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 第1章 相识 “你这一路都跟在我后面,是想追我吗?” 梁凤瑜,我的瑜儿。 很多年后,我把我们那段青春的悸动写成了这本书。(书里的人用了化名),但你知道,这每一行字,都是写给你的。 但愿在白发苍苍的某一天,当我将这本泛黄的册子悄悄放入你手中,你布满皱纹的脸上,能想起一九九八年那个周六午后——你骑公主车回头问我的那句“你想追我吗”,然后泛起一丝如年少时那般的微笑。 那,便是我能为我们的青春,写下的最好的结局。 谨以此文,致敬所有在旧时光里用力爱过的80、90后,致敬我们终将逝去的、滚烫而纯粹的青春。 现实中,许多故事的开头都大抵相似,俗套却真实。这样的情节每天都在上演,只是主人公不同,便注定了各自迥异的结局。 我与凤瑜的相识,是在高一下学期一个周六的午后。九十年代的高中多是住宿制,周六下午一放假,紧绷了一周的神经便彻底松弛下来。 我揣着随身听,耳机里循环着任贤齐那首火遍街巷的《心太软》,脚踩一辆半旧的变速自行车,车轮慢悠悠地碾过柏油路,往家的方向晃荡。 行至半路,前方忽然有个骑公主车的女孩停在路边,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摘下耳机,她却先开了口,语气里裹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像颗小石子轻轻投进湖面:“你这一路都跟在我后面,是想追我吗?” 我像被人当众戳穿了心事,猛地一愣,等反应过来时,瞬间变得手足无措。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话都说得磕磕绊绊,“刚才听着歌,没太注意路。” 九十年代的校园里,早恋是压在课本下的禁忌,是老师和家长严防死守的洪水猛兽。 被她这样一语点破,我只觉得天灵盖都在发烫,恨不能立刻在路边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她没再多说,只是冲我眨了下眼,车铃叮铃一声轻响,便骑着公主车轻飘飘地往前去了。 直到那抹白色身影渐渐远去,我才敢悄悄抬眼,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她穿了件袖口缀着绳结的白衫,领口和袖口的纹路有点像古装剧里的样式,干净又别致。 脚下的白运动鞋洗得发白,却一尘不染。再想起方才她的眉眼,竟有几分周海媚的柔媚,整个人像一只误入凡间轻捷的白鹤,让人移不开眼。 那时候我对喜欢还懵懵懂懂,只知道心里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耳机里循环的《心太软》都忘了按播放键,直到她的公主车消失在路口。 随身听还停在那句“你总是心太软”的尾音里,只剩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回到学校,高一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要在一年里学完高中三年的基础课本,压力如山。课余能放松的方式,便只剩泡在图书馆看文学书或小说。 周三午饭过后,我揣着早就记在纸上的书名往图书馆走,想找一本《我的太阳》。问过管理员老师,说是在二十六号书架的第八层。 我踮着脚伸手去够,手指刚要碰到粗糙的书脊,另一只纤细的手却先一步搭了上来,手指白皙温润,轻轻覆在书页上。 我一怔,抬头望去,竟又是那个女孩。她看着我,眉眼像春风拂过湖面:“你也想找这本书?” 前几天被调侃的窘迫瞬间翻涌上来,耳根又开始发烫。我点点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嗯,听说这本书不错。” 她倒大方,主动开口:“我是二班的梁凤瑜,要不这书你先看?看完了拿给我,我帮你还回来。” 我连忙应下:“好。” 临转身时,她又忽然叫住我,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对了,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呀?” 这句话像根细刺,瞬间扎得我脖子都红了——她是972班的重点生,我是976班的“差生”,她该不会是觉得我“跟踪”她,要去告诉老师吧? 我忐忑不安地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假装镇定地说道:“我是976班的,叫袁俊杰。放心,我看完了就叫人拿过去给你。” 说完便急忙转身走开,脚步都有些发飘,胸腔里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 心里忍不住反复琢磨:这女孩子真漂亮,原来她叫梁凤瑜……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 我忍不住在图书馆里多逛了两圈,时不时偷偷瞄向她的方向。可惜她很快找了另一本书,抱着书快步离开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竟冒出个傻念头:要是时间能停下来就好了,哪怕只能这样静静看着她。 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早变成了自习课。976班在年级里排在末尾,算是大家口中的“差班”,而楼上的971、972班则是重点班,泾渭分明。 同桌梁文强是班里出了名的调皮捣蛋,见我回来,立刻凑过来问道:“看你那么开心,刚刚去图书馆借啥书了?” 我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我的太阳》,嘴角忍不住翘起来,遇到凤瑜的那点甜蜜,藏都藏不住,全写在了脸上。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他:“你知道972班有个叫梁凤瑜的吗?” 梁文强立刻夸张地“哟”了一声,挤眉弄眼地看着我:“杰哥,你眼光可以啊!不过我劝你别想了,她可是咱们学校的校花,还是舞蹈队的,成绩又好,追她的人能从教学楼排到校门!” 我立刻打断他,假装镇定地皱起眉:“你想什么呢?刚借这本书的时候,她也想看,我们就商量好,我看完先给她,她再帮我还回图书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原来她是校花,972班都是成绩优异生,耀眼得像颗星星。 而我呢,自从父母离婚后,就像丢了魂似的自暴自弃,从前初中拿过中南五省数学竞赛奖项的劲头,早没了踪影,如今只是个在差班里混日子的问题学生。 这样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大概也就只是图书馆里的一次巧合,不会再有交集了。 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命运总爱在不经意间,开一个始料未及的玩笑。 没过几天,我看完了《我的太阳》,刚好碰到一个要去五楼送作业的初一学弟,他会经过三楼的972班,便让他帮忙把书带给梁凤瑜。 我没注意到,同桌梁文强趁着我转身收拾书桌的功夫,偷偷从抽屉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情书,飞快地塞进了书里,还冲周围的同学挤了挤眼,露出狡黠的笑。 大概过了十分钟,那个初一学弟慌慌张张地跑下来,一进教室就冲我喊:“杰哥!你怎么不跟我说书里有情书啊?我刚给她,她一翻开就看到了,她同桌立刻起哄,结果她直接把情书拿出来,当着好多人的面撕得稀巴烂!” 我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手里刚合上的语文课本啪地掉在地上,书脊磕在桌角,像我现在的心跳一样,乱得没了章法。我从来没写过什么情书啊!上次她误会我跟踪,这次又出了这种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本90年代的青春,是写给梁凤瑜的半生念想。 想在送她前,攒1万个陌生人的祝福。 评论区留句暖心话就好,让遗憾多些温柔回响~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相识 第2章 走廊里的白鹤 周围的同学一听,立刻围过来起哄。张明灵拍着我的肩膀,笑得一脸坏:“看不出来啊俊杰,你小子人小鬼大,还敢追校花!不过我支持你,老师不是说过吗,我们要做伟大的播种机!” 梁文强这时候倒站了出来,挺胸抬头,把拳头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说:“别瞎说,是我放的!孔子都说了,要有大仁大爱,我这是想把爱洒向天下所有美女!” 他这话一出口,整个班级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刚才因为撕情书引发的尴尬,竟被这阵笑声悄悄化解了。 可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既慌又乱:凤瑜会不会更讨厌我了?她撕掉了书信,是不是代表着明确的拒绝? 患得患失之间,又忍不住想,算了,反正我和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这样,反倒断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念想。 那桩撕情书的尴尬,没几天便被繁重的课业压到了记忆深处。直到一次晚自习后的值日,我才又与凤瑜不期而遇。 晚自习的钟声刚落,教室里的人便像潮水般涌走,只剩下我和梁文强留着值日。他负责清扫教室内部,我则包揽了外面的走廊与楼梯。 刚拿起扫帚打扫一会,余光就瞥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从三楼缓步下来。竟是梁凤瑜,手里拎着个小小的垃圾袋,想来是去倒垃圾,难道今天她也值日? 我偷偷抬眼瞄了她一下,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乱得没章法。想上前打个招呼,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挪不动半分。 九十年代的高中校园,男生女生多说两句话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早恋更是碰都不能碰的雷区,稍有不慎便会被贴上不务正业的标签。 可我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只盼着时间能慢些走,哪怕就这么远远看着她的背影,看她白衫的衣角被晚风轻轻吹起,也觉得满足。 眼看她走到楼梯拐角,我正准备收回目光,假装专心扫地。 她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声音轻得像春风拂过耳畔:“上次,谢谢你把书给我看。” 我愣在原地,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原以为她早因情书的事生了我的气,甚至会刻意避开我,没想到她会主动跟我说话。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内心不禁一阵狂喜,连手里的扫帚都差点掉在地上。 昏黄的教室灯光映在她的鹅蛋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既有少女的纯粹干净,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妩媚。我从未想过,这两种气质能在一个人身上融合得这样恰到好处,让人移不开眼。 我慌忙抬手摸了摸头发,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假装镇定地说:“没事,反正我也看完了,你不嫌弃就好。” 她没立刻走,脚步放得很慢,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在斟酌着什么。 直到快走到楼梯口,才又回头看向我,眼里带着点好奇,轻声问道:“对了,上次书里的那封信……是你写的吗?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我心里一紧,瞬间想起是梁文强搞的鬼。可现在没有证据,贸然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反倒显得我心虚。 索性咬了咬牙,豁出去似的说道:“是我写的。其实……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说完这句话,我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低着头不敢看她的反应,心里默默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毕竟,她是耀眼的校花,而我只是个差班里的普通学生,我们之间的距离,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 可没想到,她闻言眼睛弯了弯,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嘴角轻轻上扬,脆生生地答道:“可以啊。” 说完,便像只轻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跑下了楼梯,白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我一个人在原地傻愣愣地站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竟然答应了!巨大的喜悦像潮水般涌来,让我忍不住握紧拳头,偷偷挥了一下。 晚上回到宿舍,舍友们正凑钱让梁文强翻墙出去买饮料,宿舍里闹哄哄的,满是少年人的喧闹。 刚喝了两口冰镇汽水,梁文强突然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我刚才在教室门口,好像看到你跟个女生聊天?杰哥,你该不会是在追人家吧?” 其他舍友听他这么说,立刻跟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闹得我耳根发烫。 我这才回过神,下午凤瑜答应做朋友时,我脑子完全是懵的,连一句多余的话都忘了说。 现在被他们这么一闹,只好硬着头皮装淡定:“什么追不追的,你们看错了,那是初中部的阿忠,找我问点功课上的事。”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灌了蜜似的甜,像春天里第一缕阳光一样温暖。她竟然答应做朋友,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可转念一想,上次她为什么要撕情书?刚冒出来的喜悦,又被这股疑惑压了下去,在满脑子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周五那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找了张干净的稿纸,一笔一划地写了封表白信。 字写得歪歪扭扭,话也说得幼稚又直白:“亲爱的凤瑜,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一只翩然而至的白鹤,优雅又纯洁。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如果愿意,放学我在四楼走廊等你。” 放学铃声一响,我立刻冲出教室,冲到四楼的走廊,趴在栏杆上,心脏跳得像要挣脱胸膛,咚咚作响。 同学们像潮水般涌向食堂,脚步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我却像个哨兵,死死盯着三楼楼梯口的动静。我们之间,不过隔着一层楼板,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喧闹,却分辨不出哪一个声音属于她。 终于,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和几个女生一起出现在了三楼的走廊,她们正要前往舞蹈室训练。 她也看见了我。脚步顿了顿,停下脚步,仰起头,目光穿过层层空气,与我对视。 午后的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斜射进来,镀在她身上,给她的白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我在四楼俯身,她在三楼抬头,我们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在一起,像电流穿过酥酥麻麻的。 “袁俊杰。”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声音从下面飘上来,清晰地钻入我的耳朵,带着点清甜的气息。 这本90年代的青春,是写给梁凤瑜的半生念想。 想在送她前,攒1万个陌生人的祝福。 评论区留句暖心话就好,让遗憾多些温柔回响~ 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走廊里的白鹤 第3章 约定 我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声音因紧张而有些结巴:“你……你看信了吗?” 她故意板着脸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那个字带着一点回音,敲在我的心上,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看她脸上那表情,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像被泼了一盆冷水。完了,肯定是被拒绝了。 我尴尬得想立刻逃离,刚直起身准备转身,她却突然又叫住我:“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了吗?” 我赶紧又趴回栏杆,心里面想,反正死就死了,像个勇士一样决绝的问道:“那……你答应吗?” 她眼底狡黠的笑意终于藏不住了,像投在湖面的星光,瞬间漾开照亮了整张脸。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要跟闺蜜们走。 “等等!”我急忙叫住她,把憋了好久的疑问喊了出来:“那上次……你为什么把情书撕了?” 她停下脚步,再次仰起头,语气柔软又带着一点娇嗔:“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信塞给我,要是被老师看到,不就要叫家长了?而且那么多人起哄,我多尴尬,只能撕了呀。” 听她说完,我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连走廊里的空气都带着甜味,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喜悦在胸腔里翻涌。 也许是当时太害羞,又或许是太紧张,我竟然没有立刻意识到,她已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 下晚自习回到宿舍,张明灵第一个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阿杰,我今天看到你在四楼走廊等人,还看到三楼有几个舞蹈队的女生跟你说话,是不是有情况?”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抱着枕头哈哈大笑:“我有女朋友了!我女朋友是梁凤瑜!” 舍友们瞬间炸开了锅,纷纷围过来追问详情。我却顾不上理会他们,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抱着枕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抱着枕头都会笑出声,连黑夜里的宿舍,都像洒满了温柔的光。 往后的日子,是浸在蜜罐里的甜。课间十分钟的走廊,成了我一天里最盼的辰光。 不为别的,就为能隔着攒动的人影,远远瞥一眼梁凤瑜从三楼下来的身影。 在那个早恋要藏在课本下、跟女生多说两句话就会被起哄的年代,我们连正大光明对视都不敢,只能借着人群的缝隙悄悄打量。 她若恰好回头,目光在空气里轻轻一碰,便会像受惊的小鹿似的飞快错开,可心里早被那一下触碰烫得发颤,甜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里钻。 我们开始偷偷写情书。信纸要选带细碎花纹的,折成小巧的纸鹤或星星,再托相熟的同学趁课间混乱递过去,像传递一件秘不示人的珍宝。 信里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净是些细碎的日常。课堂上老师拖堂时藏不住的疲惫,后桌男生上课偷吃辣条被抓的糗事,还有对未来的小憧憬。 我说想考去有海的城市,她说希望能考上艺术类学校。明明相识不过数月,却像隔了千年重逢的故人,连最平淡的琐事,都能在信里聊得滚烫。 聊到我一落千丈的成绩时,我终于忍不住在信里坦白:“其实我以前成绩不差,初中还拿过中南五省数学竞赛的奖,只是爸妈离婚后,我像丢了魂似的,再也提不起劲读书了。” 我以为她会说些安慰的话,可她只在回信里写了一行清秀的字:“你知道灌篮高手里的三井寿吧?高三的时候又重新打起了篮球,我希望你跟三井寿一样帅!”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一颗定心丸,稳稳落进我心里。 有天清晨五点半,宿舍里还一片昏暗,我正蜷在被窝里做梦,就听见楼下有人轻轻喊我的名字,声音细得像风丝。 我揉着眼睛凑到窗边一看,竟看见梁凤瑜站在宿舍背面的山脚下,怀里抱着个篮球,白色的校服在晨雾里泛着浅光。 那地方是我们之前偶然发现的安全角,少有人来,可201宿舍住着保安,就在我们宿舍隔壁,我们是203。万一被撞见,不仅要叫家长,怕是还要被全校点名批评,彻底社死。 睡在窗边的梁文强被我的动静吵醒,探出头一看,立刻凑过来打趣:“杰哥,赶紧下去,别吵得我们没法睡,也小心被保安抓包。” 我心里又惊又喜,慌忙扒拉着穿衣服,探出头跟她喊:“等我两分钟,我洗漱完就下来!” 从那天起,校园的操场上多了道特别的风景: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步,隔着约莫五十米的距离,像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擦肩而过时,我们都假装看向前方,脚步却会悄悄慢半拍,嘴角藏不住的笑意,早把心底的心事漏了个干净。 跑完步,她会去篮球场练球,我便也找个锻炼身体的借口凑过去,东西两个球场隔着四五十米。 我看不清她投篮时的表情,可只要望着那抹白色身影在球场上蹦跳,心里就格外安稳。 我渐渐不再睡懒觉,晨跑、打球成了日常;梁凤瑜也会在我打球时,悄悄站在球场边的香樟树下,做我最隐秘的观众。 偶尔我投篮间隙抬头,刚好对上她的目光,不用说话,只那么一眼,就觉得满足得厉害。更重要的是,我开始重新拿起课本。 我们在信里约定,要一起考去同一个城市的大学,她提的每一个目标,都成了我捡回学业的动力。 有时候觉得写信还不够,我们就约着打电话。那个年代,学生宿舍没有电话,学校里只有三个商店装了公用电话。 梁凤瑜总在第一个商店接,那串5811170的号码,我记了一次就再也没忘,拨号时手指落在按键上的位置都像刻进了习惯里。 我则在第三个商店打,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五米,却要背对着彼此,假装是陌生人,对着话筒轻声说心事。 明明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可通过电流传来的声音,却比面对面说话更让人心跳加速。 后来很多年,不管是邮箱密码、电脑密码还是手机密码,我都没换过这串数字。 不是懒得改,是总觉得这样,就能和那年背对着背、在电话里分享心事的时光,多留一点牵连。 从前上课总走神的我,渐渐能跟上老师的节奏,作业本上的红勾越来越多。期末排名出来那天,我挤在公告栏前找自己的名字,竟看见袁俊杰三个字排在年级第九十八名。 从前我可是差班里的中下游,连老师都很少叫我的名字。 年级主任在表彰大会上特意点名夸我逆袭,站在台下的我,心里却清楚,是梁凤瑜的出现,悄悄扳正了我跑偏的人生轨迹。 第4章 蓄谋已久的拥抱 这份甜蜜却在高二那个落寞的秋天,突然断了线。梁凤瑜找我在操场角落的香樟树下见面,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轻轻飘起,落在肩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心上:“快高三了,离高考越来越近,我们还是先以学业为重,分手吧。如果大学的时候,我们心里还有彼此,再在一起好不好?” 我愣在原地,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又酸又涩,像小时候弄丢了最心爱的玩具。 可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不舍,我还是咬着牙点了头:“好,我们大学见。”话一说出口,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觉得疼。 分手后的两周,我像丢了魂。上课盯着黑板发呆,老师讲的内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打球时连球都接不稳,明明能投中的篮,却一次次砸在篮板上。 整个人蔫得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连梁文强都忍不住跟我说:“杰哥,你再这样下去,别说跟人考一个城市了,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悬。” 直到那天下午,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封熟悉的信。信封上是梁凤瑜清秀的字迹,边角被磨得有些软,显然是在口袋里揣了很久。 我几乎是颤抖着手拆开的,信里只有短短几行字:“杰,别再消沉了。我们现在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我的目标是艺术学院。我希望你也能考上大学,至少,留在这个有我的城市。我期待着……大学的时光里,能有你。寒假快到了,晚会的时候,我希望能听你弹一首《同桌的你》。” 那几行字,我反反复复地看。“大学的时光里,能有你”。信纸很轻,这行字却重得让我手心发烫。 我把它对折,再对折,珍重地塞进日记本的塑封皮里,仿佛藏起的不是一句话,而是一捧不能再被风吹熄的火种。 我好像忽然间就明白了。教室的窗户开着,三月的风带着点凉意灌进来,我面前的试卷被吹得哗啦响。梁凤瑜不是要离开我,她是把我推向了一条更难、也更光明的路。 从那天起,课本上的公式,试卷上的难题,都成了我走向那个约定未来的台阶。我开始熬夜刷题,周末也泡在图书馆。 连梁文强都看出我的变化,他撞撞我的肩膀:“杰哥,你这是要把之前浪费的时间都补回来啊?”我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直到后来很多年我才明白,有些人的出现,就是为了教你一件事,然后转身离开。 对男孩子来说,总要遇到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子,才会真正学着长大。梁凤瑜,就是那个让我一夜之间长大的人。 寒假的晚会,我第一次抱着吉他走上舞台。灯光烤得我额头冒汗,攥着拨片的手指僵得像木头。 可当前奏响起,我闭上眼唱出“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会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时,掌声和几声女生的尖叫猛地炸开。 我下意识朝她的方向望去,她安静地坐在人群里,眼睛亮晶晶的,像两枚被河水洗过的星星。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个女孩真厉害。 散场时我趁着人群混乱人,逆着人流悄悄挤到她身边,忐忑的问道:“今晚……我弹得怎么样?” 她低着头,脸颊在昏暗里泛着红,白色的鞋尖轻轻踢了一下地面的石子:“有点小帅。”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别得意,别忘了,还有一年就高考了。” 风把她的刘海吹得飘起来,那时候我没完全懂,后来才明白,那句看似冷静的提醒里,藏着她最深的温柔,她怕我忘了我们约好要并肩奔赴的远方。 高三的日子像拧紧的发条。二模成绩出来,我在红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年级第三十三。 分手时那点说不清的怅惘,早被日复一日的充实磨平了。解开一道数学题的豁然,背完一篇古文的踏实,让我第一次尝到了把日子填满的快乐。 高考前的夜晚,我去河边散步。华灯初上,对岸居民楼的灯火,像撒在深蓝幕布上的碎钻。我摸出她写给我的信,纸页边角已被摩挲得起毛。 “别太紧张,努力过就好。” 风把信纸吹得簌簌响,看着那行字,心头那点莫名的滞涩,好像真被风吹散了些。我把信仔细折好,揣回口袋,大步走向教室。无论未来怎样,先握紧眼前的每一个今天。 高考结束那天,宿舍楼变成了狂欢的废墟。我们把堆了三年的课本、试卷搬到窗边,一页页撕碎,任雪白的纸片漫天飞舞,像一场盛大的、诀别的雪。 离校那天的阳光,白得晃眼。校园里挤满了穿校服的人,拥抱、哭泣、在纪念册上签名,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离愁别绪混合的、呛人的味道。 我站在人群里,口袋里的毕业贺卡已被汗水浸得微潮。该怎么同她告别?说再见太轻,握手又太远。 一个疯狂又笨拙的念头,在我心里破土而出。 我开始拥抱。先拥抱了勾肩搭背的梁文强,我们用力拍打着彼此的后背;又拥抱了隔壁班那个总在图书馆与我争抢座位的男生,相逢一笑泯恩仇; 连那个只在运动会上一起跑过接力的女生,我也走过去,轻轻抱了抱,说前程似锦。 我像个上了发条的木偶,手臂机械地张开、合拢,嘴里重复着祝福的话。但我的眼睛,却像雷达,在攒动的人影里疯狂扫描。 心里却闪过一种无比的失落,每多抱一个人,失落感就加重一分。心里在想,她不会走了吧? 同学们看到我那么深情而认真的拥抱每一个人,都被我的告别仪式感动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不是想拥抱所有人,我只是想借着这人潮的掩护,名正言顺地抱一抱梁凤瑜。 不知拥抱了多少人,手臂已然酸麻,人群也逐渐稀疏。直到夕阳把教室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时,我终于看见她站在那片光影里,白色的裙摆被风轻轻吹动。 我朝她走去,周遭所有的喧闹瞬间沉寂。之前演练过无数次的从容荡然无存,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静静地看着我,眼底有光在流动,仿佛早已看穿我这场持续了整个下午的、笨拙而盛大的预谋。 我们轻轻地拥抱在一起。她的肩膀很单薄,身上有淡淡的肥皂清香,像是高中三年每一个洁净的早晨。 那一刻,之前所有拥抱的重量都失去了意义。为了这片刻的、无需躲藏的温存,我用尽了整个青春岁月里积攒的全部心计与勇气。 那是我青春里最漫长的一个拥抱,漫长到能记住风的温度、她头发的触感;也是最短暂的一个拥抱,短到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她就已转身,汇入了熙攘的人潮。 谁的青春里,没藏过一场“蓄谋已久”的靠近? 毕业那天的人潮、说不出口的告别、借着狂欢才敢兑现的小心愿,大概是我们这代人共有的记忆。袁俊杰的拥抱,藏着少年人最怂的勇敢——怕唐突、怕拒绝,只好把“只想抱你”的真心,混在无数次客套的拥抱里。 那些说不出口的喜欢,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都是青春最真实的模样。愿我们都能在回忆里,想起那个为了靠近一个人,用尽全身勇气的自己~ 下一章,大学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蓄谋已久的拥抱 第5章 惊鸿蓄谋 高考成绩公布那天,我拿着查询单的手止不住发颤,最终竟幸运地考上了本市的民族大学。 学校坐落在相思湖畔,红墙黛瓦的仿古建筑映着粼粼湖水,风一吹就飘来满湖的草木清香。虽只是二本院校,可比起高一那个上课走神、放学游荡的浑噩自己,已是天翻地覆的进步。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瞬间,最先涌上心头的不是狂喜,而是隐秘的踏实。我终于能留在这座城市了,因为这里有梁凤瑜。 后来辗转从同学口中得知,她也如愿考上了心仪的学校,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可那时候没有手机,家里的座机又怕父母察觉端倪不敢用,连递张纸条的机会都没有。一来二去,我们还是慢慢断了联系,像两滴落入湖面的水,渐渐没了交集。 大学开学那天,我没让父母送。学校离家里不过三公里,拖着半旧的行李箱走几步就到,没必要兴师动众。 校门口人声鼎沸,各系的迎新摊位前,挤满了热情得过分的学长学姐,有的举着写满系名的纸牌,有的扯着嗓子喊着“新生这边登记”,热闹得像赶庙会。 后来我才明白,这股热情大多来自大二大三的。大四的老油条们实习的实习,恋爱的恋爱,才没这份闲心。 而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则带着一种更明确的目的性在人群中搜寻,这几乎是校园里一条不成文的传统。 在新生里寻找未来对象的黄金机会。至于那些真正忙前忙后、维持秩序的学生会干部,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我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找到政法系的迎新牌,刚向一位戴眼镜的学长问清宿舍路线,正准备道谢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同学,你是政法系的新生吗?” 我回头望去,撞进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眸。女生约莫一米七的个头,身形匀称得恰到好处。 一件浅绿色的确良衬衣衬得肌肤愈发白皙透亮,领口别着枚小小的校徽,透着盛夏末尾独有的清爽气息,模样明艳得让人挪不开眼。 “是的,我是00级六班的。”我连忙礼貌应声。 “那我带你去吧,我是你学姐,胡柳柳。”她说着,自然地伸手帮我扶了扶行李箱把手,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我的手背,带着一丝微凉。 我愣了愣。这一路过来,见多了学长对落单学妹的格外热情,帮拎行李、耐心引路样样周到,可对男生或是结伴而行的新生,大多只礼貌性指个路便作罢。 像胡柳柳这样,目标明确直奔我一个男生而来的,反倒少见。我心里立刻跟明镜似的:这份好意,绝非对每个新生都有,分明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 “那麻烦学姐了。”我点点头,心里悄悄惊讶:政法系竟有这般好看的学姐?看来大学生活,或许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也好,省得我对着印着校内相思桥、揽月亭的古朴地图瞎转悠。 路上她好奇地问:“怎么没让父母送你?” 我如实告诉她:“家就住在附近,而且高中被管得太严,想早点体验下没人盯着的自由日子。” 她听完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着说太理解了,声音脆生生的,像咬开了一颗多汁的脆桃,甜丝丝的。 到了宿舍楼下,胡柳柳忽然停下脚步,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小本子:“能加个□□吗?以后选课、找资料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我连忙点头答应,摸出裤兜里揣着的笔,随手撕了张纸巾写下我的□□号码,那是开学前特意去网吧申请的,昵称就叫“唐伯虎点蚊香”。 临走时,她忽然狡黠地勾起嘴角,指尖捏着那张纸巾晃了晃:“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摸了摸后脑勺,突然来了股少年人的臭屁劲儿,把两根手指比成手枪架在脸侧,摆出个自以为很酷的姿势:“我叫袁俊杰,英雄豪杰的杰,袁世凯的袁!江湖人称‘一剑飘血’!” 胡柳柳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中二”模样逗得弯下腰,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好一会儿才直起身,眼里还闪着笑泪:“袁俊杰,‘一剑飘血’是吧?我记住你了!” 我们宿舍是六人间,上下铺配着书桌,格局简单却透着少年人的鲜活。上铺住的黎华春,外号小春,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连翻书都怕吵到别人。 对面床的韦汉臣则完全相反,人长得敦实憨厚,说话大嗓门,做事大大咧咧,我们都叫他大汉。 第一天就把家里带的腊肉切成薄片,用搪瓷缸子在楼道公用炉上烤得滋滋冒油,油香飘得满宿舍都是,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男生的友谊好像从来不需要刻意铺垫,不过是一起在食堂抢过最后一份糖醋排骨,一起对着闷热宿舍里吱呀作响的吊扇骂过街,一起分享从家里带来的零食,没过两天就勾肩搭背,成了能互相借外套、共吃一桶泡面的铁哥们。 我们学校的军训,和其他学校比起来简直是“地狱模式”。因为本市是国家永久备战区,军训完全照着正规部队的标准来,每天天不亮就吹号集合,站军姿、练队列、投手榴弹,我们甚至真枪实弹扛过六零炮,震得肩膀发麻,却也觉得热血沸腾。 最熬人的是最后的三十公里越野跑,教官坐在吉普车上,拿着喇叭来回喊:“跟不上的可以退出,但退出的,以后别说是我们学校的!” 没人愿意当逃兵,大家咬着牙互相推着、拽着往前走,汗水把迷彩服浸得透湿,贴在背上凉丝丝的,鞋底磨得发烫,却没一个人喊累。少年人的好胜心与集体荣誉感,在烈日与尘土中被燃得滚烫。 军训结束的文艺晚会上,操场搭起了临时舞台,聚光灯下的同学们各展才华,唱歌的、跳舞的、弹吉他的,热闹得像开了锅的沸水。我坐在台下默默鼓掌,心里却空落落的。 那些热闹是他们的,我满心满眼都装着梁凤瑜,连展露自己的心思都没有。要是她在这儿,会不会也抱着吉他站在台上?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眼里闪着光? 翻开这一章,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没有智能手机、用纸巾写□□号的年代。大学校门口的那场“惊鸿蓄谋”,不仅遇见了胡柳柳,也遇见了那个渴望挣脱束缚、却又对前路懵懂不安的自己。 这本书,是我写给青春的一封长信。里面的每一个细节,无论是军训时震得肩膀发麻的“六零炮”,还是宿舍里腊肉的焦香,都尽力还原着我们80、90后共同经历过的、那段滚烫而纯粹的时光。 故事很长,感谢你陪我一起回味。希望它也能让你想起,属于你的那个夏天,和那个藏在心里很久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惊鸿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