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命游戏》 第1章 影子 “两界镇是个怪地方。“蔺昭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听那个大嗓门的司机絮絮叨叨,“那儿啊,常年迷雾笼罩,那是日夜不啊,夜里大家都不出门———要我说,他们那儿,白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区别,你猜他们是怎么区分天黑还是天亮的?” “怎么分的?靠钟?”那个挑起话头的女生接话。 “对咧——”司机一个急转弯,说话的音调跟着转,“镇里有一口大钟,白天敲一下,晚上敲两下,人哪,每天就靠这钟声生活,晚上第一声钟一响,就什么声也没有了,你说怪不怪异?” 司机突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再有,就是尖叫和嘶吼声了……人们都说,那里,有鬼的……你们几个瓜娃子真不怕?” “不怕。”那女生适当做出略带恐惧又兴奋的表情,“再讲讲……” 蔺昭不动声色,只听他俩谈话,接着车窗模糊的倒影观察其他人。 这两能载四十多人的大巴车上空空荡荡,乘客坐的散,不知道有几个,但肯定不会多于十人。因着座椅的阻挠他只能清晰地看到邻座的一个瘦小的青年和隔着走廊同排的小姑娘,那个女孩年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剪了齐肩短发。还有一个不停咳嗽的年轻男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估摸着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窗外黑沉沉一片,不知是在哪里,只偶尔能见几片零星的树影,像是几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女孩手上似乎正把玩着什么,而那个青年男人睁着一双紧惕的眼睛,也在打量他,踌躇了半天才凑过来和他谈话。 “这事……挺邪门的是不?”他神神秘秘地说,“能续命什么的。” “不知道呢。”蔺昭恹恹地回道,也没正脸看人,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你不该问我……”他突然转头对那个瘦小男人笑了下,“我也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突然就在这儿了。” 这话倒是不假。 几分钟前这个名为“续命游戏”的软件出现在他手机里,并邀请他参与游戏,延长寿命。 蔺昭确实快死了,长在他脑袋里的东西像是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轰”的一声炸开,送他下地狱。 蔺昭并不恐惧死亡,也并不期待死亡,既然这个机会都喂到嘴边了,不尝试一下岂不是可惜?与其一心想着活下去,倒不如……在死前找点刺激的事情做。 那瘦小男人干笑几声:“也是,唉,不如……我们认识一下,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蔺昭友好地笑了:“你叫我小昭好了。” 男人:“我姓钟,你叫我小钟也行。” 蔺昭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的意思。 小钟约也不是善于言辞的类型,他们的谈话只好停止于此。 蔺昭靠着玻璃重新躺下,把玩起手机来。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点开桌面上醒目的app。 “跨越生死之门”吗?他默念手机上的文字,脸上看不出情绪。 主界面依旧呈浅灰色,是无法浏览的意思,个人信息倒是更新了,显示他正在副本中。 app副本的等级按S到E排序,他所在的副本是个E级本,名叫“此间门”,游戏总人数为八人。 奇怪,蔺昭往下翻,这样一个等级排在最末的副本,平均探索度怎么这么低? 正接着往下看去,蔺昭却突然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窗振动的幅度,似乎越来越大了。 他抬头望向窗外,昏暗中有什么近乎透明的,发着微微血红色的光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终于能被看清它丑陋且狰狞的全貌。 “啊——”后面的车厢传来一声惊叫,是个陌生的女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车后吸引,蔺昭却头也不回,拎着小钟的衣领把他拽起来住对面推。 下一秒,那怪物已到了车厢跟前。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侧的窗户全部炸开,接下来是什么东西撞上车身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几个暗红色的血影从窗口处飘了进来。 血影飞快朝蔺昭几人袭来。眼见躲不过,蔺昭蹬着座椅,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跳到了血影身后,三步两步奔到驾驶区附近,抄起车载灭火器对着追上来的怪物迎头就是一击。 不出所料。 血影能够撞到车厢就说明实体攻击很大概率对它有效。灭火器何其坚硬,这一击下去,它直接倒在地上没有了声响,被蔺昭用瓶子推到座位底下。 司机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倒在车门前的楼梯上,一个年轻的短发女人接管了他的位置。 车子在她的操作下转过一个极其狭小的弯。车内的鬼影被甩出去大半,剩下一个卡在窗口,被个瘦瘦小小的女生一脚踹了下去。她看着柔弱,力气和胆量倒是不小。 “大家都没事吧?”短发女人开口道,她一说话,蔺昭立刻认出这就是那个和司机搭话的女人。 陆陆续续有人回应没事。 蔺昭在心里数了下,原来车上算上他,一共是八个人。 众人心有余悸,一块凑到车子的前部来。 “什么东西?”有人小声啜泣。 “都安静。”短发女人厉声说,皱着眉头好像在听什么。 她的声音中带着不容人质疑的意味。 车内白得不正常的灯光照在每个人脸上。车厢内寂静无比,只能听见几人粗重的呼气声。 外边传来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可这声音之中,似乎又夹杂着点什么别的。 短发女人察觉到不对,一脚油门踩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数不清的鬼影从窗口处涌了边来,像是翻滚的红色浪潮。 几人尖叫着向后退去,用手边可用的一切东西去阻击怪物,他们边退边打,把本来就在前面的蔺昭挤到了角落里。 大巴车越行越快,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像是个小镇的样子。 这种时候出现的地点能是什么好东西? 短发女子把油门踩到底,本想试试冲过去,但是车子实在太宽,伴随着金属刺耳的划拉声,大巴车冲出一段时间后卡在了墙壁里,前端已经冲出了阻碍,中间部分却被卡在了里面。 血影终于毫无阻碍地到了前方。 与此同时,蔺昭奋力伸出的手也转动了车门的紧急开关,挤在角落里边的众人一股脑全摔了下来。 蔺昭动作迅速地往边上一闪,这才避免了被压成肉馅的命运。 血影却来不及转弯,砰的一下撞碎了玻璃向前飞出数十米远,在地上摔成了一摊。 几个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小钟运气好,摔在最上面,没什么事,最底下可就惨了,正巧,是那个一脚蹬开血影的瘦小女人,过了半天,她才慢慢爬起来,倒是也没什么大事 最后从车上下来的是那个短发女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蔺昭总感觉她身上有一层快要消失的淡淡光晕,还没看清就消失了。 但是来不及在意了,因为那群血色怪物,已经调头又追了上来。 第2章 高墙 “快跑——”短发女人高声喊。 话音未落,几人便拼命跑起来。 夜色黑浓得像是什么东西的口腔一般,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远处,小镇的尽头,是一堵高墙。 几人中一个高大的男子第一个撞开墙上的木门,剩下几人也一个接一个相继破门而出。 高墙的那边渐渐没有了声音,血影似乎在门的另一面处徘徊而不敢过来,只能发出不甘的怒吼。 跑进门外的众人相互张望,都长舒了口气,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来照明。 小钟突然大呼起来:“少…少人了——” “谁?”短发女人道。 “一个男的,二十出头,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 “两个人吗?”短发女人喃喃道,“怎么会,那不就……” “怎……怎么办啊?“小钟颤颤微微地问。 短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我们先走吧,他们要是还活着,就肯定会跟上来的。” 小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一行人在女人的带领下,向远处走去。 另一边,蔺昭却重新回到了大巴车旁。 因为血影都被引走的缘故,这儿反而空空旷旷的。 蔺昭在驾驶座前找到了半死不活瘫在那里的司机和……那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姑娘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巧啊。 蔺昭反好地和她打招呼:“真巧。 “我叫阿叶。”姑娘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叫什么,听见你和小钟的谈话了。” “嗯。”蔺昭并不为此愿到惊讶,继而问她:“有什么发现吗? 阿叫示意他过去,扒开司机的衣领给他看。 此时正值秋季,因而司机穿得不多,一下便能拉开。 只见他面上完整,胸膛却已被不知什么东西划开,露出里边腐烂的脏器来。 创面并不光滑,却也并不你是用指甲之类的东西划的,倒你是那一把极钝的刀一刀刀砍的。 “这是刀伤啊。”阿叶啧了一声,“你觉得司机是被那东西杀死的还是早就死了?” 蔺昭笑笑:“你别抢我台词,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呢。” 阿叶无辜地笑了。 两人搜寻一番,这儿看起来没有什么线索,时间差不多了,“走丢”的二人踏上寻找大部队的路。 蔺昭正要下车,却突然听到一声金属的断裂声。 他凑过去看,是一截扶手断了,估计是之前的撞击让它本身就岌岌可危,终于在刚刚寿终正寝了。 就在扶手下方,明晃晃地躺着一张卡片。 是一张名片。 随时随地随叫随到汽车公司……吗? 名片上的字热情洋溢: 本司竭诚为您服务.若需要用车,请拨打热线电话879××××93,随时随地,随叫随到!!! 看来他们这行人还是坐着这个“随时随地随叫随到”公司的车来的。 “怎么了?”阿叶在车下等他。 “我总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蔺昭把名片撕成碎片,撒进司机敞开的肚子里,“来了。” 路上的血影不知去了哪里,两个人从大巴到高墙的这一段路竟然算得上悠闲,什么也没遇到。 蔺昭推开木门,供自己和阿叶出去 四处张望了一番,公路原来就在不远处。 两个人上了马路,往回走了一段,路中央赫然一堵高耸的水泥墙,正把这段路截断了,他伸手敲了敲,回音沉闷,是实心的。 身后阿叶不禁咂舌,太奇怪了,就好像刚才那座小镇是在路中央,凭空长出来的一般。 后路被封,又有不知什么会杀回来的血影,两人只能向前走去。 不出五分钟,前方又是一座小镇。 尽管天黑得可怕,但小镇上飘浮着的雾气依旧清晰可见。 这雾不正常,太不正常了,仿佛会吞掉光似的。 手电分明亮着,却依旧什么也看不清。 蔺昭干脆关了手机,就这样摸黑向前走。 阿叶也关了照明设备,拉住蔺昭的衣摆以防走散。 越往里走越有一丝微红的光,像是之前遇到的鬼影一般,透着股让人心里发寒的诡异感。 但是眼下,也别无它法了。 不知其他人是否也到了这里。 那红光原来是个灯笼发出的光线。 蔺昭抬头努力辨认灯笼后牌匾上模糊的字:“槐阴旅店”。 蔺昭忍不住笑,这名字……也太喜庆了点。 此时,店内。 早到的几个人正在大堂内休息。 这儿他方小,东西不多,似乎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周围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四下张望,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摆了油灯和两本书。 那似乎是本账本。 书本的主人字迹狂放,好看是好看,只是认不清究竟写了些什么。 另一本上倒是清晰了许多,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信息,没有什么规律,统一是日期加性别的形式,小雨迅速往后翻,最后一条…… 小雨呼吸一窒。 20xx年10月12日 男 那是……今天…… 如果这是住宿登记的话.就说今天已经有人入住了。又如果这个人就是…… 那么“他”,小雨一行六个,再算上失踪的两个人就是九个人了。 八人副本里出现九个人,很难不让人怀疑有一个人是假冒的啊。小雨并不想引起恐慌和内讧,尤其是新手这么多的情况下,她不动声色地合上本子放回原处把这件事吞进了肚子里。 面对小钟用口型无声的询问,她也只是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正在这时,店门突然被敲响了。 屋内的人皆是一个激灵。 六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旋即那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阿叶那张稚嫩的小脸,然后是无辜到了极点的蔺昭。 阿叶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尴尬地冲他们打了呼:“Hi!” 屋里的人谨慎地打量着他们。 阿叶无奈地看过他们的脸:“我知道你们的疑虑,我们是如假包换的人,我是过了两个副本的老玩家,总不能一开头就死了吧?我只是去抢救了一下我的行李,结果啥都没了。” 这话半真半假,她当然不是冲着行李才返回去的。 其他五人面露犹豫之色,还是短发女人点头,才让他们进来。 蔺昭打量着室内陈设,迈步进了店内。 这地方不算大,正中靠里的地方对着门摆了张桌子。油灯正放在上面,一旁放了两本书,桌上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灰。 桌子两侧有两个用帘子遮起来的通道口,不知通向哪里。蔺昭根据一般旅店的布局,猜想是餐厅。 右手边是向上的木头楼梯,二楼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左边是一块大石板,贴了张告示,上书“住客守则”几个大字。 内容倒是不多: 1、禁止在夜晚出门 2、禁止在旅店内奔跑 3、禁止在夜间第二声钟响后在外逗留 蔺昭短暂扫了一眼,又看向他的“同伴们”。 屋里六个人:高大男人,小钟,瘦削青年,短发女人、戴耳钉的长发女人和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他们6个看起来已经相互认识过了。彼此之间看着熟悉了许多。 他们这一屋子,看着就挺……短命的。 他走着,踢到了什么东西,那是……门闩?那截木头断成了两半,看起来像是被暴力撞断的,那么只有可能是之前的六个人了。这木头有他拳头粗细,看着坚硬无比,竟然被他们几个病号弄断了吗? 正在此时,原本只有一盏油灯的室内突然亮堂了起来。 第3章 旅店 店内一下子灯光通明,突如其来的光吓人一跳,也终于给人带来几分安全感。 众人抬头张望。 却见楼梯的最顶上,正生坐着一个青年。他生得相当好,骨相端正,眉眼温和,放在平时是那种会让人惊艳的帅哥,但放在这儿,配上他身后昏暗的楼道,就有些渗人了。 而且,他又在那上面,盯了多久呢?小雨想到自己干的事,脊背发凉。 “人来齐了。”青年叹了口气,站起来, “我刚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能到齐呢。而且你们不要每来一拨人就把我的门闩撞断好吗?很贵的。”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咽了口唾沫,这事儿是他干的。 “欢迎你们来到槐阴旅店。”青年像背合同那样说:“我姓文,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在这愉快的三天四晚里,我会负责你们的招待事宜。” 众人都没有说话。 蔺昭自顾自地蹲下来看被自己踢到的门闩,果然是他们撞断的 可是,有那么容易断吗? 蔺昭握住它两端,用力掰折,没想到它直接“啪”的一声断了。 众人纷纷侧目,对他投来不赞成的的目光。 高大男人也是欲哭无泪——他就是轻轻撞了一下,哪知就碎了啊,看吧,是这东西自己的质量问题呐。 奇了怪了,这么脆弱的东西,究竟是用来挡什么的呢? 那边的文老板终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记录本“我看看噢。”文老板嘀咕了一下,“几位订的一共四间房,你们自由分配房间吧。 “这样吧,”小雨俨然是个领导者了. “我和由由一间,这个小姑娘……” “我叫阿叶。”阿叶很爽快地说。 “……和阿玉”她飞快地说,看向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阿亮和郑哥。”她指了指一个瘦小,不停咳嗽的青年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然后这位小哥是……?” “小昭。” “那你和小钟一间,正好两两分配。” “等一下。”那个被称作阿玉的年轻女孩不安地看了阿叶一眼。”我还是不太放心和她一块住,规则里也没有说不能三个人挤一间吧? “你们随意分配。”文老板懒散地喊了一声。 “好吧。我一个人住好了。”阿叶摊了摊子。 小钟倒是对和蔺昭一起住没有什么意见。 “走吧。”文老板不知从哪儿掏出几把钥匙,不早了,早点休息为好。” “等一下。”短发女人喊住他,“入住的住客除了我们,还有人吗? “没有。”文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得温和, “没有别人了。 二楼空房间的门通通开着,文老板把几人领到楼上。 蔺昭心不在焉地迈上最后一级楼梯,却没想这一级比其他的要高一些,一不就神就被拌了一跤。 走在前面的瘦小女人赶紧扶了他一下。 蔺昭凑巧按上了她的肩。 好瘦。蔺昭说了声抱歉,暗自想道,这个人就好像没有血肉一般,只剩下一层皮和骨头轻飘飘地支撑着整具身体. 小钟己经从文老板那儿领了房门钥匙,此刻正招呼他进去。 蔺昭没应声,盯着那瘦小女人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房间里,才慢慢闭上了眼。 她之前有那么瘦吗? 不,没有的,她之前在大巴车上曾把一只鬼影蹬下了车,那时的她还没有这么瘦。 旅店房间内部的风格相当符合刻板印象——阴森而死气沉沉。 两张铺了纯白被单的单人床,以及点缀着满墙的蜡烛。 灯火明明暗暗,众星拱月般“拱卫”着两张床,把好好的房间映衬得如同灵堂一般。 小钟战战兢兢地转头看他,蔺昭不明所以,只好笑笑,转头进了卫生间。 他之前以为这个小镇只有蜡烛,但卫生间里竟然是有……电灯的…… 蔺昭为这一发现而感到好笑。 卫生间因为长期没有人使用过的原因竟然算得上八成新,什么味道也没有。 蔺昭缓缓靠在门板上,长出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摸出一板药。 没有水,他直接把药片扔进嘴里干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药粉辛辣而苦涩,恍忽间把人拉回沉重的□□里。一两丝黑线从他的视线边缘游过,长久不消失。 今天的药效,怎么起得这么慢? 药物让他痛苦,也让他清醒。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这个副本的某些机制,他大概已经可以摸清了。 他睁开眼,长久地注视着面前的镜子,里面映出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看起来有些散漫,发尾有些长了,唇略有些白,泛着淡淡的粉,看起来就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但这也无法消磨眉眼间天生地长的那一份锐意,因为没有笑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凶。 蔺昭走到台盆前,打开龙头把水扑到脸上。 正当此时,卫生间的门被人敲响了,小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那个……小昭,你……还好吗?” 蔺昭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打开了门。 “我在。”他笑了下,说,“有什么事吗?” 啊。”小钟干巴巴地说.,“没事,就是看你一直不出来,有点担心。” 蔺昭抚额:“我还不至于不声不响就死了。” “也是。”小钟让开位置让他出来, “不过厕所这种地方还是少去,怪危怪的,恐怖片里不都这么演吗?” “我注意。”蔺昭瘫倒在床上,“谢谢提醒。” “啊,不,不用谢。”小神摸不准他这话什么意思,只好尴尬地回应,也上了自己那张床。 他们相互之间又聊了几句,之前来不及多介绍,蔺昭仔细了解到他们八个人之中男生除了他自己和小钟,分别是高大男子郑哥和瘦小青年阿亮。女生这边,短发女人小雨,果真是个老玩家,还有两个一个是之前要求换房间的年轻女人阿玉,一个正是他之前遇到的瘦小女人,名叫由由。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就都各自睡下了。 小钟是被那震耳欲聋的钟声“震”醒的。这钟声的音量大约可以类比10多号人在你耳边同时吹唢呐。 他伸手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月十四日早上七点五十。 小钟从床上爬起来,却迟迟不见隔壁床的动静,正想过去看一眼,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声。 是阿亮! 第4章 死活 小钟砰的一下撞开门冲了过去 阿亮已经在走廊上了,看起来受了惊吓,但好在人没什么大事。 “怎么了?”小雨扶起他,轻声问。 阿亮显然吓破了胆,颠三倒四就是:“郑哥死了。”“都是血。”“我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句。 郑哥死了? 身后传来门把被拧动的声音,小钟回头看去,蔺昭已不知道什么的候起了,满脸都是困意,却极其自然地开了阿亮和郑哥那一间房的房门。 房门一开,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蔺昭用手在鼻前扇了几下,皱紧了眉。 床上有个被被子裹着的模糊的人形,烛光照着时可以清晰地看到,赫然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像是个红色的木乃伊似的。 或者说,整张床都已经在血里泡过了,便得原本偏白的被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这个出血量,人……必然是凉透了。 可是这样一个大男人死了,和他住一间房的阿亮竟然什么感觉也没有吗?小雨想,而且郑哥又是因为什么死的呢?撞断门闩? “死人咯。”阿叶挤到前面,发出咂的感叹声,“可惜。” 蔺昭紧盯着他看,棉被不算厚重,因此可以不甚清晰地看见上面轻微的颇有规律的起伏。 是呼吸! 他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把对方盖住脸的被子掀开。 恶臭味扑鼻而来,蔺昭面不改色,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唤道:“郑哥?” 对一个死人说这话,令在场几个都有点毛骨悚然,可下一躺在床上的人竟然蠕动了一下,开口应了声:“怎么了?” 真的是郑哥的声音,难道床上的血不是他的? 郑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暗红色的被单,等等,他分明记得睡前身上盖的是白色的……他想要爬起来,但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不对……他的……他的……腿呢? 他一把掀开被子,一双血淋淋的腿正静静躺在那儿,和他的上半身已经分离了,断口处血肉模糊,露出的白骨森森。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身上的被子是红色的了,以及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他的房里。 这是,这是,这是他的血啊! 凉意爬上心头,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他?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原本在上身里的肠子就一股脑滑了下来,连带着胃和肝脾也流到床上,上边都裹着层偏黄的脂肪,脏器摊软,血迹和脓液一般的黄色揉杂在一块,恶心至极。 阿叶在那一瞬间径直冲了出去,干呕起来。 小钟面上难看,但好歹是忍住了。 小雨抽了抽嘴角,庆幸没让剩下两个女生出门。 蔺昭站得最近,此刻却只是蹲下来与郑哥平视,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好啦。”蔺昭望着他的眼睛, “只是一双腿而已,你还活着,不是吗?活着就有希望 ,说不定呢。” “我……”郑哥眼里满是恐惧。 “怎么了?”一道陌生的男声加入谈话, “客人们,该去吃饭了。唉?这里怎么一股血味?” 是文老板。 “我们这儿有人受伤了,没事的,一会儿就来吃饭。”小雨挡在门前,警惕地说。 可是文老板先她一步已经迈步到了房间里。 “啊,原来是这样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文老板眉眼弯弯,“这不还喘着气呢?” 可怜的郑哥早上刚醒就受了惊吓,又被接连两人的离谱发言恐吓到了,两眼一翻竟然晕死了过去。 文老板无奈地摇头,只好径自拉着郑哥的一只手把他拖下了床,往楼下拖行。 腹腔内的一大堆器官彻底掉了出来,坠在那半截身体后面,上边的褶皱和小疙瘩清晰可见,与地板摩擦,拖出一长串血迹。 紧接着是咚咚咚撞击楼道的声音。 阿亮在走廊里正碰见这一幕,暴发出一声尖叫后也晕了过去 小雨咽了口唾沫,一个E级副本,这才第一天过去就死人了吗?不,这到底是算死了没死?这太奇怪了,活死人吗? 蔺昭却已经跟了下去。 阿叶原本正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见他下去,也急忙窜了过去,蹬蹬蹬地下楼。 小钟也赶快跟上。 只剩下小雨和瘫在地上的阿亮在原地凌乱——不,只有小雨一个人在怀疑人生,因为另一个已经晕了过去。 第5章 旅游 等到所有人都在餐桌前坐好,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阿亮被拍醒,面色惨白地坐在离小雨最近的地方。 当然,他坐在这儿还有一个原因——离郑哥最远。 郑哥得到了一番很好的包扎,整个身体的断面都用泛黄的绷带里里外外缠好,被放在一张高大的木质轮椅上,一言不发。 餐桌上气氛一片凝滞,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肉香。 此情此景,平静如蔺昭也没能下得去口。 良久,他放下筷子。 “所以,能不能和我详细讲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蔺昭靠在椅背上,问。 “可以。”小雨道, “但你也要讲你们的经历。” 蔺昭点头:“好。” “昨天我们几个各自出了那堵墙。“小雨简单地说, “集合后,我们进入镇子,找到了这家旅店,郑哥推的门,如你所见,门闩断了。然后我们就一直待在门口,直到你和阿叶来。” 小雨点了点头,示意蔺昭说。 “跑散后,我躲进了那个镇子的建筑里。”蔺昭半真半假地说, “出来以后,那里怪物都已经离开了,应该是追着你们走的,我重新回到了大巴车旁边,在那里重新遇见了阿叶,之后我和她就一起过来。” “为什么重新回大巴车?你发现什么了吗?” “因为司机。”蔺昭直起身, “我想他肯定知道什么别的消息,但我到时,他已经死了。” 阿叶也补充道:“确实,那个司机身上全都是用大刀劈砍的痕迹,早就凉得不能再凉了。至于我,我之前的经历和他差不多,跑散了,然后我去找我落在大巴车上的东西,我昨天说过的来着。” 小雨严肃地点头,也不知道信了几分。 餐桌上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小雨才开口道,“你们都报一下,除去今天早上,都推过几次门。” 小钟表忠心似的立马说:“一次,就是那堵墙那里的门。” 由由也道:一次,和他一样。” 阿玉:“一次”。 蔺昭:“一次。” 阿叶:“我也是一次。” 只有郑哥踌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 “我是两次。” “和,和推门的次数有关吗?”由由小声地问。 小雨点头:“很大可能是这样的。”她又继续安抚道, “郑哥你也不要放弃,现在你还可以思考,可以活动,这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存活的机率是很大的。” 郑哥麻木地点头。 咚咚咚,手指敲击木板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文老板来了。 在消失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手上抱着账本。 “亲爱的住客们。”他端着手上的小本子,面无表情地说, “很遗憾地告诉你们,在你们之中,有人冒领登记住客的身份信息,请各位住客积极指认,指认成功的住客将有机会得到本旅店的一次庇护。”好好的一段话硬是给他念得毫无波澜。 冒领身份?他们之中,难不成有人是……? “好了。”文老板啪的一下合上本子, “早餐时间结束,向导已经在门口等着大家了,今天的旅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走吧。”小雨率先站起来, “去看看去。关于那个冒领身份的人,先都不要在意,我们内部一定要保持团结才行,不能让‘ta’打乱我们的节奏。”她不希望出大乱子。 众人纷纷点头,向室外而去。 室外果真如司机所说的一般,漆黑一片。 几人茫然地在门口张望,突然,一盏灯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亮起。 蔺昭不适地眯上眼,总算看清来人的相貌。 这是一个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长相憨厚,穿一件淡黄色,洗得发白的衣服,提一盏油灯。 “呀!”男人惊喜道,”就是你们了吧,来,都过来,我带你们走。” 那男人笑嘻嘻地在前面引路:“我呢,我姓钱,你们叫我钱叔,钱导都可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噢,这三天里,我都会是你们的导游。” 钱叔见没人搭话,又继续道:“都不用怕哈,我们这儿就是黑了点,该吃吃该玩玩,这些都有的。 嗯,确实是黑了点,蔺昭忍不住伸手比划了一下,什么也看不清。 走了不多时,一幢亮着灯的建筑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向这边看。”钱叔嚷开了,这就是钟楼,我们镇的地标建筑,大家要是有时间,也可以进去看看。你们一定会爱上它的。” 到近处才发现这钟楼的突兀之处,没错,是突兀,它看上去是被强行安插进来的一样,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其余房子大多是偏中式的设计,但这钟楼明明有着古色古香的大门,窗户却是像西方教堂一样由彩色玻璃得一块块拼成,不伦不类。 而且,它实在是太高大了,被周围低矮的房屋一衬托,简直像个畸形的巨人,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诡异感。 中年向导此刻却深陷在狂热之中,他依旧用他那种热情的语气说着话:“钟楼是我们镇最完美的建筑,从小镇建立之初,已就一直立在中央。镇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它的注视之下成长,它对于我们就像母亲一样亲切啊~~~” “钱叔。”小雨听不下去了, “能和我们讲讲我的今天的行程吗?” “哦,对对对,是该和你们讲一下。”钱叔如梦初醒, “今天要带大家体验的是,我的两界镇的文化特色,亲手做一点两面灯。” “所谓的这个两面灯呢,当然就是只有两个面的灯啦。“导游咧开嘴似乎是被自己逗笑了, “又有一个名字叫‘屏灯’,顾名思义,就是缩小版的屏风,提在手上,中间镂空的地方放蜡烛。” “这灯的最不同寻常之处,就是屏面会根据所处位置的不同改变颜色,神奇吧?” “这用的纸,可是我们镇子特制的纸,别的地方可没有。蜡烛也是上好的蜡烛,一点啊,这么大的雾都照得透,可亮可亮了。”那导游一脸的骄傲,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向众人展现着这灯的各种好处。 八人皆沉默地走着,愈发衬得导游热情的音调怪异而不合时宜。 “哦对。”又路过一个亮着灯的建筑。“这是我们镇的图书馆,存放了两界镇以开始建立到现在的全部书籍,而对面的这个,是个大舞台,过两天会开放,到时候啊,大家就可以在里面看表演。”导游又笑起来,“这可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蔺昭甚至思索了一下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能表演什么剧目。 表演灯光秀吗? 正走着,不远处突然亮堂起来。 “到了,到了!”前方传来钱叔的大惊小叫。 蔺昭定睛看去,发现亮着灯的只是一家很小的店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旅游 第6章 两面灯 即使时间是在上午,两界镇也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黑暗与雾气沉沉的场景。唯一的光源是导游钱叔手上提的灯和面前店中映出的昏黄暖光。 钱叔带着蔺昭几人进入店内。 按理说这该是家灯店或蜡烛店,但这里竟然一点与灯相关的元素都没有,里面摆的,竟然是一口大锅。锅子上满是油和一些不知名的胶状物质,让人想起远古时期祭祀时用来煮人头骨的鼎。 一个青年女人从店后走出来。她长相普通,戴一幅大黑框眼镜,双眼无神,像是其被吊起操控的木偶。穿着与导游一样的淡黄色T恤。她推了推眼睛,其实镜架正牢牢架在她的鼻梁上,这个动作显得她局促极了。 “欢迎你们。”她嗟嚅地说,“我是灯屋的店长,接下来我会带你们一起制作属于你们自己的两面灯。” “很简单的。”她扯出一个微笑,“大家都能很快做好的。” “就是……”店长又推了推她的眼镜,“材料需要你们自己去收集。”她掰着手指,“我们需要木头、纸、长线和蜡烛。”——蔺昭注意到她的指尖满是伤痕 “我们该怎么找。”这看起来是你正常点的NPC,小雨放缓了语气,轻声问。 店长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这是地图,你们最好分组去找,不然的话,就会来不及,来不及的话,就会……就会……”她看起来快要哭了。 这类偏神经质的NPC小雨虽然听过也是第一次见到,她生怕一不小心触发了什么隐藏规则,忙道:“我们会按时找到材料的。” “那……那你们一定要在灯笼燃尽之前回来。”店长又拎出了四杆灯笼交给他们。 “好。”小雨点头,又充当起了领导者的身份,“我们尽量采用一男一女的混搭模式如何?我有经验一点可以照顾郑哥,阿叶也有经验,你和阿亮一组好了。”她分给阿叶一盏灯。 “然后……”她迟疑了一下。 “我和由由吧。”蔺昭接过一盏,站到了那瘦小女人的旁边。 “好。”小雨表示同意。 最终的分组结果: 小雨、郑哥组去寻找木头,目的地是一片小树林 阿叶、阿亮组负责纸,要去一家肉铺 由由、蔺昭负责长线,地图上标记的是整整一条街 阿玉、小钟去找蜡烛,也是在小树林边上 蔺昭拿了图纸,和由由向镇子的一边走去,他们和阿叶组顺着一段路,在一条岔路口分开。阿叶二人去不远处的肉铺,他们则转弯。 “你干嘛一定要和我一组啊?”由由咬着下唇,左右望望,确认别人已经走远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不太对劲。 “确认一些事情。”蔺昭平静地说:“你已经死了吧。” 由由冷下脸:“你瞎说什么?” “我们之中最早死的人就是你。”蔺昭说,“你敢把衣服拉开来给我看吗?” “流氓啊你。” “下面只剩下皮和骨头吧?” 由由几欲张口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骗不过对方,看他这样子,是已经确认无误了,就索性一言不发。 “我们合作。”蔺昭笑道,“关于副本的机制。我有一些事情需要你帮忙确认,没准我能找到让你‘死而复生’的方法。” 由由有点发抖,但她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你怎么肯定我一定是死了?” 由由是胆子小,但从小到大病痛带给她的不断打击让她的意志无比坚强,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能快速地保持冷静。 “仅仅是猜测。”蔺昭道,“我诈你的,这样比较容易达成目的。” 由由瞪大了眼。 “但是不管是死的活的,让你变成这样的原因,应该是触碰鬼影。” “触碰……”由由皱眉,“因为我……踹了那个鬼影一脚?” “你一直和其他人在一起”蔺昭想了想,“你和其他人做的不同的事情当然也就是你变成这样的原因。” “那郑哥怎么解释?” “副本给的提示很明显,镇子的名字叫两界镇,副本名叫此间门,这都指向这是一个拥有两个世界——或许可以称之为表里世界——的地方,而门就是通道,或者说推门的动作就是转换世界的方式。”蔺昭音量不高,落在由由耳中,却不由激得她浑身一颤。 她不是傻子,一下子就结合自己的经历明白了一切:“你这样理解镇名和副本名……还挺合理,可是终究只是猜测,嗯,你有多少把握?” “确实只是猜测。”蔺昭说,“我目前还没有合适的证据来证明它,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我了,我大概能确定百分之六七十。我们先假设它正确” “假设我们一开始处在表世界,鬼影也在表世界,推门后,我们一律进入了里世界。” “而郑哥推了第二次。”由由思索着说,“他撞开门,为我们开路,这么说来……他……”由由放高了声音。 “对,这个时候郑哥已经在表世界了,但这个副本的表里世界更不如说是一种状态,在不同世界的双方可以相互接触和交流。 “可是不对。”她继而又道,“郑哥晚上睡觉肯定锁了门,那些鬼影具有实体,又是怎么进的房间?” “如果说……”蔺昭环顾四周,余光里出现了什么东西,他把刚才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它本来就在屋子里面呢?” 只是只有郑哥能被它伤害到,所以遭了毒手。郑哥打开店门方便其他人进来的同时,也无意中防止其他五人进入表世界,救了他们。而蔺昭阿叶正好一人拉了一次门,蔺昭在高墙处,阿叶在店门口,很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第7章 纺车 本来就在吗?”由由喃喃道,“你怎么断定的?” “回头。”蔺昭无奈地笑了下,“它的本来就无处不在啊。” 昨天晚上他们住的屋子里恐怕就有血影的存在,只是他们没有发现罢了。 由由僵硬地转过头。 他们走过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只血红色的鬼影,它们身上隐隐透出的光被雾气折散开来,混身仿佛包裹着一圈腥臭的血气一般。 “你说,”由由脚都在发抖,“按照你的理论,它们是在哪个世界?” “从店铺门里出来的东西。”蔺昭扭头瞟了一眼右侧被推开的店门,“我们推导出的规则多半对它们也有用,是里是表都有可能。” “怎么办?” 蔺昭看着渐渐摆出攻击姿态的鬼影:“逃吧,“我们不能冒险赌这一把。” “操啊——”看着文弱的由由喷出一句脏话,“任务地点在哪儿?” “这条街。”蔺昭给出了一个让她始料不及的回答。 “跑吗?” 蔺昭没动:“光凭速度我的肯定跑不过它们。唯一的生机是进入空置的房间里。”他用眼神示意由由看店铺敞开的大门,“我数到三我们就跑。” 蔺昭挑高了手上的灯笼,照出一片前行的路来。 这些鬼影在疑迟,蔺昭想,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攻击?还是说,其实它们也在判断我们处于哪个世界吗? “一。”蔺昭冷静地报着数,向鬼影的方向迈出一步。 几个在前方的红色影子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 “二。”蔺昭没有丝毫颤抖地报出第二个数。 鬼影继续后退。 由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鬼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刹那间已冲到面前。 “三!”蔺昭吐出第三个数,却是带着由由向左侧跑去。 血影的明显错乱了他们的意图,冲向了右边,但调头也已经来不及了。 高速使它们在这样狭小的街道里没法自如地换向,砰砰砰地撞成一团。 几个反应快的想追,但蔺昭好歹是个成年男性,短时间的爆发力总是不差的,已经冲到了门前。 门后明显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但似乎十分脆弱,那点阻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蔺昭稍一使劲就开了。 随着木头一类物体的的断裂声,他们成功进入了店内,两个人几乎同时回头,迅速抵上了门。 又是几声巨响,木门被撞得开了条缝,被两人死命靠着门顶了回去。 蔺昭把脚尖卡在木地板开裂形成的缝隙里,借力撑住被不断撞击的门板。 他手紧紧握拳使力,却忘了灯笼的灯杆正在自己手里,被他一捏,竟然断了一小截。 蔺昭想到什么,低头看去。 进门时断掉的东西果然就是门闩。 原来是这样。 蔺昭用左手撑住门板,同时一个反身,右手准确无误地把灯竿插进了原本属于门闩的开孔里。 由由感受到他的动作,也转过身来。 两人俱松开手。 门板被外面不知疲倦的鬼影撞得发出惊雷一般的轰响,但这一次,有了灯杆的阻挡,竟然纹丝不动。仿佛一直脆弱的木头一下子变得坚硬无比似的。 “呼。”由由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发现的?” “大概是手感吧,和一些猜测。”蔺昭把灯笼从竿上解下来,就这样提在手里照明,“竿子和我之前所掰过的门闩质感一样。”这样脆的东西,稍微用点力气就断了,但是每家每户都用它来闩门,这显然不合常理,只能说明它的用途不是防人,而是防鬼。 “天哪。”由由露出她进入游戏以来的一个笑容,“我要开始崇拜你了。” “那你偶像打算给你个任务。”蔺昭含笑说,“你会纺纱吗?” 由由沉默了,看向角落里灯光下照着的那台老式的纺车。 “大概指望不上我了。”由由叹了口气。 不过由由还是走上前去,用手拂了拂织机上的灰尘。 就在手指触到机器的一瞬间,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 房间两侧的门吱呀一声同时打开,墙上的蜡烛轰的燃烧起来。 这一刹的变故太过突然,由由条件反射被吓得一抖。 再一看,蔺昭已经向旁边的房间走了过去。 隔壁房间。 这儿比他们开始进的那间宽敞得多,上部空间尤其高大,直愣愣地往上顶,高出原先房间起码有十多倍 。 蔺昭站在门口向另一扇门那边望去。 是“望”,因为这一条街上所有的屋子似乎都通过两道侧门与其他屋子首尾相连,一眼看不到头。 有的只是重复而诡异的一道又一道门。 蔺昭迈入下一间,和初始房间一样。 下一间,高 。 再下一间,矮 。 再下一间,高。 他飞快地掠过一间又一间屋子。每间都是相同的陈设——除了——那一间屋子的门上插的不是门闩——而是灯杆! 他转过头,对上由由惊愕的眼神。 他回到起点了。 “你看出什么了?”看他从另一边出来,由显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我在想,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从外面看是什么样的。”蔺昭闭上眼,“中心是圆形,外部有几根竖起来的杆子……” “是纺车。”蔺昭抬眸看向房间的角落,轻声道,“我们在一架纺车里。” 由由看向一边角落里的纺车,若有所思,又抬头看向封闭的屋顶。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雾气笼罩的小镇里,木质的高大建筑隐约可见,它们交错排列,冲天而起,如木刺一般扎向天空。 怎么回事?街道变成了一个回环,一个纺车? 烛光隐隐约约地跳动着,把角落里那台手摇式纺车照得不甚分明。 蔺昭走上前去。尝试转动它,纺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动不动。 “我们的任务是取线,看这纺车放在这里的意思应该是叫我们自己把线纺出来。”由由皱起眉,“可是我们什么也没有,空有台机器,而且,要是我们真在纺车里面,又该怎么让它动起来呢?” “看起来,我们还得去对面一趟。” “你要怎么过去?” 蔺昭从地上拾起一块门闩碎片递给由由:“你掰一下试试看。” 由由一脸狐疑地接过那截木头。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使它发生一丝一毫的形变,更别说掰断它了。 蔺昭从她手上把木头抽出来,两手一用力,只见它立马就断成了两截。 “这,这,这是为什么?” “嗯……我猜想,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应该和外面的血影是一样的。所以这种对你起效。 “所以……” 由由狐疑地看向他。 我有个猜想。”蔺昭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愿意和我一起赌一把吗?” 由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 …… 一个瘦小的身影拎着灯笼飞快地穿行在浓雾之中。 灯笼随着携带者奔跑的脚步剧烈地起伏,光线如海浪一般忽上忽下。在那道身影背后,无数只鬼影穷追不舍。 瘦小人影显然跑不过后面的怪物,但每当它们到了面前时,人影就会抽出一根长杆回处挥舞,把鬼影逼退,退出一定距离后又开始撒腿狂奔。 由由悔得肠子都青了。 干嘛非得听信对方“谗言”出来当这个诱饵啊! 另一边,蔺昭踏进敞开的店门里。 他手上没有灯,举了一支从对面拆下来的蜡烛,勉强当作照明。 聊胜于无,黑暗还是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裹住他的手脚。 木地板年久失修,踩在上面很难不发出声响。 他走一步就发出咔嚓的一声。 黑暗总是令人畏惧的,因为黑暗之中,总是隐藏这样或者那样的危机。 “嘎吱”咔哒木头发出短促的挤压声。 蔺昭果断转身,但……角落里冲出的怪物已几乎贴着他的脸! 简昭面不改色,右手屈指弹出一块木刺——那是以木门闩上掰下来的。 木刺仿佛有千斤重,怪物瞬间倒飞出去,只听得“咚”的一声,被狠狠钉在了墙壁上。 那血影身躯原本虽是半透明,却也有些厚度,但经由木片一钉,接触的地方竟然被压扁了,变得如纸片一般薄。 血影挣扎起来,用四肢奋力撞击墙面试图提脱束缚。 蔺昭摸出那块大的门闩碎片,对着血影的脸狠狠砸下。 这一下实在重,血影头部直接凹陷下去,一张“血纸”晃晃悠悠地塌软了下去。 这边铺子和另一边陈设略有不同,摆放的不是纺车,而是在高的那几栋楼里,摆了可以通到上边的梯子。 蜡烛烧得这样快,一会儿工夫就见底了,蔺昭干脆吹灭了火,摸黑向上爬。 高楼的顶部没有风,也没有血影,对面楼的轮廓也是模糊的。 脚下,一束光左晃右晃地由远及近,身后跟了一片红色的光。 来了。蔺昭想,这个小任务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无论是道路组成的还是屋里的纺车都推向同一件事——纺线 然而原料是什么呢? 蔺昭刚刚已经得到了答案。 这是个略显疯狂的想法,蔺昭自己都觉得自己疯得可以。 原料一直都在纺车上。 是这条街道上所有的血影……和人 挤压到一块儿,不就是线了吗? 现在,只要让它转起来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蔺昭站在楼顶边缘,他脚前的正下方正是偏矮的屋子的楼顶。 灯笼的微光在底下忽闪忽闪,他赶来的店铺门口 蔺昭迈步前向走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摔落,而是稳稳地,踩在了楼身的侧面 。 他猜对了。 下一秒,天地回正,街道旋转起来,这架大家伙,终于动了。 下沉的楼身运动的带来丝丝的凉意,似乎把雾气吹散了些许,隐约露出外面一个白色的塔尖,只出现了一瞬,仿佛是人在长时间不见天日的环境中产生的幻觉。