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低声说:“那你告诉我,我还要装什么?装个聪明人?装个继承人?还是——装个你会忠诚一辈子的上司?”
Sarah没有动。
他离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烟味混在一起,还有那种即将崩塌的疲惫。
他低头,像是想靠近她,却最终没有。只是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慢慢坐回沙发,把脸埋进掌心。
他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
“我快撑不住了。”
那一刻,Sarah第一次意识到,他从来不是那个不怕输的男人。他只是一直在演一个不肯认输的人。
而她——只是他在失控时,用来验证自己还能掌控“某种东西”的对象。
Tom坐在地毯上,烟已经烧到指节。他没丢,只是盯着那一点火星,像盯着一颗定时炸弹。
Sarah没有离开,她倚在窗边,不说话。
空气像压缩的玻璃,透明,却布满裂纹。
“你觉得,”Tom突然说,声音哑得像是被什么烧过,“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Sarah抬眸,他不看她,只盯着那截快熄灭的烟头。
“我从小就知道我不够好。”他轻声说,“我妈是个完美主义者,我爸……他觉得人只要一软下来,就该死。他只爱胜者。但我从来不敢赢。”
他笑了,笑得极轻,带着自嘲。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写作文,写‘我的梦想’,那个时候我才刚学骑马,还没爱上这项运动——我写的是——我想当CEO。结果我爸说,‘CEO?你这是在搞什么自我投票吗?CEO是别人选的,你得够强别人才会喜欢你选你。不是你想当就能当的。’”
他说完这句,抬头看了Sarah一眼:“这他妈的才是我从小听的睡前故事。”
“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认为,我的人生就他妈的该随便体验随便试错,大不了回去继承信托---我随便怎么折腾都行,老子有的是钱兜底,人生最重要嘛就是体验嘛,我他妈那么累干什么?我他妈吃那么多苦干什么?他妈的那帮人要不是骑个马都要害死我我斗你妈呢?艹他妈的,妈的,我!其实说白了干什么都超越不了我爸的对吧?谁他妈超越的了我爸?反正也超越不了那我干嘛不躺平?他妈的这些人不放过我!我爸也瞧不起我。”
Sarah没有说话。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那以后,我每一次拿东西……都是掷骰子的方式。不为了用,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名正言顺,他以前老觉得我是个废物,滑稽的小丑只拖他后腿,烂泥巴扶不上墙。” 他摩挲着手腕上那只F.P.Journe表,痴痴的看着,好像在透过这块表看着什么人或者背后的故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像是终于说累了:“我这辈子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想让他看我一眼。不是因为我聪明,不是因为我贪……只是想让他点个头。”
他又看了Sarah一眼,笑了一下,但笑得极冷:“结果呢?我现在像不像一个在装‘男人’的笑话?”
Sarah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像一块石头落进湖里:“你不是个笑话。你是个赌徒,赌自己还能配活下去。”
Tom看着她,眼神终于有了点焦距。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想死?”
Sarah没应。
他自己说了:“我不是怕输,我是怕成功。”
他靠回沙发,像一条鱼筋疲力尽地搁浅在那里,“我最怕的是——哪一天我真赢了。我真坐上那个位置了。我爸点头了。可我会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一切都是空的,我根本不想要。”
“那我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他声音轻得像是梦呓,却每一字都精准地切进人心。
Sarah静默了良久,才低声说:“你不想赢,是因为你根本不相信胜利有意义。”
Tom没接话。
过了好一会,他才喃喃:“我就是不想被说——你看,Tom啊,努力了半天,你还是那个idiot, 爸爸妈妈不爱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嗓音几乎快碎了。
她看着他蹲在光影之间,像个用尽全力伪装成成年人、却始终是个孩子的男人。
双澳的夜风带着咸涩的海水气味,Tom站在会所的露台上,俯瞰灯火辉映的南湾湖。他手中握着一杯卡慕马爹利1955,手肘随意搁在巴洛克铁艺扶栏上,目光却深沉如夜。
这是他第三次来双澳试探本地财团。对方是“金耀联合”——一家控制双澳老牌资金与文旅资产的半隐秘联盟,也是双澳市政“文化推广基金”背后的操盘方之一。如果Tom要截胡姐姐克莱门汀,那么这一关必须要过。
“Tom先生,”秘书Sarah轻声走来,“余先生已到。”
Tom点点头,嘴角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时间观念,终于不像内地人那样‘领导压轴’。”
他放下酒杯,抻了抻西装衣角,领带未系,衬衫第二颗扣子敞开,露出一抹训练有素的马术骑手肩膀线条。他带着一贯轻佻走入会客厅——但今日,他的轻佻无法掩盖神经深处的紧绷。
会议在一间雕花紫檀的圆形会议厅进行,灯光柔和,四周是清代山水画真迹复制品,气氛带着双澳特有的半殖民半庙堂式中西混杂气质。
Tom的PPT里,大湾区文旅蓝图、港澳合作基金、文化内容IP包装、社企板块数据、预期IRR与退出机制,样样齐全。连用词也极精准:“我们不是地产基金,我们是文化国家战略与资本市场之间的转译器。”
他甚至引用了国家文旅部一份内部备忘录里关于“2026年大湾文旅试点城市”计划,将旗下文旅医疗项目包装为“国家地标试点平台”。
但余皓却毫不动容。他是老双澳赌场金主转型而来的家族接班人,接触过太多“会讲故事”的富家子弟。
他问得极直白:
“你说你用的是家族基金,但康茂德有没有在这案子上签署背书?你目前实际控制多少投票权?”
Tom一愣,但很快恢复笑意:“我负责的是控盘架构——信托之外的派生实体。”
“那就是没有。”余皓不留情面地总结。
“我有杨女士这边15.2%的联署。”
“你和你妈的关系,不好谈。”对方冷笑。
Tom内心一沉。他明白,双澳的资本不是赌牌背景的金钱,而是赌牌背后政商特色政策下两栖的信任体系。你拿不出明面资源、不能兑现政策护航,就只是一只空壳基金,再会讲也没人肯下注。
会议尾声,余皓礼貌而坚决地说:“我们观望,可以帮你搭桥,但不进资金。”
Sarah在会后轻声说:“我们是不是……该暂停这条路径?”
Tom冷眼瞥了她一眼,鼻腔轻哼一声:“你要是有备用项目,现在就拿出来。”
他知道,他这条线断得不止是融资机会——而是被克莱门汀抢走话语权后,第一次试图重新夺权,却被打了个空心拳。他所期待的“港澳共振”没有发力,自己的号召力不足以撬动传统资本的主导权。
三日后,克莱门汀在S城楠岭“粤港澳创新经济论坛”现场发布项目。
她身着裁剪得体的黑色套裙,发言理性坚定:“我们的‘文化振兴 数字IP文旅平台’在过去六个月实现了季度同比增长35%,归母净利率维持在10%。同时,双澳市合作的文旅项目已获‘特首文化促进基金’两期批复资金,金额合计3.6亿港币。”
同时,她的PPT后页赫然呈现——
双澳市地政署签署合作框架;
粤澳旅游局认可文件;
与字x跳x、腾讯视频联合推进的文化内容平台备忘录。
“这是新时代的家族资本模板。”她不无讽刺地说道,“我们不再靠传统物业升值,我们用政策乘风,用内容与文旅接轨国家发展。”
而她的这场发布会,不仅直接狙击Tom,还精准切入了股东们的“最核心关切”:未来谁才是最有希望获得政策加持、银行放款、跨境合作窗口的“实际控制人”。
Tom找上了Brady。原本以为是老朋友会好谈些,而今,Brady在一次私密茶会中淡淡表示:
“我们不能下注在一个没资源支持、也没架构清晰的人身上。”
他不是不再相信Tom,而是从一个资本操盘者角度谨慎评估。
Tom试图挽回,私下联系Brady:“我知道你要的是稳定,但你给我三周时间,我拿到第二轮双澳批文。”
Brady只回了一句:“我很想帮你,那我们就三周后再聊。祝你好运。”
唐氏控股总部七楼灯火通明。
Tom穿着黑色意大利羊绒衬衣,袖口未扣,白衬衣内衬卷在手腕边,像刚从打马场出来的赌徒。他脸上有隐隐的胡渣和疲惫,但眼神格外清醒。他站在会议室中间,脚边是一摞摞用红线标注的财报文件,桌上铺开的是一份标着“Confidential Draft”的项目整合路线图。
“叫普华永道的人提前审完这份,到早上八点我就要他们出Letter of Engagement。”他说完这句话,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下一个大字:
Reframe.
文旅医疗,这个词从最早在克莱门汀发布会里亮相后,就成了资本市场追捧的关键词。但Tom深知,自己不能再做那个高举高打、却没有实际抓手的“讲故事的人”。
这次他要做的,是一个能落地的、能跑数据的、能让中小股东看到“实实在在增长”的模块。
于是他拆分旗下原本分散在三个SPV(特殊目的载体)里的资产,包括:
一个在S城Y田区的文旅康养地产项目(原本定位为“养生养老”,但运营停滞);
一家在珠城横岛设立的离岸医疗旅游中介公司;
以及一个尚未盈利、但有政府补贴的数字健康内容平台。
这三块,本来各自分布在不同信托下,由他名下的“瑷华投资”、以及一个挂母亲名字的“燕域资产”分别控盘,彼此之间隔离,资产效率极低。
Tom选择了“整合”。
他打算策划主导成立了一家新的控股壳公司——唐思健康控股有限公司,注册地设在港城,架构为VIE模式,同时在英属维京群岛设立协议控制实体,以便未来接受海外融资。
整合路径为:
启动资产重估(基于DCF法),让普华永道在36小时内出具初步估值区间;
用母亲杨燕城信托中的15.2%持股为新平台做担保贷款;
与一家本地PE基金谈判,将对方列为“Anchor LP”,拟投入3000万港币起始资金,换取15%稀释性股权;
未来半年在港城H股申请Pre-A轮投融资。
最关键的是:Tom放弃了高调预期,而是精准锚定“季度可见增益 政策兜底”双重保障。
“我们不靠天吃饭。”他对团队说,“我们靠的是制度里空出的那点不被别人拿去的剩饭。”
在提案文件首页,他写了一句英文:“This is not a unicorn. This is a mule with a license to trade.”——这不是独角兽,而是一头持牌骡子。
这天早上十点,唐氏控股董事会会议如期召开。主会议室窗帘拉起,光线如冷刀割面,空气紧绷。
杨燕城罕见亲自到场,身着深灰色羊绒披肩,坐在Tom旁边,一言不发地将一份文件平摊在会议桌上。她知道这次“展示”,不是走形式,而是她儿子保命的最后机会。
克莱门汀没有来,她派了助手以“远程视频”出席;唐承德倒是早到一步,姿态如常,一双阴冷的眼眸瞥过Tom。
父亲康茂德·唐端坐主席位,面无表情,身边是他新任法律顾问、一名年轻的德裔女性。
Tom走到投影前,没有寒暄,也没有开场白。他直接展示项目架构:
“我们将以唐思健康控股为基础平台,合并原有三家分离子资产。财务结构重新整理,负债重组、未来IPO路线图清晰。预计第一季度营收增长15%,两年后实现盈亏平衡。”
PPT没有特效,没有浮夸估值。
每一页数据后,都附有“第三方验证人”批注页:普华永道、信懿资本、两家地方银行的预贷款意向书。
康茂德缓缓翻开第一页,又翻到第二页,没有说话。
直到第十页,他忽然点头,低声道:
“这一次,可以了。”
但Tom知道,父亲的点头,不代表认可,而是说明:
这颗棋子,短期内可用。他是一个小马,暂时能上棋盘而已。
会议结束,Tom独自走进电梯。他站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憔悴但胜利。他终于理解,被点头的那一刻,也意味着另一场博弈的开始。
Sarah在楼下迎接他:“杨董事长刚才问我,说您今晚……要不要和她吃饭?”
Tom挑眉:“告诉她,我这两天打算住在公司。”
他拿出手机,打开Brady的微信,发了一句:
“答卷交了,我撑住了。但你要是真要投,就别做观众了。下场,快点儿的。”
Brady久久未回。
Tom咬了咬牙,低声发了个语音说:
“老子下一轮,要开始打硬仗了。”
盟友渐失孤影立,棋局未央困重围
母子争锋权术纵横,筹谋暗设机心密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盟友渐失孤影立
第58章 男人的妒忌
第二天上午的数学分析课,空气闷热而干燥。教室投影布幕缓缓升起,黑板前,年轻的讲师在点名复盘昨天布置的作业。
“有几道线代题很难,但我们班上还是有同学全对。”他扫了一眼名单,嘴角上扬了一下,“咱们安安,做得非常好,几个步骤比参考答案更精炼。大家可以学学。”
前排的安安坐得笔直,一抬眼却从后排斜刺里听到男生那种浮夸又敷衍的“嘘——”“哇喔——女学霸又上线了!” “抄的吧。”带着挤兑式的笑声,在讲桌后轻轻扩散开来。她背脊僵了僵,眼神落在课桌上,原本那点微微的成就感瞬间冻结。
下课时,讲师把她叫住:“安安,来办公室一下。”
办公室空调凉意扑面,讲师坐在桌后翻着她的卷子,语气缓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看好你,尤其是数学能力。其实这学期初,咱们数模竞赛原本是打算让你去的。”
安安一愣,眼神定了下来:“那为什么不是我?”
讲师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暧昧:“唉……带队老师更熟那个……就是李政那个小组。他们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你知道,这种事情吧,不全靠分数。”
其实安安听过那个老师的数学课,上课不开口教女德好像会死——每天在那里讲女孩子就是学不好数学,每天在那里说女孩子读理科读完本科就去嫁人还有价值。
安安直视着他,声音冷了下来:“可我线代、微积分、数理统计都比李政成绩高。老师你自己上节课还说,‘竞赛不是靠人情,成绩实力是一切’。”
讲师沉了一下,忽地变得柔软又劝导,像是有备而来的PUA:“安安,有些事情你要看得长远。你不能太意气用事。再说了,女孩子情绪一激动,就容易让别人误会你难搞。我们是要培养合作型人才。女孩子家家的说话要淑女一点嘛,你太咄咄逼人了。”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是……可这不是误会就能说清的。我只是想争一个公平的机会,之前老师也让我去竞赛的。我抗辩就是咄咄逼人?这是不是欺人太甚?”
“你怎么这样跟老师说话———”
就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门口响起几道熟悉的声音。李政和几个男生小团体挤进来,显然是讲师约好下一轮个别讨论。他们刚进来,就听到了安安那句“为什么总是出尔反尔、偏袒别人是什么意思”。
空气霎时沉了几分。男生们先是错愕,随后嘴角上扬,那种带着恶意玩笑的讥讽瞬间挂满脸。
“哟,原来咱们安安大美女今天来兴师问罪的?”
“她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比不过她啊?”
“这不是今天想打了我们脸嘛,啧……”
讲师干咳两声,没有帮她说话,反而换上官僚式平庸的笑意:“好了,都坐吧,别开玩笑了……”
安安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不该在他们面前多说一个字,再说下去,反而成了“情绪激烈”“爱争功劳”的证据。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日光灯,像审判一样冷,咬了咬牙,转身离开办公室。
晚上十点,她从教学楼出来,想去自习室取回落在那的练习册。一推开门,就看见走廊尽头,那群男生靠在窗边低声说笑,还有一两个其他院系的男生一起。
她刚走近,就听见他们压低声音:“喂你看她,今天冲老师发火那样,像疯了一样。”
“听说她原来是市队打球的,难怪这么‘好胜’。可惜啊,脾气太大,难怪被踢出校队。”
“媛呗,以为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哎你不知道吗,她高考靠民族分都没上好学校呢。”
安安站在墙角,手指紧攥书包带,一股怒气和羞耻混合的情绪从胸口慢慢漫上来。她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想争个机会,就成了整个男生团体的“共同敌人”。
不是因为她错了,而是因为她做得太好,动了他们的蛋糕,刺破了他们的虚荣----数学和理科所有人都以为就该男生学的好,女生学的好那叫打脸,那叫少数人;你学的好了怎么崇拜男的?你这让男人面子往哪搁?
她没有哭,只是转身离开了教学楼,夜风吹来,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她想起白天讲师的话、男生们的笑声,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天赋是一种威胁。如果你是女孩,那它更像是原罪。
最初只是几句不以为意的窃窃私语。
“她又在装了吧。”
“你说她是不是背后跟老师说了什么?”
“诶我跟你说女人最烦了,个嘴跟八婆一样。”
“她其实也没多厉害,卷得让人烦。脑子学傻的小镇做题家。”
这些话飘散在教室、走廊、自习室角落。语调总是轻飘飘的,像是偶然的议论,却精准地嵌入安安心头最软弱的部位。她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但她也清楚,那些微妙的敌意并非来自她的行为,而是来自她的存在本身:一个漂亮、沉静、成绩极好、而又不肯谦卑的女生。
一个不肯当年轻漂亮的性资源的——叛逆的“圈养”预备役。
她太“突出”了。甚至在那些人大男子主义理所当然的领域内拔得头筹的例外——突出到让某些人感到威胁。
尤其是那些成绩本来居于上游的男生。他们曾是默认的“技术骨干”“学霸代言人”,是组队讨论时被自然推举的领袖,是答题时最先被老师点名的模范。而现在,安安不靠任何男生“辅助”,在线代作业中写出最优解法;数学的初选排名压过他们;就连教师办公室的点名表扬,也一次次落在她身上。
这让他们产生了心理上的不协调——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在我们“擅长的领域”胜出?
不止是嫉妒。这是一种深层的结构性焦虑:他们习惯了男生天然拥有的“数学权威”,而当这个象征被一个女孩轻而易举摘走,他们的身份就动摇了。他们不再能沾沾自喜。
他们开始嘲讽她的“好胜”、她的“锋芒太露”、她“不合群”,以此来维系他们对“男性在理科领域的知识主导权”的控制感。他们不敢直说“她不能比我们强”,于是他们说——
“她太爱表现了。”
“她什么都想掺一脚。她就是运气好,考个清北就哑火了。”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天才?”
安安感受到的不是一两个男生的敌意,而是一整个小群体的包围。他们在微信学习群冷嘲热讽,在课后讨论中刻意忽视她,在同组任务分配时让她负责无关紧要的杂事。甚至开始传些关于她的无中生有的段子:
“她其实就是投机取巧吧?听说她靠少数民族加分才上的大学。”
“诶我那天看到她报的汉族。”
“以前是打乒乓球的,体育生吧,怪不得野路子多。”
“她不是那谁谁前女友吗?还倒贴过来着。”
这一切,像一张慢慢织就的网,将她的努力与天赋一点点扭曲成“有问题的地方”。她越想证明自己,周围的人越觉得她“过于强势”“不够温顺”,而每一次反击又成了“情绪化”的证据。
她明白,这不是偶然。
这是一场早在她展现能力之初就被悄然启动的“驱逐仪式”。她的存在,撼动了某些男生在群体中长期构筑的“稳定秩序”——
而他们要做的,是把她排除出去。
打压她因为她“影响他们装逼称霸和打碎他们易碎的自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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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议室的长桌旁,Brady坐得稳如磐石,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手中的文件夹被他轻轻翻过,似乎每一页纸都在他手下变得微不足道。他的下属们坐在桌子两侧,紧张地等待着指示。是一次加急会议,Brady百忙之中还要料理一下父亲分派给他的部门和分公司。
“你们知道的,市区的那块地已经在我们手里好多年了。”Brady的声音低沉,但每个字都像刀锋般切割着空气,“但问题是,地价一直在上涨,现在政府的土地规划已经正式列入重新开发的计划。我们得加快节奏,把这块地尽快转手,变现最大化。”
一位下属小心翼翼地开口:“可这块地原本是低收入区,我们要是拆迁,难免会引发一些抗议和不满,之前的几次操作就已经引起了不少反感。”
Brady疑惑地问:“那又如何?抗议算什么,抗议就是几个人在街头叫两句罢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让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土地,永远是最重要的资源,拥有土地的人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宰。”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窗外那片逐渐扩展的城市轮廓,似乎在用眼神测量每一寸土地的价值。“这些人本来就没有太多选择,政府早就和我们达成了协议,给的补偿已经算是不错了。再说了,这些人能拿到的那些钱,对于他们而言,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安抚’,但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买下土地的成本而已。”
他的语气平淡,但每个字都如同下了最后通牒:“现在,该让他们签约了。给他们提供一个‘好’的方案,快速执行。对于那些还犹豫不决的,利用我们的法律顾问和公安部门给他们施加点压力,确保他们顺利搬迁。”
下属们的目光在会议桌上交换了一下,气氛凝重。Brady并没有给任何人发言的机会,继续道:“你们明白吧,谁控制了这块土地,谁就控制了未来的市场。开发一片高端住宅区,建成后,我们的资产将再翻倍。”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缓缓喝了一口水,语气依旧不紧不慢,却充满了决定性的力量:“这些居民,无论是失去家园的那一刻,还是再也找不到原本属于他们的生活空间,终究都会变成这场资本游戏中的牺牲品。我们要做的,只是让他们的抗议声淹没在城市的喧嚣中,让这片土地的财富最终归我们所有。”
他放下水杯,目光冷峻地扫视每一个下属,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我希望你们尽快落实,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好,别给他们任何反抗拖拉的空间。”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而沉重,几乎可以听见空气中紧绷的声音。每个人都知道,Brady说的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操作,而是一场关于资源的“抢夺”,是一场谁占据土地,谁就能主导未来的血腥游戏。那些不懂的人,最终注定会被这场巨大的权力斗争所吞噬。
“是的,老板。”下属们低声回应,声音里没有任何疑虑,仿佛一切都早已注定。
Brady最后望向窗外的城市,在他看来,这些微不足道的抗议、这些被剥夺的人们的情感和愤怒,根本算不上什么——在财富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波澜。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一只精巧的钢笔,笔尖与木质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会议室的灯光温柔而昏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桌上的文件堆成一座小山,他的眼光却没有在其中停留太久。所有的细节,都不重要。
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他的目光并未离开桌面,仍旧静静地摆弄着钢笔,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轻描淡写地接起电话:“嗯?”
电话那头,声音急促且带有一丝不安:“小林总,关于那起拆迁的事,今天发生了意外。有几个工人在搬迁过程中受伤,其中一人伤势较重,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进度……”
Brady没有立即作声,只是听着对方急促的声音,仿佛那些人并不急于进入他的世界。他转动着手表的表盘,眼神集中,却没有一丝愠色。“出事了?”他问得简短,语气如常。
电话那头的下属继续报告:“是的,工地的那部分结构不稳,导致事故发生。我们正在尽力处理,但舆论恐怕会有压力。要不要暂停施工,还是……”
Brady轻轻笑了笑:“舆论,压力?这不过是些人嚷嚷几句。”他用钢笔的尖端戳了戳桌面,似乎在等待某个决定的瞬间。“处理好就是了,赔偿,送点钱,必要时让他们闭嘴。媒体的报道?嗯,没关系。这个你不用管。”
他顿了顿,转身望向窗外那片被灯光点缀的城市。风从窗外吹进,带着淡淡的潮气,他觉得有些烦躁,揉了揉眉心,语气依旧冷静:“如果其中有人死了,怎么处理都一样。你们可以再赔点,或者反正最后他们也会消失。那块地依旧是我们的,拆迁的事继续做,没人记得那些工人叫什么,没人会在乎他们怎么样。重要的是,我们要尽快推进。”
电话那头的沉默似乎越来越重,气氛不知怎么就显得压抑起来。Brady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目光又回到了那只手表的表盘上,轻轻触摸着它的边缘。那块表盘在灯光下闪烁,映出一丝冷冽的光辉。
他并没有去想这些人是不是值得同情,他的思维在别的地方——在那些决策背后的资本和利益上。他总是觉得,所有的问题最终都会归结为一件事:如何将这一切转化为对自己有利的资源。
“你们管好自己的事,不要把这些琐碎的事情带到我面前。你太不专业。”Brady说完,语气依旧不变,仿佛那些受伤的工人,甚至那些即将死亡的工人,只是游戏的一部分,无关紧要。“继续推进,别让这些事情拖延了我们的进度。”
他挂掉电话后,慢慢靠回椅背,望着那盏昏黄的灯。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桌上的文件和电子屏幕投射出一片反射光,交织成错乱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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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座繁华的城市偏中心地带里,一片老旧的小区即将成为历史。这里的居民并不富裕,但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片土地和老房子是家园的延续,是世代的根基。然而,对于Brady的公司来说,这一片土地仅仅是资源重组的一个环节,是向上游财富集中迈进的必要步骤。
这块土地,坐落在一条城市主干道的旁边,位置优越,四通八达,成为了房地产开发商梦寐以求的“黄金地带”。Brady的公司,与地方政府早早达成了协议。虽然没有公开的谈判,所有的合作都通过公司内部精密的网络和渠道进行。地方政府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犹豫地为Brady铺平了道路,消除了可能的障碍。
然而,拆迁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最初,项目团队采取了温和的方式,试图通过“安抚”来获取居民的同意。但进展缓慢,许多居民并不愿意离开他们生活多年的家园,尤其是一些中老年人,他们坚信这里就是他们一生的归属。
于是,下属们开始“动手”了。首先,几名所谓的“协调员”被派去与居民沟通,实际上,他们的任务不仅是“协调”,更是通过不断的压力迫使居民妥协。比如,他们会在居民的门口放置警告信,告诉他们,如果不尽快签约,可能会面临无法想象的法律麻烦。而那些拒不配合的人,则会在深夜被突然召集的拆迁队“拜访”,他们的门会被堵住,家里的财物被迫清空,甚至一些容易处理的家具和物品会被摧毁。这件事后来成真了,开发商不仅把“声音最大的人”的家门堵死,还通过政府的“拆迁暴力”加大压力,派遣拆迁队员把那家叫得最凶的人的家暴力拆除,甚至将他父母的遗物和家具全部摧毁。
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变得愈加复杂。当初那些温和的沟通方法显然已经不再有效,公司决定采取更“高效”的手段。□□势力在某些地方的“工作”开始显现,那些被“指导”来拆迁的“民间力量”会对那些不愿签字的居民进行威胁。他们的电话充斥着恐吓声,甚至会亲自到居民家门口,“提醒”他们签字的重要性。那些硬不愿放手的人,往往会在下一个清晨发现自己的家门被封锁,而房子已经被部分拆除。
这一切的背后,Brady并不在乎,也不知道。
他高坐庙堂,冷静地看着一张张报表和数据,等待着他家族财富版图的拓展。对于这些居民来说,无论是拆迁过程中的暴力,还是赔偿金的压低,都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的牺牲品。他不在乎,也不会去关注。每一分钱的节省,都意味着更多的利益进入了他的口袋。而这些居民的生活和未来,几乎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这一系列精心设计的手段,迅速将原本属于普通居民的土地,转化为高价住宅区的核心地带。而这些居民,最终只能低价卖掉房产,拿着远低于市场价值的赔偿,搬到了市区的边缘地带。对于他们来说,生活质量一落千丈,往后的人生再也无法恢复到曾经的便利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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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体育馆一如既往地嘈杂。羽毛球区的球拍声密集而尖锐,篮球场上喊杀震天,乒乓球区则显得相对安静。安安换上球鞋,系紧护腕,把球拍从帆布袋中抽出,走向她习惯使用的那张角落球桌。
这是她每天练球最熟悉的位置,光线柔和,风流较小,旁边的饮水台还能倒水,近水楼台先得月,安安心想:妙啊。
然而今天,桌子旁已经站了几个人。几个男生叼着零食,叽叽咕咕地笑着,在台面上胡乱敲球。她认得他们,是那群和她数学班里男生关系密切的“朋友”——也就是这几天在课上课下、群聊和自习室中处处暗嘲她的那一群混日子应声虫。
安安放缓了脚步。她站在乒乓台一米之外,轻声开口:
“这张桌子我约了。”
一个靠着球台的男生抬起眼,眼神懒洋洋的,像是早已预设好这个对话。他回了一句:“谁说的?你贴条了?体育馆你家的?”
“你们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来找我麻烦?”安安声音低沉,却透出压抑的愤怒。
安安并不是不知道那群男生的敌意从哪里来。
从数学竞赛名单公示那天起,她就明显感觉到了空气中的变化。平时在课堂上对她一笑了之的几个男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干脆在她回答问题时低头窃笑。一次她在黑板上写题解,下方有人故意咳嗽两声,夹杂着一句“女状元”。那声音轻,却足够她听得一清二楚。那股敌意不再是冷笑或群聊中的梗图嘲讽,而是系统性的围剿——男生的小团体开始有组织、有默契地“收拾”她。
他们不再在群里@她参加讨论,却故意在课后讨论她做错过的旧题;他们在讨论竞赛备选人时,频频引用“女生情绪化、抗压差”这种油腻话术,仿佛她的努力是偶然,能力是运气,分数是运作;
她知道,他们不是在怀疑她的能力,而是在给她定性为“越位者”。她“抢”了一个男生的位置——一个传统上、隐默中本该留给男生的名额。所有人都默认她的理科好,资源给她就是她在抢男人的骄傲的特权——他们从不承认这个前提,但行动上早已开始排挤。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之间的那种同盟本能。
不是每个男生都参与,但没有任何一个男生站出来反对。沉默就是默许,半笑不语就是勾结。他们在饭堂围在一桌说笑开她黄腔,在自习室抢她的固定位置,在体育馆用“我们只是先来”来抢她练球的乒乓台。
最过分的是那个小个子男生——染黄毛的,眼神像个一直寻找刺激的小猴子。他用一种半开玩笑半鄙夷的语气说:“安安,你这么厉害,上去当国乒得了啊,怎么在我们这里跟我们抢桌?”
另一个人在旁边接:“她竞赛名额都能抢,抢个球桌算啥?”
“谁找你麻烦了?”染着头发的男生走上前,拍着球台,笑里带火:“打个球你也能玻璃心?”
安安转身准备走,却在听见那男生轻飘飘的一句“装什么逼啊”时,猛然停住了脚步。
她回头,声音抖着冷静:“你再说一遍?”
男生眼神一寒,抬手猛地推了一下球桌的边缘。球桌瞬间晃动,铁架撞上安安的髋骨——不是很用力,但足够疼。她本能地向后一闪,痛意攀上神经,一瞬间眼圈就红了。
“你有病吧!”她回头厉声喊。
那男生耸肩、冷笑,嘴角露出一种粗鄙的胜利:“你再骂一句试试?我告诉你你就该进不了数学竞赛组——你就不配!”
空气骤然凝固。
安安手里的球拍在发抖,她气得心口发紧,整个人像是被火点燃。她站得笔直,眼神冷得像冰刀。手握得紧紧的,那拳头里不仅攥着愤怒,也攥着十几年里从未真正拥有过的权利。
她知道,她可以打回去。
她的反应速度、体力,都足够打得他趴下。她小时候在市队练过六年乒乓球,肌肉记忆里藏着一股狠劲。但她也知道,打完之后呢?谁来替她付医药费?谁会在教务处、辅导员、派出所的桌前为她作证?谁会站在她这边?
她脑中飞速转过一张张面孔——她爸冷冷的眉头;她妈打来电话里说“你别闹事你要省心”;她一个月两千块钱实习工资还没到账的银行卡余额;辅导员说“女孩子要稳重”的语气。
那男生朝她走近了一步,挥了挥拳头,像猴子似地叫嚣:“你不是要打我吗?来啊?知道医药费多贵吗?赔得起吗你!”
安安那一刻终于明白,他们不是不认同她的能力,而是恨她“不识趣”。
他们希望她聪明一点,自己退出;安静一点,知趣隐退。他们希望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不必他们动手。
但她偏偏没有退。
也正是因为她不退,他们才需要“集体围剿”来维系自己那点可怜又脆弱的权力感。
这一切,不是意气之争,而是结构性权力失衡的应激反应——当他们意识到一个女孩在原本属于“男生”的领域里脱颖而出,并且不给面子地直冲前列,他们的反应不是承认,而是“围住她,让她知趣”。
这不是一个个体对个体的排挤,这是一整个性别在集体本能上对女性能力的不安与回击。
而安安,此刻站在那张熟悉却被夺走的球台前,握着球拍,明明知道自己该像过去一样继续忍让、继续安静,却再也笑不出来。
她的拳头紧了又松,眼圈红了又干。
旁边,围着看热闹的几个男女没有一个人出声。有人掏出手机拍了一下,又默默收了回去。更多人像是看戏,嘴角挂着那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安安瞪着他,脸色苍白,一动不动。那一刻,她的怒火高涨到几乎要将全身烧穿,却仍旧被现实生生压在原地。她的尊严鼓满成一团拳头,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打。
她只能死死咬着牙,看着那群男生在笑,在挑衅,在向她宣布:“这里不是你的场子。”
她被驱逐了——从数学院的竞赛组,又到现在的球台。
连她最热爱的运动、她仅存的放松方式,也不能安宁。
她站在那里,握得紧紧的拳头没有落下,但整个脑袋像是被掏空。
要不要打那一拳,是一个女孩一生反复思索的隐喻问题——
而安安,一次又一次地,握紧拳头,然后放下。
“如果你成绩比别人好,却因为性别被剥夺竞赛机会,你会选择沉默忍耐,还是当场抗争?”
“在乒乓球台前,如果你是安安,会忍下屈辱,还是直接挥出那一拳?”
“当老师用‘女孩子要淑女才有人喜欢’来PUA时,这算是善意劝导,还是彻头彻尾的偏见与打压?”
“女孩的一生,会有无数次握拳再松开的时刻——你觉得,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必须打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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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男人的妒忌
第59章 天降大饼
然后,又是一个雷雨夜。
广州的正式夏天还没完全来,但空气已经开始沉闷,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一样,连呼吸都厚重的仿佛大抽一口就噼里啪啦带电。
暴雨乱炸是前奏。
安安穿着宽大的T恤,坐在计算机楼三楼的小会议室里,投影仪亮着,她的代码和可视化图正投在白板上。
她刚刚完成项目汇报——AI社交交互模块的情绪识别部分,在她的调整下,识别准确率从72.1%提升到了78.3%,尤其是在模糊光线和非标准面部角度下,稳定性提升了将近20%。
几位老师听完,安静了几秒。
然后点头:“逻辑清楚,结果很扎实。这个模块你是主导的吧?”
“嗯。”
“后续我们要推本科-研究生联合实验室申报书,我希望你能加入初步讨论。下个月有个暑期预研计划,名额不多,我推荐你。”
她愣住。
对方又问:“你有意向读研吗?你对数据建模有兴趣,我建议你未来考虑一下自然语言处理和社会行为预测的交叉研究。”
安安点点头,脑子却还没反应过来。
她走出会议室时,外头正下大雨。
雨水从空调机上落下来,打在水泥台阶上,“啪嗒啪嗒”地响着,像在击打她平静已久的耳膜。
她慢慢撑开伞,穿过校园小路,雨落在伞上“沙沙”作响。
她停在教学楼的回廊下,远远看到宿舍楼的灯。
五月下旬,广州接连几日高温暴雨。
实验楼空调失灵的下午,热得人皮肤发黏。安安却依然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扎成低马尾,坐在实验室的小会议室里翻着资料。
她已经连续五天自发留下来整理模型数据、调试API,提前读完了NLP部分的三篇会议论文,还找了导师去年投的一篇顶会的代码仓库,做了基本分析。
她不是必须要这么做。但她很清楚,如果要进入那个“暑期研究小组”,她不能只是比别人“合格”,而要“不可替代”。
她甚至开始幻想:如果做得足够好,也许能借这个暑研项目留在校实验室继续做长线项目,等大四就能提前参与**文申请,再走科研申请去欧洲或港城读研……
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不依赖Brady的光。
她给自己设了三天进度计划,第三天早上,她穿了那件洗得有些发灰的藏蓝色衬衫,是她高三那年去P城集训买的,她总觉得穿它“有点小胜利感”。
但那天上午九点四十,导师助理忽然敲她的桌边:“安安,老师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她一愣:“现在?”
“嗯。”
她放下鼠标,带着一点忐忑走进导师办公室。
老师正在泡茶,头也没抬:“来了?坐吧。”
她在边上坐下,心有些跳快。
老师喝了一口茶,才抬头:“安安,你这几天表现我都看在眼里,真的很不错。”
她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弯起:“谢谢老师。”
“嗯,不过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明一下。”老师把杯子放下,语气顿了顿,“暑期小组的正式名额,已经满了。”
安安愣住,嘴巴微微张开,却没发出声音。
“其实我们原本也打算把你加入,但系里那边临时批下来几个调剂名额,有两个老师直接指定了人——你知道的,有些学生是研究生直推班或者跨校联合协议生。”
老师顿了顿,像是怕她尴尬,又温和地说:“但你别难过,等下学期开学,我们还会有项目,你是值得培养的。”
“我明白。”她轻声说。
她真的很想说——我已经提前做完你布置的文献综述了,我还加了交叉领域的资料,我甚至自己改了脚本接口……可是这些话,她都没说出口。
因为她一眼就看出——这不是能力的问题。
她是被“规矩”排除的——那种挂着公平标签、实则早已内定的现实。问,就是对方也走的公平公正、公开透明的“流程”。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脚,忽然觉得今天穿这件“幸运衫”有点可笑。
“你别灰心。”老师看她安静,语气放轻,“你是真的好,我记住你了。”
她抬头,笑了一下:“谢谢老师。”
她很快从办公室出来。走廊还是闷热的,窗外阳光在积雨云间闪烁,像一场迟到的暴风雨正要来。
她站在楼梯间,好几分钟都没动。
那种落空感,不是愤怒,而是轻飘飘的、像一根火柴,在点燃前被雨浇灭。
她不是没见过这些——但这次,她真的准备好了,也真的尽力了。
可还是没用。
广州的晚风翻卷着槐花香。
安安坐在计算机楼对面的小花坛边,脚边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外卖便当,饭已经冷了,汤洒了点在袋子里。
她今天胃口不大。
她一口气喝完一瓶凉白开,手机掏出来,盯了会儿联系人列表,最终点开了那个备注为【Yelena】的对话框。
几秒钟的空白后,她打下一段话:
安安:今天原本说暑期研究项目要带我,结果被挤掉了……老师态度很好,但意思就是“有别的更重要的人”。我其实挺努力准备了,我的代码比他们几个人合起来都多。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消息发出去,她合上手机屏幕,像是发了封不太想收到回信的信。
十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
Yelena:你跟Brady说了吗?
安安:……没有。
安安:我不懂( ????? ),我为什么要说啊 他又不是我导师,会不会太麻烦了点。
Yelena:不是导师但他是你手里最强的资源。
安安盯着那行字,皱了眉。
安安飞快回复:会不会别人以为我走后门啊
Yelena:靠资源 ≠靠男人你得学会分清楚这两件事。
Yelena:你不是“靠Brady”,你是用你的时间、信任和情绪劳动力交换的筹码,换来的一个能帮你上桌的通行证。如果你连求助都开不了口,等于白付出。
那行字像一记冷冷的指针,直戳安安心口那点绷紧的自尊。
她没有立刻回。
Yelena好像知道她在犹豫,补了一句:
Yelena:不耻下问是一种聪明。真正聪明的女人,从不把“靠谁”看作羞耻,而是把“怎么拿到结果”当成核心逻辑。不然你努力的价值,谁替你证明?
这一次,安安过了好久才回:
安安:我怕他觉得我在“要东西”。
安安:或者……变得不那么“干净”。网上都说男的不喜欢这样。
过了一分钟,Yelena发来一句话,像刀锋一样清醒:
Yelena:没有谁是只靠自己赤手空拳干净长大的。小孩子还要上补课班呢。只看你要成为谁。不是留在谁的眼里。
安安愣在那里。
安安没回消息,Yelena像是等烦了,发来一句:
Yelena:行吧,看你这么沉重,我给你讲个我外公以前讲给我听的苏联笑话。
几秒后,她发来一条长文字:
“有一天,苏联工人Petrov在工厂里发现他少了一把锤子,于是他报警。KGB很快来了,问了他三个小时,然后说:‘别担心,锤子我们已经找到。不过在调查过程中我们还发现,你曾经想偷一把锤子,只是因为你太蠢没成功。所以你已经构成预谋犯罪,我们要拘留你十天。’”
安安看了一眼,没笑。过了几秒,才发了个表情:σ(^_^;) 。
Yelena马上跟了一句:
Yelena:听不懂?
Yelena:我外公说,这个笑话的真义是——在一个把“想法”都管控的体制里,努力只是你的“预谋”。成功不是奖励,而是审判。所以别幻想这个世界是按照你读过的教育学原理来运转的。
安安沉默了一会儿,打下一行字:
安安:你这人真的……
安安:6.
Yelena:宝贝学点俄语,苏联笑话最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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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四月末的夜晚,雾气没入海港,远处观塘码头的吊臂在灯影中像一排等待开场的机械戏偶。
陈生,一位穿得像个司机的“文旅控股公司董事”,坐在Tom身后的沙发上,翘着腿,小心翼翼地擦拭自己金色眼镜框上的水汽。他不敢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却目光如刀的男人掉以轻心。
“横琴岛这一波,‘双区 特区通道’,其实是你下场最好的一次,”陈永新语气中带着劝,“资金开口了,只要你敢走得比你姐快三步,哪怕是个废标,也能做成故事。”
Tom像没听见一样,忽然侧身,将雪茄在墙边的玫瑰金雪茄刀上剪断,“我不是为了做故事。”
他转过头,眉眼沉冷得像沉入水底的枪。
“我要她闭嘴。不要挡路。”他平静地说。
他当然知道“她”是谁——克莱门汀。他那位异母姐姐,唐家大房的毒玫瑰。父亲的前妻之女,资本市场的宠儿,国际评级机构里内线信任的“金融界女性代表”。
“她闭嘴的时候,也许你已经被提前清算干净了。”陈永新笑,试图轻化话题,却又咽了下去。
Tom没有回应。
他一夜没睡。这老东西说话真气人。
第二天凌晨四点,Tom坐在办公室的玻璃会议室内。会议桌对面空空如也,身后投影机蓝光未灭,白板上潦草写着:
横琴——B122—文化科技—文旅园 康养医疗金管——架空持股—中马文创平台——SPV出口吉隆坡战略落脚点:先谈政府关系,再定地段资源;Silent Partner(赌业方)= 避税 舆论盾牌。
他的衬衫只扣到第二颗,袖口翻卷,一支旧钢笔夹在耳后。他看上去像个熬夜写基金路演材料的文艺疯子,偏偏眼神清醒得可怕。
他给Brady发了三条微信,没有回音。
然后他打电话叫醒了法律顾问,强行约了资管经理、两位港岛的政务前高层,还临时请了一位前地政厅副厅长出来喝早茶。他要启动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在金管局登记了一个专户基金,名义上是扶持“文旅和文化资产数字化”,实则是用来整合他散落在唐氏控股旗下各地的几个旧项目。曾经父亲随手批的“健康事业部”、“医疗体验基地”,都将被装进一个SPV,然后打包转入双澳 拉斯维加斯这个平台。离岸,规避合规,法律缝隙里做文章。
更狠的是,他准备用这块“文旅创投”的牌坊反哺港城总部的报表。
用这块新肉——去填唐氏集团那具“健康部门”早已烂透的尸体。
这一切,只为了下一次董事会开场时,能把那份季度增长数据砸在克莱门汀那张光鲜得令人作呕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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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宿舍的灯早已熄灭,除了窗外偶尔飘来的车灯剪影,整层楼都安静得像一口水井。安安窝在床铺一角,脸埋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的亮光照亮她睫毛下阴影浓重的眼眶。
她反复滑动着那段Yelena发来的对话,看了第五遍。
“在一个把‘想法’都管控的体制里,努力只是你的‘预谋’。成功不是奖励,而是审判。”
她想起了那天会议结束后老师看她的眼神——带点遗憾、但更多的是“你知道的吧”的那种默认共识。想起自己为了项目准备的那堆密密麻麻的笔记,被卷进书包时发出的沙沙声,像是无声抗议,却没人听见。
“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她默念了一句,喉咙有点发涩。
手机震了一下。是Brady的微信。
Brady:我刚刚回到家。你睡了吗?
安安回了一句没睡。
Brady:只要你愿意,我都在。
安安指尖停在“只要你愿意”那一行。
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轻轻触动了,那种熟悉的情绪:既像是委屈找到出口,又像是被人轻轻接住——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拧巴的挣扎:
她曾发誓不做依赖男人的女人,不当谁的附庸。她清楚,Yelena说的没错——资源,就是资源,它没有道德。但安安一直活在“你得靠自己”的信条里,这道信条,是她逃离原生家庭时自己立下的誓。
“我不能靠他。”“可我真的,好累。”“我该不该告诉他?”
她放下手机,翻身,压住眼角涌出的湿意。天花板白得发亮,像极了她在这个社会里自我价值的投影——努力到极致,也不过是一块干净的、没有裂缝的瓷砖,装饰用,但不被依赖。
手机又震了一下。
Brady:我买了你上次在Loro Piana看过的那条白裙子。等你哪天想出去走走,我们去南丫岛晒太阳。
这一刻,她没再犹豫,手指迅速打下一行字:“接电话吗?”
几乎是立刻,屏幕弹出“Brady 来电”的提示。她按下接听键那一刻,忍了很久的情绪像打开的闸门,瞬间漫溢开来。
“我真的很努力了……我从年初开始就在准备那个项目,”她声音发颤,咬着唇低声道,“老师还让我去找数据源,说选题很有价值……但今天他叫我去办公室,只说了一句‘名额满了’,就像我什么都没做过……”
她没哭,但声音哑得像是刚从废墟底下爬出来。
Brady那边沉默了几秒,呼吸均匀,却明显比平时缓慢。他在消化她的情绪,不急着说话。
“是不是有人加塞?”他低声问。
安安没回答。
但她没否认。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微弱的皮鞋落地声,是他起身走动的声音。
“我明白了。”他说得极轻,“你不用太失落,这种事……说白了是资源之间的流动,不代表你的能力有问题。”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词句:“六月份,我要去淞沪出差几天。我们家跟电子系有些老交情,其中有一位教授,你可以去认识一下。他一直在推动几个跨学科的硕博研究项目,你的背景也够——计算机基础扎实,项目经历也不是空的,到时候我们吃个饭就行了,你来一起。”
安安原本正揪着被角的手忽然停住了。
伊人暗泣心犹徘徊去留,泪眼无眠誓要翻盘争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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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天降大饼
第60章 是她自己
“……你说真的?”她声音一下变轻,仿佛连夜色都温柔了几分。
“我骗你干嘛?”Brady语气带笑,“他那天刚好也问我,最近有没有在读的年轻人,能带几个去做一做国际竞赛方向的课题,我家和其他几个朋友投资了几个实验室和项目。你想试试的话,到时候就跟我飞淞沪。”
电话这头的安安安静了片刻,像是嘴唇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她垂着头靠在墙边,脸颊有点烫,却不愿挂断。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她忽然问。
Brady在电话那头笑了笑。
“我就是喜欢看到你耀眼的时候。”他说,“不是被谁选中,而是你自己在发光。看着你变得越来越好,我与有荣焉,这个答案可以吗?”
那一瞬间,安安眼眶湿了。
这句话像是一种迟来的承认,也像是一种许诺。
不是谁的附庸,不是被安排的棋子,不是只能靠美貌讨生活的谁谁谁,她的能力也是可以再次被承认,被认可的——她,是她自己,是那个能被某个世界真正接纳、并在其中走得笔直的女孩,她能看到这样的未来。更重要的是,这钱她站着挣了——有项目,有履历,还有经济援助,有钱,理想的就像梦一样。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那我……要准备些什么资料给他看呀?”
“你把你写的那几个项目汇总一下,还有你那个自动优化模型,发我邮箱,我明天安排人帮你理一理,看怎么包装得更像一份‘申请简案’。”
安安窝回床铺里,把手机贴在耳边,一边点头,一边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Brady。”她轻轻叫了一声。
“嗯?”
“我有点高兴。”
“嗯,我听得出来。”
“真的,我超高兴的。”
安安睁开眼的时候,方晴子已经洗漱回来,小戴正坐在床沿翻她的护肤包。昨晚她一夜没怎么睡,却一点都不觉得困,反而精神得出奇,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亮了一盏灯。
她坐起来,声音还带点刚醒时的哑:“欸,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讲。”
“你终于要说了?”小戴抬头,一脸八卦。
方晴子探头出来,嘴角还挂着泡沫:“是不是你昨天晚上电话讲那么久的事?”
安安轻轻点了点头。
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抱着枕头,坐直了身子,语气平静得出奇,却又藏不住嘴角那点小小的雀跃:“Brady说,六月份可以带我去见一位J大的教授……电子工程系的。是他们家认识的朋友,安排一个饭局聊项目。”
“等、等、等……你说谁?!”小戴差点把手里的爽肤水打翻。
“J大?那可是顶尖!电子工程系?!”方晴子一边擦脸一边瞪大了眼。
“嗯。”安安的声音低了些,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隐隐的自信,“他说可以让我聊聊学术,也许能帮我引荐个跨校科研竞赛的机会。Brady家和他是老朋友。”
小戴一下子从床沿跳起来,抱着安安的肩膀摇晃:“我的天呐安安——你太棒了吧!!这算不算是上岸前奏??”
“哇我听着都起鸡皮疙瘩。”方晴子走回来,坐在床边,认真看着她,“你真的太值得了。”
“其实……我一开始很犹豫的。”她缓缓说,“Yelena劝我让我问他,我还纠结了好久……总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太依赖别人了。”
小戴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你可别这时候再发落难圣母光环!你难道不是一直靠自己抗着吗?你要明白,这不是‘依赖’,是‘利用’——你努力争取来的资源,是你配得上的回报。”
方晴子点点头:“而且如果他愿意帮你,就是说明你在他心里值得。”
安安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一抹清晨的天光,忽然感觉,心里那个沉了许久的角落,像是被这微光照了一点。
那种被信任、被认可的温柔,从电话那一头流过来,此刻悄悄地,落在她生活的缝隙中。
她笑了,发自心底地笑了。
“谢谢你们。”她说,“我会好好准备,不让自己,也不让他失望。”
那一刻,窗外的风刚好吹进来,帘子轻轻扬起,像是青春里一个默契的注脚。三个女孩笑成一团,宿舍间充满了干净而勇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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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Brady靠在自己卧室房间的落地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圆珠笔。外面是半山车道,一辆辆加长奔驰在山路上穿梭。他刚挂断电话,是越南那边传来的消息——首批机器调试延迟,原定的投产时间被迫推后一周。
他眉头紧蹙,却没有说一句抱怨。资本市场的节奏像他手腕上的宝玑表,外壳优雅、转轮精准,但每一次跳动,都是背后无数机械咬合、利益牵动、资源流转的结果。
他知道,时间不等人——尤其是港交所那头,招银国际的那位董总已经向他暗示,若再拖延,二季度财报就不能用于P/E倍数估值。Brady不想错过这个窗口,也不能。
父亲林养正从未明说对他的满意,但最近越来越多事务开始由他全权拍板。他明白,那不是“信任”,而是“试探”。他们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安全感,只有层层博弈后获得的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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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睡太久——三点多才结束和德国那边的一场VC投后电话会,一闭眼脑子还是在过越南厂区的图纸。
今天不见客户,所以他穿的是一件Brioni的海岛棉深蓝色上衫,下面配Denham纯白丹宁和Brunello Cucinelli的休闲鞋。整个人看起来从容优雅,仿佛这不过是一个要与朋友共进Brunch的周一早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像是穿着铠甲奔跑在火焰中。
八点十五分,他进了中环的办公室。秘书已经把今天的排程打印好摊开在会议桌上,旁边摆着他常喝的Kusmi Tea和今早的会议简报——港交所方面的最新询问函来了,要求在48小时内提交环境合规章节补充材料。CSR小组的人周末没休息,仍旧没搞定一封德勤的函。
他坐下,拿起红笔批改文案。眼神清晰如刀锋,语气却温和得近乎礼貌。
“请把这个数据再核一下,引用的是去年Q3的,错了,”他对秘书说,“还有,把下午的税务会议挪后半小时,我得先打个电话给Leonard。”
Leonard是他们在苏黎世的基金合伙人,那边对于Brady代父亲林养正主导的物流试点计划提出质疑。更严重的是,林养正昨晚在家族群里突然发了句“稍后详谈”,只寥寥数字,却令他一夜未眠。
Brady知道父亲的风格:从不明说,但每一句话都是试探,是打分,是警钟。
午饭他和招银国际的团队在置地文华东方的Amber私房间见面,吃的轻而雅致——主厨做了香煎北海道帆立贝佐柠檬泡沫、搭配白芦笋冷汤。有人提起另一家准备抢上市窗口的生物医药公司,Brady嘴角含笑,用法语和对方寒暄了几句,话题就被巧妙转走。没有人发现他手指无意识地转着餐叉。
他一边微笑应酬,一边思考一件事:若他的定价策略失败、若估值不能上6B港币,父亲将把票投给二叔那边。上市计划会转手——而他,会沦为一个漂亮的试错样本。
他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了——这些资产、牌桌、权力、更替、联盟、崛起、扩张……他一边在资本的齿轮中逆流前行,一边用极高的自我要求维持一丝优雅。但他始终知道,他爱的那个人,正站在这些世界的外面。她纯粹、笨拙、敏感,有时软弱,偶尔耀眼。他曾想把她留在一段无风也无雨的日子里,可他自己,早已决定在风暴里筑城。
夜里十点,他还在办公室。港交所那份补充文件,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把CSR措辞重写,直到每一句话都能经得起IPO委员会的法务挑刺。
一切都像一场华丽得近乎病态的赌博。
写完最后一封邮件、校对完最后一段融资声明后,Brady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衬衫已经解开两颗扣,袖口折起,头发轻微凌乱,眼神却依然清醒得像一枚精密的算盘珠。他看着灯火辉煌的中环金融街,像看一个沉默的战场。
这不是第一次他有这种感觉——他像一个指挥官,但不是战场上的,而是审判席上的;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带着杀意,却不留血色。
他回想起安安打来的那通电话。她的声音哽咽、轻轻的、像一个刚刚跌倒却强撑着不哭的小女孩。
“他们说名额满了……老师只是敷衍地说‘以后还有机会’……我明明准备得那么认真……Brady,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不是不努力……我只是……”
她没有说完。
而他,只轻声说了一句:“我懂。”
可他真的“懂”吗?
他知道,他根本就不配说“懂”。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酒柜前,打开一瓶未贴标的老年份Pétrus,倒了一杯,浅饮。红酒入口温润却带着铁锈味。他的错觉。
他从来都不是“玩世不恭”的那一类富二代——他是那个必须优雅、必须隐忍、必须赢到底的“标本继承人”。
以往他总是在赢。
可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忽然害怕自己赢了。
他太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什么了——一个战略化的灵魂。
他的温柔被训练成“攻心话术”,他的克制是“风险评估”的镜像,他的体贴是“资本延展”的计算。他在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有一张看不见的ROI表格。他懂如何包装他表达贫瘠爱——用Messika、用香格里拉的总统套房、用维斯康蒂的电影和意大利文学当艺术谈资。
他爱安安吗?
男欢女爱情情爱爱的爱,这种东西,爱不爱重要吗?对谁都可以产生,这是最廉价最易得的一种爱。
爱不爱重要吗?这些都不是他人生的主线。现实,**和竞争不是割裂他,它已经是他的一部分。
凌晨一点零七分,他走下写字楼。司机在外面等,但他挥手示意不用。他忽然想走路。他穿过冷清的大道,在夜色的微风里,像一个溺水的人,艰难爬上地面然后跌跌撞撞。
他走得慢,但心跳得快。他想找一个理由证明自己还“是个人”,不是工具。
在交易桌、在基金firms的饭局、在理事会上,他总能“识时务”。他是最年轻的合伙人、最完美的接班人、最安静的杀手。
可他也曾是个爱弹钢琴的孩子,喜欢喝墨西哥产玻璃瓶装的可口可乐,喜欢古生物博物馆、喜欢读王尔德、会梦见盖茨比的绿光,和一个个爱而不得的故事。
浴室是空旷的。
Brady站在洗手台前,望着镜中自己——西装整洁,发丝利落,眼神却浮出一层雾。
他低头把水关掉,沉默了三十秒。
香格里拉总统套房的镜子宽大、干净,每一道光线都精准捕捉着他脸上的疲惫:眉骨高耸、下颌绷紧、眼角突然被注意到的浅浅细纹在夜灯下像隐形的钢索。
他忽然想起一句《豹》里的台词:
“我们是旧时代的残影,但在新世界里,还有人会把我们当作风景。”
——而他呢?
他知道,他不是风景,也不是旧时代的珍宝,他是系统里的一颗齿轮。
三月完成财务合规时他彻夜不眠,四月内部ESOP几经争论他一一拆招,五一假期和高盛谈保荐协议直到凌晨四点,五月初草拟prospectus时他一页页推翻——他几乎一个人扛起了上市的全部前线。
一边还要处理父亲林养正层层“压力测试”:董事会席位争夺、套现老股东的反噬、欧洲分销迟缓、越南成本超支。
他本想改革这家公司——把它做得更国际化、更扁平、更可持续。他想证明,他不是靠爹的富二代。
但现在回头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仿佛踩在一个早已布好的轨迹上。
每一份会议纪要、每一轮谈判、每一个“战略决定”,都像是命运抛下的骰子——他只是那个精于计算、优雅投掷的人。
而他,越来越像他父亲。
Brady忽然笑了,笑得像在讽刺自己。
他想起安安白天说的那句:“Brady,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是啊。他自己也不懂。
他已经许久没有为一件事情感到纯粹的热血沸腾。哪怕是那场上市,他现在想起来,也只是“必须做”、“不能输”。
他不能输。
因为那是父亲布下的考题,是他被允许存在的唯一合法路径。
Brady活得像一个答案本身。正确、高效、合理、可量化。甚至连他对安安的温柔,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一种“风险对冲”的机制——他怕自己某天在权力场杀红了眼,会忘了自己是谁,于是拼命守住这个女孩和她的refreshing memories,如同守住自由最后的倒影。
现在想来,这不过是高贵一点的自欺。
资本早已从外部规训,转化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不再反抗。他开始擅用。他知道要说什么话、穿什么表、送什么牌子的包包、在什么时候露出脆弱、又在什么时候立刻切换成杀伐果断的CEO。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出洗手间,轻轻走回房间。
明天还要继续推pre-deal roadshow,还要打电话去越南确认设备运输周期,还要回复父亲一封冷淡而锋利的邮件——汇报进度,申请更多的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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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7日夜,雨后微凉。
Brady站在洗手间里,低头盯着大理石盥洗台。白炽灯投下明亮的光,让他眼角的血丝和额角细汗都无处藏匿。他手背青筋绷紧,一阵一阵剧烈的偏头痛像是钝器砸向太阳穴,左边耳膜仿佛封闭了。
墙上的钟表指向10:43。
他刚从港交所主办的一场封闭式投资人预路演回到家,整整六小时的问答、陈述、风险披露——每一段都需要精准语言与冷静计算。
这已经是他本月的第9场高密度闭门会。他记不清自己今天在会议室里说了多少个“优化”、“解构”、“盈利预期”,甚至开始混淆自己究竟是“人在说话”,还是一个“具备拟人化功能的项目叙述器”。
他越来越像他PPT里的那一页图表。
他说话有节奏,语调沉稳,连笑容都恰到好处——投资人喜欢他,因为他就像一件高定西装:昂贵、干净、看不见情绪,只看得见ROI。
可他的身体,已经在抗议了。
头痛剧烈地袭来,胃里翻搅着不知名的酸水,他拧开水龙头,喝了一口凉水,却吐在洗手台里。
他猛地撑住盥洗台,喘着气,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发出声音:
“Fuck.”
这句话轻如耳语,却仿佛把某种脆弱的阀门打开。
他抬头看着镜子。那里面的人不再是林家的儿子,不再是港大的双学位优等生,也不是互联网科技项目的CEO。
只是一个即将阈值被拉爆的年轻人。
他想起父亲下午发来的那封信:
“记得安排跟Temasek(淡马锡)那边的人吃饭,既然对方愿意在A轮进来,就该给他们一点更多的董事会权利。你别太自我。”
他没回。
林养正不是在“建议”。他是在悄无声息地划出掌控线。
在这个家的规则里,你永远不能比父亲更强硬,不能更锋利,更不能“选择不听”。
即便你是“未来的继承者”。
Brady觉得胃更紧了。他转身走出洗手间,靠在客厅落地窗边,拨开西装领带扣,喘着气,一步步滑坐在地上。
落地窗外是整个中环的灯光——明亮、遥远、井然有序,就像他亲手搭建的这个商业帝国的模型。
他忽然想起安安昨晚问他:“你还好吗?我们又有好久没挂视频了宝宝。”
他说:“最近有点累,等过了这阵就好。”
其实他很清楚,他已经很久没有“真心”看过她。但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不是钱可以摆平和交易的。
他给的,是一份被公式化后的“爱”。
就像父亲给他一样——高级、体面、有未来预期值,但缺少温度——这不够,他要心服口服的臣服和赢,赢的坦坦荡荡,一锤定音,所向披靡,声势浩大,名正言顺。
他想要他的父亲放心的把庞大的资本交到他的手里,他还想要摆脱父亲的名字建造自己的世界。
到那一天,自己的名字会光荣光辉的覆盖一切,到时候他要他的父亲仰视他。
他何尝不是所求甚多。
第61章 晴子,你信爱情吗?
安安在地铁上百无聊赖,耳机里的歌听了好多遍,只觉无趣。
这时她忽然想到那天看的电影《豹》的原著,于是打开草草翻了几页。下地铁的时候,停留在第四章“多纳富塔伽之恋”的最后一页:
“不是沉默的寂静,就是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喊叫;从圣灵修道院那边开始出现了鱼肚白。谢瓦莱心想:“这种状态为时不会太久,我们朝气蓬勃的现代的新政府,会改变这一切。”亲王心头感到压抑:“这一切都不应该继续下去了,然而,它会继续下去的,这才永远合乎人情。它可以继续一个世纪、两个世纪……将来可能有变化,但只会变得更坏。我们是豹,是狮,代替我们的将是豺,是鬣狗。不管豹也好,豺也好,或是羊也好,我们仍会自认为是社会中坚的。”谢瓦莱和堂法布里契奥互相道谢,告别。
… … 刚刚亮,透过云层射来的微光又被车窗长期积存的灰尘挡住。车上只有谢瓦莱一个人。在车身的摇晃颠簸之中,他舔了一下食指尖,用唾沫在玻璃上擦出一个眼睛大小的窟窿。他从中望出去:晨曦中,他面前的景物在跳动,无可挽回地跳动着。”
广州的晚风透过图书馆北面的窗缝吹进来,拂过书页,也吹动了顶棚灯光下卷起的发梢。
五月的校园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书桌上搁着安安的英语练习册、两罐雀巢罐装咖啡和一叠被荧光笔染得五彩斑斓的笔记。
安安一遍转笔一遍打开外卖软件,下单了三份燕窝炖,想着一会儿晚饭后送到,和小戴晴子她们一起吃。她坐在窗边,一支笔转了几圈后停下来,目光落在对面的方晴子身上。
此时正是哲学系大三的晴子穿着灰蓝色T恤,头发扎得松松的,正埋头在一摞胡塞尔现象学笔记中。安安忽然轻声问:“晴子,你信爱情吗?”
方晴子抬起头,眨了下眼睛,似乎没听清。
“我说——你信爱情吗?”安安重复,眼神一如既往地干净,只是有些隐约的疲倦,像长期情绪劳动后的微微倦意。
晴子把耳机摘下,坐直身子。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默看了安安一会儿,像在确认这不是某种闲聊。
“这问题……不是你第一次问自己吧?”她反问。
安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晴子慢慢笑了笑,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小册子,封面是浅灰色的皮质封套,上面印着四个英文字母:Symposium。
“《会饮篇》。”她把书放到安安面前。
“柏拉图写的对话录,讲一群雅典男人,其实是当时的哲人、权臣,名士喝酒、聊天、轮流讲他们心中所理解的‘爱’。”
“你让我看这个?”安安愣住。
“如果你想搞清楚爱情到底是什么,那就从这个开始吧。”晴子轻描淡写地翻开其中一页,“爱情不是浪漫,不是心动,也不只是性或陪伴,而是人如何通过‘爱’来追寻‘永恒’、‘完整’和‘不朽’。”
“听起来……很虚。”安安低声说。
“你学是计算机的0和1嘛。”晴子笑了,“你习惯的是可以验证、可以跑通的东西。但‘爱’这种事,从来都不逻辑、不稳定。你问我信不信爱情,我只能说——我相信爱是我们努力追求变好的一种方式。”
“变好?”
“变完整。”晴子的声音温柔而清晰,“苏格拉底在书里引用狄俄提玛说,真正的爱,是通往‘善’与‘美’的阶梯——你会先被一个人的身体吸引,再被他的心灵吸引,然后你会超越个体,去爱‘智慧’、‘秩序’、‘正义’本身。最后,才能理解什么叫‘永恒的美’。”
安安静静听着,指尖轻轻滑过那本小书的封皮,像是在感知什么。
她忽然低声问:“那我现在的这种……患得患失、要不要说出来、怕他不爱我……这算是哪一级?”
晴子眨了眨眼。
“这叫情绪劳动的第一阶段。”她说得调皮,却认真,“你现在,是在‘人世间的爱情’这层。”
“然后呢?”
“然后你要自己爬楼梯。没人能替你。”
安安没说话,只是垂眼望着书页,那一页上,阿里斯托芬讲他相信人本是完整的圆球体,被宙斯劈为两半,所以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失落的另一半”。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某种深层的痛:她是在Brady身上寻找自己丢失的一部分完整感。她以为他能给她答案,但或许这场爱情的意义,从头到尾都是自我追问的映射。
窗外的风慢慢停了,天色渐深,图书馆里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她们的呼吸声。
安安轻声说:“谢谢你,晴子。我会看完这本书的。”
方晴子笑道:“你先看这个,还有需要的话我再给你一本别的好东西。有问题随时问我。”言罢方晴子把耳机重新戴上,继续听她的勃拉姆斯小提琴协奏曲。而安安翻开第一页,文字安静地躺在那里,如一枚来自古代的钉子,正要轻轻撬开她那困顿纠缠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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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寝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一盏桌灯的微光和风扇呼呼旋转的声音。安安洗完澡,把头发用毛巾裹着挽起,穿着宽松的棉T恤坐在书桌前,皮肤还带着微微的热气和水汽。
她拿起那瓶香味清淡的乳液,轻轻挤了一点在掌心,手指在脸颊上点开,再均匀推开。那是Brady送她的——Swiss Perfection Cellular Perfecting Fluid,品牌低调,但价格惊人,属于只有极少数人懂的冷门贵妇级别。她以前哪舍得买?用的都是学生党常备款。可自从和Brady在一起后,柜子里多了不少她曾不敢奢望的东西。
手机屏幕一亮——
Yelena的头像跳了出来。
【Yelena】周末来港?做指甲做spa,我订好了The Ritz的。
她怔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盯着这条信息看了几秒。那头像还是熟悉的那张淡漠照片,一只戴着Hermès Kelly手链的手拿着鸡尾酒杯,背景是中环某家私人会所的窗边。
The Ritz。丽思卡尔顿酒店的SPA在圈子里有名,面向维港的顶层泳池和极致服务,是许多小中产望而却步的“轻奢终点站”。
安安握着手机,盯着那句话,眼底浮现出几种复杂的情绪:惊讶、受宠若惊,甚至是一点点藏不住的雀跃。
Yelena主动约她。这个在生日晚宴上精致得像Bulgari广告大片的女人,那个言语锋利又眼光毒辣的天秤座女生,居然会主动约她。
她飞快打字:
【安安】真的可以吗?我会不会打扰你啊!
很快,那边回了一条:
【Yelena】别婆婆妈妈的。我卡要过期了。
她想了想,回了一条:
【安安】好,那我周六早上坐高铁过去!
那一瞬间,安安抬起头,对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眨了下眼。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夏天,她正在悄悄地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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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奔驰S680车内。并购失败的Tom情绪失控,怒气冲顶。Sarah坐在他斜前,冷静如常。
Tom猛地捶了座椅一下,声音低沉却像憋了一晚的火山:“他们合起来玩我。Hera基金的口风前天还说倾向支持,今天邮件一封直接砍断所有沟通窗口。他们——都在看我出丑。”
Sarah没有动,只从手边平板上划开一张图表界面,轻声道:“你的问题,不是对方变卦,而是你一开始就设定错了筹码结构。你把太多情绪投在了‘破局’,而不是设计‘利益共生’。”
Tom冷笑:“现在跟我讲结构?Sarah,这案子是我最后的机会——”
“不是。”她打断他,语速不快,却极稳:“你现在最不该做的,是让失败定义你。”
Tom瞪着她,眼神像是刀子。但她继续说:
“你在往外找敌人,找父亲的手,找承德的影子,甚至找我。但你没在往回看:这个项目你只留了3%的弹性空间,风控绕过了两级,合约设计上没有次优项。这不是因为你笨,是你太急。”
“你想赢,”她顿了一下,“可你不相信自己值得赢——所以你总是押上太多,用力太猛。”
车厢一时安静下来。Tom咬着牙,眼神晦暗不明。
她语气缓了几分,却不温柔:
“你有筹码,但你不会议价。你有对手,但你不做长线。你走得每一步都像一场决斗,而不是谈判。”
她看向窗外,淡淡说:
“你不缺胜利,你缺的是耐心。和策略。”
Tom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喉头上下滚动。
然后他像终于认输般,声音低哑地问:“那你告诉我,Sarah——现在,我还能做什么?”
Sarah收起平板,看向他,语气像是在会议室一样:
“先稳住团队。你一乱,底下人跑得比你还快。”
“第二,接触那边的陈耀文——他们在做医疗基建2号池,跟你项目有天然契合,你之前就是怕他们跟你父亲走太近才回避,但现在没时间讲情绪。”
“第三,把你在董事会里的一票节奏放慢一点。你不是要打赢,而是要让他们意识到——你能拖住。”
Tom没有说话,眼里仍是阴沉,却不像刚才那样彻底失控。
Sarah看着他,语气如常地补了一句:
“你不是没得选,只是你总想当第一个下牌桌的人——那样可以证明你不是输家。”
她的眼神终于有一丝讽刺:“可惜,这世界里,赢家往往是最后才离场的那一个。”
车停了。Tom没有立刻下车,只低声道:“你为什么还留在我身边?”
Sarah看着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她拉开车门,风吹进来,声音如刀片划过人耳。
她只留下了一句话:
“因为你还没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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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手里捏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
夜太安静了,安静得能听见他自己咬牙时的咯吱声。
Tom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几粒扣子扣错了。他瘫坐在阳台椅子上,像被放空的电池,目光发直地望着城市远处的灯火。
他举起雪茄放到嘴边,又放下。他没抽——他一向不抽雪茄,他只是学他爸的样子。
他爸总说:“男人要学会抽雪茄,不是因为它好抽,而是因为它像权力。苦、慢、贵,不能吞咽,必须控制。”
“控制。”Tom喃喃着,“控制个屁。”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指节红肿,拇指上还有白天捶车时蹭出的皮。他用力吸了一口气,想让胸口的那团火顺势下去,结果只是咳了两声。
那咳嗽很突兀,也很狼狈。他咳得眼睛都红了,像个没发育完的男孩。
他终于低声骂了一句:
“Sarah是对的。”
这几个字一出口,他就仿佛虚脱了一样瘫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天,漆黑如墨。他从小就怕黑,但从不承认。
他想起Sarah白天说的那些话,像一刀刀划在他脸上,却没有一刀能割破皮——这才是最致命的。
他闭上眼,脑子里浮现出父亲的脸——冷峻、克制、永远盯着利润表的眼睛,从没正眼看过他的那张脸。他想对那张脸说一句“我很努力了”,却始终说不出口。
“爸,我真的很努力了……”
但他说出来的,依然只有空气。
灯火斑斓的城市像张巨大的嘲笑嘴脸。Tom的手伸进衬衣里,掏出项链尾端那个小挂件——那是他母亲生前留下的。他闭着眼,把那东西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某种信物,可以庇佑他、救赎他、给他一个“不是失败者”的证明。
可是没用。
手机亮了一下,是集团法务发来的更新。
并购案正式宣告终止。
他没看详情,只把手机翻过来,压在桌上。
沉默三十秒后,他对着黑夜笑了,笑得几乎发疯,眼里却有点红。
他站起来,走进屋里,回头望了眼那片海——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留下。
他不是赢家,但他也不甘心做输家。
他知道明天一早,还是要穿上那件深蓝色的西装,去会议室里扯着嘴角、讲笑话、掩盖狼狈、签下下一份可能的“失败书”。
这,就是他的人生。
一场永远不准他喘息的自毁游戏。
————————————————
上午9:12,会议室内。
Tom穿着一件熨得笔挺的灰蓝西装,头发被抓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可只有Sarah知道,他昨晚凌晨四点才睡,靠两颗阿普唑仑压住焦虑。
“OK,everyone,”他一边翻着手里的报告,一边语气轻松,“今天我们要聊的,是如何让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看起来像是精心布的局。”
有人发出干笑,更多人噤声不语。
Tom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Kenny,你笑什么?我喜欢你笑的样子,真的。笑得像个知道自己马上会被砍奖金的HR。”
气氛僵住,没人敢接话。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会议桌一侧,拉开一张椅子坐上去。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甚至有点温柔:
“你们知道,我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没人敢答。他也没真指望有回答。
“我最怕一件事——进错门。你知道吗?男校,食堂、体育馆、化学实验室,门上没标注。我常常走错门……走进别人的教室,走进教师办公室。”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却是刺骨的那种。
“你知道吗?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走进去之后,发现大家根本不抬头看你一眼,好像你从来都不在这张地图上。”
“并购失败就像那样,”他说,“你走错了一道门,然后全公司的人都在等着你出来,告诉他们你其实是故意的。”
这时有人终于忍不住,轻声说:“Tom,也许我们该回归流程、找下一轮竞标者。”
“是的,也许吧。”Tom轻轻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或者我们可以再走错几道门——看看谁先假装这就是通向成功的秘密通道。”
他站起身,走回主位,一把将手上的文件丢到桌上。
“现在,开始讲PPT吧。让我看看你们花了六位数咨询费之后,能不能给我一个看起来像救世主的Plan B。”
第62章 迪士尼烟火
6月1号。
Yelena来的时候穿了白色Vuori运动装,墨镜还挂在头顶,手里捏着刚从前台取的气泡水,一进门就皱着眉说:“今天太热了,头疼。”
安安已经在里头等了一会儿,听见她声音就笑着转过头:“那我们不打太久,活动活动手就行。”
Yelena没说什么,只一边摘下墨镜一边看了她一眼,眼神似有若无地打量。
“你今天很像教练哦。”她说。
安安也没接话,只是将一个干净拍子递过去,又打开装球的小桶放在球台边,球一颗颗滚出来,轻轻地撞在台脚上,发出几声干脆的碰响。
她站到台对面,手里握着球拍,笑着问:“你是想认真学,还是随便玩玩?”
Yelena撑着球台,食指敲了敲球拍边缘,“认真玩玩。”
安安点头,从最简单的对打开始。她出球慢,也不追着节奏,只是让球稳定地落在Yelena拍子正前方,像哄小孩,也像哄某种不好惹的情绪。
Yelena打偏了好几次后笑起来:“你别这么像哄人啊,别敷衍我啊,我没那么差。”
安安也笑了:“我不是哄,我怕你今天不高兴。”
Yelena顿了一下,没有说话,过了几秒才弯起眼角笑了下,那笑意不深,但安安知道,她听进去了。
安安打得松松的,话不多,只有Yelena偶尔失误时才低声说句“这球其实很好”、“你拍面再往下压一点就行”。
Yelena停下来喝口水的时候,说了句:“你以前是不是当过陪练?”
安安摇头:“没有。就是打得多一点。”
“你这种人如果去教小孩,估计家长特别满意。”
安安一笑:“我教孩子,大人更挑剔。”
打完几轮,她甩了甩手,说有点酸。
安安从毛巾篮里抽了条干净的毛巾递过去,也不说“我来给你擦”,只递上去。
她又顺手把一颗滚远了的球捡回来,塞回桶里,小声说了句:“你手腕动作其实很好,就是太紧张了。多打几次就熟了。”
Yelena靠在球台边,望着窗外的泳池不说话。窗外孩子们在水里尖叫,白色的泳圈飘来荡去。风穿过球室门缝带进一点点湿热,拂过她们额角。
安安没打扰她,拿起球拍又自己颠了几下,动作很轻,看得出是旧习惯。
情绪价值有时候不在话里,在默默的接球、递水、等对方慢半拍的节奏里。
而安安,显然深知其中分寸。
球也没打多久,Yelena说手有点酸,不想继续了。
安安便顺势收了拍子,把散落的球一颗颗捡起来,动作不急不慢。她没问“要不要继续”,也不说“你挺厉害了”,只是自然地把水和毛巾都递到Yelena手边,又擦了擦自己额角的细汗。
“饿吗?”Yelena问。
“有点。”安安笑着点头,“你想吃什么?”
“随便,楼下便餐也行。”Yelena拉起运动包,走得轻巧干脆,“吃完咱们去做个SPA,今天实在太闷了。”
会所一楼餐厅人不多,靠窗的位置空着,服务生认得Yelena,没等她开口就送来了餐单和冰水。
她们各点了份简单的午食——Yelena点了日式牛肉饭配温泉蛋,安安要了鳕鱼蔬菜碗。没有香槟、没有拍照、也没有闲聊太多——是那种久坐都市的人吃惯的“功能性食物”,不求满足,只求不饿。
吃完饭她们也没在会所多留。车早就等在门口,司机认得她们,自动调好后排的空调风向。
去四季的路上没什么话,安安靠在座椅上眯了会儿,窗外是初夏树影,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在她睫毛上。
窗外是浮在海雾里的维港,六月初还没真正进入台风季,城市如同熟透的果实,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SPA房内播放着意大利作曲家的环境音乐,低频的提琴声与海浪声交叠,气味则是雪松与佛手柑混合的香氛,像是为都市里精疲力竭的灵魂安排的一场精密慰藉。
安安脱下浴袍时有些不自然,她并不习惯如此**地暴露在陌生的空间中,即便身边只有Yelena。
Yelena倒是自然得像在自家浴室。她选了一个“瑞士冰泉·细胞活化”护理,技师为她包裹好身体后,她一边靠在恒温石床上,一边翻着平板电脑的时尚版块——BOF最新一期的行业观察,标题是《Quiet Luxury After the Pandemic》。
“他们还在炒作老钱风啊。”她不屑一笑,把平板递给安安,“看得懂不?”
“……大概是说疫情后人们审美疲劳,开始转向极简和工艺感吧。”安安轻声回答。
“这不叫审美疲劳,叫中产的精神虚空。”Yelena翻了个白眼,语气懒懒的,带着一贯的冷幽默。
技师轻声打断两人的对话:“请两位仰面,准备头部精油护理。”
头皮按摩开始了,Yelena闭上眼,话却没停。她声音轻,但每一句都像刀锋划开织物那样精准:
“你知道吗,这种spa最早流行于东欧和中东新贵阶层——女人必须学会花钱取悦自己,才能在高压婚姻里维持对生活的控制感。”
安安听得有些出神。
技师轻轻掀起她肩上的毛巾,手指点上芳香精油,顺着锁骨轻柔推开。
窗外海风掠过玻璃,远处港岛的摩天大厦一栋接一栋地竖起,像永不止步的象征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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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的身体放松在柔软的床垫上,但她的内心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沉默地压在她胸口。Yelena在她身旁,时不时透露出一种优雅而疏离的气质,仿佛两人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安安知道,这种疏离不仅仅体现在衣着、配饰和环境的奢华上,还在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的细节里。
“诶,问一下。Brady给你多少钱打扮自己?”Yelena随意地问了一句,声音轻巧,仿佛是在与一个熟悉的朋友交换日常琐事。她的眼神在安安的脸上扫过,目光平静,似乎早已预见到安安的回答。
十万,对于安安来说,这是一笔天文数字,可能是她努力工作好几年的积蓄,但在Yelena眼中,这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小数字。她不显山不露水,却在这种简单的提问里传递了对阶层差距的深深认同与蔑视。她不需要这些零星的努力去获得她所拥有的财富——她的父母、她的背景、她的“世界”,都将这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安安犹豫了一下,才低声回答:“十万,但我每个月把一半给了家里。”
Yelena扫了一眼安安,眼神中的淡漠几乎让安安无法捕捉到她的情感波动。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或理解,只是轻轻撇了撇嘴,“我觉得细节才是关键。”
“细节?”安安有些困惑,低着头,心里却莫名地涌起一种被审视的感觉。她从未意识到,生活中的这些琐碎之处,竟是她与Yelena这样的人之间的鸿沟。
Yelena继续说下去,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但却仿佛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给她上了一课。“我从七岁回到妈妈身边后开始,每三个月就去看一次牙医,洗牙、检查,保持口腔的清洁和健康。你有定期洗牙吗?” 安安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这种羞愧并非仅仅来自她自己的无知,而是来自于与Yelena那种超脱、精致的生活方式之间的无法跨越的距离。她从未去过牙医,也许从小到大,她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口腔健康对生活的意义。
Yelena看着安安沉默不语,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责怪的情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如果你真要注重细节,就应该从这些基础的开始。”她顿了顿,眼神似乎在提醒安安,贫穷并不只是缺乏金钱,更是一种看不见的,渗透在日常生活中的细节缺失。“拿你那部分零花钱去定期洗牙吧,每三个月一次。”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像是在给一个不配得到这些生活细节的穷人上课。她的话语没有直接的恶意,但那种隐含的优越和排外感让安安的心头一沉。她本能地感到自己仿佛成了Yelena眼中的“异类”,是那个与她格格不入、只能仰望她生活的人。
安安抿了抿嘴唇,心里却在盘算着这笔额外的开支。Yelena接着又说道:“一会儿出去拿包的时候,我会给你一张名片。我的牙医在粤港澳都有分诊所,到时候你随时可以去。”
安安点了点头,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她知道,Yelena虽然表面上有些冷漠,实则关心的方式并不显眼,却总是用一种她自己看不见的方式在提醒她如何“提升”自己。
“我知道了,Yelena,谢谢你。”安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激。
下午四点。
“我们去迪士尼吧。”Yelena换好衣服,她穿了一身Doen的连衣裙。宽大的裙摆显得高挑的她像被丝织物包裹的纤长花束。Yelena正在吹头发时忽然冒出这一句。
她的发丝顺滑如瀑,亮泽得像是镀了月光,“今天是六一儿童节。”
“啊?”安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你……认真的吗?现在还来得及?”
Yelena不置可否:“说走就走呗,今天六一。”
安安笑出声:“你不怕晒黑?”
“黑点儿好,超in小麦色。这才是Fashion。”Yelena拍拍她的肩,“走啦!我叫车,你动作快点。”
烈日开始退潮,天边泛着柔光。游客稀稀落落,不像节假日那样拥挤。Yelena戴着墨镜,拎着一个Miu Miu的浅粉贝壳包,指甲是刚做好的裸粉渐变,站在安检口对着安安挤眼睛:“快点啊,我们还要去城堡打卡拍照。”
安安捂着嘴笑。她穿着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
“今天晚上吃什么?”安安问,眼里藏着些小小的期待。
“好问题,当然是迪士尼的炸鸡腿。”Yelena一脸认真,“以及爆米花、棉花糖、还有香肠芝士卷。”
安安打开微信,点进余额界面,沉默一秒后抬头笑着点头:“好,听你的。”
她们穿过小小的童话街,在奇妙旋转木马上拍照、坐了小飞象、玩了“巴斯光年”,最后在“太空飞船”出口买了两只米奇头形状的气球。
风吹得气球飘飘悠悠。Yelena坐在长椅上啃鸡腿,一边盯着对面几个日本游客的穿搭点评——“你看她那条裙子,是2023年Cecilie Bahnsen的限定版。”
“你好厉害。”安安抱着冰汽水贴脸感叹,“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乱讲的。来这儿我要无拘无束地乱讲话。”Yelena耸耸肩。
安安静了一下,望向暮色中渐亮的城堡。
二十一点整,烟花腾空。
夜空被金银炸亮,像是有人在天穹撕开一层华丽的薄纱,火光在眼底开出灿烂的莲花。
Yelena仰头看着,眼睛被反光照得发亮。她没说话,安安也没说话。
她们只是并肩站在童话世界的边界线上——没有恋人,没有身份,没有战役,只有风,和从远方传来的童年回响。
“我有点舍不得长大了。”安安拿着圣代轻声说。
Yelena咬着第二只鸡腿的鸡腿骨,轻轻答:“那就晚一点吧。”
21:45,迪士尼门口的计程车站。
“我还没疯够。”Yelena咬着最后一口爆米花球,嘶地一声拉开计程车车门,“走!去喝一杯。”
安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去哪?”
“Zinc,尖沙咀那边的俄罗斯酒吧。”她已经打开了手机App发信息,指尖飞快。发给Kevin的消息只有五个字母——“爱来不来。”
她把手机啪地扣上,仿佛那五个字已完成了某种隐秘的宣战。
安安下意识瞄了她一眼,喉咙微动。那句“你和Kevin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她舌尖打转,却终究没有问出口。Yelena今天太快乐了,像一匹跑脱了缰的马,在无人的旷野里直奔尽头。
“快点啦,我已经上车了。”Yelena拍了拍副驾座椅,又朝司机用流利的英语说了一句:“Zinc Bar,Tsim Sha Tsui。(地址乱写了哈这会儿)”
安安在被拉进车里的瞬间,脑袋还有点懵。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一件印着米奇头像的白T,指甲还涂着裸粉色,背包里塞着鸡腿味的湿巾和一瓶香水。她根本不是来蹦酒吧的装束。
但Yelena毫不在意。
她打开车窗,把上半身探出去,猛地朝空气高喊一连串发疯的俄语:“Обожемой! Пей, каквпоследнийраз!”(“哦我的天!像最后一次一样喝吧!”)一串串叽里呱啦的音节飘在车尾风中,如同丢失在太平山脊的一把吉普赛风铃。
司机吓了一跳,但很快在后视镜中憋住了笑。
安安紧张地缩在一边。她作为典型的I人,在陌生的社交、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大声喊叫中,整个神经都像被拨到最紧。她捏着指甲,小臂一寸寸收紧,只能装作平静地望向窗外。
计程车驶入本岛,随后钻进了西隧道。
隧道内,光明与黑暗交错穿过窗玻璃。
白炽的灯光一排排如同枪火,一束束扫过安安的脸。
她将头轻轻倚在车窗上,额发贴着冷玻璃。此刻的她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像是从迪士尼的糖分中抽离,从Yelena的高能气场中短暂逃逸,她的意识随着车速沉入隧道的某种深海——
车内播放着缓慢的爵士器乐。Yelena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刷着什么,大概在社交平台发自拍、标记定位,又或者……等着Kevin的回应。
而安安看着窗外一闪一闪的光,眼睛里倒映着隧道尽头那点尚未显现的出路。
这夜晚未完待续。可她忽然想,自己是否也开始喜欢上这种,在他人光芒边缘的小声跳跃?
Yelena像是火,而她是被吸引着靠近的飞蛾。
但她也知道,飞蛾最终要回到自己的栖枝。而现在,她只是想陪Yelena喝那一杯,不问Kevin,去他妈的Brady,和这些人斡旋好累。
路灯飞快在车窗上拉出一道道金黄色的光斑,像音符一样敲打着窗玻璃。Yelena靠在右侧窗边,戴着她那副银灰色的Beyerdynamic头戴耳机,指尖漫不经心地敲着腿侧的包。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但从眉宇间越来越深的皱纹来看,她的设备出了点问题。
“靠,”她轻声骂了句,把耳机摘下来,看着它像看一件突然背叛她的奢侈品,“这垃圾竟然死机了。”
安安坐在她身旁,察觉到了动静,偏头问了一句:“卡住了吗?”
“右声道忽然断了,蓝牙接不上,重启也没反应。”Yelena语气不耐烦,“这种一千多美金的设备真是浪得虚名。”
安安没说话,伸出手,“给我看看。”
Yelena原本下意识想拒绝,但见她表情平静而专注,便还是递了过去,像随手交出一件旧玩具。
安安接过耳机,动作干脆,不带任何多余犹豫。她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蓝牙按钮与物理结构,在短短十几秒内,她的手指已经把Yelena的耳机拨弄得井井有条。
“这型号你用过?”Yelena挑眉,语气仍带着试探。
“没用过,但是机械上来讲原理大差不差。”安安低头查看,注意到音量旋钮下方微微错位的结构,语调轻柔但不含糊,“应该是这里接触不良。”
她从自己手包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回形针,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将它弯成一段钩状,然后稳稳地伸进耳机旋钮内侧,把一颗松动的卡扣重新拨回了槽位。
“好了。”她抬头,很自然地将耳机递还回去。
Yelena将信将疑地戴上,手指轻点音源,音乐瞬间从两侧耳罩平稳地流淌出来,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愣了一下,看向安安:“你还会修这个?”
“不是,有的课会提到这些东西的原理。”安安笑笑,“但我修过一年嵌入式设备调试,那时没钱换耳机,只能学着修。”
Yelena一时说不出话来。车窗外是香港夜里深不见底的光海,她突然有点看不透眼前这个外表温顺、声音轻柔的女孩到底藏了多少别的层次。
“谢谢。”她带着一点感激的语气,最后说。
安安只是点头,眼神里没有一丝炫耀——就像这一切,不过是她习惯性面对生活中故障时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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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Zinc,尖沙咀。
这家俄罗斯酒吧藏在海港城对面一栋旧商业楼的地下一层,门外挂着昏黄的霓虹灯管,像被遗忘的浮冰,闪烁不定。门口蹲着两个穿吊带的本地女孩,一边抽烟一边刷短视频。空气中是伏特加、香水、冷气与皮革沙发混合的味道。
Yelena走进来,像是来串门的邻家姐姐,一手插兜,一手自然地打了个响指:“Vodka Tonic,double shot,for me and my friend。”
酒保是个看起来没睡醒的金发男孩,扫了两人一眼:“Any specific vodka?”
她点了点头:“Beluga Transatlantic Racing, yea the golden one(金标那个),别拿便宜货糊弄我。”
安安坐在高脚凳上,还是有点拘谨。她的发尾沾了些下午迪士尼喷泉的水雾,身上是甜橙味的身体**味,脸颊被夜色烘得发热。
“你很紧张啊。”Yelena笑着,把伏特加杯推过去。
“没有。”安安端起杯,轻轻抿了一口,喉咙里一阵火辣辣地烧过去,她还是忍不住咳了几下。
Yelena看着她咳,笑得更开心了:“你第一次来Zinc吧?这是我失恋专属地。”
“你不是从不失恋吗?”安安打趣。
Yelena叹了一口气,装作女王跌落凡间的调子:“我不是不失恋,我只是不演悲情。”
音乐开始变大,是俄罗斯的电子放克,有一种19世纪舞会撞上KGB地下夜店的怪异感。吧台边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说俄语,还有一桌看起来像是刚下班的投行分析师,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皮鞋蹭得锃亮。
安安又喝了一口,嘴唇有点麻,但眼睛里开始有了光。她坐直了身子,对着Yelena问:“你会怕吗?那种……一个人喝酒、一个人等人、一个人被放鸽子。”
Yelena想了想,摇头:“不会。我怕没意思,怕无聊,怕时间溜走的时候我都没活得精彩。但被放鸽子有什么好怕的?人生有时候本来就像一张空酒单。”
“那你现在还在等Kevin吗?”
“你觉得呢?”她眨了眨眼,把冰块嚼进嘴里。
安安不说话了,耳边只剩酒吧深处那支曼妙的女声在唱:
“No one can tell me what to do /I float on smoke and silver blue…”
她们对坐,一杯接一杯,像一对沉默的同盟。
这一晚没有Brady,没有Kevin,只有夜色、烈酒,还有短暂的、脆弱得像玻璃泡沫的自由。
23:15,Zinc 酒吧·酒光与火焰之间
她们刚点完第三轮,Yelena正用指甲轻轻刮着鸡尾酒杯边沿贴着的金属装饰,漫不经心地说着俄罗斯谚语:“男人是租来的,房子是抵押的,只有夜晚是真实的。”安安低头笑了一下,正准备回一句什么。
门口忽然一阵风吹进来。
一个穿米色丝绸风衣式连衣裙、头发高束、红唇夺目的女人,带着灼灼火光走了进来——薇薇。
她站在门口几秒钟,那种“场子立刻冷下来”的沉默是实实在在的。安安最先察觉异样,微微回头。
Yelena抬眼看见她,脸上的笑没散开,也没完全僵住,像是一种训练有素的“准备状态”。
薇薇径直走过来,像是要把地板踩碎,她鞋跟磕在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酒吧低迷的电子乐中都格外刺耳。
“好一个周日深夜的‘姐妹酒局’。”她站在Yelena跟前,咬着每一个音节:“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非得勾三搭四、刷存在感?”
第63章 小三
23:15,Zinc 酒吧
酒光与火焰之间
她们刚点完第三轮,Yelena正用指甲轻轻刮着鸡尾酒杯边沿贴着的金属装饰,漫不经心地说着俄罗斯谚语:“男人是租来的,房子是抵押的,只有夜晚是真实的。”安安低头笑了一下,正准备回一句什么。
门口忽然一阵风吹进来。
一个穿米色丝绸风衣式连衣裙、头发高束、红唇夺目的女人,带着灼灼火光走了进来——薇薇。
她站在门口几秒钟,那种“场子立刻冷下来”的沉默是实实在在的。安安最先察觉异样,微微回头。
Yelena抬眼看见她,脸上的笑没散开,也没完全僵住,像是一种训练有素的“准备状态”。
薇薇径直走过来,像是要把地板踩碎,她鞋跟磕在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酒吧低迷的电子乐中都格外刺耳。
“好一个周日深夜的‘姐妹酒局’。”她站在Yelena跟前,咬着每一个音节:“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非得勾三搭四、刷存在感?”
Yelena放下酒杯,语调轻松:“你搞错了,这不是‘勾搭’,这是传统节日——哄骗情绪崩溃女性回归冷漠本色大典。”
“你什么意思?”薇薇的声音拔高了,吸引了周围几桌人的注意。
“我意思是,”Yelena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么激动,是不是说明——他还没选你?”
那句话像一道裂开的玻璃,空气瞬间变得尖锐。
安安下意识站起来拦在两人中间,“你们先——”
“你闭嘴!”薇薇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的眼神扫过安安,充满一种“你又是谁?”的轻蔑,然后重新盯向Yelena。
“我刚刚才和Kevin吃完饭,那个时候他手机响了一下,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发消息问他‘来不来’。”她冷笑了一声:“Yelena,他回香港你就黏上去,死缠烂打你是什么下作东西!”
Yelena撩了撩头发:“你今天穿得不错,耳环是去年他送我我不要的那对吧?艳俗得很。他果然舍不得扔。”
“你——”薇薇被呛得哑住。
那是她最得意的一对宝格丽耳环,Kevin在他们刚在伦敦热恋时偷偷买来送她,却从未告诉她是旧物。
空气凝固了足足五秒。
“你以为你赢了吗?”薇薇声音发抖,眼圈发红,却还在强撑:“我知道Kevin现在在和我谈未来,我就要去见他父母了,我们的事你插不进去!”
“他现在只是拖着不表态罢了。”Yelena的语气一如既往冷静,“对你而言,这是人生唯一的一把筹码;对我来说,不过是又一次回收旧货的机会。”
安安像个被困在中心漩涡的透明人,左右看着她们,内心却翻江倒海。
薇薇却忽然猛地靠近,近乎贴脸,眼神如刃:“你就是这副不要脸的样子,怪不得——”
Yelena瞬间变色,唇线紧绷,杯子狠狠一放,手里的酒杯微微发出一声清响。
“说够了?”她打断薇薇,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却每个字都带着锋芒。
薇薇见招落空,气得直喘。
空气里再也装不下第二句重话。旁边的几位客人纷纷侧目,酒吧里开始有人低声议论,甚至有人开始录像。
Yelena转头看安安,忽然语气一松:“我们走吧。”
薇薇追出来了。
她高跟鞋踩在湿润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是尖锐的控诉。她手中还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手机,眼神像要将人灼穿,焦灼、歇斯底里,却仍在维持体面那一线。
“Yelena,你就不能好好做人吗?”她的语调带着哭腔,却咬字清晰,“你不是已经放手了吗?你不是说你不稀罕了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发消息,为什么要在我跟他好不容易重新修复一点关系的时候——出现?”
Yelena站在路灯下,像一尊安静的雕塑。金发下的睫毛投下一片淡影,她没有回头,仿佛不愿将情绪再浪费在一个她已经“扔出自己剧本”的人身上。
“你知不知道,他刚刚……刚刚还答应我,端午节去我家见我父母。”薇薇的声音越来越急,情绪崩溃在临界点边缘。
她冲上来,猛地拉住Yelena的手臂,力道几乎带着恨意。
“你就不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你是不是只要我失败、我出局你才开心?你不是他前女友吗你为什么还纠缠不放?”
Yelena缓缓转头,眼神清冷如霜。她微微歪头,像是在耐心看一只脱离理智的野猫。
“薇薇,”她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没有任何修饰,“你不是我故事里的主角,我也没打算把你写进去。别总以为别人是在和你争。”
“可你就是故意的!”薇薇吼出来,终于失去了体面,声音破碎:“你发消息给他,你穿着他最喜欢的香水、你让他帮你订座、订spa、你还带着他送的那条项链出来晃!你知不知道这些在我眼里是什么?!”
“那是你眼里的。”Yelena的语调终于染上一丝讽刺,“我眼里看到的,是他没有删我电话,是他依然礼貌,是他甚至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依然回我消息。而且,我和他从未说过分手,这与你无关。我们之间你才是小三。”
“你——你——”薇薇的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安安在一旁不知所措,像被扯入某个本不属于她的旋涡。
“他不是你的奖杯。”Yelena忽然低声道,“你也不是他的救世主。你不欠他,他也不会用一生偿还你。”
“但你——”薇薇低声喃喃,“你根本没真心过吧?你没有我爱他,他这么跟我说的、他说我看他的时候最爱他。”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说真心?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傻逼吧?” Yelena扬手又是一巴掌,薇薇一把拦住。
安安赶忙朝街边走去,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然后她回头望向薇薇,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Yelena一把甩开薇薇的手,准备上车,但Yelena就被薇薇拽住手臂,用力一扯:“你快点滚!”
“你疯了吗?”Yelena挣脱,后退一步,眸色骤冷,声音依然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刀锋划破夜色,“你觉得你这么闹,他就会对你多一分可怜?No,薇薇,这会让你显得廉价,和你那副人设——不相称。”
“别在我面前装贵族气派,”薇薇嗤笑,“你不也不过是个靠家里死撑门面的上流假货?”
Yelena没有反驳,反而忽然笑了,眼神锐利地像抓到破绽。
“你还真以为你不装?你那个助学金申请表格上,写的是‘孤儿’;可你爸明明在长沙还开着家小五金店,你去年还在给你表哥出钱买房。”她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去LSE读个硕士钓金龟婿?傻逼。”
薇薇脸色“唰”地白了,猛地冲上去推了Yelena一把。
“你调查我?!”
Yelena踉跄后退一步,但随即稳住高跟鞋,嘴角轻轻一扯:“不是调查。是Kevin告诉我的——你在图书馆哭着说生活太难、学费付不起,他那时候信了你,才给了你第一张卡。”
“你闭嘴!”
“你怕什么?怕我揭穿你靠男人生活?还是怕Kevin知道你一边骂着‘港女虚伪’,一边攀上Kevin的妈妈打感情牌,说你多懂事、多听话?”Yelena的声音冷冽如刀,“你也配说我不要脸?你是什么东西还用调查?见到有钱男人就往上贴,碰到Kevin这种各方面长得都好的你当然白送,我前脚刚回个国你就急着爬床,从英国追到香港,没了男人和钱你活不下去?你要不要脸?”
两人越逼越近,气息交缠,终于,薇薇一个没忍住,抬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啪!”
Yelena偏头,唇角渗出血色,但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下一秒,她回手就是一把抓住薇薇头发,狠狠往后一扯。
“你以为你是唯一知道怎么打这场仗的人?”Yelena咬牙,气势冷冽如刃,“你敢撒泼,我就敢比你疯!”
薇薇也不甘示弱,反手抓住她的长发,两人几乎纠缠成一团,彻底在街头上演一场撕裂的失控战。
安安早已吓傻,冲上去想拉开两人,却被薇薇一肘撞开,跌坐在一旁的地面。霓虹灯洒在她脸上,她看着那两团交缠着高跟鞋、眼泪、尖叫和撕扯的剪影,忽然觉得喧闹中的一切都像一场可怖的寓言。
这不是爱情,这是战场。
——“得不到的人和无法松手的执念,全都化成了爪牙。”
Yelena轻笑,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对,他确实请你来了。但你不觉得好玩吗?”她靠近薇薇,声音低低的,“他邀请你进了屋,却让你站在花园;我才是那个坐在他母亲身边的人。你搞清楚,是我上了Kevin,不是我是什么床伴;睡你就是他毕业前开了个小差,你还当真了?”
“你——”薇薇气得双手发颤,声音尖锐,“你以为你赢了?我告诉你,至少我和Kevin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心的,他不需要伪装。”
“你确定?”Yelena冷冷道,“别傻了,薇薇。他跟你在一起那几周,是我们冷战。我和Kevin高中就在一起了,再怎么分分合合的也轮不到你置喙。我也不过就比Kevin早一年毕业,去一趟莫斯科你俩就搞上了,你还有理了?”
Yelena眉一挑,“他连带你回家吃饭都不敢吧?你见过他爸妈几次?是不是每次都得找借口避开?”
薇薇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以为我稀罕那个圈子?你以为我想进去?”
“你不想进去?”Yelena轻声反问,唇角勾起,“那你为什么会在社交平台偷偷@ Kevin 的公司、用他的资源发合作?为什么你在LSE说自己想做自主品牌顾问,第一份intern是他帮你投的?你连微博转发的慈善机构,都是我推荐给他去合作的。”
“你闭嘴!”薇薇彻底崩溃,一步冲上去,双手想去扯Yelena的衣领,被后者一把反抓住了手腕,冷冷吐出一句:
“你不是不在乎身份。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用尽力气,还是没能坐上那个位置。”
空气忽然静了一拍。
霓虹光从铜锣湾百德新街反射进来,两个女人的影子拉长,交缠,如同一场不肯结束的诅咒。安安站在边上,目睹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女性,在灯火人群之间撕裂彼此的盔甲——用牙齿,用记忆,用曾经被给予或被剥夺的爱。
Yelena恶狠狠地低声:“你做了性病检查吗?我建议你最好去。我和Kevin现在还睡一起。”
薇薇的面色一白。
“在谈Kevin之前我玩了不少男人,well,都比你找得到的那种更帅更有钱,but I don''t care who they are. 对了好心提醒你,Kevin在Party上玩的也很疯,如果我是你,我会去查查。” 薇薇听着气得就要接着上来挠她。
铜锣湾午夜,霓虹和夜风像是失控了的交响曲,在两个女人的拉扯中奏出尖锐的**。就在Yelena和薇薇近乎要失去理智的一瞬,急刹声划破空气,一辆曜黑色的Mercedes-AMG S65 Coupe猛地停靠在路边。
Kevin推门下车,脸色难看,西装外套甩得飞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人群。
“Yelena!薇薇!”他一边喊一边冲过去拉架,一米八五大高个,手脚并用地将两人强行分开,手臂横在两人之间。
“疯了吗你们?这里是大街上!What the **ing hell! ”他的声音带着不常见的怒意,但更像是被迫承担的“调停者”角色,而不是情感的真正倾向。
薇薇喘着粗气,眼妆已经被泪水和情绪搅成一团,愤怒地甩开Kevin的手,抓紧他的西装前襟,“你说话啊!她刚刚骂我你没听见吗?Kevin你到底选谁?你不是早就说——”
“别在这儿说。”Kevin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疲惫至极的懦弱,望了一眼Yelena,眼神复杂。
薇薇还想继续骂,可Kevin已一手揽住她的肩,“上车。”他说得很轻,却不容置疑。她愣了两秒,竟也真被他牵着上了车。
Yelena站在街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尾灯离去。灯光照在她脸上,像薄冰上的裂缝一寸寸扩散。
出租车司机已经惊恐地打算踩油门开走,安安赶紧拉住车门:“等等等,Sorry,我们还要坐。”
Yelena却忽然冷静地拉开车门,语气平稳得可怕:“去尖沙咀,喜来登。”
司机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好好好好。”
车门砰然关上。她转头看向安安,声音几乎没有情绪波动:
“陪我一晚可以吗?我今晚,不想自己一个人。”
安安点头。
车里陷入漫长的沉默。Yelena坐在窗边,一言不发。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亮,她没有解锁,只是低头飞快打出几行字,发送给Brady:
【Yelena】今晚在喜来登,我这边出了点事,我需要安安陪我。
Brady回了句:“好。”
窗外隧道的灯影一盏盏扫过车厢,光与影切割在Yelena脸上,她没有哭,只是望着前方——像个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女将。
出租车到了喜来登门口,她付了钱,下车动作干脆得惊人,拖着安安穿过大堂直奔前台。
“请给我一间可以直接看到维港的海景房,越高层越好。”她把信用卡推过去,冷静地像在处理一场商务应酬。
五分钟后,房卡“啪”地落在她掌心。
她转头看安安:“今晚你睡哪张床随便,你可以先洗澡,我要去18楼泳池那抽根烟。可以上来找我,喝什么去Lounge点。”
Yelena靠在18楼的栏杆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维港灯火,指尖夹着一根快烧到尽头的烟。她并没有真正抽,只是放在那里,像是给自己找一个可以发呆的理由。
安安从房间走上来,觉得冷,披了件酒店的浴袍,轻声问她:“你还好吗?”
Yelena没回头,轻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风吹得她碎发凌乱,她却没有要理一理的意思。过了很久,她才低声开口:
“他是我严格意义上的初恋。之前我都在乱玩,别学我。” Yelena点了点烟灰。
她说这话时没有情绪,好像在陈述别人家的故事。背后泳池水面反射一点点蓝色和灰白色的光在她头发上。
“我们很小就认识,十五六岁?我们第一次接吻。”
她轻轻吐了口烟雾,像在笑,又像在冷着嗓子控诉:
“他总是这样,一面想让我成为他人生表格里最完美的‘配偶’,一面又在我身上寻找那个能让他逃出表格的人。”
安安没有打断她,只是站在她身边静静听着。
“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还和他藕断丝连吗?”Yelena转头,终于正视了安安,“不是因为爱得深。是因为Kevin,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曾经真心抱住我、说‘我在’的人。”
她眼神忽然暗下来,声音几乎低到听不清: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会一直在。Well,他看上去比我父母靠谱得多。”
她没继续往下讲,但安安听懂了。
不是Kevin这个人多重要,而是Kevin象征着一种她从小缺席的安稳感。一种“你终究还是可以依附某人”的信念,一种如果有人真心拥抱过我、我就拼命不肯放手的执念。
那不是爱,是一种从缺失中生成的紧抓不放。
“所以你不是气他跟薇薇在一起。”
“我当然气。”Yelena冷冷地笑,“但我更气——我气自己放不下这个东西。明知道我们早就不再是彼此最好的选择,可我还是想抓住。我根本不是想赢,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被丢下的那个。”
她的声音一顿,终于把烟头按灭在栏杆上。
她看着安安,语气缓慢但异常坚定:
“但这种事——它就像成瘾药物。你一旦尝过那个温暖,就会反复沉迷。Kevin不是我的港口,他是我的幻觉。”
安安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Yelena忽然笑了:“薇薇不是我的敌人,我们两个都只是走错地方的人罢了。我们都曾经觉得,Kevin能救我们。薇薇是那种很刻板的,觉得靠男人垂青,靠自己年轻绑个好人,然后就拿着情爱啦、激情啦上位的人。她在大集体中是弱者,在两性关系里也被塑造和自我塑造成弱者,然后幻想有个强者给她一切救她脱离苦海,鸡犬升天。
她一直在等Kevin。她希望就靠着睡来得到那个男人的一切——— 幻想她独一无二,幻想她足够幸运,幻想别人非她不可。然后做着美梦觉得爱情就是上升的捷径,她就靠布施她不值钱的爱欲来强迫霸道总裁爱上她。她以为只靠爱就可以以小搏大。然后这种女人就觉得自己生个儿子就能坐稳,然后男方的一切唾手可得, ”
她摊摊手,“可你也看见了。他连自己都没法救。糊涂蛋。我有点可怜这样的女人。爱情这一张牌怎么能够让人赔上一生?如果真冲动成这样家业也轮不到我们继承。”
空气安静了几秒。语毕,她返身出去,浴袍轻轻扬起一角,在夜风中如同被刀锋裁断的羽毛般卷曲。
第64章 别低估我!
时间线回到2022.
三天后,Tom一身金属蓝圣罗兰定制西装,步伐修长却懒散,像一头从马场深夜醒来的猎豹。他推开会议室门的时候,Brady已等候多时。
Brady坐在一张黑橡木长桌边,穿着豆绿色爱尔兰亚麻衬衫,神色沉静,面前只摆着一杯未加冰的苏打水。“有点抽象了。你的意思是跟你合作,我得上桌面对你爸?”
“不,我不想。” Brady把文件从会议桌一推,滑到Tom面前。
“不,你想。” Tom淡淡一笑,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自顾自坐下,从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别讲面子,你要的不是面子,是回报。”
他将协议推过去,眼神像一块被海水泡冷的金属。“Silent Partner进了。横琴那边批文我们从‘康旅板块’迂回——SPV已设,税务洽谈完,三个月能变现至少12点。”
Brady翻开第一页,未说话,轻敲桌面,节奏均匀。“你希望我以个人名义挂名,做联合管理人?”
“副投身份。”Tom补了一句,眉毛挑起,像是拿刀从杯沿撬开一颗葡萄。
Brady盯着他,良久没说话。
“你疯了。”他说。
Tom忽然笑了。他缓缓起身,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看着Brady:“你们这些人一边喝我们家的酒,一边骂我们疯。疯不疯你知道吗?疯才有回报。不疯都在克莱门汀那边喝早茶啃凤爪咯。”
Brady合上文件:
“我会参与,但不会以我个人名义。”
Tom没有惊讶,只是转身在投影仪边的控制台上调出一张架构图:“知道你多疑,喏,看看这个。”
“已经替你设好了。马来西亚的永桐投资,持牌SPV,你是‘名义大湾区交叉文化发展基金’的副委托人之一,表面是文化专项资金投资人。实际你通过Sunda Holdings——那家注册在迪拜的空壳,持有我们并购平台11.3%的A类份额,享有分红,规避尽调。”
Brady挑眉。他当然知道这结构意味着什么:一层代理 一层基金代持 海外架空路径,最终他将成为无法被SEC和证监会直接识别的隐形关联人,perfect.
Tom看着他,缓缓收起文件,声音几乎压到了喉咙底,“老招数了。代持 交叉持股,都给你做好了。别挑,这招最能让你摘干净。你兄弟我给你留下的是完美脱身的最优解。We good?"
Brady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食指轻轻敲击桌边三次,像是投了赞成票。
当天下午六点,穆迪调升评级的报告传到Tom办公室,他整整盯了五分钟,没有眨眼。
评级正式从Baa3升至Baa2。
这意味着:克莱门汀手中的文化康养板块,已脱离“风险监控”视角,成为“具备长期信用价值”的优质资产。
紧随其后,Bloomberg Asia频道晚间快报播出:“唐氏文旅集团Q2增长28.6%,获文旅国家专项背书,新项目获P市文旅局与双澳基金会联合支持,已进入Pre-A阶段。”
Tom盯着画面。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剖开的鱼,肋骨里注满冰水。
这是一次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反扑。
克莱门汀打出的是政信资本 国策赋能 评级优势三张牌,把他苦心经营的并购基金硬生生从“战略创新”打成了“旧资本套利重组”的影子。
他走到落地窗边,点上一根烟,突然一脚踹翻会议室椅子。
第二天上午九点,Tom在7楼会议室,召集五位主要策略合伙人。
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脸色苍白,声音干脆:
“催Silent Partner签字。但我们要加速一切。”
“横岛平台转为H股结构,准备2027前IPO;SPV做估值虚增,税务绕过S城海关。”
“双澳市那边文旅数字园区,我要Brady的空壳基金帮我们跑前两轮。”
所有在场人士一愣。
“你疯了吗?”有人低声嘀咕。
Tom不答,只是盯着桌上那份被烟灰烧出洞的季度财报。
然后他冷笑着说:“我姐不是拿国家项目砸我?那我们就做一条比她更‘国家’的线。”
副董事长黄董感慨万千:“孩子,钱不是钱吗?你最好重新调整你的预算。花多了钱毫无意义,你可能还会输的七零八落。”
Tom:“哪里来的缩头乌龟?现在是战斗形态。If you keep yapping, get out. ”
两周后,在唐氏控股董事会正式批准之后,Tom正式启动他的“反评级对赌”计划。操作的核心在于:通过经济重构和资产注入,逆转克莱门汀在评级机构与资本市场形成的战术优势。
国际评级机构特别关注的是“资金可持续性、项目连贯性和回报保障机制”。而Tom的反击策略针对这三点:一是“资金集中制”——原本分散在三个地方SPV的资产,快速通过VIE结构整合到双澳平台;与母公司杨燕城的信托层级隔离,但在当地控股公司合并报表中显示为整体资产池。操作可参照2017年安邦保险收购安泰案例中对海外资产整合手段;
二是“收益可视化体系”——预计三季度起连续披露现金流数据,由第三方如普华永道联合出具现金流对账表,并同步提交文旅公司与HKEX pre-ipo预备备案,确保未来融资估值下限得到资本市场认可;
三是“双保险机制”——与Silent Partner签署对赌协议,合同中约定:若三季度净资产增值率小于8%,Silent Partner将按期注入追加资本;若在指定时间未达,则可用第三方评估机构确认后退出权益。这种合约结构与2019年CMB联合Baring基金模式类似;
通过这三点,Tom意图把“文旅试点项目”描绘成真正可以独立运营,财务健康、 cash-positive 的商业平台,从而逆向影响评级机构对唐氏文旅资产的整体估值,迫使穆迪、标普等两家评级机构临时下调克莱门汀评级,从而动摇市场信心——达到对赌心理战术套利。
会议室内,Tom站在全息投影前,背光中侧脸带着倦意。
“我们用‘CMB-Baring’搭桥。” 他开场。
“用一笔备用资金兜底,让市场相信即使数据没上,还会有资金托底。”
Tom把样本翻到屏幕,显示出“备用注资条款”:“今天签字,三个月油底盘。未转正,按协议减少稀释。”
桌子四周的Silent Partner代表之一抬眼,曾是某□□中层:“法律上的对赌退出机制,也就是我们拆分于股权退出,这个结构合法吗?”
Tom静静看他,冷静道:“合法。我们跟律师事务所沟通过,包含了新加坡对赌基金结构化退出设计。你作为A类优先股,先分红、再退出。现金流有银行流水为底,不会被证监会盯着说‘你在绕道’。”
他环视全屋高管:“接下来两周:1)普华永道现金流水对账完,2)Silent Partner尾款到账,3)双澳金管备案完成。我们把这三个做完,市场信心就可回暖。”
这些人中有早已动摇的高管,有偏安一隅不确定派,但听到“对赌”与“清算”两个关键词后,桌上的气氛一变。
同日晨,Tom在公司公关团队布置下安排了多篇匿名长稿,投向《金融时报》和《彭博社》深度版块,题为《大湾区文旅资产:回报还是泡沫?》。
文章引用了多个已备案但未发挥效益的“大型产业园区案例”,对应Clémentine拿来打国策牌的项目,逐条质疑流动性结构、预期政府补贴兑现速度、与双澳博弈方的合作条款。其中两处引用真实案例:
S城某“千万托底”文旅项目在2018年因地方预算削减被冻结;
马来亚“士乃文创园”因海外归国人才流失率高而被撤资;
两篇匿名稿迅速在微信金融圈与LinkedIn本地资本讨论群炸开,投资人担忧“文旅数字平台是否只是数据承诺口号”;评级机构与券商纷纷发内参,提示“Clémentine Tang的板块可能出现政策兑现滞后风险”。
就在媒体舆论反扑但市场仍迷茫时,Brady递交了一份监管披露文件——通过“中东Suanla Holdings空壳基金”投出的A类份额资金,已经由yy资本托管账户划转至双澳文旅平台专户。金额为1200万港币。
Tom打开微信,看到这条消息:“Brady资金已到位。等Cashflow公布后,我们能撬更多市场结构化资金。”
因此,第三轮项目内部会议再次对决。
克莱门汀沿用她以往的“增长 评级 政策联动”话术,开宗明义:“YTD文旅板块营收 28%,国家专项 港澳合作基金已签约——这不是幻想,这是实绩。”
轮到Tom发言,他沉着地从衣袋掏出一份“现金对账 对赌协议”,并特别放大条款第7条:若三个月现金流小于90%,投资人有权回归普通股,无优先权,并由一家国际律所介入审核,严控内部关联交易。
他补充道:“这个不是靠政策光环,靠钞票镀金。如果你们不信,那可以控盘我这个基金,我愿意对赌。”
屋里回声一阵死寂。克莱门汀嘴角微抽,正要发难,却被父亲轻轻咳嗽打断。会议室内重新恢复磅礴气氛,但评级机构的代表员打开手机:“穆迪下调目标评级可能是如下风险……基于现在的现金流预期,与其说我们盯的是Tom的基金,不如说盯的是集团项目整体结构是否被扭曲。”
一席话,议会气氛一变,有股风起云涌之势。
凌晨一点,湾仔的风吹过维港,水面如同一张绷紧的镜面,偶尔有海风撩动海浪,宛如某种潜伏的意志在悄然翻涌。
Tom靠窗而立。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酒杯。窗外灯火寥落,只有码头方向偶尔闪动的远灯像一颗颗忽明忽暗的棋子。他盯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眼神像铁轨尽头的警灯,疲倦却异常清醒。
会议桌上摊开的是Langhorne Asia Holdings的SPV结构图,还有他亲笔修改过的认购协议草案,纸张边缘压着一本被翻得卷起边角的德劭的《信托股权架构解析》。他不信风水,但深知运势如浪——想要立于浪头,就必须学会造浪。
门被轻轻推开,Sarah踩着平底鞋走进来,递上了更新版本的融资材料。
“丰展资本已签下首轮意向函。认购金额为三千二百万港币。”她停顿了一下,“但他们提出两个条件:其一,Langhorne Asia资金结构需完全透明;其二,您必须具备明确的直接控制权。”
Tom接过文件翻看,目光犀利。他的指尖扫过一行行合规性条款,像弹奏钢琴那样精准。他很清楚,这是一次技术性较量,更是一场关于信任与主导权的心理博弈。
他淡淡开口:“母公司担保,资金来自离岸基金,信托协议限制投票干预。我要的是自由,而不是负担。”
Sarah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这意味着——你拿着一把干净的刀进了牌局,而你姐姐,正要面对的是公司章程与控制权重组。”
他喝尽杯中朗格多塞的红酒,玻璃杯撞上桌面发出轻微一响,如同赌桌上落下的最后一颗筹码。
48小时内,Tom一连串动作精准推进。
设立Langhorne Asia Holdings,注册地BVI,法人代表为第三方信托公司合伙人,母基金来自迪拜,和当地财团一起注资合作的;
交付正式认购协议与资金托管明细,明确DIFC结构作为合规护栏;
与母公司签署“限制性表决权约束协议”,确保自身实际控制权,同时规避股东会操控指控。
他的金融顾问团队随即发布一份匿名投资快讯:
《唐思哲控盘Langhorne,资本重组撬动唐氏新格局》
当天中午,恒生指数微跌0.3%,而唐氏控股却逆市上扬2.1%,成为“家族治理 独立融资”话题的焦点个案。券商研究部跟进出具简报:“此次融资释放出清晰信号:Tom主导的海外基金Langhorne具备资金独立性与法律结构优势,可能成为公司治理第二支柱。”
傍晚六点半。会议室空无一人,Tom靠在落地玻璃旁,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烟。他知道,对方会打来,只是时间问题。电话响起,Brady那惯有的低沉嗓音穿透安静:“我看到你的动作了。结构做得倒是挺干净,但我不碰没防火墙的项目。”
Tom不紧不慢地笑了笑:“Langhorne注册在BVI,资金经由DIFC基金清洗,母基金做远期担保。你不入场,等于白送定价权。”
电话那头沉默。
Tom继续:“你要的不只是退出通道和IRR,你想看我是不是能拿下这局。如果你进来,第一轮回报我承诺12.5%,三年封闭,一年弹性退出期。”
Brady终于开口:“我需要看到实际到账凭证和法律审计。”
“48小时。你决定。” Tom将龙舌兰一口闷。
唐氏控股总部,临时董事会议室。
克莱门汀正向股东代表和资方展示文旅国策背书、季度增长率及即将落地的城市更新基金,用一整套“特首基金” “文旅平台”来压制弟弟的“资本野路子”。
在她演讲结束后,所有目光聚向Tom。
他走上前台,只带了一叠文件。
他只说了一句:“融资到账。”桌上一份份文件展开:银行交割证明;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的资金审计报告;律师事务所认证文件;Brady旗下空壳私募基金认购合同影印本。
他平静陈述:“我以Langhorne名义持有15%平台投票份额,任何影响唐氏基金主结构的议案,若未获得Langhorne同意,将被视为重大合规障碍。”
克莱门汀脸上浮现出片刻僵硬。章程并无禁止境外SPV结构参投,只要求合规审计,而这正是Tom全套设计的“破口”。
父亲康茂德·唐坐在会议末席,双手交叠,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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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窗外的维港闪着黯淡蓝光。他眼前摊着四份文件,分别来自“NL资本”、S城“招商局创新基金”、一家老牌基金,以及Brady代持的控股投票书。
“时间到了。”他说。
语气不重,但在场的三名核心幕僚——财务长Alex Wong,副法务总监黄碧珊,以及投资关系顾问魏子航,立刻停止交头接耳,齐刷刷抬头。
Tom拇指轻敲桌面,吐出一句:“我们不等她出招了。现在,我们反攻。”
就在董事会开始前48小时,Tom做了三件事:
向金管局递交控股结构调整备案,明确由南联资本与招商局“间接持股”其控股平台,规避监管红线;
提交与广义信托达成的投票托管协议,增加5.8%投票权;
将旗下的文旅并购平台挂牌至联交所创业板,拟定半年内申请主板转板,拉升信心。
董事会当天,表决结果:克莱门汀的“结构调整议案”被否决;Tom反提“并购特许权”议案,以 52% 支持票高票通过。
这一天,Tom赢了。
他没赢得特别光彩,也没赢得特别热烈,但他赢得精准、果断、完全不拖泥带水。
Brady在会后悄悄发短信给他:“Smart. 期待下一步。”
董事会那天的胜利,如同一场短暂的烟火,在Tom心中绽放出微弱却清晰的光亮。他知道,这并非终点,而是一场更为隐秘且残酷的战争的开端。
克莱门汀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她那双深邃且冷酷的眼睛,似乎在嘲弄他的胜利不值一提。她输了这一次,却并未真正倒下。相反,恰恰是失败磨砺了她更锋利的城府。
不到三天,Tom就从内部渠道获悉,克莱门汀正在暗中联络文旅产业的国家级基金以及数家新引入的战略投资人。她以宏大的“文化复兴与旅游产业融合”计划为幌子,将触角伸入政策支持力度极大的“文旅国策”项目,试图借助国家资本的力量为自己谋取绝对话语权。
她的布局,专业且极具威胁性。动用了多层次资金池,从表面的文旅基金到深层的政策导向资金,再到部分带有半官方背景的产业联盟,这一切都在短时间内极大地扩展了她在股东中的影响力。以“产业升级”、“区域协同发展”为旗帜,克莱门汀将自己塑造成“政策的拥护者”和“家族企业的未来”。
这让Tom不得不正视一个残酷的现实:自己之前依仗的商业逻辑和资本运作策略,在面对强大的政治资本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的团队很快汇报:克莱门汀背后的票数正在悄然增加,部分原本观望的保守派股东开始动摇,甚至出现了迟疑和分裂的迹象。
“克莱门汀根基深厚,我现在根本动不了她。” Tom恨恨道。
于是乎,第一步,他决定打通粤港澳大湾区的政策关系,利用S城招商局、南岭省文旅局等资源,构建一条政策与资本双轨并行的合作网络。同时,他主动接触多家政府背景的产业基金,尤其关注那些“创新科技 文化旅游”结合的项目,试图用“新经济”赋能老牌家族产业,制造战略上的话语权。
Tom向他的财务总监和投资顾问布置了明确任务:“要精准锁定能带来长期合作可能的机构投资者,尤其是那些愿意投入产业升级和科技融合的基金。我们不是只做资本游戏,我们要打造企业新的生命力。”
他的团队连夜准备了多套深度的产业调研报告,聚焦双澳旅游市场与粤港澳大湾区的文化创新融合潜力,将这份策划书直接送至S城招商局和港城的产业投资界。
另一方面,Tom开始亲自拜访一些关键的家族大股东,用真诚加策略软磨硬泡,争取更多人的支持。
“这是一场关于家族未来的赌局,”他在电话里向一个关键股东说道,“我们不能被政治资本绑架,也不能让企业停滞不前。”
克莱门汀和她背后的联盟越来越多地利用媒体制造舆论压力,夸大所谓“家族企业必须顺应国策,融入大湾区战略”的必要性,并暗示Tom的路线是“保守的、短视的”。
夜幕下的S城湾畔,华灯初上。Tom唐思哲穿着定制深灰色西装,系着一条略显张扬的酒红色领带,步入那座气势恢宏的招商局总部大楼。楼内的灯光透过玻璃幕墙映照出一片繁华与秩序,恰似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心绪——这是一次决定性谈判。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对面坐着几位来自招商局的高管,穿着规矩,表情冷静,但眼神锐利。身为政策主导型的国企,他们对投资风控要求极高,更看重战略契合和长远布局。
Tom开场并不急于直奔主题,而是用他那带着轻微腔调的粤语,先和对方寒暄,铺垫出一个合作共赢的氛围。他强调:“S城作为粤港澳大湾区的核心动力,政策扶持力度空前。我们家族企业正从传统旅游□□业转型,深耕文旅科技和智能产业,符合未来国家产业升级的大趋势。”
随后,Tom递出详尽的PPT,数据图表层层递进:从大湾区文化旅游市场规模,到政策资金流入,再到他们家族企业近年在智能旅游项目的研发投入和试点成效。
“我们需要的是战略伙伴,不只是资金。”他眼神坚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招商局的资源和平台优势,能为我们打开更广阔的空间。反之,我们的项目能够为大湾区文旅产业带来创新驱动力,带动就业与消费增长,实现双赢。”
对方副总轻轻点头,随即问道:“唐先生,具体融资需求是多少?结构如何?”
Tom早已准备好一套复杂而灵活的融资方案:他提出先由招商局通过旗下政策引导基金认购定向增发股份,目标金额约3亿港币,持股比例约15%。这部分资金将专款专用,用于升级文旅智能系统和开展重点景区数字化改造。
其次,设置业绩挂钩的可转换债券,债券期限5年,转换价格根据项目营收目标挂钩,以激励双方共享未来收益增长。
此外,他还提议成立合资公司,由双方共同管理,招商局占主导股份,确保政策资源能精准导入,提升项目执行效率和政府支持力度。
“我们同时设计了完善的风险控制机制,包括独立审计、绩效考核和退出机制。”Tom补充道,“这些都在保证资金安全的前提下,最大化地发挥政策资本的杠杆效应。”
招商局高管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明显被方案的专业和严谨打动。
会议最后,Tom细致回答了关于政策变动、市场风险、技术可行性的犀利提问,毫无闪失。
而与此同时,远在家族总部的董事会会议室里,克莱门汀已收到了Tom这边传来的消息。她并不慌乱,反而露出淡淡的冷笑。
“不错,Tom终于动真格了。”她轻声自语,“但别忘了,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迅速调动家族中与政商圈紧密联系的力量,打算以“文化国策基金”为旗号,扩大对文旅板块的控制权。她已秘密联络双澳的“特首基金”,计划联合文旅产业投资基金,形成强大资本联盟。
同时,堂哥唐承德也不断加码,私下里与外部资本和家族关键成员斡旋,力图分化Tom的阵营。
Tom面对愈发复杂的局势,家族派系权力斗争已然演变成一场资本与政治的多维博弈。
他与Brady深夜通话时沉声道:“Brady,这局我靠融资先站稳脚跟,但克莱门汀那边的势力还在蠢蠢欲动。我要你帮我盯紧她和承德的动向,资金安全和政治风险,我必须掌控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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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内,Tom的神情凝重而自信。他知道,只有在融资与政策资源上取得突破,才能在家族争斗中站稳脚跟。此次,他带来了详尽且严谨的融资方案:
“我们计划通过招商局旗下的政策引导基金进行定向增发,融资3亿港币,换取15%的股权。”Tom条理分明地讲述,“这笔资金将专门用于文旅智能升级及数字化改造,符合粤港澳大湾区‘文化 科技’的产业政策导向。”
对面的招商局高管眉头紧锁,问及风险控制:“唐先生,针对政策调整和市场波动,你们如何保障资金安全?”
Tom早已准备妥当:“我们设计了基于业绩的可转债,债券期限五年,转换价格挂钩营收指标,同时设有严格的独立审计和退出机制,保障双方利益最大化。更重要的是,成立合资公司,由双方共同管理,招商局控股,确保政策资源精准导入和执行。”
现场气氛骤然紧张,几轮细致问答后,高管们终于点头认可。
融资协议签署后,Tom清楚地知道,资本入局只是局势的开端。接下来,要在家族内部稳固地位,必须从以下几个方面发力:
一、稳固融资成果,确保资金实效流入:Tom立刻成立了专项工作组,严控资金的使用流程。
二、构筑政策壁垒,形成护城河:针对克莱门汀利用“特首基金”和文旅国策的优势,Tom利用招商局的平台优势,积极对接岭南省及S城市多个产业促进基金,争取政策扶持与项目联合开发。
他派出最得力的团队与政府官员密切沟通,推动“文化科技融合创新示范区”落地S城湾,力求打造与家族集团主业高度契合的产业园区,形成地方政府与资本联盟的战略壁垒,牢牢掌控市场主动权。
三、稳住家族内支持,分化对手势力。正当Tom忙于布局的同时,克莱门汀依然虎视眈眈。她利用媒体和政商关系,不断施加压力,试图动摇招商局的信心,并暗中拉拢其他家族成员做内应。
一次家族会议上,克莱门汀直言不讳地警告:“Tom,别以为有了招商局的钱,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家族的根基才是你的软肋。”
Tom淡然一笑,眼神冰冷:“我很清楚。正因为根基薄弱,我才用资本和政策筑起了城墙。游戏才刚开始。”
与此同时,Brady的私募基金持续稳健运作,成为Tom的坚强后盾。Brady用自己丰富的资本运作经验,帮助Tom优化资金结构,避免财务风险,规避监管盲点。
电话里,Brady提醒:“Tom,别忘了,资本市场的冷酷无情远比家族残酷。虽然我不想插手你们自己家的事,但是作为朋友我还是要跟你说,稳扎稳打,不给对手任何可趁之机。”
———————————————————————————————————————
夜幕下,Tom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桌面上铺开了一张厚厚的项目计划书——《S城湾文旅智能升级与数字文化产业融合示范区》。
“这一切,得从市场调研说起。”Tom指着报告中的一张图表,语气坚定地对团队说道,“过去三年,粤港澳大湾区的文化旅游产业年均增长率保持在12%以上,且国家政策强力扶持‘文化 科技’的融合发展。我们的项目对接了招商局的产业导向基金,完全契合‘十四五’规划的核心目标。”
他缓缓翻开详细的项目规划页:产业定位精准项目定位为“数字文旅示范基地”,集文化演艺、数字展览、智慧旅游和高端文创产业于一体,打造文旅与科技深度融合的产业生态圈。
政策红利充沛依托招商局与S城市政府的双重支持,享受税收优惠、土地优先供应、人才引进政策及专项补贴。S城市文化产业专项资金预计支持金额达亿元级别。
资本结构稳健通过定向增发引入招商局旗下政策引导基金3亿港币,换取15%股权,形成资金闭环。资金将逐步分批注入,结合阶段性业绩考核释放,最大程度降低投资风险。
风险控制机制完善成立独立第三方监管机构,结合国际一线咨询公司制定严格的财务和进度审查标准,设置业绩挂钩的债转股条款,保障投资方权益。
市场前景广阔项目预计首年吸引游客超过200万人次,文创产品销售收入年增速预期15%,配合线上数字展览,拓展国内外市场。
Tom目光锐利,“这里面,每一笔资金投向都精准,市场需求明确,政策壁垒坚实。我们不只是拿钱,更是拿到了稳固的‘护城河’。” 项目提案得到招商局高层与多方投资人的认可。
紧接着,Tom带领团队迅速启动了:与S城市文化旅游局、科技创新局密切沟通,落实土地和项目用地规划;
签订多个产业合作框架协议,包括本地知名文化演艺公司与数字科技企业的联合开发;
组建由政策顾问、风险管理专家、行业领军人物组成的专项咨询委员会,确保项目符合国家战略方向。
与此同时,Tom并未忽视家族内部的微妙平衡。他在私下场合向杨燕城表明:“项目不但能为家族带来持续现金流,还能稳固我们在粤港澳大湾区的产业版图。只要你与我配合,我能保证你和母亲的股份保值增值。”
Tom试图说服母亲以有投票权的董事身份为自己背书,他邀请母亲共进晚餐,可是杨燕城拒绝了。杨燕城眼神闪烁,权衡利弊后沉声道:“这局,我先看你的动作。”
Tom还迅速主动的主动与堂哥唐承德进行隐秘谈判,暗示合作可能,暂时缓解战火。唐承德谨慎回应,但对Tom的专业和决断力暗自佩服,双方达成了暂时的“非敌对”协议。
电话那头,Brady也传来好消息:“Tom,我这边空壳私募基金已经准备就绪,能为你接盘注资,确保你的融资链条不断裂。你只需把项目数据和进展同步,我来帮你稳住资本市场信心。”
Tom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就好,我不会让任何人随便踩踏这盘棋。”
夜色渐浓,S城湾畔灯火璀璨,在S城出差的Tom站在写字楼顶层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充满生机的现代都市。大湾区的蓝图在他眼中愈发清晰——他必须将父亲布局的生物医疗、东南亚旅游地产和□□产业,巧妙融合进这片经济高地的文旅产业链条里。
“S城招商局这边,要打的牌比我想象中还要复杂。”Tom自语,眼神中满是冷峻和野心。
Tom的团队完成了对S城文旅产业集聚区的详尽调研,结合母亲杨燕城的资源优势和招商局的政策导向,提出了整合“数字文旅 医疗康养 高端地产”的复合型项目方案。
这是一张包含:依托S城湾新区的高端文旅核心区,打造世界级数字艺术与文化体验中心;将自家企业里在东南亚和美国的医疗科技项目与S城的生物医药产业园区对接,形成跨境技术转移和资本合作;利用家族旅游地产开发经验,融入“康养 度假 文化”一体化的综合体规划,吸引粤港澳乃至东南亚高净值人群。
Tom亲自率队,多次往返于S城招商局及相关政府部门,争取政策支持和土地指标。通过精准的项目报告和财务模型,证明项目的投资回报率和社会效益均超出预期,成功打消了政府官员的顾虑。
“你们看,这不仅仅是文旅产业,更是粤港澳大湾区‘数字经济 健康中国’战略的落地样本。”他在招商局的会议室,递出精致的PPT和可行性报告。
招商局一位中年官员点头:“项目符合我们的引导基金投资标准,后续我们会协调专项资金配合,尤其在智慧文旅和健康科技领域。”
与此同时,港城总部的家族会议气氛紧张。克莱门汀依托她掌握的家族股权,利用“特首基金”支持的文旅投资基金,强势反扑,提出抢占S城项目核心资源的计划。
Tom意识到,这不仅是场商业对决,更是家族权力的直接较量。
他决定主动出击。先是通过与招商局谈判,将项目关键环节的决策权和资金流控制权牢牢抓在手里,防止克莱门汀的团队干预。
接着,Tom借助父亲康茂德·唐留在东南亚和美国的生物医疗合作网络,引进战略合作伙伴,一边稳固项目资金链,一边扩展项目国际影响力。
在一次关键的项目推进会议上,Tom展示了他的“跨境整合战略”:
依托东南亚旅游地产的成熟客户资源,快速导流到S城文旅康养综合体;
融合港城家族医疗科技子公司研发的数字健康管理系统,打造智慧医疗体验区;
利用S城强大的科技创新能力和市场人力储备,推动项目数字化运营,提升游客体验与管理效率。
“这个项目不只是投资,更是一场产业生态的重塑。”Tom说着,目光炯炯,“我们要让家族资产不仅坐拥资本红利,更掌握产业话语权。”
Brady通过空壳私募基金稳稳注资,保障了项目资金的流畅,港城和S城两地资本市场对该项目反应积极,股价稳步回升。
“Brady一直很谨慎,”Tom暗自感叹,“但至少他现在站在了我的这边。”
克莱门汀察觉局势不利,开始私下拉拢部分家族股东,试图通过改写董事会规则来削弱Tom的影响力。
Tom早有准备,他的法律团队针对这一动作,提交了严密的法律反制意见,利用家族协议条款和公司章程的漏洞保护自身权益。
“你永远别低估我,克莱门汀。”Tom在电话里冰冷说道,“这盘棋,我已经不只是防守了,是进攻。我们走着瞧!”
第65章 一触即发,老将带飞,高手过招,步步为营
Tom与双澳财团的代表们围坐一桌。桌上铺开的项目报告厚重且图表密布,正投射出他整合S城文旅和东南亚医疗康养的宏伟蓝图。
“这份计划不仅精准切合大湾区政策导向,”Tom语气沉稳,目光坚定,“更精准捕捉到未来5年文化旅游与智慧医疗的市场爆发点。我们预期投资回报率将在15%到20%之间,且具备多元风险对冲机制。”
财团负责人轻叹,目光审视,“Tom,资金雄厚,规划宏大,战略方向无懈可击,但风险何在?”
Tom笑得阴冷,“风险是资本游戏的常态。项目设计时,我已在土地、政策、技术合作上多重布局,任何一环出现波动,都有替代方案支撑。我们甚至准备了应对区域政策微调的应急资金池。”
另一位代表点头,“听说你已从S城招商局拿到了专项支持?”
“没错,招商局的专项资金和配套政策,将为我们项目提供强有力保障。毕竟,政府的目标是带动数字经济和文旅产业融合创新,这与我们项目完全契合。”Tom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自豪。
谈判桌上气氛逐渐转向认可,部分代表眼神里闪过赞许。Tom知道,这场战斗赢了一半。
“我们希望通过设立‘粤港澳大湾区文化科技融合示范区’,引导更多资本进入数字文旅和健康产业,”Tom解释,“这不仅为项目提供了政策支持,也在更大范围内拉动了产业链上下游发展。”
官员翻看着资料,点头认可,“你的方案设计合理,且符合我们对于产业升级和区域创新的要求。我们将推动专项资金按阶段拨付,同时帮助协调土地审批和税收优惠。”
Tom不动声色地将这些利好细节一一记下,心中已开始绘制下一步的融资节奏。
开晨会的时候,Tom的对手克莱门汀再次抛出锋利的质疑:“Tom,你的项目光靠政府的‘噱头’,一旦政策变动,资金链岌岌可危。你准备好承担家族资产的巨大风险吗?”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众多家族成员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
Tom缓缓起身,自言自语,眼中寒光闪烁:“克莱门汀,我尊重你的怀疑,但你低估了我的筹谋。我背后有S城招商局的政策支持,也有稳定的资本投入,更有明确的商业模式和收益路径。你打着‘稳妥’旗号,实则抱残守缺,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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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新加坡某大楼会议中心,清晨七点三十八分,展厅内落地玻璃泛着温润的晨光。室内冷气开到最低。Tom穿着低调的深灰色Zegna西装,手中捏着昨晚刚修订完的PPT——六十八页,关于他牵头的新型文旅医疗平台“Aristo Healthscape”在粤港澳及东南亚市场的战略路径图。
展示会仅限内部:杨燕城基金会的持股代表,天金湾信德控股的代表,S城招商局文旅与医疗板块的副总裁,以及中资背景下的数位代表代表,就项目整合和落地开启讨论。
“过去的二十六个月,我们太关注医疗融资技术的硬资产增值,却忽略了一个宏观事实。”Tom扫过每一个人的眼神:“中产阶层的医疗出行,文旅康养需求,已经超过了本地基建资源承接能力,而你们的资本,还躺在老旧的城市更新项目里沉睡。”
他的语速很慢。
三小时后,Tom在天台抽烟,和Brady打了个视频。
“你这是在绕着家族企业跑,还是终究要回到唐氏的主框架?”Brady问。
Tom笑了:“跑不掉的。康茂德已经开始下手整合我之前的线,如果我不主动整合回去,下一次控股的就不是我了。”
“你要我给个说法?”
“我不要你下注,”Tom顿了顿,“我只要你不赌我死。”
Brady眯了眼睛,没有应声。
事情的转折点是康茂德·唐的办公室会议——这一次他没有带任何董事会成员,仅让法律顾问与财务顾问列席。
Tom坐在他父亲对面,手中不是酒,是一叠由招商局出具的政府联合支持意向书。
“他们为什么愿意支持你?”父亲问。
Tom眼里没有惧意:“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不像你的人’与他们谈判。而我,正好合适。”
康茂德轻轻一笑。“很好。我会安排董事会将你这个项目,纳入集团下属的‘医疗文化旅游板块’,由你亲自任命执行总裁。”
“包括财务调配权与人事权?”Tom反问。
“财务调配可谈,人事权要看你的季度数据。”
Tom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一叠意向书放在了桌上。“别等你看报纸才知道S城那边已经拍板。跟紧我的项目,爸爸。”
一周后,唐氏控股发布了一则公告:将设立新的文旅医疗项目部,由唐思哲出任负责人全权领导,直接向集团副总裁汇报。市场上解读为“康茂德父子重归一线”,而原本一手主导文化投资并购的克莱门汀,则在当周发布季度业绩——漂亮至极:增长率达到26%,其中三笔文旅并购项目完成了落地谈判,包括一家在双澳注册、专注青年旅宿连锁的创新企业。
她在内部会上发言:“我希望大家清楚,唐氏的‘增长引擎’,从来不靠讲PPT和请几个招商局的人来吃饭。”
但她也没有否认:Tom这一次,真的“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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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人眼中,那场“项目起死回生”的华丽转身,不过是一纸公告、几场饭局和一个逆袭的媒体风口。可真正把视线移到牌桌底下的人才知道,Tom这回赢,不靠“赌”,靠的是“制度赌局”中,他是一个学会怎么玩这套牌的人。
起初只是一个家族基金旗下文旅资产平台的孵化试点,用于测试“医疗 文旅”融合的模型。这个词汇是他从圣莫尼卡医疗康复中心的年报里扒出来的——“Healthcare is not just service, it’s atmosphere.”
Tom非常懂包装,于是他用以下三根支柱把这项目“讲活”:
粤港澳联动文旅康养区(珠城、S城、港城)
与S城招商局文旅达成战略协议:给予文旅医疗资产项目绿色审批通道。
初期项目:DP新区旧疗养院改造为中产康养中心。
双澳天金湾康复中心(重组并购)
与双澳信德控股旗下旧赌场物业协商,将闲置牌照物业改造为“高端康复旅馆”。
所有牌照操作合法合规,注册在港而运营在澳,实现税务优化。
海外出行服务整合
与一家设于新加坡的私人医疗航空服务商合作,主打“医疗旅游路线”——港城/双澳 →曼谷/Bali →新加坡 →东京,主打富裕客户体检-康复-疗养一体化体验。
Tom这套打法,说穿了不是创新,是旧资本结构的‘再穿皮’。
Tom是怎么控制这家公司/项目的?
公司结构:
Aristo Healthscape Group Ltd.注册地:开曼群岛控制人:Tom 唐思哲(以个人名义持有45% Voting Class A 股)
Strategic SPV (Brady 私募壳)
控制 12% Class B 股,无投票权,但享有分红优先权 一票否决权(部分条款下)
注册地:BVI(英属维京群岛)
法律顾问:M. Brown 港城办公室
管理人:一家位于港城湾仔的家族办公室
杨燕城基金会控制的信托通过Family Office持有28%股权,设定三年后可回收主控权条款。
招商局文旅产业资本签署融资意向函,阶段入股,给予政策性贷款2.3亿人民币,第一期以“城市更新专项基金”入场,预计占比不超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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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在办公室盯着那封父亲发来的密函时,甚至有点发笑。
“你可以利用集团旗下‘健康投资有限公司’作为试点单位,向粤港澳健康文旅融合产业平台提交预案。”
这是一封典型的康茂德式备忘:没有实权,却能让外人觉得他被“授权”;没有明确支持,但又绝非空口画饼。
“典型的养蛊父亲。”他自言自语,手指敲着办公桌。
这个xx公司,原本是家族几年前为医疗特区的投资留下的壳公司,后来计划搁浅,几乎处于休眠状态。但Tom知道,这才是最有用的筹码——它没有“传统派”的控制,不归姐姐克莱门汀,也避开了唐承德那批“信托保守派”。
而且,它是唯一可以走入S城招商系统的合法通道,且不影响家族现有主线结构。
他立刻拨通了副董事长岑志邦的电话。
“志邦叔,我要搞一个事情,你可能会有兴趣。”
岑志邦是个深藏不露的老江湖。
在家族内属于“模糊派”——既不站康茂德,也不明确倒向克莱门汀。他沉默听完了Tom的方案——一个以“康复医疗 高净值旅居文旅”为核心的双币投资SPV结构,落地地点在S城前洋。
“你想让它成为集团的主战线之一?”
Tom笑了:“不。我是想让它变成大家无法不理的现金奶牛。”
“你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的壳基金,做第一阶段的联合投资人代表。”
岑志邦思索片刻:“你能保证收益?”
Tom挑了挑眉:“你不投,是你自己错失前海——不是我搞砸了。”
沉默三秒,电话那头传来低低一声笑:“你跟你父亲,越来越像。”
进入S城系统比Tom想的复杂多了。没想到连只是谈谈都那么难。
招商部门很客气,却也冷静。他带着完整PPT和法律框架说明入场,换来的是一句:
“我们欢迎港城资源接入,但希望是真正意义上的深度落地,而非走个政策壳,套个基金结构。这是不行的。”
但Tom不是第一次被人挑战——他把项目文件往桌上一摊:
“我们将建设的是一套‘不占地、即投即用’的康复平台体系,包括与本地三甲医院共建远程康复平台,同时联合海外保险系统建立粤港澳病患跨区通道。”
他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先期承担3000万港币的试点投入,由港城基金与招商资本联合引导,预留了S城本地优先权。
项目一周后获批“白名单”,进入试运阶段。
Tom在家庭聚餐中提了现在的进度。
手机屏幕里是是刚刚出炉的《2025第一季度融合业务报告》。
“我们这个季度的EBITDA增长23%,在港澳患者转介系统中占到全港20%份额。”
“我们与招商局的康复平台现已获得医保试点绿灯——而这条链条,在未来可以与集团主线的健康城项目直接嫁接。”
克莱门汀在场,面无表情。
唐承德喝了一口汤。
Tom一步一步开始落实,将其嵌入了家族集团的“医疗事业部”下属架构之中。
他用“S城康复平台”的增长数据,取代了母公司一个长期亏损的健康城项目;
他逼迫财务部门将他的项目纳入正式季度审计报表;
他要求副董事长岑志邦将其SPV转换为“类REITs基金”模式,接受高净值客户资金,变现平台估值。
而当那份“2026财年战略协同建议书”摆在康茂德办公桌前时,周报上集团第一次用“核心主战线”定义Tom的项目。
第66章 痴男怨女
尖沙咀喜来登酒店·午夜
房间灯没开,只留着落地窗旁微微透进来的城市光。窗帘没完全拉上,维港的灯在夜色里闪烁着温柔的斑斓,把房间镀上一层沉静的蓝调。
安安侧躺在Yelena身旁,枕头被她抱成一团,像只安静的小兽。
两人都洗了澡,穿着酒店的棉质睡袍,发丝还有些潮湿。空调温度调得刚好,房间安静得只听得到风在窗外呼啸,和Yelena轻轻翻身时衣料之间摩擦的细声。
“你睡着了吗?”安安轻轻地问。
“没有。”Yelena的声音带着倦意,却依旧清晰。
安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还在想刚才的事吗?”
Yelena没立刻答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是不是所有聪明女人,都得演得像个彻底冷静的人。”
“可你刚才在酒吧里不冷静。”
“对。”Yelena自嘲地笑了,“演不下去了呗。”
安安没再追问,许久才低声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们这种人——漂亮、有钱、会说话、懂打扮、朋友多、从不被拒绝——就应该没烦恼。”
她换了个姿势,转过身看着Yelena。轻声问:“你觉得Kevin爱你吗?”
Yelena安静了好久,久到安安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曾经觉得他是爱我的。”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我现在不确定了。也许他爱的是那个‘家人都喜欢、大家都说合适’的我,不是我。”
“那你还留恋什么呢?”
Yelena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轻声说:“你呢?你爱Brady吗?”
安安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愣了半秒,然后羞涩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我在他面前,总是觉得自己变得很——不像自己。”
“好还是坏?”
“都有吧。”安安顿了顿,又低低道,“有时候我会怕。怕他有一天也突然不需要我了。”
房间陷入沉默。
Yelena伸手,关了床头灯,柔和的蓝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她轻声说:“睡吧。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梦里也不会解决什么。但起来你还可以把那些狗娘养的暴打一顿。”
安安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
而Yelena睁着眼盯着天花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像在捻着某个无法放下的执念。
她忽然低声笑了一下,声音带着点虚无的温柔:“不过今晚有你在,还挺好的。”
安安没答话,像是睡着了,但眼角却悄悄滑落了一滴泪。
那是Yelena听不见的部分。
而这个夜晚,在两个女孩沉默的脆弱里,变得无比真实。
安安觉得自己模模糊糊的快要睡了,
突然,Yelena噌的一下做起来,说,“Hey, let’s talk.”
“不睡了。睡不着,真来气。” 她打开灯,安安一脸懵逼。
“你不是想吃瓜吗,这儿有大瓜,来吃个够。”
维港像一块被翻搅过的黑绸,天边的灯火碎碎地浮在水面上,一点页、也不稳。Yelena赤脚踩在厚地毯上,手里转着一支点燃一半的女士细支烟,香水味在空气里缓慢发散,混着酒店房间永远不变的高级消毒水味。
“你知道我姓什么吗?”她转过头看了安安一眼,眼神没什么敌意,只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审视。
“Molchanova。”安安轻声说。
“嗯,Molchanova。俄语里的意思是‘保持沉默’。”她嗤笑了一下,声音带点疲惫的冷调。“讽刺吧?我妈给我起这个姓氏的时候,大概还以为这是对她一生的总结。”
安安没出声,只是从她的杯子里喝了一口水,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像在等她继续。
“你不知道吧,我妈Volya(俄语对人名会有缩写)——全名是Valentina Karlovna Bekker(瓦伦蒂娜 卡尔罗夫那贝克尔)——年轻时候可是莫斯科MGIMO毕业的高材生,那会儿还能进外交部。”她自顾自地坐在沙发边,膝盖抵着桌角,烟灰弹在玻璃杯盖子边缘。“但她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很有地位的男人。有钱,有势,有老婆孩子。”
“苏联这个国家在战后是建立在女人的脊梁上复苏的,但是这也加强了战后男人们的创伤,逃避,暴力,欺骗和酒精成瘾,这在苏联男性人口中有70%是这么个处境。
我妈妈Volya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她的父亲是在俄德国战俘,母亲是伏尔加德裔混血俄罗斯人。
Volya凭借自己的努力去莫斯科上大学,留了下来。在大学毕业时有份工作,在当时的外交部。Volya在29岁生的我,她说我的生父是一个非常charismatic,有魅力的男人,他帮助了她。”
“她跟他睡了。然后就怀了我。她一句话都没说,他也一句都没说。”
“因为在苏联,那样的沉默被当成一种尊重。尤其是对男人的尊重。”她又笑了下,笑意却不带温度,“Molchanova,从我出生那刻开始,我妈就知道:这个姓氏是她唯一能为自己保留的体面。”
安安想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Well,这个德高望重的男人因为腻烦了Valya,所以为了赶走她,让自己的妻子Olga奥尔加处理一切。БеднуюВалюобхаживалстарыйтрахарь, которыйиспользовалеекаксекс-игрушкуикакпокорнуюмолодуюженщину. Ониспользовалсвойвлиятельныйстатус, чтобы заполучитьэтимолодыекиски.“
(Poor Valya groomed by an old ** man that used her as sex toy and an obeyed young woman, he used his powerful status to get those young pussy. / 可怜的Valya被一个老男人引诱玩弄,这个老男人把她当作性玩具,并逼迫年轻女子听命于她,他利用自己强大的地位来得到这些年轻的女人的身体。)
“我妈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年代,一个混血的俄罗斯伏尔加德裔,金发碧眼,高挑冷艳,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站在莫斯科的外交大楼前头,像苏联杂志里的封面人物。”
她吐了个烟圈,指尖轻轻颤了下。
“但她一个人带着我,在那个国家、那个混乱的90年代后期根本活不下去。你知道苏联解体后多少女人,为了让孩子吃口饭,都不得不去‘交际’吗?”
在那个时期,被辞退的孕妇很难得到稳定工作,更何况是解体后的苏联。
“But poor Valya needed money. (但可怜的Valya需要钱,她和她的孩子需要吃饭,那个孩子就是我)She has to save herself and her daughter, 就是我,Yelena.
在那个混乱的时期甚至是莫斯科的正经女人们都要做重要的人的情人才能得到工作和钱,她本来是鄙视那些人的。” Yelena顿了顿,“但她后来也成了那样的人。为了谋个翻译的推荐信,她跟一个以前看不上的矮小男同学睡了一觉。”
安安轻轻吸了口气。
“1999年和2000年这会儿你们中国人在东北做俄罗斯的生意还挺出名。那里有着各种重工业废品生意,铁路,走私,和废钢回收。于是Valya把那个孩子托给了父母,独自一人去了海参崴。她会多种语言,又是高学历人才,立刻就挣了笔很大的钱,她将钱寄回老家Povolzhye,Valya会德语俄语英语,为了和中国人打交道她又很快学会了中文,就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列车上就熟练掌握了中文的语法。"
“我妈带着这封信去了远东,在海参崴的废钢码头上跟中国人谈生意,做翻译,后来就认识了一个港城商人——何先生,他是个倒爷。”
“他赏识她,觉得她聪明、肯吃苦,说服她去港城发展。她一口气学了粤语,然后就嫁给了他。”
“他原配刚死,她就嫁过去了。”
安安听到这句,抬起头,眼里藏着复杂。
“她不是第三者。”Yelena突然开口,“她是真的被他救了一命。而她太累了,她想要稳定。”
“他们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我那时候被留在伏尔加河畔的老家,跟我外婆外公一起住了6年多。”
她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像一记落在空房间里的小石子,“6年,一个电话也没有。她忙嘛,搞事业、维持身材、出入高级场合, 谈的都是巨额大单——别人都羡慕她,我也羡慕她。”
“何先生把她推荐进大企业,还助其进了本地俄罗斯商会。我7岁被接到港城时,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
“她是我妈,但她的语气像我老板。我和弟弟妹妹其实都是保姆带大的。她安排了三个家教轮着来教我,像个项目经理一样查进度,冷冰冰。”
“何先生——也就是我继父——对我倒是有礼貌。但也只是‘礼貌’。你知道吗,那个家不属于我。我只是客人。我没有家。”
她说到这里,像突然厌倦了这个回忆,把烟在玻璃杯盖上熄掉。“你知道吗,安安,我读书其实特别好,数学、语言、历史、政治——科科满分。但我没有朋友,我也不想要朋友。”
“我叛逆期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狠。初中开始喝酒抽烟,高中抽大麻、纹身、打架、自残。其实我很聪明,知道自己在干嘛,就是停不下来。”她转过脸看着安安,神情淡淡的,“我不是在找死,我是在找存在感。”
“你知道最难受的是什么吗?是你成绩那么好、打扮也漂亮,别人还是不爱你。”
“我永远是那个‘不属于这个家庭’的人。”
安安的眼睛有点红,低下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交不到朋友吗?”
她侧头盯着天花板,点了点手机屏幕让时间亮起来,又熄掉,嘴角挂着一抹没什么温度的笑。
“不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也不是因为我不够漂亮。是因为我脑子有病。”
她轻轻笑了一声,笑得一点都不甜。
“我他妈从小就怪。小时候在俄罗斯老家,别的女孩玩娃娃,我一个人拿刀在削树枝当武器。‘Yelena,你不能这样对人说话’——他们总这么说,номнепохуй,知道吗?我完全不在乎。”
她回头看安安,“我小学第一场打架,是因为有个男的笑我说我是没人要的私生女。我直接一拳砸他鼻子上。血流了一桌,我坐在校长办公室,被骂两个小时,我一句话都没说——因为我觉得那小子活该。”
她慢慢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右手食指关节,“这骨头现在都还不太对称,当时骨裂。”
“我那时候情绪控制不了。安安,你懂吗?别人说一句我不爱听的,我他妈直接撕作业本往他们脸上砸。”
她顿了顿,吐了个极短的俄语脏字:“сука。(脏话,俄罗斯国骂。)”
“我进了港城的家之后,以为一切都可以变了。”她语气突然平静下来,“你看,繁华都市、好学校、保姆给我做早饭、衣柜里一排Chanel、裙子整整齐齐、课业节奏都有人安排好。‘Yelena,只要你规矩点,就什么都有了’——妈的,像不像给狗发口令?”
“可我他妈不是狗。”她轻轻笑了一声,“我试过变乖,试过闭嘴,试过讨好……但关心我的是谁?保姆?继父?我妈?她们只要我成绩好,体面,少惹事,最好别出声。”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没人给我买蛋糕。我自己偷了保姆的钱,打车去了中环,在便利店买了支打火机,和一盒蓝色万宝路。我坐在码头的台阶上,一个人抽烟,看维港。”
“生日快乐,Yelena。你活得真他妈像个笑话。”
她突然转过头,盯着安安的眼睛:
“我不是不想交朋友。我是没人撑得住我的疯。”
“你知道我有多敏感吗?我能记住别人看我的眼神角度。我能听出别人微信语音里那一瞬间的不耐烦。我能闻出来一个人背后讲过我坏话的气味。”
“我也他妈太聪明了。聪明到装傻的时候别人都觉得我真傻。”
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用中文骂了一句:“我操,老天也太喜欢开我玩笑了吧?”
“你说我像不像那种名牌高中里的幽灵?每天准时到教室,考试第一,永远穿着得体,成绩优异,但没有人真心喜欢我。因为我一靠近,他们就觉得寒气逼人。”
“我他妈也觉得自己像个幽灵。”
安安靠近了一点,像想握住她的手。Yelena却摇了摇头,自顾自往后靠进柔软的枕头堆里。
“人家说什么叫hard to get friends?不是因为你不主动,而是你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别人真心。”
“我是那种,别人靠近我,我就想掐死自己的人。”
她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低了下来:“我怕他们看到我心里那团黑的地方。”
房间里陷入沉寂,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车辆噪音从高楼下回荡上来。她忽地又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但我跟你讲,我不会认输。”
“这些年我都这么熬过来了。什么都不是事儿。I’m still **ing alive.”
安安听着Yelena讲,Yelena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sexually free。她无所顾忌,青春期在港城去面试模特因为当模特很酷。结果差点误入恋童癖派对。
“我通过我继父何生认识的Kevin。Kevin其实是我的正经初恋,而不是随便的炮友或者性派对的过客。”
她十五岁时,像一株初春罕见的珍珠白蔷薇,带着北方的寒气与静谧,盛放在南方的艳阳里。那一年,她眼神里还有冰雪未化的冷意,金发如珍珠般,肌肤细腻如雪,眉眼深邃傲慢得像从十九世纪沙皇的皇宫装裱的画像上走出的贵族少女。
她的美太过耀眼。耀眼到几乎成了她的牢笼。
学校里男孩看她的眼神,从来不是同龄人的懵懂欣赏,而是成年人的侵略想象。他们用黄色的玩笑刺探她的边界,把“国际生”当作洋娃娃或艳遇代号。连家长会上,都有男人借问路的由头多看她几眼;地铁上,她习惯了紧贴车门自保,习惯了用冷漠回击别人肆无忌惮的凝视。
她聪明,成绩极好,老师说她是“gifted”,历史、语文、哲学都能信手拈来,演讲比赛一张口便是条理清晰的三段论,论文常被当作范文。可没人真的在乎她的头脑。大多数人,只看得见她的胸线、锁骨、裙摆,和她领口下的胸。
她被物化性化得太早了。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比课本复杂百倍。她恨那些丑陋的男人,脑子里只有她的双腿之间。
她学会了冷笑、学会了反讽、学会了一个人走夜路时藏着小刀。她把自我包裹进一层又一层的壳里,刺猬般活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驯服,成为那个“听话的漂亮女孩”。
但在那些混乱的岁月里,Kevin的出现像是一道不刺眼的晨光。
他和她一样来自“看起来完美”的家世,却有着出奇温和的眼睛。他听她讲那些没有人愿意听的事——比如家乡冬天的火车站,比如她对伏尔加河流域地貌的痴迷,比如她十四岁那年在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馆看哭了的列宾画的《伊凡雷帝杀子图》。
他不打断她,不评判她,不试图征服她。他只是坐着,听,偶尔递给她一杯加了柠檬的热水。
他是唯一一个,在她说“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死”的时候,没有劝她“别想太多”,而是皱起眉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她被这句“开始”击中——不是“为什么”,不是“你太敏感了”,而是“什么时候”,仿佛他真心想理解,而不是定义她。
从那一刻起,Yelena第一次感受到,“被倾听”不是一种奢望。
Kevin不是那个将她捧上神坛再弃之如敝履的男人。他不是将她当成“资源”的人,不是那些看她一眼就想着怎么得到她身体的老男人或滑头富少。他是她混乱青春中的锚,是她第一次觉得——也许我值得被善待。
她开始憧憬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安放心灵的地方。不是金丝笼,不是浮华背后的孤岛,而是那个Kevin所象征的:宁静、有节制、不伤人的关系。
她始终憎恨这个世界大多数的男人——因为他们肆意夺走她的边界,把她看成一块“甜美可口的肉”,从未承认她也有灵魂、有伤、有爱与恨。
可她不恨Kevin。
她在所有冷漠、利用、轻浮、欺骗的经验里,记住了Kevin那年冬天替她挡住风的背影。记住了他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一直在。”
那个“可以一直在”,不是承诺,不是所有权,而是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选择权”。
她想——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开始,这个男孩,就是她唯一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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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Yelena将故事讲完后的沉默里,安安忽然意识到,那些她以为“遥远的混乱”、“异域的疯狂”、“别人家的不幸”——其实从不遥远。
Volya的命运,不是一个女人的偶然,而是一整代女人在苏联解体前后,被历史洪流吞没却无人问津的缩影。
她太优秀了:伏尔加河畔长大的德国混血女孩,精通数门语言,毕业于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MGIMO),本应是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模范——却被“沉默”裹挟,被“交易”定义。她生育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保全面子”;她沉默不是出于懦弱,而是因为整个社会告诉她:“装聋作哑是成熟”,“上位就要付出代价”,“漂亮是资本,就该被使用”。
她所面对的,不是个别男人的轻薄,而是制度化的性别不公,是体制的男性主导在掠夺、消费女性身体之后,连最基本的照顾与承认都不愿施舍。
而Yelena,那个继承了Volya一切聪慧与美貌的女儿,只不过换了一套更高级的战场。
她以为来到港城就能逃出宿命,没想到在富贵背后,是另一种更隐形的规训:体面的继父,冷漠的家庭,名利场上被凝视的身体,精致疏离的家庭结构……她拥有一切,却一无所有。
她的自由,从来不是自由,而是资本语境下的“包装过的商品属性”。她的“性自由”,在很多人看来是放荡,是堕落——但那其实是她仅存的一点主动权,是反抗工具,是自我重建的哀歌。
她从不需要“原谅”,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容纳她受伤、不完美、充满尖刺的存在的社会。
而那个社会,迟迟没有来。
从历史上来看,男性长期以来被赋予了几乎绝对的社会资源和权力,这种权力不仅体现在经济和政治上,更在文化和社会习俗中深深扎根。通过这种力量,男性得以控制社会资源、主导文化话语,并在无形中定义女性的存在。
Yelena的整个成长过程,正是这一现实的缩影。在她的世界中,母亲Volya因应对体制压迫而选择了隐忍,她自己则在父权结构中不断地寻求对爱的定义与认同,却始终无法摆脱男性权力的笼罩。尽管她有着过人的智慧与能力,却始终未能摆脱“女性”这一身份所带来的社会标签——她的才华和魅力常常被用来服务于男性的需求与**,而非自我实现。
在这种社会结构下,女性的一生,往往注定要在“沉默”与“依赖”之间徘徊。
很多女人的一生中,她们总是在寻找一个能为她们“赋能”的男性,而非在独立自主中寻找到自己的价值。这种依赖并非单纯的情感寄托,而是一种无形的制度性压迫。
不管在任何阶层,对于女性本身的物化与支配,通过社会制度和情感需求,已不仅仅局限于经济或职场中对女性的压制,而是渗透到文化、情感乃至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Yelena的母亲Volya一生的奋斗,终究未能摆脱这种性别化的枷锁。而Yelena自己,则陷入了另一种困境:她始终无法脱离男性的保护与支配,总是在寻找一个能够满足她情感需求的男人。
愿女孩们意识到情感本身是权力操纵的展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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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痴男怨女
第67章 心态
周日早晨,天空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阳光洒落在尖沙咀的街道上,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法拉利GTC 4 Lusso平稳停下,像一道流线型的闪电,划破了清晨的安宁。Brady下车,穿着Vuori的运动短袖和Jogger休闲慢跑裤,脸上写着刚熬过一晚报告与汇率追踪的疲惫,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从容和淡淡笑意。他站在酒店大堂,等着她们退房。
安安拖着行李箱走出来,背着阳光,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她看了Brady一眼,没说话。Yelena则戴着Prada墨镜,一身黑,脸色苍白,状态不好,眼下乌黑眼圈像极了一夜未眠的样子。她站在安安身边,神情冷淡。
“弄好了?安安,你没东西落下吧?Yelena,要不一起去吃午饭?”Brady低声问。
Yelena抬眼看他,声音却更轻:“你们去吃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去哪?我可以顺路送你。”Brady接过安安的小箱包,又对Yelena客气地提出。
Yelena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自己走了出去。阳光从天顶落下,她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像她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与疼痛。她穿过人群,走向尖沙咀码头,那里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她站在栏杆边,看着维港波光粼粼,游轮缓缓驶过,天蓝得像假的。
海风吹来,她终于把墨镜摘下。那双眼睛疲惫而空洞,藏着昨夜与现实世界交锋后的裂痕。
她坐在长椅上,拉开小皮包,从里头摸出一支烟。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点燃,只是捏在手里。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忽然想起了——高中那年。
那是她十六岁,上高二(Junior Year),每天回家最期待的事就是和母亲吵架。那晚她一赌气就跑去兰桂坊,和几个比她大两三岁的“朋友”喝酒。她和的都是烈酒,混着喝。她喝得很快,很猛,很痛快。人群拥挤,她站在队伍里想上洗手间,有个男人,三十多岁,靠过来贴在她耳边说话,她没听清。他的手已经不规矩地搭在她腰侧。
她头晕,但心里有警报。她推了那男人一下,对方却笑着说:“你别假清高,来这种地方不就是想找乐子?”
她正要骂人,那一拳就飞了过来。
Kevin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拳打在那男人的脸上,砸在酒精和湿热空气里,声音钝响又干净。他穿着校服外套,喘着气,脸色铁青。他像风暴一样闯进来,把她拽到身后,对那个男人冷声吼着:“滚。”
那晚是Kevin救了她。
她记得自己坐在公园长椅边,Kevin蹲在她面前,替她消毒擦药。两个人互相替对方擦药消毒,像受伤舔舐伤口的流浪狗。
她身上有被抓出的几道红痕,他拿碘酒时手都在抖。“疼吗?”他问。
她没说话。她只是靠过去,轻轻接过那瓶碘酒,沾了棉签,颤抖着替他额头上那一抹伤口上药。
她醉得眼泪直掉,低声用俄语说:“你为什么总帮我?”
Kevin没有回答。
她还记得那天早晨醒来,她在Kevin家,但Kevin睡在她脚边的地上,姿势蜷曲,眉头紧皱。她第一次觉得——也许世界上真有人不是来占她便宜的。
他不是派对上那些围着她转的男生,不是她妈再婚后身边那些假笑的中年男士,不是每一个对她说“你太漂亮了”的有色目光。
他只是Kevin。
他让她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被真正尊重的错觉。
她坐在尖沙咀码头,望着海,鼻子忽然有点酸。手里的烟依旧没点,她轻轻把它扔进垃圾桶。
一只鸽子飞过,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画过的画。画上也是海,也是鸽子。她在纸上画下一个小女孩,背后是破碎的家,面前是遥不可及的家园。
现在想来,Kevin曾是她那个画里的港湾。她早就不知道还爱不爱了。但她知道,那个她想拥有的世界——温暖的厨房、坚定不移的爱、一个不会走开的肩膀——Kevin的存在曾让它短暂地显得可能。她低声笑了一下,笑自己太傻,又太贪心。
但至少,那天晚上她没被拉进别的男人的车里被捡尸;至少,有个男孩为她打了一架;至少,有人坐在夜里陪她哭,替她擦药。
她慢慢站起身,风继续吹。
她想,也许,好好活着,真的就已经算是一种胜利了。
这时,手机震动弹出信息,来自Kevin的语音:“Yelena、Lena,你听我说—— 昨晚对不起。我向你保证,我会把她送走....”
Yelena笑笑,左划删掉提示。他自大学之后总是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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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安安和Brady在等咖啡。安安靠在Brady的肩膀上,眼神有些茫然,仿佛陷入了Yelena故事中的漩涡,心情沉重。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种无力感:“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觉得好难过。Yelena的过去...她经历了那么多,可最后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但却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找一个安慰。她太孤独了。”
Brady听到安安的声音,却像是隔着一层窗户玻璃,眼神空洞,似乎没有完全听进去她的话。他的目光迷离,思绪早已漂向公司事务的另一头。他的心情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触动他。空气中静默了一会儿,只落地窗外人流匆匆,安安再次靠近了他,仿佛寻找一丝能量和安慰。
突然,Brady清醒过来,他好像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空洞的眼神聚焦,语气略带歉意:“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安安愣了一下,眼神微微黯淡,她叹了口气,感觉到一股无力感渐渐爬上心头。她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沉默了几秒。她知道,Brady的世界总是充满了任务和目标,他总是忙着为未来规划,似乎总是无法真正停下脚步,去理解一些感性的话题。安安不怪他,但她难过。
“没事,”安安轻轻地说,“你忙吧。”
Brady低下头,仿佛重新集中注意力,“我没事,听着呢。”他明显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手指在咖啡杯上轻轻摩挲,思维显然又开始游走于那些无尽的项目和数字之间。
安安感到一阵冷风从心底吹过,她轻轻叹了口气,偏过头继续望向窗外,心中那股莫名的孤独感又一次升起。
她不怪他,安安捧着纸杯里的咖啡想。
也许只是她自己从未意识到自己有多需要在他面前被理解。她不要求他立刻给予安慰,然而有时,能够真诚地倾听她的内心,就足够了。
“那么,最近怎么样?”Brady轻声问,拉回注意力,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种熟悉的关心。
“你负责的那部份可视化图标和社科调研报告的数据板块进展如何?完成了多少?”
安安低下头,拿起咖啡杯轻轻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杯子,眉头微微蹙起。她有些犹豫,显然是对自己的进度不太满意。“我完成了大部分的资料收集,数据分析也有了初步的结果。”她抬头看向Brady,声音稍带些不自信,“不过,还有一部分需要整理和分析,准备写成报告。”
Brady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欣慰:“听起来已经很不错了,继续保持。社科类的调研报告,尤其是数据分析这一部分,确实有些复杂。不过,你一定能完成的。”
安安微微一笑,感到些许的安慰,但很快话题又转向了她最近的课业。“那你最近有什么新的学术项目吗?”Brady又问,语气中透露出他对她学业的兴趣。
安安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兴奋:“其实,我最近在尝试往电子工程(EE)方向靠拢了,涉及的课业和项目比较多。”她脸上带着些许光彩,眼睛闪亮,“我觉得这是一个挑战,但也很有意思,特别是硬件和嵌入式系统方面,做起项目来特别过瘾。”
“我还在纠结选课规划,毕竟有plan A和plan B。忙的排不开反而得不偿失,你说怎么办嘛Brady~”
Brady抬起眼皮,有些意外:“电子工程?你之前可是学计算机的,突然转到EE方向了,挺大胆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不过,从计算机到电子工程的确很有潜力,尤其是在嵌入式系统方面,应用也非常广泛。有想法哦!你打算做什么类型的项目?”
安安有些兴奋,似乎想要更多地分享自己的计划:“我正在做一个关于智能硬件的项目,结合传感器和无线通讯技术,做一些自适应的智能系统。我觉得如果能做好,未来的应用前景会很大。”
Brady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沉思,接着又问:“下周末我去淞沪一趟,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吗?我们可以顺便见一见那边的一些企业,了解一下市场情况。”
安安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淞沪?又?去见什么企业?”
“有些合作方,我的公司最近在考虑扩展中国市场,有几个投资机会需要进一步商谈。”Brady淡淡说道,“我去淞沪那几天,顺便可以带你一起去,见见一些业内的人,了解一下实际操作。”
Brady的咖啡好了,他拿过咖啡。
安安心中一动,从Brady的语气里,她隐约感受到一种紧张的氛围。她暗含期待的忍不住问:“那这次去,主要是谈合作吗?还是有其他的事?”
Brady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笑:“谈合作,顺便也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发展方向。你不一定要参与进来,但我想你也许可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
安安有些迟疑,虽然她知道这可能是一次有价值的机会,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那我就跟着去看看吗?”
“嗯,去见见不同的人,看看不同的事物,了解一下更多的行业信息,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拓展。”Brady语气温和,带着一丝鼓励。
安安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动摇,强行压抑住雀跃:“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安排好了,我就跟着一起去。”
Brady点点头,微笑:“很好。那就准备一下,我们下周六出发。”
安安轻轻晃动着咖啡杯,打开盖子看咖啡上飘浮的奶泡,心中有些纠结。她清晰地记得上次Brady提到过淞沪的事,明明是说要带她去见教授,而不仅仅是参与商务合作。她顿时觉得有些疑虑,但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
“你说下周去淞沪见一些合作方,是吗?那教授呢?上次你说过要带我去见一位教授。”安安的声音有些犹豫,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
Brady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挑了挑眉,像是有所反思。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淡淡一笑,语气依旧温和:“哦我想起来了。嗯,教授确实会见的。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有机会多接触一下学术圈的人,尤其是你现在考虑往电子工程方向发展的情况。”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其实觉得,做这个项目对你来说,不仅仅是一次学术上的尝试,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安安点点头,内心又多了几分期待,但也同时有些不确定。“我确实希望能接触更多的学术资源和项目,尤其是教授那边。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我应该好好准备。”
Brady微微笑了笑,目光温柔:“你准备得很好,接下来的这些机会,也许能帮助你更好地走向未来的方向。”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还剩一半,但丢进垃圾桶。沉闷的重重的咚的一声传来,“其实,去淞沪的目的不只是商务上的拓展,还有一个是你在这个领域的学习和深造。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做一些关于硬件和嵌入式系统的交流。”
安安的心情稍微放松了,她和Brady向外走去。她开始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一次单纯的旅行,还是一个潜藏着机会和挑战的契机。她忍不住笑了笑:“好吧,既然是学习和发展的机会,那我就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在Brady身边,似乎有更多的空间去探索自己想要的东西。安安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复杂的情感。她明白,这一次去淞沪,她可能会从中学到很多东西,也许能为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她对自己能获得更多机会的前景感到期待。
“走吧,吃日料去。中午,约了桌子。”
二人抵达位于中环砵典乍街的寿し雲隠 Sushi Kumogaku,推开门,安安忍不住轻声感叹:“Brady,居然连这家都能约到吗,我前些日子才刷到过,这家店连本地港人都要排队排到天荒地老。”
他只是笑笑,替她拉开座位,让她先坐下。酒水一上来,是岩手水雲酢渍,酸意干净,把胃口唤醒。
第一贯千叶地金目鲷,鱼肉切得细薄,入口有一种干净的甜。安安吃得眼睛亮亮,忍不住抬头看他。
紧接着是神奈川小墨烏賊,柔韧清冽,须更带着脆劲,她轻声说:“这口感太妙了。”
又是一口神奈川的小墨烏賊须。
到噴火湾赤甜虾时,主厨只用一抹酱油,鲜甜直接在舌尖绽开。
宫城气仙沼初秋刀鱼则带着油脂的香,像是季节的第一声问候。黑睦鱼紧随其后,肉质柔和,安安一边尝,一边偷看Brady的神情,他吃得很认真,安安觉得他好像比任何场合都更放松。
赤贝的爽脆、爱知本蛤的厚实,接着是气仙沼的秋归鰹,稻草轻炙过,带一丝烟香,他特意当着她面夹起一块啊呜一口直接吃掉,笑说:“这个一定要试。”
然后加拿大赤身鲔鱼三连,再是——青森大间中腹、大腹——像渐进的交响乐,从清亮到丰盈到醇厚。安安忍不住轻声“嗯”了一声,脸颊有点红。她小声说:“太幸福了。”
精彩点落在北海道知内的紫海胆,细腻甘甜,几乎要化开在口腔里。最后是惯例的玉子烧收尾,软糯蒸出带着淡淡的甜。
两人低头认真吃,安安早饭没怎么吃饱,低头猛干。期间,佐菜一道道穿插:北海道日高初鲑鱼籽在口中颗颗爆裂;千叶黒鮑酒蒸,带着肝酱的浓烈厚重;唐津九絵薄造里一丝海水味,衬出鱼肉清雅;千叶鰯磯辺卷裹着本山葵的辛,安安忍不住笑出声,鼻尖被呛得发酸。
太刀鱼天妇罗、炙目光一夜干,油香和紫苏的清香在口中回旋。还有西京味噌烧的白鯧,咸甜相间,让人舍不得咽下。
最后的甘味是长野Queen Rouge葡萄,甜美得像午后的阳光。安安吃着,忽然低声说:“有点舍不得结束。”
Brady看着她,眼神带笑,却不说话。只是举杯,轻轻与她碰了一下。
回到车里关上车门后车内只剩下空调带来的风声,一脚油门轰出去,引擎煮水声炸裂。
窗外的灯光一盏一盏闪过去。安安侧过身,把头轻轻靠在Brady肩膀上。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得出奇,像是故意在等他开口。Brady低下头,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忍不住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一缕发丝拨开,指尖顺势滑过她的鬓角。安安被他弄得有点痒,偏过头去,嘴里轻声埋怨:“别闹。”
她说“别闹”的时候,眼睛却亮着,唇角带笑。那笑意像是刻意压着,却又藏不住。
Brady看着她,忽然觉得方才那些复杂的思绪全都散了。他俯身过去,声音压得很低:“你这样子,很危险。”
安安心里一跳,装作没听明白,抿了抿唇,仍旧靠在他肩膀上。过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危险什么?”
他没答,法拉利在红绿灯的指示下停住。Brady只是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轻轻啄了一下。安安整个人一震,瞪大眼看他。她推了推他胸口,却没推开。
“你……你在干嘛?好好开车啦!”她声音轻,带点慌。
Brady看着她,眼里有一点笑意:“听你说事情太沉重了,我得想办法让你换个心情。”
安安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气又羞:“你就知道乱来。”她低声说完,又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像是在躲,却实实在在依偎得更近。
车窗外的城市还在快速倒退,可他们的世界慢了下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他衣袖,心跳快得不像话。Brady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种专注——不再是冷漠的、游走在数字和项目里的目光,而是落在她身上,清晰而笃定。
“安安。”他轻声唤她名字。
她抬起眼,正要开口,却被他吻住。
又是一个红绿灯。安安笑了,嘴角咧开。
那是个缓慢的吻,不急不迫,像是他们终于在这条满是喧嚣的路上,找到一个只属于彼此的安静角落。
Brady一脚油门,法拉利GTC4 Lusso低沉的引擎声在中西区的街口炸开,像一只收敛着利爪的猛兽,优雅却不容忽视。副驾驶的安安手里还拿着一瓶矿泉水,车速一快,她不自觉地侧过身,被安全带刷的勒住肩头。
车厢里静得很,只有空调的冷风和引擎的轰鸣。安安时不时抬眼看他,指尖在座椅的皮革和绒面缝隙里摩挲。
Brady露出的手背上静脉线条清晰,正稳稳握着方向盘,名表哪有美男的手好看。
她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无法被课程表、考试周或者任何理性计划所定义,它们只能在某个下午,在红灯前那短短的三十秒里,让人心口忽然一热。
停在公司楼下,Brady下车,替她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她笑着说不用,他还是固执地伸手。她被他牵下来,两个人就站在大厦玻璃幕墙投下的阴影里。四周西装人士熙熙攘攘,保安在门口指挥车辆,行人快步走过,可那一瞬,她觉得整个城市都淡了。
她正要低头收回手,他忽然俯下身,弯腰靠近。安安还未来得及反应,鼻息间已是他的香水的气息,安安想起是By Killian的帝国茗茶的香味——绿茶与茉莉,还有一点点佛手柑的调子。很衬他,很休闲。她还在开小差,这吻轻轻落在唇角,短促却带着一点少年人不好意思的莽撞。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他亲完便抬起头,却又不舍得放开她的手。安安脸颊瞬间发烫,眼神乱躲,却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安安不舍得松手,他也没急着推开。她抬头看他,眼神像含着光的湖水,湿润、澄澈,带着一点难言的依恋。Brady低下头,在她额前又轻轻落下一吻,像一种一时冲动下克制到极致的占有——没有多余的炽烈,却足以让她在回程的车上反复回味。
“快走吧,我的仙度瑞拉。再拖下去,你今晚返校的落锁就赶不上了。”他声音压低,带着笑。
雷克萨斯LM已经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替她打开后舱门。安安一步三回头。车门关上的一刹,万籁俱寂,只余空调带着空气流动的声音。隔着玻璃,她还能看见他立在原地,单手插兜,看着Brady目送着她和车子缓缓并入车流。
安安靠在Brady的保姆车后座上,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街景,心里涌动的情绪难以名状。
安安轻轻咬住下唇,忍不住因为浪漫的一吻笑出来,又觉得心口酸酸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分离从来不是平常的动作,而是要用整颗心去忍耐思念度秒如年的疼。
车窗外景色飞速后撤,维港隔开的是两片陆地,而不是中环和尖沙咀的繁华奢侈。高楼林立,巨大的奢侈品广告牌和橱窗让安安看的发愣。Brady带她见识了这么多,她是想回馈他的。
安安想着自己站在那座华丽的商场中,这里的每一件商品,都像是某种象征,承载着她自出生起应该从未触碰过的世界。
那些精致的包包、华贵的珠宝、定制的衣服,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像是与她的现实隔绝的星辰。她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隐秘的渴望——她想象着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去给Brady买这些东西,实现那些她永远无法给出的奢望。安安难过的想着,为何自己现在挣不了大钱?为何不能回给Brady一样甚至更昂贵的回礼?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那只Brady送的Goyard双肩包,心里有些自嘲地苦笑——这个包,承载了她所有的生活,而此刻,它的存在对她来说,仿佛在对比着这片奢华的商场,她的世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Brady那样的人,生来便拥有整座城市,整个尖沙咀K11/海港城般的奢华。她呢?如果她也有这般出身,她的成就应该更广阔更高。她也可以回报Brady以同样盛大华丽的爱。
安安轻轻把包带拉了拉,红绿灯间隙,她一扭头,她看到了橱窗呈示的那一款限量版的 Louis Vuitton 手袋,深沉的酒红色皮质,金色的拉链散发着细腻的光泽,仿佛是某种低调奢华的象征。安安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她站在Brady面前,手中捧着这款手袋,微微低下头,心跳急促地对他说:“这是我为你买的。”她的眼中,只有他,而这一刻的她,仿佛在梦中实现了自己曾经无法触及的渴望。
她的指尖在车窗玻璃上轻轻划过,那冰冷的触感,像是触摸到一个远不可及的梦想。她闭了闭眼,感受着心中的那份情感——对Brady的爱,是如此深沉,深沉到她不惜用最卑微的方式去表达她对他所有的钦慕和崇拜。
她幻想着,他穿上那件 Zegna 的西装,微微侧头,微笑看着她。她能为他挑选最合适的衣服,挑选那些能让他更加完美的配饰。
她也幻想着,他走进车库,打开车门,停着的是一辆法拉利812 C ,一辆她曾经连看都不敢看的豪车。她站在车旁,低头轻声说:“这是给你的。生日快乐Brady。”那时,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满足感——她想要给他最好的一切,甚至是她自己都无法拥有的最好。
“我会给你最好的。”她低声呢喃,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那只 Cartier广告展示的钻戒上。它璀璨夺目,光彩照人,仿佛映射着她心中的爱与决心。这种爱,深沉得让她无法言说,只能用尽一切手段去表达,她的心跳和那颗钻石的光芒似乎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她轻轻抚摸着玻璃,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一天,她能够像Brady为她买这些昂贵的东西那样,她也希望能以某种方式给Brady同样的东西。她想为他买一块表,一个有着他名字刻字的 Rolex或者爱彼的表,送给他那份永恒的承诺。她想要他看到她的努力与改变,不再是那个贫穷的小镇姑娘,而是一个能够给他世界的女人。
“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绿光。”她低声自语,眼神有些迷离。她能看见那条亮光,能感受到那股渴望带来的温暖。她想要穿越这片商场,把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变成现实,变成她能给Brady的礼物,哪怕这只是她深藏心底的一个梦想。
“有一天,”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坚定,“我一定会做到。我会像Brady一样,走进这个世界,带着他需要的一切,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光。”她闭上眼,手指依旧停留在那只 Cartier 戒指的玻璃柜上,轻轻地划过,仿佛在与那个遥远的未来轻轻碰触。
她的心中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她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模样——她会变得更强大,她会走得更远,去赚取那份属于她和Brady的未来。她要站在他的身旁,能和他一起分享那些奢华,分享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世界。而这份爱,就像她对他深沉的幻想一样,永远不会停止,直到她真的能够给他这一切。
“Brady……”她轻声呼唤,眼中闪烁着某种坚定的光。“等我,我会让你也感受到我的爱。”
她靠着车窗昏沉睡去,又做了那个在一起前雨夜做过的梦。梦境的海风变得愈发冰冷,安安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低微,带着强烈的自卑感,但那也是她唯一能理解的表达方式。她低下头,试图掩饰那份不安,继续说道:“很不好意思现在花着和享受你这么多东西… … 莫欺少年穷……等我长大,等我可以挣很多钱,你给我的,我也要给你。我一定能给你最好的。”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渐渐消失。梦境的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沙滩的声音,像是在安抚她的焦虑。
终于,Brady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是从远处传来的回音:“安安,你知道光为什么会吸引飞蛾吗?它们以为那是归宿,却忽略了那只是烈焰。靠得太近,它们会被烧毁。”
安安听得出,他的话语里带着警告,但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指引。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些错愕,却又带着倔强,仿佛想要与他抗衡:“那又怎么样?如果我飞蛾扑火,至少是为了你。”
她轻轻笑了,笑容有些倔强:“只要能飞向你,就够了。”她感到一阵温暖,像是迎面而来的阳光,但她觉得Brady的笑容又有些冰冷,像是夜晚北方岛屿海风的呜咽。她的心跳有些加速,身体却依旧紧张地僵直着。
Brady没有回应,目光依然深沉,似乎在思考她的话。安安心跳加速,紧张而急切。她知道,她的心早已沉浸在这段无解的情感中。
她站得离他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她低声说道:“你是我的绿光,是我一生的灯塔。”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声音更轻:“我走得再远、再累,也只想走到你身边去。”
她的心跳几乎要脱离胸腔,那份钦慕在心底扩展,仿佛整个世界都归属于Brady,他是她梦中的灯塔,是她无法触及却又无法放弃的理想。
她想为他买下这一切,想让他感受到她所有的爱与诚意。
在安安的心中,Brady就是她的绿光。
他是她眼中从未熄灭的亮点,是她走出困境的唯一动力,是她从漆黑的夜里走向未来的希望。他的存在,比任何一颗钻石都要耀眼,比任何一件奢侈品都要珍贵。那些她无法触及的世界,所有她无法拥有的荣华富贵,在她心里,都化成了她要给Brady的梦想。
到那一天,她不再是那个穿着便宜衣服、背着便宜包包的女孩,不再是那个在小镇里低声自卑、孤独奋斗的女孩。她能站在他身边,骄傲地对他说:“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我已经足够强大,能为你买下所有你喜欢的东西。”她想象着Brady的笑容,想象着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满足与感动。
Brady是她的绿光,是她所有努力的意义。
每当她觉得自己被现实无情压垮,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走到他身边,她就会想起Brady给她的那些温柔瞬间——那天他递给她奶茶时温暖的眼神、那天他带她去酒吧时微笑着对她说,“你笑起来像只小兔子,软绵绵的,像要掉进奶茶里。”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束光,点亮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黑暗。
她知道,她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能够与Brady并肩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而不再只是遥望。
现在,时过境迁,不单单是为了自己。
他是她的动力,是她勇敢向前的理由,是她一次次努力学习、拼命工作、攒钱的原因。
她抬起头,看着那些华丽的橱窗,那些闪烁的钻石、黄金、珠宝,所有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在这一刻都仿佛与她无关。或者说,更有意义的东西出现了。
她要世界为他们的相爱喝采,她要世界如牧师见证他们的爱情。
她不再渴望这些物品的光芒,只有Brady站在她的身旁,她才会感到满足。
她暗暗发誓,有一天,她一定能做到。她要站在Brady身边,站得直,站得高,带着所有的财富和荣耀,将一切最美好的东西都交到他手中。
“等我,Brady。”她低声呢喃,眼中充满了坚定。
她相信,他是她的绿光,是她心中唯一的目标。只要他在,她就能穿越所有的黑暗,走向那个灿烂的明天。
Brady之于她,不仅仅是爱和向往,他是她存在的意义,Brady倾听她,Brady带她见过世界的盛大华丽,Brady是她的慰籍,Brady是她向往的存在。他是她所有努力的动力。无论未来多么遥远、艰难,她都会不断前进,只为有一天能回报他最好的。
车内静谧的氛围让她有些恍若隔世。手机震动几次,她知道是妈妈和弟弟发来的消息。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打开了手机,低头敷衍地回了几句,简单地解释着自己正在忙,之后便没再理会。他们总是能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向她伸手,她有些厌烦,但又不得不去应对这些电话和信息。
司机默默地把车开到离宿舍最近的大门后,安安下车时,车窗外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她走过校园,心不在焉,像是身体在前进,而心灵却停滞在某个地方。回到宿舍,她推开门,轻轻脱下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那个忙碌的、充满压力的世界,进入了一个暂时的平静。
她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梦里不再是那些喧嚣的会议和无休止的任务,而是一片宁静的湖泊,湖面平静如镜,偶尔泛起的涟漪像是她心中的微小波动。
当她醒来时,天已经暗了,外面透过窗帘的微弱光线让她知道已经是傍晚。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手机,看见方晴子发来消息:“下课了吗宝?去食堂吃饭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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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心态
第68章 她的初心变心
当她醒来时,天已经暗了,外面透过窗帘的微弱光线让她知道已经是傍晚。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手机,看见方晴子发来的消息:“下课了,去食堂吃饭吗?再不吃食堂关了。”安安点开消息,露出一丝微笑。方晴子的性格总是那么轻松直接,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好啊,等我一下。”安安快速回了消息,起身换了衣服,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便走出宿舍。
不一会儿,她和方晴子在食堂门口碰面。方晴子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整个人打一眼瞧去却依然神采奕奕。
“今天怎么样?”方晴子笑着问,语气中带着些许轻松,“终于从你的‘豪华生活’中抽身出来了?”
安安苦笑,随即点点头:“是啊,刚回到学校,感觉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中。”她看着方晴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两个世界夹在中间,挺累的。”
方晴子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拍拍她的肩膀:“能理解,生活中总有很多矛盾。你看,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哲学系学生,连课业压力都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别说你这么多复杂的事情了。”她带着调侃的语气,“不过,至少你还有Brady陪着你啦。”
安安笑了笑,但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是啊,Brady确实给我带来了很多机会和便利,但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她顿了顿,“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迷茫的。”
方晴子听了,皱了皱眉,停下脚步看着她:“拧巴哦。你在和自己争斗吗?”
安安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有时候真的是,感觉自己像是在不断适应别人要求的生活模式,而忽略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她苦笑。
方晴子笑了笑:“你不妨尝试慢慢地去了解自己,给自己一点空间,不要急着迎合所有人的期待。”她拍了拍安安的背,“吃个晚饭,放松一下,别总是这么纠结。” 安安点点头,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两人走进食堂,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安安低头拨弄着碗里的菜,偶尔抬头看看方晴子,心里却开始思索起上次在图书馆她提到的柏拉图的《会饮篇》。
“你知道吗,”安安忽然开口,“我一直在想爱情的纯度。你说的柏拉图的《会饮篇》,我看了一半。我想问问你怎么看待这本书里的爱情观?”
方晴子拿起筷子,轻轻夹起一块菜,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思考了一会儿:“柏拉图的《会饮篇》是通过一个饮酒会来探讨爱的哲学的,里面每个人的发言都在呈现不同角度的爱情观。”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其中最为核心的观点其实是:爱情不仅仅是□□上的吸引,而是灵魂上的契合与追求。也就是说,柏拉图认为,真正的爱情是超越□□的,它追求的是心灵的共鸣和智慧的启蒙。”
安安说:“好深奥。”
方晴子笑笑:“就是说,你应该摒弃外部诱惑,听从自己内心真正的喜欢,去找一个懂你,你也懂他,你们产生共鸣的人;这样的人和你一起开心快乐、一起悲伤、一起年年岁岁,你们彼此有共鸣,有相似的价值观,你们三观不但合适,你们还处处觉得,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这么理解我,倾听我。”
安安说:“这么说倒是明白一点了,但是摒弃外部诱惑呢?”
方晴子笑笑:“比如啊,你缺钱,你为了钱去找一个你的鱼塘里给你钱最多的;比如你缺父爱,你找一个潜意识里言行举止最接近你对父亲形象要求的,你在他身上找你缺失的父爱——— 不是说这样不对,心理学上说我们都有一定的来自原生家庭的影响,但你不能以找商品为目的找一个人像工具一样满足你一时的需求,这样的结合不是爱。
再比如,你结婚只是因为大家都结婚;你结婚只是因为社会告诉你你年龄到了,你结婚只是因为你的朋友三十岁恰好都差不多该结婚了;你结婚因为父母让你结婚,你不结婚好像你是一个异类,然后许多人为了达到让别人满意的目标草草去见人相亲,草草把自己的一生和一个不了解不喜欢不爱没共鸣的危险东西捆绑一辈子 ,安安,你说这可不可悲?
——— 这也是在把你自己变成一个让“当下诉求,当下社会对你的要求”满意的工具。
将他人视作工具的人,自己也是工具;工具不会是人,只有人才在追求爱情。只有人有对爱情的诉求。”
安安沉默了一会儿,眼睛望向窗外的树影,心中渐渐有了些许触动。“所以说,文艺点说,真正的爱情应该是灵魂的契约,也就是说要先听见自己的真实声音,去找能共鸣的,而不是一开始的外部条件的吸引?”她轻声问道。
方晴子点了点头,眼睛向左上角瞟去,神情带着些许沉思:“对,这是你一生的选择;严谨点,在现代社会,这是对你很长一段时间的重要选择。你再选一个人侵入你的生活你的心理。
说回柏拉图,他的理想爱情是对真理、美、善的追求。它是心灵的升华,是对‘美’的认知,而这种美并不仅仅指外在的容貌,它是灵魂和思想的美丽,是对自我完善与提升的追求。”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你看,爱情有很多种形式,但柏拉图强调的是那种无私、纯粹的爱。没有功利,没有**,只有对真理的向往。”
安安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反思,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情感涌动。“但这种‘纯粹’的爱,真的可能存在吗?”她低声问道,“在我们的生活里,爱情似乎总是和**、需求、期待混在一起。在现代社会,它怎么可能这么干净、这么高尚呢?”
方晴子看着她,眼神柔和:“这就是柏拉图所说的‘理想爱’的挑战。
现实中的爱情往往夹杂了太多复杂的情感和**,这些都让我们很难看到爱情的‘纯粹’。但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只是很少有人能够达到那种理想的状态。”她轻叹了口气,“其实,爱情的‘纯度’并不是要求完美,而是在于我们如何看待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你能够在一个人面前保持自我,不被**所左右,依然坚持追求共同的美好,才是真正的‘爱’。”
“安安,英文有句话叫Go with the flow,可以把意思理解为听从真实的想法感受走向,像顺流而下。”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语气温柔:“安安,在理论上,爱情的纯度并不意味着你要变得完美或者高高在上。真正的爱情是接纳彼此的缺点与不完美,理解对方的局限,愿意一起走向更好的未来。”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内心有很多挣扎,但请你记得,爱情的纯度,也许并不是来自于我们多么无欲无求,而是来自于我们如何在充满缺陷的人生中,仍然能够坚守彼此的真实和温暖。”
安安和方晴子正在沉浸在柏拉图《会饮篇》的讨论中,忽然安安的思绪一转,提起了《豹》这本书。她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芒,仿佛又进入了一个更深的层次。
“方晴子,”安安轻声问道,“你读过朱塞佩·托马西·兰佩杜萨的《豹》吗?我不是很看得明白。你怎么看堂法布里契奥——那个西西里的亲王,他的忧郁又是为什么呢?”
方晴子似乎有些惊讶,稍微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豹》?堂法布里契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角色,他的忧郁并非来自于单一的原因,而是深深植根于他所处的社会背景和时代变迁之中。”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西西里那时正经历着阶级的剧烈变化,贵族的荣耀和权势开始消退,而新的社会力量正在崛起。堂法布里契奥感到自己处于一种不再适应的境地,他的忧郁其实是一种对过去荣耀的失落,是无法适应变化的无力感。”
安安听着:“所以,堂法布里契奥的忧郁,更多的是来自于对时代的无力和对自我身份的迷失吗?”
方晴子轻轻点头:“是的,他明白自己无法阻挡那个时代的洪流,而他所坚持的贵族传统和旧有的价值观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的位置。他的忧郁,不仅是个人的情感困扰,更是对整个社会变迁的深刻反应。”她停顿了一下,看向安安,“他的忧郁源于对‘身份’的怀疑,对‘过去’的眷恋,以及对‘未来’的恐惧。”
安安的心情有些沉重,她低下头,静默了片刻:“我想,也许我有时会像他一样感到迷茫。面对现实的压力,面对未来的选择,我也常常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方晴子看着她:“你知道吗,安安,堂法布里契奥并没有真正的答案,他的忧郁也许永远不会得到解答。但他在困惑中依然坚持着,尽管他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也许没有勇气去改变一切,但他始终保持着对自己过去的忠诚,这也是他身上令人感伤的地方。”
安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行我明白了,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和迷茫,而这并不是失败。我们也许无法改变世界,但我们可以选择如何面对它。那,豹和狮,豺狼是什么意思呢?” 安安拿出电子书,找到第四章的最后一页。
她递给方晴子。
“这段话其实是在描述堂法布里契奥对历史和社会的深刻困惑。‘不是沉默的寂静,就是歇斯底里的绝望的喊叫’,这一句反映的是他对社会变动的双重反应:一方面是对不可避免的历史变革的沉默与无奈,另一方面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绝望感。‘现代的新政府’的出现代表了社会的变化,但对堂法布里契奥来说,这种变化并不一定是进步,而是意味着传统贵族的消逝,新的‘豺’与‘鬣狗’代替了过去的‘豹’与‘狮’。”
“他认为,虽然时代在改变,但社会的变动并不会带来真正的改善,反而可能会变得更糟。这里的‘豹’和‘狮’象征着曾经的贵族和权贵,而‘豺’和‘鬣狗’则象征着那些新兴的、可能带有更多野性、暴力和利欲的力量。无论如何,堂法布里契奥仍认为自己和他的阶层是‘社会中坚’,即便他们的社会地位正在衰退。”
“最后,谢瓦莱从车窗看到的景象也是一种象征:他在车窗上擦出的‘眼睛大小的窟窿’,通过这个‘窟窿’看到的‘跳动的景物’,象征着他对未来的迷茫与无力。这一切都在提醒他,历史的车轮已经不可阻挡地向前滚动,尽管他希望能看到光明,却只能透过一层灰尘看到一丝微弱的晨光。”
方晴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段话,实际上是在探讨社会阶层的变动、历史的无情与个人命运的无力感。堂法布里契奥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一切,但仍抱有一丝幻想,认为自己与过往的贵族身份始终紧密相连,尽管这种身份正被时代淘汰。”
安安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其中的深意:“所以,我所读到的萨利纳亲王堂法布里契奥的‘忧郁’,不仅仅是个人的情感问题,而是对整个社会的深刻悲观,对未来的无法把握。”
方晴子微笑着看向她:“正是如此,安安。正如柏拉图提到的,‘爱’的纯度和理想其实也是对抗时代变革的力量。我们所有人,都在社会变迁中寻找着自己的位置,面对不确定的未来。”
安安坐在食堂的角落,抿着嘴唇,眼神迷离。她的筷子停在空中,碗里的饭菜已经凉了,却没有再动一口。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心中的困惑越来越重。方晴子察觉到了她的沉默,轻轻放下筷子,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终于,安安低声开口:“方晴子,我最近一直在想,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知道我的家庭条件不够好,也许在这个社会里,我注定无法获得某些东西。但有时我又想,为什么不试试,拼一拼,利用所有可能的手段去改变这一切?但如果这么做,我就要背离自己的初衷,甚至放弃某些原则。真的值得吗?如果我跨越阶层,是不是就意味着失去了纯粹的自我?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会被变的面目全非,我会失去很多过去的我所坚守的,我的三观会和过去的我完全变化甚至颠覆?”
方晴子静静地听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安安,你的问题,涉及到的并不仅仅是阶层跃迁,还是我们如何看待‘改变’和‘保持自我’。
首先我觉得没有必要为还未到来的事焦虑,因为事情永远在变化,你提前焦虑一个不存在、会以你意想不到的形式来的东西毫无意义,所以别焦虑。
如果你想问的是爱本身与爱欲着的对象,那么这是两个问题。柏拉图在《会饮篇》里提到的‘真爱’本身其实是一种理想化的追求——它是超越了所有**和物质的,只关注灵魂的共鸣。爱欲着的对象只是你**投射的对象。
至于你说的,现实中的阶层跃迁,尤其是通过**与手段来实现的改变,往往是充满了妥协与风险的。”
她顿了顿,目光深邃:“你看,堂法布里契奥在《豹》中明明感受到社会的变动,内心却无法摆脱对过往的依恋。这种依赖和怀念,是对‘过去的自己’的一种执着。在我们这一代,社会正在发生剧烈变化,新的规则也在被不断地设定。豹和狮在1860年已经死了。我个人认为君主立宪制和官僚阶级资本家阶级诞生的时候,豹和狮就死了。有时你可能不得不去适应这种变化,去争取你想要的,不管是财富、地位还是其他什么。但正如他所说的,代替豹和狮的,会是豺和鬣狗。而当你身处这样的环境时,不可避免地,你的选择也会受到环境的塑造。
豺狼和鬣狗遍地,谁又比谁高贵?可是当你和贡切达公主一样走出西西里去往都灵或者可能的米兰的时候,你踏上那片土地,离开修道院,你就不能是绵羊。”
“不再有贵族了。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那种精神早就没了。战国时期百家争鸣,那种气节亡了。现在,一切讲究高速发展,这是一个江湖草莽的时代;而在西方,” 方晴子顿了顿,“当旧贵族的大门被工业革命抢走生产资源和资料的时候,当金融的时代出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是钱的附庸了。我觉得你没有必要担心这个。”
安安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黯淡,她低下头,轻声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呢?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每当我要去争取时,心里就有个声音告诉我,这些东西真的值得吗?”
方晴子看着她,感慨道:“你可以争取,但也要记住,争取的过程中你是否丢失了自己最初的那个梦想。爱与**并不是对立的,它们本来就能共存。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东西,但要警惕自己是否变得迷失。在爱情中,我们可能会因**而迷失,但爱情本质上是一种心灵的共鸣,是对真理和美的追求。你可以在物质和**的世界里拼搏,但最终你要有一个衡量的标准:你是否还能保有那份纯粹,保有对自己心灵的忠诚。”
安安静静地听着,心里充满了疑问:“那爱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它们是如何诞生的?”
方晴子稍微低下头,似乎在思考,随后缓缓开口:“爱,或许是一种无法自控的力量。它并不完全来自于我们对一个人的感情,而是对某种内在需求的呼唤。**则是对自我和他人的满足,它建立在个人的需求之上,而这两者常常是交织在一起的。它们的诞生往往源于我们内心的空缺和对某些事物的渴望。这种渴望并不一定是消极的,它可能源自一种对美、对自由、对真理的追求。至于物欲,它是人类生存和社会进化的一部分,无法完全避免,但我们必须意识到,物欲可能会吞噬我们内心最初的善良和纯粹。”
安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她依然有个疑问:“那物欲和现实与纯粹的爱情,能不能共存呢?比如,我既要追求物质生活的改善,又想拥有一段不受这些影响的纯粹爱情,可能吗?”
方晴子轻轻一笑:“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你看,物欲和现实的追求往往是内外部压力的结果,而纯粹的爱情是理想的、精神性的。它们的共存可能性,取决于你的内心如何平衡。很多时候,当人们陷入物欲的漩涡时,爱情变得扭曲,甚至变得功利化。但如果你能始终保持内心的清明与坚定,也许你可以同时追求物质与精神上的满足。”
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但我必须告诉你,理想的爱情与物欲共存,可能会让你更加痛苦,因为它要求你付出更多的努力与智慧。你要时刻保持警觉,不让自己陷入单纯的**之中。否则,爱情和**就会变成两种对立的力量,彼此纠缠,让你无法安宁。”
安安的心中浮现出有些释然:“我明白了,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找到一个平衡点。物欲与爱情共存,并不意味着抛弃理想,而是学会在现实中找到理想的空间。”
方晴子微微点头,鼓励道:“对,安安。每个人都会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探索,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平衡点。你可以追求你的梦想,也可以追求你内心的爱,但记得,最重要的是,不要失去你对自己内心真正的理解与忠诚。”
安安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似乎被方晴子的答案触动,内心的疑惑和不安像暗潮一样翻涌。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的蓝天,似乎在望向一个她无法触及的远方。
她的声音低沉而轻微:“那,初心也会变的吧?我的三观也会被颠覆的吧?我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对自己内心真正的理解与忠诚,那会是什么样子?”
她低声道:“那,假设,如果我会开始迷失自己,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切,那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对爱情、对生活,甚至对自己都没有了信任,我还能做什么呢?”
方晴子静静地看着她,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你会开始变得不再感到任何的满足,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你会在不断的‘获取’中变得麻木,因为那些东西根本填不满你内心的空虚。你会感到焦虑、孤独,甚至会开始不再相信任何人,怀疑所有的关系,只剩下对世界的冷漠和对自己的迷失。”
她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但与此同时,你也会感受到某种压迫,那种无法逃避的空虚,像黑洞一样吸走你的能量。你会渐渐变得疏离自己,疏离这个世界,最终陷入孤独的深渊。你可能会认为,这样的痛苦是自己无法承受的,但其实,正是这种空虚和迷茫在折磨你。你渴望有一个出口,但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安安的心里越来越沉,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她低声问:“那,我到底该怎么活下去呢?如果我永远找不到自己,永远迷失在这条路上,那我还能剩下什么?”
方晴子看着她,“安安,人的一生不可能总是充满光明,甚至光明也不是永恒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面对最黑暗的一面,面对自己内心的恐惧与无力。但你也要知道,虽然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确定,充满了伤痛和迷茫,但至少,你还活着。你可以在黑暗中摸索,直到某个瞬间,你找到一束光,或者至少能找到自己曾经失去的东西。”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避这些困境,无法避免这些黑暗的时刻。也许你无法在短期内恢复到最初的那个你,但至少你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去慢慢地理解这些痛苦,去接受它们,直到你找回属于自己的平衡。”
安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低头,内心的空洞感像是正在吞噬她的一切。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也许她永远都无法找到答案,但她清楚地知道,这条路充满了未知,也充满了无法承受的重量。
“但你记住,不要为还没到来的事情焦虑。”
“不要内耗。”
第69章 舆论战
中环。写字楼夜灯仍亮,只有湾仔方向远处一两处烟火闪烁。
Tom站在落地窗前,一杯已凉的黑咖啡握在手中。他的项目P1——“泛南亚与东南亚精准医药集成平台”已在上月于S城签下框架协议,主要合作方是招商局旗下的健康产业子集团——招商智慧医疗。那场闭门签约后,他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元朗马场,深夜独自刷马圈。他知道,这是牌局的起点,不是终点。
但现在的问题是,集团内部的落地审批,迟迟无法推进。
克莱门汀的反击比他想象得更快。
在Tom尚未完成第一轮资本交割时,克莱门汀以家族基金的“公共信托监管权”为由,在新加坡文旅板块直接提议——用“市级基金”出面牵头,将整个东南亚文化旅游资产打包上市,创建一个“主权背景 地方文旅 家族资本”的联合平台,背靠马来西亚王室和特区政府软性支持,计划三年内控股回购马来亚两大□□度假村之一,市值规划80亿港币。
Tom深知她的意图——她不需要马上赢,她只要他赢不了。
与此同时,Brady某种意义上还在观望。“兄弟,你知道的,我还是站在钱的那一边。你家里的事,你自己搞。”
他以旗下独立基金代理在Tom项目中认购了不到2.7%的可转债权利,甚至在双澳注册了一家专项资产公司与其联合管理。
Tom当然知道。金融世界从不讲忠诚,只讲投产比。
于是他启动了第二阶段。
他决定“借尸还魂”:回购集团内一个本来濒临破产、账面资产负值的子公司——唐氏医药科技(港城)有限公司,一家本被计划注销、账面亏损七年、因湾区医药新规而废弃的中转批发公司。但Tom敏锐地发现,该公司仍保留港城S市两地“实验性药品调拨批文”与两个GMP批发指标——若与P1平台对接,并借助S城招商提供的医疗资源,那将成为一个穿透“两地政策缝隙”的合法桥梁。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但父亲康茂德早已看穿。那天吃午饭时,他夹起一块日本和牛,慢条斯理地说:“你想救它,你就吞下去。可你要清楚,那些债,还有它以前那些税单,我可不会给你擦屁股。”
“你愿意背,就背着它飞。你要是摔了,也别来找我。”
那顿饭之后,Tom启动了他在双澳的第一个非公开融资对接。
他没有请金融圈老朋友,而是约了一位他之前在港城赛马会结识的赌业二代——林锦荣,一位在双澳拥有赌场设备出口公司和□□平台的人。对方出奇地坦率:
“我不买医药,但我懂结构套利。如果你能保证我在P1平台内打通‘数据授权通道’——不直接碰药,只做AI建模和数据沙箱,我就出资一家AI药物建模公司,并挂在唐氏医药(海外)下面,让它从资产负数变成带现金流的壳。”
交易条件是,Tom必须将该公司原本30%的股份转让给林锦荣,同时允许该AI公司对P1平台的数据接口保留五年优先使用权。
他答应了。
——————————
一面整墙的电子屏正滚动着Tom提交的新一轮资产整合提案。他并不急着开口,而是坐在主位右侧,拇指慢慢摩挲那支黑金色Montblanc钢笔。克莱门汀依旧沉稳地坐在对面,身着深紫色西装,面色淡定,偶尔低头翻阅手中的财务摘要,不发一语。
战局,正在转向。
Tom上个月完成的三项动作,现在开始体现出真实的落地成效:
唐氏医药经AI建模公司注资后,现金流逆转,部分早年“历史债”得以抵债注销,在财务报表中首次转为盈余状态。
P1平台已完成与S城招商医疗的初步API整合备案,特别是关于特种药品“流通试点”的监管接口,得到了粤港医保联合办事组的“观察性批复”。(注意,这是小说。这是纯虚构!)
双澳资金进场。林锦荣透过他的壳公司,已开始间接向平台注资,部分打入平台的专项账户,用于建模和沙盒系统测试,避开直接医药审批审查。
Tom轻声开口,语调懒散却精准:“我们不是在建一个药厂,我们是在构建一个结构——一个能‘合法搬运未来预期收益’的结构。传统的医药审批路径太慢,太贵,但数据不等人,监管早晚会补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董事会:“我能先站在路中央,用伞遮雨——让集团后续资产进来之前,不被淋成落汤鸡。” 会场陷入短暂沉默。股东王兆麟是家族元老派——常年站在父亲康茂德那边。他翻开文件,语气半质疑:“那这些股东架构变更,涉及林锦荣那家AI公司,是否意味着你个人在架构之外,控制了额外的股份权利?”
Tom慢条斯理地笑了:“我不控股。我给他的是投后管理权,平台价值才是我的筹码。王叔,AI不是资产,它是钥匙。”
王兆麟沉默,但没有追问。克莱门汀终于发声,她将文件合上,双手交叠:“听起来,你准备好了‘被动盈利’模型。那你能否解释,P1平台短期的ROIC预计是多少?我们有理由信任一个以数据建模支撑药品投资逻辑的公司,能够支撑整个唐氏系下一阶段的投资主线吗?” Tom冷笑:“你上个月不是还在用文化文旅跟政府那边讲‘非现金回报’故事?”
“哦对了,Clem,”他故意用上昵称,声音慢慢压低,带着针刺似的讽刺,“你那个‘市级基金’计划,听说基金二号的GP还没找齐吧?”
“我这边……倒是认识几个南区出身的老银行家,也许能帮你筹。”
气氛骤变。高管们互望,空气骤冷。克莱门汀轻轻合掌,勾起唇角,没有回答,只说:“祝你好运。”
同一时间,另一边,康茂德·唐正坐在自己的寿臣山私宅书房。他面前的纸,是早前准备的“家族信托结构调整草案”。这一份,几乎没人知道。
他在仔细考虑是否提前启动“三级信托架构重整”——将原本以“子女为第一受益人”的结构转为“项目绩效绑定式动态受益制”,也就是说,哪位子女能通过公司主线创造价值,哪位就能逐年获得信托派生收益与股份分红。
用他们的话说,是“靠绩效吃饭”。秘书小心翼翼地放下电话汇报:“Tom少爷在上午董事会赢得了初步批准,P1平台的并购案将作为下一季度重点项目推进。”
康茂德轻轻一笑。“嗯。” 他把草案推到一边,打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与此同时,Brady也坐在他的中环办公室里。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并列文件:一个是Tom送来的新版《P1 唐氏医药整合后股东计划书》;一个是克莱门汀代表“文化与文旅专项基金”寄来的“共同投资框架”。
他已经投了一点进Tom那边,但这次要不要真正下注——会彻底影响他未来在唐家能否站稳。
助理问:“老板,我们继续推进吗?”
Brady合上文件,喃喃道:“看看他能不能把这个壳做大——我不是慈善家,我是赌徒。”
医疗供应链部分,Tom联合东南亚和大陆顶尖供应商,整合了从原材料采购到药品配送的闭环流程。借助P1平台的AI数据分析,供应链效率提升了12%,库存周转周期缩短30%。更重要的是,这条链条完全嵌入母公司的ERP系统,财务部门可以实时看到成本、利润和风险的动态变动。
康复服务平台则通过与S城多个康养机构合作,构建了“医疗 康养 保险”的生态闭环,预计未来五年复合年增长率超过18%。Tom力推的“康复 文旅”交叉服务新业态,使得集团旗下酒店与文旅项目在节假日淡季获得了额外的业务增长,突破了传统地产的周期性限制。
在财务矩阵的整合报告里,这些新业务已经开始贡献利润,Tom正式宣告——P1平台及其衍生项目已实质嵌入唐氏集团资产结构,不再是孤立的试验品,而是集团的“新生命线”。
董事长康茂德·唐淡然点头,面无表情。他对老谋深算的信托结构进行了最新调整:通过引入绩效挂钩的二级管理系统,明确将Tom及其团队完成的项目收益与未来股权分配直接挂钩——既是激励,也是约束。这种设计使Tom的“实绩”成为资本市场和家族股东眼中的硬指标,逐渐瓦解了克莱门汀过去依靠家族背景与传统资产积累的优势。
但正当Tom以为自己步入正轨,风暴却在暗处醞釀。
克莱门汀并非轻易退让的对手。她快速调动起“文化文旅”板块的资源,一场大规模的“新双澳文化节”成功吸引了港澳及内地资本的关注,联动政府“文化 旅游”专项基金,带动相关企业市值提升15%。更关键的是,她主导的“文旅融合”项目,联手知名影视IP,成功打造出一个跨界生态,利润及预期增长率远超Tom的医疗整合方案。
两股力量,表面上针锋相对,实则暗中较量。董事会陷入胶着,集团高层开始讨论IPO和产业拆分的可能性。
IPO方案中,Tom提出以医疗供应链和康复服务为核心的“新业务板块”打包上市,试图借此获得独立融资权和更大自主运营空间。而克莱门汀则坚守传统文旅资产,意图稳固现有现金流和家族文化资本。
最终,在一场绵延数月的董事会博弈中,双方达成微妙平衡——集团将启动双主板上市,医疗及康复业务作为新兴板块独立挂牌,而文旅及地产资产维持原有架构,克莱门汀与Tom分别掌控各自板块,股权和经营权均实现“对等”分割。
而Tom,摆脱了昔日被动局面,正式从“家族资产继承者”转变为“业务板块的掌舵人”。在新架构中,他获得了更大权限,直接对接国际资本市场及战略投资人,具备真正的“成长资本运作”能力。
他深知,医疗供应链的整合绝非简单的财务叠加或业务嫁接。集团旗下原本各自为政的子公司、供应商网络、地区分销体系千头万绪,涉及数十家第三方供应商与复杂的审批流程。
阻力一:内部既得利益集团的抵抗
第一道阻力来自集团内既得利益的几个部门主管。他们习惯了原有的渠道和权力结构,畏惧失去控制权。
Tom与他们几度交锋,他以强硬的商业术语和冷静的分析逐条拆解传统模式的效率弊端:
“你们各自为政,造成了库存积压和资金链紧张。我们必须统一采购,整合库存,这样不仅节约成本,也能提升对上下游供应商的议价能力。”
但话虽如此,背后暗流涌动,甚至有主管私下向Tom暗示:“这条路不好走,小心有人想把你推下马。”
因此Tom决定另辟蹊径。他成立了一个跨部门的“医疗供应链整合推进组”,由他亲自任组长,集合了各方年轻有为但没有包袱的管理人才。
同时,他设计了“整合效益分红计划”,明确规定参与整合并达到关键指标的部门和个人将获得额外奖金。这既驱动了团队合作,也削弱了阻力派的保守态度。
借助数据分析和供应链数字化改造,Tom带领团队逐步攻克信息孤岛,缩短采购周期,降低成本15%以上。
而在另一边,克莱门汀不甘示弱。
她深谙资本游戏,利用旗下文旅项目对接“特首基金”作为政治资本注入,通过层层股权结构将利益深度绑定在政治与资本交叉点。
资本运作细节:引入国资与政策性资金克莱门汀以项目符合国家文旅扶持战略为由,成功争取到S城和岭南省多项专项资金和税收优惠,极大增强了文旅平台的资本实力和公信力。复杂股权置换她推动集团旗下资产与文旅平台进行股权置换,巧妙实现资本结构优化,同时稀释Tom母亲杨燕城派系的股份比例。债务与融资安排通过发行中期票据和利用绿色债券等金融工具,克莱门汀有效杠杆撬动资金链,降低融资成本。
克莱门汀非常擅长媒体关系的维护与操控。她利用家族掌控的媒体资源与公关团队,塑造自己作为“改革先锋”和“家族复兴中坚”的形象,塑造出极具正面影响力的公众形象。
而针对Tom,她发起了一系列针对他“管理混乱”和“缺乏远见”的舆论攻击,制造家族内部“老病号”与“新锐后辈”的对立话题,扰乱投资者和公众视线。
面对克莱门汀的步步紧逼,Tom没有退缩。
压轴项目——是生物医疗科技平台P2的引入。Tom借助父亲康茂德·唐在生物医疗科技领域的资源,推动集团加大对P2项目的投入——一个集医疗AI诊断、基因编辑与远程康复服务于一体的高科技平台。这不仅补充了医疗供应链整合的短板,也契合了国家健康中国战略,具备广阔的政策红利和资本市场潜力。
经过半年紧锣密鼓的产品研发、监管审批和市场试点,P2项目于S城和美国市场获得突破,成功与多家顶级医疗机构达成合作协议,上市预期被大幅提速。
双方平分秋色,权力博弈进入白热化,这时,克莱门汀趁势推出新一轮文旅扩张计划,同时成功将其股权结构调整纳入集团主导,稳固了核心话语权。
而Tom则以P2项目的实绩及医疗供应链的成本优势赢得更多董事和机构投资者的认可。
集团董事会内形成了几乎势均力敌的平衡态势,家族权力的拉锯进入了更复杂且不可预测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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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门汀的办公室位于集团大厦的最高层,落地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灯火辉煌中暗藏杀机。她站在宽敞的会议桌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浏览着刚刚整理出的最新季度业绩报告。数字漂亮得像经过打磨的宝石,每一项增长率都精准击中了投资人的痛点。
“这些,是我们对外展示的第一手材料。”她对旁边的公关团队低声说道,声音冷静而坚定,“接下来,针对Tom那个医疗项目,我们要制造质疑声,尤其是关于供应链的稳定性和监管合规的漏洞。”
她一边部署公关策略,一边暗自筹划与几个大型投资基金的接触,尤其是已经开始对集团IPO持观望态度的那些机构。她知道,自己如果能在投资者心中建立起更强的信心,就能动摇Tom在股东中的基础。
同时,克莱门汀通过匿名渠道放出消息:Tom的医疗供应链项目近期遭遇供应商质量危机,部分医疗器械在内地监管部门处于调查阶段,项目进度因此大受影响。消息迅速在业界传播开来,引发投资者对Tom项目的担忧。
一时间,Tom负责的供应链出现了实际的紧张和波动,关键设备交付延迟,合作医院提出疑虑。原本顺风顺水的布局突然陷入泥潭。面对突如其来的公关攻势,Tom开始频繁召开紧急会议,试图稳定供应链,联系监管部门澄清问题,同时展开针对克莱门汀的反击,安排内部媒体释放反驳声明。
内部夺嫡之战,更加白热化了。
第70章 怕我贪心
2024,6月6号。
夜色下,雷克萨斯LM缓缓驶进校门,车身在路灯投下温柔的流线光影。
安安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布长裙,站在校门内的灯光下,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手拎着一个米白色的小行李箱,指节不自觉地紧了紧。那台雷克萨斯LM停在她面前,车门静默地滑开,一抹幽暗木纹内饰映入眼帘,车内的氛围灯是温柔的琥珀色。
Brady坐在后排,身穿一件没有明显标志的灰色棉衬衫配米白休闲西裤,衬衫解开两颗扣子。他眼里没有太多表情,语气温和却克制:“上车吧。”
安安犹豫了一秒,还是把箱子递给司机,然后坐了进去。车门合上的刹那,校园外喧闹的世界仿佛被隔绝了。
车厢安静得过分,空调送出干净的风。Brady拿起一个水晶瓶,倒了两杯气泡水,递给她一杯,“今晚直接飞淞沪。”
Brady轻描淡写地说:“私人航班,不需要排队,我们在白云FBO候机楼登机。”
雷克萨斯在夜色中滑过广州北环高速,一路驶向白云国际机场。城市的灯火开始稀疏,机场灯光渐渐浮现。
这是安安第一次来到FBO(公务机楼Fixed-Base Operator)——私人飞机的专属世界。
门口没有大型电子屏,没有人潮与航班提示。只有一个安静低调的米色建筑立在停机坪边,外墙光滑如玉石,配着金属细框玻璃门。她和Brady步入大厅时,一位身着藏蓝制服的女士立即迎上前来,低声致意:“Brady先生,航机已安排在停机位,随时可以起飞。”
安安站在一块柔软厚重的地毯上,看着整座大厅。它不像机场,更像一家静谧酒店:暖色灯带藏在天花板边缘,长椅是皮革与胡桃木混搭,服务人员的脚步几乎听不见。咖啡香在空中淡淡地飘着。
Brady示意她坐在贵宾室的沙发上,自己去签了飞行确认单。安安坐下时,窗外就是静止的夜空和不远处停着的庞巴迪Global 6000,机身在地面灯光中显出淡金色的轮廓。
这是一种她未曾见过的世界。
飞机从广州滑出跑道时,安安坐在舷窗旁,望着夜色下的南中国大地越拉越远。
舱内极度安静,机舱配的是羊绒质地的浅灰靠垫和橡木饰面。Brady坐在她对面,随手翻着iPad上的PPT,仿佛这只是他一周内第八次航班,情绪未起波澜。
安安悄悄环视:玻璃杯装着柠檬水,灯光是藏在舱壁里的微黄冷光。飞行员通过内部语音通话系统简短通报。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
当她低头时,注意到沙发边有一条薄毯——上面有“B&R”压纹。是Brady自己定制的?她不敢问,也没勇气去确认。她只知道自己坐在一架以他名义飞行的飞机上,飞向一个和她过去生活完全不同的城市、节奏与世界。
她闭上眼,耳边是机舱平稳的引擎声。
这声音温柔,却遥远,仿佛提醒她:你已经离开原来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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淞沪|2024年6月7日凌晨|虹桥FBO贵宾停机楼
飞机轻轻触地,舱体略微一震,安安睁开眼时,窗外已经是熟睡中的淞沪。
虹桥FBO贵宾停机楼此刻并无其他航班,灯光寂静得像一间沉默的剧院。地勤车辆早已在机翼下等候,带着机场特有的清晨冷气和新擦洗过的车体金属味。
Brady轻声道:“到了。”
安安点点头,下飞机时风有些凉,她下意识地抓紧披肩。机舱下的旋梯是钛灰色金属,踩上去时,她竟感到一种微妙的虚浮感。
停机坪边,一辆墨绿色宾利添越SUV静静地等着,轮毂的金属花纹在灯光中宛若钟表齿轮,沉稳又精密。
她从未坐过这样的车。
司机穿着深灰制服,轻声称呼:“Brady先生,安小姐,欢迎来到淞沪。”
添越车门缓缓打开,安安坐进去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皮革气息扑面而来,座椅的包裹感像是沙发,连车窗都比寻常车更厚。她不敢乱动,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却感觉到车内灯光打在自己手指的细纹上,每一条都暴露着从前生活的边界。
添越缓缓驶出机场FBO大门,驶上通往市区的高架,城市的轮廓渐渐显现:新修的立交桥像是金属织网,从天而降;广告屏还未熄灭,像是城市在做最后的梦。
Brady安静地看着窗外,手机偶尔震动两声,他不动声色地回几句邮件。
安安望着这陌生又秩序井然的城市,有些怔神。
她知道淞沪,但没来过。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离开了“原来的世界”。
她低声问:“我们住哪?”
Brady随口答:“半岛吧。”
车子驶入外滩边的侧门时,安安看到门廊处一排米色制服的门童早已候着,他们脸上的表情训练得不带起伏,但她仍感觉出自己与这世界的“格格不入”。
Lobby明亮而寂静,大理石地板泛着温润光泽,中央一尊白玉雕花的台灯静静照着,后方是整面烫金书墙和低调却华丽的香氛气息。
前台并没有问什么,只是轻声确认:“欢迎回来,Brady先生。”
她听到那句“回来”时,心里莫名一沉——这意味着Brady不是第一次来,而自己,却是第一次踏进这个世界。
套房能看见黄浦江。
门打开的瞬间,安安几乎屏住呼吸:内饰不是想象中夸张的金碧辉煌,而是一种沉静的、被精确设计过的繁复——每一盏灯、每一寸地毯的光影分布都像经过审美计算;窗帘是手动按钮电控的;床铺用的是Brady自己钦点的意大利Pratesi亚麻;还有自动升起的电视屏,静音播放着欢迎画面。
她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凌晨江面上还在行进的货轮和一条条泛光的水波。
一切太安静,也太完美。
她回头望了望Brady,他坐在沙发边脱下外套,若无其事地说:“早点睡,明天可能要参加一个晚宴。”
她点点头,走进卧室。
她独自坐在房间落地窗前的单人椅上,脚下是白色厚地毯,眼前是流淌不息的江水与城市的光。她第一次来淞沪。
她意识到:原来,奢华不是耀眼的金色,不是名牌logo堆叠,而是一种无声的力量,它不说话,却改变人。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一直保持清醒。她想起自己曾在寝室里对着镜子说的那句话:“我不会迷失的。”可现在,她却无法确定——
港城和淞沪的奢华雅致——这一切,是她想要的吗?还是只是,她第一次感到的“被看见”与“被选择”?
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窗边的手,忽然觉得它既属于她,也有一点,像是被这城市轻轻地收编了。
夜渐深。
浴室门轻轻带上,水声也缓缓停了。
安安裹着酒店柔软的浴袍走出,湿发还带着水汽。她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灯光柔柔地洒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刚从水里浮出来的月亮,安静,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清透。
Brady坐在客厅那张羊毛沙发上,身上是黑色T恤和灰色休闲裤,正捧着一个深绿色封皮的文件夹在看,眉头时不时轻蹙。他没看她,但她知道他听见了浴室门响。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踌躇了一下。
“你在看工作报告吗?”她声音轻轻的。
Brady抬起头,看她一眼,眼神略顿了一下。她头发还没干,鬓角有一缕水珠正顺着脖子滑进浴袍领口。他沉默半秒,放下文件。
“嗯,越南那边有点小状况,但现在不急。”他说。
她看他把资料收起来,心里忽然有点慌乱。这个男人太能控制情绪了,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愿意陪她,还是只是在“顺手”。
“你会一直都这样吗?”她突然问。
“嗯?”他望着她。
“就是……可以随时切换状态,永远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什么。”她坐下,缩在沙发另一角,膝盖贴着自己。
Brady笑了笑,语气轻:“你觉得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你对我太高估了。”
房间很安静,只有远处江水流动的低鸣。
过了很久,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把额前湿漉漉的发丝拨到耳后。手指略凉,触到她脸颊的一瞬,她微微一震。
Brady低声说:“你现在就在这里,这就是答案。”
她抬起头看着他,眸光里有点不确定。她不敢太靠近,也不敢太远离。他伸手,指尖轻轻掠过她的手背,像试探,又像确认什么。
“淞沪这城市很热闹,但今晚挺安静的。”他看了看外面,笑着说。
她笑了笑,有点茫然:“你以前带别的女孩来住过这里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我没想让你成为某一个人之后的‘再一次’。”他低声道,“我更希望你是第一次。”
她睁大眼睛,心跳有点快。他的气息贴得很近,低沉而稳定。
“安安,我没有很多甜言蜜语。甚至也不知道明天这架飞机会不会临时改航线,但今晚我确实只想在这里,和你,慢一点。”
他的话像是一块温热的石头,按在她心上。
她点了点头,却突然轻轻把头埋进他肩膀——不是靠近,是整个人往他怀里蹭进去,像个困倦的小动物。
他愣了半秒,然后伸手抱住她,掌心按在她后背,像在试图安抚,也像在确认什么。
她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怕我会越来越贪心。”
他轻笑一声,声音像夜晚微开的窗:“那就贪吧,泡妞不砸钱,泡条鱼吗。”
她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却又不敢真信。
月色从落地窗缓缓洒进来,照在两人身上。
阳光穿过半岛酒店落地窗半敞的窗帘,柔柔地洒在地毯和床沿。
安安醒得比平时慢一些。
她半睁开眼,意识还模糊,就闻到了房间里那种混着高级香水、木质香和一点点咖啡豆的味道。
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学校的宿舍,她在淞沪,在半岛酒店,在Brady的世界里。
她微微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还蜷在床的一侧,而另一边——是空的,带着一点点温热,但已经没人了。
她下意识朝房间扫了一眼。
没看见人。
正准备坐起来,门忽然开了。
Brady站在门口,身上穿着深灰色家居服,手里拎着一份刚送上来的早餐。他微笑着看她,语气低低的:
“醒了?正好,粥和鸡蛋都热的。”
他把托盘稳稳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一一掀开盖子:皮蛋瘦肉粥、蒸蛋、灌汤包,现煎的鸡蛋,蒸笼点心若干,还有一份切好的水果盘和一小壶普洱。
她笑了,抱着被子靠到床头,发还乱着,眼睛里却亮晶晶的。
Brady倒了茶,递给她,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做。
她小口喝了一点,忽然轻声问:“你这么早起来,是在处理工作吗?”
他点点头,坐下:“嗯,你睡着的时候我刚接完一通视频会议。”
“你真的不睡觉的吗?”
“我喜欢先忙完,然后再慢慢看你醒来。”
她心里轻轻一跳,低头喝粥,耳根有些泛红。
他看着她吃粥的样子,像在欣赏什么艺术展览——带着一点温和的调侃,但没有打扰她。
窗外江水在阳光下闪着亮光,远处的黄浦江游轮已经开始运行。城市的一天悄然拉开序幕,而房间里,像隔绝在世界之外。
吃完后,Brady收起托盘,又走回来坐在她床沿,看着她说:“等下有空吗?我下午带你去看看一场展。安藤忠雄的。”
“真的吗?”她眼睛亮了一下。
他轻点头:“我知道你喜欢光和空间。”
她噗嗤笑出来:“你还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当然。”他淡淡地说,“我想了解你的所有感官喜好,不然怎么让你每天醒来都想留下?”
她怔了一下,忙不迭羞涩的跳起来打他。
他笑着躲开,不知为何,心口像被柔软的什么东西敲了一下,轻轻的,但留下了回响。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扯过他手指,用自己指腹蹭了蹭——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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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阳光偏暖,风略带一点水汽,淞沪的6月有种绵密的热。
Brady带安安去了美术馆。她第一次站在安藤忠雄设计的展厅前时,真的愣了一下。光线沿着墙体的角度缓缓流动,混凝土的灰像一种精致的沉默,空间仿佛能让时间慢下来。
“你不觉得很像一种沉默的哲学吗?”安安轻声问。
Brady点点头:“是啊。安藤忠雄说过,‘空间是容纳记忆的容器’。你在这里待得久了,会忘了人声,记得只有心跳。”
他们并肩走在展馆回廊里,脚步声在墙与地之间轻轻回响。
展厅的一角,有一块水泥墙面被自然光划开一道缝。安安站过去,被阳光照出柔和的轮廓。Brady在背后看着她,没有出声。
她回头望他一眼:“你一直看我干嘛?”
他笑了笑没说话,安安瞪了一眼他,也没说话,但她的心,有一瞬间像被风拨了一下。
他们一起看完展后,走出展馆时,天光已经斜下来了。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建筑,又望向Brady:“你觉得我以后有可能做这方面的工作吗?”
Brady说:“你比你自己以为的,更有触觉。”
她笑笑:“你总是这样说话,听起来像在捧我。”
“不是捧,是认同。”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是鼓励你成为你该成为的那种人。”
她忽然觉得,那句“你该成为的那种人”,像一个柔软却坚定的承诺。
夜深时,淞沪的空气带着江水的咸与热,还夹杂着高楼林立后的钢筋余温。半岛酒店门口,Brady牵着安安从旋转门走出来。
马路对面那辆低伏着身形、如黑豹般蛰伏的AMG GTR 已经等候多时,车身反射着黄浦江畔的霓虹,如冷峻而锋利的刀锋。引擎还未点燃,就已让人心跳加快。
“走,带你出来玩还是要去景点游客地标打卡的。”
车灯一亮,安安眨了眨眼:“你还藏着这台?”
“不是藏,是挑日子。”他替她拉开车门,“今晚刚好合适。”
安安小心翼翼地坐进副驾,车内是Alcantara麂皮包覆的座椅,贴合身体的凹陷感让她瞬间坐直。脚边是碳纤维踏板,仪表盘上泛着幽暗的光,驾驶舱像某种未来战斗机的座舱。
Brady一手握上方向盘,
引擎咆哮了一声,低频轰鸣如猛兽苏醒。她下意识抓住门边扶手。
车从半岛酒店驶出,转过外滩最东边的转角时,Brady轻轻一脚油门。
轰——
AMG GTR如流星掠过南京东路尽头,在空旷的夜里发出深沉的机械怒吼。江面上的游轮灯光像定格的幻影,远远退后。车顶已经敞开,夜风贯穿整辆车,从她鬓边掠过,像某种正在脱胎换骨的仪式。
安安被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只能仰头看着夜空掠过的星点。周围是一座她从未来过的城市,向她敞开深夜的怀抱。
Brady一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怕吗?”
她摇摇头,眼眶泛红,却是因为风,也因为心跳。
Brady嘴角微弯,没说话。他把车速放慢一点,在外滩靠近苏州南路的那段缓缓滑行。左边是历史建筑的砖红与沙金色,右边是江面夜航船的光,天空压低,像所有星星都来淞沪看夜景。
他轻声说:“我不是想带你看这些车、这些灯……我是想让你知道,你也能成为这个速度与夜色的一部分。我的意思是,如果有自己想做的,就去做,找到Passion和动力,做下去。”
安安转头看他,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某种即将破壳的坚定——像她从一个世界迈向另一个世界的中间态。
她忽然伸手,把头发拢向脑后,对着风大声说:
“好——那就先不怕。”
夜继续拉长,城市在车速中模糊,但她知道,这一晚,会被永远记住。
回到房间时,夜色已经深了。
安安换了件柔软的白色棉衬衫,在落地窗边坐着。楼下的外滩灯火辉煌,江对岸的陆家嘴像银河反射在水面。
Brady洗完澡,走出来,看见她坐在窗边发呆,走过去蹲下身。
“今天累了吗?”
安安摇摇头:“不是累,是……有点不真实。”
她歪着头看他,像是想把眼前这个男人看进心底:“你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吗?”
他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以前更冷,没人管一些。”他终于说,“但你来了之后,好像多了很多细节。”
那晚他们没有立刻睡去,而是在床头靠着聊天。
聊大学,聊小时候的记忆,聊她为什么害怕在众人面前讲话,聊他第一次失败的创业经历……那些过往,像是沿着彼此身体的温度一点点交织起来。
安安突然问:“你说……如果哪天我变了呢?不是变得更好,而是……更复杂、更现实,更不像我自己。”
他没立刻回答。
他只是轻轻牵住她的手,说了一句很轻的:“我会记得你本来的样子。”
她鼻子一酸,却没哭。只是靠过去,安静地抱了他一下。
那一晚,没有多余的缠绵。只是两个人,躺在黑暗里,听彼此的呼吸——像是两颗暂时栖息在同一片温柔里的心。
第71章 递来的橄榄枝
次日午间,阳光被淞沪上空的薄云筛得柔和。安安站在淞沪半岛酒店门口,有些紧张地捏着Brady帮她打印好的那一份“项目申请”。她换了一身更为得体的浅灰裙装,发髻也盘得规整利落,却依然无法掩饰眉宇之间的紧张。
宾利添越缓缓驶出,Brady坐在她身侧,手肘搭在车窗边,翻着那份简案,偶尔点评几句:“这段自动优化思路不错,但术语要讲给教授听明白,用类比讲讲模型调参的‘弹性预估’更合适。”
她点点头,喉咙有点干。
“他很严吗?”
Brady看了她一眼:“严是肯定的,但他看人不只看成绩,也看‘动机结构’。你不用把自己变成完美的候选人,你是你——这一点就够了。”
接驳车在复兴西路停下,他们被领进一家低调却典雅的私房菜馆。包间里,电子系的教授已经落座,鬓角略白,神情肃穆,却有一双锐利得近乎带电的眼睛。他正低头翻着Brady提早发来的简案打印稿。
Brady一边寒暄,一边自然地把安安介绍过去:“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位小朋友,数学底子不错,做了几个自动优化项目,有几个实习,也参与过一个小型图像预处理库的研发。”
安安站得笔直,声音略有发颤地说了声:“教授好。”
教授抬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然后便开始翻页:“你这个模型用的是轻量化架构做嵌套优化?有没有考虑过延迟容错方案?”
安安立刻进入状态,一边拿起笔比划,一边解释:“我们初期在局部节点加入了容错机制,但是当时为了跑速度牺牲了一点稳健性……后面在测试中发现延迟放大效应,所以我和搭档又重新写了动态池化方案,用自适应阈值优化采样——”
她讲到一半,忘记了拘谨,甚至手指在空中比着流程图。
教授忽然笑了,笑意淡而难掩:“行了,别紧张。我问这些,是想看你怎么想问题,不是看你背过多少论文。”
安安愣住,脸微红:“……谢谢教授。”
午餐在轻松的气氛中推进。教授讲了大学准备与密歇根大学安娜堡联合牵头的一项跨学科算法强化项目,还提到可能开放少量研究助理名额。“不过我不保送名额,也不写推荐信给没做出结果的人。”他说得直接,“我们不缺背景好的人,只要真的好苗子。”
安安认真地点头。
Brady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她有些青涩、却满是渴望的眼神。等到饭局结束,他起身为安安拉椅子的时候,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口说:“小姑娘底子不差,就是别太看轻自己。”
他们走出私房菜馆时,阳光正好。安安低头看着简案上教授批注的笔迹,手指抚过那几行字,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不全是因为压力。
她忽然抬头望向Brady,眼里泛着微光:“谢谢你。”
Brady没笑,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我不是对你好,是你值得。”
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对未来的模糊幻想——它们正逐渐,在现实中被一双手一笔一笔勾勒出来。午餐结束前,教授端起最后一口茶,微微颔首,像是终于对这个女孩下了结论:“你这个优化策略很有意思,等你回去把你那几个项目整理成正式材料,我会让我们组里的助理评估一下,看看能不能插入我们实验室暑期的算法子课题。是暑假对吧?”
安安眼睛睁大了一瞬:“……真的吗?”
“当然,”教授淡淡一笑,“我们也需要新鲜的血液,只是你别指望进去就能做‘核心任务’。你先从协助整理数据与基础预研材料做起,有想法的话,课题负责人自然会听。我们不是那种论资排辈的地方。”
安安激动得脸颊发烫,连连点头:“我可以的!我会认真做的,教授!”
教授站起身,换上了一副更长辈些的语气,说道:“项目材料发我邮箱,最好附上一页你自己的动机信。以后邮件可以直接抄送我,不用再通过Brady转。我不喜欢隔着人交流。”
他说完,笑了笑,“放心,我这人虽然不好说话,但有问题你随时问。我愿意给你机会,也因为你配得上试一试。”
安安抿着嘴,点头时眼眶有点湿润,却极力忍住情绪,只是认真地说了句:“谢谢您,教授。”
“别谢太早,”教授转身背过身去,“先交出成果。”
等送别教授回到车里,安安坐在副驾,抱着那份被标满注释的申请简案,久久没有说话。她看着上头那行潦草却清晰的手写签名,忽然觉得这一天发生得太快、太梦幻。
“我好像……真的有点机会了。”她喃喃道。
她低头看着简案,嘴角微微扬起,却又迅速收敛。她知道这只是一个起点,但她第一次,在没有谁替她铺路的地方,被一个真正的学者认可了——不靠脸、不靠情、不靠Brady。只是靠她自己那点沉沉的努力。
她翻出手机,在便签里记下了“教授邮箱 附动机信 项目材料重整”。她突然有了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勇气——不是讨好,是证明。
那一刻,淞沪正午的阳光从高楼之间落下来,照进添越车窗。
她握紧了手中那份纸。
她知道,属于自己的下一段航线,正在启程。
夜色缓缓降临淞沪浦江畔,半岛酒店套房内,落地窗外的城市灯火像一幅细腻又流动的画卷,透着一点不真实的浮华。
安安蜷在沙发一角,笔记本电脑搁在膝上,房间一角的落地灯投下柔和的光,映得她发丝泛出微微的光泽。她的指尖飞快地敲着键盘,屏幕上是写到一半的邮件——她正试图斟酌第一封回给张教授的文字。
【尊敬的张教授:
您好!感谢您今天中午抽空与我交流,对于您提到的子课题方向,我倍感荣幸……】
她停下,删掉“倍感荣幸”,改成“感到十分珍惜和激动”。又嫌太热切,改成“充满期待”。反复斟酌。她想要稳重,却又怕显得太拘谨。
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喉咙干得发紧,心却一点一点地雀跃——那种“被接纳”的实感,一点点在心里开花。
她耳边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Brady从茶水台方向走来,手里捧着两只精致的白瓷茶盏。他换了居家的深灰色衬衣,袖子挽起,眼神温和,语气也带着夜色的松弛:“你不吃点东西先垫着?你从下午忙到现在了。”
安安回头,看他手里热气氤氲的茶,鼻尖一动,竟然是她爱喝的普洱。
“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她眨了下眼睛。
“你上次在香格里拉喝个不停。”
安安一时没说话,只是低头轻轻吹了吹茶,鼻尖触碰到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木香,忽然感到鼻子有些发酸。
不知是因为刚刚完成了第一封“正式”的教授邮件,还是因为有人记得她随口说过的一句话。
Brady坐到她对面,手里还拿着手机,帮她查着项目材料的排版建议。
他说,“邮箱那边有结果告诉我,我再帮你看一眼语气。”
安安点点头,把写了一半的邮件草稿递给他看。看着他静静帮她把邮件最后几句话稍作调整,加了一个不张扬却极为清晰的 ending line:【若有幸加入暑期项目,我愿意从最基础的支持性工作做起,哪怕只是对数据进行初级筛选,也会全力以赴。】
她看着那句文字,心里一热。是的,她愿意从零做起——不是为了讨好,而是因为她真的渴望那个世界。
Brady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然后指了指阳台方向:“邮件发出去了就歇歇,今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可以骄傲一点,不用老是觉得自己还不够。”
安安靠回沙发,捧着茶盏,小口啜着。
窗外的黄浦江水波粼粼,灯火与天光相接。
她突然小声说:“Brady,谢谢你。”
他抬眼看她,眼神带着点惯有的戏谑,却没有说话。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声音压得比夜色更沉些:“光说谢谢可不够。”
安安捏着温热的茶盏,指腹蹭过细腻的瓷面,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她抬眼望他,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眼神像裹了层暖糖,让她脸颊更烫了。“那…… 你要什么?” 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还是乖乖问出口。
Brady 没立刻回答,只是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垂在脸颊旁的发丝,指尖带着点凉,却让她瞬间绷紧了脊背。他视线慢慢往下,落在她微抿的唇上,喉结轻轻滚了滚,才慢悠悠开口:“亲我一下,算报酬。”
“啊?” 安安眼睛倏地睁大,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连握着茶盏的手都有些发颤。她下意识想往后缩,却被他轻轻按住了肩膀 —— 力道很轻,没半点强迫,却让她挪不开步子。她垂着眼,看见自己交握的手指泛了白,心跳得像要撞开胸腔,可心里却没半点抗拒,反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慢慢凑了过去。鼻尖先碰到他的脸颊,带着点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她屏住呼吸,飞快地在他唇角碰了一下 —— 像羽毛拂过,轻得几乎没痕迹。刚想退开,手腕却被他攥住了,下一秒,他微微俯身,吻住了她。
这次不再是轻碰,他的唇带着点茶的温热,慢慢裹住她的,温柔得让她浑身发软。她下意识闭上眼,手里的茶盏早就放在了旁边的地毯上,手指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角。他的吻慢慢加深,舌尖轻轻蹭过她的唇瓣,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吻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有些发沉:“这么乖?”
安安埋在他怀里,脸贴在他的衬衫上,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乱得一塌糊涂。她小声嘟囔:“你欺负人……”
“欺负你了?” 他低笑,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那要不要欺负回来?”
她摇摇头,反而往他怀里缩了缩,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他身上的温度很暖,让她觉得特别安心。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软下来:“知道你今天累,却还是硬撑着改邮件。”
“我想做好……” 她闷闷地说,“不想让教授失望,也不想让自己失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小孩,“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怕自己不够好,有我在,也有你自己的努力在。”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水汽:“Brady,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是对你好,是你值得。” 和白天在餐厅里说的话一样,可此刻在安静的夜里,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这句话却像一颗糖,慢慢在她心里化开,甜到了骨子里。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指尖划过她的颧骨,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以后不用再自己扛着,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
她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吻他的下巴。他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再次吻住她。这次的吻更软,带着点缱绻的意味,他的手慢慢顺着她的腰往下,轻轻捏了捏她的腰侧,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推开了他一点。
“别闹……” 她喘着气,眼底满是笑意。
“不闹了。”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和她的交缠在一起,“陪你等邮件发送成功,然后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点点头,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灯火。黄浦江的夜景还在闪烁,可她此刻心里的暖,比那些灯火更亮。她知道,以后不管要走多远的路,不管要面对多少困难,身边都会有这个人陪着她,而她自己,也终于有了往前冲的勇气。
他低头,又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小声说:“安安,我很高兴,能看到你发光的样子。”
她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小声回:“我也很高兴,身边有你。”
落地灯的光晕里,Brady 的指尖轻轻抚过安安的发梢,带着茶温的掌心慢慢贴上她的后背,将人更紧地揽在怀里。她的鼻尖蹭着他衬衫上淡淡的木香,呼吸渐渐变得温热,原本抵在他胸口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他衣料的一角。
他低头,吻落在她的额角,顺着眉骨慢慢往下,停在她泛红的耳垂边,声音轻得像夜色里的风:“别怕,我陪着你。”
安安的指尖微微发颤,却没有往后退,反而微微仰头,唇瓣轻轻蹭过他的下颌。这个动作像个无声的回应,让 Brady 的呼吸骤然变深,他收紧手臂,将她完全圈在怀里,吻再次落下时,比之前更沉,带着克制不住的温柔。
她的手慢慢攀上他的肩,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升高。他的手也慢慢移到她的腰际,指尖隔着薄衫轻轻摩挲,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让她浑身泛起细密的暖意。
窗外的灯火依旧闪烁,却照不进这一方被温柔笼罩的角落。他抱着她慢慢起身,脚步很轻,怕惊扰了这份静谧,将她放在沙发旁的地毯上,自己也跟着蹲下来,视线与她平齐。
安安看着他眼底的自己,心跳得又快又沉,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细弱却清晰:“嗯。”
得到回应的瞬间,他的吻再次落下,从唇瓣到脖颈,动作缓慢而细腻,每一处触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她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的不安渐渐被填满,只剩下满满的踏实。
他的手慢慢褪去她的薄衫,指尖划过她的肌肤,留下一串温热的触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的宝贝。她微微颤抖,却没有抗拒,反而更紧地贴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温度,每一次心跳的共鸣。
夜色在两人的呼吸声里变得愈发柔软,落地灯的光勾勒出相拥的身影,将所有亲密都藏在柔和的光晕里。没有急促的动作,只有彼此间慢慢流淌的温柔,每一个触碰都带着爱意,每一次相拥都带着珍视,像是在诉说着无声的情话,又像是在将这一刻的美好,细细地刻进彼此的记忆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抱着她靠在沙发上,用毯子轻轻裹住两人,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指尖轻轻梳理着她凌乱的发丝。安安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下来的呼吸,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却舍不得闭上眼睛,只想把这一刻的温暖牢牢记住。
“累了吗?” 他低头问,吻落在她的耳朵上。
安安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刚经历过亲密的沙哑:“有点……”
“那睡一会儿,” 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靠得更稳,“等下我叫你吃点东西。”
夜已深,半岛酒店顶楼套房静谧温暖,只有窗外的黄浦江依旧奔涌着灯火。睡够了的安安爬起来debug,她坐在沙发上,电脑屏幕泛着幽幽蓝光,显示着一个复杂的神经网络可视化图。她正调试着模型的收敛情况,一行行日志在屏幕右下角滚动。
Brady靠在阳台门口,望了一眼她电脑屏幕,原本只是出于一种随口的关心:“你在跑什么?”
“一个图结构优化项目,”安安头也没抬,“之前老师带的课题,我课后自己拓展了下,试了个轻量级多模态神经网络,做交叉模态生成和节点预测。还没整理成论文,数据集比较小,我在迁移部分的 loss 调整里卡了三天了。”
Brady微微一怔。
他缓步走过来,俯身看她屏幕,安安顺手把模型结构图拖出来,打开代码文件和项目结构目录,飞快地向他解释:“我试图在 GCN 的基础上简化 attention 权重,但是发现如果不加一个 gated 单元,就会导致泛化能力很差。所以我试着用门控机制限制多模态输入干扰。这个模块我写得还不够干净,原型代码还有点乱。”
她说话语速很快,明显进入了自己的思维节奏。但语气里没有炫耀,只是单纯地想分享。
Brady听着,神色却一点点变了。
他盯着那一行行代码,眼睛逐渐认真起来。训练日志稳定,模型表现也有潜力。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生——不是在“玩票”,也不是在“借势”,她是真的在用脑子做事。
他曾以为她只是个聪明的、愿意努力的小姑娘,他出于好感和怜惜,50%善心大发、50%客套客套举手之劳。但此刻他第一次意识到——她极具天赋。
她有自己的方向,有不完美但成型的思考逻辑,还有扎实的技术能力与探索欲。
Brady靠在沙发后背上,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问:“你这个模型,指标达到了多少?”
“验证集现在 87.3% 准确率,但召回还在调整。我觉得应该还有提升空间。问题是数据集太小,可能要做合成增强。”
他笑了,点头,眼中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欣赏与尊重。他缓缓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感性的人多一点,没想到你下手做项目这么理性。真不错。”
安安一愣,转头看他,眼里带点不好意思:“你之前不是觉得我只能背理论吗?”
Brady勾起嘴角,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认真:“说实话,我以前可能……是小看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仿佛在思索什么,“从现在开始,我不只是‘帮你’。我要好好重新评估——你,是一个值得长期投入的人才。”
安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安安盯着他,眼睛轻轻睁大,手下滑动鼠标的动作也停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在一个这样高处的人面前,不是被“拯救”的角色,而是一个值得被“投资”的存在。
第72章 Tom自选的入局
时间回到2022年十月。唐家的集团作为东南亚及大中华地区文旅、康养、生技复合业态巨头,其计划中的产业拆分 主线业务IPO构成了一场资本市场的年度盛宴。而这场盛宴的筹划权,意味着集团内部话语权的分配重塑。
唐家长女克莱门汀早已提前布局。三个月前,她主导与“市级基金”(即行政长官创新及策略发展基金)及数家新加坡对冲基金进行文旅资产证券化的磋商。通过“文化承载 老龄友好都市实验区”包装,她迅速打包出一个具有国策色彩的文旅综合体板块,并配套推出“后疫情旅居康复产业融合计划”。
她的核心打法如下-政策借势 舆论引导,意思是通过港城几大财经媒体放风“康唐集团将IPO主线定位文旅康养,而非医疗供应链”,迫使市场认知发生偏移;季度报表精准递交:文旅平台旗下三个子项目完成亮眼业绩,净利润同比增长23.7%,其中“镜湖岛长住型康旅计划”签下两家中资保险公司托底合约,账面回款率远超医疗项目。
至于如何打压Tom合作链条,她利用自己掌控的南岛省公关资源向S城相关监管单位放出“Tom主导的医疗平台存在跨境数据传输疑虑”的信号;暗中联络中东合作方,要求其暂停对Tom项目的下一轮融资确认;在集团内召集内部法务,推动一次临时风控会议,质疑Tom平台审计报告中的“非标估值模型”。
在资本市场的牌桌上,她以一次漂亮的“换道超车”,把握了IPO主线定义的主导权。
Tom意识到,硬碰硬不是办法,他选择加速内化项目。
讲医疗平台模块化接入母公司主链,将“P1医疗供应链平台”技术底座与集团的传统旅居养老设施打通,推出“可嵌套式护理中心 AI药品配送子系统”;Tom在集团高管会议上,提出“以康复为核心”的服务闭环模型,确保医疗业务与母公司的报表一致性,打破“项目孤岛”问题;从S城招商局旗下产业母基金撬动第二笔桥接资金,资金用途绑定于“内地康复服务对港回流”机制建设。
Tom采用内部动员 高管分化,私下游说原属克莱门汀系的财务副总裁,递出“项目股权奖励 外派回归安排”;对副董事长们发起针对性汇报,提供包含预期ROE、并购后摊薄模型、上下游控股稳定指数的完整数据包;
Tom还举办一场闭门展示会,邀请基金评级机构及前港城金管局副总裁作为顾问出席,稳住潜在投资方。
尽管外部压力依旧,但Tom成功将自己的项目嵌入2026年集团年报核心增长引擎板块,并获得IPO规划中的一个新兴业务标签——“港式跨境康复科技平台”。
空气中弥漫着秋季维港的雨濛濛潮湿与铁锈味,像一场尚未结束的焦虑,静悄悄地渗透入人衣袖与骨缝。
集团的董事会议在大厦顶层秘密召开,一间窗户被墨色窗帘彻底遮蔽的会议室,只有玻璃桌上那盏冷白色会议灯照亮文件、咖啡杯和彼此不动声色的脸。
康茂德·唐坐在主位。他没说一句话,只是任由自己的子女,在这张桌子上逐步走完布局与反布局的剧本。
PPT屏幕上,两条蓝色曲线如交锋的利刃般交汇在了一处关键点:
CMT-Living(核心文旅康养集团):由克莱门汀主导,覆盖港澳及东南亚四国文旅资产包及即将并入的“粤港文旅走廊”;
CMT-TechMed(科技医疗子集团):由Tom主导,集中于医疗数据平台、康复服务与供应链物流,但仍处母集团架构体系下。
一句话,表面拆分,实为划界。
Tom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胜场,但也不再是溃败。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步步为营”:他成功将项目接入了母公司财务矩阵,TechMed不再是一个漂浮在外的“卫星项目”,而是CMT体系内唯一直接联动国家医疗数字监管与保险对价的平台。
这一局,他扛住了压力,守住了入口。
会议结束的瞬间,众人离席,克莱门汀冷静优雅地收起文件,目光却像刀锋轻轻扫过弟弟的身影,没有胜利的炫耀,只有新的隐忍与预谋。
就在Tom准备离开时,康茂德·唐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起身,走到儿子身边,语气几乎轻佻:
“做得不错,儿子。”
Tom眉头一挑,没有接话。
“会打,会算,最重要的,是会忍。”
“这局你没赢,但也没死。”
Tom讥诮一笑,“你是不是该为我感到意外?”
康茂德没有回应,拍拍他的肩膀,走向电梯,像一个完成实验的研究者,把目光从培育样本身上抽离。
同一晚,克莱门汀发布了她亲自撰写、并与特首基金联合背书的《文化定义未来城市形态白皮书》。
这是一份极具“战略语言”的文件,提出未来十年粤港澳应构建“国际旅居 文化健康双核都市网络”,并首次将“政策型文旅REITs”机制引入港城本地立法讨论。
它几乎是一次资本与政策高度捆绑的对标——直接预埋了她下一轮募资和政府合作的逻辑路线。
她在为下一局先声夺人。
落地窗外是海,是倒映城市**与泡沫的碎银子似的波澜。
Tom在发呆。此时他的手机亮了一下。是Brady发来的讯息:
【LP审完了TechMed那一包,回报模型没问题。年底给你打底的那笔我们cover三成。】
Tom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没有立刻回复。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在把肺里的浊气一并压进了地板缝。
他知道——自己终于走出了父亲投下的阴影,第一次,用自己的项目,在集团庞大的财报体系中,占了一格真正有名字的版块。
这不是胜利的终点,却是一个“存在证明”。
过去,他是那个六岁被关进狗笼,被姐姐放狗撕咬、母亲骂“废物”的男孩;那个在赛马会摔下马背,被堂哥下药栽赃、被父亲冷眼旁观的棋子。
现在,他坐在这间办公室内,身后有报表,有投行,有政府顾问和分拆子公司的季度KPI指标。
他曾在马厩泥土里挣扎,如今终于踩上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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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现在,可能已经搞不清唐家这一轮商战到底谁赢谁输。
没关系,大多数股东自己也没太弄清楚。(开玩笑)
唐思哲——那个在夜店喝到失忆、在董事会口吐芬芳、在办公室骂走三个秘书的唐家“混账少爷”——突然反客为主,从“唐家弃子”变成了“TechMed健康平台”项目的核心负责人。要知道,这个平台本来只是他应付母亲杨燕城投资额度的“孝心产物”,结果一不小心卷成了集团重点培育资产。
他的“医疗供应链整合计划”最初被人嘲笑是幻觉:你让一个夜夜赌场的人来谈医保数据与冷链物流?笑死人了。
但他做到了。
他先从S城那边搞来一套“康复 旅养”政策试点挂钩医疗补贴数据——一句话,用政策兜底技术风险;再绕过父亲的资金审查,让Brady通过“壳基金”接了一笔Langhorne家族基金的“影子资本”——说白了,就是搞定了第一轮融资对赌;最后,他把医疗、康复、文旅平台打包进母公司财务结构,硬生生在集团财报矩阵里挤出一块属于自己的“现金牛板块”。真实商战中,Family Office和私募基金与核心人物交锋周期并不密集,在季度关键数据、融资窗口或政策风向转折时才会重现。
这叫什么?把一个私生子项目,变成了IPO前景下最具溢价的核心资产。
克莱门汀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这位唐家长女,不靠脸吃饭,全靠掌控力。她早早做了一套“特首基金 文化文旅融合政策”的组合拳,利用业绩漂亮的“国策项目”快速拉升季度数据,趁热打铁去争议IPO筹备委员会话语权。
她的打法是“阳谋” “外资拉盘” “港府政策支持”——非常好看,也非常致命。
而唐承德呢?这位披着中立外衣的“唐家第三势力”在两边吃香——本来想暗中扶持克莱门汀打压Tom,结果发现Tom的TechMed居然在医疗基金二级市场交易中抬升了整个集团的潜在估值,他立场开始动摇。毕竟,真正的权力永远跟着增长走。
就在你以为Tom会赢的时候,克莱门汀准备好了下一轮的项目进攻,而集团的IPO启动计划,也意味着:他们谁都不能再玩“只是家族内部的小打小闹”了。
市场要看的是未来三年的增长,而不是姐弟兄妹谁吵赢了董事会。
这局,打平。
凌晨两点,城市灯光早已熄灭。整个中环像一只沉睡的金属怪兽,只有唐氏大厦顶层的办公楼里,屏幕还一张张亮着。
Tom坐在落地窗前,脖颈微仰,一只手缓慢地搅着杯中的冰块,玻璃杯撞击的声音在寂静里清晰得刺耳。他面前的终端上,是P1项目当季度的最新财务回报——净利润率高于预期,股权转让收入超额完成两个百分点,核心投资方提前表达续投意愿,甚至有两家外资基金已发出并购要约。
他赢了。
至少在这个季度的逻辑里,他赢了。
可是,他没有笑。
而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他几乎不曾料到会深夜出现的身影。
康茂德。
一身藏青色薄开衫和灰色打底tee,皮鞋一尘不染,哪怕在深夜也像一尊凝固的帝王。那一瞬间,Tom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站在礼堂台阶下、仰望父亲身影的小男孩。
“不错。”康茂德随手翻了翻终端里的数据,眉头甚至罕见地舒展开来,“这套模型,是你自己构的吗?”
Tom轻轻点头,却没有说话。他想说这套模型他熬了四个月,在东南亚,港澳和
S城
之间来回飞了六次,为了拉住港口集采的许可和物流托底,甚至亲自陪过一个投资人去抽脂做医疗体验——但他没说。他只盯着父亲的眼睛,想听他说那句他从没说过的、属于儿子的认同。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个会说话的花架子,玩弄人、玩女人,但今天我发现你真正能赚钱。”
Tom喉咙一紧,竟然没能立即回应。他隐隐察觉到这句话像糖衣弹,一旦咽下,便再也吐不出骨头。
“你知道我们集团接下来要拆分几个业务板块吧?”康茂德走到窗前,背对着他,“我打算让你的P1医疗平台,成为‘唐康科技投资控股’的核心标的之一。你自己担任实际负责人。”
Tom眼里一亮——但只是半秒。他忽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项目不再是他的,而是“集团的”。而他,不再是赌徒,而是一只放在资本池中央的诱饵。他不是自由骑手,而是棋盘上父亲亲手放上的一个可转债,一枚可提取回报的衍生品。
“你让我进集团内部了?”Tom低声问。
“你是我的好儿子。”
他顿了顿,又慢慢补上一句:
“记住一件事,Tom,我的儿子——我们是一家人,我爱我的孩子们。”
空气骤然沉重,像有巨大的幕布缓缓落下。
Tom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那张财务报表,过去三年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种时刻——用业绩逼父亲抬头,看见他,不再是“工具人”、不是“备胎”,而是一个真正的、有实力、有创造力、有自己的世界的人。
可他没想到,当这一切成真,父亲给他的却是一句:
“我一直都爱你啊,我的好儿子。”
他甚至想笑。可喉咙像被灌了铅。
那晚,他独自一人在深夜的街道夜跑。凌晨三点的路面湿气很重,他踩着柏油地面,走过天桥,像是走进一个新世界。
他不知道,那一刻他做出的沉默和默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正式把自我交了出去,用“被认可的价值”交换了“从未给过的父爱”。
而这个交易,是他此后整个人生再也撕不掉的价格标签。
第73章 Brady的妹妹
2024年6月9号。
浴室里亮着温暖的灯光,玻璃镜面泛着淡淡的雾气。安安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穿着柔软的白色睡袍,脑袋还有点晕——不是困意,是今天一整天的信息密度太高,眼前仿佛还在回放着教授午餐时的点评、自己在实验室里看到那些真实科研数据的震撼,还有,Brady方才对她代码的那番认真赞赏。
她把牙刷换到另一边,嘴里还含着泡沫,正低头想着晚上的项目日志该不该打个 summary,忽然听见外头的客厅响了一下,接着是Brady低声的讲电话声。
她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有些红——被冷风吹的,也可能是有点困了。她漱完口,正准备关灯,就听见Brady推门走进来,语气随意却带点柔和:“安安。”
“嗯?”她一边擦嘴一边看他。
Brady靠在门框上,嗓音里还带点没散的电话余音:“刚才我妹打电话给我,她也在淞沪,跟她几个朋友来玩。说明天问我有没有空吃个饭。”
安安微微愣了下,牙刷动作停了半秒:“你……妹妹?”
“嗯,亲妹。”他走进来,把毛巾挂回原位,“之前没提过,她年纪比我小一点,倒是挺想认识你的。”
“哦。”安安点点头,低头洗手,像在故作镇定。
Brady在她身后继续说:“我本来明天陪你吃完午饭就打算回去,顺路送你。但她这边忽然说要聚一下,可能要我多留一两天。”
“……所以你不能陪我一起飞回去了?”她抬起头,声音淡淡的。
Brady看着她,笑了笑:“我可以给你订一张回程的头等舱,或者你要是愿意,就在淞沪多呆两天,我带你见她,也陪你走走。”
安安顿了一下,脸埋在毛巾里擦水的动作微微一滞。
她站直身子,眼神有点不自然地飘开:“……我再想想吧。也得看看能不能请假。”说着,像是为了掩饰语气的松动,又小声补了一句,“你不是说实习的资料你要帮我润一下吗,我也不能一直拖着。”
Brady笑着走近她,低头看她一眼,语气轻柔地调侃:“所以你是更想回去debug,还是更想留下来跟我吃好吃的?”
安安别过脸,小声嘟囔:“……你不要引诱我。”
他轻笑了一声,没再多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慢慢想,不急。我在这边多陪我妹两天,顺便等你决定。”
安安咬了咬嘴唇,望着浴室镜子里两个人的倒影,心里有一点点微妙的犹豫——她不习惯这样的选择。不是害怕留下,而是怕自己会习惯有人在身边的“稳定感”。
她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却没再说话。
外面的黄浦江夜景还在灯火跳跃,而她的心,却忽然静了下来,像是风停了一瞬,也像是深处一个柔软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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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安安随着Brady一同前往了肇嘉浜路上的苏浙汇。
Brady因为今天纯休闲,换了身轻松日常的打扮,Prada纯黑短袖衬衫和克罗心黑短裤,脚蹬LV trainer胖丁,戴着百达斐丽运动优雅系列的5724G001,黑色表带和白金表框。
包厢已经提前被Brady的妹妹订好,是窗边的一间,采光极好,墙上的水墨装饰带着浓浓中式私宴气质。桌上的桂花糯米藕和碧绿叶子的龙井虾仁已摆上,香气馥郁。
她刚一进门,就看到一位长相清秀、神情冷淡的女孩坐在正位上,黑发长而顺滑,穿着一件简洁的米色Ralph Lauren Purple Label裤装套装,安静地倒着茶,椅子上随手挂着Loewe的托特包袋。她身边则坐着另一位五官深邃、化妆精致的女孩,身穿Burberry连衣裙,全套Mikimoto珍珠配饰,腕上隐隐是一只Chanel Premiere。
Brady笑着介绍:“这是我妹妹,Lumia。”
Lumia起身,淡淡一笑,礼貌地伸出手:“你好,安安。”
“你好你好!”安安赶紧握手,有些局促地坐下,目光又扫向她身旁那位气场更强的女孩。
“这是Narita,高仪璍,我妹最好的朋友,她们是高中室友。”
“哇,恭喜你们呀!”安安由衷地说,脸上笑意真诚。
“谢谢。”Narita只是微微一笑,语调平平,眼角却浮着不动声色的傲意。
Brady在她们对面坐下,随口问道:“你们这次来这里是?”
Lumia轻声说:“我们毕业了呀。爸妈上周已经飞过来陪我拍完毕业照了。我就跟Narita提前先来这里看看,Narita从台北飞过来——Narita也没来过淞沪,她也刚毕业,不过她比我早几天毕业,Narita刚从雪城大学毕业的啊,Brady你知道的,她妈妈是日本人——我带这位国际友人来大陆玩玩,把热门城市都走一遍,打算轻松几天。”
“你爸妈都来了?”安安有点惊讶,又有点小声问Brady:“那你怎么没去拍?”
Brady挑挑眉:“忙啊。跟我那天几个项目冲突了。”
“你妹妹大学毕业了?”安安歪了下头,眼神一闪,“你不是大三吗?”
Lumia嘴角轻轻一弯,神色平静:“他高中过完gap了一年,大学大一读完又gap了一年。就比我晚了两年。”
Brady无奈耸肩:“第一次gap是故意的,我说我要创业再全世界玩玩,第二次是真的和家里闹了点矛盾。当时说好要去美国,我重新申了我在美国最想去的大学——芝加哥大学,但爸那边的公司要我留一下,妈也舍不得两个小孩都飞去美国。后来……就留这了。”
“所以你们俩之前都是在美国读的高中?”安安问。
Lumia点点头:“我们都在新英格兰地区读的。Brady是混校,我是女校,我后来大学也选了女校。”
“哇。”安安有些佩服地看着她。
Narita抬头淡淡补充道:“她是卫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美国七姊妹之一。”
安安的眼睛睁大了一点点:“真的啊!我知道那学校,超厉害的。”
“她学的是生物化学和生理学,”Brady接着补了一句,笑了笑,“而且还拿到了耶鲁医学院的录取,刚拿到。” “啊!恭喜你!”安安真心实意地祝福,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艳,又有一点点掩不住的羡慕。
饭桌上,除了偶尔端菜进来的服务员会让安安余光看一眼外,她全神贯注的听着Brady他们聊美国的事。
安安一脸向往。
安安听着他们聊雪城,问了一句雪城这个名字的典故,Lumia笑笑:“美国不是很多地名沿用欧洲老家嘛,雪城,Syracuse。这个翻译还有一个版本是锡拉丘兹和锡拉库赛,就在意大利西西里岛,在近代拍过西西里美丽传说,古代是古希腊重要城市之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阿基米德故乡来着。同时古希腊时期也曾被称为叙拉古,城邦之一。”
安安一脸顿悟:“哦哦。”
Brady补充道:“哈佛大学,位于波士顿地区的剑桥镇,Cambridge,就是剑桥大学那个英语。老美爱用典故,哈佛也确实是剑桥大学学生来美后建立。”
一顿饭继续聊了下去,从纽约州的雪城到旁边的康奈尔、到水牛城布法罗,到Narita和Lumia在尼加拉瓜瀑布边拍抽象视频,大家笑的咯咯的。
再到Lumia的母校卫斯理,安安坐在Brady旁静静的听着他们聊波士顿。
然后话题来到了Lumia吐槽自己的专业和教授还有课友的离谱操作。
Narita抱怨Lumia学习起来手机关机完全不回消息,怪不得成绩一直满绩点。
Lumia不好意思的笑笑,谦虚的点头示意感谢,没有多说什么。Brady替她解释道:“从小就书呆子一个,对生物学有执念。妈妈一开始还不同意,说读医太苦、赚钱太慢,说欧美中产才读医——她倒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坚持,说自己就是要当医生。”
“那后来你们爸爸怎么说?”安安下意识问。
“他本来想让她读点什么‘医疗管理’,家里开医院让她直接去做管理层,轻松点。”Brady轻飘飘地说。
安安一怔,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是说……可以不用当医生,直接去管医院?”
Narita终于笑了,笑容不温不火,却很淡然:“那当然。很多地方的医院,决策权都掌握在管理层,不是医生。要么你是熬到一定地位的资深医生,要么就是学商业医疗管理出身,直接进行政层,决策、谈判、策略、投资都归你。”
她顿了顿,语气轻得像羽毛,声音却带着骨感:“只是大陆这边偏传统——要做领导,还要有执业医生title镀金。但我们,没必要那样累。路径不一样而已。”
Lumia偏过头抿嘴一笑:“大陆的话,听说其实读个理论然后在手术台边递刀,混个临床经验就可以,都有人代刀,重点是学位论文。其实也不需要做手术刷经验的。”
Narita点头:“是,根本没必要亲自操刀,没人想那么累的做手术——毕了业上基层开始刷几年理论经验然后直接升管理层。谁也没吃亏,医生得了经验和钱,关系户只要经历背书然后稳稳升迁。也就是你,Lumia,那么爱开刀干什么,学傻了吧你。”
Lumia笑着:“我一直觉得当一个decent的医生救死扶伤与病魔疾病斗争在前线是人性灯塔。何况,我不是很想做临床,你知道的,我对传染病学和细菌微生物感兴趣。你看我都那么努力的考了MCAT(美国医学院统一入学考试)满分。妈妈说我去做临床和做细菌研究她都支持的。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有学上。”
Narita笑着,然后俏皮的翻了个白眼。
安安轻轻点了点头,内心翻涌着一层无法言说的惊异。但另外,是一种羡慕,她羡慕Lumia那个全心全意愿意托举她,支持她想做的事的父母。
Brady轻声解释道:“在国外很多医院的商务类型比如谈地产,地权,招商,募资,谈墓地的使用,和医药公司谈事都有专门的学科和部门对口,并不强制需要读临床医学相关出身。
本身就是医院部门和体系内的服务业相关,这些部门并不强制要求成员有医学背景,而是依据商务、法律、市场等相关领域的专业能力来组建的。
这样的分工使得医院能够更加高效地进行非医疗业务的运营,同时也避免了医生在这些领域的参与,因为医生的专业背景和时间精力并不适合做这些“非临床”的工作。
但是在大陆的话行政和商务相关却需要医生自己来,因为在设立的时候没有相关学科和意识。所以才会出现一些乱象。”
Brady喝了口水,继续说到:“医生可能由于在大陆的医院中的权威地位,担任了商务谈判、市场合作、募资等职务,然而他们往往没有足够的专业知识来处理这些事务。这样就可能导致医院内部职能混乱,甚至影响医院的经营和决策。
很多人可能需要的是做医院的行政管理和商务谈判,但是为了在大陆管理医院不得不去医学科做一遍“过水蟹”——因为不拿医生身份没法直接进医院做管理,没有直接对口的部门和专业,你怎么做?
所以只能让做行政和商务管理的人去读个医科过水——他们其实做手术也是在旁边旁观而不是亲自做手术。然后直接进管理层做专业对口的。
而很多医生自己知道做手术太苦,要爬到很高的权利地位才能进管理层,这也是混乱的地方——医生想当官,不想做手术行医,谁不喜欢谈生意使唤人呢?所以在这种混乱下两边人容易掐起来。
一边,是想当官所以熬资历又卷手术又卷研究的医生,一边,是直接和行政,管理,商务管理对口的管理业(服务业)。”
Lumia笑着问安安:“做临床的应该去做临床,做研究开发的做研究开发,教书的教书,谈生意的谈生意,做管理的做管理,如果是熊掰玉米什么都想要,那就是什么都不出类拔萃,都做不好,自乱阵脚,行业内跨领域执法,毫无规章,乱得很。现在知道本质了吧?所以不怪大陆地区有些管理层的人空降会在舆论上引起人们不适,这是分配失调的结果。做医疗背后的金融业和地产业,怎么能从临床学科里过水呢?老百姓不懂他们要的其实是医生,而不是兼职做管理层和生意人的手术主刀,于是指责医术不精担心医疗事故;医生很懂,巴不得自己丢下手术刀攀上高枝直接进管理层;医疗金融和医疗地产的人也无辜,明明学好合规并购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读临床看手术?”
Narita笑着吐槽Lumia:“你杞人忧天个什么劲?你就是爱读书爱吃学医的苦。让你管医院你不管,你就爱搞研究吃苦。哎,谁叫咱们Lumia是货真价实的救死扶伤预备役,有理想,有天赋,肯干,满分的真神,天选书呆子。”
安安恍然大悟。
她意识到,在大陆,许多医院管理层的职位其实并不需要医生背景,但由于缺乏独立的行政和商业管理学科,很多管理层人员不得不通过先完成临床医学的教育再转行做管理工作。
这样导致了医生在临床与管理之间的身份混淆,以及医疗体系内部的分工混乱。
安安也理解到,这种体制上的不合理性和复杂性促使了医生和管理人员之间的冲突与不满,尤其是那些不愿继续做临床的医生勤勤恳恳熬到进入管理层除了为了弄权外跨行也算轻松但未必专业,而医疗金融和地产领域的从业者则面临不必要的医学训练要求。
她眼角扫了一眼坐在身旁的Brady,对方正低头为她倒茶,神色自然、手法娴熟。
心里,有一点微妙的不安,又有一点,从未有过的冲动——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嫉妒,但可以肯定,这顿饭,改变了她对Brady世界的理解。
是啊,但话又说回来,对于Brady和Lumia而言,所谓“另一类人生”,不仅仅是用钱换来舒适。更多的是那些被提前铺平的制度、路径、阶层资源。
她甚至第一次意识到,很多的门槛,在一些人眼中,只是一个被设计过的选项,而不一定是努力到极致才够得着的梦想。人生就是随便拿来做实验来体验的,大不了玩砸了回家吃信托。
这也改变了她,想要走进这个世界的方式。
【剧情名词解释】:
(以下信息服务于剧情流畅和人物设定)
卫斯理学院(Wellesley College)是美国最负盛名、最具传奇色彩的女子文理学院之一。它位于马萨诸塞州波士顿郊外的湖畔校园,建校于1870年,素有“哈佛的姐妹校”之称。
在美国高等教育史上,卫斯理代表着顶尖学术 女性领导力的摇篮,长期位列全美文理学院前茅,被公认为“最具影响力的女子学府”。
文理学院属于本科阶段的小而精“贵族教育”,一样的学费你在哈佛可能一节课上一个班人数12-500不等(12是小班课,500是大讲座)。但文理学院富人喜欢的原因是
1. 一个班不会超过10个人 ,小班课,大师面对面
2. 师生比1:4左右,甚至会出现几个老师服务一个学生的状态
3. 选课更自由,可以学的东西更多更密集
4. 当代女校的特长是不会因为性别而区别对待男生女生,甚至会鼓励女生更努力更敢拼搏,谁都别怂,性别没有差异,冲上去就是干,彻底贯彻“女性能顶半边天”。卫斯理学院在文理学院的小而精和女校这块两个优点叠满了。
5. 很多欧美人更愿意子女进文理学院而不是大U(University,综合类大学),因为本科期间读文理学院更能显示出阶级差距和教育资源的差距。
6. University(综合类大学),College(学院)在英语语境表达的是配套规模,而不是质量和等级。
校友在科研界的贡献
Pamela Melroy(1979届):美国空军上校、NASA宇航员,曾三次进入太空,现任NASA副局长。
Susan Eggers:计算机科学家,以并行计算与高性能架构研究闻名,美国工程院院士。
Erika Wagner:商业航天领域领军人物,Blue Origin公司关键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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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友在政界司法界的贡献
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Rodham Clinton,1969届):前美国国务卿、参议员、第一夫人,2016年民主党总统候选人。
宋美龄(Soong Mei-ling,1917届):中华民国第一夫人,被誉为“影响20世纪中国历史的女性之一”,活跃于中美外交舞台。
Madeleine Albright(1939届):美国首位女性国务卿,冷战后期与克林顿政府重要外交人物。
Cokie Roberts(1964届):著名政治评论员,常年活跃于美国公共政治话语场。
Harriet Woods:密苏里州副州长,虽主要在政界,但其法律改革倡议深刻影响女性从政与法律职业发展。
另有大批卫斯理校友活跃于美国顶尖律所(Cravath、Skadden、Debevoise)、司法体系以及国际组织(联合国、世界银行、IMF的法务部门)。
本科教育Lumia这种孩子去这里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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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鲁医学院(Yale School of Medicine)
地位与声望:耶鲁医学院成立于1810年,是美国最古老、最顶尖的医学院之一。常年位列全美医学院前十,尤其在 科研、公共卫生、精神医学、免疫学、外科与生物医学工程领域享有世界级声誉。(注意:读美国的医学院需要美国身份/绿卡)
科研与医学资源:
附属的 Yale-New Haven Hospital是美国顶尖的教学医院。
与耶鲁大学的公共卫生学院、法学院、管理学院跨学科合作紧密。
在 癌症研究、神经科学、基因编辑(CRISPR)、免疫治疗等方向处于全球前沿。
校友与贡献:
产生了多位美国医学科学院、国家科学院院士。
与耶鲁大学整体人文学科和法律、管理的优势结合,培养出不少医学政策制定者与生物医药创业者。
一句话总结:耶鲁医学院是“医学 科研 人文学科”的完美结合,是孕育顶尖医生、科学家和政策领袖的摇篮。
MCAT(Medical College Admission Test)
MCAT 是 美国和加拿大医学院入学必考的标准化考试,相当于医学院的“GRE”。由 AAMC(美国医学院协会)负责。
考试内容(时长7.5小时,超长马拉松考试):
化学与物理基础(Chem/Phys):考生物化学、有机化学、物理知识。
批判性分析与推理技能(CARS):类似于阅读理解,但偏哲学、人文、社会学文本,考逻辑和分析能力。
生物与生化基础(Bio/Biochem):侧重分子生物学、细胞生物学、代谢、遗传学。
心理学、社会学与行为基础(Psych/Soc):考精神医学、社会学理论与研究方法。
分数范围:
每个部分 118–132 分,总分 472–528。
一般申请顶尖医学院(如耶鲁、哈佛、约翰霍普金斯),需要 515 (约95百分位)。
难点:
考察的是跨学科综合能力,不仅仅是背知识,而是要能运用科学原理解决临床和科研问题。
备考周期通常 6–12个月甚至更久,不少考生同时结合CFA/ GRE 备考会感到极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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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剧情中Gap Year指的是在两个学习或工作阶段之间,暂时休学或工作,用一年的时间(也可以是几个月到两年不等)去探索、学习和积累经验。常见的发生节点是:高中毕业 → 本科入学前本科毕业 → 研究生/医学院/直博之前转换职业方向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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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Brady的妹妹
第74章 喝酒吃日料点男模
饭后,阳光正好,微风拂过肇嘉浜路的树荫。Lumia起身轻声对Brady说:“Narita想看看国金中心新开的那家Maison Margiela,我们顺路逛一逛?”
Brady回头看了看安安,嘴角一抹笑意:“你要不要一起?”
安安一怔,有点犹豫。她并不是特别爱逛高奢品牌的商场,也知道自己此刻穿着一件Zara和白色帆布鞋,和她们三人身上那种松弛、自然又昂贵的气质不太一样。但她还是点点头:“好啊。”
四人乘车前往陆家嘴。宾利添越在国金门口缓缓停下,引来一片目光。Narita踩着高跟鞋优雅地下车,一边和Lumia低声交换着英语碎语。安安下车时,微微别过头,不想显得太局促。
他们先进了Maison Margiela,Narita一眼看中一双Tabi高跟,说:“这双巴黎现在很缺货,刚好看到,试试看。”她坐下,员工立刻奉上香槟水晶杯和新上脚套。Lumia没多说话,拎起一件拼接风衣走进试衣间。Brady随意靠在沙发边,刷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看安安。
安安站在镜子前,看着Narita踩着那双标志性分趾高跟转圈,礼貌地夸了一句:“很好看,气场很强。”
Narita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瞥了一眼安安笑着说:“我大学实习时面试穿的就是这种风格,显得人狠话不多。你也可以试试。女生如果长得不算凶,就更得靠风格来撑气场。”
安安一愣,低声笑了笑:“我怕我撑不起来。”
Narita歪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说:“慢慢试就能撑起来了。胆子是穿出来的。”
这时,Lumia从试衣间走出,风衣合身,气质冷静柔和,一身奶白和灰蓝的色调衬得她像一幅素描画。安安看着,不由得怔了怔,心中忽然涌上一种陌生的、黯淡的复杂。
她忽然意识到,Brady的世界里,有太多这样温吞沉稳、从容不迫的女性了——家庭教养好,教育背景强,衣品审美都像被长期雕琢过,不用刻意争,就能赢下很多局。
她,能吗?
逛完Maison Margiela,他们又去了Celine和Bottega。Brady帮Lumia挑了一款奶茶色手袋,Narita则拉着Lumia聊着去东京的旅行计划。安安默默跟在后面,没买什么,只在Bottega门口多看了两眼一条绿松石耳链。
Brady走过来问:“你喜欢?”
她摇摇头,嘴角勉强地笑了笑:“看看而已。”
他没说话,只是扫了一眼她的耳垂,轻声说:“你戴这种颜色会很好看。我去给你买下来,你等一下我。”
这一瞬间,她竟有点想哭。
她低下头:“我有点渴了。”
Brady立刻说:“走,我们去楼上喝点东西。”
在TWG的沙发卡位里,Narita拿出手机刷社交媒体,Lumia喝着伯爵红茶翻着杂志,安安坐在Brady旁边,默默搅着自己的那杯果茶,看着小小的袋子。她心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沉默的自卑,又或许是对命运本能的怀疑:她能走得进这个世界吗?还是只是暂借其光?
Brady似乎察觉了她的情绪,伸手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她的指尖。
“晚上吃清淡一点,还是你想吃日料?”他低声问。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鼻子有点酸,笑着说:“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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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黄浦江对岸的霓虹在江风中摇曳着微光。淞沪的夜,总是既繁华又带着点疏离的冷意。宾利缓缓驶入巨鹿路一条安静的小巷,一间灯光低调、木质门扉的日料店悄然敞开。
这家日料店平日只接熟客预约,今晚被Brady临时包下,只为几人安静私密的说说话。他没有让司机跟进,把车停在转角,几人步入那间隐秘的小庭院。
店内只有六个吧台位,此刻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主厨是个四十多岁的日本人,寡言,眼神沉稳,正在料理台后低头切鱼。木质吧台泛着温润的光,空气中是山葵和昆布的微微辛香。
Lumia换了一件白色的针织短袖,坐得笔直安静,Narita则笑着说:“上次我在东京吃他做的甜虾刺身,惊艳得想落泪,今晚终于又能吃到了。”
Brady和主厨简单用日语寒暄几句,然后替安安拉开靠角落的位置,让她坐下。他今晚特意没穿平日西装,只穿了一件灰蓝色开领衬衫,袖口挽起,整个人少了点沉稳的压迫,多了几分令人难以靠近的清冷矜贵。
第一道菜是淡路岛的白甘鱼,带着海水的甘甜;随后是北海道的海胆军舰,佐以醋饭与一小撮青柠皮。Narita轻啜清酒,说:“国内能吃到这个水准的白甘鱼,真的很难。”
安安原本还有些拘谨,一杯热清酒下肚,脸微红,才逐渐松弛下来。Brady替她布菜,轻声提醒:“这个直接吃,不用蘸酱油。”
安安点点头,小心地夹起一块甜虾,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好甜……”
“真的,”Lumia也淡淡一笑,“他是用两种不同的温度处理过,再混合一点柚子皮。”
安安咀嚼着食物的同时,余光扫过Brady——他静静地看着她笑,目光温柔得仿佛整个夜晚都被他点亮了。
一道道精致的料理缓缓上桌,节奏不急不躁,仿佛时间在这间小小的木屋里慢了下来。Narita和Lumia讨论着东京几家高分餐厅的新季菜单,而Brady不动声色地留意着安安的反应,每一道她喜欢吃的,他都记在心里。
晚饭接近尾声时,是一道极淡的汤:新鲜豆腐、鳕场蟹与些许紫苏。安安喝完,闭了闭眼,小声说:“我好像有点太放松了。”
Brady轻笑:“那就对了。”
Narita看着他们俩,微微挑眉,却没说什么。Lumia只是静静看着窗外夜色,漠不关心,不知在想什么。
吃完饭,几人走出日料店时,夜已深,街巷静得仿佛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司机早已在不远处等候。安安站在门前,回头望了望那间温暖的小屋,有种说不出的错觉——她好像离那个本来的自己,又远了一步,却也更接近了某种可能。
Brady回头牵了牵她的手,低声说:“晚风有点冷,走吧。”
她嗯了一声,却没松手。
当晚十点半,淞沪的夜才刚刚开始。Narita兴致勃勃地提议去夜店,“都出来玩了,又不是家长带娃的旅行。”她说,眼睛里亮晶晶的。Lumia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在Narita的拖拽下,还是点头:“就去坐坐吧,不喝酒也行。”
Brady原本没打算去,他问安安:“你想去吗?”
安安没想到他们会去夜店。她下意识地觉得那不属于她的世界,但又隐约想看看所谓的“别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可以跟你们去看看。”
Narita选了一家会员制CLUB,打了电话叫熟人带进去。低调、私密、灯光暧昧。走进门时,音乐像一口温热的湖水把人整个裹住。不是寻常的重鼓电音,而是一种融合爵士和电子的Lo-fi混音,像夜色下的一种低语。
安安穿着白色V领连衣裙,头发披在肩头,原本清透柔顺的气质在光影中变得有些朦胧。她并没有特别打扮,只是从酒店出来前换了口红,Lumia递给她一对细小的金耳坠,Narita一笑:“这一点点就够了。你本来就很好看。”
她们坐在卡座里,Brady点了瓶陈年威士忌,自己只喝了一小口,其他时间只是靠着沙发,安静地看着安安。
Narita和Lumia则已经靠着酒意聊得高兴。安安端着一杯低酒精的气泡鸡尾酒,手指贴着杯壁,有些紧张也有些好奇。
她想:这好像不是我熟悉的世界。
可又想:但我已经踏进来了。
她微微抬头,正好撞进Brady的目光里。
“累吗?”他低声问。
她摇头,笑得有些无措:“有点……不习惯。”
Brady靠近了一点,说:“那我们坐一会就回去,不用硬撑。”
Narita大呼没劲得很还要看臭情侣亲亲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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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十二点过后,夜色像一张彻底展开的天鹅绒帷幕,黏稠、浮动、掩盖下城市的锋利棱角。在Narita的主导下,几人换到了传说中“有意思很多”的第二场——一个隐于法租界深巷、对外不挂牌的会所。
门前没有霓虹招牌,只有一扇暗红漆木门,门口站着两个西装黑衣保安。Narita扫了会员码,一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来嘛!今儿春假,谁怕谁?”她兴奋地挥着手机,“我预约好了四个男模——两个长得像日系剧里走出来的,还有一个拉丁南美风小哥哥,你们今晚随便挑!”
Lumia一边扶额一边笑,低声说:“Narita真的疯了……”她看了眼后方面无表情的Brady,“哥,你确定要留在这?”
Brady斜倚在卡座的暗红软沙上,声音带着点无奈的慵懒:“我不放心你俩疯到把新闻稿都上了。”
灯光比前一个club还昏暗,墙面铺着旧绒布,空气中弥散着香水和烟的味道。隐秘、奢靡,一切都像一场精心包装的梦。
Narita一进门就被经理熟络地请进了另一间更深处的包厢,说是“老朋友来了要多安排几个风格不同的”。她大笑着挥挥手,整个人像脱缰的精致猎豹,昂首阔步走向她的游戏场。门关上前,安安还看见Narita像是在挑选一样,指着几个好像认识的男模低声说了句什么,对方神情立刻恭敬又暧昧地弯腰点头。
安安问不是要熟人才能点吗?这种私密的邀请制的——Narita不是第一次来淞沪吗。
Lumia觑觑自己的哥哥,然后叹气:“呃,主理人旗下有很多,好像Narita本身就认识,有一些男的全球可飞。”
Lumia站在走廊里,看了眼那扇门,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她真的玩疯了。”
Brady转过头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插进口袋,语气懒懒的:“随她。”
他们仨被领进一个较小但安静许多的包厢,点了果盘和两瓶酒。K屏闪着浅蓝的光,音响是进口的,音效干净利落。安安犹豫了一下,点了首《Someone Like You》。
Lumia坐在沙发一角,靠着抱枕,感叹道:“你知道吗,Narita真的……挺看不起这些男模的,但她又非得每次玩得比谁都狠。”她顿了顿,掀开自己酒杯上的柠檬片,“她说她喜欢看那些男的为了小费配合她装得百依百顺,然后再冷冷地抽他们一鞭子。”
安安转头,眼里是被震撼后的怔愣:“……抽?”
Lumia抬手比了个姿势,“真抽,她以前在东京club里玩过,皮鞭,耳环链子,甚至高跟踩脚那种。她不信爱情,也不信人,她觉得‘把人踩在脚下才是实在的’。”
安安咽了咽口水,手指还停在点歌屏上没点下去。她忽然明白Narita那种鲜亮浓艳的外壳下,有一种极度的控制欲和不安全感——她要的是绝对主导,而不是被爱。
安安听着背景音乐慢慢响起,歌词缓缓流淌,像她心头那些说不清的迷惑。她站在那里,麦克风握在手里,却没有开口唱。
——“I heard that you''re settled down…”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个世界离她太近,又太远。
Narita此时正在另一边的包厢里将皮质软鞭挥在其中一个男模的大腿上,对方露出一个标准的、毫无抵触的笑容:“小姐您喜欢什么都可以,只要今晚您高兴。”
她咬着红唇笑了,眼神像利刃划过金箔纸,一边拿起香槟,一边吐出一句:“别笑得这么假,像个做戏的混蛋。”
她喜欢掌控别人扭曲的笑容,胜过任何真诚的眼神。
夜色深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潮气。
Brady觉得闷。他从那个香烟味、香水味、酒精味混杂成一片的包间里走出来,一言不发地掏出一根烟,在后门的露台上点上。
火光在指尖跳了一瞬。他靠在铁栏边,俯瞰下方的幽暗街巷,整个人被夜色吞没,只剩指尖那一点亮。高楼林立的法租界夜里静极了,远处传来些引擎声——像另一个世界。
屋内的音响震得墙皮都颤,他听见Narita的尖笑隔着门传出来,分明已经有些醉意。
第75章 杀耀祖
两个小时后,包厢的门忽然“砰”地一声被推开,Narita踩着高跟,冷脸走了进来。她的口红有些花了,手上还拎着一个造价不菲的小羊皮手包,指节发白,整个人的气场像一股骤然闯进来的冷风。
Lumia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情绪不对,立刻把麦克风放下:“你怎么了?”
Narita没回答,径直坐回沙发,掀了掀凌乱的头发,动作带着点烦躁。她一口气喝干了桌上的酒,然后才吐出一句:“不玩了,回酒店吧。”
Brady眯了眯眼,没说话,只默默按灭了烟。
“你不是玩得挺好的吗?”Lumia问,语气还算克制。
Narita冷笑了一下,笑得尖锐又没力气:“玩?那帮人一个个以为自己是艺术装置,动都不动,等着我下指令,像狗一样。我说让他们跳支舞,结果有个还敢说我‘不尊重’,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这样取悦别人’——笑死了,他来这儿是来做哲学讲座的吗?妈的,本来男的出来卖来钱就快,你跟我装你妈白莲呢?还接别人电话。”
安安抿着唇,想说什么又止住了。Narita靠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呛得咳嗽:“一群连自己身价都掂不清的人,还来给我上道德课。他妈的。”
Lumia叹了口气,站起来:“行了,别气了,我去叫车。你都喝成这样了。”
安安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颤抖着手指,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弟弟的名字。
“喂……”安安声音轻得几乎不可闻。
电话那头瞬间炸开了锅:“姐姐给我打三万,c他娘的谁tm知道我赌了多少,我都输没了!你个死丫头,赶紧给我寄点,不然我死了都得你背这锅!”
声音粗糙又嘶哑,夹杂着酒气和急躁,劈头盖脸地扑来,像冰冷的刀锋刺进安安心脏。
她的手开始颤抖,呼吸急促,眼眶发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Narita听到动静,猛地转头,眉头紧皱,脸色瞬间阴沉。
“滚!”她厉声吼出,声音高得盖过了酒吧里刺耳的音乐。
她抢过安安的手机,狠狠按下挂断键,然后将手机摔在桌上,狠狠掐住手机,怒骂道:“真他娘的扫兴!”
酒精和怒火在她眼中翻涌,眼神里全是轻蔑和不屑。
安安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像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无助和绝望之中。
安安眼眶渐渐湿润,声音哽咽地说:“Narita,你别掐电话……如果我不给他打钱,接下来几天我怕……他会来广州闹得天翻地覆的。”她的手紧紧抓着桌边,眼泪滑落,声音里满是无助和恐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Narita转向安安,眼神锋利如刀,忽然脱口而出一串带着浓重台湾腔调普通话和闽南话的骂声:“你这个死丫头,哪有这样不争气的!弟弟赌到没钱,你连自己家里都管不好,真是废物一条!给你点钱就怕他来闹?你自己是怕还是不想承担责任?咱们这么讲,你给他钱他还会闹?还不就是养成他的毛病!废物!走路都要别人撑腰!你这样才叫活该啊!”
她说得极快,气势逼人,满是责备和愤怒,像要把安安的软弱全都揪出来,让她无处躲藏。
安安低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鼻子酸涩,却一句话也反驳不上来,只能在Narita的怒火里渐渐被压垮。
Lumia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像是既心疼又无奈。
整个包间瞬间被这阵怒气笼罩,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安安的内心像被撕裂,既害怕弟弟的威胁,也害怕眼前这无情的指责,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无解的漩涡。
Narita懒懒地倚在长沙发上,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电子烟在指间轻轻转动,淡淡的果香弥漫在昏黄灯光下。
“你现在所有的痛苦,说到底,就一个原因——你有一个弟弟。”她吐出一口烟雾,冷冷一笑,“你知道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吗?不是钱,是让他从你的人生里彻底消失。”
安安一怔,刚想说话,却被她抬手拦住。
Narita笑得轻蔑,“找人做了他,简单,车撞死就行,最后推到酒驾过失杀人。买个替死鬼。”
Lumia蹙着眉,有些不安地看着她,又看向安安:“安安,当然,我的建议是,这很难做干净,以你的手段,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会想办法让他永远失去依赖我的资格。精神切割,法律隔离,换号码,换城市,永远不要回头。你这样优柔寡断,他永远在你身上吸血。”
Narita斜了Lumia一眼:“师爷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你以为我说得太狠?”Narita调了调姿势,吐了口气,眼神却忽然沉了下来,“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我是独生女,对吧?很稀罕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家财万贯难得父母没有私生子女和同胞兄弟姐妹。我家里有的是钱,可我七岁那年差点不再是独生。”
她顿了顿,低头看着指间的烟头:“我妈怀孕了,是个男孩,全家都在庆祝。你能懂那种滋味吗?连我生日都没那么热闹。那时候我已经明白,一旦他出生,我就不是唯一。爸爸会偏心,妈妈会倾斜,家产也会分一半。”
“然后呢?”安安声音很小。
Narita瞥了她一眼,轻轻吐字:“我就撒了个谎。”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我跟爸爸说,我妈妈好像跟外面的人有事,还说我听见她讲电话,说那个孩子不是爸爸的……我爸信了。‘她才七岁,怎么会撒这种谎?’于是,结果就是——那个弟弟没出生。妈妈大出血,差点没救回来,还多处器官损坏。”
小小的Narita已经意识到了重男轻女的苗头。于是她用各种手法暗示其父自己的母亲出轨了,而肚里的小弟弟是偷情的野种。小小年纪的Narita已经能够下一盘大棋,Narita的父亲高鹤不得不信了Narita的话——“她才只是七岁,她怎么会骗人呢?”于是逼着已经怀孕7个月的母亲三井美穗子打胎——7个月,强行堕胎引产对母体是极为严重的伤害。
醒来后的三井美穗子恨恨的盯着Narita。
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的Narita往后躺倒,说——“从此我的母亲视我如仇敌,父母差点离婚,我的人生在那之后母亲缺席。她缺席了我的全部在那之后的生活。
但是那又如何呢?父母的家产都是我一个人的,父亲最难过的时候是我陪着他——我是他心贴心的好女儿,家里的功臣——他的唯一接班人。我的妈妈姓三井,不知道去查。总之,她的那部份,也是我的。”
空气骤然沉默。
安安捂住嘴,脸色被吓得煞白。Narita笑了一下,笑容甜如蜜:“你知道吗?我从没后悔过。”
她回头看安安,目光锐利:“这就是现实。要么你是猎人,要么你是羊。你弟弟那种人,不会放过你。不是你救他一次两次的问题,而是你到底有没有底线,有没有办法让他再也动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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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像个被时间遗落的木偶。
Narita说完最后那句“我从没后悔过”的时候,整个包间里仿佛只剩下那一缕缥缈的烟雾在缓缓缠绕,令人窒息。安安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色,眼睛睁着,却仿佛看不清任何东西。
她从没听过这样的话,更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的世界一向是灰的、疲惫的,却也还保留着一点可怜兮兮的秩序——努力、挣扎、承担。弟弟无底洞一样要钱,她咬牙承受、借债凑数,再苦也从没想过“彻底切断”或者“报复”;她以为这是责任,或者是命。
可眼前这个坐在高脚椅上的女人,长发微卷,涂着冷艳的莓红色口红,吐着烟雾,谈论着七岁如何让未出生的弟弟“消失”的往事,语气轻得像在聊一场旧爱浪漫史。
“你这样的人,是活在我根本想象不到的世界。”安安低声说,喉咙发紧,像被什么扼住。
她忽然感到浑身冰冷,脊背发麻,脑子里轰鸣着Narita那句——“你弟弟不会放过你。”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她知道弟弟会闹、会骂、会撒泼打滚、会威胁她,甚至可能干出更过分的事(可能)。但她没想过,要用极端手段“让他彻底消失”。
Narita的世界,是生人勿近的烈火。那样的果决与残忍,是安安做不到的。
但也正因如此,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简直懦弱得像一只没羽毛的小鸟,只能在暴风中躲着、逃着,却永远飞不出泥地。
Brady出现的时候,安安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像是灵魂被抽走了似的。Narita还在不紧不慢地擦指甲,Lumia低头看手机,神情微妙。
Brady皱了眉,走近后拍了拍她的肩:“你还好吗?”
安安抬起头,眼里没有泪,却写满了茫然和疲惫。她突然有些想哭,却哭不出来。虽然她其实也不清楚她到底在哭什么。她怔怔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Brady没有多问,只是轻声说:“我们走吧。”
他伸出手,安安下意识地握住,指尖冰凉。站起来的时候她脚下发虚,踉跄了一下,Brady立刻扶住她。她靠在他怀里,像一片轻飘飘的纸,风一吹就要散。
夜幕已深,霓虹褪色,灯光闪烁,街边的风吹得人骨头发冷。
安安没有回头,任由Brady一言不发地将她带出那间包间,带出那个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空间。她走得慢,一步一步,像还没从巨大的震撼中恢复。
第76章 围墙之外
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岛酒店套房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地毯上,形成一道温暖而沉静的光带。
安安坐在客厅一侧的单人长沙发里,腿蜷在身下,披着一件白色薄毛毯,笔记本电脑就放在膝盖上。耳机挂在她的耳朵上,屏幕上正播放着一节 Coursera 的机器学习课程录播,讲到模型的正则化参数与过拟合问题。
她的神情很认真,下巴轻轻抵着手背,眼神一刻不离屏幕,偶尔在空白笔记本上快速地写几行公式,又或是按下暂停键反复听某一段内容。她的头发披散着,鬓角有点乱,脸上是清晨还未完全苏醒的那种温柔倦意,却被她刻意压抑在理性和学习的专注里。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而今天是周一,她不想再浪费时间。
书桌上摊着一本写了一半的英文教材,还有一杯冷掉的黑咖啡。她偶尔抬起手揉揉眉心,目光又继续盯住屏幕,仿佛试图用知识抵抗心底那种难以排遣的情绪风暴。
而客厅另一侧,Brady正站在阳台门边接电话。他穿着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插着口袋,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英文说得很流畅,但语气比平时更沉稳,话语间偶尔提到“招股”“配套预算”“审批周期”之类的词,像是在协调某个合作项目或商谈资源匹配。
安安知道他一直很忙,只是她没想到,即便是在这种精致奢华、宛如世外桃源的酒店套房里,他也没真的“放下工作”。
窗外是浦江的晨雾,一层一层地在城市上空游动着,东方明珠的轮廓若隐若现,整个世界似乎都刚从梦里醒来。
她看着屏幕上教授用数学公式解释“bias-variance tradeoff”的时候,心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我一定要变得足够优秀。”
不是为了讨谁欢心,也不是为了从谁手中接过什么奖赏,而是为了有一天,能真正与这个世界平等地对话。与Brady也好,与命运也好。
她轻轻合上电脑,抬头看了一眼还在讲电话的Brady。他回过头,朝她笑了一下,眼里带着那种难得的柔和。
她忽然觉得,生活好像终于在悄悄变形,正在通向一种更辽阔的轨道——不是一夜之间变得高高在上,而是日复一日的构筑与积累。她必须把握住这一点点起势的机会。
于是她低头,重新打开下一个课程视频,笔尖划过纸面,仿佛在勾勒她未曾说出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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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着窗子,手中拿着杯温热的咖啡,目光却没有焦距。她本来是打算在这里放松片刻,给自己一些喘息的空间。可空气中弥漫的并非宁静,反而像某种浓烈的气味,渐渐地把她包围。
Brady坐在对面,穿着白衬衣,面无表情。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的脸上,他没有抬头看她,只是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嗯,是我,”Brady的声音带着平淡的语气,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安安低下头,依旧没有打破沉默。她知道他与那些人打交道,事情永远不会简单,也永远不需要过多的情感。
“进度有问题?”Brady问,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知道的,我们需要在月底前完成这个运输协议的签署。你们在越南的物流项目拖得太久了。”
安安抬头看着他,心里一阵空洞的感觉浮上来。她知道,越南的项目对于Brady来说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游戏。合同金额的多少,进度的提前或推迟,都只是他调度资源的工具,根本不值一提。
“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还在讨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那些拖延进度的厂商,不配和我们合作。”Brady的语气仍然淡漠,像是自然而然的命令,“要么签字,要么给我滚蛋。其他的,没时间浪费。”
“那批货,赶紧处理掉,别让那些合伙人再给我找借口。”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仿佛那些货物的命运和那些工厂的工作人员根本不值一提。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如果有公司因为资金问题拖延,那就让他们断供,完全不带情面的。把那些人都从名单里删除。”
安安听着他的声音,心中猛地一沉。那种话语轻飘飘的,像刀子一样无情地切割着所有的牺牲品。她知道,Brady从不对这种事有任何负罪感。那些被斩去的合作伙伴,甚至根本算不上他眼中的“人”。他们的失败、他们的破产、甚至他们的死,都不过是他冷漠人生中的小插曲,最终不过是为他个人利益的最大化铺路。
“嗯?我们不需要拖后腿的人,安安,”Brady放下电话,抬起头,眼神冷冷地与她对视。他并没有丝毫的愠色,反而像是理所当然地淡淡的,平铺直叙,坦荡说出这一切。“要么把他们踢开,要么让他们在其他地方去争夺这些资源。资源就是这样,别人得不到,就意味着我能得到更多。”
安安的心一阵紧缩。她明白,他说的“资源”不仅仅是那些合同上的货物,不只是那些冷冰冰的数字。在Brady的世界里,每一分资源、每一块蛋糕,都是一场血腥的抢夺,而这场游戏的胜者,注定是那些能够控制一切的人。
她本能地想说些什么,或许是抗议,或许是质疑,但她的嘴唇却动不了了。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发出声音。在这个世界里,Brady早已决定了每一个人的角色——那些失去的、被放弃的、被剥夺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资源更多地集中到他手中。
Brady轻轻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杯酒,喝了一口,似乎全身的焦点都落在那一瞬的味道上。
午后的光线透过酒店落地窗斜斜洒入,照在宽阔的地毯和茶几上。
Brady挂断了电话,走回客厅,手里拿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宝玑的腕表在阳光下反出冷冷的光。安安想着,他是真的爱宝玑和宝珀啊。
安安还窝在沙发上,电脑搁在腿上,耳机摘了一边。她正看得出神,眉头微蹙,一只手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推导一行行模型公式。
Brady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拍她的肩:“别学了,先歇一会儿。”
安安抬起头,眨了眨眼:“嗯?怎么了?”
他看着她那双略有些疲惫却仍然专注的眼睛,语气温和却果断:“今晚我得飞回港城一趟,临时的商务安排,包机已经定下来了,晚上八点的航班。”
“这么急?”安安微愣。
Brady点点头:“家里还有点事,得我亲自去盯。你这边,我安排了司机送你回广州。”
安安没说话,视线落在自己记笔记的本子上,有些怔怔的出神。
Brady见状,语气放缓了些:“你要是想多待几天也行,酒店你可以继续住,我让秘书订个返程头等舱的票……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太放心。”
安安低头笑了一下:“我怕我一多待就荒废课业了,还是回去吧。”
Brady伸手帮她拨了一下鬓角的碎发,看着她安静的模样,忽然笑了:“你啊,现在比我都自律。”
她低声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好,那就回去吧。”Brady点点头,语气柔和却坚定,“下次你想来,我再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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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从窗外望去,傍晚城市的灯光在夜幕中如同一片流动的星海,既璀璨又遥远。她的目光穿过那片光亮,穿过大厦、穿过街道、穿过这座城市的脉络,看着底下的车水马龙,最终定格在一片看似安然无恙的景象上。然而,她心底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默感,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无法靠近。
她知道,自己永远站在围墙之外,尽管距离这片光鲜的世界并不遥远,甚至曾一度以为,自己也能融入其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可她慢慢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旁观者,一个无力参与其中的人。
Brady的电话刚刚结束,那些冷漠无情的决策、冰冷的语言在她的耳边回响。她从未被赋予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甚至连影响周围世界的一丝力量都没有。这一切,所有的决定、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得与失,永远不属于她。
她意识到,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破碎,都是在权力的游戏下所铸成的。这些沉默的牺牲者——那些在资本洪流中被碾压的普通人,他们的世界就像一张单薄的纸,被随意撕碎、抛弃,而她,只能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发生,甚至连介入的机会都没有。
她明白,权力并非仅仅是一种能够支配资源的力量,它更是一种排他性的存在。它让她无论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跨越那道无法触及的鸿沟。那些拥有权力的人,能轻易地将她推到一边,将她的声音淹没在无数的嘈杂之中。而她,始终无法发出真正的声音,始终没有属于自己的位置。
每当她试图接近那些看似属于自己的机会,权力的运作便会将她拒之门外。它像一座无形的墙,将她与整个世界隔开,把她锁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中。她不再怀疑自己的无力——
这种无力,不是来自缺乏才能,也不是来自机会的匮乏,而是源于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站在这场游戏的起点。
她想起了刚才午后Brady的电话,他那种冷酷而无情的语言,似乎在告诉她,这就是现实。每一个选择、每一笔交易、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被那些拥有权力的人在背后操控,根本没有人关心她这种底层的人在想什么、在挣扎什么。她的情感、她的理想、她的愿望,最终都只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幻想。
她的眼睛开始模糊,眼前的城市灯光不再是美丽的风景,而是一片无声的虚无。她深知,这片世界并不属于她,它从来就没有为她留有位置。她不过是一个旁观者,永远无法成为这场游戏的参与者,只能无力地看着那些权力的决策如何倾轧着无辜的生命,如何把那些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推入深渊,化为湮粉。
而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挣扎,在这些沉默的漩涡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像风中摇曳的枝条,随时都会被无情的风吹断。
权力高位者的恐怖,来自于它的排他性。它对她而言,不仅仅是无法触及的高墙,它更像一片海洋,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抹去了她存在的痕迹。每一次她试图靠近一点点,那个无形的力量就将她逼退,让她重新回到那个无法进入的圈外。
而她,永远都站在这道围墙之外,看着一切发生,却永远无法发出一声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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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6月11日,周二,广州的阳光一如既往地热烈。
安安回到了熟悉的校园,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梦。从白玉栏杆的黄浦江夜色,到半岛酒店的高楼景致,从香气扑鼻的苏浙佳肴,到灯红酒绿的魔都夜宴,一切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封存在某个平行世界。而此刻,复归现实的她,重新坐回了广州大学教学楼五楼的机房。
冷气不大,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窗口传来朗朗蝉鸣。
安安打开项目资料,整理自己的笔记,一边在命令行窗口中调试代码,一边对照老师布置的课内研究进度。她的进度已经落后于组内几天,得加紧赶上。
窗口最小化那一刻,她短暂地愣住了。
那晚在夜店灯光下,Narita丢出好几万美金羞辱男模的那一幕还在她脑海中翻涌。而她的现实,是要靠自己一点点攒起“教育基金”,才不至于被弟弟和家里的烂摊子拉入深渊。
她打开支付宝,点开那个从认识Brady之后开始自己每月省吃俭用往里存的账户——“逐梦教育基金”。
余额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多也不少,是她咬牙多年压下所有非必要消费攒下来的安全后备、紧急靠垫。
手指停顿了几秒。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取出其中的一小部分,报了一个托福学习班——周末线下 平日晚自习,全封闭式训练,耗费了她基金里接近三分之一的存款。
她知道,接下来,才是自己的战斗主场。
她要靠自己,去争一场真正的“上岸”。
第77章 去美国留学?
周四下午,广州的天阴沉着,校园外的梧桐被风吹得轻响。安安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个笔记本和几本练习册,拐进了越秀区某个中高档小区的侧门。她要去给一个初二女生做数学家教。
这是她在校内兼职群里看到的信息,家长是个国企中层干部,女孩成绩中等,想冲刺重点高中。安安有过家教经验,谈吐得体,家长试过一次就定下了每周四、五各两小时的晚辅时间。
安安穿着白棉T、牛仔裤,梳着低马尾,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她在门口按了门铃,一个穿着优衣库家居服的中年女人来开门。
“你来了?快进来,阿沛刚做完晚饭。”她笑着说,带着一点点审视的意味。
“谢谢阿姨。”安安轻声回应,换了拖鞋进门,跟着进了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正低头刷短视频。
“阿沛,这是安安姐姐。”母亲提醒道。
女孩没吭声,点了点头,草草关掉手机。
安安习惯了这种冷淡,也不尴尬。她坐下来打开笔记本:“那我们今天先从你们学校最近的月考讲起吧?数学我看你错了几个基础运算题……”
语气温柔却不失力量,一页一页地过题,耐心讲解每一个错因,偶尔穿插几个记忆技巧。她发现女孩不是笨,只是基础太薄弱、注意力容易飘。
两个小时过得飞快。母亲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水,说:“谢谢你啊,小姑娘,阿沛今天比上次认真多了。”
“没事阿姨,她其实很聪明,习惯再调整一下就能提上来。”
临走前,阿姨给她转账400块,附赠了几个刚蒸好的小蛋糕,说是“女孩爱吃的,你在学校可以当早饭。”
安安推辞了几次还是收下了。
天已经黑了,小区灯光亮起,路边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她走出小区,路过一家便利店,掏出手机点开账单,又点开自己那份“托福班付款记录”,心里默念了一句:
“四节课结算一次的报酬,换一次仰望更远处的可能。”
不够,但她知道,会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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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坐在那家不起眼的兰州拉面馆里,四周是油腻的灯光和气喘吁吁的顾客。空气里弥漫着煮面汤的香气和食物炊烟的混合味,霓虹灯在脏旧的窗帘后透过来的光线显得苍白而无力。她的手捧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拉面,面条在汤中晃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但她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些热腾腾的食物上,而是在旁边一桌的几个同学身上——他们的谈话像某种莫名的牵引力,将她的思绪拉得越来越远。
"你听说了吗?" 一个穿着普通、看起来有些疲惫的男生低声说。
"什么事?" 另一位女生把筷子夹起一块酥脆的炸馍,随意地咬了一口。
"你不知道吧,我那个之前的实习单位,李总那边的事。这回他终于彻底把那批人都踢出去了。" 男生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都快两个月了,那些供应商的账款一直拖着,最后李总直接把他们公司整个清算了,才得了个结果。”
安安的筷子微微停顿,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涌起。她并没有听懂完全,但从他们的表情和谈话的气氛中,她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是某种深不可测的权力,它从背后操纵着那些人的命运,如同操控木偶般轻松。
"你别说,这次清算,李总做得很干脆。根本不听任何人劝,直接把公司捞空,剩下的全都归自己管了。那些被清理出去的,最后怎么都没得到一分钱的赔偿,甚至连给员工的工资也不敢问,自己去法院告也没用。李总说了——" 那个男生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公司是他的,谁敢不从,谁就滚。”
安安感到一股冷意从脊背升起,嘴里那口拉面突然咸涩,像是吞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她没有再动筷子,而是默默地低下头,听着那桌人继续讨论着那些“被清算”的供应商的事情——被剥夺、被压制、被遗弃的人们,仿佛永远都只是故事的旁观者,注定无法进入这场游戏的内核。
"你知道吗?那批供应商其实一直都在做着小买卖,还能维持,不算大,但也勉强算个生意。但是李总一摆手,直接切断了他们所有的资源链。结果他们进了黑名单,银行拒绝贷款,厂子也被停了。他们去找他谈,他不见,直接扔给他们一个律师函,‘如果不想被告,那就别再打扰公司。’" 另一个女生加了一句。
安安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仿佛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些所谓的“公司高层”拥有的,竟然是这样一份无形的权力。这种权力,不是通过一纸合同,而是通过从上而下的排斥和控制。它让任何一个人在面对的时候都变得无力,连求助的机会都没有。那些供应商,面对着李总时,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他们的命运已经被一纸命令划定,最终无法抗拒,只能消失在系统的巨大压迫中。
她听到他们继续讨论那些供应商在法院里最后无望的情景。那些人和他们的家庭,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翻身。而李总,依然在自己的高位上,继续享受着一切。他们的命运对他而言,早已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苦难,甚至没有资格成为他决定未来的一个问题。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大规模的社会博弈,底层的人们被按在无形的“规则”下,动弹不得。而高位者,像李总这样的人,则通过金钱、资源和掌控权,操纵着所有的局面,不断重塑这个世界的运转方式。安安感到自己的微小,感到自己所处的位置,永远也无法触及到那个庞大系统的核心。她明白了什么叫做“权力的重量”,它并不是体现在某种可见的形式上,而是通过一套完全隐形且压迫性的规则,悄无声息地将她压在地上,让她无法反抗。
安安从未感受到过如此深重的无力。那些曾经在教室里一起讨论梦想的同学、那些还怀抱着希望的中小企业老板们,最终都成了这场看似公平的游戏中的牺牲品。权力对于她来说,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是这样切肤的现实,像一把无形的刀,悄无声息地割断了每个人与希望之间最后的联系。
她低下头,放下了筷子,面前的拉面早已不再有任何吸引力。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已经被彻底切割开了——一边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另一边是被无情压迫的底层人民,而她,只是站在那个无形的围墙之外,无法跨越,无法触及。她是这场游戏的旁观者,也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颗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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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安安和母亲打过电话后,叹了口气,原因很简单,母亲希望安安争取提前毕业,反正她一向刻苦,大一刚入学那会儿也聊过提前毕业,只要学分修的够。当时和现在敦促安安试试提前毕业的原因很简单,父母希望安安提前走上社会工作,自食其力不要给家里添负担;其次,安安的弟弟小天职高毕业,但成绩稀巴烂,和老师关系更是差的离谱,打架滋事,能不能找个厂里上班都费劲,安安的妈妈“爱子心切”,觉得女儿大了该给弟弟让步才是,遂决定和安安商量一下别争取读研了快点毕业找工作,多修课,成绩凑合就行,重点是毕业找份工作有个下家,自给自足别管家里要钱就好。
至于恋爱,安安的妈妈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我奉劝你最好给我们省点心,少花钱,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你应该再独立点才对!就不能给我和你爸省点钱吗!你还有个弟弟,大姑娘了吃点苦怎么了?这么娇气吗?谈恋爱不要就想着玩,想想被甩了你怎么找下家,你怎么巴住他,你怎么多拿点钱!”
安安刚欲反驳自己还在做兼职,但怕妈妈又狮子大开口,临门一脚紧闭嘴巴,低头接受“枪林弹雨”。那边安安的妈妈还在喋喋不休,机关枪似的激情输出:“还有你那个有钱男朋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要想清楚万一你找不到工作还要靠他养!多顺着点人家!我告诉你!一定不能任性!你好看的脸蛋就这么几年,擦亮眼睛!不要像你妈我这样,年轻的时候脑子昏了头,找了个穷小子嫁了!你爸当年除了帅什么都没有!伏低做小攀上我,现在哑炮一个!你外婆外公家好歹以前在四川有煤气厂!现在我老了什么用都没有,就指望儿子成材,你找个好人家嫁个有钱人!你实在学习不好找不到好工作没关系,最紧要先嫁人,省的我们操心到时候还要赔钱!”
安安妈妈的意思是,女儿有没有好工作不重要,稳住有钱男友比学业更重要。至于工作养自己——还能有多好的工作?省钱划算最重要!现在先不想这么多了,反正这个女儿一直没犯什么大错,不必操心。
反正女儿学习好没用,不是个赔钱货才好,嫁个好人家带飞全家鸡犬升天飞黄腾达更是上上签。
安安妈妈认为儿子才是宝,儿子是一定会成大器的,现在塞点钱把职高读下去,再砸钱走后门找个好工作更是家长应该的——反正儿子才亲。
至于多好的工作,现在先不想这么多了,反正这个女儿一直没犯什么大错,不必操心。
安安哪怕习惯了很久父母的态度,听到这还是鼻子一酸。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是得不到父母的爱,是她不够好吗?不是,自始至终无论她如何压榨自己,激励自己,母亲都不会把多余的目光和资源放在她身上,父亲只会打哈哈敷衍了事,跑的没影,不惹事,怕事,不想负任何子女教育和家庭内部沟通的责任。
安安立刻给Brady打去了电话,打算聊聊自己提前毕业的事情。
她很难过,但还是打算先把这头等变故处理了再说。
接通的时候Brady好像在酒会,Brady压着声音说等一下,安安听见他说“excuse me,嗯该”借过的声音,和一小段对话。
男声: “I wasn’t impressed by the curation this time. The concept was a bit too...mercial for my taste.”(这次的策展我不太满意。那个概念对我来说有点太……商业了。)
女声: “Oh, I quite agree. The artist is darling, of course, a 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 graduate. But the gallery really should have advised him better.”(哦,我很同意。艺术家本人当然很可爱,罗德岛设计学院毕业的。但画廊真该给他更好的建议。)
男: “Anyway, are you going to the auction next week? I heard there’s a nice Zao Wou-Ki print on offer.”(对了,你下周去拍卖会吗?听说有一幅不错的赵无极版画。)
女: “Probably. My husband has his eye on it for the office. Text me the details, my pal ?”(可能去。我先生想买了放办公室。我的朋友,把详情发短信给我?)
这对话让安安迅速闪回在Kevin生日宴- Formal Dinner的经历,那么的,高端,遥不可及。
思绪迅速拉回现实,电话那头传来Brady低沉而平稳的声音。安安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忙......你在画展吗?不方便的话晚上再说......”
Brady:“没事你说吧,我都接了,我在走廊。”
安安声音有些哽咽:“Brady,我妈又跟我说,要我提前毕业……我学分是够了,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说不用读研了,早点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就好。我知道他们的意思……就是要我给我弟弟让路。”
她咬了咬唇,心里酸胀:“我很努力,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像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不值钱的那个。”
Brady沉默几秒,随后冷静开口:“你值不值钱,不是他们说的算。说到值钱,先给自己积攒点底子。”
安安愣了一下。Brady继续说:“我换个点和你说我准备申请MBA的时候,研究过不少项目。你既然提前毕业,未必是坏事。与其在国内被他们逼着消耗,不如借机直接走出去。”
安安:“走出去?去哪里?我想过我要去留学所以我除了六级之外我还在背托福和雅思的单词,有上托福的网课,但是真说出国,我一个人……能行吗?”
Brady:“你不是一个人。你要学会把局面当作筹码。你既然在乎未来,也在乎钱,那就选一个更intersectional(交叉融合,跨界)的方向。”
他顿了顿,仿佛在心里计算着下一步的棋局,语气渐渐带上了熟悉的战略冷峻:“我推荐你考虑 UC Berkeley(加州大学伯克利)的金融工程硕士(MFE)。一年制,紧凑高效,难进,高压。核心就是把 金融、技术、数据、工程 全部揉合在一起。毕业出来,你会直接面对投行、对冲基金、硅谷的fintech公司——这是通往真正上层的钥匙。但是得确保你的底子真的好,我的意思是,这可能是当前的最优解,但是也要看你的实力配不配得上。”
安安把笔记本合上,犹豫地问:“可我原本是打算走 EE/ CS(电子工程与计算机科学)的方向啊。你为什么会觉得金融工程的项目更好?不是CS才是最热门、最赚钱的吗?”
电话那头的Brady轻轻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而笃定:“热门?热门意味着拥挤。CS的确是大热,可你要明白,CS毕业的人才池太大了。再顶尖的项目,你也只是和一群聪明人抢位置。”
他顿了顿,换了一个语气,像在推演棋局:“但MFE(金融工程硕士)不一样。它本质上是金融 数学 编程 的交叉点。你既能写代码,又能算模型,还能懂市场,这样的人才在任何资本项目里,都是‘稀缺资源’。也就是说,你到时候的就业范围会更广,所以我认为这个项目对表你的需求。”
“你不是有EECS的经历和方向,然后太古坊那个金融方向的新媒体工作室的程序岗位远程兼职,以及一家香港那个量化公司的后台岗位合同工在做着吗?这样来看方向上你选这个专业不突兀。”(Brady之前让人给安安介绍的)
安安:“可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偏离我原来的理想了?我想做技术啊,我也以为我毕了业就只能做技术其实。”
Brady语气略带不耐烦,但锋利且诚恳:“技术?技术只是工具。你要的是让别人把你的时间和脑子用钱来定价,你不是想在父母面前翻身,然后更多生存选择,同时想要迈入高收入行业吗?多个选择多条路,而不是你自己在实验室里埋头敲键盘。资本市场的游戏,更广阔的职位市场,才是你真正能翻身的地方。”
他缓了缓,又换成更像诱导的声音:“你要的是更好地生存和战略。CS毕业,你最多是个高级工程师,但路就只在一个行业里;但MFE出来,你可以去投行、去基金、去硅谷fintech公司,也还能去互联网大厂。四通八达。”
安安安静了很久。书桌上的台灯把光投到她的眼睛里,亮得发酸。
她的脑子里像有人猛地推开了一扇门。
原来她一直以来的努力,不过是为了不被落下;而Brady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第一次看到了一条通往完全不同高度的路。
安安声音颤抖,却清晰:“Brady……我好像明白了。我真的很想去读这个。去伯克利,去那个金融工程项目。”
她一边说,一边攥紧了手指,掌心渗出细汗。
信息补充:
UC Berkeley的MFE(Master of Financial Engineering:金融工程硕士)项目是全球最顶尖的金融工程硕士之一,由 其商学院 Haas School of Business开设,2001 年创立。它的核心定位是:利用数学、统计学、计算机科学和金融学的交叉方法,为资本市场、投资管理、金融科技(FinTech)、风险管理等行业培养高端量化和金融科技人才。
学制与课程设置
时长通常为12个月(比一般硕士短,但强度极大)。除了量化经济和金融之外,同时强调编程(Python、C 、R、Matlab)和实操建模。
实践导向则是有 10 周的实习(internship),项目方会直接安排学生进入对冲基金、投行、资产管理公司等真实环境。Berkeley 位于硅谷辐射区附近,校友资源强大,很多毕业生进入华尔街顶级投行、量化基金,也有人走向 FinTech创业。
该学校和项目常年在全球金融工程/量化金融硕士排名中位列前二(和哥伦比亚、普林斯顿、NYU Courant 等项目竞争)。
背景呢,需要强数理基础(数学/物理/工程/计算机/经济金融的本科或硕士背景)。
申请要素是GRE/GMAT 高分(尤其是量化部分),编程能力(C /Python),行业内的推荐信,相关实习或科研经历。
录取率——自查符合公开分数线后,自主报名;其中进行筛选和面试,最终录取大约 5–8% 左右,非常严格。
毕业生通常进入:投行(高盛、摩根大通,等)、量化基金(Citadel、Two Sigma、Point72)、资产管理、科技金融公司。
至于平均起薪,根据 Berkeley 的就业报告,毕业生起薪中位数在 12–15万美元 奖金,顶尖的去向甚至能到 20万美元以上。
项目录取大陆学生最低/基础分数线人物画像:
1. 学术背景
本科/硕士学校绝大多数来自国内顶尖院校(清华、北大、复旦、上交、浙大、中科大、人大、南开)或海外名校(美本/港/新 top 校)。很多学生是 数理背景:数学、应用数学、统计、物理、计算机、电子工程。
金融本科生单纯读金融很少能直冲 MFE,必须要有扎实的数理功底和编程经验。
成绩水平:GPA平日成绩:普遍在 3.6/4.0 以上(国内 90/100 以上),不少是“年级前 5–10%”。
数学课程成绩必须非常好,比如高数、概率论、数理统计、线性代数、随机过程。
2. 标化考试
GRE/GMAT:GRE Quant 基本都是 满分/170,Verbal 部分通常也要有 decent 成绩(>155)。GMAT 730 很常见。
英语需要TOEFL托福105 ,很多人 110–114;IELTS雅思 7.5–8.0。(经核实,一般美国院校会更希望看到托福而不是雅思,所以雅思会按低分处理)
3. 技能储备则是需要编程能力:Python、C 、R、Matlab 几乎是标配。
很多在本科就参加过 ACM、数模竞赛、Kaggle,或者在科研/实习里做过大数据分析、机器学习建模。
数学金融知识需要Black-Scholes、蒙特卡洛模拟、数值 PDE、随机过程、时间序列分析。
有的甚至在申请前就修过 金融工程/量化交易的先修课。
给安安一次机会,抓住,就上;抓不住,下去。写这个点是为了突显她接下来会付出的努力,以及看她如何积累赶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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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去美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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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78章 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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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端水大师
2023年年底。
过去的几个月,Tom和克莱门汀在家族企业的权力博弈中,彼此僵持不下。她凭借“文旅国策”和特首基金的筹资攻势,暂时稳住阵脚,而他则通过医疗供应链项目硬生生在集团财报矩阵中抢出一席之地。平局。各有胜负。
但战局未完。
“她暂时退了。”Tom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不过是克莱门汀的战术收缩,为了更强势的下一波进攻积蓄力量。
这时,Tom盯上的,是唐承德——那个一直在暗处游走的堂哥。权谋游戏中,唐承德的野心和手腕早已不是秘密。Tom决定赌一把。
他主动放下戒备,向堂哥抛出橄榄枝,一纸合作协议就此诞生。两人合力联手,共同牵制克莱门汀的资本攻势,力求在集团权力结构中打破僵局。
然而,局势远比Tom想象的复杂。
克莱门汀早已预见这一步,精心布置了一个财务陷阱——隐藏在集团供应链资金流中的账目暗藏漏洞,几笔关键资产的评估被人为高估,导致合作项目资金链出现严重隐患。
堂哥唐承德不慎触雷,资金链瞬间出现断裂风险,信用评级骤降,投资人开始撤资。
Tom的合作计划一夜崩塌。
在生死存亡的边缘,Tom意识到若不自保,连自己那一席之地都将被完全剥夺。
他迅速转身,背刺了堂哥。
公开在董事会中指控唐承德未尽职责任,暗示其背后有更深层的财务违规,引爆了一场家族内部的公开战争。
唐承德猝不及防,陷入被动,昔日盟友变成眼中钉。
这一场翻盘,既是Tom的赌注,也是他最后的防线。
与此同时,集团的真正操盘者康茂德·唐,在暗处冷眼旁观。
他发现“养蛊”策略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子女们自相残杀,弱肉强食,权力结构逐渐重塑。
父亲一撇嘴,决定亲自出手。
他开始出面打压几个表现过于激进的儿女,用家族资产控制权和外部资源操控他们的行动,试图维持自己作为家族绝对核心的地位。
在权力的棋盘上,康茂德既是裁判,也是最终的赢家。
Tom知道,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的炼狱。
午夜的酒会已经散去,唐思哲孤身一人踱步回到属于他的那间暗色调的书房。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深渊里闪烁的诱惑,明明耀眼,却总藏着无情的寒冷。
他放下公文包,打开电脑,屏幕上是最新的集团财务报表,红色的警示数字如同无声的利刃,割裂着他的自尊和信心。那是克莱门汀布下的陷阱,带来的不仅是资金链断裂的风险,更是信用危机的巨大阴影。
唐承德已经被逼入绝境,合作宣告破裂,昔日盟友的背刺让他怒不可遏,集团的气氛也因这一战变得紧张到极点。
Tom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不仅是财务的对抗,更是一场心理与意志的较量。
他迅速召集自己的核心团队和黄副董,制定出“断链救援”方案:立即寻求外部临时融资,同时重组供应链管理团队,压缩非核心开支,保障医疗供应链项目的现金流稳定。
与此同时,Tom亲自与S城招商局高层展开秘密会谈,试图引入战略合作资金和政策支持。他的语气沉稳而坚定,展示着这个家族“黑马”的潜力与野心。
“这不只是投资,这是未来医疗与健康产业的战略布局,”他对招商局官员说道,“我们有能力,也有责任,将这个项目打造成行业标杆。”
但招商局的代表眼神冷静,审视着这位风波中的家族继承人,“唐先生,我们看重的是风险控制和可持续盈利。家族内斗,特别是近期的财务波动,必然会影响投资决策。”
Tom明白,想拿到融资,没有一丝软肋。他冷静回应:“我们已经修复了资金结构,且有明确的业务增长路径,接下来将有稳定的收入和现金流,市场需求也在迅速扩大。”
招商局代表沉默片刻,“我们需要详细的业务计划和风险管控方案,月底前交付。”
电话挂断,Tom知道时间已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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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的脚步稳重,走过那条幽深的走廊。墙面上的浮雕木刻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像是古老的故事在讲述,静静地等待着听者的光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象征着力量和精致的装饰:台湾樟木雕刻的招牌在暗光中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映照出一抹奢华与历史感,仿佛每一根雕刻的线条都与东南亚的过往相连。
切,老登的审美。
办公室的门是深色胡桃木,厚重却不失精致,随着他一推而开,迎接的是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刚跨进门,凉爽的空气中夹杂着木材、陈旧金属与皮革的香气,充盈着一种陈年岁月的沉静与坚实。
一侧的墙壁上,台湾阿里山神木切片如艺术品般展示,年轮被环氧树脂精心封存,每一圈年轮似乎都在低声讲述着大自然的奥秘。桌面旁边,是一架精致的金属风格台灯,灯光柔和,照在书本上,细微的光斑打在桌面上,折射出一股深沉的力量感。
Tom放下手中的公文包,顺手将外套脱下挂在门后。他的目光穿过办公室,落在那张由新加坡旧船木拼制而成的会客长桌上,桌脚是从港铁退役的钢轨上取下来的,这是一个纪念意义的特别定制,工业风与木材的碰撞组合。
办公桌旁是两排金属架子,挂满了从新加坡,印尼和马来西亚带回来的饰品——一些磨砂金属的小物,或是陶瓷的把玩件,朴素而沉默地放在那里。Tom轻轻地坐在办公桌前,随手将一份报告放在桌面上。室内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投影屏幕上显示着家族棕榈园的照片,旁边则是香港股市的实时行情,数字不停跳动,像是时间的脉搏。他没有看向屏幕,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那些数字和文字逐渐变得模糊。他知道,外界的纷争永远不会在这里停息,所有的决策都将被不断反思,新的局势早已经在暗中酝酿。
斜前方,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墙上的粤绣屏风,金线银线交错的纹理散发着微弱的柔润光辉。它是静止的,却如同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将这座办公室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他轻轻叹了口气,手指不自觉地触碰到桌面的一角,那股木头的温度与金属的坚硬,皮面桌垫的纹理和触感相互碰撞,仿佛把他所有的思绪都拉回到了现实。
左边的玻璃墙把整个城市的景象尽收眼底。远处的车流如同小小的蚂蚁,繁忙的街道反射着白色,橙色的街灯,闪烁着不曾停歇的**与浮华。尽管夜幕已经降临,但在这座城市中,像他这样的男人,已经不需要再被这些琐碎的城市景象吸引。他的目光落在显示器的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偶尔抬头看着窗外,仿佛是世界和他之间的界限,永远都没有交集。
办公室内的氛围因为Tom心情不佳而冷冽、肃杀,沉默中带着压迫感。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片刻的孤寂。Tom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项目负责人的名字,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喂?”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冰冷且机械。
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急促且带着明显的讨好:“Tom先生,关于我们那边的项目,咱们能不能再商量一下?我觉得它——”
Tom打断他,语气如刀割般锋利,“你说的这些,我没兴趣听。你那点可怜的资金,根本不值得我浪费一分钟。”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蔑视,仿佛对方的存在本身便让他感到厌烦。
对方的声音略显紧张,显然能听出他在抑制着不安:“可是,Tom先生,实际上,这个项目很有潜力,能够为你带来额外的收益,而且,这个项目的潜在福利可以造福很多低保户,可以带动……”
“收益?”Tom冷笑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威士忌,轻轻摇晃,酒液在杯中泛起微弱的波纹。“你当我是什么?在乎这些小打小闹的赚钱方式?你最好醒醒,那些底层的人一辈子都在为了温饱挣扎,我们能从这些小项目里得到什么?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回报罢了。”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充满了不屑,“那些人从来没有真正的能力去改变现状,根本就不值得我为他们浪费时间。”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显然对方被他的话刺伤了,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理解,Tom先生,可是如果你愿意——”
“愿意?”Tom的笑容带着一种玩味的冷酷,“你自己好好想想,能从这些项目里获利的人,不是因为他们比别人聪明,而是因为他们有资源、有背景。你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这种资本。你们要么是命运注定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要么,就是一直陷在泥沼里无法自拔。”他顿了顿,眼神更加冰冷,“你觉得你在为这些‘底层人’争取什么?你再帮他们争取几个低级项目,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吗?这些人不过是活该,没能走出来。”
对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低声咽了口气,想要继续辩解,却又不敢再与Tom对抗。
Tom的眼神微微冷了几分,他放下威士忌杯,盯着屏幕,语气如同刀锋一般清冷:“别再告诉我你能做什么。我无所谓那些人能不能脱贫,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也永远没有。”
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像是终于说完了所有不耐烦的言辞:“你最好记住,我不喜欢浪费时间。项目能给我带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用力地把椅子转了个方向,示意自己准备结束这通无聊的通话。“你要是还有什么浪费我时间的事,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他挂断电话的动作几乎是一个无声的决绝,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投资方案,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电话那端,空气被完全割裂了。对方在另一头沉默了一阵,直到电话的铃声再次响起。Tom只是看着手中的文件,毫不在意。
而他那张冷酷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对其他人世界的兴趣——他已经把那些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远在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克莱门汀端坐在她那间极简主义风格的办公室里,一整面墙是高大的Viracon智能调光玻璃,从玻璃的无框设计到隐形的调光技术,无不透露着未来感与**保护的精致。轻触操作,玻璃瞬间变得半透明或完全雾化,确保了即便在外界世界目光汇聚的时刻,内里的交流依然得以私密进行。这种玻璃材质的光影变化,宛如她内心深处复杂的情感——外界的喧嚣与她的冷静隔绝开来。
她的办公桌位于办公室的中心,桌面采用极简的比利时Blackfire黑镜钢材,表面反射着天际线的光芒,光滑的金属感与玻璃的清冷相得益彰。桌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支用意大利皮革包裹的铝合金笔,和一款瑞士钟表品牌的高端时计,精准无误地打破了空间的寂静。桌下的抽屉与电缆系统完美嵌入墙壁,不留一丝杂乱。
她的座椅是来自B&B Italia“Husk”系列的经典作品,深靛蓝色麂皮覆盖着精致的座椅,材质柔软而不失支撑感,坐深适中,给予她长时间工作时所需的舒适感。每次坐下,都会有一种被包围在温暖而稳重的氛围中的感觉,但同时,低调的深色调又让她显得更具权威感。座椅的金属框架采用极简的设计,光泽感的银色与黑镜钢的质感互相辉映。
靠窗的部分,设计师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个全黑的B&B Italia橡木边桌,简洁的轮廓与极低调的奢华感完美融合。橡木的天然纹理与精雕细琢的表面处理,带来了一丝温润的质感,与外界冰冷的天际线形成鲜明对比。桌上摆放着她最喜欢的几本专业书籍,书页微微泛黄,散发出她沉稳而深思的气质。
在整个办公室的另一侧,一扇镜面金属书柜映照着她周围的环境,将办公室空间延伸到更远处。书架上摆放着精心选出的艺术作品和珍贵的商业案例收藏,钢铁与玻璃之间的精密配合让一切看似毫不张扬,却又无声地展示着她的影响力与权威。
墙面与地面相得益彰,采用了优质的黑色大理石与浅色木纹地板相结合的设计,不仅呈现出温暖与冷峻的交织感,还确保了空间的通透性与舒适感。墙角处,几个精致的金属雕塑摆放其间,映照出低调却不可忽视的艺术感。
克莱门汀面前的巨大玻璃窗使她能够俯瞰着繁华的天际线和远处群山。她的目光从窗外投向远处的建筑群,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她深知,背后这一场家族内斗,已不再仅仅是个人的胜负,而是对整个集团未来方向的决定性一战。
她静静地看着手中翻阅的文件——这不仅仅是常规的季度报告,更多的是她精心策划的资本运作计划。她的手指在文件上一滑,停在一份未公开的商业协议上,这是她和一家外资银行的合作提案,目的明确:借此一举打击Tom在股东中的支持率,同时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外部投资与话语权。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是典型的她——既冷静又有着足够的锐气,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读懂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在电话会议上,克莱门汀温柔而坚定的语气穿透了会议室的静默,“我们已经取得了与‘文旅国策项目’相关的财政支持,我们要启动下一阶段的资本运作,这不仅仅是一个国家层面的项目,更是我们家族未来战略中的核心之一。我们必须在公众面前展现出我们的决心与实力。”
她顿了顿,接着道:“与此同时,我们要启动一项公关攻势,曝光Tom项目的初期隐患,质疑其是否能够在短期内真正落地,是否具备足够的市场吸引力。”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中,克莱门汀知道,她的计划已经开始生效。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开始积极运作一系列媒体资源,安排采访,撰写文章,甚至安排行业论坛上的对话,巧妙地在公众眼中塑造出Tom项目无法避免的财务风险和供应链困境。她利用媒体曝光的方式让Tom和他的团队陷入了外部压力的漩涡,甚至巧妙地放出一些内部消息,暗示他的医疗供应链项目在初期融资时就存在过高的预期,且未能有效控制成本。
她的舆论攻势不仅迅速引起了市场的关注,也开始影响投资者的信心。媒体上流传着Tom项目中的不确定性——尤其是供应链问题和资金流紧张的报道。而这一切正是克莱门汀用来逼迫股东们重新审视Tom领导的项目,并对其投入持更加谨慎态度的手段。
但克莱门汀的反击并不止于此。她深知,若要彻底扭转局面,必须在资本层面精准出击。她找到了一家外资投资机构,专门从事家族企业并购和重组业务。经过数轮秘密谈判,克莱门汀成功引入了资本的支持,并借此为自己在家族企业内争取到了一部分股东的支持,改变了原本局面中的力量对比。
与此同时,她巧妙地与投资人和分析师合作,联合发布一份公开信,进一步强调Tom项目中的风险,特别是在市场不确定性和资金链断裂的方面。通过这些外部的舆论支持,克莱门汀不仅能够打击Tom在集团中的领导地位,还能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战略计划。
在她的指引下,文旅国策项目的资金支持力度不断加大,进而为她争取到了来自政府和其他合作伙伴的支持,迅速带动了项目的扩展,最终成功吸引了更多的外部投资者。
而在与Tom的正面对抗中,克莱门汀通过这场资本和舆论的精准布局,逐渐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她的反扑已经成功改变了局势,至少在短期内,她重新获得了在家族企业中的领导地位。
克莱门汀深知,社会老龄化已经成为全球范围内的一个重大挑战,而中国则尤为显著。随着这一社会问题逐渐加剧,国家的“智慧养老”计划已经成为政府重点发展的领域。她的眼光敏锐,迅速洞察到这一点,并开始在背后运作一个名为“智老未来”的高科技养老产业项目初步企划。
“智老未来”项目集结了医疗科技、智能硬件、家居改造和文旅融合四大核心,计划通过整合现有资源,推出针对高端养老市场的智能解决方案。克莱门汀对该项目的核心理念十分明确——通过智能家居、智能健康监测设备、AI辅助治疗和康复服务,让老年人能够在家中就能享受到和医院一样专业的健康管理服务。并且,项目还通过与地方政府的合作,设立示范基地,形成产业闭环,未来可以扩展到全国范围。
她的策略与她一贯的风格相符:利用国家政策、外资资本与地方政府合作的优势,一举突破传统养老行业的瓶颈,为高净值人群提供更加高端的个性化服务。
在执行方面,她迅速聘请了一支由业界专家组成的项目团队,团队成员既包括医疗、养老行业的资深专家,也有来自高端科技公司的核心人物。而资金方面,克莱门汀并未完全依赖家族资源,而是通过外部引资、与科技创新公司联合、搭建行业联盟的方式,迅速吸引了多个风投机构的资金支持。
为了能够更好地推进项目,她开始接触几个国内外知名的医疗科技公司,尤其是专注于医疗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的企业。通过对接的方式,她整合了先进的医疗信息处理系统与高端硬件设备,打通了医疗服务与智能家居的壁垒,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智能家居 健康监控 社区服务”的解决方案,形成了强有力的市场切入点。
而在资本层面,她也精准把控。她通过公开募股(IPO)、私募基金等方式,成功融资超过10亿美元,启动了“智老未来”项目的研发、市场推广以及示范基地建设。这个项目不仅涵盖智能硬件,还会与全国范围内的一些养老院、社区进行合作,直接切入到潜力巨大的市场。
除了技术和资金支持,克莱门汀非常清楚,舆论是她进一步推进项目的重要工具。她立刻启动了对外的公关攻势,联合权威的行业媒体和财经媒体,利用媒体平台发布项目的最新进展及战略合作伙伴的签约消息。克莱门汀成功实现了资本、技术、政策三位一体的融合,借此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尽管Tom的项目依然在推进,但她的“智能养老”计划显然是一步先手,已经在资本和市场中占据了优势地位。根据市场分析,克莱门汀的“智老未来”项目一旦全面推进,预计将成为行业的标杆,成为家族企业重构过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而在未来的资本布局中,她不再仅仅依赖家族企业的内部资源,而是通过外部资源的运作和市场化路径,成功实现了产业的独立与自主,进一步增强了自己的话语权和掌控力。
在家族企业的权力博弈中,康茂德·唐一直扮演着一个极其微妙的角色——他不仅是父亲、家族的领导者,更是一个深谙权谋的智者。他对家庭成员的“养蛊”之术运用了得淋漓尽致,而此时,这种战略已经初见成效。通过一系列的隐秘安排,康茂德成功地将家庭成员的信任和忠诚度一分为二,逐渐从局外人转变为“幕后操盘手”。他冷静地观察着每个孩子在家族企业中的动向,随时准备抓住时机,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进行精确打压,最终让自己在这场博弈中处于主导地位。
康茂德·唐看着自己这一系列的“养蛊”操作渐渐展现出效果,内心的冷笑几乎难以掩饰。他曾在商场纵横几十年,深知家族权力斗争的核心。那些曾经看似不可动摇的家族成员,在他的巧妙设计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分裂,逐渐走向彼此对立,陷入了权力的漩涡中。
他的眼光冷峻,时刻把握着每个孩子的弱点,暗中在每一场家族内部的博弈中设下伏笔。最初,Tom从一无所有的局面中慢慢爬升,康茂德曾经在幕后偷偷扶持他几次,但随着Tom逐渐显露出自己的野心,父亲发现这个儿子在打压其他竞争者、赢得资源时,愈发显得锋芒毕露。康茂德既不想看到Tom成为一颗无法控制的“棋子”,又不希望失去对整个家族企业的绝对掌控。因此,他决定采取“分而治之”的策略,利用家族成员间的对立,将他们一一分隔开来,最终掌控一切。
康茂德·唐并不急于直接挑起冲突,而是选择通过一系列微妙的手段,逐渐削弱每个孩子的权力和资源。他首先向Tom和克莱门汀施压,迫使两位继承人都感受到来自父亲无形的威胁。
克莱门汀以“智老未来”项目和文旅产业的雄图稳步推进,本来在外界的眼中几乎已经稳操胜券。然而,康茂德并不打算让她轻松得逞。于是,他首先开始通过控制信托结构来打压她,暗地里牵制了她的资金和资源,限制她进一步拓展的空间。
对于Tom,康茂德则利用他在家族内的弱势地位以及外部融资的困难,设法减少了他可支配的资本流动。通过一系列的隐形资本冻结和信贷控制,他迫使Tom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局面,减少了Tom在家族内的主动权。
问,就是对孩子好,所以端水大师。
第80章 处境
六月底,南海的风已经燥热如焚,安安坐在高铁驶出北站的车窗旁,看着窗外玻璃反射中自己有些疲倦的脸。
这是Brady临时发出的邀请——晚上Brady有空两人可以吃个饭,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她明明知道自己还有四天就要期末。因为他的一句话。拖一拖泡图书馆应该问题不大,大不了从香港回来几宿——好吧也没几宿——大不了不睡觉。
安安在Brady办公室整理着笔记,手指偶尔停顿,思绪却总在那些复杂的概念与图表间游走。她的微信群和微信私聊窗口不断弹出红点——CS人的素养,期末时候疯狂和学长学姐要题,然后刷。
这个时候Brady表示理解,两个人各忙各的,偶尔Brady看到安安在考试前求爷爷告奶奶的到处找人要往年的题。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低沉、稳重的声音,Brady的表情依然冷静、无波,语气却格外专注。他的双手在桌面上翻动着一份合同文件,合同的边缘有几处折痕,显得曾被频繁查看过。合同上整齐的文字与条款仿佛是Brady世界的秩序,他一边听着对方的谈判,一边在合同上轻轻做着标记,时而眉头微皱,时而低声叹息。每一个细节都流露出他的从容与精准。电话中,律师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Brady的语气依旧平静,他似乎并没有被外界的急切所影响。“这个条款需要调整一下,按照我们的协议,股东权益部分应该再明确一点,不能留有模糊空间。”他淡淡地说道。
安安觉得有点无聊,东看看西看看。一边感慨人外有人啊,Brady读双专业还能同时管公司。
办公室的灯光设计非常考究,嵌入式LED筒灯提供了基础的均匀光源,然而更多的光线来自几盏立式灯和台灯,它们提供了局部的照明,强调了空间的层次感和深度。比如,办公桌旁的台灯采用的是经典的FLOS品牌设计,简约的金属拉丝质感灯身,与周围的高端设计风格完美契合。灯光的调控也非常精准,不会过于刺眼,却能让人清晰地看清每一份文件,流露出一种无形的效率感。
窗外,阳光透过英国Colefax and Fowler的亚麻窗帘轻轻洒入,窗帘材质的选择既保证了充足的**,又带来了柔和的光线,让人感到宁静。亚麻窗帘的细腻质感与办公室内部的冷静设计形成了一种对比,它们把办公室与外界的世界隔离开来,营造出一种独立且专注的工作氛围。
天花板采用印尼黑檀木拼接纯白顶,经过哑光处理,有效避免反光。横向的木纹设计延伸了空间的视觉宽度,为整个房间增添一抹自然的优雅。基础照明采用德国ERCO嵌入式射灯,精准照亮功能区域,确保每个角落都处于温馨而高效的光线下。
空间的核心焦点是定制的黄铜弧形灯带,灵感来源于老帆船的船舷曲线。灯光透过手工捶打的不规则孔洞,在地毯上投射出波光粼粼的光影,仿佛海面波动般柔和又迷人。
主墙面采用北美胡桃木饰面,而大理石面保留了天然的结疤与矿物线条,每块拼接的木板纹理完美对接,暗合风水“流水生财”的寓意,为空间带来一丝温暖与生气。左侧嵌入了意大利Flos金属书架系统,设计简约且功能强大。开放式格子中,错落摆放着几本精选书籍,包括英文原版的《亚洲金融史》与《Hong Kong: Culture and the Politics of Disappearance》,以及日本备前烧茶罐和清代矾红瓷镇纸,实用性与收藏价值兼具,完美衬托出主人对文化与历史的深刻理解。
安安感慨这逼格是真的拉满了,因为她看见一幅王无邪的水墨抽象画《维港1972》安静挂在主墙上,灰黑的笔触中点缀着金箔,与黄铜灯带的光影呼应,增添了一层艺术气息。她坐的主沙发选用了B&B Italia“Charles”系列深灰羊毛款,坐深加深了15%,特别适合亚洲人身型。沙发表面是精致的羊毛混纺面料,细腻舒适,沙发上放置了两个Hermès“几何马术”系列丝绒枕,只有缝线处露出微小的刺绣Logo,低调奢华。还有几个来自京都西阵织的片轮车纹样靠垫;面前放着她的电脑的茶几采用整块希腊Volakas大理石精磨而成,台面上天然的灰色纹理如泼墨山水,散发出一种原始的艺术气息。桌子边缘经过手工钝化处理,避免磕碰,体现出对细节的极致关注。茶几上放着几只来自德国KOSTA BODA冰川系列的威士忌杯,里面盛着半杯琥珀色麦卡伦18年。旁边的香港的陈幼坚设计黄铜托盘上,摆放着未拆封的《金融时报》,形成一种随意却精致的陈列,显示出主人对时间与新闻的敏锐把控。安安扭头,墙面主要使用深色胡桃木饰面板,质感厚重,自然的纹理为整个空间增添一丝稳重感。木质背景墙与嵌入式金属书架交相辉映,增强了艺术氛围。地面铺设的是带有水墨纹理的地毯,柔软的触感与自然的灰白纹理让整个空间既温馨又和谐,与深色木材和金属元素形成完美对比。会客区的中央则是一张深色长桌,桌面上几份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件,桌边是几把黑色座椅,稳重而简洁,似乎在无声地等待着重要会议的到来。桌后是一面落地窗,透过玻璃,外面的城市景观尽收眼底。阳光洒进来,映在桌面与沙发上,带来一丝温暖与清新的气息,整个空间因此显得明亮且开阔,仿佛无形中提升了每个进入者的视野。
安安不自觉地走向窗边,俯瞰着下方繁华的城市景象。阳光透过挑高顶的大玻璃洒进空间,她看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突然感觉到这里是一个既属于个人的私密空间,又能够容纳外界的复杂与繁华的地方。
Brady的办公室陈列与设计,恰如他自己——冷静、成熟理性,充满稳重的力量感,带有少年人意气风发时的闲庭信步般的姿态,却又在细节上极具温暖与细腻,让人不禁想要更深入地去了解他的一切。
安安看着看着,又开始忧伤起来——马上就是暑假,朋友圈和□□空间里永远是各式同学到处飞,国内热门景点不必说,日本马尔代夫美国是常态。平时课上同学们要么是老鼠人,要么穿的吃的大差不差,你说平时一起骂食堂写作业打原神的人,怎么变得那么快呢?
一到假期各自家底暴露出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她,连一年一回老家都要好好想想花销。
别人的家,比如那些课友,比如教师家庭出身的方晴子教育资源排的连轴转,这是她的优势,假期不必在意挣钱,可以专心学习;比如北京海淀小中产的范琳琳,父母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听说这个暑假去国外参赛,陈可人更是不必说——她永远有人托底,不怕犯错,可以随时开启新的人生。而Brady的妹妹Lumia——更是重量级的天之骄女,买奢侈品在她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哪怕买的东西安安这种人要存很久的钱,最后只能摸个华而不实,买了还要被说“不是为了你这个阶层的人设计”;这都不算戳心窝子,戳安安心窝子的是,年幼的Lumia只是因为对医生这个职业感兴趣,林父就为女儿筹划着买医院。
那可是一整个医院啊!各个部门,仪器,地皮,人力资源... … 就为了一片爱女的拳拳之心。
她都不敢梦。
她的生活呢?
大白墙,水泥地,老棉被。
搪瓷碗,小平房,钢条窗。
起球的绒毯,泛黄的墙角。
“提前毕业吧,早点出来挣钱补贴家里。读什么研?要是没有补助,你就别读书了。你还想家里掏钱?你弟弟找工作也要花钱呢。”母亲的语气冷硬,像一记敲在铁砧上的锤子。
母亲的声音浮现。
别人仿佛都背着轻盈的降落伞,从高空跃下还能嬉笑着翻几个跟头,而她背负的,是一块沉甸甸的铁秤砣——叫做原生家庭。
它一次次拽住她,让她在水面下挣扎,眼看着别人自由游弋,而自己却差点窒息。
她的“不甘心”,便是那口即将淹没她的水里,唯一透进来的一点亮光。
安安的心口闷得发疼。别人家的青春是用来任性,用来试错,用来去远方看世界的;而她的青春,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着,压在泥里出不了声。
她的母亲,总是用一句“家里不容易”堵住她所有的**。可什么叫不容易?不容易为什么要让她来背?她明明是家里最懂事的一个,却偏偏要扛下最多。别人可以考试前蹦迪喝酒放肆一回也就是考砸了,回家还有父母兜底找工作;她却必须永远第一,成绩不能差,脸色不能差,连抱怨都不敢说半句。
更讽刺的是,那些她拼命挣下来的钱,永远要先贴补家用,理论就是“养你这么大该回本儿了!”
永远要给那个动不动就甩脸子、嫌她啰嗦的弟弟收拾烂摊子。弟弟摔了碗,她得赔;弟弟闯了祸,她得善后。
桩桩件件,琐琐碎碎,积少成多,扑天盖地。
她自己省吃俭用攒下的,最后还要被母亲一句“你是姐姐”合理化地挪走。
她真的觉得自己像是在水里拼命往上游,可脚踝却被一块铁秤砣死死拖拽。她能看到水面上阳光闪耀,能听见别人的笑声,却怎么也浮不上去。她挣扎着,扑腾着,肺里灌满冰冷的水,快要窒息。
她恨过,恨过母亲眼里的冷漠,恨过弟弟对她的理所当然,更恨过自己——为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同龄人一样,去大城市读研深造,去实习面试,去自由恋爱享受/操/蛋人生?
那种不甘,像是一把刀,割裂了她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她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可偏偏,她最亲近的家庭,成了那个把她死死拖回深渊的力量。
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背着秤砣往前跑。
然而此刻,她站在Brady的办公室里。那一面落地窗,宽敞、冷静,连光线都透着秩序与温度;桌上的文件、书籍、相框,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个男人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不需要为车票发愁、不需要靠奖学金续命的世界。
她看着那张沉稳又充满力量感的办公桌,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眩晕感。她几乎能想象Brady的日常就是坐在这里,轻轻转过笔,随口一个决定,就能改变多少人的命运。他生而理所当然拥有一切。
她的喉咙紧了一下。眼前的温润与厚重,像是一种奢侈的空气,让她短暂地觉得自己也可以呼吸得更顺畅。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刺痛。因为她清楚,这种呼吸,不属于她。
朋友圈里,那些轻易就能飞去国外的同学,轻易就能尝试失败再爬起的人生,和她比起来,何尝不是另一种Brady的办公室?而她永远只能隔着玻璃看,永远只能在自家逼仄的出租屋里提醒自己:你不能摔,你不能懈怠,你不能任性。
她像是被扔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一边是家庭的秤砣,把她往泥里拽;一边是眼前的窗景,诱惑她相信另一种可能存在。可她知道,光再明亮,也照不进她背后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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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广州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宿舍窗外的鸟声夹着蝉鸣,像是昨夜程序跑崩后未曾关闭的低频嗡响。安安醒得比平时早,昨夜model simulation环境debug 爆肝一宿就弄完了,她总是这样事半功倍,结果脑子还在不停地转。昨晚她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了好久。
安安总是这样:别人要查三四篇paper才能明白的bug,她咬着牙一晚上啃下来,反手就能总结成清清楚楚的notes,连代码优化的思路都能写出来。
她是最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单一技能点满:逻辑力强,记忆力强,模仿力更强。课上老师演示的算法,她下课就能自己复现;别人要靠开小灶才能掌握的知识点,她靠习题和往年卷子就能硬啃出来。
但正因如此,她的世界总像是一张试卷。她习惯于“有标准答案”,习惯于题目背后有唯一的最优解。可在科研和未来的职业道路上,很多时候根本没有“正确答案”。这一点,她隐约察觉到,却还没来得及消化。
期末季,她的日常就是在宿舍跑代码,或者抱着厚厚的往年卷去图书馆卷。昨天刷完一套去年的试题,她翻到答案对照,一行行往下看,居然全对。安安盯着纸面,心里冒出一丝轻飘的喜悦,可随即就有种落空的失衡感——像是爬到一座熟悉的小山顶,看见的风景,却永远停留在她习以为常的半径里。
有的同学考得快,已经开始聊暑假去哪玩,安安默默翻书,假装没听见,手里的笔却在指尖转得飞快。她没什么能插进话题的资本,只能在试卷和代码里不停地给自己找证明:我没落后,我还在轨道上。她拿出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计算机系统结构》,翻到第七章“处理器微架构优化”,那里有一页被她画了圈——“控制逻辑与流水线调度的AI适配性”。
她想起自己大二上在实验室第一次用Vivado在ZYNQ板子上跑自己设计的卷积模块,板子烫得像锅底,屏幕上的图像抖得像旧电视机。那时她只觉得自己手残、代码不行。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那是软硬件之间的冲突在叫嚣。
她想读硬件系统方向。就是EE,电子科学与技术,电子信息之类的。计算机科学总是和这些专业有特别近的交互。
但她不知道自己来不来得及转,毕竟她急着咨询和准备提前毕业就是为了去找工作——也许她就是飞蛾扑火的想问问呢?
学电子科学与技术,电子信息工程(EE)这个方向的人,大致分三种:
一类人觉得这门专业能挣钱——比起大多数出来就是码农的短暂职业寿命,EE似乎更长久;
一类人是技术宅,抱着学术崇拜心态,觉得这里才是真正的“硬核”;
还有一类人既要技术上的牛气,也要现实里的财富。
安安属于后两类。她打心底觉得EE好。她自视甚高,从小镇一路考到省城,再挤进大城市的名校,一本对她的出身已是出类拔萃,更何况她的成绩、她的刻苦,让她在信院这种男生扎堆的专业里,硬生生卷进了前三名,还能时常万年老二。她的骄傲并非无的放矢——她清楚自己不凡,也清楚自己不想再回那个小县城。
但是,最重要的是,eecs太吃天赋和眼界。学了这玩意最大的感悟就是,人和人的学习能力差距,比人和狗都大。人和人的眼界的差距,同样比人和狗都大。天赋的差距、眼界和底子的差距,几乎把整个学习过程都变成了一个无尽的攀爬。你想想看,像安安这样的学生,靠着卷和单一悟性拉满,成绩的确是班里的佼佼者,年级前三名,但安安深知,自己和那些来自北京、上海的顶尖学校的学生相比,差得不仅仅是几道难题的解法,而是一整个思维框架,和对世界格局的认知。
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学术资源极为匮乏,老师更多是在带着学生走过知识点,也就是死读书,而非引导他们去深挖背后的原理和创新的力量。信息闭塞,眼界狭窄,成绩高不代表你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而那些从北京、上海的学校出来的学生,他们的眼界和基础完全不同。这种差距,不仅仅体现在知识上,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预见和选择。
当安安在宿舍里拼命刷题,几乎是全身心投入只为今早找一份工作在大城市落脚生存下去的时候,清北复交的同学,或许正在争取一个和未来技术巨头的实习机会,或许已经和导师讨论着自己的研究项目。那些在顶尖学校里的人,从小就被赋予了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资源,更多的鼓励。
可她呢?她所有的努力几乎都转化成了一份焦虑——她能有多少选择?她能走得多远?她甚至没有家庭托底,她的家人只是把她当摇钱树,恨不得立刻马上爆金币。
他们的认知也就是早点挣钱,挣点够花的钱。去搞什么项目?什么华而不实的东西,听不懂,给钱。读名校?听不懂,有什么好处吗?反正都要挣钱,不如快点进厂打螺丝,挣工分,给家里打钱。成绩好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有奖学金省钱了吧!
钱,要钱啊!缺钱。
就像当初让安安报计算机——舅家亲戚上网刷到视频说计算机挣钱。
理想中的情况是安安这种卷怪学**应该去更好的学校,找更好的工作,挣更多的钱。
但问题摆在眼前:CS计算机科学本科毕业直接就业,或者读研,条条大路都能走得通;可EE不同,本科毕业几乎找不到工作,读研是实现就业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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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点,她顶着烈日去了学院的硬件实验室。师兄小姚正趴在电脑前改AXI总线接口的驱动,看到她进来一愣:“安安?你不是这组的吧。”
“我想加进来。”她语气坚定,“我想从Verilog重新学。我在边缘推理那边做得不够深入……我现在想做‘从模型到芯片’这一段。”
小姚愣了几秒,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把自己那块用来跑YOLO-tiny模型的Xilinx FPGA板递给她,说:“要做系统层,那你得吃苦了。你愿意下板子、焊接、调电平,看datasheet?”
安安没说话,只是拉了张凳子坐下,打开笔电。她开始找那份她暑期预研计划的备选方案,要申请调换方向,改为:“轻量化神经网络在国产FPGA平台上的部署与功耗优化”。
就当最后的浪漫和刺激。
章节名:莫道寒窑无大器,硅基万里作青云。
安安拼命学算法与芯片,却总在现实权力关系中被碾压——努力真的能改变命运吗?还是她只是被资本驯化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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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处境
第81章 学霸学霸
安安就是那种典型的学怪,学习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本能的能力。她的生活总是有条不紊,严格按照规律来,几乎从不睡懒觉,每天睡五六个小时,第二天照样能全身心投入到学习和生活中。她从不抱怨时间不够用,反而总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最有效的安排。天天打乒乓,打得很凶。考试前可能做两套往年的题——虽然也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找题(不管你是学渣还是学霸),但不妨碍一边就会,再一看,嘿!满分!但是乒乓照打不误,还能挤出时间照顾三份兼职和学英语。
这不是学神学**是什么?学得好还不耽误打球,别人打原神老头环,她打个乒乓,性价比高。
忙碌,且省钱的活着,就是她每天的小确幸了。
父亲的消息来的很突兀。
安安正窝在图书馆跑代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长段微信。那是她那个一贯沉默寡言、话费都要掐着用的父亲发来的。
他极少主动联系女儿,也极少关注家里事。
但这次,字数却多得让安安心头微微一紧。
短信一开头就是一贯的疑心和防备:
“听说你在外面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爸不懂这些事,但人要小心,天上不会掉馅饼。你别被骗了,有钱人不会无缘无故看上我们这样的家庭。越是说得好听的,越要留个心眼。你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更不要乱花钱,更不能借钱给别人。社会上的人心复杂,我们家也帮不了你多少。万一真有啥事,你自己想办法,你别被花言巧语骗了,社会上什么人都有。你妈妈才跟我说这件事。你马上就要工作了,尽早挣钱养活自己才是正道,不要走弯路,出了什么事我们不会救你的,我们帮不上忙的。”
字句之间透着他谨小慎微的性子,连“被骗”两个字都写了两次。
而最后一句,却像是一道冷风穿过安安的心:“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要想办法,不要祸及家里。”
他不是在关心她的幸福与否,而是在害怕风险,害怕她会带来麻烦,甚至害怕家里会被拖下水。
安安看着最后那句“不要祸及家人”,心口像被钝器轻轻撞了一下。那是冷酷的撇清,也是贫穷和谨小慎微刻进骨髓的本能。
她有时候想,自己明明可以事业感情两手抓的。手指轻轻滑过屏幕,安安的心里却有些复杂。她原本打算告诉父亲自己做的决定,给他看看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向自己设定好的未来。可是父亲的短信让她突然觉得,所有的努力和奋斗,在他眼里似乎都不值一提。是的,他的担忧没错,可能他看过的世界更狭窄,生活中没有什么太多的安全感。但每次这种时候,她心里都会涌上一种不甘的情绪,觉得自己努力了那么久,换来的只是一条让她保持距离的短信。
父亲大概永远无法理解她在外面努力的意义,也许在他眼里,科研,考研、找工作这些只是远远超出他经验的风险而已。而她,始终在这个难以跨越的代沟中独自挣扎。
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两手抓,一把抓。
安安默默锁了屏,没回消息。眼眶有点发酸,却很快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继续敲代码,像是在用理智把那份复杂的情绪压下去。
——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而她,也只能这样接受。
回归复习。考试前老样子,model simulation环境debug 爆肝,刷旧题,答疑解惑的时候顺便温故而知新一把;废寝忘食泡一下图书馆,电脑干到过热那都叫基础操作;熬大夜刷题,刷错题;视频过一遍。最后的最后困的眼皮子争不开了,倒头就睡,次日起来考试,一气呵成。
安安完成期末考试后三五天,Brady叫她来S市度过一个休闲的下午。
安安坐在深圳益田威斯汀酒店的床上,手指不停地滑动着手机屏幕,刷新着那一页门户系统的成绩查询页面。每次刷新,屏幕上的数字都像是无声的对话,而她已经知道,那数字不会跟她期待的相差太多。几乎都是满分,错也错不到哪去。她模拟估分已经算得差不多,期末考她做得不差,甚至能提前感受到那份属于她的好成绩的手拿把掐。
成绩出来了,她按下查询键,屏幕瞬间跳出一个明晃晃的数字——和她估算的完全一致。没有意外,依旧是那几个人在前五名里轮流坐庄。几个学怪小群里一对,她的名字稳稳地排在第二的位置,仿佛成了她和他们之间无言的规则——一圈固定的学生,前五名的位置早就被北上广深的孩子们锁死了。每年反反复复,似乎永远都有那么几个人牢牢占据着那几格位置,而安安,就是其中唯一一个来自小地方的女孩。
“还是这样……”她低声自语,嘴角带着一抹无奈的笑意,眼神却微微有些冷。这个成绩已经不再让她感到震惊。它不过是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后应得的结果。对她来说,这早已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时,她的内心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看着两个二次元头像和两个旅游风景照头像——北上广深的孩子,家里教育资源雄厚,教育资源也比她的老家强太多。她在这里努力得如此辛苦,终于能和这些人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可是,她始终知道,这些人并不完全代表“她能比他们强”的希望。她和他们差的,除了家乡的土壤,更多的是那些从小便被捧在手心、习惯了顶尖教育资源的眼界。
她不想太去想这些,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扫过那一行行自己打拼出来的成绩,心里却默默盘算着,或许,她离真正的突破,还差着一点点,不仅仅是成绩单上的数字,而是她需要自己开辟的那条路。
查完分不能忘记两件正事。
一件,是卷。
没错,接着卷。
她已经开始冲大四的课程的预习了。而且,当她考完期末走出考场教师的那一刻,她去导师办公室敲定了毕业论文的方向和题目。
暑假一开始的时候,安安没有像大多数同学一样放松。相反,她自觉地将这段时间当作了一个突破自我、提升技术栈的机会。她不需要别人催促,早上五点钟的闹钟响起时,她就已经起床,开始了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她会泡上一杯浓浓的黑咖啡,打开电脑,开始自学那些即将进入暑研所需的核心课程内容,以及预习大四的内容。为什么是大四的呢?安安虽然开学才是大三的年纪,但是她已经提前一年修完了大三75%的课程。
对待预习,她就不是随便翻翻课本了,而是严格按照学习计划,一本一本地攻克计算机科学的基础书籍,逐步掌握那些自己尚不熟悉的知识领域。无论是算法、操作系统,还是网络编程,她都力求做到“深入”。她曾一遍遍地推演过时间复杂度,甚至能在脑海里无数次模拟各类数据结构的实现,逐步磨砺出最为坚实的技术根基。
即便是面对抽象的理论,安安也总能以一种令人佩服的耐心去消化吸收。她几乎不会在任何细节上马虎,每当看到一个复杂的公式,她都会想方设法弄清楚每一个符号的含义,推导背后的逻辑和来源。每一个小小的进步,她都无比满足,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在技术上积累足够的深度和广度。
在暑假的暑研前,安安几乎完全沉浸在自学的世界里。她一边做好暑研的准备,一边把自己的时间完全投入到专业课的复习中,尤其是数据结构与算法、操作系统、计算机网络和数据库设计等基础课程。每天都要在Leetcode上刷上至少两三小时的编程题,算法题目逐渐变得越来越复杂,但她依旧能凭借自己超强的学习能力迅速消化。她从不把刷题当作枯燥的任务,而是享受其中的挑战和解题的快感。
除了算法,安安还专注于操作系统和计算机网络这两门课。她深知这两门课程不仅是面试中的必考项,甚至能决定她是否能在秋招中脱颖而出。因此,她每天早上花两个小时深入理解操作系统的内存管理和进程调度,晚上则翻阅计算机网络的经典书籍,反复琢磨TCP/IP协议的细节。
为了确保自己能够理解和掌握最新的技术,安安还主动挑选了与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相关的在线课程。她通过Python掌握了TensorFlow和PyTorch的基础,并把它们结合实际项目,进行一些深度学习实验。
至于Bilibili上各大海外高校的公开课教学视频,那是睡前和吃饭的时候必刷的。
同时,为了不丢掉家教的生源,她提出了降薪远程网课,钱,有一分是一分要挣。
此为一。
二呢,就是陪Brady。
Brady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谈生意,恰巧Kevin和Yelena也在S市,约定了一起吃饭。高尔夫球场的氛围高雅,四周环绕着绿意盎然的球道,安安觉得宁静与奢华并存。
安安站在沙河高尔夫球场的练习场上,微风拂过,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穿着一套Lululemon的运动装,显得有些拘谨,这可是Lululemon诶!Brady给她的零花钱她把四分之三都上缴家里后,拿剩余的两万多中的六分之一买了全套。
为了和Brady一起打球,她买了认知中都不敢想的最有牌面的时尚运动品牌。
安安因为是第一次来所以有一种紧张的异样感,高尔夫,这项她从未接触过的运动,此刻让她的心情显得尤为复杂——她知道自己不懂。
Brady穿着Brioni的高尔夫球胶囊系列上衣和夹克,配的迪桑特的长裤,搭配Malbon腰带和Allbirds鞋子,散发着一种无可挑剔的精致感。他站在她身旁,温和地指点她如何握住球杆,姿势要如何调整。尽管他看上去很有耐心,安安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距离。她不禁想到,自己和这些人在物质上、身份上、生活方式上有着天壤之别。她尽力跟着Brady的指导,但始终觉得自己在这个高尔夫的世界里就像个局外人。
Brady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放轻松,试试慢慢来,今天不求成绩,只求享受。我去谈谈事,刚好有几个投资人要见,练练球就好。”说完,他便转身朝远处的走去。
“你先打几杆,等会儿有空我再过来,”Brady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风中。
安安点了点头,虽然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打球,但心里的不安却并没有消散。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挥起球杆,球不偏不倚地滚到了草坪上,毫无威胁。她笑了笑,虽然她不懂这项运动,但她还是希望能尽量融入这个场合。
她刚刚在餐桌旁悄悄地看了一眼Brady身上的那套衣服,突然心里升起了一股好奇。这些牌子她都没见过呢。
飞快记住那些字母和拗口读音,她趁着没人注意,打开了手机,搜索起Brady的穿着。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一边看一边心跳加速。Brioni的高尔夫球系列上衣和夹克,迪桑特的运动裤,Malbon的腰带,还有Allbirds的鞋子,每一件的价格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Brioni一件Polo衫上衣加上一个背心夹克,随随便便就得三万多块;再加上那条腰带和鞋子,简直让她觉得头晕。她快速地算了一下,整套下来,竟然要五万块人民币,这对她的家庭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她捏紧了手机,心跳莫名加速,那一瞬间,脑袋里涌现出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和疑惑的情绪。五万,光是这一套衣服,她的家几乎得攒上几年,才能负担得起。
就算省的下来,也不会拿来买什么高尔夫衣服!
“这真的是……只是衣服吗?”她喃喃自语。
旁边,Yelena和Kevin站在另一组球场上,穿着各自精致的高尔夫装。Yelena的身上是Ralph Lauren的高尔夫球场装,混搭了迪桑特的运动风单品,配上TaylorMade的手套,优雅地站在那儿。她与Kevin一边调侃,一边挥杆,彼此间的气氛轻松愉快,仿佛这个球场的绿意并不能影响他们的心情。
Kevin穿着Loro Piana外套,搭配迪桑特的高尔夫Polo,迪桑特短裤和腰带,脚下是一双Bally鞋,手套是Honma品牌。他的着装与他们所在的高尔夫场所完美契合,彰显着他的精致品味和不言而喻的富贵。尽管他们彼此间的对话是轻松的,但安安从远处看,心里依旧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她穿的Lululemon运动服,明亮的蓝色与她四周人的服饰相比显得并不那么和谐。她知道这套运动服是用Brady给她的零花钱买的,算是她的第一次“奢华”尝试,心里却总是有些不自在。她对这些名牌的认知有限,无法理解它们和这些人身份之间的微妙联系。她穿得这套“贵一点”的运动服,实际上是她的认知上限,在她心中这已经是奢侈的象征。
安安毫不犹豫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他们穿着的每一件单品。
当她看到价格时,眼前的画面似乎有些模糊了。一个数字接着一个数字在屏幕上闪烁,带着她从未真正接触过的奢华气息。Ralph Lauren的高尔夫装,单品售价近两万;TaylorMade手套,五千多;Kevin身上的Loro Piana外套,竟然高达三万多……每一件物品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那个世界里的规则和价值她几乎无法触及。
她盯着屏幕,呼吸有些急促。她知道这些东西不属于她,也不是她可以随便拥有的东西。她关掉了网页,心里却空落落的,觉得自己有些愚笨。她尝试强迫自己忽视那些想法,却发现无论怎么摆脱,它们像影子一样紧紧跟随,逼得她越来越难受。
远处Yelena随意挥了一杆,笑着转向Kevin:“这场比赛我一定能赢。”她的语气带着轻松的自信,完全没有对这场比赛的压力,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在这片高尔夫球场上翩翩起舞。Kevin微笑着点头,轻描淡写地回应:“当然,你赢定了。”
安安微微愣住,看着那种松弛淡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享受生活”的资格。Yelena的这种轻松和自在,让她对比自己感到无形的压迫和差距。她虽然坐在豪车里,穿着“贵”一点的运动服,但依旧觉得自己无法真正融入这个世界。她开始不自觉地观察周围的每一处细节——球场上的绿草、球杆的弧线、挥杆的优雅姿势,以及每个人身上的名牌,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在提醒她,这个世界和她所熟悉的生活太不一样了。
她的生活就是省钱,淘打折货,斤斤计较,多打工,多修学分,考满分换奖学金,海投简历。
Brady回到他们的球场,看到安安在练习,便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打得不错,继续加油。”他的鼓励显得那么自然,仿佛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也能轻松自如地享受这项运动。然而,安安的内心却始终没有松懈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些人之间的界限。
她打了几杆,球始终没能落到理想的位置。她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Lululemon运动服,突然有些迷茫。
她不禁想,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究竟能待多久呢?
她的努力和这身运动服,是否能够让她真正融入他们的世界?
努力拼搏暂且不提,她没想到就在这衣服之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安安继续在练习场上挥杆,虽然她努力放松,但周围的场景却让她感到格外孤单。Brady离开后,她便被留在了这一片人群中。高尔夫球场上,许多穿着昂贵运动装的男人和女人们谈笑风生,似乎这里是他们私人领地的延伸。每个人的衣着打扮、举止投足都透露出一种与安安截然不同的优雅与从容。
她忍不住环视了一圈,眼中捕捉到一些商界大佬的身影,他们站在一起,谈论着最新的投资机会、公司合并、地产开发,言语间流露出一种浓厚的精英气息。安安偶尔能听到一些词汇——“资本运作”、“市场收购”以及一个接一个的豪华项目。她看到一个男子正低声与Brady交谈,神情间带着些许冷漠和计算,仿佛这场谈话早已安排好了结局。
安安后来借着喝水试图加入他们的讨论,但她的话语似乎总是没有人回应。即使她偶尔插话,讨论的重心依然围绕着他们之间的关系网和未来的战略布局。这些人讲述着自己如何与某些政商名流打交道,如何通过某些“强大的人脉”解决了困难。她能听得出那些话语中潜藏的轻蔑与不屑,那些她插不进嘴也听不懂的讨论带着资源的排外性暗示着她的“身份”永远无法与他们平起平坐。Brady与他的朋友们交谈时,安安只能静静地站在旁边,她不禁想起自己从小的生活。那些商业计划与高端投资,似乎和她的世界完全脱节。她意识到,她从未拥有过这种属于“上层社会”的联系和资源。她的父母在家乡挣扎着维持生计,安安自己也只是通过奖学金和兼职艰难地过活。相比这些穿着名牌的商界人士,安安的生活似乎总是处于底层,看似努力,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维持生存。
此时,Brady从商务谈判中走出来,和他身旁的商界人士交换了名片,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他转向安安,看到她站得有些僵硬,顿了顿,温柔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点不自在?”
安安只是摇了摇头,心中却泛起了一股无力感。她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内心的困扰,尤其是与Brady这些商界精英们的差距。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与这些人平起平坐,哪怕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也很难突破他们所拥有的那道“无形的壁垒”。
安安看看远处拍着Kevin肩膀的Yelena,想起Yelena的妈妈Valya同俄罗斯的文化界和政界有着很深的联系——Valya的同窗兼闺蜜塔季扬娜更是俄罗斯炙手可热的外交官——哪怕她现在常驻香港。安安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拥有像Yelena一样的资源和家庭背景。她开始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在财富上有差距,更在那些“无形资本”上与这些人相距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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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茂德最爱玩的“政治”手段是:挑拨离间。
面对父亲的压制与外部的重重困境,Tom终于意识到,单凭自己无法抗衡康茂德的权谋。他决定重新依靠母亲杨燕城。在康茂德的层层压力下,母子俩的关系愈发紧张,但面对家族的分崩离析与父亲的压制,杨燕城最终选择了站在Tom这边。谁会和钱过不去呢?搏一搏,不好说。
她在背后为Tom争取到了一些资源,并成功地将一部分本应归属于父亲和克莱门汰的资金与股权重新整合到Tom的手中。
杨燕城对Tom说:“你不必太过犹豫。你自信点,你就是唐家的继承人,父亲的那些手段,我看得见。你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和我一起打破父亲的布局。”
于是,母子俩紧密配合,逐渐在家族中获得了更多的支持。在一次股东大会上,Tom成功地打破了父亲与克莱门汰的联盟,重新拿回了一部分股份和控制权。
康茂德·唐并不急于给Tom一个直接的致命打击,而是决定通过一系列精心设计的手段,逐渐削弱他的经济和权力基础。这是一场冷静而深思熟虑的博弈,他非常清楚,家族内的任何一个孩子若试图突破他设定的权力格局,都必须付出代价。
打压和调整,从姐姐开始。
克莱门汀的反扑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后的必然选择。她深知,自己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误,不能给康茂德留下任何反击的机会。她向来冷静、理智,最擅长借用资本的力量攻城略地,而这一次,她依然是带着她那一贯的精准眼光与远见来对抗父亲和Tom的连手。
首先,克莱门汀意识到,自己手上的“文旅国策项目”是一个潜力巨大的资源,她打算将其打造成与家族核心资产平行的新增长点,进一步增强自己的控制力。这个项目看似平淡无奇,实则拥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尤其在国家对文化与旅游产业支持力度逐年加大的背景下,项目的潜力不可小觑。
康茂德·唐的手段则远比克莱门汀想象中的更为深沉和狠辣。他没有直接与克莱门汰的项目正面冲突,而是选择了从家族信托、资金流转以及股东控制的最关键节点入手,悄然施加压力,逐步实现他的操控。康茂德深知,克莱门汰的资本运作不仅关乎她在家族中的地位,更关系到整个唐氏集团的控制权。因此,他在幕后悄无声息地启动了“拆分与重组”计划,通过微妙的资金分配和资产划拨,快速压缩克莱门汰能够调动的资源。
康茂德的第一步便是通过家族信托结构进行权力控制。他首先冻结了克莱门汰部分信托资金流,使得她的一些资本无法及时转动。同时,他利用自己在董事会的绝对话语权,施压一些尚未表态的股东,要求他们在关键时刻支持他对资产进行重新整合。这些操作的背后,实际上是在通过法定结构限制克莱门汰的资本流动和项目落地速度,从而达到减少她对外部资本的吸引力,打乱她的资金链和融资计划。
康茂德的权谋手段,不仅仅局限于资金流动,更包括对外部合作关系的切割。他利用与大部分供应商的长期合作关系,通过隐性合同条款,限制了克莱门汰的项目对资源的利用。这种看似微小的举措,其实是利用法务、合同漏洞和资源再分配等手段,逐步把她的优势资源限制在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内。
康茂德的布局早已远远超出家族企业本身,他的每一步棋都是精心设计的。这一次,他不直接出手,而是依靠长时间内对几个孩子的“养蛊”操作,通过种种微妙的手段和幕后操控,将他们推向了必然的冲突。
他用自己的控制力将子女之间的关系玩弄于股掌之间,巧妙地安排了Tom与克莱门汀的对立,并通过大笔投资与资金调配制造了局面上的不稳定性。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制造了足够多的家庭内斗与分裂后,他终于可以开始施压,让每个人都感到无法脱身。
康茂德没有急于让克莱门汀彻底败北,而是把她引导到一场看似公平的局面,让她放下戒备。最终,他成功逼迫克莱门汀将她的一些重要资产交还给集团,并让她将一个主力项目交给了集团掌控,逐渐让她在家族决策中丧失话语权。
而此时,看着姐姐吃瘪的Tom笑不出来,唐承德被逼退了,姐姐退一步海阔天空了,自己怎么办?拉第三方下水。
Tom深知,继母寇嫣的手段一向狠辣、圆滑,绝对不容小觑。虽然她表面上始终维持着优雅温婉的形象,背后却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Tom原本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她不过是一个继母,权力有限,自己总能在某些问题上占得先机。然而,事实证明,他对寇嫣的轻视,最终成为了他在这场商战中的致命失误。
寿臣山唐宅内,那天,Tom和继母寇嫣的谈判本来是一次寻求共识的机会。他想通过这次谈判争取到对家族企业资源的一部分控制权,尽管知道寇嫣此人心机深重,可她有股东席啊!他依旧抱有一丝幻想,认为她至少在某些方面,能够作为自己的盟友。
门童给Tom打开门,欲经过的菲佣阿姨看见后忙不迭小跑闪到一边;仆人走上来,Tom把马甲丢到他身上问寇嫣女士在家吗。仆人虾着腰说在的。
Tom往前走,其实他不喜欢老爹的这种鬼鬼的风格,太老了,让他想起以前邵氏电影公司的恐怖片,可是老爹会啐他说d你老母这叫沉淀。
往前走着吧,这是条充满殖民时期风韵的长廊,完美诠释了"东方遇见西方"的南洋美学。天花板上深色柚木横梁纵横交错,手工雕刻的藤蔓花纹沿着梁柱蜿蜒,搭配黄铜水晶吊灯,灯光透过棱形灯罩在墙面投下细碎光斑。
暖黄色的石灰岩墙面带着热带特有的斑驳质感,仿佛被岁月浸染过。先头四根雕花柚木立柱撑起拱顶,柱身布满繁复的孔雀与莲花浮雕,每一处纹样都诉说着工匠的巧思。地面铺就的是岭南特有的拼花木地板,深浅相间的柚木与紫檀拼接出几何图案,中央铺设的米白色手工编织地毯上,点缀着靛蓝与朱红的传统纹样在边角。
左侧一张马来风格的长桌格外引人注目,桌腿雕刻成象鼻造型,桌面上摆放着一盏荷兰公司在殖民时期飘扬过海来卖的黄铜台灯,青花瓷瓶中插着新鲜的白姜花,马来亚的锡制托盘里盛着香料,Tom一直怀疑印尼厨娘想毒死他就从里面扒拉些放进他的肉骨茶里。桌旁的长椅铺着手工蜡染布软垫,酒红色红通通的撒金抱枕没那么鼓鼓囊囊,图案是传统的"八吉"纹样。
拱门采用典型的"五福临门"博古架还是什么的造型,门楣上镶嵌着彩色琉璃,透过拱门可见另一个绿意盎然的庭院空间。廊柱间点缀着龟背竹与蕨类植物,藤蔓从天花板垂落的铜制花盆中倾泻而下。偏厅延续了长廊的南洋风情,天花板的白色石膏线与深色木梁形成鲜明对比。墙面采用新加坡黑白屋特有的暖黄色,搭配百叶窗投下的光影,营造出慵懒的热带氛围。
踏入长廊的瞬间,像是误闯殖民地长官宅邸的时光胶囊。视觉先被明暗交织的层次捕获:深棕实木板如巨兽脊背,每道乌木横梁的雕花都是细密鳞片或者鱼骨卡在白色天花板 ,希腊立柱向上,与廊柱顶端的叶形托座咬合,深色漆皮下隐约透出经年累月的包浆光泽,仿佛能看见工匠手持锉刀,一点点凿刻出这些永不褪色的褶皱。
垂坠的水晶吊灯是凝固的烟火,玻璃棱面切割光线,在暖黄墙面上碎成金箔般的光斑;墙面并非单调的黄,而是带着文艺复兴时期湿壁画的晕染感,靠近细看,能发现色泽里掺着赭石与亚麻的层次,像是用旧丝巾擦拭过的温润。
靠窗摆放着一张黑棕色藤编沙发,铺着手工亚麻薄靠垫和鼓鼓的BV皮面编织靠枕。茶几是用旧船木改造而成,上面放着老上海的老物件,铜制油灯造型的台灯,釉下彩瓷盘盛着旧铜钱,中央区域摆放着英式下午茶桌,桌面大理石纹理与藤编椅相映成趣。桌上陈设着鎏银茶具组,英国的瓷器三层点心架和一大盆盛放的胡姬花。远处的拱门通向阳光房,透过门洞可见郁郁葱葱的芭蕉叶和藤蔓垂落。深蓝色土耳其地毯上的花纹,与墙面悬挂的峇迪蜡染画作形成巧妙呼应。整个空间散发着肉豆蔻与柚木的淡淡香气,乌木吊扇缓缓转动,白色天花板与其形成对比。花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流动的光影。
墙边站着那座螺钿立柜宛如月光下的海市蜃楼,静静散发着东方的神秘光华。柜体选用百年紫檀木为胎,表面镶嵌着数以万计的夜光贝母与彩螺薄片,在百叶窗漏进的阳光里流转着虹彩——时而似朝霞映海泛起珠光,时而如暮色中的孔雀尾羽暗藏星辰。
立柜正面以"百宝嵌"工艺铺陈出南洋神话图景,顶部云纹间盘旋着鎏金的《山海经》应龙与山河日月,岛屿仙山,中央主体是郑和宝船劈波斩浪,螺钿拼嵌的浪花竟似能听见涛声,底部珊瑚礁丛中,玳瑁镶嵌的鱼群正欲跃出柜面,被龟背竹和散尾葵遮挡。
靠近拱门的位置,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墙上蚀刻出蕾丝般的花纹,细看那些镂空雕花,是匠人用凿子在木头上錾出的藤蔓,每片叶子的锯齿都锋利如昨。
家具是生活痕迹的容器,左侧沙发的亚麻面料泛着旧书般的哑光,针脚里卡着经年的细尘,却因无数次摩挲显得格外亲肤;小桌上的黄铜台灯罩有细密锤纹,灯光漫出来时,边缘会洇出毛茸茸的光晕,将桌角陶瓶的影子拉得老长 —— 陶瓶釉面开片如冰裂,是刻意为之的残缺美学,裂纹里积着咖啡渍般的岁月痕迹。这里既保留了殖民时期的建筑精髓,又融入了浓郁的南洋生活气息,每一处细节都在讲述着海峡两岸的文化交融。Tom走向客厅,这处充满热带风情的会客厅将南洋殖民风格演绎得淋漓尽致。
植物还是散尾葵。
但是这一处的空间以深褐色柚木与米白色和淡绿色墙面为主基调,天花板上装饰着精美的雕花木梁,Tom不喜欢,黑黢黢的。吊扇在中央缓缓旋转,扇叶划出的弧线与窗外的棕榈树影相映成趣。
主墙面采用手工抹灰工艺,呈现出特有的肌理感。一幅巨幅峇迪蜡染画作占据视觉中心,深蓝与赭红的传统纹样在自然光下泛着柔和光泽。墙面两侧对称分布着百叶窗,阳光透过细密的窗格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间中央摆放着一组藤编沙发,曲线优美的扶手灵感来自马来传统船桨。沙发垫选用亚麻面料,印有淡雅的木槿花图案。茶几由整块柚木打造,保留着天然纹理,极繁主义的青花瓷果盘盛满山竹和红毛丹,右侧靠窗处设有一个阅读角落。一把藤制摇椅旁,立着圆镦黄铜包角的柚木书柜,柜中整齐陈列着上世纪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的英文原版书籍,地面铺设着深色柚木地板,中央区域铺着手工编织的藤席地毯。墙上是工笔画,花鸟鱼虫到飘逸仕女图,和洋洋洒洒行草。
一株高大的旅人蕉在角落舒展枝叶,与墙角的石雕喷泉共同营造出热带雨林般的清新氛围。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落,在柚木地板上描绘出温暖的光带。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与茉莉花香,吊扇搅动的微风带来丝丝凉意,让人仿佛置身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新加坡黑白洋房中,感受着时光沉淀下的优雅与从容。
Tom没有穿拖鞋,这个家也不需要穿拖鞋——脚感触觉藏在地板的呼吸里:拼花柚木以人字形韵律延展,脚感比想象中“柔软”,有些地方因长期踩踏形成的微凹弧度,成了时光最诚实的掌纹。走过一盆比人高的天堂鸟,肥厚叶片差点打到Tom的肩膀。
Tom想起小时候和哥哥打闹时左侧长椅的缎面软垫陷下去,能摸到织锦暗纹里的金属丝线,凉丝丝地蹭过指尖,与实木扶手的温热形成奇妙对话 —— 扶手边缘被摩挲得发亮,包浆薄如蝉翼,却牢牢固住百年间无数手掌的温度。
在二楼能看到房檐下挂着木质八角宫灯,吉祥画和五彩丝绦在风中褪色。
嗅觉是若有似无的沉静,旧木头的松脂香混着皮革保养油的气息,从长椅缝隙、廊柱底座漫出来,偶尔有穿堂风掠过,携着远处花瓶里风干棕榈叶的涩,在鼻尖织成一张怀旧的网。
Tom走到会议室外,他头顶垂坠的铁艺吊灯是凝固的港台风云,金属锈蚀的斑驳、灯罩麻布的褶皱,混着老上海煤油灯的影子,灯光漫出来时,在暖黄细腻墙面上碎成老电影般的颗粒感,恍惚间,像是周璇的歌声要从光影里流淌出来。
会议室内,沉重的木质长桌和茉莉花做的香饰隔开了两人。Tom略带冷笑地看着寇嫣,脑海中迅速计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寇嫣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灰色羊毛居家套装,来自Loro Piana,长发微卷,外表一如既往的优雅与沉稳。“寇姐,既然你已经收到了集团的财务报表,我们不妨坦诚相待,讨论一下接下来如何更好地整合资源。咱们一加一大于二,我猜你肯定不满克莱门汀的小动作。”Tom微笑着,话语中充满着挑衅与自信。
寇嫣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望着Tom,眼中没有丝毫波动。“Tom,你不应该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她语气平淡,却隐藏着某种威胁。“你不该找我的,我只支持你爸爸。”
“现在就挺好的,不是吗?”
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媒体上不断曝出Tom接手的新项目的负面财务新闻,称其不够稳定,股东们的不安情绪愈加加剧,股价也开始大幅下跌。在这一场复杂的权力与资本博弈中,Tom发现自己被完全孤立了。原本满怀信心的他,愕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放弃了对自己的下一步计划的支持,这使得他在家族企业中的地位岌岌可危。
Tom自诩终于有了强大的掌控力,然而这一切的掌控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当他最渴望的支持与认可从母亲那里抽离,那种空虚感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能够靠手中的权力和金钱赢得一切,赢得父母的青睐,赢得那个“潜力股”的名号。但现在,连最基本的情感纽带都开始崩塌,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如此脆弱。
小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盲目的信任与渴望,认为只要足够努力,最终他会成为父母眼中的英雄,成为家族的骄傲。但现在,他明白了,所谓的“希望”不过是一个枷锁,是他一生都无法挣脱的束缚。
而如今,这一切全都化作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将手放在胸口,仿佛要按住那跳动得过于剧烈的心脏。那些父母给予的爱和资源,从未真正属于他,甚至可以说从未真正存在。他所争取的,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像,是家族**与利益的延伸,是父亲心中的权力棋子。
他想逃开,想要拔出心脏中那根刺,想要停止这一切的荒诞和痛苦。然而,现实像沉重的铁链,将他牢牢束缚住。
Tom明白了一件事:他或许一直在追求一个根本无法触及的东西——真正的爱与归属感。而这一次,父亲和母亲的联合,无情地将他从梦中拉回,揭示出他一直生活在一个空洞的世界里,一个只由利益和权力构成的幻象世界。
这一切的虚伪,都让他觉得无法呼吸。他曾经以为能够控制一切,但现在他知道,原来他一直活在他人掌心里,毫无真正的自由。
孤独和绝望的感觉开始席卷而来,而那份从未放弃过的求生**,也在这一瞬间消逝殆尽。
Tom闭上眼,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阳光透过树梢洒在马场上,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充满了清新的味道。那时的他,身姿矫健,骑在自己最喜欢的那匹棕色骏马上,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马匹的脚步稳重有力,每一次跃起,都能让他感受到血液的澎湃与激荡。那一刻,他的世界只有马场,没有家族的压迫,没有商业战场的勾心斗角,只有他与马儿之间无言的默契和理解。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每一次与马匹在赛场上飞驰,他都感到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那时的他,是无所不能的少年,所有的失败和质疑都在他脚下化为尘土。而那些亲友和教练投来的目光,带着的是羡慕、崇敬与赞扬,而非期待、压力与算计。
“你真是天生的骑士,没有你控不了的场。”曾经有位教练这样对他说,那时他笑着回答:“不,教练,是马和我天生合拍。”他们相视一笑,那个微笑,是那么的无忧无虑。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光辉岁月,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回忆起曾经的自己,回忆起那段天真无邪的时光。那些胜利的日子,那些淋漓尽致的跃起,似乎从未离开过他的心底。它们就像是一把钥匙,能够打开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扇门,带他回到那个纯粹的自己。
但是,现实的残酷并没有给他时间去怀念这些过往。马场远去了,青春远去了,属于他的那些简简单单的快乐也都被一层层的责任和家族纷争所淹没。每当他看着窗外忙碌的城市,他仿佛听见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却又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现在的Tom,不再是那个骑在马背上,随风飞扬的少年。他每天穿梭在公司的会议室里,与股东、管理层、家族成员之间交换利益,面对着无休止的权力斗争和金融博弈。他所承担的,不仅仅是一个家族企业的未来,还有父亲的期望、母亲的野心、后妈的游走打法,以及姐姐的算计。
“如果没有主动权,那我就制造一个!”
衣着虽新安安难融圈子 举止自若Brady尽显风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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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学霸学霸
第82章 安安露台低语慰人心
2024年7月初,淞沪的天空湛蓝,温热的空气带着初夏的清新。安安这次是来上海参加夏校的,时间不算太紧迫,但Brady决定在她开始夏校之前,抽空带她来体验高尔夫,既是休闲,也是为了让她放松心情。Brady的时间其实还算机动,在上海谈点事情,然后返港去Evercore报道,正儿八经打卡半个月,接下来自己家的企业和自己手头的项目怎么说也算大单了,谈点合作,刷个履历,大Vip嘛接下来去干什么也不太需要管——他给带自己的组和公司带来生意,大家都得到了加薪和Bonus,实在不行hybrid远程参与一下,挺好。
他们到达佘山国际高尔夫俱乐部时,周围绿意盎然,阳光透过松树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整个俱乐部的景致堪比一幅画,蜿蜒的草坪与整齐的球道交织在一起,偶尔有几声鸟鸣从远处传来,空气清新得仿佛每一口呼吸都能吸入整片森林的芬芳。这是一座背山面水的森林丘陵型球场。球场内保留了千年银杏树、栈木桥、采石场遗址等自然人文景观,与精心设计的球道完美融合,别具韵味。
Brady一手插在裤袋里,白色衬衫被风轻轻吹动,袖口是扣子上刻着Zegna小标,面料是盛夏系列Island Cotton,柔软而挺括。他步履悠闲地走在前面,拿着球杆包和换洗衣物的包,时不时回头,温和一笑,等安安跟上。
Brady看了看时间,然后转身对安安说道:“今天就放松一点,别太急。高尔夫是慢节奏的运动,最重要的是稳定性和节奏感,学会了,你会喜欢它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和与耐心,像在和一个朋友谈心,而不是在上课。
安安点点头,目光有些犹豫:“我上次在S市就打得不好,我有点没信心了,怕我学不好。”她的话语有些小心,带着几分担心和自卑。她并不是不自信,只是平时习惯了速度更快、更直观的运动。
Brady微微一笑,目光柔和:“别担心,我会一步步教你。首先,站姿要稳,身体要放松。”他说着,走到她身旁,轻轻调整她的站位。右脚稍微偏向右边,膝盖微微弯曲,背部挺直,双手自然放在球杆上。他示范了一次动作,旋转的动作流畅且带着力量,球杆优雅地挥动,球被打得稳稳飞向远方。
“看见了吗?就是这样。”Brady转过头,看向安安。“关键在于全身的协调,打球的时候,腰部和下半身要跟着球杆的动作一起转动。”
安安认真地模仿着,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她依旧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Brady站在她身旁,随时观察她的动作,眼神专注且温和。每当她的姿势不对,他都会轻轻纠正:“再低一些,重心放低,腰部再带动一点,转动要顺畅。”
一次又一次的练习,Brady从不急躁,始终保持耐心,他不断地提醒安安:“保持平稳的挥杆动作,想象你的挥杆是画一个弧线,像是优雅地抚摸着空气。”他一边讲解,一边给安安亲自示范,动作中带着流畅与力量,仿佛每一次挥杆都是对完美的追求。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安安渐渐地放开了自己,虽然还不熟练,但她的姿势开始有了些许进步。每当球飞出去,Brady都会目不转睛地看着球的轨迹,面带微笑,甚至有时会低声给出一个“不错”的评价,让安安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终于,在一个角落的练习场上,安安站稳脚跟,轻轻挥动球杆,球飞了出去,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在草坪上。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成功地打出这样的球。
Brady看着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不错,刚才那一下很有感觉。记住,练习就是积累经验,球场上每一次挥杆,都要像刚才那样沉着冷静。”
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急促的节奏,也没有严苛的批评。Brady的每一个建议都充满了温和的关怀,而安安也在这种放松的氛围中逐渐找到了高尔夫的乐趣。每一击挥杆,虽然依然有不完美,但却是一步步的进步和掌握。
他们站在球场上,远处的灯光逐渐亮起,四周是绿茵和宁静的夜色,仿佛时间也放慢了脚步,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而包容。这一天,他们没有紧张的任务,也没有任何复杂的交流,只有一个人在教另一个人,如何在球场上找到自己的节奏。
第二天早晨,阳光透过半岛酒店的窗帘洒进来,金色的光线在床单上留下温暖的痕迹。安安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窗外的景色还在朦胧的晨雾中微微闪烁。她望了望床头的时钟,发现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她打算起床时,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了呼吸声。
Brady已经醒了,躺在她旁边,他那条深蓝色的睡裤略微松垮,懒懒散散的笑意藏在他的嘴角。安安微微一愣,刚打算起床,他却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再睡五分钟。”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柔和的睡意,仿佛世界的重心都能停在这一刻。
安安半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把头靠回枕头上,享受这短暂的安静。
Brady伸出手,轻轻地把她的发丝拨到耳后,手指触碰到她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凉,却又异常温柔。然后,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的肩胛,温暖的触感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
她闭上眼睛,完全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一份宁静与幸福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Brady低头,轻轻地吻上她的发顶,温柔的动作像是无声的承诺。
安安感受到他胸口的温暖,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和甜蜜。她微微低下头,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心跳的节奏,与她的心跳交织在一起,仿佛两颗心在这一刻有了共鸣。
“我想,这五分钟睡下去的话永远不够,”安安低声说,声音中带着一点甜蜜的调皮,“你不打算让我起床吗?”
Brady轻笑一声,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那就再睡五分钟,六分钟,十分钟, whatever ……一直到我愿意起床为止。”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抬起头与他对视,她的脸颊有些微红,但更多的是那种由心而发的幸福感。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束温柔的光。而这片光,属于他们两个人,在这一刻,只有属于他们的甜蜜与温暖。
Brady轻轻搂住她,微微侧头,睁开眼睛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说道:“今天我们还是去高尔夫球场,继续练习。你昨晚打得不错,今天也许能有更好的表现。”
安安微笑着点头,虽然内心有些紧张,毕竟还没有完全掌握高尔夫的技巧,但她知道,这段时间的陪伴让她变得更有信心,也更期待今天的练习。她转过身看向Brady,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着温暖的光辉。
“好啊。”她轻声回应,“今天的目标是打出更远的球。”
Brady懒懒的笑了:“那我得先给你一个小奖励。”说完,他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温柔的触感让安安心头一暖,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们起床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上了运动装,Brady帮安安整理了高尔夫帽,并亲自拿起球袋,轻松地穿上了自己一身运动服。他们之间的互动没有什么言语,却充满了温馨。安安下楼时,看到Brady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身姿挺拔,笑容温柔。她快步走过去,和他肩并肩地走出酒店。
车子停在酒店外的停车场,Brady用钥匙解开了宾利添越的车门,打开车门,微笑着向她示意:“请上车,小姐。”安安在他的目光下噗呲一笑,钻进车里,Brady稍后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
一路上,车窗外的风景迅速从繁华的市区转变为宁静的郊外。车内播放着柔和的爵士钢琴曲,安安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这一切有种空间时间交错衔接的感觉,场景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这几天高强度接触,陌生是因为她知道这只是临时出现。看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慢电影般展开,她感觉自己像戴了VR眼镜般体验另类生活。
Brady时不时地看在发呆的她一眼,眼角带着笑意,温暖而轻松。
车子停在佘山高尔夫球场的停车场。
车停稳后,安安笑着用余光瞥Brady一眼,垂眸收回眼神,低头抿嘴一笑。她刚准备伸手去开车门时,却感到Brady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眼神中的温柔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等一下。”Brady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意味。
他伸手将她轻轻拉回座椅,动作温柔却充满力量。他的手指在她的腕部停留片刻,带着丝丝热度。车内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沉默而充满张力,安安的呼吸微微急促。她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心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Brady看到她的慌乱与心动,微微一笑,低头温柔地吻上她的额头,温暖的吻让她的肌肤微微颤抖。他的嘴唇轻轻游走到她的发丝间,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触摸,柔软而缱绻。
然后,他的目光锁定了她的眼睛,几乎不带任何言语的交流。他俯下身来,唇间的热气扑向她的脸庞。安安的心脏狂跳不已,她的呼吸在这一刻变得急促,脑海中没有任何思绪,只剩下他离得如此近的存在。
他的唇终于轻触到了她的唇,温柔的接触,像是试探。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微微张开了唇,回应着他的吻。Brady的吻深了几分,低沉而充满力量。他的手轻轻勾住了她的脖颈,又扣上后脑,将她拉得更近,仿佛在无声地请求她的回应。
安安的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衣服,身体微微发烫。她感觉到Brady的吻越来越深,舌尖轻柔地碰到她的舌,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柔情。她轻轻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一刻的温暖与激情中。
车内的空气变得愈发炙热,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被他们的气息占据。她感受到他每一次细腻而强烈的亲吻,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存在。安安的手指渐渐顺着他的脊背游走,感受着他肌肤下传来的每一寸温度。
Brady的吻越来越热烈,他的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压向她。她被他环绕着,心跳几乎无法控制。他的吻渐渐变得更加深沉与缠绵,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渴望与**。安安的身体微微发抖,但却也沉浸其中,不愿离开。
他的唇再次覆上她眼皮,扫过睫毛,这一次,安安没有被动承受。她微微仰起头,迎向他,用同样炽热的吻回应。他们的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渴望,每一次唇舌的纠缠都仿佛在诉说着未竟的话语。
Brady的吻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却又在细节处流露出无尽的仔细和珍惜。他的舌尖描摹着她的唇形,而后更深地探入,与她纠缠共舞。安安轻哼一声,手指插入他浓密的发间,将他拉得更近,仿佛想要消除最后一丝距离。
他的大手在她背脊上下摩挲,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份灼热的触感。那抚摸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却又极尽耐心,时而用力地将她按向自己,让她感受他同样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身体;时而又变得极尽温柔,在她微微颤抖时,带来安抚。
氧气的稀缺让大脑昏沉,甜蜜的窒息感笼罩下来。他们短暂分离,额头相抵,喘息着,灼热的气息喷拂在彼此潮热的脸颊和湿润的唇上。然而这分离仅仅持续了一瞬,不足以冷却任何热度,反而像在积蓄更大的能量。
几乎是下一秒,他们的嘴唇再次急切地寻找并捕获了对方。这一次的吻更深,更野,更无所顾忌。他吮吸着她的下唇,带着轻微的啃噬,引得她一阵战栗,不是害怕,而是极致的兴奋。她学着他的方式回应,生涩却热烈,换来他喉间一声压抑的低吟。
他的抚慰不再满足于背部,宽厚的手掌滑至她的腰侧,拇指在她纤细的腰线上轻轻画着圈,那细微的动作却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的全身。
这个触碰让两人都微微一僵。短暂的停顿中,张力绷紧到了极致,像一根即将铮然断裂的弦。他们的唇舌依旧黏腻地交缠着,呼吸粗重得如同溺水之人,每一次吸气都充满了对方的气息。
安安下意识倒抽一口气,那气息瞬间被他吞没。她没有退缩,反而更紧地贴向他,身体的本能反应战胜了一切羞赧,只剩下对他更亲密触碰的原始渴望。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贪婪,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也一并吸吮吞噬。世界缩小到只剩下这张唇,这双手,和这令人晕眩的、几乎窒息的浪漫缠绵。
当他们终于分开时,空气中弥漫着彼此的气息,车窗上仿佛有雾气悄悄凝结。安安的脸颊微微泛红,嘴唇上仍然留有他温热的痕迹,心跳还未恢复平静。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满足。
Brady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与**,嘴角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还好吗?”他低声问道,语气中满是关切与温柔。
安安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轻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微红的脸颊。她能感觉到他那深情的目光,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她的整个内心。
“嗯,”她终于轻声回应,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慵懒,“很好。”
他微微一笑,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眼神中满是温暖与宠溺。然后,他轻声说道:“好了,小姐,现在可以下车了。”
下车后Brady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他迅速回归正色,认真的轻声说道:“今天我们不急,慢慢来。”
他的指尖带着车内外温差留下的微凉,轻轻掠过她外套的领口,细致地将那一点点不规整抚平。动作流畅而熟稔,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不带半分迟疑或暧昧,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专注。
他的靠近只有一瞬,身上清冽的气息短暂地笼罩了她,让安安的心跳漏跳了一拍,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她甚至没来得及捕捉那是什么味道,甚至没来得及为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感到羞赧——
他已经好整以暇的退开了半步。
距离拉开的瞬间,安安抬眸,撞入他已然沉静下来的眼眸。方才车上那点或许存在的、让她心慌意乱的微妙氛围荡然无存,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他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泓深潭,所有情绪都被妥帖地收敛起来,不见波澜。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随即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要像昨天一样,保持平稳。”
安安怔在原地。
脸颊上残余的热度还没散去,像是一个未完待续的注解,而他已然切换到了绝对专业、甚至堪称严肃的模式。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震荡开细微的涟漪。
他怎么能……这么快?快得让她刚刚萌芽的那点羞怯和慌乱,瞬间显得有点自作多情,无所适从地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处。
她飞快地垂下纤长眼睫,试图掩饰一瞬间的兵荒马乱,只轻轻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单音:
“……嗯。”
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以及,认命。
两人走到练习场,Brady拿起球杆,给安安做了简单的示范。他的动作娴熟优雅,挥杆时带着一股成熟男人的自信与镇定。安安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微微一动,忽然觉得自己也想像他那样,充满力量又不失优雅。
“来,今天换你先打。”Brady的声音让安安回过神来,她点点头,轻轻拿起球杆。她不再紧张,而是尽量让自己放松,调整好站姿,记住Brady昨天的教导。
Brady站在一旁,双手环胸,静静看着她。每次安安打完球,他都会走过去,检查她的动作,提出一点点小小的建议,却从不急躁。“不错,今天的挥杆比昨天好一些,记住,击球时要感觉到球杆和球之间的联系,就像你和我之间的默契一样。”
安安不禁笑了笑,感到一股温暖从心底升起。她努力模仿他的动作,每一次挥杆,似乎都在倾注着所有的注意力。
每当她打得不错,Brady都会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微笑着说:“很好,再来一击。”
渐渐地,安安的动作愈发熟练,她的每一次挥杆都充满了力量与自信,虽然仍然偶尔有些偏差,但她越来越喜欢这种节奏,喜欢Brady耐心的教导,也喜欢这种简单却亲密的互动。
“今天进步很大。”Brady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微笑着看着她,“我们先去休息一下,喝点水。”
两人坐在草地上,轻松地聊着天。Brady望着远方的球场,低声说道:“你知道吗?高尔夫不只是技巧的比拼,更是心境的挑战。只有在心静如水的时候,你才能打出最好的球。”他转头看向安安,“就像现在,和你在一起,不急不躁,我能感觉到每一次挥杆背后的平静。”
安安看着他,她明白Brady并不仅仅是在教她打高尔夫,更是在教她如何在这复杂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多一项技能,像他一样保持冷静与自信。
“我知道了。”她轻声答道,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谢谢你,Brady。”
Brady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很棒了。”
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鸟鸣声显得四周的一切变得更加空旷。安安在Brady的陪伴下,已经不再只是学习一项运动,而是在感受生活的美好与平和,而这一切,似乎都来源于Brady的耐心与细心。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安安的高尔夫技巧有了惊人的进步。每一挥球杆,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挥杆的力量也渐渐掌控得游刃有余。Brady对她的进步感到满意,偶尔停下来,看她打得越来越好时,眼里不禁露出一抹赞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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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dy靠着礼查套房的露台栏杆,衬衫解开两粒扣子,身上还带着外面社交场的酒气与疲惫。城市的声音沉寂了,只有晚风在阳伞布料上轻轻拍打。
安安悄悄走过来,端着一杯温热的豆奶放在他手边。
“给你,”她轻声说,“低脂的。我试着用核桃豆奶煮的,味道应该不会太怪。”
Brady没接,只是点点头,视线依旧望着远处灯火稀疏的江景。
沉默维持了整整一分钟。安安并不急于打破,她只是坐在他身边,膝盖碰着膝盖,一起面对风和沉默。
“今天很累?”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Brady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嗓音低哑:“你觉得人有可能彻底摆脱过去吗?”
安安微微一怔,转头看着他。
他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小时候我总觉得只要努力,就能脱离那个家庭、那个氛围、那些……永远在背后盯着你的人。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可能从来没有逃出去过。”
他笑了一下,那笑容苍白得像窗外的霓虹灯,“我以为我成了他们的反面,结果只是在更高的位置重复他们的方式。”
安安没有立刻安慰。他的话像是在自我戳穿,却又像在试探她的态度。她知道,他说出这段话,已经是极其罕见的软弱时刻。
她轻轻靠过去一点,声音柔和却坚定:“我觉得没有人真的能完全逃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学过的习惯、受过的伤。但是——”
她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
“但是那不代表我们就不能选别的方式活。”
Brady偏过头看她,神情并不相信。
“我不是说你能马上变成谁都不认识的新人,”她笑了笑,带着一种带刺却温柔的清醒,“只是……你一直活得太紧了,好像任何一点松懈都会让你掉下去。可你其实已经站得很高了,不需要老想着证明什么。”
Brady看着她,目光变得复杂:“你以为我是在证明给谁看?”
“不是‘以为’,是感觉。”她看着他,“你每天都像是在打一场无形的仗,你总是看起来很有礼貌、很有把握,可是我知道你其实常常不开心。你怕被看穿。”
他沉默了许久,低头看向牛奶,手终于伸过去拿起。
“你真是鸡汤大师。”他喃喃,语气没有讽刺,反倒像是疲惫中的一点感激。
“我知道。”她笑着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他,“你就当我在给你加血吧。你不是超人,也不需要一直赢。”
“可我要是输了,就没有人替我兜底。”
这句话轻得像自言自语,却把安安听得心一紧。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暖暖的,掌心却有点湿。
“那你就偶尔躲一会儿吧,哪怕五分钟,也算喘口气。你不是一个人在跑,你有我。”
Brady没再说话。他眼神有些黯淡,却不再是先前那种彻底的空洞。
他将豆奶举到唇边,喝了一口。豆奶味的确有些怪,却不难喝。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你比你表现出来的聪明很多。”
“我知道呀。”她扬起脸,有点狡黠地笑,“但我不想一直让你知道。”
他忽然觉得胸口那块长年积压的沉石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着她,没说“谢谢”,也没说“你真好”,只是低低地吐出一句话:“你别离开我。”
安安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轻轻地靠在他肩上,说了一句:
“我暂时哪儿都不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忽然问,声音低低的,像是风里断掉的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